《寒门书童:高中状元,你们卖我妹妹?》 第1章 开局卖妹妹?这破家我待不下去了! 日头偏西,將远山的轮廓染成一片模糊的金红。 陈平川赶著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慢悠悠地往村里走。 牛饿,他也饿。 他这身体才八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可肚子里那点稀粥早就化成了水,现在只剩下前胸贴后背的空落。 在这个贫穷、落后的时代,他最大的奢望就是吃上一顿饱饭。 是的,陈平川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本是二十一世纪重点大学的中文系高材生,谁知一觉醒来,成了这大业朝偏远山村里的一个放牛娃。 大业朝,歷史书上从未有过的名字,前世的那些名家先贤也不存在。 唯一的慰藉,或许就是这具身体还算健康,脑子也还灵光。 “哥!哥!回家吃饭啦!” 远处传来细细糯糯的喊声,一个梳著双丫髻的小小身影正朝他跑来,是妹妹陈平玉。 陈平玉今年五岁,瘦瘦小小的,像根豆芽菜,但眉眼清秀,很是乖巧。 陈平川停下脚步,等妹妹跑到跟前,伸手替她擦了擦额角的汗。 “慢点跑,仔细脚下,別摔著。” 陈平玉仰著脏兮兮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娘让叫你回去吃饭,今天有蒸红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一听到吃的,陈平川肚子叫得更欢了。 “好,回家。” 他牵著妹妹的手,加快了脚步。 陈家在这桃村里,算不上大户,但也还过得去。 几间土坯房,围著一个光禿禿的小院子。 陈家人丁兴旺,足足十几口人挤在一起,是非矛盾自然也少不了。 当家的陈老太爷,七十多了,是个老顽固,一辈子就盼著家里出个读书人,光宗耀祖。 为此,家里勒紧裤腰带,死命供著陈平川的大伯陈仲文读书。 陈仲文运气还行,几年前考了个秀才,可这秀才功名,却像是块沉重的磨盘,压在了家里每个人的肩上,成了全家的重担。 到了家门口,陈平川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院门虚掩著,往日这个时辰,院子里早该是锅碗瓢盆响,吵吵嚷嚷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 今天却异常安静,连鸡鸣狗吠都少了。 正屋的门紧闭著,里面隱隱约约传来爭执的声音。 陈平川给妹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別出声。 他自己则躡手躡脚地凑到窗户底下,侧耳倾听。 屋里光线昏暗,几个人影围坐著,气氛压抑。 大伯母的声音先响起来:“爹,娘,眼瞅著仲文就要去府城参加秋闈了,这路上吃的、住的、还有打点各路关节的银子,可都还没著落呢!” 她顿了顿,声音拔高几分,“这可是光耀门楣的大事,耽误不得!” 陈平川心里冷笑,又是为了大伯的科举。 陈老太爷的声音响起,带著无奈:“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还有閒钱?” “没钱?”大伯母的声音更尖了,“爹,您这话说的!仲文读书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整个陈家!將来他做了官,咱们不都跟著享福?” 陈老太太那乾瘪的声音接了上来,明显是在给大儿媳撑腰,她对著底下的几个儿子说:“老大媳妇说的在理。老二,老三,你们都想想办法,多少凑一点出来。” 屋里陷入沉寂。 陈平川能想像出三叔陈仲武和自家爹爹陈仲和那为难的样子。 不过,三叔这人滑头的很,每次都能找到藉口。 果然,陈仲武先开了口,声音里带著討好:“娘,不是儿子不孝顺,您看我这木匠活,最近也没什么生意,家里还有两个娃张著嘴……实在是……” 陈仲武的老婆王氏立刻跟著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拿腔作调,带著刻意的柔弱:“是啊,娘,我们家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了。” 陈平川暗自撇嘴。 听村里人说,这王氏娘家以前也曾阔过,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才嫁给了三叔。 平日里,王氏就比村里其他妇人爱讲究,衣服浆洗得比旁人乾净,头髮也梳得一丝不苟,言行举止间还刻意保留著几分“大家闺秀”的气派。 但这女人內里却是个爱搬弄是非、煽风点火的主儿,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心眼贼多! 在陈平川看来,她这种笑里藏刀的,比明著尖酸的大伯母更让人討厌! 三叔一家推脱乾净了,轮到陈平川家。 屋里静了许久。 老实木訥的陈仲和才挤出一句:“娘……俺……俺家……也实在没钱……” 王氏那带著讥讽的冷笑声立刻响了起来:“哎呦,二哥,这话说的可真有意思。家里的地可都给你们二房种著呢,你说没钱?这话传出去,怕是三岁小孩儿都不信吧?” “放你娘的狗屁!” 陈平川的母亲罗氏的声音如同炸开的爆竹,猛地在屋里响起! “地是分给我们了!可那几亩破地一年到头能打多少粮食?交了公中嚼用的,再上缴官府的粮税,剩下那点够谁吃的?我们一家四口,天不亮就下地,天黑透了才回家,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连顿踏实的饱饭都难吃上!你王氏是眼瞎了不成?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家平川和平玉都瘦成啥样了?跟你们家养得油光水滑的虎子比比!” 罗氏向来泼辣,像老母鸡一样护著自己家人,尤其是陈平川和他妹妹。 “我把话撂这儿!反正我们家一文钱也拿不出来!谁要读书,谁自己想辙去!” 大伯母一听这话,也立刻炸毛了,声音拔得更高:“二弟妹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大房占了多大便宜似的!我们家仲文读书受的那些苦,你们谁替他受了?將来他出息了,难道还能忘了你们这些叔伯兄弟不成?” “哼,出息?”罗氏毫不客气地冷哼,“我看啊,別到时候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你……”大伯母气结。 论吵架,这个家里有一个算一个,没人是罗氏的对手。 陈仲文那带著几分傲慢的声音终於响起:“家和万事兴,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他清了清嗓子,“爹,娘,儿子这次去府城,关係重大,若是中了举,咱们陈家……” 后面的话,被陈老太爷一声重重的咳嗽打断了。 屋里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行了!”他的声音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老二,老三,你们都拿不出钱?”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好,好……”陈老太爷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阴沉,“既然你们都不愿意为这个家出力……”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陈平川几乎以为他要放弃了。 然后,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决定,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那就……卖个孩子吧。”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陈平川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他知道这个家没什么温情,却万万没想到,会冷酷、凉薄到这个地步! 为了一个虚无縹緲的功名,竟然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当牲口一样拿去卖! 按照古人重男轻女的思想,要卖肯定先卖女孩。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紧紧攥著他衣角的妹妹。 陈平玉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小脸有些发白。 屋內的寂静被打破了,是母亲罗氏不敢置信的尖叫:“爹!您……您说什么?卖孩子?!” “不然呢?”陈老太太阴惻惻的声音幽幽响起,带著瘮人的冷漠,“家里就这么个情况,总不能眼睁睁看著我儿的前程被耽误了吧?” 她顿了顿,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自得。 “想当年,我儿要去县里考试,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我不也照样把仲秀那丫头卖了?现在不也挺好?少一张嘴吃饭,还换来了秀才公,值!” 陈平川脑中轰然一声。 他想起来了,陈老太爷原本有个小女儿,叫陈仲秀,很多年前,也是为了给大伯凑钱去县里赶考,被卖给了邻县一个富户做童养媳,从此再无音讯。 原来……卖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在这个家里,早有前科! 而且,他们还觉得“值”! 一股难以言喻的噁心和愤怒涌上陈平川的心头。 这就是他穿越过来的“家”! 冷血!自私!无耻! 第2章 抓鬮定生死,八岁的我献计救妹! “老头子,就卖孙女吧,反正都是赔钱货。” 陈老太太转动佛珠,眼皮耷拉著,徵求陈老太爷的意见。 “成!” 陈老太爷几乎没有犹豫,一个字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罗氏的声音带著颤抖:“爹!那是您的亲孙女!您怎么能……” “亲孙女又怎样?”陈老太太截断她的话,枯瘦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能给我儿换个前程,那是她们的福气!” 这话像淬了毒的钢针,又冷又硬,狠狠扎进陈平川的心窝子。 被卖掉,也叫福气? 这老虔婆的心是黑的吧?! 陈老太爷浑浊的眼睛扫过眾人,最后落在二儿子与三儿子身上。 “老大將来是要做官老爷的,不能让人说閒话,卖孩子这事,大房不掺和。” 大伯母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悄悄挺直了腰板,好像自己真成了官太太一样。 陈仲文则眼观鼻,鼻观心,事不关己。 甚至还带著一丝读书人的清高,不屑於理会这些俗事。 陈平川心里腹誹,这老头子偏心简直偏到了胳肢窝! 陈老太爷转向另外两个儿子:“老二,老三,你们两家,谁出个丫头?” 陈仲武脸色一白,连忙开口:“爹!孩子都是心头肉啊!再说了,虎子他娘这阵子身子骨一直不好……” 王氏立刻配合地捂著胸口咳嗽几声,仿佛病入膏肓,弱不禁风道:“是啊,爹,我家那丫头还小……” “我家平玉也才五岁!” 罗氏几乎是吼出来的,她狠狠捅了捅身旁自家男人,让他赶紧说话。 陈仲和嘴唇哆嗦著,这个老实的庄稼汉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爹……能不能……再想想別的法子……” “別的法子?”陈老太爷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行啊,拿二十两银子出来!” 屋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二十两银子! 对这个一年到头见不到几个铜板的家来说,无异於天文数字。 “既然都没钱,那就没別的法子!”陈老太爷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老二、老三家,各凭天命吧!” 他看向陈老太太。 陈老太太会意,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墙角,从柴火堆里抽出两根长短不一的乾草棍,紧紧攥在手心,只露出头来。 “过来,抓鬮。”她命令道:“短的卖掉!” 陈仲和与陈仲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不情愿。 但母命难为,最终,陈仲武咬了咬牙,上前一步。 陈仲和也挪动著沉重的脚步,走了过去。 陈平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攥紧了妹妹冰凉的小手。 陈平玉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小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快抓!”陈老太太不耐烦地催促道。 陈仲武闭了闭眼,胡乱抓了一根。 陈仲和的手抖得厉害,凭本能捏住了剩下的那一根。 陈老太太鬆开手。 两根草棍的全貌露了出来。 陈仲武手里的是长的那根。 陈仲和手里……是短的那根! 陈平川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冻僵。 屋子里,王氏飞快地垂下眼帘,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那副柔弱担忧的模样,轻轻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而大伯母伸长脖子,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陈仲和看著手里那截短草棍,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罗氏也双腿一软,瘫在椅子上。 “爹……”陈仲和声音发颤,带著哀求。 陈老太爷却看也不看他,直接宣布结果:“就卖老二家的平玉!” 几乎同时,窗外传来陈平玉带著恐惧的哭声,她似乎听懂了什么,死死抱住陈平川的腿大哭起来:“哥!我怕!我不要被卖掉!哇——” “平玉!” 屋里的罗氏听到女儿的哭喊,猛地冲了出去,一把將嚇得瑟瑟发抖的女儿紧紧搂在怀里,放声大哭,“我的苦命的孩啊!娘不卖你!谁也別想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陈仲和也踉蹌著跑出来,看著抱头痛哭的妻女,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眼圈通红,泪水无声地滑落,却只是笨拙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屋檐下,大房一家冷眼旁观,没有丝毫动容。 三房的陈仲武和王氏则交换了一个庆幸的眼神,悄悄鬆了口气。 陈平川看著眼前这悲惨的一幕,又瞥见那两家人的嘴脸,熊熊怒火在他小小的胸膛里燃烧。 可他又能做什么? 他现在只是一个八岁的孩童,人微言轻。 若是说出什么不符合年龄的话,在这个愚昧迷信的时代,怕是会被当成妖邪附体,后果不堪设想。 他只能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紧紧握住妹妹冰凉的小手,不肯鬆开。 罗氏哭了许久,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她忽然抹了把眼泪,抱著女儿,霍然转身,对著屋里的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一字一句道:“爹!娘!我告诉你们!谁也別想打平玉的主意!要钱是吧?我去挣!就算去要饭,去给人当牛做马,我也要把这二十两银子给你们凑出来!”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抱著陈平玉,拉起陈平川,头也不回地朝自家那低矮的土坯房走去。 陈仲和如同失了魂一般,垂著头,默默地跟在妻儿身后。 这场荒唐的家庭会议,在压抑悲愤的气氛中不欢而散,晚饭自然也没心思吃了。 狭小昏暗的屋子,罗氏將哭累睡著的陈平玉轻轻放在炕上,盖好破旧的被子。 她坐在炕沿,看著女儿苍白的小脸,眼泪又无声地流了下来。 陈仲和蹲在屋角的地上,吧嗒吧嗒地抽著呛人的旱菸,他那张写满愁苦和绝望的脸,在烟雾繚绕中若隱若现。 “当家的,”罗氏吸了吸鼻子,声音嘶哑,“咱们得想办法救平玉。” “想啥办法啊……”陈仲和声音绝望,“二十两银子……把这个家都卖了也凑不齐啊……” 罗氏眼神却透出几分豁出去的狠厉:“我去借!挨家挨户地磕头!哪怕……哪怕去借那该死的印子钱,也绝不能卖玉儿!” 借印子钱? 陈平川心里一紧。 那利滚利的驴打滚,比卖了玉儿好得到哪里去? 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更深的火坑罢了。 不行,绝对不行! 必须想办法救救这个家! 陈平川的脑子飞快地转起来,忽然,一段记忆闪过,他眼睛顿时一亮! “娘……” 他走到炕边,轻轻拉了拉母亲满是补丁的衣袖。 罗氏低下头,泪眼模糊地看著儿子黑亮得异常的眼睛。“平川……娘没事……” “娘,”陈平川努力装出孩子气,“咱们家后山那条小溪边,不是有很多圆溜溜、滑溜溜的小石头吗?” 罗氏愣了一下,一时没跟上儿子的思路,茫然地点点头:“那石头……怎么了?” 陈平川眨巴著大眼睛:“上次我跟二蛋去玩,看到张財主家门口铺路用的小石头,跟小溪边那种好像有点像。” 他比划著名:“二蛋和我说,张財主嫌镇上买的石头不好看,说想要更圆更亮的呢。” 陈仲和没什么反应,罗氏却心里微微一动:“你是说,捡那种石头能卖钱?” “我不知道呀,”陈平川歪著小脑袋,一脸天真,“就是觉得张財主家好像挺稀罕那种石头的。” “石头到处都是,谁会钱买?”陈仲和觉得儿子是异想天开。 “不一样的,爹,”陈平川坚持道,“溪边的石头,被水冲得特別光滑,比镇上卖的那种好看多了。” 他又补充:“而且还有些是白色的,带著纹,张財主一定喜欢!” 罗氏站起身,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当家的,平川说的或许是个路子。” “捡石头能值几个钱?能卖出二十两银子?”陈仲和还是不信。 “值不值钱,试试不就知道了?”罗氏看向自家男人,“咱们去捡些好的,拿到张財主家去问问!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在这里发愁强。” “你明早下地的时候,顺道去溪边看看,捡些平川说的那种又圆又亮的,黑的白的都捡点,去人家问问。” 陈仲和看著妻子眼里少有的光彩,又看了看儿子认真的小脸,虽然觉得这事不靠谱,但看著娘俩这股劲,他最终还是闷闷地点了点头。 “……行,明儿我去看看。” 罗氏脸上终於露出一点笑意,伸手摸了摸陈平川的头。 “还是我儿子聪明。” 陈平川低下头,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 鹅卵石嘛,现代公园里铺路造景常见得很,稍微筛选一下,卖给这个时代追求些许不同的有钱人,未必不是一条小財路。 无本生意,不过是费点力气罢了。 第3章 为救妹妹,我卖身了! 天刚蒙蒙亮,陈仲和就扛著锄头,背上一个破旧的竹筐,准备下地。 罗氏往他手里塞了个糠饼子,压低声音:“当家的,记得平川说的那石头。” 陈仲和囫圇吞下饼子,含混地应了一声,脚步沉重地出了门。 陈平川也醒了,他穿上衣服,快步跟上了父亲。 罗氏看在眼里,嘴巴动了动,没有阻拦。 父子俩一前一后,来到后山的小溪边。清晨的溪水带著凉意,哗啦啦地流淌。 溪滩上散落著许多被水冲刷得圆润光滑的石头,大小不一,顏色各异。 陈仲和蹲下身,按照儿子昨晚的描述,迟疑地捡起几块。 “爹,要那种特別圆,摸著滑溜的,还有那种白色的,带纹的更好看。”陈平川也蹲下来,小手在冰凉的石子里翻拣著。 他挑得很仔细,专选那些形状规整、色泽油润的鹅卵石。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陈仲和看著儿子认真的模样,不再多想,闷头跟著一起捡。 很快,竹筐就装了小半筐。陈仲和掂量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了。 “走吧,去张財主家问问。”他背起竹筐。 张財主家是村里唯一的青砖大瓦房,朱红的大门紧闭著,门口两只石狮子威风凛凛,与村里其他土坯房形成鲜明对比。 陈仲和站在门前,脸上满是局促不安,几次抬手想敲门,又都缩了回去。 “爹,我来。” 陈平川看他这副模样,心里暗嘆,上前一步,伸出小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门环。 “咚咚咚。” 过了好一会儿,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著体面,留著山羊鬍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打量著门口的父子俩。 “你们干什么?” 陈仲和紧张得手心冒汗,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这样的大叔,”陈平川不卑不亢地接口,“我们听说府上在修院子,需要些好看的铺路石子。我们在溪边,捡了些圆润光滑的,送来给您瞧瞧。” 山羊鬍有些讶异地多看了陈平川两眼,这孩子说话条理清晰,口齿伶俐,一点不像个乡下娃。 他目光落到陈仲和背后的竹筐上。 “哦?拿来我看看。” 陈仲和赶紧放下竹筐,手忙脚乱地把里面的石头捧出来给山羊鬍看。 山羊鬍拿起几块鹅卵石,在手里掂量、摩挲著。 这些石头確实比镇上石料场卖的那些毛糙石头要好得多,圆润光滑,顏色也漂亮,尤其是几块带著天然纹路的白色石头,更是別致。 “嗯,这石头倒是不错。”山羊鬍捻著鬍鬚,点了点头,“比镇上石料铺子的强些。老爷前几日还念叨,院子里那条小路铺得不好看,想换些精致的。” 陈仲和脸上顿时露出惊喜。 “这些怎么卖?”山羊鬍问。 陈仲和又卡壳了,看看儿子,不知道该开多少价。 陈平川却不提价格:“大叔,这石头都是我们在溪水里一颗一颗挑出来的,保证光滑不硌脚,铺在院子里又好看又別致。別的地方,可买不到。” 用品质打动客户,才能谈到好价钱。 山羊鬍脸上露出些许笑意:“你这娃儿,倒挺会说话。” 他微微思索,心里有了计较。 “这样吧,看你们找来也不容易,我先收下这筐试试,给你们……三百文如何” 陈仲和眼睛猛地瞪大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三百文,够买几十斤粗粮了! 他激动得嘴唇哆嗦,声音都变了调:“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他看向儿子,眼里满是惊喜,这法子还真行! 山羊鬍摆摆手:“我可不是老爷,我是张府的管家,姓任。” “谢谢任管家!” 陈平川脆生生道谢。 任管家点点头:“你们送去后院库房,我给你们取钱。” “欸!好嘞!”陈仲和激动得连连点头,背起竹筐,跟著管家往里走。 陈平川也赶紧迈著小短腿,亦步亦趋地跟上。 穿过几道雕的迴廊,绕过一个月亮门,来到后院一个堆放杂物的库房前。 任管家指了指门口:“就放这儿吧,你们稍等。”说完便转身走了。 陈仲和放下竹筐,长长舒了口气,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他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平川,还是你行!爹……爹都不知道说啥好。” 他算是开了眼界,石头竟能卖钱! 虽然不知道能卖多少,但总归是个希望! 就在这时,一阵“驾驾驾”的喊声伴隨著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一个和陈平川年纪相仿,穿著锦缎衣裳,虎头虎脑的小胖墩,骑著一根竹竿,呼啸著冲了过来。 他身后跟著个气喘吁吁的丫鬟,叠声喊著:“小少爷慢点,慢点!” 陈平川打量了这小胖墩几眼,看他的穿著打扮和那丫鬟的称呼,八成就是张財主的宝贝儿子。 小胖墩看见院里的陌生人,停下“马”,歪著脑袋瞅著陈平川。 “你们是谁?来我家干嘛?” “我们是来送石头的。”陈平川不卑不亢地回答。 小胖墩丟下竹马,走到陈平川面前,颐指气使地说道:“你,来陪我玩骑马!” 陈仲和嚇了一跳,连忙拉了拉儿子的衣角,示意他別惹事。 陈平川也不想理小胖墩,刚要拒绝,却听对方开口:“你陪我玩,我给你钱!” 哦?陪玩给钱? 陈平川笑了,这小胖墩估计是跟他那个財主爹学的,以为钱能使鬼推磨。 不过,他可不想跟著小胖墩一样,骑著竹马,傻子似的满院子乱跑。 “骑竹马有什么好玩的?太幼稚了,没意思。” 小胖墩眼睛一瞪:“那你说什么有意思?” 陈平川蹲下身,隨手捡了根小树枝,在乾净的泥地上画了个九宫格。 “我这个叫井字棋,比骑马好玩多了。” 小胖墩凑过来看:“井字棋?怎么玩?” 陈平川简单说了规则:“一人画圈,一人画叉,谁先让自己的三个符號连成一条直线,谁就贏。” 小胖墩撇撇嘴:“这有什么难的?看著就简单!” 陈平川挑眉:“简单?那你敢不敢跟我玩一把?输了的人,得叫贏了的人一声大哥。” “玩就玩!谁怕谁!”小胖墩立刻来了兴趣。 陈仲和急了,小声劝道:“平川,別胡闹,这是財主家的小少爷,咱们惹不起…………” 陈平川给了他爹一个安心的眼神,低声道:“爹,没事,我有分寸。” 陈仲和无奈,只好站在旁边看著,那丫鬟也伸长脖子张望,他们都没见过这种新奇的游戏。 第一把开始。 小胖墩果然如陈平川所料,只顾著自己埋头画叉,根本没看陈平川的布局。 没两下,陈平川就轻鬆地让三个圈连成了一条斜线。 “哎?怎么就输了?”小胖墩愣了一下,隨即耍赖,“不算不算!这把我大意了!” 陈平川也不跟他爭,擦掉地上的格子,重新画好。 第二把,小胖墩学乖了一点,开始注意堵陈平川的路了。 但他心思简单,陈平川故意卖了个破绽,轻鬆把他注意力引开,然后在另一处落子,又贏了。 “哎呀!又输了!再来!”小胖墩有些著急了。 到了第三把,小胖墩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绞尽脑汁,每一步都想很久,试图防住陈平川所有的路。 但他岂是陈平川这个现代成年人的对手,陈平川轻轻鬆鬆设了个小陷阱,小胖墩就一头栽了进去。 放下树枝,陈平川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笑眯眯地看著小胖墩:“三局三胜,你输了哦。按照约定,是不是该叫大哥了?” 小胖墩噘著嘴,白胖的小脸涨得通红,又是委屈又是不甘心,扭捏了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极其不情愿地挤出两个字:“大……大哥……” 陈平川心里偷乐,这地主家的傻儿子还挺有意思。 这时,任管家拿著钱回来了,看到小胖墩在地上画圈画叉,眉头一皱。 “小少爷,您怎么跑出来了?老爷让你温书呢!” 小胖墩充耳不闻,拉著陈平川还要再来一局。 任管家对小胖墩道:“小少爷,老爷今天给您找的几个书童,您相中哪个了?” “哪个也没相中!”小胖墩一脸嫌弃,“一个个呆头呆脑的,跟木头桩子一样,太无趣了!还没我新认的这个大哥有意思!” 任管家摇摇头,走到陈仲和面前,將三百文钱递给他。 “这是石头的钱,以后若还有这般好的石头,儘管送来。” “好好!谢谢任管家!谢谢任管家!”陈仲和接过铜钱,手都在抖,三百文!这可是三百文啊! 他千恩万谢地带著陈平川离开了张家,身后,传来小胖墩的喊声:“大哥,明天你来我家,我保证能贏你!” 陈平川撇撇嘴,任管家回来,陪小胖墩玩的钱没拿到。 不过收了个富二代小弟,也没白忙活。 父子俩怀揣著沉甸甸的铜钱往家走。 快到家门口时,远远看见三婶王氏鬼鬼祟祟地从他们家院墙边探出头,一见他们回来,立刻缩了回去。 陈平川心里咯噔一下。 果不其然,刚一脚踏进自家院门,就看见大伯陈仲文、大伯母,还有陈老太爷、陈老太太都黑著脸坐在自家堂屋里,把仅有的几条破板凳都占满了。 罗氏红肿著眼睛,站在一旁,身子微微发抖。 陈平玉躲在母亲身后,小脸煞白。 看见陈仲和父子回来,大伯母立刻阴阳怪气地开口:“哟,二弟回来了?听说你们捡石头卖了钱?赶紧拿出来吧!” 陈仲武两口子站在门口,嗑著瓜子看笑话。 石头能卖钱,那岂不是家家户户都不缺钱了? 他们倒要看看,这老二能拿出多少钱来! 结果,当陈仲和颤颤巍巍將三百文拿出来,一家人都愣住了,人人脸上都带著惊讶。 “这,这是卖石头赚的?”陈老太爷很惊讶。 大伯母撇著嘴,一脸不信:“破石头蛋子也能卖三百文?糊弄鬼呢!別不是偷来的吧?” 这话又毒又损! 陈平川立即大声反驳:“不是偷的,不信你们去问张財主的管家!” 陈老太太將那串铜钱抓了过去,手指快速地数了数,问道:“这才三百文,还有吗?” 陈仲和摇头:“没了,就卖这么多。” 大伯母哼了一声:“那可不行,离二十两差远了,根本不够!娘,您看咋办?” “我看,卖石头不靠谱,还是赶紧把平玉卖了换钱吧!我已经托人问好了,人牙子明儿一早就来领人!”陈老太太把钱收起来,又闭著眼睛转动起佛珠。 “娘!”罗氏尖叫一声,脸上血色尽失,“你们怎么能这样逼我们!” 陈仲文慢条斯理地摇著手中的扇子,摇头晃脑地开口:“二弟妹,此言差矣。爹娘这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著想。正所谓,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待为兄將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难道还会忘了你们一家的功劳不成?” “我呸!”罗氏啐了一口,怒视著陈仲文那张虚偽的脸,“等你金榜题名?到时候只怕我们一家早就饿死填沟壑了!” “你这泼妇!”大伯母拍案而起。 “我告诉你们!”罗氏忽然双目赤红,像是豁出去了,“谁也別想卖我的玉儿!你们要是再逼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墙上!” 说著,她猛地转身,真的就朝土墙冲了过去! “娘!” “孩他娘!” 陈平川和陈仲和同时惊呼,扑上去死死抱住她。 院子里乱作一团,拉扯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也没想到罗氏这么刚烈,真敢寻死,一时也有些慌了手脚。 若是真闹出人命,对他们也没好处。 最终,这场闹剧在罗氏的以死相逼下暂时收场。 大房和老两口骂骂咧咧地走了,临走前撂下狠话,宽限三天,三天凑不齐二十两,就別怪他们不客气。 屋子里只剩下陈平川一家四口。 罗氏瘫坐在地上,抱著瑟瑟发抖的女儿,无声地流泪。 陈仲和蹲在地上,狠狠地抽著旱菸,眉头拧成了死结。 刚刚看到点希望,现在又破灭了。 陈平川看著可怜的妹妹,伤心绝望的父母,又想起了张財主为儿子找书童,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与其让妹妹被卖掉,母亲被逼死,不如…… 他握紧了小拳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 去张財主家当书童,卖身救妹妹! 第4章 熊孩子气炸財主爹! 张府书房。 午后的光线透过雕窗欞,斜斜洒进来,恰好落在乌木书案的一角。 张財主特意为宝贝儿子请来的方先生,此刻正指著书案上那摊宣纸,气得白鬍子一颤一颤。 “张金宝!” 他声音尖锐,满是压抑不住的失望与愤怒。 “老夫让你练习写自己的名字!你瞧瞧你,都写了些什么鬼东西?!” “井字棋啊!” 小胖墩张金宝脖子一梗,非但不怵,反而振振有词地顶嘴。 “先生,您瞧,这名字嘛,我觉得不用练。” 他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比划著名,“往后,自然有下人帮我写。我用不著自己动笔。” 方先生闻言,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背过气去。 “但是!这下棋可就不同了!” 张金宝声音陡然拔高,显得理直气壮,“下棋必须我自己来!等我练好了,就能贏了那个大哥!让他反过来认我做大哥!” 自打上午在井字棋上输给了陈平川,他心里就憋著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满脑子都想著明天怎么找回场子。 “荒唐!荒唐至极!” 方先生忍无可忍,猛地將书案上的纸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 “朽木!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他一甩袖子,再也待不住了,转身便朝外走,临出门前,愤愤扔下一句:“老夫这就去稟告老爷!” 书房的门被他摔得“砰”一声巨响。 张金宝这才耷拉下脑袋。 嘴上虽然硬气,但他心里还是有点发怵。 倒不是怕挨板子,那玩意儿他皮厚,不怕。 主要是怕他爹失望。 可要他日日对著那些鬼画符似的字帖,实在是太折磨人了,哪有研究这井字棋有意思? 方先生前脚刚走,书房门就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个身穿粉色綾罗袄裙,梳著可爱双环髻的小萝莉,蹦蹦跳跳地闪了进来。 她明眸皓齿,眉眼弯弯,粉雕玉琢,像个会走路的精致瓷娃娃。 正是张財主的心尖尖,小女儿张静姝。 她一眼就看见了滚落在地上的纸团,又瞥见自家哥哥那副耷拉著脑袋的熊样,乌溜溜的眼珠里瞬间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笨哥哥。” 她奶声奶气地开口,声音里却藏著掩不住的笑意,“又惹先生生气啦?” “你完蛋啦。” 她语气篤定,带著几分看好戏的神情,“爹爹待会儿肯定要打你屁股!” 往日里,张金宝一听到这话,早就央求妹妹给自己求情。 可今天,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贏下那盘棋。 他闷闷地嘟囔了一句:“打就打吧,反正我得想办法贏了那个大哥。” 说著,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重新展开,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上面的井字格,陷入了沉思。 张静姝见哥哥这般如痴如醉的魔怔模样,好奇心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笨哥哥连挨打都不怕了? 她凑近了些,伸出白嫩的小手指,好奇地戳了戳纸上的格子。 “这是什么呀?圈圈叉叉的。” 她撇了撇小嘴,“比你写的字还要难看一百倍。” 张金宝把陈平川教他的规则,隨口说了一遍。 说完,他苦恼地皱起了胖脸:“好难啊,我跟他下了好多盘,一盘都没贏过!” 张静姝眨巴著水灵灵的大眼睛,只听了一遍规则,她那颗聪明的小脑袋瓜便飞快地转动起来,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玄妙。 她拍了拍小手,眼睛晶亮晶亮的:“嗨,这有什么难的?我明白啦!” 她一把拉过张金宝的手,指了指旁边堆著的一摞雪白宣纸,“走!哥哥,咱们也来玩这个!” 张金宝还有些傻愣愣的,就被妹妹拉著铺纸研墨。 他们在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井字格,开始对弈。 张静姝年纪虽小,却著实聪慧过人。 不过三五局的光景,张金宝就被她杀得片甲不留。 横的、竖的、斜的,那些圈圈叉叉在他眼前乱晃,他完全招架不住,只有输的份。 “我又输了……我连妹妹都下不过!”张金宝看著满纸的败局,目瞪口呆,深受打击。 “我就说你笨,不动脑子。” 张静姝连贏三局,得意地扬起了尖尖的小下巴,“这棋呀,可不是隨隨便便乱下的。” 张金宝这下是彻底服气了。 他赶忙凑到妹妹身边,声音里满是討好:“我的好妹妹!你快教教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贏?” 张静姝乌溜溜的眼珠狡黠地一转,一个小算盘已在心中打得噼啪响。 她早就馋那桂坊新出的芙蓉糕了,偏偏娘亲管得严,不许多吃甜食。 如今这笨哥哥有求於己,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她清了清嗓子,学著平日里娘亲训话的模样,故作矜持地挺直了小腰板,慢悠悠地说道:“嗯……教你嘛,倒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呢,你得先答应我一个小小的条件才行。” 张金宝一听有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什么条件?快说,我都答应你!” “过几天就是庙会了。” 张静姝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压低了声音,“你得偷偷给我买一块桂坊的芙蓉糕!而且,不许告诉爹爹和娘亲!” 张金宝为了一雪前耻,立刻满口答应:“没问题!只要能贏,別说一块芙蓉糕,十块都给你买!” 张静姝得了哥哥的许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像偷吃了蜜的小狐狸。 她煞有介事地坐在哥哥旁边,小大人似的指著纸上的格子,开始传授张金宝几招井字棋的所谓“秘诀”。 “你看啊,这第一步,非常重要,一定要抢占中间这个位置……” 她的小手指,在格子上指指点点,张金宝听得连连点头,觉得妹妹说得句句在理,简直是金玉良言。 他兴奋地搓著胖手,摩拳擦掌,只等著陈平川明天上门,好好大战一番!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又一次被人猛地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大腹便便的张大財主——张盛財。 他满脸怒容,身后还跟著刚才气冲冲离去的方先生。 张盛財一眼便看到了书案上,以及散落在地上的废纸上,画满了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井字棋格。 他本就因方先生告状而起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到了脑门顶。 “张金宝!” 他怒吼一声,声音响亮得如同旱地里打了个焦雷。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叫你读书识字,你倒好,就知道画这些乌龟王八的玩意儿!” 他怒不可遏,顺手就抄起了桌上用来惩戒学生的戒尺,想也不想就朝张金宝的屁股挥去。 “爹爹饶命啊!” 张金宝嚇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张盛財举著戒尺,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著儿子,在院子里满世界跑。 “小兔崽子!你给老子站住!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张金宝一边亡命飞奔,一边还梗著脖子嚷嚷:“爹!我不读书!我就要下棋!” “反了你了!下棋能当饭吃吗?老子大价钱请先生,是让你来胡写乱画的?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孽子!” 张静姝则好整以暇地站在书房门口,看著自家爹爹追打哥哥的热闹场面。 她非但不害怕,反而还拍著小手,咯咯娇笑。 “爹爹快点跑呀!” 她还嫌不够热闹似的喊著,“哥哥跑慢点,不然爹爹追不上啦!” …… 天色才蒙蒙亮。 整个桃村还笼罩在一片清晨的薄雾之中,朦朦朧朧,宛如仙境。 陈平川小小的身影,牵著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並没有去往日熟悉的山坡方向。 去张府,卖身当书童。 这是他经过一夜辗转反侧,能想到的,唯一能快速拿到钱,拯救这个家,拯救妹妹平玉的法子。 老黄牛被他隨意地拴在了村口的一棵老槐树下。 他拍了拍牛背,找到二蛋,叮嘱他帮忙照看一下。 陈平川拢了拢身上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衣,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然后便朝著张財主家高墙大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张家的高墙大院,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格外森严,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派。 陈平川走到侧门,伸手叩响了门上那冰凉的铜环。 “叩叩叩。” 过了一会儿,门內传来脚步声,接著“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了一条缝。 露出任管家那张熟悉的,留著一撮山羊鬍的脸。 当他看清门外站著的是陈平川时,略微有些意外。 “哦,是你啊,小子。” 他问道:“这么大清早的,又是来送石头的?” 陈平川摇了摇头。 他扬起稚嫩的脸,说道:“任管家,小子今天不是来卖石头的。”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坚定地直视著任管家。 “我来,是想把自己卖给张家。” “给府上的小少爷,当个书童。” 任管家听到这话的瞬间,表情顿时凝固了。 他微微张大了嘴,目光里充满了惊讶。 “你说什么?卖……卖身?” 他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著陈平川,眼神里带著疑惑。 这孩子昨天还那么机灵乖巧地来卖石头,今天怎么就要卖自己了? 这前后的反差也太大了。 任管家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他沉声说道:“胡闹!” “你才多大年纪?知道卖身是什么意思吗?”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透著严肃。 “这可不是闹著玩的!一旦签了卖身契,那你这一辈子,可就是人家的奴才了!到时候想反悔,可没有后悔药!” 陈平川心里明白,任管家这是在提点他,也是一片好心。 他微微躬了躬身,姿態谦恭:“任管家,小子知道。” “小子不是三岁孩童,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才做的这个决定。” “你知道?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 任管家捋了捋頷下那撮山羊鬍,继续劝道:“你一个农家娃,平日里放牛砍柴,粗手笨脚的,懂得怎么伺候人吗?” “张家可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规矩不少!万一你做得不好,一顿板子打下来,有你哭的时候!” “再说了,这事儿,你爹娘知道吗?他们捨得把你卖了?” 陈平川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一抹苦涩与无奈。 爹娘自然是捨不得的。 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以母亲那刚烈的性子,怕是又要寻死觅活,闹得天翻地覆。 所以,他不能说实话。 “家中有急事,等不得。” 他抬起头,脸上恢復了先前的平静,“吃苦,小子不怕!规矩,小子也愿意从头学起!只要能给钱,小子什么都愿意做!” 任管家定定地看著他。 这孩子说话条理清晰,神態坚决,倒真不像是一时衝动说出的胡话。 只是,这么丁点大的年纪,就要走上这条路,未免也太过可惜了。 他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怜悯。 这世道啊,真是能把人逼到绝路上去,连个八岁的孩子都要卖身求活了。 “你……” 任管家张了张嘴,还想再劝说几句。 陈平川却不卑不亢地截住了他的话头:“任管家,求您给小子一个机会。” “若是一会儿老爷和小少爷看不上小子,小子绝无二话,自行离去,绝不纠缠。” 任管家沉默了片刻,最终轻轻嘆了口气。 “罢了,罢了。” 他说道:“既然你铁了心要如此,我也不好再强拦著你。” 他侧过身子,让出了一条通往院內的路。 “正好,今日还有几家也送了孩子过来,都是想给小少爷当书童的。” “你便跟他们一起,去偏厅候著,等会儿一同去见见老爷和少爷吧。” 陈平川心中一定,连忙躬身道谢:“多谢任管家成全!” 他跟著任管家,穿过几道雕樑画栋的迴廊,来到了一处布置雅洁的偏厅。 厅內已经站了四五个和他年岁相仿的男孩。 陈平川默不作声地走到了队伍的末尾,目光看似隨意地扫过厅中那几个男孩。 他们的衣著倒是比自己身上的这件打了补丁的旧衣要体面些。 但表情木訥,眼里无光,说白了,不够机灵。 收回目光,陈平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份初次“卖”自己的古怪感觉。 这二十两银子,他陈平川,势在必得! 任管家对厅內的孩子们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转身去向张老爷通报了。 第5章 爹,我就要他!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任管家在前引路,身后跟著一个身形富態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个小胖墩。 那中年男人自然是张家家主,张盛財。 他挺著颇具规模的肚子,脸上带著商人特有的精明。 跟在他身后的张金宝,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小胖手偷偷捏著两颗石子,时不时就在掌心比划,嘴里还念念有词。 显然,他的心思还在那井字棋的玄奥变化之中,无法自拔。 “老爷,少爷。” 任管家躬著身子,声音恭敬。 “这几个,便是今日送来,想要给少爷当书童的孩子。” 他將这些孩子的情况,逐一简单介绍了一番。 这个据说是某位秀才家的远房亲戚。 那个则是县城里家道中落人家的子弟。 个个都声称是识文断字的。 张盛財听著,不置可否地微微点了点头。 他目光扫过面前垂手站立的几个孩子,然后转向自家儿子,语气隨意地说道:“金宝啊。” “这些人,都是给你寻摸来的书童。” “你自个儿瞅瞅,有没有哪个瞧著顺眼的,挑一个吧。” 张金宝的魂儿还在那九个格子里打转,压根就没抬头看那些候选人。 他隨口就应了一句:“哪个都不顺眼,我不要!” 这话一出,那几个原本还抱有几分期盼的孩子,脸上的神色顿时黯淡下去,写满了失望。 陈平川站在队伍的最末尾,心里咯噔一下。 这小胖子,不按常理出牌啊! 可不能就这么被他一句话给“一锅端”了! 妹妹还在家里等著他拿钱救命呢! 想到这里,陈平川不再犹豫,从队伍末尾往前踏出一步。 他清亮的声音,在略显安静的偏厅中格外清晰:“小少爷,可是还在为昨日那井字棋的胜负而苦恼?” 张金宝正低头冥思苦想,怎么才能贏了那个可恶的“大哥”。 冷不丁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猛地抬起了头。 待看清说话之人正是陈平川时,他那双原本还有些迷糊的眼睛倏地瞪得溜圆,隨即脸上便绽放出大大的惊喜。 “大哥!” 他惊喜地叫了一声,丟开手里把玩的石子,一阵风似的冲了过去,一把拉住陈平川的胳膊,笑哈哈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陈平川唇角噙著一抹浅淡的微笑,从容应道:“我来给你当书童啊。” “书童?” 张金宝闻言一愣,隨即反应过来。 他紧紧拉著陈平川的袖子,转身就往张盛財那边跑。 “爹!爹!” 他指著陈平川,语气急促。 “我就要他!我就要他当我的书童!” 张盛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陈平川。 这孩子面黄肌瘦,脏兮兮的旧衣裳上打满了补丁,一看就是穷苦人家的娃。 “农家娃?” 他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嫌弃。 “他能伺候好我儿子吗?” 在张盛財看来,书童就算不是知书达理,起码也得是个伶俐乖巧、身体健壮的。 眼前这个小子,瘦不拉几的,能顶什么用? 张金宝却不依不饶,拽著张盛財的胳膊使劲摇晃起来,央求道:“我不管!我不管!他可厉害了!我就要他嘛,爹!” 张盛財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正在这时,任管家適时地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对张盛財说道:“老爷。” “这孩子昨日曾来府上卖过鹅卵石。” “他虽然是农家出身,却胆大心细,说话条理清晰。” “尤其是在与小的谈价钱的时候,能言善辩,不卑不亢。” “小小年纪就懂得如何应对周旋,这份机灵劲儿和眼力价,可是难得得很吶。” “兴许……他真能镇住少爷,引著少爷在学问上用点心。” 张金宝在一旁听了,立刻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急忙补充道:“对对对!他能镇住我!我跟他下棋,一次都没贏过!” 听自家儿子这么说,又见管家也替这小子说话,张盛財不由得多看了陈平川两眼。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依旧有些硬邦邦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陈平川身形站得笔直,不卑不亢,朗声回答:“回老爷话,小子陈平川,今年八岁。” 嗯,谈吐倒还算清晰。 张盛財微微点了点头,又问:“既然是农家子弟,为何要想到来张府当书童?” 他心里暗自寻思,这孩子看著確实比旁边那几个呆头呆脑的要机灵些。 但一个农家娃,大字不识一个,又能懂得什么道理? 陈平川微微垂下眼帘,声音平静:“家中贫困,小子想出来为家里分担些辛劳。” 张盛財见他说话確实有条有理,这份镇定自若,可不像寻常农家孩子能有的。 “你这孩子,看著不像一般的庄稼娃儿。”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可是读过书?” “不曾。” 陈平川如实回答。 “只是平日里喜欢听村里的老人们讲些古今故事,自己瞎琢磨些浅显的道理罢了。” 一番对话下来,让张盛財心里的天平,又朝著陈平川这边微微倾斜了几分。 看看其他那几个孩子,在他面前大气都不敢喘,连头都不敢抬。 这个陈平川,却能与他对答如流。 单这份胆识,就胜过旁人不少了。 又想起管家之前提到,这小子还来府上卖过鹅卵石。 张盛財越发觉得,这小子脑子確实活络。 他沉吟片刻,继续询问:“你可知道,一旦卖身,便从此失去了自由之身。” “往后在人家府里,当牛做马,你就不怕?” 陈平川猛地抬起头,目光清亮,声音带著一丝不属於他这个年纪的鏗鏘。 “不怕!” “只要我能卖上二十两银子,我妹妹就不用被卖掉了!” 二十两银子?救妹妹? 张盛財闻言,心中微微一动。 这孩子看著不大,倒还是个有担当的。 他没有细问陈平川家里为何要卖女儿。 这年头,活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人家多了去了,他没什么兴趣去探究別人家的苦楚。 但是,陈平川这个人,却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自家那个混世魔王的儿子,平日里挑三拣四,难得看上一个人,倒也不容易。 看著儿子期盼的目光,张盛財略微沉思了片刻,隨即拍板。 “好!” “就冲你这份孝心和担当,你这个书童,我们张家要了!” “不过……”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也冷了下来,带著几分警告的意味。 “我这二十两银子,也不是白给的!” “若是你往后不能陪我儿子好好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我就把你小子卖到黑煤窑去,让你知道知道厉害,也好补上我这银子的损失!” 陈平川並未被张盛財这番话嚇倒,面色依旧从容镇定。 他朗声道:“老爷儘管放心!” “我一定会想办法,让小少爷用心读书,將来金榜题名,考上状元,给张家光耀门楣!” 张盛財听了这话,先是讶异地挑了挑眉,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指著陈平川道:“好小子,口气倒是不小啊!” “你自个儿都尚未开蒙,就敢夸下海口,说要让我儿子考状元?” 陈平川面不改色,沉稳应答:“回老爷,小子虽然愚钝,尚未开蒙。” “但我观小少爷天资聪颖,仪表不凡,远胜常人。” “將来即便不是状元之才,也定能成为张家的栋樑之材,光宗耀祖!” 这番话,可是实实在在地拍在了张盛財的心坎上,让他听得极为舒坦。 其实,张盛財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料,他不求儿子能考上状元,只要能做个秀才公,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呵呵一笑,心情大好,当即对一旁的任管家吩咐道:“老任,去帐房取二十两银子来!” “不!取二十三两!” 张盛財大手一挥,指著陈平川,豪气地说道:“多出来的那三两,是老爷我赏你的!” “赏你小子这份机灵劲儿!更赏你敢为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夸下这等海口!” “你小子好好干!若真能让我儿子有所长进,日后还有重赏!” 陈平川心中悬著的大石终於彻底落了地。 他深深一揖,真心实意地说道:“多谢老爷厚爱!小子日后定当尽心尽力伺候小少爷,不敢有负老爷重託!” 任管家办事效率极高,很快便取来了银子,用一个小小的布袋装著。 等陈平川在卖身契上按下鲜红的手印,那沉甸甸的钱袋才交到了他的手上。 捧著这袋银子,在陈平川眼里,这是妹妹未来的希望! 其余几个落选的孩子,已经被任管家遣散了。 陈平川目送他们失落离开的背影,然后转向任管家,请求道:“任管家,可否让小子先回家一趟?” “將这银钱交给父母,也將此事告知他们,好让他们安心。” 他必须儘快把钱送回去,免得夜长梦多。 家里那群极品亲戚,可不是省油的灯,別再生出什么变故来。 任管家看向张盛財,见自家老爷微微頷首,这才对陈平川应允道:“既然老爷已经同意了,那你就先回家去吧。” “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妥当,今晚在家中再住上一夜,明日一早,务必准时回到府里来。” 陈平川已经报上自家位置,桃村就这么几十户人家,任管家心里有数,不怕他跑了。 “多谢老爷!多谢任管家!” 陈平川再次恭敬行礼,紧紧攥著手中的钱袋,转身便快步离去。 屏风后面,一个穿著粉色綾罗袄裙的小小身影,正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 张静姝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注视著陈平川匆匆离去的背影,小巧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那个教会笨哥哥玩井字棋的傢伙,竟然把自己给卖到张家来了? 呵,真有意思。 她那双古灵精怪的小狐狸眼睛里,闪过一丝浓浓的期待。 或许,往后在张府的日子,会比以前有趣得多呢。 第6章 晴天霹雳!爹娘当场崩溃! 陈平川牵著那头瘦骨嶙峋的老黄牛,比往日早了许多回到了家门口。 院门虚掩著,他推开门,將牛拴在院角的歪脖子树下。 陈仲和正蹲在屋檐下,低头修理著一把豁了口的锄头,额上渗著细密的汗珠。 “爹。” 听到儿子唤自己,陈仲和抬起头,有些意外,“平川?今儿怎么回这么早?” 陈平川没有立刻回答,他几步走到父亲跟前,拉起陈仲和的胳膊,面色是少有的凝重。 “爹,进屋说。” 陈仲和见儿子神色不对,心头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锄头,跟著进了屋。 陈平川反手將有些晃动的木门掩上,利落地插上了门栓。 灶房里,罗氏听见动静,也撩开帘子走了出来,见父子俩神色不对,她心里咯噔一下,隱隱觉得有事发生。 “当家的,平川,这是咋了?” 陈平川没有说话,走到那张破旧的方桌旁,从怀里掏出那个鼓鼓囊囊的布袋,然后猛地將袋口朝下。 “哗啦——” 一堆银锭子混著铜钱,散落在桌面,在昏暗的屋里闪著晃眼的光。 罗氏和陈仲和双双呆立当场,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平川……儿啊,这……这钱是哪儿来的?”罗氏的声音带著颤抖,她一步步挪到桌边,手指著那些银子,不敢去碰。 她怕,怕这是儿子走了歪路得来的不义之財。 陈仲和也是一脸惊骇,张著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平川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著自己的父母。 “孩儿把自己卖给了张財主家,给他们的小少爷当书童。”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得罗氏眼前发黑。 她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著,下一瞬,抄起墙角立著的扫帚疙瘩,就朝陈平川劈头盖脸打来。 “你个小畜生!哪个让你去卖自己的!老娘打死你!” 然而,那高高扬起的扫帚,却在距离陈平川头顶寸许的地方,骤然停住了。 罗氏的手臂剧烈地颤抖著,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坐在地,积攒了许久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的儿啊……我的平川啊……”她一把將陈平川紧紧搂进怀里,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著,哭得撕心裂肺。 “你这个傻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这是要剜娘的心啊!!” “都怪娘没用!是娘没本事!护不住你们兄妹俩!呜呜呜……”她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哭声悽厉而绝望,“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为何要如此逼我们一家老小!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一旁的陈仲和,早已是面无人色,浑身都在发抖。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钱袋,手忙脚乱地把钱往里塞,眼眶通红,拉著陈平川的手腕就往门外拖,“平川,跟爹走!这钱咱们不要了!爹这就去张家,就是给他们磕头,也要把你赎回来!” 陈平川任由父亲拉著,小小的身子却像在地上生了根,纹丝不动。 “爹,没用的。”他稚嫩的声音里,带著一种不属於他这个年纪的冷静。 “卖身契已经画了押,按了手印。张家不会退钱的。” 陈仲和回头,盯著儿子那双清澈见底,却又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那眼神,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倒像一个……歷经沧桑的成年人。 “再说,”陈平川继续开口,“就算他们肯退钱,妹妹怎么办?” “三天之內,咱们家,还能从哪里再凑出二十两银子来?” 这一连串的问话,像一把把锤子,狠狠砸在陈仲和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手里的钱袋掉落下来,银子铜板哗啦散落一地。 屋里的哭声惊醒了在里屋睡觉的陈平玉。 小丫头揉著惺忪的睡眼,赤著脚跑了出来,一眼就看见母亲坐在地上痛哭,父亲则失魂落魄地站著。 她再看到哥哥被父亲拉扯,地还散著钱,顿时嚇得小脸煞白。 “哇——爹!娘!你们不要卖哥哥!我不要哥哥走!” 陈平玉像只受惊的小兽,猛地扑了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陈平川的腿,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你们卖我吧!呜呜呜……不要卖哥哥……” 陈平川蹲下身子。 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妹妹脸颊上的泪珠。 “傻妹妹,不哭了。” “哥哥不是被卖掉。” “哥哥是自己找了个好去处,那里有吃有穿,还能学本事。”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鬆些。 “等哥哥学成了,就能赚好多好多的钱,让你跟爹娘都过上好日子。” 陈平玉抽噎著,小手紧紧攥著哥哥的衣角,泪珠还掛在长长的睫毛上,暂时止住了哭泣。 “真……真的吗?”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陈平川颳了刮她的小鼻子。 小丫头终於破涕为笑,却还是捨不得地抱著哥哥的胳膊,小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陈平川这才站起身,看向面色惨白的父母。 他將那三两额外的碎银子单独拿了出来,放在桌上。 “爹,娘,张財主人还不坏。他觉得孩儿聪明懂事,额外赏了这三两银子。” 这话半真半假,点明张盛財对他带著几分赏识,自己的日子能好过点。 这无疑给绝望中的陈仲和与罗氏,带来了一丝些许的安慰。 “张家虽然是大户人家,规矩多,但那位小少爷,看起来並不难相处。” “孩儿会好好做事,爭取早一天回来,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 罗氏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著,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明白儿子是在安慰他们,可一想到儿子这么小的年纪就要去人家府里做下人,看人脸色,她的心就痛得无法呼吸。 然而,事已至此,再多的眼泪和不舍,也改变不了冰冷的现实。 罗氏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熟透的桃子。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著,將地上那些散落的银子,一点点拢到一处。 这里面,二十两,是女儿活下去的指望。 另外三两,则是儿子用自由换来的微光。 她將那三两碎银子小心翼翼地拿起。 然后寻来一块洗得发白、却依旧乾净的布条。 一层,又一层,紧紧地包裹起来。 她走到墙角那个破旧不堪的木箱子旁,打开箱盖。 將那个小小的布包,塞进了箱子最底层。 压在几件打满补丁、散发著皂角味的旧衣裳下面。 那里,是这个家最隱秘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转过身。 声音嘶哑,却每一个字都透著作为母亲的坚定。 “儿啊,这三两银子,娘给你好好攒著。” “从今往后,娘和你爹,就是每日勒紧裤腰带,少吃一口,也要把这赎身的钱,一文一文地给你攒出来!” 陈仲和蹲在一旁,宽厚的脊背微微佝僂。 他双手死死抱著头,一言不发,肩膀却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男人,此刻心中的痛楚,不比任何人少。 第7章 卖身钱也抢,全家都是狼心狗肺! 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空才泛起一丝鱼肚白。 陈平川一家就都起来了。 罗氏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件衣裳。 虽然也打了好几个补丁,顏色也洗得发旧,但却是家里相对最整齐乾净的一件。 她仔细地帮陈平川换上。 一家人围坐在昏暗的堂屋里。 桌上摆著简单的早饭。 他们看著陈平川小口小口地吃著,谁也没有说话。 连一向活泼好动的陈平玉,此刻也异常乖巧。 她只是睁著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 一会儿看看沉默不语的哥哥。 一会儿看看愁容满面的爹娘。 她的小手,自始至终都紧紧地拉著陈平川的衣角,仿佛一鬆开,哥哥就会消失不见。 早饭吃完了。 时候也差不多了。 陈平川站起身。 罗氏也跟著猛地站了起来。 她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將他拽到门边,声音颤抖。 “儿啊,你听娘说。” “那张家是大户人家,门槛高,里面的人心眼也多,弯弯绕绕的,不比咱们这些庄户人家简单。” “你做事的时候,凡事多留个心眼,別傻乎乎地什么都信。” “那位小少爷,他若是待你好,那自然是你的福分,也是咱们家的万幸。” “可他若是……若是个被惯坏了的,骄纵蛮横,不知好歹的混不吝……” 罗氏的声音顿了顿,眼圈瞬间就红了。 “你……你千万莫要跟他硬顶,知道吗?咱们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凡事多看,多听,少说。嘴巴放甜一点,手脚勤快点,让人家抓不住你的错处。” “还有,遇事千万莫要慌张,先在心里头仔仔细细琢磨清楚了,再开口,再动手。” “保全自个儿,才是最要紧的,你听见没有?” 罗氏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哭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万一……万一你在那张家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你就想法子……想法子捎个信回来……” “娘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倾家荡產,也……也一定去把你接回来!” 话未说完,罗氏再也忍不住。 她猛地捂住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泣不成声。 这个坚强的女人,此刻脆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陈平川伸出小手,擦去罗氏的眼泪。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用稚嫩的声音安慰母亲:“放心吧,娘。” “孩儿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让您和爹担心的。” 千叮嚀万嘱咐,一家三口才依依不捨地將陈平川送到了院门口。 寒风似乎都带上了三分萧瑟。 大房的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半扇。 大伯母探出个脑袋,伸长了脖子,眼珠子滴溜溜地朝著这边张望。 三房那边,王氏正端著一盆洗脸水准备泼出门,瞧见这阵仗,脚步骤然顿住。 他们都注意到了。 陈平川这小子,今天竟然没牵那头瘦牛! 身上还换了件平日里过年都未必捨得穿的“体面”衣裳,虽然依旧打著补丁,却浆洗得乾净。 这反常的举动,让他们心里很好奇。 “哎哟喂,这不是平川大侄子吗?” 大伯母那標誌性的大嗓门骤然响起,故意拔高了音调,確保能传进正房陈老太爷两口子的耳朵里。 “今儿个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啦?不去放牛,倒穿得人模狗样的,这是要上哪儿玩去呀?” 话音刚落,正房那块洗得发白的门帘猛地一掀。 陈老太太如同出笼的饿鹰,领著柱著拐杖的陈老太爷,一阵风似的快步走了出来。 老太太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先是刀子般刮过院子中央垂头抹泪的罗氏和一脸木然的陈仲和,最后才定格在快要走出院门的陈平川身上。 见他今日果真没牵牛,穿得也比平日里齐整些,老太太心里的火气“蹭”就上来了,按捺不住,扬声厉喝:“老二家的!你家平川那小兔崽子,今儿个胆肥了啊?!牛不放了,穿得跟个小少爷似的,想干嘛去?是不是又琢磨著偷懒耍滑!” 罗氏猛地转过头,脸颊上未乾的泪痕在晨光下分外刺眼。 她双目通红,布满血丝,却只是死死咬著乾裂的嘴唇,终究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老二,你哑巴了?问你话呢!”陈老太爷喉咙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咳嗽,手中的拐杖在青石板上“篤篤”地顿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陈仲和被父母这般疾言厉色地逼问,本就佝僂的腰弯得更低,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声音细得如同蚊子哼哼:“平川……他,他……去张財主家……当书童了。”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仿佛说出这几个字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声音里带著绝望的沙哑。 “他……他把自己给卖了,换了二十两银子……给,给平玉……” 此言一出,整个陈家大院仿佛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都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僵在原地。 一个才八岁的孩子,把自己给卖了!?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短暂的沉寂过后,大伯母那双原本就小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贪婪的精光! 她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子,那股子喜不自胜的劲儿差点没掩饰住,却又在下一瞬硬生生压了下去,脸上挤出一丝假惺惺的“惋惜”,语气夸张得令人作呕:“哎哟!平川这孩子,可真是……真是太懂事了!小小年纪就知道为家里分忧解难!这下可好了,仲文去府城秋闈的盘缠,可算是有著落了啊!” 这话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潭,瞬间打破了眾人的惊愕。 陈老太爷捋著下巴上那几根稀疏泛黄的山羊鬍,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脸上露出了几分“欣慰”的表情,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嗯,为了他大伯的功名前程,也为了咱们陈家的脸面,平川这孩子此举,也算是识大体,有孝心了。” 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好像陈平川的牺牲是天经地义,甚至是值得夸讚的壮举。 反正他还有虎子那个乖孙子,陈平川这个孙子他並不待见,卖了更好! 三房的王氏掏出块绣的旧帕子,掩著嘴,“咯咯”一笑,尖细刺耳,阴阳怪气道:“二嫂,你可真是好福气!生了这么个有出息的好儿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替家里分忧。不像我们家虎子,整天就知道调皮捣蛋,让人操碎了心!” 旁边的陈仲武也跟著乾笑两声,附和道:“可不是嘛!我早就说平川这孩子机灵懂事,你们看看,这不就是了!” 罗氏听著这些扎心窝子的话,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渗出了血丝,却浑然不觉疼痛。 “何事如此喧譁,扰了我的清梦?” 一个带著几分睡意未消的慵懒声音,从大房的屋里传了出来。 门帘一挑,大伯陈仲文打著哈欠,手中还摇著一把破旧扇子,慢吞吞地踱了出来。 他好像还没睡醒,头髮有些凌乱,身上的青布长衫也皱皱巴巴的,沾染著一股子陈腐的书卷气,却依旧不减他那副自命不凡的“读书人”派头。 目光懒散地扫过院中神色各异的眾人,最终落在面色铁青的罗氏身上,陈仲文不悦地皱了皱眉,“莫不是,又为了我秋闈的银子,在这里爭吵不休?成何体统!” 大伯母一见自家男人出来了,立刻像条哈巴狗似的凑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諂媚的笑容。 她眉飞色舞,添油加醋地將陈平川“自愿卖身筹钱”的事儿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我说当家的,你可得好好谢谢你这个好侄儿!他为了你能安心去府城参加秋闈,主动把自己给卖了!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死嘍!” 在她那张顛倒黑白的嘴里,陈平川儼然成了“顾全大局、捨生取义、孝感动天”的绝世典范。 至於这背后的被迫、无奈与辛酸血泪,她却是半个字都未曾提及,仿佛那些都不值一提。 陈仲文听罢,脸上先是露出一丝惊讶,隨即,竟真的挤出两滴鱷鱼泪来。 他故作沉痛地长嘆一声:“哎!平川这孩子,当真是……当真是义薄云天!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担当与胸襟,实乃我陈家之幸,家族之福啊!” 他煞有介事地抬起袖子,在眼角象徵性地抹了抹,说道:“待大伯此番金榜题名,高中魁首,定然不会忘了你的这份拳拳之心!” 话虽然说得冠冕堂皇,感人肺腑。 但他那双看似悲悯的眼睛,在转向罗氏的时候,却带上了一丝不耐烦的催促。 那眼神,分明在说:既然银子已经到手了,还不快点把钱拿出来给我?! 罗氏抱著双臂,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她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一张张丑陋不堪、贪婪无度的嘴脸,胸中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將她整个人都燃烧起来,却依旧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陈老太太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本就阴沉的脸色骤然一变,厉声喝道:“还傻愣著干什么?!快把银子拿出来!这二十两银子,本就是为了仲文科考筹措的!难道你还想昧下这笔钱不成?!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她一边说著,一边一步步朝著罗氏逼近,那只枯瘦得如同鸡爪般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罗氏的脸颊上,唾沫星子横飞。 第8章 霸气威武,老娘要分家! 罗氏胸膛剧烈起伏。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步步逼近的陈老太太。 “这二十两,是我儿平川卖身换来救平玉的钱!” 罗氏猛地拔高声音:“你们想要这钱?” 她嘴角扯出一个悽厉的弧度。 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疯狂。 “可以!” “但必须分家!” “轰”的一声。 分家两个字,如同炸雷一般,在陈家大院里炸开。 震得所有人的脑子,嗡嗡作响。 陈仲和脸色霎时惨白,他慌忙上前一步,想要去拉罗氏的胳膊。 “孩他娘,你……你胡说些什么!”声音带著惊慌和无措。 在这个时代,父母健在,却要分家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会被人戳脊梁骨。 罗氏一把甩开他的手。 泪水决堤而下。 声音却愈发尖锐。 “我胡说?!” “今日我们卖儿子,明日是不是还要卖女儿?!” “这个家,还能待下去吗?!” “再不分家,我们一家四口,迟早都得被他们这群豺狼活活吞了!” 陈仲和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知道罗氏说的没错,可他只能懦弱地站在一旁,两边都不敢得罪。 “反了!” “真是反了天了!” 陈老太爷气得浑身发抖。 手中的拐杖,重重捶地,发出“咚咚”的闷响。 他指著陈仲和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孝子!” “看看你娶的好婆娘!” “要翻天了不成!” 陈老太太更是气得跳脚。 她指著罗氏的鼻子,尖声叫骂。 “你这个搅家精!” “祸害!” “看我不让仲和休了你这个泼妇!” 这话虽狠,但也只敢嘴上说说。 她心里清楚,二儿子陈仲和虽然闷声闷气,但一向深爱这个妻子,真要休了,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大伯母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阴阳怪气地开口。 “哎哟,二弟妹。” “莫不是以为,说句狠话,这秋闈的银子就能赖掉不成?” “这可不行,你大哥的前程要紧!” 三房的王氏,用帕子掩著嘴,“咯咯”一笑。 笑声尖细刺耳,带著恶毒的阴损。 “就是啊,二嫂。” “这分家可不是闹著玩的。” “真分出去了,你们一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呀?” “別是想用这个法子,逼著爹娘鬆口,把那二十两银子昧下吧?” 陈仲文摇著扇子。 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二弟妹,一家人,有话好商量,何必走到分家这一步?” “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陈家不睦?”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 字字句句,都在暗示罗氏是虚张声势。 不过是想独吞那笔钱。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罗氏身上。 等著看她,如何收场。 罗氏身后,陈平川小小的拳头,紧紧攥著。 这些人真是噁心到了极点! 娘做得对! 这个家,早就该分了! 他在心里,暗暗为母亲点讚。 罗氏冷笑一声。 她看著眼前这一张张丑陋不堪、贪婪无度的嘴脸。 一字一句,清晰冰冷。 “我不是嚇唬谁!” “更不是要赖掉银子!” “二十两,我一个子儿都不会少给你们!” “但是,这钱给了,我们就分家!” 她的声音,变得更加坚定决绝。 “家里的田產、物件,我们二房一样不要!” “我们,净身出户!” 这话一出。 比刚才说分家,还要让人震惊百倍。 不要家產? 净身出户? 院子里的人,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这年头,没了田地,没了家產,跟要饭的有什么区別?这罗氏,是真疯了吗? 大伯母张大了嘴,半天没合拢。 她喃喃道:“疯了……真是疯了……” 王氏也收起了那副看好戏的嘴脸。 眉头蹙起。 这罗氏,不像是开玩笑。 她们想不通,这罗氏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陈仲文皱著眉头。 他倒不关心分不分家,只关心那二十两银子能不能到手。只要钱到手,別的事他才懒得管。 陈仲武这时候出来打圆场。 他劝大家冷静,尤其是罗氏,不要想不开。 分家可不是闹著玩的。 只有陈仲和最著急,他拉著罗氏的胳膊,声音带著慌张。 “他娘,没家產,我们一家三口喝西北风去啊?” 陈平川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母亲这是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要能脱离这个狼窝。 有他在背后出谋划策,加上勤劳肯乾的父母,还怕饿死? 他暗暗给母亲竖起了大拇指。 这一招,走得妙极! “胡闹!” 陈老太爷终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铁青。 手中的拐杖,再次狠狠砸在地上。 “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一天,这个家,就休想分!” 他的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目光如电般扫过罗氏和陈仲和。 罗氏死死盯著陈老太爷,一步不退。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著,谁也不肯让步。 陈老太爷看著罗氏眼中的倔强和决绝。 他活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女人如此疯狂。 把人逼急了,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而且,分家传出去实在不好听,尤其是对他大儿子考取功名有损。 还有,要是真分了家,家里的田地谁来种? 老大是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种地等於自降身份,让人笑话。 老三倒是能种,可他是木匠,靠手艺吃饭,种地就差远了,跟老二没法比。 权衡利弊之下。 陈老太爷的语气,缓和了些许。 “老二家的,我知道你心里有气。” 他嘆了口气。 “平川这孩子……也確实受了委屈。”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 “这次仲文秋闈的银子,既然平川已经拿回来了,那就算你们二房出了。” “下一次,若是老大还需要盘缠,就从老三家出。” “你们二房,就不用再负担了。” 这话一出。 三房的陈仲武和王氏,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像吃了黄连一般。 王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陈仲武暗暗拉了一把。 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心里憋屈死了。 陈老太爷看著罗氏,说道:“这样,你可还有话说?” 罗氏紧紧咬著下唇,没吭声。 虽然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至少,为家里爭取到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老两口和大房拿了钱,短时间內不会再为难他们。 而且把下次的负担推到了三房,也算是一种让步。 陈老太爷见状,知道她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老头子摇摇头,背著手,头也不回地进了正房。 陈老太太狠狠剜了罗氏一眼,也跟著进去了。 大房两口子对视一眼。 钱已经拿到,剩下的事他们也不掺和,见好就收。 只有三房的王氏,气得浑身哆嗦。 瞪著罗氏,想骂又不敢。 最后只能跺了跺脚,拉著陈仲武,气冲冲地回了自己屋。 等到院子里只剩下陈平川一家。 罗氏紧绷的身体,才缓缓鬆懈下来。 她瘫软地靠在门框上,眼神有些空洞。 这一仗,她没贏,但也没输。 然而。 分家的念头,已经在她心里扎了根。 今日的屈辱和愤怒,刻骨铭心。 她要攒钱! 她要早日把儿子赎回来! 然后,带著她的丈夫和孩子,彻彻底底地,离开这个冰冷、残酷的家! 第9章 初入张府,少爷傻憨憨,小姐真聪明! 分家的事情暂时平息。 陈平川也该去张府了。 陈仲和默默地將儿子送出院门。 这位沉默寡言的汉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瘦弱的肩膀。 那掌心传递来的父亲的不舍、愧疚与期待。 陈平玉死死拽著陈平川的衣角。 她哭得小脸通红,就是不肯鬆手。 “哥哥,不要走……呜呜……”小小的身子抱著他的手臂。 罗氏强忍著又涌上来的泪水,走上前,轻轻拉开女儿攥紧哥哥衣角的小手,然后將她紧紧搂进怀里。 母女俩站在院门口,眼泪模糊了视线。 就这样看著那个小小的身影,一步一步,渐渐远去…… 张府。 陈平川依著约定的时辰抵达。 任管家早已等候在门边,瞧见陈平川来了,微微点头。 “跟我来吧。” 任管家不多言语,直接领著他往府里走。 陈平川被带到一个暖和的屋子,热水早已备好,冒著腾腾的热气。 “洗洗身子,你现在是张府的人,要乾乾净净的,別丟人。” 说完,任管家放下一套衣服走出去。 陈平川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 这是他穿越过来后洗得最舒服的一次澡。 身上的疲惫仿佛都被洗去了大半。 浴后,他换上了新衣裳。 那是一套青色的细布书童服。 衣料柔软,贴在皮肤上很舒服。 这身衣裳,比他自己最好的那件,过年才捨得穿的旧衣裳,不知强了多少倍。 他走到屋角的铜镜前照了照。 镜中的少年,虽然因为营养不良,看起来依旧面黄肌瘦。 但眉宇间,却透著一股不屈的英气。 换上这身合体的簇新衣裳后,整个人瞧著也精神了不少。 任管家走进来,打量了他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满意。 微微点了点头:“模样倒还不错。” 他清了清嗓子,交代道:“平川啊,以后你跟著金宝小少爷了,要机灵点,少爷吩咐的事,都要尽心尽力办好。” “小的明白。”陈平川躬身应下。 “隨我来吧,去见小少爷。” 任管家转身,朝著另一个方向走去。 推开一扇雕木门,一股墨香混合著淡淡的檀香气味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间宽敞明亮的书房。 书架上摆满了书,书桌上笔墨纸砚整齐。 小少爷张金宝正趴在书桌前,似乎在写字。 一见陈平川进来,小眼睛倏地亮了。 他“嗷”地一声,丟下手里的毛笔,兴奋地冲了过来,一把拉住陈平川的手腕。 “大哥!你可算来了!”张金宝咧开嘴,露出几颗还没长齐的牙齿。 “快快快,咱们再来比试井字棋!”他迫不及待地拉著陈平川往桌边走。 任管家咳嗽一声,语气里带著几分无奈:“少爷,先別光顾著玩,今日方先生还布置了功课。” 张金宝不耐烦地摆摆手。 “知道啦知道啦!你先出去吧,我和大哥玩一会就写!” 任管家见状,也知道劝不住自家少爷,只能摇头退了出去。 纸张很快铺好。 毛笔蘸上墨汁。 棋局开始。 张金宝抢先下笔,在棋盘中央点了一个黑点。 他得意扬扬地扬起下巴。 口中还念念有词:“看我的新招!一定能贏你!” 陈平川看著眼前的棋盘。 微微挑了挑眉。 这一招开局,確实有些章法,和之前张金宝胡乱下棋的路数截然不同。 他稍一思索,便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不慌不忙地从容应对。 这一局,张金宝下得格外起劲,时不时还得意地哼哼两声。 陈平川不动声色,见招拆招。 虽然比之前几局费了些周折,但最终还是破去了对方的阵势,以和局收场。 “怎么样!怎么样!”张金宝激动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他指著棋盘,满脸兴奋。 “服不服!这局就差一点点!下局我肯定能贏你!”他语气中满是骄傲,仿佛打了个大胜仗一般。 陈平川试探他的口风。 “小少爷,这几步棋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是!”张金宝立刻摇头,提起妹妹就一脸骄傲:“是我妹妹想出来的!厉害吧!” 他拍著胸脯。 “我妹妹从小就聪明,家里人都说她是神童呢!” 陈平川心中瞭然。 怪不得下棋路数变了,原来是得益於他那个聪明的妹妹。 看张金宝的样子,这张金宝怕是只学了个开局的皮毛。 接下来的对弈,陈平川稍稍调整了策略。 他不再用复杂的招式,而是简化了下法。 果不其然。 张金宝只会死板地重复那个开局套路,一旦开局的套路被破掉。 他便又恢復了先前手忙脚乱、毫无章法的模样。 陈平川轻鬆写意,连贏了好几盘。 张金宝输得小嘴撅得老高。他抓耳挠腮,却又无可奈何。 突然,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哥,你也太笨了!” 张静姝不知何时溜了进来。 她抱著胳膊,倚在门框上,小脸上带著几分不耐烦。 陈平川看过去,小丫头梳著双丫髻,圆圆的脸上有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透著一股子古灵精怪。 她径直走到书桌边,看了一眼上面的残局,对著张金宝撇撇嘴。 “就这么几步,你都学不会!”她毫不留情地数落,“大笨蛋!” 张金宝被妹妹说得面红耳赤,却不敢反驳半句。 张静姝不再理会自己的哥哥,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陈平川身上。 下巴微微扬起。眼中带著一丝挑衅。 “你叫陈平川吧?”她问道,“我来跟你下,一定能贏你!” 陈平川心中觉得好笑。 这兄妹两人,口气都不小。 “好啊。”陈平川微笑著应下。 “但先说好,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哦。”他故意逗她。 “哼!”张静姝闻言,立刻挺起小胸脯。 “你才哭鼻子呢!” 隨后,两人你来我往,在棋盘上廝杀起来。 张金宝傻愣愣地站在旁边,看著两人下棋……完全看不懂! 几个回合下来,陈平川不禁有些惊讶。 这小丫头年纪虽小,下棋却颇有章法。 每一步都带著清晰的思路,远非她那个头脑简单的哥哥可比。 两人连下了五局,竟是斗了个平分秋色,谁也没占到便宜。 陈平川看著旁边一脸懵逼的张金宝。 再瞧瞧旁边张静姝那双灵动狡黠的眼睛,那双眼珠子正骨碌碌转个不停。 他心中暗想,这张静姝的聪慧,倒真是继承了张財主的精明劲儿。 至於她这个哥哥嘛…… 莫不是在娘胎里的时候,被脐带缠住了脖子。 缺氧了? 反正这兄妹俩的模样和性子,怎么看都差得有点远。 他很怀疑。 这两人真的是亲兄妹? 张静姝见陈平川不说话,以为难住他了,得意地扬了扬小下巴。 “怎么样?本小姐厉害吧?”她双手叉腰,臭屁到不行。 陈平川脸上掛著浅笑。 “嗯,是比你哥哥强那么一点点。” 他话锋一转,“不过,井字棋太简单,还有一种棋,更好玩。” 第10章 降维打击,傲娇小姐破防了! “什么棋呀?” 张静姝眨巴著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陈平川。 陈平川却不急著回答。 他拿起毛笔,就在张金宝和张静姝眼前,慢条斯理地画了起来。 纸上出现的,不再是那简单的井字格。 而是一个更大,格子也更多的全新棋盘。 “这个棋呢,叫『五子棋』。” 陈平川用小孩子能听懂的话,简单解释了规则。 “谁先把自己顏色的五个棋子连成一条线,不管是横的、竖的、还是斜的,就算贏了。” 张静姝小嘴一撇,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哼,不就是格子多了点?我照样能贏你!” 这小丫头,口气还是那么大。 陈平川心底暗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她来试试。 张静姝信心十足地抓过毛笔,迫不及待地开始落子。 然而,才下了几步,她的小眉头就蹙了起来。 她很快发现,这五子棋的门道,可比井字棋深多了! 棋盘变大了,能下子的地方自然也多了。 但同样的,来自对方的威胁也变得无处不在,再不像井字棋那样,一眼就能把局势看个七七八八。 她原先在井字棋里那些得意的小招数,到了这五子棋上,竟然完全派不上用场! 陈平川这边,落子不快。 每一颗棋子点下,都像是在不慌不忙地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 张静姝很快就手忙脚乱起来。 她这边才刚刚堵住一个看似危险的点,陈平川的棋子却又在棋盘的另一处连了起来。 顾头不顾尾,完全被陈平川牵著鼻子走。 不过片刻功夫,张静姝便一连输了三局。 她呆呆地看著棋盘上,陈平川那连成一线的棋子。 再看看陈平川那副云淡风轻、仿佛不费吹灰之力的模样。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她那张一向骄傲的小脸蛋,涨得通红通红。 要知道,在家里,她可是人人都夸的神童啊! 今天竟然会输给这个,这个乡下来的臭小子! 而且,还是输得这么彻底! 陈平川指著棋盘,声音平静无波。 “你看,你这里,还有这里,都下错了。” “若是早些堵住我这两个点……” 张静姝听著陈平川一板一眼地指出她的失误,只觉得两边脸颊火辣辣地烫。 她从小到大,哪曾被人这么当面说过“你这里错了,那里也错了”? 更別提,说这话的,还是个她打心底瞧不上的农家土包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和羞恼,如同小火山爆发一般,从心底直衝脑门。 眼眶一红。 “哇——!” 小丫头突然大哭出声,豆大的泪珠儿,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不玩了!呜呜……我明明比哥哥聪明那么多……为什么还会输?” 她一边哭,一边小身子一扭,转身就往院子里跑。 那粉色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月亮门后。 远远的,还传来她带著浓浓哭腔的叫喊。 “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张金宝看著妹妹哭著跑开,小胖脸都嚇白了,顿时慌了神:“完了完了,妹妹肯定要去找娘告状了!” 陈平川撇撇嘴,这小丫头,还真是输不起啊。 这种小娇生惯养,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千金小姐,就得让她体验一下挫折的滋味。 恰在此时,一道身影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正是方先生,手里还拿著一卷书。 他一眼便瞧见张静姝哭哭啼啼地从书房里跑出去。 又一眼扫到了张金宝和陈平川面前的宣纸。 那上面,画满了各种圈圈叉叉,以及那个新出现的、更大的“五子棋”棋盘。 方先生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像快要下雨的乌云。 他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玩乐之物”! 在他看来,读书求学乃是天底下最正经不过的事情,岂容半分嬉戏玩闹? 要想出人头地,就要付出百倍努力,哪有时间浪费? “哼,玩物丧志!” 方先生心中冷哼一声,目光不善地瞥了陈平川一眼。 “定是这个新来的书童,不好好引导少爷温习功课,反而弄些乌七八糟的游戏,引著少爷贪玩!” “甚至,还把小姐都给气哭了!” “如此书童,怎堪辅佐少爷向学?” 他对陈平川的第一印象,已然差到了极点。 “咳!” 方先生重重地咳嗽了一声,迈步走入书房。 “时辰已到,开始今日的课业。” 他顿了顿,语气生硬地补充道:“继续温习《三字经》……” 书房內,陈平川依著规矩,安静地垂手侍立在一旁。 方先生翻开那本有些泛黄的《三字经》,开始摇头晃脑地领读。 “人之初,性本善……” 声音抑扬顿挫,自有一番腔调,却也枯燥得很。 陈平川暗自撇嘴,这老先生教书,比他大学里最无聊的选修课教授还要催眠。 张金宝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 起初,他还努力地瞪大著眼睛,试图表现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可没一会儿,那小脑袋就开始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 眼皮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打架。 方先生嘴里念叨的那些“之乎者也”,他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眼看著,就要和周公他老人家去棋盘上切磋技艺了。 “张金宝!”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方先生手中的戒尺,重重地敲击在书案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张金宝嚇得一个激灵,浑身一颤,那点可怜的困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老夫让你背书!你竟然给老夫打瞌睡!” 方先生气得吹鬍子瞪眼,白的鬍子都在微微发颤。 “方才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怎么不困?啊?” “罚你將今日的功课,抄写十遍!” 陈平川將方先生的教学方式和张金宝的反应,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 他心中暗自思忖。 这位方先生,讲起书来確实是头头是道,学问应该是有的。 只是,这种填鸭式的教法,未免也太枯燥乏味了些。 翻来覆去就是让张金宝跟著念,跟著背。 莫说张金宝本就不爱学习,便是换个对读书有几分兴趣的孩子过来,怕也要被他念叨得昏昏欲睡。 这样下去,不把人教得彻底厌学才怪。 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说的,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 看来他得想个办法帮张金宝学习,否则张盛財那边说不过去。 第11章 一首悯农惊四座,小姐又破防了! 一上午的课,就在这种沉闷而又压抑的气氛中,慢慢悠悠地过去了。 午饭时分。 陈平川跟著任管家,去了僕役们用饭的饭堂。 几张简陋的长条桌上,摆放著简单的饭菜。 一大盆白米饭,管够。 还有一盆青菜豆腐,上面稀稀拉拉地飘著几星可怜的油。 但这对於陈平川而言,已是难得的美味。 在家中的时候,能填饱肚子便是万幸,豆腐更是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的稀罕物。 他吃得津津有味,每一口都细细咀嚼。 米饭的微甜,青菜的清爽,豆腐的软嫩,在他口中都是难得的享受。 心中不由感到一丝满足。 虽然没有自由,但包吃包住,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忽然旋风般地跑了进来。 正是张静姝。 她身后还跟著几个提著精致食盒的丫鬟婆子,一个个都跑得气喘吁吁。 张静姝作为张家的小姐,自然是有单独的小灶。 饭菜比僕役们的,不知道要精致多少倍。 那打开的食盒里面,摆著四五样色香味俱全的菜餚。 还有一盅看起来就香气扑鼻的肉羹,正冒著裊裊热气。 “小姐,小姐您別跑了,快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一个丫鬟追上来劝道。 张静姝却停下脚步,撅著红润的小嘴,满脸都是不耐烦。 “都说了,我要吃桂糕!把这些都给我拿开!” 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满脸担忧地劝道:“我的好小姐,您好歹吃一点,不吃饭会饿坏身子的。” “再说,夫人吩咐了,不让您吃那些点心……” “我不管!” 张静姝大小姐脾气一上来,猛地抬手一挥,竟是將那食盒整个掀翻在地! “啪嚓!” 一声脆响。 白瓷碗碟碎裂开来,精致的饭菜、香喷喷的肉羹,洒了一地都是。 周围的丫鬟僕役们见状,皆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惹祸上身。 一个炸得金黄酥脆的鸡腿,骨碌碌滚到了陈平川的脚边,沾了些许地上的尘土。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碗里那清淡的青菜豆腐。 又看了一眼脚边那只香气诱人的鸡腿,眉头不由微微皱了起来。 这香喷喷的鸡腿,若是能给妹妹平玉吃上一口,她该有多高兴啊。 可在这富贵荣华的张府,如此精美的食物,却被这个小丫头视如敝履,隨意糟蹋。 他看向张静姝,心中暗自嘆了口气。 这小丫头,真是被宠得不知人间疾苦了。 “我不要吃这些垃圾!听见没有!我要吃桂糕!” 任性的小萝莉还在对著身边的下人们大声发著脾气。 忽然,她目光一瞥,像是才发现陈平川在看著自己。 本就窝著火,这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伸出小手指著他的鼻子,生气喊道: “臭书童!你看什么看?” 陈平川没有说话。 他只是弯下腰,捡起了那只滚落在地、沾了些尘土的鸡腿。 张静姝见他这般动作,一双柳眉顿时倒竖起来,小脸涨得通红。 “你干什么?” 她尖声道:“莫非你还想吃了它不成?!” 陈平川依旧没有理会她。 他只是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鸡腿上沾染的灰尘。 动作不疾不徐。 “锄禾日当午,”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带著一丝特有的稚嫩。 “汗滴禾下土。” 然而,这平静的童音,却清晰地传入了饭堂中每一个下人的耳中。 “谁知盘中餐,” “粒粒皆辛苦。” 饭堂內,霎时间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匯聚在这个新来的小书童身上。 惊讶,错愕。 谁也未曾料到,这个看起来瘦弱文静的农家小子,口中竟能吐出如此……令人心头一震的诗句。 陈平川在心中暗自摇了摇头。 这首《悯农》,用在此情此景,倒也算是贴切。 只是那位写下此诗的李绅,后来似乎忘了自己曾经写过这么一首诗。 张静姝更是睁大了那双乌溜溜的杏眼,小嘴微张,满脸的茫然。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听不懂诗句的深意,却能感觉到气氛严肃。 陈平川终於抬眼看向她,目光平静无波。 “我在告诉你,不要浪费粮食。”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 张静姝虽不解诗意,但她却听出了陈平川话语里教训的意味! 上午被他教导,现在又被他当眾指责! 一股火气直衝头顶,她杏眼圆睁,气呼呼地嚷道:“你觉得浪费,那你把它吃了呀!我看你敢不敢!” 她就不信,这土包子真敢吃掉在地上的东西! 沾了土,非常脏! 周围的丫鬟僕役们也都屏住了呼吸,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紧紧盯著陈平川。 陈平川將鸡腿上的灰尘仔仔细细地拍打干净。 隨即,就在眾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小嘴,对著那鸡腿,狠狠咬了一大口。 鸡腿外皮炸得金黄酥脆,內里的嫩肉汁水丰盈。 “唔……真香!” 他含糊不清地咀嚼著,隨即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嘆。 饭堂之內,一片死寂。 张静姝的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张得仿佛能塞进一个鸡蛋。 她的小脑袋瓜,此刻一片空白。 这……这个土包子…… 他,他竟然真的吃了! 吃了她丟在地上的鸡腿! 陈平川不理会旁人各异的目光,三两口便將那只鸡腿吃得乾乾净净。 他隨手將啃光的骨头往旁边一放。 然后,才又看向震惊中的张静姝,语气依旧淡淡的。 “这么好吃的东西,下次可別再乱扔了。” “很多人,连饭都还吃不上呢。” 说完,他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张静姝,转身便朝著饭堂外走去。 小小的身影,从容镇定。 直到他的背影即將消失在门口,张静姝才猛地反应过来。 她气得小脸通红,跺著脚尖声喊道:“陈平川!你给我回来!” “臭书童,你听到没有!不准走!” 喊罢,她也顾不上什么仪態了,提著自己的小裙摆,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任管家將这一幕完完整整地看在眼底。 他捋著自己的山羊鬍,看向陈平川离去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讚赏与惊奇。 这孩子…… 当真是深明大义,与眾不同。 不仅胆识过人,竟还懂得诗文。 虽不知那诗句是何人所作,但细细品来,只觉字字珠璣,发人深省。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他口中默默念诵著这两句,越品越觉得其中意味深长,却又难以用言语尽述其妙。 正自低头琢磨著,一抬头,便看见方先生背著双手,正从不远处的月亮门那边,慢悠悠地踱了过来。 看那样子,似乎是要出府回家。 任管家心中一动,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第12章 巧舌如簧,大伯死得好惨啊! “方先生,请留步。” 任管家的声音带著几分急切,从后方传来。 方先生闻声停下了脚步,白的眉头微微一蹙,略带一丝不解地回望过去,正对上任管家匆匆赶来的身影。 任管家快步走到近前,先是恭敬地拱了拱手,这才將方才在饭堂之中,陈平川念出的那首四句短诗,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隨后他抬起头,眼神里带著几分探寻,小心翼翼地问道:“先生您学问渊博,不知可曾听过此诗?” “此诗……可有名目?又是何人所作?” 方先生起初听著,神色尚还维持著惯有的平淡。 可当任管家念到那句“汗滴禾下土”之时,他握著书卷的手指便不自觉地微微一紧,脸色也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 待到任管家將整首诗念完,他整个人竟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呆立当场。 捏著自己白鬍鬚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嘴唇翕动著,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反覆咀嚼著那几句朴素至极,却又仿佛力有千钧的诗句。 “这……这诗……” 越是品味,越觉得此诗言辞虽是浅白易懂,几乎人人能解,然其意境之深远,其悲悯之情怀,却字字泣血,直指人心! “当真是……当真是发人深省!寓意至深啊!” 方先生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平日里端著的架子此刻也顾不得了。 “老夫……老夫竟从未听过如此……如此直抒胸臆,鞭辟入里的佳作!” 他虽只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但也曾年轻时游学四方,亲眼见过田间农人顶著烈日、弯腰弓背耕作的艰辛。 然而,能將农事之苦、盘餐之贵,写得这般浅显直白,却又这般深刻动人的诗句,实乃他平生罕见! 不,这等境界,简直是闻所未闻! 方先生只觉得胸中波涛翻涌,一股难以言喻的激盪情绪久久无法平息。 他猛地一把抓住任管家的手臂,眼神灼灼,急切问道:“任管家,你…你从何处听得此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任管家被方先生这般激动的模样嚇了一跳,连忙据实回答:“是……是府上新来的那个小书童,陈平川。” “方才在饭堂,他见小姐糟蹋饭食,便……便念了出来。” “陈平川?” 方先生眉头瞬间紧紧锁了起来,如同打了好几个结。 “那个新来的书童?”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面黄肌瘦,却眼神清亮的农家小子。 “一个……小小的八龄稚童,竟能吟出此等佳句?” 一个尚未开蒙的孩童,纵然比寻常孩子多了几分小聪明,又如何能作出此等蕴含著人生疾苦、饱含著岁月沧桑之感的诗句? 这绝无可能!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定然是这孩子从何处听来的残篇断句,今日恰巧在此情此景之下,福至心灵般,胡乱拼凑吟诵了出来! 对,一定是这样! 方先生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烁著复杂难明的光芒。 他决定了。 明日上课,定要好好盘问那陈平川一番! 务必弄清楚,这等堪称绝妙的诗句,他究竟是从何处听来!若是能找到原作者,那也是文坛一桩幸事! …… 翌日,清晨。 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欞,在书房內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平川早早地便来到了书房。 他先是將书案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不留半点尘埃。 隨后,又將笔墨纸砚一一摆放整齐,研好了墨,滴了水,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一边有条不紊地忙碌著,一边在心中默默琢磨著。 该如何才能让张金宝那个榆木脑袋,稍稍开那么一点点窍呢? 这可真是个大难题。 正思忖间,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方先生身著一袭白长衫,面色沉肃地走了进来。 只是今日,他並未如往常般直接走向书案,而是在陈平川面前停下了脚步。 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紧紧盯著陈平川。 “陈平川,你且过来。”方先生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股威严。 陈平川心中一凛,不知道什么情况。 他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依旧是那副乖巧听话的模样,恭恭敬敬地走到了方先生面前。 “先生唤小的何事?”他微微仰著头,眼神清澈。 方先生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陈平川,那目光仿佛要將他看透一般。 他沉默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昨日你在饭堂所念的那首诗,是从何处抄来的?什么名目?” 陈平川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故作茫然地偏了偏小脑袋。 “先生说的是哪首诗呀?” 方先生见他装傻,眉头顿时一皱,语气也严厉了几分:“就是那『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诗句!” “休要在我面前装糊涂!” 陈平川这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隨即伸出小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声音带著几分独属於孩童的稚气,解释道:“先生,您说那首诗叫《悯农》,是我从我惨死的大伯那儿听来的。” “我大伯是秀才,平日里就爱念叨些我们听不懂的句子。” “我听著这几句顺口,又好像有点意思,就记住了几句。”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小心翼翼:“昨日……昨日瞧见小姐她把饭菜扔了,平川就想著,这些都是种田的伯伯叔叔们好辛辛苦苦才弄出来的。” “一时……一时就隨口念出来了。” “先生,平川是不是说错话了?” 方先生紧紧盯著陈平川的眼睛,试图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瞧出些许撒谎的痕跡。 然而,陈平川一派镇定自若,眼神坦荡,回以纯真无邪的目光。 方先生捻著頜下稀疏的鬍鬚,追问道:“那你大伯他是怎么去世的?” “唉!” 陈平川面露悲痛,眼圈都红了:“大伯他……不慎被家中黄牛踢到下体,大夫说都碎了,痛苦了好几天才过世……” 方先生听完,顿时感觉自己下面好像也跟著疼起来,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嘆息道:“这……真是天妒英才啊!” 他见这书童神色坦然,不似作偽,心中的疑虑,已经消退。 只是,可惜了他那个惨死的大伯,若是还活著,一定可以做出更多传世佳作! “罢了。”方先生最终还是摆了摆手,不再深究。 “既是听来的,便不可妄称己作,以免貽笑大方。” “日后也莫要胡言乱语,听见没有?”他板著脸告诫了一句。 “时辰不早了,开始今日的课业罢。”方先生说罢,便转身走向书案。 陈平川则在心中悄悄鬆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够快。 用秀才大伯当挡箭牌,总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 但这也给他提了个醒,以后再想“借鑑”前人智慧的时候,可得更加小心谨慎,不能再这么明目张胆了,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另一边,陈家,陈仲文猛地连打好几个喷嚏,他满头疑惑:“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第13章 大小姐赔礼道歉?陈平川將计就计! 书房內,很快便又响起了方先生那抑扬顿挫,却也枯燥无比的领读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张金宝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小胖脸上努力挤出认真听讲的模样。 起初,他还强打著精神,瞪大著眼睛。 可没一会儿,那小脑袋便开始一点一点的,像是小鸡啄米一般。 眼皮也控制不住地开始打架,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方先生嘴里念叨的那些“之乎者也”,在他听来,简直比蚊子叫还要催眠。 “啪!” 一声清脆的戒尺敲击书案声,猛然炸响! 张金宝嚇得一个激灵,浑身猛地一颤,睡眼惺忪地望向怒气冲冲的方先生。 “又打瞌睡!简直是朽木不可雕也!”方先生气得吹鬍子瞪眼,白的鬍子都在微微发颤。 “罚你將今日所学的句子,抄写十遍!” 张金宝委屈地撅起了小嘴,却又不敢顶撞,只能苦著脸应下。 好不容易熬到下学,方先生离开了书房。 张金宝立刻像是得了大赦一般,从书案后跳了下来,一把拉住陈平川的衣角,小胖脸皱得跟个苦瓜似的,就差没掉眼泪了。 “大哥,救命啊!” 他带著哭腔央求道:“方先生念的那些字,就像好多好多小虫子在我脑袋里爬来爬去,嗡嗡嗡的,听得我头都大了!” “比我爹拿著棍子骂我的时候还难受!” 陈平川看著他那副可怜巴巴、生无可恋的模样,心中暗自一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少爷莫急。”陈平川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张金宝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 “常言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下午啊,我自有办法,能让你觉得读书也是一件顶有意思的事情。” 张金宝闻言,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一道亮光! “真的?”他惊喜地问道,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大哥,你有什么好办法?” 陈平川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带著一丝狡黠的笑意。 “嘘,天机不可泄露。” “等下午你就知道了。” 张金宝见他这般故弄玄虚,心里更是痒痒的,充满了期待,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大哥,我可就全指望你了!” 午饭时分。 僕役饭堂里,喧闹中带著饭菜的香气。 陈平川刚拿起粗瓷碗,握住竹筷,正准备扒拉两口饭菜填肚子。 便在这时,一道娇小的身影,带著几个丫鬟婆子,如同一阵小旋风般闯了进来。 正是张静姝。 这小丫头片子,今日换了一身簇新的粉色襦裙,打扮得愈发精致,小脸蛋儿粉扑扑,很是可爱。 她径直走到陈平川对面的那条长条凳上坐下,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 “把食盒打开。”她吩咐道,声音清脆。 隨行的丫鬟们应声,手脚麻利地打开了一个描金绘彩的精致食盒。 食盒一开,香气更是浓郁了几分。 里面摆放的菜餚,竟然比昨日张静姝自己那份还要丰盛得多。 油光鋥亮的烧鸡,肥而不腻的扣肉,清蒸的鲜鱼,还有几样精致的点心。 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 周围埋头吃饭的僕役们,一时间都看直了眼。 不少人下意识地吞咽著口水,目光中充满了羡慕。 张静姝却一反常態,声音里带著一丝刻意的甜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著陈平川。 “陈平川。”她开口,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不止一点半点。 “昨天……昨天是我不对,我不该乱丟东西的,我娘都教训我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喏,这些好吃的,是我特意让厨房给你做的,就当……就当是我跟你赔不是了!” 说到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一句惯有的娇蛮:“你可別不识抬举,哼!” 此言一出,饭堂內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位平日里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大小姐,竟然会主动向一个小书童赔礼道歉? 还送上这般丰盛的食物?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平川心中却是警铃大作,面上却丝毫不显。 这小丫头,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以她那睚眥必报的性子,素来骄横跋扈,怎会如此轻易低头认错? 他仔细打量著张静姝。 只见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目光躲躲闪闪,哪里有半分真诚的歉意? 分明是做贼心虚的模样。 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陈平川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了几分受宠若惊的惊喜表情,配合著他八岁的年纪,倒也惟妙惟肖。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 “多谢小姐厚赐,小的……小的真是愧不敢当啊!” 张静姝见陈平川似乎信以为真,並且“接纳”了她的道歉,紧绷的小脸顿时放鬆下来。 她嘴角的弧度控制不住地微微扬起一抹得意的笑意,催促道,“你知道就好,快吃吧,嘻嘻。” 陈平川却没有立刻动筷子。 他笑眯眯地看著张静姝,问道:“小姐,您不一起吃点吗?这么多好吃的呢。” 张静姝的脸色变了变,连忙摇头。 “我、我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那小姐可真是太客气了,小的真是感激不尽。”陈平川笑得越发灿烂。 他话锋一转:“不过,这么多山珍海味,我一个小孩子,肚子也小,一个人哪里吃得完呀?” “若是吃不完浪费了,岂不是辜负了小姐您的一番美意?” 说完,不等张静姝反应过来,他便提高了声音,转向周围那些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僕役们。 “诸位大哥大姐,小弟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大家若是不嫌弃,便一同分了吧,也算沾沾咱们小姐的福气,尝尝这大厨房的手艺!” 此言一出,那些僕役们先是一愣,隨即脸上露出了既渴望又犹豫的神色,面面相覷。 “来吧,来吧!”陈平川热情地招呼著。 “咱们小姐先前不也说了嘛,可不能浪费粮食啊!” 他特意加重了“浪费粮食”四个字。 “大家快来一起分享,可千万不要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好意啊!” 张静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又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精彩纷呈。 她想开口阻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眼看著这些僕役,在陈平川的再三邀请下,已经有些意动,开始朝这边走来。 张静姝急得直跺脚,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狼狈地丟下这句话,也顾不上什么小姐的仪態了,带著她的丫鬟婆子,匆匆忙忙地逃离了饭堂。 第14章 寓教於乐,书还能这么读? 陈平川看著她那副慌乱如小兔般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果然有鬼! 他笑眯眯地看著眾人兴高采烈地將那些精致的菜餚瓜分一空,吃得津津有味。 “平川,你怎么不吃啊?这鱼肉可真香!”一个僕役腮帮鼓鼓,含糊不清地问道。 陈平川摆了摆手。 “我今日肠胃有些不適,怕是消受不了这些油腻的。你们吃,你们吃,別客气。” 不多时。 饭堂里,先前还喜气洋洋的气氛陡然一变。 “哎哟!我的肚子!” “不行了,不行了,肚子疼得厉害!” “我也是!好像……好像要拉肚子!” 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响起。 转眼之间,饭堂內便是一片混乱。 许多吃过那些“赏赐”菜餚的僕役,都捂著肚子,脸色痛苦地扭曲起来,额头上冷汗直冒。 不少人已经脚步虚浮地冲向了茅房的方向。 陈平川静静地看著这一幕,心中冷笑。 这个腹黑又恶毒的臭丫头,为了报復自己昨日让她丟脸,竟然在饭菜里下了药! 而且看这药性,还不弱呢! 幸亏自己多留了个心眼,不然今天也得跟著出糗,在茅房里蹲半天了。 任管家很快便闻讯匆匆赶了过来。 当他看到饭堂里东倒西歪、呻吟不止的僕役们,再三询问,得知是小姐“赏赐”的食物惹得祸之后,一张脸顿时拉得老长,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心中暗暗叫苦不叠:“我的小祖宗喂,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他无奈地重重嘆了口气,却不敢去责怪那位小祖宗。 只能急声吩咐身边的家丁:“快!快去镇上把王郎中请过来!多带几个人手,就说府里好些人吃坏了肚子,让他赶紧的!” 吩咐完毕,他目光复杂地扫过角落里那个依旧端坐如松、神色平静的陈平川。 这小子…… 怕是不止看穿了小姐的伎俩,还顺水推舟了一把,既避开了灾祸,又让小姐的阴谋败露。 小小年纪,这份心智,著实不简单。 …… 午后的阳光在书房光洁的青石地板上,投下几块斑驳陆离的光影。 陈平川捧著几本线装书,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书房。 张金宝此刻正没精打采地趴在宽大的书案上。 他面前摊著一本《三字经》,呆呆地盯著纸上那些黑漆漆的墨跡,一脸的生无可恋。 听见细微的脚步声,再看到是陈平川进来了,张金宝那双黯淡的眼睛里,瞬间就迸发出了光彩! 他猛地从书案上弹了起来。 “大哥!” 张金宝几步就躥到了陈平川面前,激动地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你可总算是来了!我都快闷死了!”他苦著脸抱怨。 陈平川將手里的书稳稳噹噹放到一旁的书架上。 然后,从怀里慢悠悠掏出一个小巧的布包。 “少爷,莫急。” 陈平川脸上露出一抹神秘兮兮的笑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张金宝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凑过头去。 “啥好东西?快给我瞅瞅!” 陈平川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开口:“这些东西啊,就是我上午跟你提过的。” “保证能让你一下子就喜欢上读书,比方先生教的那些有意思多了!” 张金宝的脑袋凑得更近了,小眼睛瞪溜圆。 “真的假的?到底是什么宝贝?快,快让我开开眼!” 陈平川这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那个小布包。 布包摊开,里面露出来的,竟是一些五顏六色、剪裁奇特的纸片。 有的纸片像振翅欲飞的小鸟。 有的像四蹄奔腾的走兽。 还有的,则剪成了太阳、月亮和星星的模样,惟妙惟肖。 张金宝的眼珠子瞬间就看直了,嘴巴微微张开,半天都合不拢。 “哇!大哥,这些……这些都是你做的吗?你可真厉害!” 陈平川听著这讚嘆,小胸脯得意地挺了挺。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秘密武器。” 他隨手拿起一个剪成人形的小纸片,在张金宝眼前晃了晃。 “你瞧,用这个来学《三字经》,保准比你乾巴巴地死记硬背,要有意思得多啦。” 张金宝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半信半疑的神色,两条小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可……可方先生说了,读书就是要一遍遍地背,背熟了自然就会了,没有捷径走!” 陈平川促狭地眨了眨眼。 “那是方先生他老人家不知道我这个法子。” “我这个法子啊,叫做『玩中学』,一边玩儿,一边就把书给读了,一举两得,多好!” 他伸手指了指书案上摊开的那本《三字经》。 “就说这开头的『人之初,性本善』,少爷,你知道这是啥意思不?” 张金宝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有些泄气。 陈平川拿起两个剪好的小人形纸片。 一个纸人脸上带著和善的微笑。 另一个纸人则是一副凶巴巴的表情。 “少爷你看。” 他举起那个微笑的纸人。 “这代表两个人。人啊,刚生下来的时候,心肠都是好的,善良的,就像这个笑眯眯的小人儿一样。” 接著,他又举起那个表情凶狠的纸人。 “但是呢,如果后来没有人好好教育他,或者跟人学坏了,变得像这个凶巴巴的小人儿。” 张金宝听得眼睛一眨不眨,小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兴奋地追问:“那,那『性相近,习相远』又是啥意思呢?” 陈平川又从布包里拿出好几个不同模样的小纸人,在桌子上一字排开。 “这句话是说啊,人的本性呢,其实都差不太多。” “但是呢,因为每个人后来学习的东西不一样,生活的环境也不一样,慢慢的,人与人之间的差別就会变得非常大。” 他指著其中一个头戴方巾,手拿书卷的纸人。 “比方说,这个人从小就用功读书,知书达理,长大了呢,就可能当上大学士,受人尊敬。” 他又指向另一个拿著大刀,歪戴著帽子的纸人。 “再看这个人,从小就没人管教,不学好,整天惹是生非,长大了呢,就可能变成一个打家劫舍的强盗,人人喊打。” 张金宝听得入了神,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 “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所以,读书才这么重要,对不对?” 陈平川见他开窍,立刻竖起一个大拇指。 “少爷真是聪明!一点就透!” 张金宝得到夸奖,脸颊微微泛红,开心地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那后面的呢?大哥你再给我讲讲。” 第15章 下一次,本小姐亲手把东西餵你吃下去 陈平川眼中闪烁著黠慧的光芒。 他手持那些剪裁得活灵活现的小纸片,儼然一位引人入胜的说书先生,將《三字经》里那些原本枯燥的道理,活灵活现地“演”给了张金宝看。 每一句经文,陈平川都巧妙地配上了形象的小道具。 再加上他那深入浅出的解释,通俗易懂。 那些曾让张金宝视作催眠符的文字,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一下子变得生动有趣起来。 张金宝的小脸蛋上,先前那生无可恋的表情早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专注与好奇,听得如痴如醉。 陈平川不疾不徐,循序渐进。 他像剥洋葱一般,一层层地引导著张金宝,去理解那些文字背后蕴藏的道理和生动故事。 张金宝完全沉浸其中,小脑袋隨著陈平川的讲述,一下下点著,仿佛小鸡啄米。 他甚至觉得,陈平川大哥讲的这些,比街头那些说书先生口中的江湖故事,还要动听百倍千倍! “大哥!” 一个教学小段落结束,张金宝迫不及待地拉住陈平川的袖子,一双眼睛闪闪发光,满是期待地央求道:“除了这《三字经》,你再给我多讲点好玩的故事唄!就一点点!” 陈平川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行啊,少爷既然想听,那我就给你讲个更好玩的!” 他刻意顿了顿,吊足了张金宝的胃口。 “这个故事,叫做《西游记》!” “讲的是一只神通广大的猴子,大闹天宫的故事!” “猴子?”张金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好奇心彻底被点燃,“猴子怎么还能大闹天宫?!” 这简直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可不是普通的猴子!” 陈平川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著一丝神秘感。 “那是一只从仙石里,吸收日月精华,嘭的一声蹦出来的灵猴!” “他神通广大,会七十二般变化,能上天入地,入海遨游,搅得三界都不得安寧!” 张金宝听得嘴巴都张成了“喔”型,心驰神往。 “不过嘛……”陈平川话锋一转,故意拖长了语调,“你得先把今天教的这几句《三字经》给背熟了,我才能接著给你讲这猴子后续的精彩故事哦。” 一听说还有这般天马行空的奇闻异事等著自己,张金宝哪里还坐得住? 他立刻来了十二分的精神! 小手指著书上的字,一字一句,虽然起初还有些磕磕巴巴,但那股认真劲儿,却是前所未有的。 结果,还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 那个先前连一句都背不下来的张金宝,竟然已经能相当流利地將《三字经》开头的那十几句,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不仅如此,对於其中蕴含的意思,他也理解了个七七八八,不再是囫圇吞枣。 这还没完! 在陈平川手把手的教导下,他甚至学会了用毛笔,写出了自己的大名——张金宝! 看著纸上那三个歪歪扭扭却又充满成就感的字,张金宝小小的脸上,洋溢著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与光彩。 “哈哈!我会写字了!我张金宝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我也会背书了!人之初,性本善……” 张金宝激动得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在书房里手舞足蹈,活像一只刚偷到桃子的小猴子,乐不可支。 “少爷果然是天资聪颖,一点就透,进步神速啊!”陈平川適时地送上一记彩虹屁,心中却暗自嘀咕,这小胖子总算是开了点窍。 张金宝被夸得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 “都是大哥你教得好,比方先生讲得有意思多了!” 此刻,书房外的墙角处。 一道娇小的身影,正悄悄地探出了半个小脑袋,鬼鬼祟祟。 正是张家大小姐,张静姝。 她其实已经在那儿偷偷摸摸地“视察”了好一阵子了。 这个臭书童! 他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看他给哥哥讲课讲得眉飞色舞的样子,哪里有闹肚子的跡象! 可恶! 她明明让贴身丫鬟去药房弄来的泻药,药量还特意加大了好几倍,保证能让十头牛都拉稀! 府里其他那些贪嘴的僕役,一个个都拉得快虚脱了,现在走路都还打著晃呢。 为什么这个臭书童,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那药对他没用?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静姝皱著她那好看的秀眉,小脑袋瓜飞速运转。 除非…… 除非他压根就没吃本小姐“赏”他的那些东西! 哼! 下一次,本小姐一定要亲手把东西餵你吃下去! 腹黑的小萝莉,两条秀眉紧紧地蹙成了一个小疙瘩,粉嫩的小嘴不服气地嘟囔著,已然开始盘算下一次的“復仇大计”。 就在这时。 陈平川那绘声绘色的讲故事的声音,悠悠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话说那盘古开天闢地之后,这茫茫大地上啊,便分为了四大部洲。咱们要说的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东胜神洲……” 是陈平川那个臭书童的声音! “在那东胜神洲,有一个海外仙国,名为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唤为果山。那山顶之上,有一块仙石,自开闢以来,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感之既久,遂有灵通之意。內育仙胞,一日迸裂,產一石卵,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 张静姝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猴子……猴子竟然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这是什么猴子?仙猴吗? 她带著满心的好奇,继续竖著耳朵听下去。 哪知这故事越听越有趣,越听越上癮。 不知不觉间,她竟被彻底吸引了过去。 至於向陈平川报仇的事情,早就被她忘到了九霄云外。 张府的马车在门口停稳。 应酬归来的张盛財带著满身浓重的酒气,脚步有些虚浮地迈进了自家府门。 他眼皮微抬,习惯性地便朝著书房的方向踱去。 他要瞧瞧,那个不让他省心的宝贝儿子,今日是不是又在偷懒耍滑。 离书房还有数步之遥,一阵不同寻常的动静便飘进了他的耳朵。 是张金宝那小子兴奋的嚷嚷声。 第16章 张財主狂喜,我这银子没白花! “孙悟空好生厉害!居然打败了十万天兵天將!我也要当孙悟空!” 张盛財的脚步猛地一顿。 张泛著油光的胖脸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川”字。 好啊! 小兔崽子,定然又是在书房里头疯玩! 那个陈平川怎么回事?竟不规劝少爷用功读书,反而由著他的性子瞎混,要他何用?! 一股无名火直衝张盛財的脑门,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几步便衝到了书房外,想也不想,“砰”的一声,猛地推开了房门! “张金宝!” 一声怒喝如同炸雷。 “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是不是又没给老子好好念书!” 屋內的两人皆是一惊。 张金宝看见自家老爹那张布满怒容的脸,嚇得小脖子一缩,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口。 陈平川则显得镇定许多。 他从容起身,不慌不忙地朝著怒气冲冲的张盛財拱了拱手。 “老爷,您息怒。” “少爷方才一直在用功读书,此刻不过是学累了,小的让他稍作歇息罢了。” 张盛財闻言,怒火更炽,几乎是指著陈平川的鼻子。 “你还敢狡辩!” 他將满腔怒火悉数倾泻到陈平川头上,厉声斥道:“老子钱买你回来,是让你好生劝导金宝上进的!” “你可倒好!竟然陪著他一块儿疯玩!我看你这书童是不想干了!” 陈平川面上依旧平静,声音清晰。 “老爷明鑑,小的確实一直陪著少爷温习功课。” “少爷今日进益颇多,已非昨日可比。” 他微微侧身,语气篤定:“老爷若是不信,尽可当场考校一番。” 说完,他便將一本《三字经》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张盛財的面前。 张盛財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鼻孔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 “我倒要亲自看看,他究竟学进去了些什么狗屁东西!” 陈平川不著痕跡地轻轻碰了碰身旁张金宝的胳膊。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少爷,莫慌,和刚才一样念给老爷听便是。” 张金宝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他悄悄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开始背诵起来。 “人、人之初,性本善。” 起初还有些磕巴,但很快便流畅起来。 “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 张金宝的声音清脆响亮,在书房內迴荡。 他一口气背了足足数十句,竟是一字不差,而且语调间带著几分理解,显然不是死记硬背那么简单。 张盛財脸上的怒容,在听见第一句时,便是一僵。 待到张金宝越背越多,越背越顺,他脸上的表情便从最初的错愕,转为了掩饰不住的惊讶。 最后,当张金宝顺利背完一大段后,张盛財那张写满了“不信”二字的脸上,如同冰雪消融一般,缓缓绽开了一抹难以置信的笑容。 “好小子!” 张盛財大步流星地走到儿子面前,蒲扇般的大手带著些许颤抖,重重地揉了揉张金宝的脑袋。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欣慰与激动。 “没想到你这臭小子,还真给老子学进去了!” 张金宝被自家爹爹如此夸奖,一张小脸蛋顿时涨得通红,心中乐开了,自信心也油然而生。 “爹爹!爹爹!” 他兴奋地嚷道:“我不光会背书了!我、我还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说著,他急匆匆抓起桌上的毛笔,略显笨拙地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然后,他高高举起那张纸,如同献宝一般,递到了张盛財的面前。 纸上,三个歪歪扭扭的墨跡,勉强能辨认出是“张金宝”三个大字。 虽然很难看,但每一个笔画都写得极认真。 张盛財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三个字上。 他又抬眼看了看儿子那张写满期待的小脸。 这个宝贝儿子,平日里认个字,都跟要他半条命似的。 让他写自己的名字,那写出来的东西,简直不堪入目! 今日…… 今日他竟然能一字不差地背出这么多书? 还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这日头,难道是从西边升起来了不成?! “哎哟!我的乖乖儿子!” 张盛財突然爆发出一阵震天的大笑,眼角都挤出了泪。 “我张盛財的儿子,居然会写字了!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啊!” 他眉眼间的喜色,几乎要溢出来。 笑了好一阵,他才稍稍平復了些,目光转向一旁垂手侍立的陈平川。 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但语气已不復先前的暴怒。 “这些都是你教的?” 他满意点点头。 “嗯,不错,老子这银子,看来是没白!” 陈平川依旧垂著眼帘,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 “回老爷的话。”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异常。 “少爷今日能有这般长足的进步,皆仰赖方先生上午的悉心教导。” “小的愚钝,不过是依照先生所授之法,陪著少爷温习巩固,不敢居功。” 陈平川心中想得通透。 方先生乃是正经请来的老师,而自己不过是个新来的小书童。 若將这天大的功劳尽数揽在自己身上,非但討不到好,反而可能惹火烧身。 一旦方先生知晓此事,心中难免会生出芥蒂,日后行事诸多不便。 与其如此,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將功劳泰半推给方先生。 自己暗中用心教导少爷便是。 最终目的,是让少爷真正学有所成,至於这功劳归谁,他並不十分在意。 况且,这份人情送出去,日后说不定还能有意外的惊喜。 张盛財听了陈平川这谦虚的回话,脸上的神色愈发满意了。 这小子,不仅能让他那榆木疙瘩似的儿子开窍,还如此懂事知礼,不骄不躁。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 “看来方先生果然是有真才实学的宿儒!这次请他来,束脩给得值!” “明日,老子定要好好感谢方先生一番!” 说著,他伸手在腰间鼓囊囊的钱袋里一掏。 摸出了两枚亮澄澄的银锭子。 他掂了掂,隨手便塞到了陈平川的手中。 “你伺候得尽心,也算有功!” “这是赏你的!拿著!” 沉甸甸的银子入手,陈平川心中一喜,面上却不敢显露。 他连忙紧紧握住,再次躬身大声道谢。 “多谢老爷厚赏!小的今后定当更加尽心尽力伺候少爷,不敢有丝毫懈怠!” 张盛財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又板著脸,对著张金宝叮嘱了几句“要听先生的话,不许再调皮捣蛋”之类的话。 这才心满意足,背著手,迈著方步,摇头晃脑离开了书房。 待张盛財的脚步声远去,张金宝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凑到陈平川身边,不解地挠了挠自己的小脑袋。 “大哥。” 他小声问道:“明明是你教我的法子好用,为什么要说是方先生的功劳呀?” 第17章 好心办坏事?天才教学惹怒老古板! 陈平川看著他那副天真单纯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他耐著性子,用张金宝能听懂的话,轻声解释起来。 “少爷,这叫『投桃报李』。” “咱们在这世上立足,不能只顾著自己出风头。你对別人好,別人自然也会对你好。咱们把好处分给別人一些,別人才会乐意帮衬咱们,路才能越走越宽。” “现在你再想想,我把功劳,让给方先生,他知道了,心里是不是高兴?” “方先生一高兴,教你读书的时候,是不是就更用心了?” “他教你更用心,少爷你学得更快更好,老爷知道了,是不是也更高兴?” 陈平川顿了顿,继续道:“而且啊,方先生高兴了,平时说不定就骂说你几句,你少挨骂,大哥我的日子是不是也跟著好过一些?” “这样一来,方先生高兴,你高兴,老爷高兴,我也高兴。” “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大好事?” 张金宝眨巴著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努力地消化著陈平川说的这些话。 虽然他还是不太明白这里面那些弯弯绕绕的道理。 但他心中对陈平川的敬佩,却是又深了一层。 “大哥!” 他由衷地感嘆道。 “你懂得可真多啊!” …… 晨曦微露。 露水沾湿了青石铺就的院子。 方先生捋著頷下几缕山羊鬍须,步履沉稳地走向书房。 “金宝,昨日所学,背来听听。” 方先生的声音带著威严,用戒尺敲了敲桌面。 他准备严格考校一下张家这位小少爷的学业进度,务必得让这个不成器的小子吃点苦头,知道读书不是玩闹。 张金宝放下手中的书本,一反常態地挺直了小胸脯。 “先生想从哪里开始考校?” 方先生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隨手翻开《三字经》,指著开篇之处:“从『人之初』开始背,一直到『曰仁义』为止。” 话音刚落。 张金宝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朗朗背诵。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方先生的表情,由最初的淡然自若,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然后,那份惊讶,便完全僵在了他的脸上。 “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张金宝一口气背下来,字正腔圆,一字不差。 甚至,还带著几分抑扬顿挫的韵味,仿佛已將经文融会贯通。 书房內,一片静默。 空气仿佛都凝滯了。 方先生脸上的表情,如同开了染坊一般,缓慢地变化著。 从震惊到怀疑,再到一种复杂难言的神色。 他瞪著张金宝,那双老眼睁得溜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昨日这小子,还是一问三不知,狗屁不通的蠢物! 今日怎地……怎地就跟开了窍似的?! “先生,我背得可还正確?” 张金宝眨巴著眼睛,满脸期待地望著方先生,等著夸奖。 方先生像是从梦中惊醒过来,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轻轻点了点头。 “对,对。背得……很好。” 声音竟有些乾涩。 听到先生破天荒的表扬,张金宝立刻得意地扭头看向一旁的陈平川。 陈平川对他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眼中带著笑意。 方先生捋了捋鬍鬚,心中虽是欣慰,但更多的是惊疑不定。 “金宝。”他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儘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些。 “你是如何……如何在短短一日之內,便背下这许多的內容?” 张金宝闻言,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他指著陈平川,声音里满是炫耀。 “是大哥教我的!先生您瞧,大哥还有宝贝呢!” 说著,他便献宝似的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些五顏六色的纸片。 陈平川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 想拦,已是来不及了。 那些剪裁奇特的小人儿、栩栩如生的小兽、还有日月星辰的图案,一下子摊满了书桌。 方先生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了那些绿绿的纸片上。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张金宝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先生的异样。 他依旧满脸天真,欢喜地拿出昨日陈平川做的那些小纸人,迫不及待地展示给方先生看。 “先生您瞧,就是这个!可好玩了!” “这是『人之初』里说的人,刚生下来的时候,心肠都是好的,就像这个笑脸小人……” “这个是『苟不教』,就是说如果没人好好管教的话,就会变坏,变成这个凶巴巴的样子……” 方先生的脸色,已经从难看,变成了铁青。 他盯著那些五顏六色的小纸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妖魔鬼怪一般。 胸膛剧烈起伏。 “这……这都是些什么旁门左道!!” 他猛地一拍桌案,頜下的鬍子都气得根根倒竖! 猛地一把抓过桌上的那些纸人,狠狠地捏在掌心,仿佛要將它们捏碎。 “圣贤经典,当敬之以心、传之以道!岂是用这等粗鄙不堪的小儿玩物来褻瀆的?!” 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张金宝被方先生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嚇懵了。 小嘴一撇,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起了转,眼看就要哭出来。 陈平川心知不妙,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方先生息怒。小的只是想用些浅显的法子,帮少爷更好地记住先生传授的经义,绝无半点褻瀆圣贤之心。” “住口!” 方先生厉声喝道,双目圆睁,怒视著陈平川。 “你一个连书都没正经读过几天的黄口小儿,能懂什么圣贤大道?!” “读书乃是千年正途,修身立命之本,岂容你这般胡乱引导,引入歧途?!” “老夫先前还道你这孺子有几分灵性,今日看来,是老夫错看了你!” 方先生怒气冲冲地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陈平川的鼻尖。 “你这等胡乱教导,不求甚解,只知取巧,只会带歪了少爷的心性!” “我这就去找老爷!定要他將你这等不知天高地厚、蛊惑少爷的竖子,即刻赶出府去!” 张金宝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急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不要啊!方先生,不要赶大哥走!” 他一边抹著眼泪,一边抽噎著为陈平川辩解。 “大哥他是好人!他、他教我背书,教我写字,都是为了帮我!不是坏人!” 第18章 舍了银子换蒙学,划算! “糊涂!” 方先生重重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 “少爷你年幼无知,被这等旁门左道所蒙蔽,竟还反过来替他说话!” “今日,无论如何,老夫也定要让老爷將这陈平川逐出张府,以正视听!” 陈平川垂首皱眉,心中却在飞速盘算著对策。 今日这关,怕是不好过了。 正当方先生怒火中烧,准备拂袖而去,直奔张盛財处告状之时。 书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张盛財那个胖乎乎、油光满面的身影,带著一脸的春风得意,出现在门口。 “哈哈哈!方先生教导有方啊!” 张盛財人未至,洪亮的笑声便先传了进来。 “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兔崽子,往日里让他背三句诗词都跟要他命似的,昨日竟然能一口气背下十几句!” 他满面红光地走进来,手里还捏著一张纸,得意扬扬地展示给方先生看。 “先生您再瞧瞧这个!这小子连自己名字都会写了!虽然歪歪扭扭跟狗爬似的,但確確实实是他自己写的!哈哈哈!” 张盛財转向方先生,语气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喜悦和讚嘆。 “这……” 方先生看著张盛財递过来的那张写著“张金宝”三个大字的纸,又看了看抹眼泪的张金宝,再瞟了一眼旁边垂首不语的陈平川。 一时之间,他竟有些语塞。 张金宝平日的学业是什么德行,他这个做先生的心里最有数。 昨日他不过是按部就班讲了些基础,怎么可能有这般神效?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一次移到了旁边的陈平川身上。 难道……难道真是这小书童…… 张盛財此刻已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不由分说地塞到了方先生手中。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先生辛苦了!这十两银子,是老夫的一点心意,万望先生莫要推辞!” “还望先生日后继续这般用心教导小儿,老夫感激不尽!” 方先生手握著那分量不轻的钱袋,只觉得有些烫手。 这讚扬,这赏赐……他受之有愧啊! 他张了张嘴,刚想解释几句。 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自己若是將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张盛財,说他儿子之所以有进步,全靠一个八岁小书童的“旁门左道”,那岂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人家,他这个正经八百请来的先生,连个小书童都不如? 这要是传扬出去,他这张老脸,以后还往哪儿搁? 犹豫再三,方先生终是暗暗咬了咬牙。 他对著张盛財拱了拱手,挤出一丝笑容。 “多谢老爷厚赏。在下……在下定当尽心竭力,不敢懈怠!” 张盛財满意点点头,又对著张金宝勉励了几句,然后便哼著不成调的小曲,心满意足,摇头晃脑地走了。 书房內,一时安静了下来。 气氛有些微妙。 方先生看著手中那沉甸甸的银子,又抬眼看向垂首立在一旁的陈平川,神色复杂至极。 半晌。 他將那个钱袋放到了桌上,轻轻推向陈平川的方向。 “此事,是你之功。老夫……不掠人之美,这银子,你拿走吧。” 陈平川抬起头,对著方先生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 “先生,这银子,小的万万不敢受。” 方先生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小子,竟不爱財? 要知道,十两银子,足够寻常农户人家一两年的开销了! 对於一个卖身为奴的书童而言,更是一笔巨款。 “那你想要什么?” 他好奇地问道,语气也不自觉地缓和了许多。 陈平川再次躬身,深深一揖。 “小的斗胆,恳请先生,能允许小的在少爷读书之时,於一旁侍奉笔墨,隨堂听学,识些文字,明些道理。” “至於今日之事……还请先生能为小的保密,莫要声张。” 方先生著实有些意外。 这小子,身为贱籍,即便学了满腹经纶,也断无科考入仕的可能。 他竟然不要唾手可得的银子,反而要一个旁听读书的机会? 他沉吟片刻,目光锐利地打量著眼前的陈平川。 这孩子,確实有几分超乎年龄的机灵和沉稳。 他那套教学的方法,在自己看来虽然是离经叛道,不合规矩,却的的確確让金宝那块榆木疙瘩开了窍。 而此刻,他眼中那份对知识的渴望与嚮往,却又不似作偽。 恍惚之间。 方先生仿佛从陈平川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瘦弱的孩子。 与陈平川年纪相仿,同样衣衫襤褸,家境贫寒。 那个孩子,也曾这般恭敬地站在一位老先生面前,用带著怯意却又无比坚定的眼神,拱手求学。 而那个孩子,正是数十年前,年少时的方先生自己。 心头某处,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也罢。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嘆,从方先生的唇边逸出。 “你且留下吧。” 他的声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静,却少了几分严厉,多了几分柔和。 “只是,你须得记住。学问之道,博大精深,並无真正的捷径可走。” “你那些取巧之物,偶为点缀,启迪蒙童尚可。若是沉迷其中,反会捨本逐末,害了根本。” “日后,你当用心体悟圣贤经典之中的微言大义,方是读书正途,可曾明白?” 陈平川闻言,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他脸上露出发自內心的喜悦,再次深深一揖,声音清朗。 “多谢先生成全!学生谨遵先生教诲!” 自此,陈平川便正式在方先生跟前蒙学。 他每日跟著张金宝一同坐在书案前,认真听方先生讲学。 晨钟暮鼓,勤学不輟。 轮到描红习字,陈平川握著那管细细的毛笔,眉头便会不自觉地轻轻蹙起。 纸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宛如初学孩童胡乱涂鸦,比张金宝那手被戏称为“狗刨”的字,还要难看上几分。 他心中暗自叫苦。 要刻意写出这般不堪入目的字,可比正儿八经写好字要费劲多了。 偶尔下笔顺畅,眼看就要写出几分风骨,他还得赶紧手腕一抖,巧妙地將那笔锋带偏,补上几笔拙劣的痕跡。 生怕一不留神,露了陷,被方先生瞧出什么端倪来,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方先生每每踱步至他案前,看到他纸上那些“蚯蚓过道”,眉头便会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几乎能夹死苍蝇。 而后,便会发出一声长长的,带著无尽惋惜的嘆息。 “唉,朽木,当真是朽木啊!” 老先生心里不住感嘆,这读书习字,终究还是绕不开天分二字。 光有一颗向学之心,用处有限。 第19章 又断章!?傲娇千金被逼当场砸钱! 而陈平川只是低头,作出一副诚恳受教的模样,心里却自有另一番计较。 木秀於林,风必摧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 藏拙,尤其是在这深宅大院,方是安身立命的长久之道。 唯一不必刻意遮掩的,便是他那惊人的记忆力。 方先生教过的东西,无论篇幅多寡,他总能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这一点,尚可以用“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这种天赋异稟来勉强解释过去。 不过,这份近乎妖孽的本事,还是让见多识广的方先生暗自称奇。 再见到陈平川每日除了尽心伺候少爷读书,其余时间便是抱著书本苦读,描红练字也从未有丝毫懈怠,那份超乎年龄的用功刻苦的劲头,更是让老先生颇为欣赏。 “这孩子,虽然写字实在是不堪入目,但这记性和这份用功的劲头,或许將来也能在府里混个识文断字的管事噹噹?” 方先生捻著他那几根稀疏的山羊鬍须,暗自思忖著,对陈平川的未来,其实並没抱太大的指望。 他哪里知道,许多年后,每每想起今日这般“有眼不识泰山”的念头,总会让他一张老脸烧得通红,羞愧得无地自容。 …… 这日午后歇息,窗外蝉鸣一声高过一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张金宝早就按捺不住了,小胖手紧紧扯著陈平川的袖子,急切地催促。 “大哥,大哥!快讲孙悟空!那猴子被压在山底下,后来究竟怎么样了?”他一张小脸写满了焦急与期待。 陈平川正要开口,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瞥见窗欞外,一抹小小的粉色身影,飞快地一闪而过。 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扬了扬,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 “少爷,我看小姐似乎也对这故事颇感兴趣,不如请她一同进来听讲,如何?” 张金宝闻言一愣,顺著陈平川的目光望向窗外,旋即咧开嘴,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妹妹也想听?太好了!快进来!大哥讲的故事,可比街上那些说书先生说的要精彩一百倍!” 眼见自己被当场戳穿,张静姝这才不情不愿地从窗欞后探出半个小脑袋,粉嫩的小嘴习惯性地一撇:“哼!谁稀罕听他的什么破故事!” 话是这么说,但当陈平川清了清嗓子,用那不疾不徐的语调,缓缓道出“那齐天大圣美猴王,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风吹雨打,寒来暑往,一晃便是悠悠五百年岁月”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悄没声息地搬了个精致的锦墩,不远不近地坐了下来。 她小手里还捧著一小碟雕琢成瓣模样的芙蓉糕,一边小口小口地咬著,一边竖起两只小耳朵,全神贯注地听著,那机灵的模样,活像一只偷吃的小狐狸。 陈平川见状,心中暗笑,故意逗她,讲故事的声音渐渐压低,最后变得如同蚊子一般,只有紧挨著他的张金宝才能勉强听清。 张静姝果然上当,发现自己听不清楚后面的精彩內容,心里著急,只好一点一点地搬著自己的小锦墩,悄悄往前挪动。 等她终於能清晰地听到声音时,愕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陈平川的面前。 而那个可恶的臭书童,正嘴角噙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 陈平川故作惊讶地微微挑眉,语气带著一丝戏謔:“咦?我记得小姐方才好像说过,不爱听我的『破故事』来著?” 张静姝那张粉嫩的小脸“唰”地一下就红透了,像是枝头熟透了的苹果,连小巧的耳根都染上了一层可爱的粉色。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仿佛要掩饰自己的窘迫,將手中那碟还剩大半的芙蓉糕,气鼓鼓地往陈平川面前用力一推。 她下巴抬得高高的,梗著雪白的小脖子,奶声奶气地说道:“喏!这个是赏你吃的!本小姐才不会白白听你的故事呢!” 那芙蓉糕散发著诱人的甜香,做工也极为精致,陈平川却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 他伸出手,不著痕跡地將那碟子往旁边的张金宝那边挪了挪。 “少爷,这芙蓉糕看著不错,你先尝尝,看看可合你的口味。” 张金宝此刻满心都是猴子的故事,哪里会多想,毫不客气地捏起一块最大的便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连声称讚。 “唔……好吃!真好吃!大哥你也快吃!” 陈平川等了一会,见张金宝没什么不良反应,这才慢条斯理地拿起一块,品尝起来。 张静姝见他这副小心翼翼、疑神疑鬼的模样,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催促道:“胆小鬼!磨磨蹭蹭的!快讲!后面怎么样了?” 陈平川这才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继续讲著唐三藏如何歷经艰险收服了小白龙,又如何在观音禪院遭遇那场惊心动魄的袈裟失窃案。 张金宝听得抓耳挠腮,时而惊呼,时而扼腕,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故事之中,兴奋不已。 就连一向傲娇的张静姝,也被这跌宕起伏的情节深深吸引,小嘴微张,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溜圆,连手里的芙蓉糕都忘了继续吃。 讲到那黑风山的黑熊怪施展妖法,盗走了佛宝锦襴袈裟,孙悟空与之赌斗正酣,打得天昏地暗之际,陈平川却突然停了下来,话锋一转。 “今日的故事,便到这里吧。” 陈平川好整以暇地端起桌上的粗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 “啊?別停啊!”张金宝正听到兴头上,顿时发出一声失望的哀嚎。 张静姝更是急得一下子从锦墩上站了起来,柳眉倒竖。 “怎么又不讲了?那袈裟到底找回来没有?孙悟空打贏了没有?” 陈平川放下茶碗,慢悠悠地晃了晃脑袋,露出一副说书先生特有的神秘笑容:“欲知后事究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你!”张静姝一双杏眼瞪得溜圆,气呼呼地指著他,“你敢不讲?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我爹,说你在书房里根本不好好陪我哥读书,就知道讲这些神神鬼鬼的瞎话!” 陈平川微微一笑,从容地摊了摊手,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小姐请便。不过……以后你可就听不到真有趣的故事了。” 张静姝一愣,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她眼珠一转,又换了个法子,从自己腰间繫著的精致小荷包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小块碎银子,约莫有半钱左右,用力往桌上一拍。 “臭书童!以后我天天都给你带府里最好吃的点心,还给你赏钱!你快点给我讲!” 第20章 另闢蹊径,小鱼儿上鉤了 陈平川的目光在那块亮闪闪的碎银子上一扫而过,没有半分停留,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多谢小姐厚爱。只是这故事嘛,就像品茶一样,得慢慢来,急不得。” 食物吃了也就吃了,但这钱財可万万不能隨便拿。 尤其是在这规矩森严的张府,若是被人发现他私下收受小姐的赏钱,那可是天大的麻烦! 张静姝见自己软硬兼施,连银子都砸出去了,竟还是奈何不了这个油滑的臭书童,气得小脸一阵红一阵白,抓起桌上的银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便气冲冲地跑了。 …… 过了几日,一个略显佝僂却又十分熟悉的身影,在任管家的引领下,走进了陈平川所住的偏院。 是陈仲和。 他的肩上,还挑著一担打磨得十分光滑的鹅卵石,显然是走了许久的山路,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显得风尘僕僕。 任管家治家还算宽厚,特许了陈平川一小会儿功夫,去见见自己的父亲。 “爹!”陈平川又惊又喜,几乎是三步並作两步地迎了上去。 陈仲和放下肩头那担沉甸甸的鹅卵石,握著陈平川的手,仔仔细细地在儿子身上来回打量著。 见他身上穿著细布衣裳,虽然简朴,却也整洁。 小脸也比在家时圆润了一些,不像以前那样面黄肌瘦,蜡黄一片,整个人的气色看著也好了不少。 他那颗一直悬著的心,总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 “平川,在张家……一切可都还好?”他声音有些沙哑,带著关切。 “爹,您放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陈平川连忙应道,隨即急切地反问,“家里呢?娘和妹妹她们都还好吗?” “都好,都好……”陈仲和连连点头,眼神却有些闪烁,似乎欲言又止,最后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低声道:“就是……就是你娘……前阵子你刚走那会儿,她病了一场,大夫说是思念成疾……” 陈平川闻言,心中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 “你先前留下的那三两银子,都给你娘抓药用了,如今已经大好了,你莫要太过担心。”陈仲和见儿子脸色不对,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愧疚之色。 这钱,本来说好是留著给儿子將来赎身用的,结果…… 陈平川听到母亲已无大碍,心里悬著的那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暗自鬆了一口气。 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母亲身体安康就好。 “爹,您儘管放心,我在这里真的什么都好。您和娘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千万別再累病了。”他一边说著,一边將之前张盛財奖励自己的那二两银子,从怀里掏出来,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父亲那双粗糙开裂的大手里。 “平川,这……这银子你还是自己留著吧,万一有个什么急事,也能应应急……”陈仲和看著手中那沉甸甸的银锭子,连忙推辞,他实在不肯收。 他总担心儿子在这大户人家里会挨饿受冻,会受人欺负,身上有点钱傍身,或许日子能好过那么一点点。 陈平川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细密的白牙,道:“爹,我在这里有吃有穿,每日还有书读,要这么多钱做什么用?再说,我平日里也出不了府门,就算有钱,想都没地方呢。这银子您拿回去,多少也能补贴些家用。” 父子两人互相推让了好一番,最后,在陈平川的再三坚持下,陈仲和才眼圈微红地將那二两银子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带著满心的不舍与牵掛,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望著父亲渐渐消失在拐角的身影,陈平川小小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必须儘快想出更好的法子,让家里彻底摆脱困境! 仅仅依靠给张家供应鹅卵石,绝非长久之计。 张府的路面总有铺完的一天。 更何况,这法子一旦传扬开去,以父亲那老实巴交的性子,哪里爭得过村里那些心思活络的? 必须另闢蹊径! 陈平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思绪,转身正准备返回自己的偏房,好好想想。 谁知,刚一转身,便撞上了一堵“小肉墙”。 张静姝双手叉腰,腮帮子鼓鼓的,像只生气的小河豚,正怒视著他。 “哼!臭书童!我都打听清楚了!” “府里的周嬤嬤、厨房的刘大娘、还有我院子里的春桃姐姐,她们全都说没听过什么《西游记》!” 小丫头语气篤定,一副“我已经看穿了你”的得意模样。 陈平川看著她那副小模样,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抹弧度。 这丫头,为了听个故事,还真是鍥而不捨。 不过,这份执著,若是利用得当…… 一个绝妙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他脑海中飞速成型、完善。 “快!快给我讲故事!”张静姝见他不说话,又跺了跺脚,语气带著急切。 她太想知道后面的剧情了! 陈平川却不慌不忙地掸了掸衣袖。 “故事自然是要讲的。” 他顿了顿,看著张静姝亮起来的眼睛,话锋一转:“不过嘛,光用嘴巴说,总觉得少了点意思,不够精彩。” 张静姝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她眨巴著水灵灵的大眼睛,追问道:“少什么?” 陈平川心中暗笑,小鱼儿上鉤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耳濡目染,他知道张家是做布匹生意的,家里必定有自己的染坊,那些上等的顏料,遇水不化,正是他所需要的。 “不知小姐可否帮我弄到一些府上染布坊里用的顏料?不用多,一小罐就行,特別是那种遇水不掉色的,要最好的。” 张静姝的眉头微微蹙起,像个小大人似的审视著他:“你要顏料做什么?这跟讲故事有什么干係?” 陈平川神秘一笑,“关係可太大了!” “小姐若是能將顏料取来,明日此时,我便送小姐一个天大的惊喜!保准让这《西游记》的故事,听起来、看起来,都比现在精彩百倍!” 第21章 石头西游记,陈平川的惊喜来了 “精彩百倍?”张静姝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对她而言,从染坊弄点顏料,不过是吩咐底下丫鬟跑一趟的小事。 “好!一言为定!”她立刻拍板,“我现在就去让人给你取!不过……” 小丫头扬了扬白嫩的小拳头,带著几分警告的意味:“你要是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君子一言,駟马难追。”陈平川微微一笑,露出一口细密的小白牙。 张静姝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眼珠一转,伸出白嫩的小拇指,噘著嘴道:“不行,得拉鉤!你要是骗我,你就是小狗变的!” 陈平川忍著笑,很配合地伸出自己的小指,与她那柔软温热的小指勾在一起,轻轻晃了晃。 “一言为定。” 得到双重保证,张静姝这才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像只骄傲的小孔雀般,转身一溜烟地跑去吩咐下人取顏料了。 看著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陈平川收敛笑容。 他弯下腰,从父亲先前送来的那堆鹅卵石中,仔细挑拣起来。 他专挑那些约莫孩童掌心大小、形状或圆或扁,但无一例外都极为光滑的石头。 选了十来块后,他抱著石头回到了自己那间有些简陋的偏房。 不多时,便有一个小丫鬟提著一个小巧的木盒,將各色顏料送了过来。 “平川小哥,这是小姐吩咐送来的顏料,您看看合用不?” 陈平川接过,打开一看,红黄蓝绿黑白,顏色齐全,质地细腻,正是他想要的。 “有劳姐姐了,替我多谢小姐。” 待丫鬟走后,陈平川立刻將房门从里面紧紧关闭,还用一根小木棍抵住了门栓,確保无人打扰。 一切准备就绪。 “呼……开工!” 陈平川將顏料一一摆开,深吸一口气,喃喃自语:“好久没正经画画了,希望前世那点底子还没丟光。” 他虽是中文系出身,並非什么美术专业。 但前世为了追求一位热爱国画的学妹,也曾煞费苦心,偷偷报班学过一阵子素描和国画基础。 虽然最终没能抱得美人归,却也意外练就了一手还算不错的绘画技巧。 用来应付这些石头上的简笔小画,绰绰有余。 他活动了一下小小的手指,寻了一根细长的竹籤,用小刀將一端削尖,充当画笔。 细细研磨调配著顏料,选了一块手感最圆润的鹅卵石。 烛光摇曳,映照著他稚嫩却异常专注的侧脸。 只见他手腕轻动,削尖的竹枝在光滑的石面上灵巧地游走。 很快,一个头戴紧箍咒,手持金箍棒,神情桀驁不驯的美猴王形象,便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石面上。 接著是挺著大肚子,扛著九齿钉耙,憨態可掬的猪八戒。 还有身披袈裟,宝相庄严的唐三藏。 以及一些《西游记》中膾炙人口的经典场面,如“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的某个瞬间。 他甚至还在一些石头的背面,用工整的楷书写上了几句画龙点睛的诗句。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村。” ——呃,这句好像串戏了,划掉划掉。 他画得极为投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也浑然不觉。 直到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他才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停下了手中的“画笔”。 看著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八九块“杰作”,陈平川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些石头画,若是放在他前世的那个时代,充其量也就算个粗糙的手工艺品。 但在如今这个娱乐匱乏的大业朝,对於孩子们而言,绝对是前所未见的新奇玩意儿! 足以让他们眼前一亮,爱不释手! 第二日,午休时分。 用过午饭的张金宝和张静姝,像是约好了一般,一前一后地衝进了陈平川的偏房。 “大哥!大哥!故事!故事!”张金宝猴急地抓著他的胳膊,连珠炮似的催促。 张静姝则双手抱胸,下巴微抬,小大人模样盯著陈平川。 “臭书童,你说的惊喜呢?快拿出来!” 陈平川看著这对活宝兄妹,微微一笑。 从怀里小心翼翼地,一块一块地摸出那些画好的鹅卵石,在两人面前一字排开。 “呀!” “哇——!” 几乎在同一时间,张金宝和张静姝同时爆发出了一声充满惊喜的呼喊。 两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了那些五彩斑斕的石头。 只见那些原本普普通通的鹅卵石,此刻却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有的上面画著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威风凛凛,神气活现,正是那齐天大圣孙悟空! 有的上面画著一个大耳朵、长鼻子的胖和尚,肩上扛著钉耙,嘴角还流著哈喇子,憨厚中带著几分狡黠,正是那猪八戒! 还有一块石头上,画著一位英俊少年,三头六臂,手持火尖枪,脚踩风火轮,不是哪吒三太子又是谁? 更有画著一匹神骏白马,鬃毛飞扬,蹄下生云,驮著一位僧人。 “这……这是……孙悟空?”张金宝颤抖著小胖手,指著那块画著美猴王的石头,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臭书童!这就是你说的惊喜?”张静姝则一把抓起那块画著“哪吒三太子”的石头,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眼睛里闪烁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正是。”陈平川拿起一块画著唐僧师徒四人q版形象的石头,笑道:“今天,我们就用这些『会说话』的石头,继续讲唐僧师徒西天取经的故事。” 有了这些惟妙惟肖的石头画辅助,故事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陈平川讲到沙和尚被流沙河水怪抓走,便举起一块画有沙僧的石头。 讲到猪八戒在高老庄背媳妇,便展示他憨笑著背著一个蒙著红盖头女子的滑稽场景。 张金宝和张静姝看得如痴如醉,小嘴张得大大的,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 比往日里单纯用耳朵听,不知道要投入多少倍! 故事讲完一个段落,两个孩子还意犹未尽地捧著那些冰凉却又神奇的石头,翻来覆去地看,小脸上满是喜爱。 张静姝眼珠滴溜溜一转,趁著陈平川和张金宝不注意。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將画著美猴王、小白龙以及猪八戒背媳妇的那三块石头,一股脑地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三块是她最最喜欢的,画得也最传神! “哼,这些是我的了!”她双手护著怀里的宝贝,得意洋洋地宣布,语气霸道。 第22章 富家子弟不识货,请看我的表演! “哎!妹妹!你怎么能这样!那是大哥画的!”张金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急得直跺脚,却又拿这个宝贝妹妹毫无办法。 最后,只能苦著脸,手忙脚乱地把剩下的几块石头,也像宝贝一样,揣进自己的怀里,生怕慢一步又被妹妹抢了去。 陈平川將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 一切,尽在掌握。 没错,这正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自己一个小小的书童,自然没办法隨意出入张府,更別提去外面推销什么“石头画”了。 但通过张金宝和张静姝这对兄妹,就不一样了。 张家的生意遍布庐州府,甚至邻近的州县都有涉及。 这小小的石头画,看似不起眼,却胜在新奇有趣。 或许,就能借著这两个孩子的手,在这富贵人家的圈子里,悄无声息地砸开一条意想不到的销路。 如此一来,父亲辛辛苦苦从溪边捡来的那些鹅卵石,经过自己这番“差异化”的加工处理,才能真正体现出价值,卖出远超普通石子百倍千倍的价钱! 到那时,家里的日子,才能真正好起来! 陈平川等待的机会,终於来了。 “平川,明日老爷、夫人要带少爷小姐,往县尊刘大人府上赴宴,贺县令夫人生辰。” 这日午后,陈平川刚陪著张金宝写完几个大字,任管家便神色郑重地將他唤至一旁。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表情肃然:“你也跟著去。” “务必乖巧伶俐,万万不可失了我们张家的体面,听见没有?” 陈平川心中微微一动。 去县令府?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小的晓得了,任管家放心。”他垂下眼帘,语气显得格外恭顺。 次日,天光大好。 陈平川穿著一身崭新的细布衣裳,跟在张盛財一家人的马车后,来到了刘县令的府邸。 刘县令的府邸果然气派非凡,比张家那深宅大院更添了几分官家的庄重与威仪。 此刻,府门前早已停满了各式马车,僕人丫鬟往来不绝,衣香鬢影,熙熙攘攘,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身为下人,陈平川自然是不能跟著主家进入大堂的。 任管家领著陈平川,在僕人的引领下,往偏厅行去,那里是各家僕从们等候歇脚的地方。 偏厅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说著话。 不多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扯著嗓子大喊:“大哥!大哥!” 是张金宝。 陈平川赶忙从角落里迎了出来,躬身问道:“少爷,您怎么到这儿来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张金宝小胖脸上带著兴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拖:“大哥!你快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我的朋友们!” 他的声音不小,霎时间便引得偏厅內不少下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任管家站在不远处,看著自家小少爷这风风火火的模样,脸上露出一抹略显无奈的苦笑。 他轻轻摇了摇头,终究是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许了。 能让这位小祖宗不哭不闹,安安生生地待著,跟著也就跟著吧。 陈平川跟在张金宝身后,打量著四周的景致与布局。 这刘府的排场,確实非同一般,雕樑画栋,曲径通幽。 穿过几道精致的迴廊,便到了一处专供孩子们嬉闹的小厅。 厅布置得雅致有趣,此刻里面已经聚了好些衣著光鲜、锦衣华服的孩童。 为首一个男孩,约莫九岁上下,身穿宝蓝色暗纹绸衫,腰系玉带,衣饰最为华贵。 他下巴微微扬著,带著一股天生的傲气,正是县令刘大人的独子——刘铭。 刘铭身旁,一个生得虎头虎脑的男孩,是城中孙举人的宝贝儿子孙勇,瞧著便有几分骄纵蛮横。 另一个身形瘦小些,眼睛滴溜溜乱转,透著几分机灵劲儿的,则是本地富商钱老爷家的公子钱岳。 几个孩子正兴高采烈地围著钱岳手中一个物件嘰嘰喳喳,议论不休。 见了张金宝进来,又瞥见他身后跟著一个穿著朴素、瞧著有些土里土气的陈平川,皆是露出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陈平川目光在那物件上一扫而过。 只见钱岳正得意洋洋地摆弄著手中的一个九连环。 那九连环非金非玉,似是某种极为坚硬的木料所制,打磨得光滑油亮,结构精巧复杂。 周围几个孩子都伸长了脖子,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羡慕与渴望。 “钱岳哥哥,给我玩玩唄?”一个年纪稍小些的男孩眼巴巴地央求道,声音带著諂媚。 钱岳闻言,却把那九连环往怀里一收,得意地撇了撇嘴,扬声道:“这可是我爹大价钱,特地从外地给我寻来的稀罕宝贝,金贵著呢!” “你们毛手毛脚的,弄坏了可赔不起!” 张金宝也眼馋得很,他最喜欢这些新奇玩意儿了,连忙凑上前去,嚷嚷道:“钱胖子,什么好玩意?借我看看!” 钱岳斜睨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拒绝道:“不借!” “你这夯货,手最笨了,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张金宝顿时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梗著脖子正要发作。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一块画著“美猴王”的鹅卵石。 他將那鹅卵石往眾人面前一亮,得意洋洋地大声炫耀:“哼!我才不稀罕你的什么破环子!你们瞧瞧我这个!” “这叫孙悟空!乃是齐天大圣!能腾云驾雾,一个筋斗就是十万八千里!” 几个孩子果然被那色彩鲜艷、图案奇特的石头吸引了目光,纷纷好奇地探头过来看。 石头上那猴子,画得確实活灵活现,神气十足。 刘铭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不屑一顾地轻嗤一声:“一块破石头罢了。” “隨便在上面画个猴儿,有什么稀奇的?”他语气中带著轻蔑。 孙勇也立刻跟著起鬨,指著那块石头哈哈大笑起来:“张金宝,你要是能让这破石头飞起来,我就把钱岳这九连环给生吞了!” 钱岳闻言,也跟著嘎嘎怪笑起来,看著张金宝的眼神充满了戏謔。 这些孩子平日里玩的都是些弓箭弹弓、斗鸡走狗的玩意儿,哪里听过什么《西游记》的传奇故事。 在他们看来,这石头画得再好,也不过是块死物,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陈平川知道,该自己登场了。 第23章 小书童故事讲的太好,少爷们无法自拔! 陈平川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拿过张金宝手里的石头,脸上堆起憨厚老实的笑容,声音清亮。 “各位小少爷,这石头虽然不会自己飞起来。” “但它却与眾不同,因为它会『说话』。” “今日小的斗胆,给各位小少爷讲一段『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奇闻异事,不知各位小少爷可愿赏光?” 刘铭挑了挑好看的眉毛,嘴角噙著一丝不屑的笑意,显然没把这个小书童放在眼里。 孙勇更是扯著嗓子嚷嚷起来:“大闹天宫?哼!我倒要听听,你这小书童能讲出什么儿来!” 其他几个孩子也抱著看热闹的心態,嘻嘻哈哈地附和著。 陈平川也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的声音並不大,却带著一种奇特的韵律和吸引力,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沉婉转。 “话说东胜神洲,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山,唤为果山……” 他將那孙悟空如何从仙石中迸裂而出,如何在水帘洞自立为王,统领群猴。 又讲他如何为了寻求长生不老之术,漂洋过海,歷经千辛万苦,拜菩提祖师为师,习得七十二般变化和筋斗云的无上神通。 他手中那块画著美猴王的鹅卵石,隨著他的讲述,时而被高高举起,仿佛那猴王正傲立云端。 时而又被他巧妙地遮掩,仿佛猴王隱去了身形。 他讲到孙悟空手持那如意金箍棒,如何大闹东海龙宫,取得神兵。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又如何闯入幽冥地府,强销生死簿,直搅得地府天翻地覆,十殿阎罗束手无策。 玉皇大帝无奈之下,只得听从太白金星的建议,將他招安上天,封了个管理御马的小官——弼马温…… 陈平川讲到此处,还惟妙惟肖地学著猴子那抓耳挠腮、上躥下跳的顽皮模样。 又模仿著那些天兵天將面对这无法无天的泼猴时,那副惊慌失措、狼狈不堪的窘態。 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画,在他手中仿佛真的活了过来。 变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桀驁不驯、神通广大的美猴王! 原本还有些吵闹喧譁的小厅,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 落针可闻。 所有孩子的目光,都被陈平川和他手中那块小小的、五彩斑斕的石头牢牢吸引住了。 刘铭先前还是一脸的不屑与傲慢,此刻却微微张著嘴,眼睛一眨不眨,连呼吸都放轻了,忘了合上。 孙勇也伸长了脖子,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生怕漏听了一个字,错过了什么精彩的细节。 钱岳更是將他视为珍宝的九连环隨手丟在了桌案上,全神贯注地听著。 其他几个孩子,也都屏息凝神,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身临其境。 就在陈平川讲到孙悟空偷吃蟠桃、搅乱了王母娘娘的蟠桃盛会,被太上老君投入八卦炉中,眼看就要灰飞烟灭之际—— 一个丫鬟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对著眾人敛衽福了一福。 “各位小少爷,夫人们在前厅唤各位过去给县尊夫人拜寿呢。” 陈平川立刻住了口,將那块画著“美猴王”的石头还给张金宝。 他对著眾人一拱手,声音平静:“今日的故事便先到此为止,多谢各位小少爷赏光。” 他作势便要躬身退下,离开厅堂。 “哎!你別走啊!”刘铭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也顾不上什么县令公子的矜持了,一把便拉住了陈平川的衣袖。 “那猴子……那孙悟空后来怎么样了?他真的被烧死了吗?”孙勇也急得满头大汗,大声追问道,声音满是焦急。 钱岳也连连点头,抢著说道:“对啊对啊!你快继续讲下去!” 其余几个孩子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叫嚷起来,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意犹未尽和急不可耐。 陈平川垂下眼帘,巧妙地掩去了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淡淡笑意。 很好。 第一步,成了! 这“石头西游记”的名声,很快就能从这些小少爷、小公子们的口中,传播到他们各自的圈子里。 那可都是优质客户啊! 张金宝见陈平川三言两语,便將这群平日里眼高於顶的小子们治得服服帖帖,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 自己也跟著与荣有焉。 他一把搂住陈平川的肩膀,大声嚷嚷:“告诉你们吧!” “这石头上的孙悟空,是我大哥画的!” “刚才的故事,也是我大哥想出来的!” 此言一出,原本围著陈平川嘰嘰喳喳追问不休的几个孩子,动作都是猛地一顿。 一道道惊奇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投向了陈平川。 一个下人,竟有这般神乎其神的本事? 陈平川只是淡淡一笑。 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更添了几分高深莫测。 孙勇已经按捺不住,肥硕的身子奋力挤上前来:“张金宝,让你大哥也给我画一个!” “不!画十个!”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比划著名。 “我也要那个孙悟空!”钱岳也跟著尖声叫道,生怕自己落在了后头。 刘铭虽然没有像他们那般失態,但那双黑亮的眼珠子里,也分明闪烁著难以掩饰的渴望。 陈平川见状,脸上故意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各位小少爷,这里没有趁手的画具,小的实在没办法当场作画。” “而且,时辰也不早了,若是耽误了各位给县尊夫人拜寿,那可就是小的罪过了。” 他这一提醒,眾人才如梦初醒,想起今日的正事。 “那可说好了!下次!下次你一定得给我们多带些石头画过来!” “没错没错!不许耍赖!” 几个小少爷一边七嘴八舌地叮嘱著,一边满脸不情不愿地跟著丫鬟,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小厅。 与此同时,县令府后园的另一处凉亭里。 一群衣著华丽、珠光宝气的小姐们,正围坐在一处,各自展示著自己的新奇玩意儿。 “瞧我这个鐲子,是我爹爹特地从京城给我寻摸回来的羊脂玉鐲呢!”一个穿著粉色綾罗裙的小姑娘,得意洋洋地扬起自己雪白的手腕。 “我这个也不差!”另一个梳著精致双丫髻的小丫头不甘示弱地接口,“这是我娘亲专门请了城里最有名的巧匠,给我打制的赤金缠丝嵌珍珠步摇,你们瞧瞧上面这颗东海珍珠,多圆润!” 几个小姑娘嘰嘰喳喳,炫耀著各自的宝贝,一时间亭內珠光隱隱,香风阵阵,好不热闹。 轮到张静姝时,她却是不慌不忙地从自己绣著精致兰草的袖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瓏的锦囊。 第24章 张静姝心眼小脾气大!谁说我这是破石头? 眾人立刻好奇地探过头去,想看看这张家大小姐带来什么稀罕物。 结果,却是三块画著小人图案的鹅卵石。 “噗嗤!” 一声不大不小的讥笑,在安静的凉亭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说静姝妹妹,你这是从哪个河沟里捡来的破石头呀?这也能拿出来当宝贝显摆?” 说话的,是庐州府县丞的千金,十岁的赵婉儿。 她年纪最大,便一向自詡为这群官家小姐中的头领人物,平日里最爱发號施令。 偏偏张静姝性子特立独行,从不买她的帐,赵婉儿早就看她不顺眼,此刻逮著机会,自然要出言讥讽一番。 其他几个平日里唯赵婉儿马首是瞻的小姐千金,也立刻跟著掩嘴轻笑起来,言语间满是若有若无的轻蔑。 “就是啊,脏兮兮的,有什么好玩的?” “我还当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呢!只有乡下的泥腿子才玩石头!” 在她们这些金尊玉贵的小姐们看来,这等粗陋的石头玩意儿,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与她们那些金玉首饰相比,简直有云泥之別。 张静姝那张俏丽的小脸瞬间一板,眉毛微挑,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傲娇劲儿又上来了。 她也不与她们爭辩,只是伸出纤细的手指,將那三块画著图案的鹅卵石在面前的石桌上一字排开。 “哼,你们真是一群没见识的土包子!”她轻轻哼了一声,隨后带著一种莫名的神秘语调开了口:“你们可知,这石头上画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等眾人回答,她便已然自顾自地讲了起来:“这个,是前往西天拜佛求经的唐僧。” “这个,是他座下专管降妖伏魔的大徒弟,孙悟空。” “他们师徒四人西天取经,路上遇到一个极其厉害的妖怪,此妖名为白骨夫人,最善於变化惑人,喏,就是这个凶巴巴的骷髏精!” 她努力学著陈平川讲故事时的语调和神態,將那段惊心动魄的“三打白骨精”娓娓道来。 虽然不及陈平川那般收放自如、圆熟老练,却也讲得有模有样,跌宕起伏。 尤其是那些妖精变化、悟空发威的惊险细节,更是引得一眾平日里只知描鸞绣凤的小姐妹们听得津津有味,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方才还满脸嘲讽与不屑的小姐们,渐渐地,都被她口中那离奇曲折的故事吸引住了。 一个个都伸长了白嫩的脖颈,瞪大了眼睛,听得入了迷。 当张静姝讲到那孙悟空火眼金睛识破妖精诡计,却反被肉眼凡胎的唐僧误解,含冤受屈,最终被无情逐出师门,黯然离去之时。 几个心思单纯、心肠软糯的小姐,甚至眼圈都有些微微发红,险些掉下泪来。 “后来呢?后来呢?那唐僧岂不是要被妖怪吃掉了?”赵婉儿最先沉不住气,也顾不上先前的作態与嘲讽了,急急地追问道。 “是啊是啊,静姝妹妹,你快说后来究竟怎么样了?” 眾人七嘴八舌,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嘲弄之色,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对故事后续的渴望。 张静姝看著她们一个个急不可耐的模样,心中一阵说不出的快意。 她不慌不忙地將那三块石头宝贝似的重新一一收回荷包,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带著得意。 “方才是谁说,这是几块没人要的破石头来著?”她慢悠悠地开口,目光特意扫向了脸色有些发窘的赵婉儿。 赵婉儿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有些尷尬,却又捨不得听不到故事的后半段,只得訕訕地开口:“是……是姐姐我有眼不识泰山,静姝妹妹你可千万別往心里去。” “求求你,快给我们讲讲那猴子后来的故事吧!” “晚了!我已经往心里去了!”张静姝得意地哼了一声,她继续吊著眾人的胃口:“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求我呀!” 这群千金小姐表情难看,谁也开不了口。 眾人中年纪最小的姑娘,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带著一丝討好:“静姝姐姐,你这石头……能不能……能不能借我摸摸看?” 之前她们不觉得这粗陋的石头有什么特別之处。 可听完了那段神奇的故事之后,再看这些石头,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已经不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了。 那分明是通往一个光怪陆离、神奇莫测世界的入口,简直比她们手中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还要珍稀百倍! 张静姝却將荷包往自己怀里一拢,傲娇地哼了一声:“想得美!” “这可是我的宝贝,金贵著呢!不给摸,也不给碰!” 赵婉儿一咬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从头上拔下一支成色相当不错的白玉嵌珠兰簪子,递到张静姝面前,语气有些急切地说道:“静姝妹妹,方才確实是姐姐不对!我……我用这个簪子,跟你换一块石头行不行?” “不行!”张静姝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我这些宝贝,可是独一无二的,千金不换!” 看著赵婉儿她们那一副又眼馋又无奈,偏又无可奈何的憋屈模样,张静姝觉得比得了什么稀罕宝贝都要开心得多。 直到丫鬟过来催促她们,说是要去前厅给县尊夫人拜寿了,那些小姑娘们还眼巴巴地瞅著张静姝怀里那个鼓囊囊的荷包。 张静姝心中得意非凡,连走路的脚步都比往日轻快了几分。 宴席散后,日影西斜。 一回到张府,张静姝便一溜烟直接跑到了陈平川的住房外。 “臭书童!快出来!” 她叉著腰,下巴高高扬起,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陈平川放下手中正在拾掇的纸笔,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大小姐有何吩咐?”他语气平静,淡淡开口。 “告诉你,本小姐今天,可是大大地出了一迴风头!”张静姝將怀里的石头一股脑儿全都掏了出来,献宝似的摊在陈平川面前。 “你画的这些石头,把县丞家的赵婉儿她们,一个个都给迷得神魂顛倒的!” 她绘声绘色地向陈平川描述了自己在那些小姐妹面前,如何用故事吊足她们胃口的场景。 “她们都想要我的石头,好话说尽,就差跪下来求著我了呢!”张静姝越说越是得意,小嘴翘得老高。 “可是啊,我偏不给她们摸!就让她们干看著著急!” 第25章 愁人,陈家老爷子又作妖 陈平川静静地听著,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那双漆黑的眼眸深处,却悄然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光芒。 这小丫头,口才真不错! 本以为她能帮的忙有限,现在看来,这宣传效果,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很好。 现在,这些不起眼的石头画,已经通过张家兄妹这两个活生生的招牌,正在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庐州府这些富贵人家的孩童圈子。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大小姐果然兰心蕙质,口齿伶俐,小的佩服。”他適时地恭维了一句。 张静姝显然很受用这句奉承,得意地扬了扬眉梢,但很快又话锋一转,理所当然的催促道:“你那些石头画,还有没有了?” “再给我多画一些出来!” “什么龙啊,凤啊,还有那些书上说的漂亮小仙女,都给我画上!越多越好!” 她一口气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要求,仿佛陈平川就是专门给她一个人画画的御用小画匠一般。 陈平川心中暗自撇了撇嘴。 这丫头一点都不客气,使唤起人来倒是顺溜得很。 “小姐,”他顿了顿,才慢条斯理地开口,“画石头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张静姝挑了挑她那细长的柳叶眉,有些不耐烦。 “上次您给我的那些顏料,已经都用光了。”陈平川不紧不慢地说道,“没有顏料,小的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画不出您想要的那些东西。” 张静姝闻言,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张静姝不以为意,摆摆手:“我还以为什么事呢!简单,本小姐立即命人给你送来,要多少有多少!” “那就谢谢小姐了!” 陈平川垂下眼帘,嘴角勾起。 …… 陈仲和拖著灌了铅似的双腿,向著自家小院走去。 这几日,为了多抠出几个铜板,他天不亮就摸黑起身,跑到几里外的溪边,深一脚浅一脚地捡那些圆润光滑的鹅卵石。 然后再佝僂著腰,一步一喘地將沉甸甸的石筐扛到张府后门去卖。 可即便他使出了浑身力气,换回来的铜钱却一天比一天少。 今天,更是只得了区区三十文。 陈仲心中泛起一阵苦涩的嘆息。 村里那些得了风声的,都削尖了脑袋往张府送石头,人一多,那价格自然就被压得死死的。 想想前些日子,运气好的时候,一筐石头还能换回三百文,如今却……唉,一日不如一日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更让他心焦的是,听那任管家说,府里修路铺地的活计眼瞅著就要收尾了。 这也就意味著,这条生计,怕是很快就要断了。 他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眼下唯一能让他慰藉的,便是儿子平川在张府里还算安稳,没吃什么苦头。 刚踏进陈家老宅的院门,堂屋里便传来了陈老太太略显尖细的嗓音: “老二回来了?正好,都进来,你爹有话要吩咐。” 陈仲和心头猛地一跳。 依著往日的经验,这个时辰,把一家上下都召集到一处,准没什么好事。 他定了定神,硬著头皮迈进了堂屋的门槛。 昏暗的堂屋內,除了他那因病臥床的婆娘罗氏,其余人都到齐了。 陈仲和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小心翼翼地在墙角边寻了个矮凳坐下。 他忍不住偷偷抬眼,飞快地扫了一圈屋里眾人的脸色,心中七上八下的。 陈老太爷重重地清了清嗓子。 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浑浊的目光在底下眾人脸上一一扫过,带著家主威严。 “过几日,我打算去城里拜访一位多年未曾走动的老友。” “如今人家也是家底殷实,薄有家资。我这身行头,总不能太过寒酸,免得丟了我们陈家的脸面,让人家瞧低了去。” 他慢悠悠地说著,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眾人的心上。 老太爷微微一顿,目光扫过眾人,继续道:“所以,我打算扯几尺好料子,做身体面些的新衣裳,再备上一份看得过去的礼物。只是……眼下这手头,著实有些紧巴,各房都出点力,再凑些钱出来。” 话音刚落,大房的陈仲文那张原本还算平静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 他忙不叠地连连摆手,急切说道:“爹,您是知道的,孩儿秋闈在即啊!” “这段时日,无论是请教学问精深的先生指点,还是购买笔墨纸砚这些文房四宝,那可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处处都要银子。家中实在是……” 他眉头紧锁,长吁短嘆,摆出一副为了科举大业已然心力交瘁、倾尽所有的悽苦模样。 他身旁的大伯母更是心有灵犀,立刻眼圈一红,掐著嗓子配合道:“可不是嘛,爹!您是不知道,为了我家相公这读书应考的大事,我们一家已是节衣缩食,每日勒紧了裤腰带过活,如今真是再也匀不出一个子儿来了!” 一旁的王氏狠狠白了大伯母一眼,昨晚她还看到这一家三口躲在屋里吃著肉包子,这会就勒紧裤腰带了? 陈老太爷闻言,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嗯,仲文读书乃是头等大事,关乎我陈家门楣,马虎不得。大房就不必出了。” 陈仲和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地发紧,嘴里满是苦涩。 大房轻飘飘一句话就免了。 那这笔帐,不用问,自然就要摊派到他们二房和三房的头上了。 果不其然,陈老太爷那张老脸转向了陈仲和与老三陈仲武,语气也沉了下来: “你们两个,可別跟我哭穷说也没钱!” 老三陈仲武最是机灵,知道今天逃不过,眼珠子滴溜一转,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还將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声音洪亮地保证道: “爹,您老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二哥出多少,我便出多少!绝不比他少掏一文钱!” 这话听著豪爽大气! 可屋里的人谁不明白,这分明是把老实巴交的陈仲和架在火上烤。 谁不知道罗氏前阵子刚生了一场大病,抓药看诊,了不少钱。 早已將他们的家底掏了个底朝天,眼下怕是连买米的钱都得算计著来。 站在陈仲武身后的王氏,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微微垂下眼瞼,掩去了眸中的得意。 自家这个男人,这脑筋转得就是比那闷葫芦似的老二快多了! 一时间,堂屋內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角落里那个局促不安的陈仲和身上。 陈老太爷那双深陷的眼睛此刻更是如同鹰隼般,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老二,你拿多少出来?” 第26章 卖身为奴还能赚钱,不枉我平日那般疼他! 陈仲和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颗颗渗了出来,沿著脸颊滑落。 他嘴唇哆嗦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爹,我……我实在是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来了。” 话音未落,大伯母那尖细刻薄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没钱?” “二弟,你莫不是在哄骗我们不成?” 她眼睛一斜,目光如刀,上下刮视著陈仲和,语气里满是怀疑:“你不是天天往那张府送石头卖钱吗?” “那些钱呢?” “莫不是……被你那个婆娘偷偷藏起来了?” 字字句句,都在暗指,他有钱不肯出。 陈仲和被这话噎得心口发堵,喉咙发乾,只得长长嘆了口气。 声音艰涩,带著无尽的苦楚:“大嫂,你有所不知啊。” “那石头能换卖钱的事,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的,给传了出去!” “如今,不止我一个。村里好几家,都挑著石头往张府送。” “人一多,你爭我抢的,那价钱……自然就被压下来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带著一股无法言喻的颓丧。 “原先一筐好歹还能卖个百十来文,如今……如今也就值个几十文,堪堪餬口罢了。” 他声音艰涩地补充:“而且,听张府的任管家说,他们府里那条路也快修完了,往后……怕是这钱也赚不长久了。” 陈仲武和王氏听到“多嘴之人”四个字,眼神不由自主地一阵闪躲。 两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许不自然起来。 王氏更是暗自心虚。 她记得前些日子,和村里几个婆娘閒话家常时,確实无意间提到了陈仲和找到了个不错的营生,每日里都有铜钱入口袋。 没想到,竟被有心人听了去,这才引来了这些竞爭者,断了陈仲和的財路。 陈仲和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只是继续诉说著自己的苦楚:“再说,这卖石头的钱,大部分都得上交给家里,我媳妇……她前阵子又病了一场,抓药看诊,家里的钱,几乎都掏空了。” 大伯母却压根不信他的这番说辞。 她只当陈仲和是故意哭穷,不想掏钱。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她撇了撇嘴,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我看你,就是铁了心不想为爹分忧!” 一旁的陈仲文,也捻著自己下頜那几根稀疏的短须,摇头晃脑,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唉,钱財乃身外之物,哪有父母康健重要?” “二弟此举……著实,有失孝道啊。” 这话一出,陈老太爷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陡然射出两道利箭似的目光。 那目光,死死盯在陈仲和的身上,仿佛要將他看穿:“老二,你给我说句实话,你当真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整个堂屋的气氛,瞬间凝固。 满屋子的人,都盯著角落里的陈仲和。 他被眾人这般目光逼视,尤其是父母那带著审视和不满的眼神,让他更是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 他从小就憨厚老实,嘴笨舌拙,更不善撒谎。 此刻他心慌意乱,额头汗水涔涔,脸憋得通红,一只手下意识地、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破旧短褂的衣兜。 那里,仿佛藏著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知子莫若母。 陈老太太见陈仲和这般模样,心中便已然有了计较。 她那双不大的三角眼微微一眯,闪过一丝精光。 也不多言,身形猛地一个前倾,如同捕食的饿狼一般,一个箭步便躥了上去! 她的动作,快得让人几乎来不及反应。 根本不像一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娘,您这是……”陈仲和顿时慌了神,下意识地抬起手臂,却又不敢真的阻挡。 陈老太太却是不管不顾,一把便將那乾枯得如同鸡爪的手,狠狠伸进了陈仲和那紧紧捂著的衣兜里! “哗啦——”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轻响。 几块银光闪闪的碎银,从陈仲和的衣兜里被悉数掏了出来,骨碌碌掉在了冰冷的泥土地上。 眾人定睛一看,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那掉落在地上的,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著诱人光泽的,分明是足足二两的纹银! 整个堂屋,瞬间寂静无声。 落针可闻。 陈老太爷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 “老二!” 他一声厉喝,声音里裹挟著怒雷,“你竟敢对我撒谎?!” “说!这银子,究竟是从何而来!” 陈仲和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像是被冻硬的木头。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一颗颗沿著脸颊的纹路滑落,滴进尘埃。 大伯母抢上前去,將那几块碎银悉数抓在了手里。 她放在手心掂了掂,脸上瞬间绽放出贪婪的精光,声音尖锐得刺耳:“嚯!这少说也得有二两吧!” “老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背著家里藏下这么大一笔私房钱!”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陈仲和的脸上。 陈老太太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因愤怒而扭曲,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没心肝的白眼狼!老娘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她喘著粗气,手指几乎戳到陈仲和的鼻子上:“快说!这钱到底是哪儿来的!不说实话,我今天就扒了你的皮!” 陈仲和捂著火辣辣、迅速肿胀起来的半边脸颊。 他眼神惶恐,断断续续地解释:“是……是我儿平川给我的,让我带回来……给他娘调养身子,补贴家用的……” 此言一出,犹如一滴冷水落入滚烫的油锅,整个堂屋瞬间炸开了! “什么?!”大伯母第一个叫出声,满脸的不可思议,“平川那小子?” 王氏也是瞪圆了眼睛,死死盯著大伯母手中那几块白的银子,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嫉妒。 她撇了撇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哟,一个才八岁的娃娃,卖身为奴这才几天功夫,就能赚这么多钱?” “该不会是……手脚不乾净,从东家那里偷来的吧?” 这话恶毒的很,陈仲和本就涨得通红的脸,此刻更是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他猛地抬起头,急切地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这回事!” “平川那孩子,在张府是伺候小少爷读书写字!张老爷见他当差用心,尽心尽力,这才……这才赏了他这些银子!” 陈老太爷一直沉著脸,此刻捋著頜下稀疏的鬍鬚,浑浊的眼珠微微闪烁了几下。 他心中飞快盘算:这小子,倒真有几分能耐。 念及此,他脸上的阴沉之色,渐渐消散,;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好!好啊!平川这孩子,果然是个有出息的!” “不枉费我平日里,那般疼他爱他!” 第27章 极品爹娘,「孝」字压垮老实人 陈仲和听著这话,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疼爱? 平川那孩子从小到大,何曾真正得到过祖父半分真心的疼爱? 如今,仅仅因为这二两银子,就摇身一变,成了他口中“有出息”、“没白疼”的好孙子了。 陈老太太从大伯母手中夺过那几块碎银,紧紧攥在自己乾瘪的手心里,生怕飞了一样。 陈老太爷將目光转向了闷不做声的陈仲武。 “老三,”他语气平淡,“你二哥,可是出了二两银子。” “你呢?” 陈仲武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先前为了在老太爷面前討巧卖乖,可是把胸脯拍得“嘭嘭”响,信誓旦旦地说什么“二哥出多少,我便出多少,绝不少他一文钱!” 谁曾想,老二这个闷葫芦,竟能“抖”出整整二两白的纹银来! 这让他上哪儿去凑这笔钱? 冷汗,悄无声息地从他额角渗了出来。 他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此刻更是转得飞快,拼命想要想出一个能矇混过关的法子。 一直默不作声的王氏,见自家男人陷入窘境,心中早已有了计较。 她眼波流转,脸上堆满了娇柔嫵媚的笑容,嗲声嗲气地开了口:“爹,娘,今儿个家里人都在,媳妇儿正好有件事儿,想跟您二老商量商量。” 她顿了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大房的陈仲文:“大哥如今已是秀才公,將来必定是要做官老爷,给咱们陈家光耀门楣的。我家老三呢,虽没大哥那般出息,可也一直都以大哥为榜样,想为咱家多出一份力。” 王氏笑意盈盈,话锋一转,“如今,咱们家的虎子,也到了八岁的年纪了。” “这孩子平日里就爱学他大伯的样儿,拿著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依媳妇儿看,他也是个爱念书的好苗子。” “是不是……也该送他去学堂,开蒙读书?” “將来啊,说不定也能像大哥一样,考取个功名回来,为咱们老陈家再添一份荣光!” 王氏口中的“虎子”,正是她和陈仲武的独子,陈平西。 那孩子生得倒是虎头虎脑,嘴巴又甜,天生就是一副討长辈喜欢的机灵模样。 而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对这个小孙子,那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偏爱到了骨子里。 相比之下,二房的陈平川兄妹,在两人眼中,简直就跟路边的野草没什么分別。 王氏这番话一出口,堂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要知道,单是供一个陈仲文读书,就已经让陈家上下勒紧了裤腰带,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如今,还要再供一个? 这岂不是要了大家的命? 大伯母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 她那张刻薄的脸上写满了不快,尖著嗓子就嚷嚷了起来:“我说三弟妹,你太著急了吧?” “平西才多大点儿?他懂个什么叫读书?” “再说了,我家相公眼瞅著秋闈在即,正是用钱的关键时候!这节骨眼上,家里哪里还有閒钱再供一个小的读书?” “你这不是存心给大家添堵,耽误我家相公的前程吗?” 陈仲文也立刻捻著自己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短须,连连摇头,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三弟妹,你糊涂啊!” “家中財力本就捉襟见肘,眼下当务之急,乃是集中家中所有资源,助我一举夺魁,金榜题名,方为上上之策!” “切不可因小失大,分散了这本就有限的精力与財力啊!”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话里话外,核心意思只有一个:坚决不同意三房的陈平西也去读书,那会动摇他陈仲文的“根本利益”。 王氏可不是好说话的! 她腰杆一挺,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毫不示弱地反驳道:“大嫂这话,我可就不敢苟同!” “同样都是陈家的子孙,凭什么大哥能读书,我家平西就不能读?” “手心手背那可都是肉!爹娘总不能偏心偏到胳肢窝里去吧?” 她意有所指道:“再说了,多一个读书人,將来咱们陈家不也多一份指望,多一条出路吗?总不能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不是?万一这个篮子是漏的呢?” 这话,算是说到了陈老太太的心坎儿里。 她本就最是偏疼这个能说会道、模样討喜的小孙子。 此刻听王氏这么一番“有理有据”的分析,竟也觉得十分在理。 於是,她悄悄拉了拉身旁陈老太爷的衣袖,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嘀嘀咕咕地说了好一阵子。 陈老太爷眉头紧锁,沉吟了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重重地清了清嗓子,目光威严地在堂屋里眾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定格在了老三陈仲武和王氏的身上。 “罢了,罢了。既然平西这孩子,也有这份向学之心,那便是好事。” “老三家的,你们这次的份子钱,就免了。” “留著……留著给平西做束脩,好好读书吧。” 陈老太太闻言,立刻那陈仲和身上搜刮来的碎银上,小心翼翼地剪下了一小块,约莫有二钱左右的样子,直接递到了王氏的手中。 “拿著,拿著!”她眉开眼笑地说道,“这些钱,就给我的乖孙子买些笔墨纸砚,可千万不能亏待了我的好孙孙!” 王氏心中大喜过望,脸上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连忙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对著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千恩万谢,一连串的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 大房一家,眼睁睁看著三房这次非但一文钱没出,反倒从老太太手里得了二钱银子,脸上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而此时此刻,心里最苦的,还是陈仲和。 他万万没有想到,绕来绕去,这给老太爷做新衣裳、备厚礼的钱,最后又落在了他们二房的头上! 陈仲和鼓起了此生从未有过的莫大勇气。 他声音乾涩,带著颤抖,哀求道:“爹,平川这钱……是让他娘养病的啊……” “求您……求您给家里留一些,哪怕只是一两银子……” “给平玉娘俩买点吃的,给平玉……买双合脚的鞋也好,她那双鞋底都快磨穿了,走起路来脚指头都露在外面……” 话音未落,他的眼圈已是控制不住地微微泛红。 一想到臥病在床、日渐消瘦的妻子,再想到小女儿每天踮著脚尖,生怕那双破得不成样子的鞋子会中途掉下来的可怜模样,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老太爷那张刚刚缓和了些许的脸,瞬间再度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第28章 脸面更重要?狗屁亲情,不要也罢! “砰!” 他手中的梨木拐杖狠狠往青石板地上一顿,发出一声沉闷巨响,整个堂屋似乎都跟著轻轻颤了颤。 “混帐东西!” 老太爷的声音如同平地炸开一个焦雷,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我的脸面重要,还是你媳妇那点汤药钱重要?还是你女儿一双破鞋重要?” “我若是在老友面前失了体面,丟的是我们整个陈家的脸面!” “你懂不懂什么是孝顺!什么是家族荣辱!” 陈仲和被这雷霆之怒嚇得浑身一哆嗦,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无踪。 他想反驳,想为自己那苦命的妻女爭取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可怜的权益。 可话到了嘴边,却又被那股积威已久的家主威严,以及那“孝道”的大帽子,硬生生给压了回去,堵在了喉咙里,化作满腔的苦涩。 陈老太太也立刻尖著嗓子帮腔,声音刺耳:“老二!你背著家里私藏银钱,还有脸跟我们討价还价?” 她那双三角眼斜睨著陈仲和,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刻薄:“再说,你媳妇那病,我看就是矫情!喝点米汤养养也就是了,哪有那么金贵,非得吃药!” “平玉一个丫头片子,赔钱货!穿什么新鞋!有双破鞋遮遮脚就不错了!” 大伯母在一旁,更是阴阳怪气地煽风点火,嘴角噙著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哟,二弟现在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啊,眼里只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连爹娘的体面都不顾了。这要是传出去,可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王氏则適时地用帕子掩著嘴,发出一声极轻极低的嗤笑,那双狐狸眼瞥了陈仲和一眼,道:“二哥这话说的,倒像是爹娘平日里亏待了你们二房似的。咱们做儿女的,孝敬父母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一句句,一声声,都像钢针,狠狠扎进陈仲和的心口窝。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发烫,羞愤交加,窘迫难当,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一道缝,好让他钻进去。 可他不能。 他只能死死咬著牙关,將所有的屈辱、悲愤和不甘,伴著血腥味,一同咽进肚子里。 最终,陈平川给他的钱,都进了陈老太太的钱袋。 她甚至懒得再看陈仲和一眼,只是隨手从钱袋里,摸索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数出几十个黑乎乎的铜板,丟垃圾一般,“啪”地一声丟在陈仲和脚边的地上。 “喏,这些,够你们娘俩买几天的粗米了。省著点!” 那语气,那神態,活脱脱就是在打发一个上门乞討的叫子。 区区几十文铜钱。 对比那二两纹银。 这差距,大得让人窒息,让人绝望。 陈仲和默默地弯下腰,颤抖著手,將那几个散落在冰冷地上的铜钱,一枚一枚,艰难地捡拾起来。 每一枚铜钱,都仿佛带著千钧的重量,压得他直不起腰。 抬起头,看著父母那副理所当然、甚至带著一丝得意与炫耀的表情。 看著大房、三房那几乎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甚至带著几分嘲弄的嘴脸。 一股深不见底的无力感,和一种难以抑制的愤懣与怨毒,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要將他彻底吞没。 …… 陈仲和失魂落魄地推开自家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隨时都会散架的破旧木门。 屋里,一盏昏暗如豆的油灯,在简陋的土炕边摇摇欲坠,散发著微弱的光芒,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罗氏正虚弱地半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听到开门声,她费力地转过头,看向自家男人,声音沙哑,带著几分关切:“当家的,你回来了?爹娘叫你过去,可是……可是又有什么事?” 陈仲和看著妻子憔悴的脸,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声音乾涩:“没……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家里的情况。你……你好好歇著,別多想。” 他不敢说出真相。 他怕妻子知道了,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与公婆爆发更为激烈的衝突。 到那个时候,这个所谓的“家”,恐怕就真的要彻底散了。 罗氏何等聪明,看著丈夫那憔悴不堪的脸色,和他那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眼神,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她没有点破。 只是微微嘆了口气,幽幽地说道:“当家的,我知道你难。只是……只是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说完,便不再言语,缓缓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鬢角。 炕桌上,放著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清可见底,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旁边,小女儿陈平玉,穿著那双明显不合脚,鞋底已经磨得很薄,甚至露出了几个脚趾头的破旧布鞋,正懂事地爬到床边,伸出那双瘦弱的小手,轻轻地给母亲捶著腿。 “娘,平玉捶腿,娘就不难受了……”小女孩的声音,带著稚嫩的童音,乖巧第说道。 陈仲和的心,像是被无数把细小的、锋利的刀子,在反覆切割,来回拉锯。 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痛得他五臟六腑都仿佛搅在了一起。 他再也忍不住,转过身,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泪水却依旧不爭气地涌了出来。 他想到老太爷意气风发地宣布要做新衣裳,要给多年未见的老友准备厚礼,要风风光光地去赴宴,去彰显他们陈家的“脸面”。 而自己的妻女,却在这间四面漏风的破屋里,连最基本的温饱都难以维繫,在病痛与飢饿中苦苦挣扎。 他的儿子,他那年仅八岁的平川,更是远在张府给人做奴僕,不知受著怎样的苦楚。 还有他的亲兄弟们,一个个更是狼心狗肺! 这个所谓的“家”,这个所谓的“亲人”,此刻在他眼中,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冰冷,如此令人绝望。 分家! 罗氏当初在极度愤怒之下,脱口而出要分家的念头,此刻,在他的心中,也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这个念头,如同一点火星落入枯草,在他心中轰然烧起,再也无法遏制! 或许,只有那样,他们一家人,他们二房,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才能活得像个人样! 他死死攥著那几十枚冰冷的铜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铜钱的边缘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 第29章 我的石头,就值这个价! 庐州府,赵府之內。 “娘!我就要那种会说话的石头!我就要!” 赵婉儿哭得梨带雨,小小的拳头捶打著光洁的梨木桌案,发出“咚咚”的闷响。 王夫人无奈地看著平日里视若掌上明珠的女儿,柔声道:“婉儿乖,娘已经派人去找了,全城都快翻遍了,可是……” “我不管!我不管!”赵婉儿尖叫起来,哭声更甚,“张静姝那个乡下丫头都有!我堂堂县丞千金,为什么没有?这像什么话!” 王夫人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头疼欲裂。 自家这宝贝女儿,自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每次都会想著法满足她? 偏偏这次,她实在找不到这会说话的“石头”! 与此同时,刘府。 刘铭自打那日县令府赴宴归来,整个人就像是丟了三魂七魄。 往日里调皮捣蛋的劲头全然不见,天天缠著自家老爹刘县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我的画著美猴王的石头!我要齐天大圣!爹,你快给我找回来啊!” 刘县令被他闹得一个头两个大,在衙门里端著的官威,此刻在自家儿子面前,那是半点也施展不开。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爹给你找,爹这就派人给你找回来,还不行吗!” 类似的场景,几乎在同一时间,於孙府、钱府等富贵人家轮番上演。 各家的老爷夫人们,无一不被自家的心肝宝贝们,缠磨得焦头烂额。 平日里奇珍异宝、珍饈美味都引不起这些小祖宗多大兴趣。 如今,竟为了几块画了画的“破石头”,一个个痴迷到了这般地步! 这让他们既是头痛万分,又是暗自好奇。 这石头,究竟有何等魔力?竟能牢牢抓住孩子的心? 於是,各家纷纷派遣下人,带著重金,四处奔波打探。 庐州府最大的玩具铺“奇珍阁”,掌柜的听闻来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画在石头上的美猴王?客官,您莫不是在说笑?小老儿在这庐州府开铺几十年,可从未听闻过此等奇物啊!” 城南的古玩市场,那些摊贩们,更是被问得一头雾水:“石头上作画?还带故事?这位爷,您是拿小的们开涮吧?” 甚至,连那些走街串巷,摇著拨浪鼓收旧货的货郎,都被各府下人拦住,仔细盘问。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偶尔下人们带回来的,要么是些画在纸上、绢上的寻常画作,要么就是一堆普通的石头,其中倒也不乏光滑圆润的鹅卵石,可没一个有画,更没一个会讲那劳什子“齐天大圣”的故事。 这结果,自然是惹得府中的小少爷、小姐们哭闹更甚。 一时间,各家府邸之內鸡飞狗跳,不得安寧。 老爷夫人们头痛欲裂,那些办事不利的下人们,则个个噤若寒蝉,生怕主子一怒之下,板子就落到了自己身上。 而就在这满城风雨之际,张府后门。 陈仲和挑著一担精挑细选的鹅卵石,局促不安地站在后门口,等著任管家出来。 今日的任管家,见了陈仲和,轻轻嘆了口气。 “陈老哥,这些石头,我还是按老价钱收了。不过……” 任管家从怀里多摸出几枚铜钱,递到了陈仲和的手里。 “这是最后一次了。” “府里的路已经修好了,再也不用这些石头。我这次多给你几文,也是看在平川那孩子的份上。” “以后,不要再来送石头了,记住了吗?” 虽然陈仲和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这话的那一刻,他的心还是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家里最后的指望,终於还是断了! 他张了张乾裂的嘴唇,想说些什么,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绝望,从四面八方涌来,將他淹没。 恰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后门探出头来。 “爹!” 是陈平川。 他寻了个给张金宝打水的由头,悄悄溜了出来。 陈仲和看见儿子,那双本已黯淡无光的眼睛里,骤然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芒。 “平川……” 陈仲和的声音哽咽,眼圈发红。 陈平川见状,心中一紧,立刻拉著父亲走到僻静的墙角。 他警惕地扫视了一眼四周,確认无人,才压低了声音问道:“爹,家里可是又出事了?” 陈仲和再也支撑不住。 他將家里那些亲戚如何再次逼迫,颳走二两银子,以及如今连这捡石头的生计也断绝的情况,一股脑儿地,对儿子倾诉了出来。 说到伤心处,这个一辈子老实巴交、任劳任怨的汉子,抹了把眼泪,高大的身躯也忍不住微微颤抖。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陈平川知道,这是因为父亲太悲伤绝望了。 “平川啊……是爹太没用了……”他的声音颤抖著,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你娘的病……一直不见好转,家里又彻底没了进项……家里他们……他们简直不是人啊!” 陈仲和说不下去了。 陈平川听著父亲断断续续的哭诉,心中怒火翻腾,眼神也变得冰冷。 但他面上依旧保持著镇定,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父亲宽厚坚实的肩膀。 “爹,您別急,天无绝人之路。” “儿子有办法!” 陈平川的声音不高,却透著一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他从自己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 他一层层解开布包,只见那摊开的粗布之上,静静地躺著三十余枚大小不一的鹅卵石。 这些鹅卵石,无一例外,都被涂上了鲜艷的色彩,绘製著栩栩如生的图案。 手持金箍棒、神情桀驁的孙悟空; 大腹便便、憨態可掬的猪八戒; 挑著担子、忠厚老实的沙和尚; 以及宝相庄严、面带慈悲的唐三藏…… 正是他这些时日,利用张静姝的顏料,借著夜深人静、无人察觉之时,偷偷绘製出来的《西游记》主题石头画精品。 每一枚,都倾注了他极大的心血。 “爹,”陈平川拿起其中一块画著“孙悟空大闹天宫”,递到父亲布满沟壑的眼前。 “这些石头,你拿到府城里的集市上去卖。” 陈仲和呆呆地看著儿子手中那块色彩斑斕、画工精细的石头,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又卖石头? “爹你记住,”陈平川的声音平静,带著自信。 “每一枚,最少要卖一两银子!” 陈仲和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般大小,嘴巴也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看看一脸认真的儿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什么?一、一两银子……一个?” 他的声音都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 “平川,你莫不是……莫不是在跟爹说笑?这……这石头疙瘩……它怎么可能值那么多钱?” 一两银子! 那可是他们一家人辛辛苦苦半年的嚼用啊! 这简直比天上掉馅饼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陈平川看著父亲那副惊讶不已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 他认真地看著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爹,你信我。” “上次我让您去捡那些没人要的普通石头,偷偷卖给张府,不也赚钱了吗?” “这次,也一定能行!” “別人若是笑话你,或者说三道四,你別理他们。” “只管守著这个价,少一文钱,都不能卖。” “我的这些石头,就值这个价!” 陈仲和看著儿子那双黑亮而篤定的眼睛,感觉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离谱,但想起家中的妻儿,陈仲和猛地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好!” 他郑重地从儿子手中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布包。 “爹这就去府城试一试!” 第30章 天价石头,一两一个! “爹!娘!我就要那个会说话的石头!你们到底给没给我找啊!” 钱岳的哭嚎声,几乎要刺破钱老爷的耳膜! 他揉著发胀的太阳穴,带著无奈:“我的乖儿子,不是爹不给你找啊。” “这满庐州府,都快掘地三尺了,没见著那种稀奇古怪的石头啊。” “我不管!我不管!” 钱岳开始在地板上打滚,嗓门一声高过一声,“你们快去问问张金宝!那石头是他家那个小书童画的!” 钱老爷听闻此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吩咐下人:“快!快去张府问问!” 几乎是同一时间,庐州府內,刘府、孙府也都派了人过来。 张府。 张盛財看著眼前乌压压站了一院子的各府下人,听著他们一会儿“会说话的石头”,一会儿“画著美猴王的石头”,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 他用力摆了摆手,示意喧闹的眾人安静下来:“诸位,诸位,且听张某一言!” “你们说的这些个稀罕玩意儿……张某著实是不知情啊。” “也没听说,金宝那孩子得了什么稀奇的石头宝贝。” 人群中,一个下人立刻高声回道:“张老爷,我家小少爷说了,是府上少爷身边的那位小书童画的石头,还会讲有趣的故事呢!” “陈平川?”张盛財闻言,眉头一挑。 这小子,又在捣鼓什么名堂? 他立刻扬声吩咐任管家:“去,把平川那小子给我叫来!” 不多时,陈平川跟著任管家来到了书房。 张盛財將事情说了一遍,目光上下打量他:“平川,他们说的这些石头,真是你弄出来?” 陈平川微微垂首:“回老爷,確是小子閒暇无事时,胡乱涂鸦的一些小玩意儿。” “那这石头……”张盛財顿时有些犯难。 眼前这些各府派来的下人,足有二十多个,代表著庐州府大半的头面人家。 总不能让陈平川这小子,守在这里挨个给他们画吧? 就算他画得再快,画到天黑也画不完。 难道他张府还要留这些下人在自家吃饭睡觉不成?那成何体统! 陈平川仿佛看穿了张盛財的为难,嘴角微笑:“老爷不必忧心,小的去和他们说。” 走出书房,陈平川对那些焦急等待的各府下人,朗声道:“劳烦各位回去通稟一声。就说此物近日便会在庐州府集市上出现。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各府下人闻言,面面相覷,虽不明白这小书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见他信誓旦旦的模样,只得拱手告辞,回去向自家主子復命。 张盛財看著陈平川那小小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 清晨,天刚蒙蒙亮,东方才露出一抹鱼肚白。 陈仲和怀揣著儿子那些宝贝石头,顶著晨露,赶了几十里崎嶇山路,终於在日出前进到了庐州府城。 他在府城最是繁华热闹的中央集市,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將破旧包袱布,小心翼翼铺在青石板地面上。 然后,他打开包裹,將那三十余枚色彩斑斕、形態各异的石头画,一枚枚摆放整齐。 晨曦微露,第一缕金色的阳光透过薄雾,轻柔地洒在那些静静躺著的鹅卵石上。 桀驁不驯的孙悟空;憨態可掬的猪八戒;宝相庄严的唐三藏;忠厚老实的沙和尚…… 每一个人物,在鲜艷矿物顏料的描绘下,都显得栩栩如生,仿佛被注入了灵魂,下一刻就要从冰冷的石头上跃然而出。 此刻的集市开始热闹起来,行人渐多。 这些从未出现过的新奇玩意儿,很快就吸引了几个赶集路人的目光。 陈仲和鼓起勇气,学著旁边那些摊贩,尝试著放开嗓子,吆喝起来。 “卖石头画儿嘞……会讲故事的石头画儿嘞……” 他的吆喝声在清晨的集市上显得有些突兀,行人的目光纷纷好奇地投了过来。 陈仲和只觉得脸颊火辣辣地发烫,心虚得厉害。 一两银子一个石头! 说出去,不怕被人当成疯子么? 终於,有人被吸引,停下了脚步。 一个穿著绸缎短衫,看著颇为体面的中年人,好奇地俯下身,拿起一枚画著“三打白骨精”情节的石头,放在手心细细端详:“咦?这画儿倒是精巧细致,以前可从未见过。画的这是什么名堂?” 旁边另一位穿著葛布长衫的读书人模样的青年,也拿起一枚画著“齐天大圣大闹天宫”的石头,放在眼前嘖嘖称奇:“这猴儿画得真是活灵活现,倒是有几分意思。” 先前那中年人又拿起几块看了看,越看越是喜欢,抬头问道:“敢问这位老哥,你这石头画儿,却是如何卖的?” 陈仲和紧张得手心全是湿滑的汗,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才勉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一两……一两纹银,一个。” 话音刚落,周围原本还有些低低议论声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那几个正拿著石头兴致勃勃端详的客人,手都僵在了半空,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这诡异的静默,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 隨即,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什么?一两银子?我没听错吧?这老哥莫不是睡糊涂了?” “哈哈哈哈!这老实巴交的汉子,是想钱想疯了心窍!一个破石头,也敢狮子大开口要一两银子!” “就是!城里最有名的丹青妙手王先生,一幅精工细作的山水画,也不过几百文钱。他这不知从哪个河滩里捡来的破石头,涂抹几笔顏色,居然敢漫天要价一两银子?” “我看他是穷疯了!一大清早的,拿几块不值钱的烂石头出来消遣咱们!” “谁家的一两银子是大风颳来的不成?会这个冤枉钱,买你这劳什子石头疙瘩?” 各种难听的嘲讽、刻薄的挖苦、鄙夷的目光,一波接一波地向陈仲和无情地涌来。 陈仲和一张黝黑粗糙的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般的紫红色。 第31章 只有冤大头,才买这破石头! 陈仲和无措地绞著自己那件打满补丁的破旧衣角,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一道缝隙,好让他一头钻进去,再也不要见人。 当街被人嘲讽,实在是太丟人了!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丟人过! 好几次他都想立刻收起摊子,不顾一切地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是非之地。 可是,一想到儿子平川那双黑亮亮的,充满信任和鼓励的眼眸…… 他硬生生把那股想要落荒而逃的衝动,给压了下去! 今天,他陈仲和,就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 就在人群的喧闹与嘲笑声中,一个穿著油光水滑的綾罗绸衫,留著两撇尖细鼠须的乾瘦商人,从看热闹的人群中挤到了摊位前。 他没有理会周围的鬨笑,径直蹲下身,拿起几块石头画,眯著眼睛,翻来覆去地仔细看了半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放下石头,抬起头,脸上堆起看似和善的笑容,对陈仲和说道:“这位老哥,你这石头画得倒也別致新奇,確实是坊间少见的玩意儿。只是,这一两银子一个,实在是太贵了,莫说旁人,便是我这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的,也觉得有些离谱,定然是没人会买的。”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周围依旧在指指点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群,压低了声音,道:“这样吧,我看你也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挣点辛苦钱不容易。你这些石头我全都要了。” 他伸出两根乾瘦的手指,在陈仲和眼前晃了晃:“我给你……二两银子,怎么样?” “二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够你一家老小舒舒服服地过上一年了!” 二两银子! 对陈仲和而言,这確实是一笔巨款! 有了这两银子,他就可以给病重的妻子买补品,可以给小女儿平玉买一双新的绣鞋,剩下的银钱还能买些白米细面,让一家人吃上几顿饱饭…… 他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如同擂鼓一般。 卖,还是不卖? 理智告诉他,这已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了!这样的好机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可就在他几乎要点头答应的那一刻,儿子那稚嫩坚定的话语,在他耳边清晰地迴响起来—— “爹,您就信我这一回。” “我的这些石头,就值这个价!” 陈仲和那颗几乎要失守的心,猛地一定。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对上那乾瘦商人的眼睛,乾裂的嘴唇吐出了几个字眼:“不……不卖!” “少一个子儿,都不卖!” 那乾瘦商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隨即化为恼怒。 他“哼”了一声,將手中的石头往包袱布上一丟,甚至还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呸!不识抬举的穷骨头!” 他直起身子,故意扬高了声音,对著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嚷道:“诸位都瞧见了啊!不是我不照顾他生意!”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这老汉可是铁了心要卖他那一两银子一个的破石头!” “我倒要看看,今天究竟是哪个冤大头,会这天价来买他的石头!” 周围的人群闻言,又是一阵更加响亮的鬨笑。 他们看向陈仲和的目光里,除了嘲讽,更多了几分看傻子、看好戏的意味。 就在这时,一个衣著体面,神色焦急的中年汉子,听到声音,拨开重重人群,一见到石头,眼睛顿时亮起来! 他三步並作两步抢到摊前,指著地上那些绿绿的石头,激动地问:“这些石头,你开个价!我家老爷,全包了!” 陈仲和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周围的人也都呆住了,真有人买? 乾瘦商人反应过来,急忙阻拦: “这位大哥,您可別被这奸人给蒙了!”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斜睨著陈仲和,满脸的讥誚:“人家这石头,金贵著呢!” “一两银子一个!” “少一个子儿,都不卖!” 说罢,他还衝著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摊了摊手,一副“你们就瞧好吧”的嘴脸。 哪知,那焦急的汉子压根没搭理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一堆石头画上,像是饿狼瞧见了肥肉! 汉子直接从钱袋里里,掏出一块足有半个巴掌大的银锭,连同几块碎银! 雪白的银光,在阳光下刺得人睁不开眼! 他飞快地数了数,从中拨出三十六两,看也不看,直接递给陈仲和! “三十六两!你点点!” 声音豪迈,掷地有声! 剎那间,围观人群,死一般的寂静! 先前所有嘲讽过陈仲和的路人、摊贩,此刻全都像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 尤其是那奸商,更是目瞪口呆! “天……天老爷!真……真有人买啊!”一个妇人最先回过神,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三十六两!这……这人是哪家的?出手也太阔绰了!” 人群中,一个常在南城廝混的小贩,眼尖地认出了那汉子腰间的牌子,声音发颤地惊呼: “那是……那是城南钱百万,钱老爷府上的腰牌!” “钱府?!” “原来是富甲一方的钱百万家!” 眾人恍然。 庐州府,谁人不知钱百万家財万贯?! 可紧接著,更大的疑惑如同潮水般涌上眾人心头: 这平平无奇的破石头,究竟藏著什么惊天动地的魔力,能让钱百万这等人物,如此不惜重金买下来?! 那钱府家丁却不多言半句。 见陈仲和还愣在当场,他索性將沉甸甸的银子往陈仲和怀里一塞! 然后,手脚麻利地將所有石头画一股脑儿扫进一个布袋,扛上肩头,头也不回地挤出人群,匆匆离去! 那模样,仿佛生怕陈仲和下一刻就会反悔似的! 家丁一走,街面上关於“天价奇石”的议论,如同滚油泼了旺火,彻底炸开了锅! 人人都在猜测,那石头究竟有何等鬼斧神工之妙,引得钱百万这样的豪商也为之疯狂! 第32章 奸商被打脸,奇石遭疯抢! 陈仲和捧著那沉甸甸的银子,手指都在剧烈地颤抖。 冰凉的触感! 坠手的重量! 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真的是三十六两!白的纹银! 他做梦都没想到! 儿子让他来卖的这些“破石头”,不仅真的卖出去了! 还卖了这么一大笔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酸楚,直衝天灵盖! 泪水,瞬间模糊了他的双眼! 平川……我的儿啊…… 爹果然没有信错你! 他胡乱用那满是补丁的袖子抹了把脸,手忙脚乱地想把银子妥帖收好。 然而,他刚把银子揣进怀里,还没焐热乎。 人群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更加激烈的喧譁! “快!快抓住他!” “別让他跑了!” 只见好几名穿著不同衣服家丁、僕役,一个个凶神恶煞,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 不由分说,几只粗壮的大手便死死扣住了陈仲和的胳膊! 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人,指著惊慌失措的陈仲和,对其他人急切地大喊: “就是他!钱府那个叫来福的说了,卖石头的就是这个老汉!” 这突如其来的惊天变故,让刚刚还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陈仲和,一下子如坠冰窟,遍体生寒! 先前那个吃了大瘪的乾瘦商人,见此情景,又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他从人群里“噌”地一下跳了出来,指著陈仲和,唾沫横飞地煽风点火: “对对对!我就说嘛!他就是个骗子!” 他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幸灾乐祸: “哪有破石头能卖一两银子一个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滑天下之大稽!” “各位!快把他抓到衙门去!严加审问!必定是个江湖骗子!” 陈仲和彻底慌了神! 手脚冰凉,嘴唇哆嗦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地摇头,想要辩解: “我……我没骗人……我真的没有……” 结果,那些人哪里是来抓人的? 分明是来抢东西的! “抓什么人?” “老子是来抢石头的!”一个管事模样的汉子吼道,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家少爷快把房顶都掀了!就要你那石头!”又一个家丁打扮的挤上前来,满头大汗。 “对对对,老哥,你那石头还有没有?我全包了!” “放屁!不能全卖给他,我也要!” “还有我!还有我!” 这电光火石间的惊天逆转,把周围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再一次震得外焦里嫩,集体失声! 这……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 那贼眉鼠眼的乾瘦商人,此刻也呆若木鸡,他犹不死心,指著陈仲和,尖著嗓子嚷嚷:“各位!各位爷!你们千万別被这老傢伙骗了!” 他像只护食的野狗,拦在几个急红了眼的家丁面前,唾沫横飞地苦劝:“他这破石头,可是一两银子一个!狮子大开口啊!你们听听,这不是明摆著坑人是什么?”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闻言眉头一拧,像赶苍蝇似的,不耐烦地挥开他:“滚滚滚!” “我家老爷早就吩咐了,只要是这种画著神仙小猴儿的石头,有多少要多少!就算是金山银山也得给少爷弄回去!” “你算个什么腌臢东西,也敢在这儿挡道饶舌!” 另一个穿著短打的僕役,更是二话不说,直接扒拉开他,吼道:“一两银子还贵?” “我们刘府老爷说了,少爷要是再哭下去,耳朵都要聋了!这种宝贝石头,就是五两银子一个,也值得!” “什……什么?” “五……五两?!” 乾瘦商人踉蹌后退,浑身筛糠似的抖,他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亿!不,是无数个亿! 刚才!就刚才! 如果他咬咬牙,哪怕多出点血,把陈仲和那些石头全包圆了,转手……转手就能翻天啊! 他眼前一黑,差点当场厥过去! 周围的看客们,此刻已经不是炸开锅了,简直是火山喷发! “我的老天爷啊!五两银子一个?这石头……这石头难不成是龙王爷的卵石,被神仙画了符?” “疯了!全他娘的疯了!” “我这辈子没白活!真没白活!竟然能亲眼看到石头卖出天价来!” 这时有人指著那瘫软如泥的乾瘦商人,大声嚷嚷道:“我说呢!难怪这傢伙刚才鬼鬼祟祟,非要用二两银子就想把所有石头都买下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些石头是宝贝疙瘩,想捡天大的便宜,低买高卖,发昧心財啊!” “就他那二两银子,还想买这么多神仙宝贝?这算盘珠子,打得比猴儿屁股都精!” “呸!就你这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穷酸样,还想学人家做大买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嘲讽声、怒骂声、鄙夷的目光,如同冰雹般,劈头盖脸地砸向那乾瘦商人。 他哪里还敢多放一个屁,连滚带爬,袍袖死死掩住脸,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鬨笑和唾骂声中,狼狈不堪地挤出人群,如同丧家之犬,灰溜溜地逃了。 赶跑了这只討厌的苍蝇,几个管事家丁又像饿狼扑食般,团团围住了陈仲和。 “老哥!老哥!石头呢?快拿出来吧!再晚点,我们府上的屋顶真要被小祖宗给掀了!” “对对对!我们府上也急等著救命呢!” 陈仲和看著这群如狼似虎的汉子,一张脸涨得通红,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嘴唇哆嗦著,囁嚅道:“石…石头…都……都没了……” “没了?!” 几个管事几乎是同时拔高了嗓门,那声音尖得能刺破人的耳膜,失望之情如同乌云压顶,瞬间笼罩在他们脸上。 “怎么会没了?难道……难道都被钱府抢先一步买走了?!” “老哥,你老实说,是不是还有存货藏?快拿出来,价钱绝对好说!保管让你满意!” “您老下次什么时候还来摆摊?您给个准信,我们提前三天就来这儿搭棚子等您!” “或者您老给个府上住址,我们亲自上门去取也成啊!绝不敢叨扰太久!” 更有心急的,已经开始从怀里往外掏银子了:“老哥!老哥!这是十两定金!您看够不够?您下次的石头,务必给我们府上留几块!哪怕留一块也行啊!” 第33章 这农家汉,祖坟冒青烟了! 陈仲和被他们围在中间,豆大的汗珠子顺著脸颊往下淌。 他连连摆手,哀求道:“真没了!各位爷,真的一块都没了!” “这石头……是我那娃儿画的,下回……下回什么时候能画出来,画不画得出来,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看著眾人那一张张写满了焦急和失望的脸,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毕竟人家都是带著诚意来的,只能一个劲儿地作揖:“实在是对不住各位爷了,真是没了,让各位白跑一趟,小的给各位赔罪了。” 那些家丁僕役们,一个个捶胸顿足,唉声嘆气,虽然万分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毕竟,人家都说没了,你还能怎么办? 於是,他们只能带著满肚子的遗憾,怏怏不乐地散去了。 周遭围观了这整个过程的百姓们,此刻一个个像是刚从梦里醒过来。 从最初的冷嘲热讽,到中间的目瞪口呆,再到此刻的惊嘆连连、羡慕嫉妒恨,那表情变幻得,比戏台上的变脸还要精彩! 谁能想到啊! 谁敢想啊! 这河边隨处可见的破鹅卵石,隨便画上几笔,就能卖出这等让人眼珠子发红的天价! 这农家汉,怕不是祖坟要冒青烟了! 顶著眾目睽睽,陈仲和哪里还敢在这“是非之地”多待片刻! 那沉甸甸的的银子揣在怀里,简直像是揣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尖儿都在发颤!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若是被哪个不开眼的歹人给惦记上,那可是要家破人亡的! 匆匆收拾好那块破旧的包袱布,陈仲和便一头扎进人群,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一路风驰电掣,脚下生风,终於,那熟悉又破败的院门出现在眼前! 他连气都顾不上喘匀,一把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箭一般地冲了进去! 堂屋里,罗氏正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给女儿梳理著有些乾枯发黄的头髮,听到这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不由得抬头望去,便见自家男人的满头大汗,跟被人追杀了一样闯了进来。 “他爹,你这是……”罗氏话还没问完,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陈仲和一句话也不说,踉蹌著几步抢到床前,从怀里掏出那个沉甸甸、鼓囊囊的钱袋! “哗啦——”一声脆响! 一堆大小不一、晃眼雪白的碎银,如同九天银河倾泻而下,一股脑儿全倒在了那张铺著破旧被褥的床板上! 刺目的银光,晃得罗氏娘儿俩都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孩子他娘!你……你看!”陈仲和指著那堆闪闪发光的银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破音,“这……这是平川!让我拿去卖那些神仙石头!赚回来的!”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罗氏彻底傻了! 她死死地盯著那堆在破旧床板上的银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觉得自己可能在做梦。 陈仲和像是倒豆子一般,断断续续地,將集市上发生的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竹筒倒豆子般讲给妻子听。 听著听著,罗氏的眼圈就红了。 那不爭气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她伸出手,颤巍巍地,轻轻摸了摸那冰凉坚硬的银子,触感是如此真实! 终於,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把抱住身旁的丈夫和女儿,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里,有委屈,有辛酸,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扬眉吐气的痛快! “呜呜……老天爷开眼了啊……我们平川……我苦命的平川……有出息了啊……呜呜呜……” 哭了不知道多久,罗氏那激动到几乎要炸开的情绪,才渐渐平復下来。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眼神逐渐变得异常清明。 “他爹!”罗氏猛地一把抓住丈夫那双粗糙黝黑的大手,声音不大,却字字鏗鏘,带著决绝,“这钱!这可是咱平川用脑子换回来的钱!” “咱们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当那任人宰割的冤大头!傻乎乎地,一文不剩,全交到那群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手里去了!” 陈仲和盯著这笔对他而言,简直如同天文数字般的巨款,再想到家中那些永远餵不饱的贪婪亲戚,尤其是老太爷和陈老太太尖酸刻薄、寡恩薄情的嘴脸…… 媳妇说得对! 这钱,是他儿子陈平川用神仙般的智慧换来的! 这是他一家三口的活命钱! “嗯!”陈仲和重重地点了下头,“他娘!你说得对!这钱,我要牢牢地攥在咱们自己手里!” “我要给你买最贵的补品!把你这身子骨,养得壮壮的!” “我要给咱们平玉买新鞋子!买衣裳!让她也像別家闺女一样,漂漂亮亮,不再受人白眼!” “还有咱们平川,我要给他赎身!让他堂堂正正地,从那张家大院里走出来!不再当那低人一等的奴才!”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庐州府城,钱府內。 钱家小祖宗钱岳,此刻正抱著那几块画著孙悟空、猪八戒的石头画,乐得在象牙床上,来回打滚,嘴巴咧得能塞进一个大鹅蛋,晶莹的口水顺著嘴角都流了出来,浑然不觉。 他宝贝似的,用小胖手擦了擦石头上的口水,立刻从床上一跃而下,连鞋都顾不上穿好,就抱著这几块“会说话的神仙石头”,一阵风似的衝出自己的院子,要去向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好好地炫耀一番! 很快,日头还没到正午。 庐州府內的刘府、孙府,以及其他几家叫得上名號的富贵府邸,再次因为孩童惊天动地的哭闹声,而变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那些没能第一时间得到“神仙石头”的小少爷、小小姐们,在亲眼看到钱岳手中那几块栩栩如生的石头画后,更是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嫉妒得发狂! 一个个哭闹得比之前还要凶猛百倍!简直要把自家房顶都给掀了! 他们的父母,被这群小祖宗们吵得头昏脑涨,几欲抓狂,只能再次放出话来,无论费多大代价,也一定要找到这种能够让自家小祖宗破涕为笑的神奇石头! 而引发这一场闹剧的罪魁祸首陈平川,此刻正被方先生叫到了书房之中。 第34章 这书童太逆天!方先生被秀麻了! 书房內,檀香裊裊。 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雅香气,瀰漫在空气之中。 方先生端坐於太师椅上,面前摊著几本书。 他抬起眼,看向垂手侍立在一旁的陈平川。 面色无波,看不出喜怒。 “平川。” 方先生的声音响起,带著一丝考究的意味。 “前些日子,你向老夫借阅的那几本蒙学之书,看得如何了?” 他指的,是几册《幼学琼林》的选段,还有一本薄薄的《千家诗》。 这些,可不是《三字经》那般粗浅的启蒙读物了。 陈平川闻言,立刻躬身一礼。 声音清脆,不卑不亢:“回先生话,学生都看完了。” 他微微顿了顿,组织语言,补充道:“书里的故事和道理,学生觉得很有趣。” “比起《三字经》,確实要稍微难上那么一点点。” “不过,平川也能看懂个大概。” “哦?” 方先生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轻轻一挑。 这小子,口气倒是不小! 那几本书,寻常孩童囫圇吞枣般看上一遍,已算是不易。 更遑论什么“看懂”? 他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保持著那份师长的平静。 隨手,他翻开了一页《幼学琼林》。 “既如此,老夫便考校考校你。” 方先生的目光落在书页上,悠悠开口:“『刻鵠类鶩,为学初成;画虎类犬,弄巧成拙。』你且说说,此句何解?” 陈平川略一思索,便朗声答道:“先生,学生以为,这句话是说,我们学习的时候,要脚踏实地。” “比如想画天鹅,就算画得不像,起码还能像只鸭子,也算有所收穫。” “可如果一开始就想画老虎,结果画成了狗,那就是眼高手低,反而弄巧成拙了。” “就像金宝少爷,若是一开始就让他学那些高深的文章,他肯定头疼,反而不爱学了。不如先从简单的学起,慢慢来,总能进步。” 方先生听著,那捻著鬍鬚的手,微微一顿。 这解释,虽说辞藻不甚华丽雅驯,甚至有些过於直白。 但,话糙理不糙! 確实是抓住了这句话的核心意思,还联繫到了张金宝身上。 这小子,有点意思。 方先生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一动。 他继续发问:“那『蒲柳之姿,未秋先槁;薑桂之性,愈老愈辛』,又是何意?讲的是什么道理?” 陈平川不假思索,继续道:“先生,这句是说,蒲柳这种树木,材质比较柔弱,还没到秋天呢,就先枯萎了。” “而生薑、肉桂这些东西,它们的特性是越老越辛辣,味道越浓厚。” “这句话是告诉我们,有的人年轻时可能看著不错,但底子不行,很快就不行了。” “而有的人,可能一开始不显眼,但他们有內涵,有韧劲,越到后面越能显出本事。” “就像金宝少爷,以前可能贪玩了些,但只要肯下功夫,就像那薑桂,以后定能成大器!” 方先生听著陈平川的对答,心中的惊讶,真如那潮水一般,一层叠著一层! 他方才隨口点出的几处,皆是《幼学琼林》中相对生僻,且蕴含深意的典故。 莫说是让一个初学的八岁孩童死记硬背下来。 便是要让他们理解其中的深刻含义,也绝非一日之功! 可眼前的陈平川,不仅对答如流,解释得浅显易懂,竟还能如此自然地举一反三,联繫到张金宝的学业上! 这哪里是什么“稍微难一点点,也能看懂个大概”? 这分明是已经烂熟於心,並且通晓了其中精髓奥义啊! 想他方某人当年苦读这些典籍,哪一本不是耗费了数月乃至更久的功夫,逐字逐句地揣摩,反覆品味,才敢说有所心得? 而陈平川呢? 不过是借阅了区区数日而已! 方先生看著眼前这个身形尚且瘦小的书童,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对其天赋异稟的由衷惊嘆! 有对自己先前某些判断的一丝微妙动摇!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老怀安慰般的欣喜! 他或许,真的没有看错人! 这块璞玉,比他想像中还要光彩夺目! 方先生强行压下心中的波澜壮阔,沉吟了片刻。 他的目光,落在了陈平川那双清澈明亮,充满了对知识渴望的眼睛上。 “平川。”他缓缓开口。 “先生?”陈平川恭敬应道。 方先生的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郑重:“你想不想……跟著老夫,去见识见识,真正的读书人盛会?” 陈平川闻言,那双眼睛骤然一亮! 像是黑夜中,被瞬间点燃的两颗璀璨星辰! “先生!”他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激动,“什么是读书人盛会?是不是有很多很多有大学问的人?” 方先生见他这般渴望,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孺子可教也! “不错!庐州府最大的文山书院,明日要举办一场学子交流会。” “届时,庐州府以及周边州县的不少秀才、童生,都会前去切磋学问,交流心得。” “若是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聆听到几位成名宿儒的点评指教。”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带著期许,继续说道:“老夫明日,会带金宝少爷一同前往。” “你既如此好学,天资也算不凡,老夫便破例一次,也带上你。” “让你去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对你日后,或许有些裨益。” “只是……”方先生语气一转,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叮嘱道: “你此番前去,身份依旧是金宝少爷的书童。” “只能在旁安静听讲,万万不可隨意插言,扰乱了会场的秩序。” “更不可给老夫和少爷丟脸,你可明白?” 陈平川激动得几乎要当场跳起来! 他强行按捺住內心的狂喜,深深地一揖及地,声音都带著掩饰不住的兴奋: “多谢先生垂爱!” “平川一定谨记先生教诲,乖乖听话,绝不给先生和少爷惹上半分麻烦!” 太好了! 这可是了解这个时代科举制度信息的绝佳机会啊! 自己正愁如何更进一步呢! 方先生看著他那雀跃不已,却又努力克制著自己情绪的模样,嘴角那抹原本浅淡的笑意,不由得更深了一些。 这孩子,对於求知问道,竟怀有如此纯粹而炽烈的热情。 当真是难能可贵。 或许,他的將来,真的远不止一个小小的书童那么简单。 方先生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嗯,去吧。” “明日一早,隨少爷一同过来便是。” 陈平川再次深深一揖,这才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 第35章 废柴少爷秒变学霸?背后高人竟是他! 次日清晨,天色刚刚泛起鱼肚白。 张府的马车已经备好,车轮在晨曦中滚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车厢內,方先生闭目养神。 张金宝则显得有些兴奋,毕竟是去庐州府最大的文山书院,那是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陈平川坐在角落,神情平静,他悄然掀开车帘一角,目光向外探去。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接近这个时代的“文化论坛”。 文山书院,坐落於庐州府城东的一片清幽之地。 青砖黛瓦砌成的院墙,透著古朴与庄重。 院门前,几株参天古槐枝繁叶茂,浓密的绿荫洒下一片清凉。 偶有微风拂过,仿佛能闻到空气中飘散著的淡淡墨香,沁人心脾。 尚未入院,已能感受到那股浓厚的书卷气息。 马车缓缓驶近,只见书院门口人影绰绰。 来往的多是身著青衫的学子,他们三五成群,一边缓行一边高谈阔论。 亦有形单影只者,手捧书卷,步履匆匆,眉宇间带著思索。 这些,便是大业朝的读书人么? 陈平川暗暗观察著,將这些人的言谈举止,神情姿態,一一收入眼中。 张金宝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几乎是扒在车窗上,小脑袋探出探进,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无比。 “平川哥,你看那个人,鬍子都拖到地上了!” “哇!那个人的帽子好奇怪啊,圆圆的,像口锅!” 他咋咋呼呼,充满了孩童的好奇。 方先生终於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张金宝脖子一缩,赶忙缩回脑袋,訕訕地在座位上坐好,不敢再乱动。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马车在书院一处不起眼的侧门停了下来。 早有书院的杂役在此等候。 方先生率先下车,而后领著张金宝和陈平川,穿过一道月洞门,进入了书院的內部。 此次学子交流会的讲堂,设在书院最大的一间明伦堂。 此刻,堂內早已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一眼望去,乌压压一片,皆是青衫儒士。 浓郁的墨香混合著讲堂內燃著的淡淡檀香,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方先生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便有不少相熟之人主动与他拱手寒暄。 “鹤鸣兄,许久未见,风采依旧啊!”一位鬚髮白,精神矍鑠的老者笑著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 “云来兄过誉了,惭愧,惭愧。”方先生也连忙拱手回礼,脸上带著惯有的矜持。 寒暄数句后,方先生在那老者的指引下,带著张金宝在讲堂靠前的位置落座。 陈平川则恪守书童的本分,安静地在张金宝身后寻了个小杌子坐下。 他悄然抬眼,环顾四周。 满堂的读书人,神情各异。 有的面带期待,目光炯炯,显然对今日的交流会抱有极大期望。 有的则神色凝重,眉头微锁,似乎在思索著什么高深的学问。 不多时,一位留著山羊鬍,面容清瘦的院监走上了讲台。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宣布:“诸位同道,今日文山书院学子交流会,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堂內短暂的喧譁之后,迅速安静下来。 隨后,几位年轻的学子相继登台。 他们或引经据典,阐述自己对某段经义的独到见解。 或畅谈读书感悟,分享治学心得。 气氛倒也渐渐热烈起来。 陈平川听得津津有味。 虽然其中一些观点,在他这个拥有后世灵魂的人听来,未免显得有些迂腐,甚至可笑。 但古人那种对待学问一丝不苟的认真劲头,以及对圣贤经典的虔诚,却让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意。 古人並不愚蠢。 很多时候,只是受限於时代背景和科技水平的局限性,才使得后人觉得他们某些想法“笨拙”。 若易地而处,古人的智慧,绝不逊於现代人分毫。 相较於陈平川的专注,张金宝则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他毕竟年纪小,对这些枯燥的学问之谈实在提不起多少兴趣。 小动作便多了起来,一会儿抠抠手指,一会儿偷偷看看窗外掠过的飞鸟。 就在此时,讲堂一侧,一位身著暗紫色绸缎衣衫的中年文士,缓缓站起身来。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面容消瘦,下巴尖细,唇上留著两撇精心打理过的八字鬍,一双细长的眼睛不大,却时不时闪烁著几分精明与难以掩饰的倨傲之色。 他一开口,声音略显尖细,原本尚有些许私语的讲堂,竟在他开口后,安静了不少。 “方才几位贤弟所言,虽亦有可取之处,然则细究起来,却也稍显浅陋,未曾真正窥得圣贤大道之精髓啊。” 这说话的人,是庐州府有名的秀才吴子虚。 堂中气氛顿时微微一滯。 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陈平川敏锐地注意到,身前不远处的方先生,那原本舒展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轻轻蹙了一下。 只听那中年文士继续说道,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方先生所在的方向:“今日盛会,名士云集,十分难得,不知鹤鸣兄今日,是否也带了高足前来观摩?” 吴子虚与方先生早年曾是同窗,一同在文山书院求学。 只是二人学术观点向来相左,话不投机。 加上吴子虚此人,性情刻薄,心胸狭隘,尤喜卖弄学问,方先生十分不喜,两人的关係也变得越来越差。 此刻,吴子虚的嘴角噙著一丝冷笑,声音也拔高了几分,確保在场大部分人都能听见:“方兄,令高足如今学问进益如何?可否让我等同道,也考校一二?” “也好让我等见识见识,方兄的教导之功,究竟到了何等境界啊?” 他这话一出,周围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匯聚到了方先生和张金宝的身上。 张金宝一听要当眾考校自己,那张原本还算红润的小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最怕的,就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人提问,尤其是那些他根本不懂的学问。 一双小胖手紧张地攥成了拳头,额头上甚至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是慌了神。 第36章 小小书童也敢放肆?方先生:动我弟子试试! 方先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心中清楚得很,这吴子虚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摆明了是想让自己当眾出糗。 但当著满堂学子的面,若直接开口回绝,又未免显得自己心虚怯懦,平白落了下风,日后定会被吴子虚拿来当做笑柄。 方先生轻咳一声,强压下心中的不快,缓缓站起身,对著吴子虚拱了拱手,语气儘量平和地说道:“吴兄说笑了。小徒顽劣不堪,学业不精,怕是登不得大雅之堂,今日只带他来长长见识,若要考校,恐怕要貽笑大方了。” 吴子虚哪里肯轻易放过这个羞辱对手的机会。 他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方兄何必如此过谦?令高足既得方兄这等名师悉心指点,想来必有过人之处。” “我也並非有意为难他。便只考他几句《三字经》、《千字文》中寻常易懂的道理,想来以令高足的聪慧,定能对答如流,也让我等开开眼界,一睹名师高徒的风采嘛!” 吴子虚话音刚落,根本不等方先生说话,直接將目光转向了已经有些六神无主的张金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誚。 “这位小友,老夫且问你,《三字经》有云:『曰春夏,曰秋冬。此四时,运不穷。』此句除了阐明四季轮转之表象外,你且说说,其中还蕴含了何等天道人伦之至理啊?” 这个问题,出自蒙学经典《三字经》。 看似简单,实则却极为刁钻。 它考的不仅仅是背诵,更是对经义的理解,涉及到训詁与义理的阐发。 而这两样,恰恰是张金宝平日里最为头疼的东西。 他小脸憋得通红,张口结舌,额头上的汗珠都快要滴下来了。 “我……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讲堂內顿时安静下来。 不少人的目光都带著几分看好戏的意味,在方先生、张金宝和吴子虚之间来回逡巡。 吴子虚见状,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眼中轻蔑之色更浓,正要开口出言讥讽几句。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坐在张金宝身后的陈平川,身形微不可察地向前倾了倾。 他飞快地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张金宝才能听见的声音提示道:“天道循环,周而復始,如四季更迭,永不停歇,此乃自然之序。人当顺应天时,珍惜光阴,勤勉不輟,方能有所成就……” 张金宝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猛然听到这救命稻草般的声音,眼睛骤然一亮! 他连忙定下心神,將陈平川方才所言,磕磕绊绊地大声复述了出来:“是……是说……天道……天道它循环往復,周而復始!就像……就像春夏秋冬一样,不会停下来!这是……这是自然的规律!” “然后……然后人呢,人要顺应天时!对,珍惜光阴!还要……还要勤勉努力,不能懈怠!” 虽然他说得有些磕磕绊绊,顛三倒四,甚至有些词不达意。 但总算是將那核心的几层意思,勉勉强强地表达了出来。 吴子虚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僵在了那里。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著张金宝,没想到这平日里只知玩乐的紈絝子弟,竟能答出此等略含深意的解释。 他不死心,沉著脸,又追问了几个更为深奥,涉及典故训詁的难题。 “『匏土革,木石金。丝与竹,乃八音。』你且说说,为何以匏土在先,金石丝竹在后?此八音之排列顺序,究竟有何讲究?” “『犬守夜,鸡司晨。苟不学,曷为人。』此句除了劝勉世人勤奋向学之外,於君子立身处世之道,又有何等深刻的警示意义?” 每一个问题,都比前一个更加刁钻,更加考验学问的根基。 张金宝每次都是在急得抓耳挠腮,眼看著就要当眾出糗之际。 他身后便会及时传来陈平川字字清晰的提示。 他便依样画葫芦,將听来的答案一一作答。 虽然他的回答依旧不甚流畅,但都答到点子上,周围听眾纷纷点头表示认可。 吴子虚的脸色,由青转黑,再由黑转紫,最后变得铁青一片,当真是精彩纷呈。 他精心准备的一连串刁难,本以为能让方鹤鸣和张金宝顏面扫地,没想到竟被这平日里公认不学无术的张金宝,一一“化解”了! 吴子虚气得那两撇精心修饰的八字鬍,都控制不住地抖动了起来。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张金宝正悄悄地衝著身后坐著的一个小书童咧嘴偷笑。 那小书童也正微微抬头,两人眉来眼去,神情颇为得意。 吴子虚何等精明,他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原来如此! 吴子虚重重地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子般转向方先生,似笑非笑地说道:“方兄,令高足今日的表现,当真是让吴某『刮目相看』啊!” 他特意加重了“刮目相看”几个字的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只是不知,这『背后高人』的指点,是否也算是方兄您日常教学的一部分?” 吴子虚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直射陈平川:“小小书童,也敢在文山书院的讲堂上窃窃私语,打扰诸位同道清听?成何体统!” 这厉喝声如同平地惊雷! 霎时间,满堂学子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陈平川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惊讶。 但更多的是不屑与轻蔑。 一个小小的书童,竟敢在这样的场合发出声音?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张金宝嚇了一大跳,小脸瞬间没了血色。 他猛地回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陈平川,眼里满是慌乱:“大,大哥!” 方先生本就因吴子虚处处针对张金宝而心生不快。 此刻见他竟不顾身份,迁怒於一个年仅八岁的陈平川,心中那股压抑的怒火再也按捺不住。 他一直很欣赏陈平川那远超同龄人的聪慧与好学。 此时此刻,他更是要將这孩子护在羽翼之下,周全到底! “霍”地一下,方先生猛然站起身来。 他脸色铁青,声音沉凝如冰:“吴兄此言差矣!” “陈平川虽为书童,然其勤奋好学,常向老夫请教学问,也算老夫的记名弟子!” “他心中或许对金宝有所担忧,情急之下发出一两声关切之语,何错之有?” “吴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迁怒孺子!” 第37章 八岁书童舌战腐儒,全场震惊:这是天才! 方先生的声音掷地有声,迴荡在明伦堂內。 眾人皆惊! 方鹤鸣在庐州府,也算是小有名气的秀才,身份清贵。 他竟称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书童为“记名弟子”? 这可是天大的面子! 须知,方先生轻易不收徒,即便是张府重金聘请,张金宝也仅仅是他受聘教导的学童罢了,远未到“弟子”的程度。 吴子虚也是一愣。 他万万没想到,方鹤鸣竟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书童,如此大动肝火,甚至不惜当眾与他撕破脸皮。 但转念一想,吴子虚眼中寒光一闪。 如果这小书童也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那岂非更能证明方鹤鸣有眼无珠,更能让他当眾出丑? 这简直是送上门来的双重羞辱! 他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咧开一抹冰冷的弧度,隨即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哦?” “既是方兄的『记名弟子』,想必学问定然不浅,远超寻常蒙童了。” “那我吴某,倒要好好请教一番了!” “也好让我等好好瞧瞧,方兄这位『记名弟子』,究竟有何惊才绝艷之处!” 吴子虚心中冷笑连连。 方鹤鸣啊方鹤鸣,今日,定要让你师徒二人一同当眾出丑,顏面扫地!沦为庐州府学界的笑柄! 他刻意清了清嗓子,目光如冰锥般直刺陈平川:“小子,既然方先生如此看重你,老夫便考你一考。” “《论语》有云:『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你且说说,这『时』字,作何解?” 这个问题,看似只是蒙学基础,实则暗藏机锋。 “时”字的解法,歷来便有多种说法,吴子虚这是想看陈平川会选哪一种,又能否说出个所以然来,稍有不慎,便会落入圈套。 张金宝急得快哭了,小手紧紧拉著陈平川的衣袖,声音都在发颤:“大哥,咋办啊……” 陈平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安心。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心中明镜一般。 今日之事,已然躲不过去了。 这吴子虚,明显是衝著方先生来的,自己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 若自己退缩不前,反而更让方先生难堪。 况且,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这个“书童”,能够名正言顺学习更多知识,甚至改变自身命运的机会! 陈平川缓缓站起身。 他小小的身板,此刻却挺得笔直如松。 不卑不亢地对著吴子虚一拱手,朗声道:“先生考校,小子不敢不答。” “小子年幼学浅,见识鄙陋,若有错漏之处,还望先生和在座的各位前辈不吝指正。” 他声音清脆,带著几分独有的稚气。 但吐字清晰,条理分明,那份超乎年龄的镇定,倒让不少原本轻视他的学子暗暗点头。 “小子以为,这『时』字,固然有『时常』温习之意。” “亦可解为『適时』。” “圣人所传授的学问,不仅仅要时常温习巩固,更要懂得在適当的时机加以运用,如此方能真正体会其中的乐趣,並从中获得裨益。” “譬如春耕秋收,各有其时,错过了时机,便可能事倍功半,甚至一无所获了。” 这番话说出来,不疾不徐。 既点出了最通常的解释,又添上了一层更深邃的理解。 最后那个浅显易懂的比喻,更是將道理阐释得淋漓尽致。 吴子虚的眉毛猛地一挑。 他没想到,这看似乳臭未乾的小书童,竟能答得如此有模有样! 他心中的轻视略减,但更多的是恼怒。 “哦?小小年纪,倒也真有些自己的想法。”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那我再问你,朝廷兴修水利,安抚流民,此乃国之大事。若让你这小娃娃来看,当以何为先?” 这个问题,已然隱隱涉及一些浅显的策论思路了。 寻常蒙童,此刻怕是连问题都听不明白,更遑论回答。 吴子虚眼中闪过一丝阴险,等著看陈平川出糗。 陈平川略一思索,从容不迫地答道:“小子以为,当以『民心』为先。” “水利之要,在於泽被万民,使其安居乐业;流民之安,在於使其心安,重拾生计。” “若失了民心,纵有再好的良法美政,亦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难以长久。” “便如我等读书,若无一颗真正的向学之心,纵然有名师在前指点,有圣贤经典在侧,恐怕亦是枉费心力,难有所成。” 他这话,將国家大事巧妙地引到了读书向学之上。 既精准地回答了问题,又暗合了此地文山书院交流学问的气氛。 最后一句,更是若有若无地捧了一下在场各位自詡的“名师”和他们所尊崇的“经典”。 堂中不少人听了,都纷纷微微頷首,目露讚许。 这孩子言语虽稚嫩,但所阐述的道理,却著实不浅! 方先生袖中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鬆开了些。 他脸上也露出宽慰与自豪。 不枉他豁出自己的脸面,认陈平川为“记名弟子”。 吴子虚的脸色,却在此时变得有些难看了。 这小子,应对沉稳得可怕,每一句话都如同打在上,让他精心准备的刁难,根本无从发力! 这让他有一种一拳打空,反倒差点闪了自己的腰的憋屈感。 但他不信邪!他不信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多深的城府和学问! 吴子虚冷哼一声,语气已带上了几分不耐与狠厉:“伶牙俐齿!” “学问之道,可非逞口舌之利便能成的!” “我出一上联,你若能对出下联,方算你有些真才实学!” 他目光阴沉,略一沉吟,便开口道:“听风堂,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此联乃是化用了广为人知的名联,又十分切合了眼下讲堂的情景,颇有几分意境。 一出口,满堂学子皆是眼前一亮,纷纷凝神思索。 这上联不算极难,但要对得工整,又要保留並升华其意境,却也绝非易事。 一时间,堂內安静下来,只余下眾人轻微的呼吸声。 陈平川闻言,只是眨了眨眼。 几乎是在吴子虚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便朗声应道: “文山院,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第38章 横渠四句惊世!当场封神! 石破天惊! 话音刚落,堂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隨即,猛地爆发出低低的惊嘆与议论声! “好对!好对啊!” “『听风堂』对『文山院』,地名工整无比!” “『风声雨声读书声』对『家事国事天下事』,虚实结合,后者意境更见阔大!” “尤其是那『声声入耳』对『事事关心』,更是画龙点睛,一语道出了我辈读书人应有的抱负与担当!妙!当真是妙不可言!” 方先生的脸上,此刻终於露出了真正欣慰的笑容。 他看向陈平川的目光,充满了惊喜与骄傲。 这孩子,给他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张金宝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他张大了嘴巴,满脸崇拜地看著陈平川,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大哥”一般。 大哥,大哥竟然还能对对子! 而且对得这么好!真厉害! 吴子虚的脸色,此刻已是青一阵白一阵,如同开了染坊一般,难看至极。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精心准备的一个又一个难题,竟会被一个区区八岁的小书童,如此轻描淡写地一一化解! 他感觉周围那些压抑不住的讚嘆声,句句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他不甘心!他绝不甘心就此认输! 吴子虚咬了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眼神阴鷙地盯著陈平川:“既、既如此,那你便以『勤学』为题,即刻作两句诗来听听!” “若是东拼西凑些陈词滥调,可休怪老夫不客气了!” 这话一出,堂上眾人无不暗自皱眉。 这已是有些气急败坏,纯属强人所难了。 让一个八岁孩童即兴作诗,还是命题作文,这要求著实太过苛刻! 便是许多在场的成年学子,也未必能立刻做得出来,更遑论佳句。 陈平川的神色却依旧平静如水,他微微垂下眼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眼,清澈的眸子望向脸色铁青的吴子虚。 稚嫩却坚定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彻在明伦堂的每一个角落: “小子献丑了。” 他顿了一顿,然后,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吟道: “书山有路勤为径,” “学海无涯苦作舟!” 此言一出,吴子虚的脸色“唰”的一下,又惨白了一层! 他嘴唇哆哆嗦嗦地囁嚅了半晌,喉咙里像是卡了鱼刺一般,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两句诗,简直就是对“勤学”二字最精妙、最深刻的阐释! 对仗工整,意境高远,气魄宏大! 一个八岁的小童,竟能信口拈来如此绝世佳句? 这……这怎么可能! 简直是妖孽降世! 吴子虚心中,此刻除了排山倒海般的震惊,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彻底碾压成齏粉的挫败感! 他的脸色死灰。 那些原本准备看笑话,或是纯粹凑热闹的学子们,此刻看向陈平川的目光,已经从最初的轻视、惊讶,彻底转为了五体投地般的敬佩! 方先生捋著鬍鬚,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彩,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骄傲与欣慰,几乎要让他老泪纵横。 张金宝更是小脸涨得通红,差点当场给陈平川磕一个! 大哥太厉害了!简直就是他的神! 吴子虚感觉周围那些窃窃私语和压抑不住的讚嘆,像是一把把无形的钢刀,一刀刀凌迟著他的尊严。 其实,他刚才考究陈平川的题目,其中有几个原本是打算用来刁难其他同辈宿儒。 谁能想到,竟被一个八岁的稚童如此摧枯拉朽般地解开! 而且解得如此完美,令人连一丝反驳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威严的声音,从堂后缓缓传来: “方才这小友所言『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確为传世佳句。老夫倒是想问问,你这般勤学苦读,又是为了什么?” 眾人闻声望去,有人失声低呼。 “是院监大人!” 那院监目光深邃如海,落在陈平川瘦小的身影上,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一丝期待: “小友,可否告之老夫,你读书,所为何事?” 这问题看似简单,实则宏大如宇宙,深邃如星海。 读书为何? 为求官?为求財?为光宗耀祖?还是为名扬天下? 无数念头在眾人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 陈平川抬起头,目光清澈。 他望著堂外那一缕穿透云层的阳光,想起了前世在书中读到的那些振聋发聵、足以改变歷史人心的句子。 再看到眼前这些孜孜以求的学子,一种难以言喻的激盪在他胸中奔涌,仿佛有无数先贤的英灵在催促他,在赋予他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稚嫩的声音凝聚了磅礴的力量,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 “为万世开太平!” “轰——!” 如果说之前的对联和诗句是令人惊艷到窒息,那么这横渠四句一出,整个明伦堂顿时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气吞山河的四句话震得头皮发麻! 这……这是一个八岁孩童能说出来的话?! 这等胸怀!这等气魄!这等担当! 便是当世大儒,也未必能说出口! 院监大人此刻猛地睁大了双眼,眼神中仿佛爆发出两道光芒,紧紧地盯著陈平川! 他的內心,因为这四句名言而彻底沸腾!血液都仿佛在燃烧! 方先生更是激动得浑身剧烈颤抖,他看向陈平川的目光,已经不仅仅是欣赏和骄傲,更带著一种深深的震撼、激动! 吴子虚呆立当场,面如金纸,眼神空洞。 他终於明白,自己今日,是彻底输了,输得再无半点翻盘的可能! 在这四句话面前,他之前所有的刁难,都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可笑、那么卑微如尘埃! 陈平川稚嫩的声音再次响起,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面无人色的吴子虚: “小子以为,读书是为明圣贤之理,修自身之德,以期將来能为这天下,为黎民百姓,略尽绵薄之力。” 他微微一顿,话锋陡然间变得无比凌厉,寒光四射: “若只为个人功名,汲汲营营,甚至不惜攻訐同道,构陷他人,与那趋炎附势、蝇营狗苟之辈,又有何异?!” 第39章 天价赎身钱,不管多钱也要赎! 此言一出,字字诛心,无疑是给吴子虚的棺材板,钉上了最后一颗,也是最粗最长的一根钉子! “噗——” 不知是谁,实在没忍住,爆笑出声。 吴子虚只觉脸上如同被泼了滚油,恨不得立刻死去,再无半分顏面在此停留!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眼神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恶狠狠地剜了陈平川和方先生一眼,袍袖猛地一甩,狼狈不堪地逃离大堂! “说得好!”院监大人根本没去看吴子虚,他一拍桌案,抚掌大笑,目光充满了讚许与欣赏,“读书当如是!当如是啊!我庐州府,不,我大业朝能有此子,乃社稷之幸!” 堂上眾人纷纷起身,躬身附和,讚嘆之声如同潮水般汹涌不绝。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惊天纬地之见识与包藏宇宙之胸襟,实乃我庐州府读书人之幸!我等楷模!” “方先生,恭喜!贺喜!得此麒麟佳徒,何其幸哉!此子未来,不可限量,必將名动天下!” 交流会结束后,眾多学子和先生纷纷上前,如同朝圣一般,向方先生道贺,言语间对陈平川更是讚不绝口,极尽溢美之词。 陈平川只是谦逊地躬身行礼,將一切讚誉都巧妙地归於方先生教导有方,其沉稳得体,更是令人嘆服。 “惊才绝艷小书童”的名声,如同一场颶风,迅速在整个庐州府的读书人圈子里,传扬开来! 与此同时,张府。 陈仲和怀里抱著一个布包,站在张府那气派巍峨的大门前,神情忐忑,手心全是汗。 那布包里,是他儿子用那些石头画赚来的二十两银子。 他要为儿子赎身! 深吸一口气,他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上前重重地敲响了门环。 开门的是任管家,陈仲连忙说明来意,要见张盛財。 不多时,他被引到了富丽堂皇的客厅。 张盛財捻著下巴上的短须,眯著一双眼睛,瞥了一眼陈仲和小心翼翼放在桌上的的布包,疑惑地问道:“你这是……?” 陈仲和紧张地搓了搓布满老茧的双手,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丝赔笑: “张老爷,俺…俺是来给俺儿平川赎身的。” 他小心翼翼地將布包往前推了推。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还请张老爷您……点点。” 张盛財闻言,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一挑。 二十两,对一个农家汉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光靠种地,可赚不来这么多钱,这老实巴交的汉子,从哪里弄来的? 他隨即想到,陈平川那小子最近似乎在鼓捣什么新奇玩意儿,惹得庐州府內那些有头有脸的权贵商贾都派人上门来找他要东西。 难道……是因为这个? 这小子,果然不一般! 张盛財慢悠悠地端起旁边丫鬟送上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不紧不慢地说道: “陈老哥啊,你这二十两,怕是……不够啊。” 陈仲和顿时一愣,急忙说道:“张老爷,当初不是说好了,卖身钱是二十两,怎么……怎么会不够?” 张盛財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 “此一时,彼一时啊。当初平川那孩子进来,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书童。”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 “如今嘛……” “平川可是把我那宝贝儿子,教导得脱胎换骨,让我省心不少,连带著生意都顺遂了许多。这样的小福星,我张某……可捨不得放手啊。” 陈仲和的心,如同沉下去,他急切地问道: “那…那张老爷的意思是?” 张盛財好整以暇地伸出巴掌,五根手指张开,然后在陈仲和目光中,又缓缓地翻了一下。 “一百两!” “少一个铜板,这人,我不放!” 一百两! 陈仲和倒吸一口冰冷的凉气,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 把他全家都卖了,也搞不到这么多钱! 张盛財看著陈仲和那副震惊到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暗自得意。 他本就没打算放陈平川这个宝贝疙瘩走,这小子太好用了,多少钱他都不会放手的。 隨便说个一百两,谅这个穷哈哈的泥腿子砸锅卖铁也拿不出来! 正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让他乖乖死了这条心! 然而,大大出乎张盛財意料的是! 陈仲和在最初的震骇之后,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丝毫退缩,反而透出一股磐石般的坚定! 他咬住后槽牙,猛地一抬头,盯著张盛財,开口说道: “好!” “一百两!就一百两!” “俺一定会想办法凑齐!把我儿赎出来!” 张盛財身体微微一震,眼神中闪过讶异,重新审视著这个普通平凡的农家汉子。 半晌后,他忽然笑起来:“那好,只要你把一百两银子拿来,我就出具赎身文书,放陈平川回家,决不食言!” “希望老爷说话算话!” 陈仲和將布包重新塞进怀里,对著张盛財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只要陈平川画的石头还能卖出去,一百两银子就有希望! 数日一晃而过。 庐州府一年一度的城隍庙会,如期而至。 张盛財今日心情似乎极好,特许张金宝和张静姝,在任管家的保护下,前往庙会游玩。 张金宝自然是欢天喜地,临出门前,自然也拽上了陈平川。 庙会之上,人潮汹涌,真正是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货郎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孩童的嬉闹声清脆响亮,远处戏台上的锣鼓声更是震天响,这无数声音匯聚成一片喧腾的声浪,几乎要將整个庐州府都掀翻过来。 各色小吃摊子热气腾腾,食物的香气,瀰漫在空气之中,勾得人食指大动。 画、面人、冰葫芦,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那些奇巧玩意儿更是层出不穷,五彩的风车滴溜溜转,拨浪鼓咚咚作响,还有憨態可掬的泥老虎,看得人眼繚乱。 张金宝兴奋得像一只挣脱束缚的小猴子,一会儿指著街头舞龙的队伍大呼小叫,一会儿又被路边捏人的精湛手艺吸引,扯著任管家的袖子不肯挪步。 张静姝也难得收敛了平日里小傲娇模样,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新奇,小脑袋左顾右盼,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新鲜不已。 陈平川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这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这古代庙会的热闹,倒也觉得颇为有趣。 第40章 猜灯谜?陈平川把摊主整不会了! “大哥!大哥快看!那边好热闹啊!”张金宝眼尖,一眼便发现在不远处,有一处围满了人的摊位,他立刻兴奋地拉著陈平川,奋力挤了过去。 那是一个悬掛著各色彩灯的灯谜摊。 摊主是个约莫四十来岁,身形精瘦的中年男子,穿著件半旧的青布直裰,下巴微微扬起,脸上带著几分自得。 他身后的摊位前悬掛的彩灯之上,工整地贴著用红纸写就的谜面,一文钱猜一次,猜中有奖。 至於奖品,则是一些孩子们看了便会喜欢的精致玩意儿,五顏六色,看起来颇为诱人。 不少人正围在那里,对著那些灯谜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偶有人尝试,却鲜少能猜中。 张金宝见状,顿时来了兴致,他最是喜欢凑这种热闹。 他仰著小脑袋,努力辨认著一个掛在灯笼下方的谜面,念道:“弟兄七八个,围著柱子坐,只要一分开,衣服就扯破……这是什么呀?” 他苦恼地搔了搔后脑勺,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任管家在一旁看著,並不参与,不过心里也觉得这些灯谜颇有难度。 张静姝则被摊位上一个做得极为精致的蝴蝶风箏吸引了全部目光,那风箏的翅膀薄如蝉翼,上面绘著绚丽繁复的纹,仿佛隨时都会振翅飞去。 她立即挑了个看起来简单些的谜面试了试:“红公鸡,绿尾巴,一头钻到地底下。” 她歪著小脑袋,凝神想了一会,有些不確定地嘟囔了个“红薯?” 摊主收了钱,脸上带著公式化的笑容,轻轻摇了摇头。 张静姝又试了两次,均未猜中,顿时有些不高兴,小嘴微微一撇。 “哼,什么破灯谜,一点意思都没有!”她抱怨著,但还是对那蝴蝶风箏念念不忘。 陈平川看著兄妹俩那副又急又恼的模样,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一抹浅笑。 他先是对著张金宝说道:“少爷,你这个迷题是蒜。” 张金宝闻言,眼睛瞬间一亮,“蒜?对啊!蒜瓣不就是弟兄七八个嘛,剥开的时候可不就是衣服扯破了!哈哈,我知道了!” 他立刻兴奋地朝摊主喊出了答案。 摊主闻言微微一愣,隨即点头道:“这位小少爷猜对了,奖品任选一个!” 张金宝得意洋洋地挑了个威风凛凛的武士造型的面人,喜不自胜。 陈平川又转向张静姝,轻声说道:“小姐,你先前那个灯谜的答案,是你最不喜欢吃的一种蔬菜,但小兔子却非常喜欢吃它。” 张静姝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片刻之后,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脆生生地答道:“胡萝卜!” “这位小姐也猜对了!”摊主脸上的笑容依旧,將张静姝心心念念的蝴蝶风箏递过来。 张静姝欢喜地抱在怀里,眼睛里有光在闪动。 周围的人见陈平川接连猜中迷题,不由得纷纷侧目,觉得有些稀奇。 张静姝被勾起了兴致,她指著那些琳琅满目的灯谜,带著一丝挑衅的意味看向陈平川,问道:“喂,臭书童,这些灯谜,你能解开几个?” 陈平川只是淡淡一笑,目光在摊位上的所有谜面上一扫而过,隨手指著其中一个,清晰地念道:“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著个白胖子。” 不等那摊主有任何反应,他便悠悠然吐出两个字:“生。” 摊主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滯,但还是点了点头:“又对了。” 接下来,陈平川便如同开了神助一般,势不可挡。 “小时青青老来黄,身披无数小衣裳,手扶拐杖叮噹响,田里唱歌它最忙。” 他声音平静无波:“稻穀。” “有头无颈,有眼无眉,无脚能走,有翅难飞。” 他甚至连思考的停顿都没有:“鱼。” “一条白龙马,浑身没有鳞,日行千里路,能渡万家人。” “船。” 无论是常见的字谜、物谜,还是那些稍微化用了些诗句的雅谜,到了陈平川这里,几乎都是在他念出谜面之后,便应声而解,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他那份远超这个时代同龄孩童的广博知识储备,引得围观的百姓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哎哟!这小娃娃可真是太厉害了!” “神了!简直神了!就没他猜不出来的!” 摊主起初还勉强维持著微笑,渐渐地,他额头上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僵硬,额头上的汗珠,开始滚落,心中叫苦不迭。 无奈之下,他只得將压箱底的那几个自认为极难的迷题也一併掛了出去。 他甚至开始临时思索著將一些谜面进行组合变化,试图以此增加一些难度,挽回一点顏面。 然而,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地变换样,陈平川总能一眼看破其中的玄机,从容不迫地道出谜底。 张金宝和张静姝面前的奖品,越堆越多,几乎快要拿不下了。 各色人、造型各异的面人、小巧的拨浪鼓、仿製的九连环……先前还琳琅满目的奖品台,开始变得空荡起来。 张金宝怀里抱著一大堆战利品,嘴巴乐得几乎合不拢,兴奋地不停地喊著:“大哥威武!大哥再来一个!把他的摊子都贏过来!” 张静姝虽然不像她哥哥那般將情绪外露,但她紧紧抱著那个心爱的蝴蝶风箏,那双乌黑的眼珠里也闪烁著难以掩饰的兴奋光芒,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摊主看著几乎被搬空了一大半的奖品台,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不停抽搐著,他手中用来擦汗的汗巾,都快要被他拧出水来了。 他指著依旧气定神閒的陈平川,声音发颤:“你……你这娃娃……莫不是专门来砸我场子的吧?” 他此刻心中哀嚎,今天出门定是没看黄历,怎么就碰上这么个小煞星!这点本钱都要被贏光了! 陈平川摊了摊手,露出一脸无辜,回应道:“这些奖品,都是我们凭真本事贏来的,绝对没有作弊,大家可都看著呢。” 他这话说的在情在理,摊主被噎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中,忽然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 第41章 刁蛮千金:我给你的,不收也得收! “等等!我想起来了!这小娃娃……不就是前几日在文山书院,舌战吴子虚,还作出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那个惊才绝艷的小书童吗?!” 此言一出,原本就喧闹的人群,顿时如同滚油中被泼入了一瓢冷水,彻底炸开了锅! “原来是他!是他啊!难怪如此了得!那可是连院监大人都讚不绝口的神童啊!” “嘖嘖,人家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我们这些人还在为几个迷题愁眉苦脸,人家已经能说出那等惊世之言了!” 议论声,讚嘆声,钦佩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摊主听闻陈平川的赫赫名头,更是当场傻了眼,呆立在原地。 怪不得,怪不得啊! 他今天这是踢到了铁板,最后一点不甘心,都化作了认命的苦笑。 陈平川见那摊主已经面如土色,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也知道凡事过犹不及的道理,便轻轻拉了拉兀自兴奋不已的张金宝的衣袖。 “少爷,小姐,咱们得了这么多奖品,也该去別处逛逛了,莫要耽误了老板的生意。” 张金宝此刻对陈平川的佩服,早已达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自然是言听计从,连连点头。 张静姝紧紧抱著那个大大的蝴蝶风箏,嘴角的弧度抑制不住地上扬,也没有表示反对。 於是,三人在眾人既敬佩又羡慕的目光中,带著一大堆“战利品”,心满意足地挤出了人群。 “我大哥就是厉害!”张金宝挺起小胸膛,与有荣焉,仿佛那些灯谜都是他亲手猜中似的。 张静姝瞥了陈平川一眼,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 “算你这小书童还有点用,没让我白跑一趟。”她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著的桂糕,递了过去,“喏,赏你的!” 陈平川的目光,凝在那块桂糕上。 脑子里,倏然闪过前那些“加料”的饭菜。 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闪。 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张静姝见他这副磨磨蹭蹭的样子,哪还不明白! 这小书童,心里头铁定还记恨著她下药那档子破事! 她那对细长的柳眉,唰地一下就倒竖了起来! 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 “爱吃不吃!” “本小姐赏你的东西,还能怕里面有毒不成?!” 她越想越气,这小书童简直不识抬举,竟敢怀疑她张大小姐的人品! 张静姝索性手腕一甩,那包桂糕“啪”地一声,被她丟在了地上! 她一张俏脸气得鼓鼓囊囊。 “你害怕就別吃!当我稀罕给你!” 陈平川瞅瞅那块可怜的桂糕,再瞅瞅旁边那位噘著嘴、扭著头,满脸写著“我超生气,你快来哄我啊”的大小姐。 他心中涌上一股哭笑不得的感觉。 这小丫头的脾气,简直比戏台上的变脸还快,实在让人头疼。 就在这时,陈平川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旁边一个货郎的摊子。 摊上,一排排小巧玲瓏的泥塑彩绘“泥叫叫”,摆放整齐。 小狗,小猫,还有喔喔叫的大公鸡。 其中一个,捏成了白白胖胖的小兔子模样。 长长的耳朵,红红的眼睛,憨態可掬,简直萌死个人。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挪了过去。 视线,停留在那兔子泥叫叫上,想起了家里的妹妹陈平玉。 他记得清清楚楚,妹妹最是喜欢兔子。 若是得了这么个精巧的小玩意儿,还不定得欢喜成什么样子。 张静姝生著闷气,眼角的余光一直偷偷往陈平川那边瞟。 见他直勾勾盯著那泥叫叫的摊子,她也顺著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发现了那个小兔子泥叫叫。 她又飞快地瞥了陈平川一眼,小脑袋瓜里念头电转,下一刻,迈开她那两条小短腿,噔噔噔,径直走到了摊位前。 她连价都懒得问,直接从精致的荷包里摸出几文铜钱,“啪”地往摊主面前一丟。 玉指一点那兔子泥叫叫:“这个,本小姐要了!” 摊主眉开眼笑地收了钱,麻利地將那兔子泥叫叫递给了她。 张静姝捏著那小兔子,看也不看,直接往陈平川怀里一塞! 依旧板著那张娇俏的小脸,冷冰冰地开口:“喏,这个也赏你了!” 她顿了顿,下巴微微扬起,那股子傲娇劲儿又上来了,语气带著高傲。 “本小姐,从来不欠別人的人情!” “你方才,帮我贏了那个大蝴蝶风箏,这个小东西,就算我们俩扯平了!” “你要是不收……哼!你要是敢不收,我现在就把它摔个稀巴烂!” 陈平川低头,看著静静躺在自己手心的小兔子泥叫叫。 触手细腻温润,彩绘鲜亮夺目。 他再抬眼看看眼前这个,明明是好心,却偏要摆出一副“你敢不从就死定了”凶巴巴表情的张静姝。 他还能说什么? 只能无奈地將小兔子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这份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对这位口是心非、脾气古怪到极点的小姐,又多了几分复杂观感。 女人啊,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庙会上的喧囂渐渐远去,夕阳的余暉將一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张金宝怀里抱著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奖品,嘴巴咧得快要掛到耳根子上了。 一路上,他那张小嘴就没停过,嘰嘰喳喳,全是翻来覆去地夸讚陈平川如何如何厉害。 张静姝则抱著那个最大的蝴蝶风箏,小嘴依旧时不时地要埋汰陈平川几句。 但她那弯弯的眉眼间,那抹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却早已出卖了她心底的欢喜。 几人满载而归,说说笑笑,气氛倒也融洽,一路回了张府。 刚一踏进府门,张静姝便像一只归家的乳燕,抱著她那心爱的蝴蝶风箏,连蹦带跳地冲向了后院孙氏的屋子。 “娘!娘!您快看呀!这是女儿今天贏回来的大风箏!漂亮吧?” 张静姝献宝似的將风箏高高举到母亲孙氏面前,小脸上写满了得意与兴奋。 孙氏闻声抬起头来。 见女儿这般欢天喜地的模样,她脸上也立刻漾起了温柔如水的笑意。 “哦?我的姝儿今日这般厉害,竟能贏回来这么大一个风箏?”孙氏伸出手,轻轻抚摸著女儿柔软的头髮。 “其实……这个奖品不是我贏的,是哥哥身边那个书童!” 张静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陈平川说了出来。 “那个书童,竟然这么厉害?”孙氏有些意外。 张静姝用力地点著她的小脑袋,像只啄米的小鸡:“是呀是呀!他可聪明了!那些人出的灯谜,一个个都刁钻古怪得很,他眼睛一瞟,答案就出来了!” 孙氏听著,眼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最近这些日子,从女儿口中提及那个名叫陈平川的小书童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 她心中暗自忖度:看来,得寻个空閒,亲自去瞧瞧。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人儿。 竟能让她这个自小娇惯、眼高於顶的宝贝女儿,这般时常掛在嘴边,言语间还带著几分发自內心的佩服。 第42章 熊孩子逞凶!一只兔子引发血案! 第二日,晨曦微露,天边泛起鱼肚白。 陈仲和怀揣著一颗火热焦灼的心,脚步匆匆,来到了张府的后角门。 他几乎是央求著,才让任管家通融,见到了儿子陈平川。 一见面,陈仲和便急不可耐地压低了嗓音,语气急切:“平川,石头全都卖出去了!” “那些个城里的老爷太太们,简直是抢疯了!爹寻思著,这路子这么好,咱们……咱们什么时候能再画上一些?趁著这股子热乎劲儿,咱得多赚点银子!” 他只字未提赎身银子被张盛財抬价到一百两的事,生怕给儿子平添忧虑。 陈平川静静地看著父亲,轻声劝道:“爹,石头画,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急著卖了。” 他解释道:“物以稀为贵。那些富家子弟,买的不仅仅是石头画,更是一份新奇和独有的体面。” “咱们得吊著他们的胃口,细水长流,才能把这石头的价钱稳住,甚至卖得更高。” 陈仲和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半张著,似懂非懂。 陈平川继续耐心解释:“而且,爹您想,这画石头的法子,並不难,有心人多琢磨琢磨,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依葫芦画瓢,学了去。” “到时候,若是满大街都是这种画石头的,咱们的石头,也就卖不上价了。” “所以,我们必须儘快找到一个新的、更稳妥的赚钱门路,那才是长久之计。” 陈仲和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闷闷的“哦”。 儿子说得头头是道,他虽然不明白其中关窍,但也清楚,儿子的见识远胜於他。 只是……那一百两的赎身银子……怕是又要往后拖延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悄然爬上心头。 但他很快便將这股情绪压了下去,没有在儿子面前流露出分毫。 “爹,这个您带回去,给平玉玩。”陈平川从怀里摸出那个憨態可掬的兔子泥叫叫,递到父亲粗糙的手中。 “路上当心些,替我照顾好娘和妹妹。” 陈仲和接过那只小巧玲瓏的泥兔子,入手微凉,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將那份复杂的心情和儿子给妹妹的礼物一同揣进怀里,转身踏上了回家的泥泞小路。 陈仲和回到家中时,日头已有些偏西。 他一眼便瞧见,在院子角落里,女儿陈平玉正蹲在地上,小手费力地帮著罗氏捡拾散落的柴火,小小的身影显得那样单薄。 他快步走上前,从怀中掏出那个兔子泥叫叫,递了过去。 “平玉,你瞧,这是哥哥托爹带给你的。” 陈平玉抬起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先是茫然,待看清父亲手中的东西时,小脸上顿时绽放出惊喜。 “呀!好漂亮的小兔子!” 她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接过泥叫叫,宝贝似的捧在手心。 她把泥叫叫凑到小嘴边,鼓起腮帮子轻轻一吹。 “呜——呜——” 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小小的院落里迴荡开来。 平玉爱不释手,拿著泥叫叫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玩了起来,那清脆的“呜呜”声,很快便吸引了陈家其他的孩子。 陈家长孙,三房的陈平西,小名虎子,比平玉大上一岁,正是猫狗都嫌的年纪。 他听到声音,循声而来,一眼就瞧见了平玉手中那个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虎子眼睛骤然一亮,二话不说,霸道无比地就冲了过去。 “给我玩玩!”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劈手就要抢。 平玉嚇了一跳,连忙將泥叫叫紧紧护在怀里,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给!这是哥哥给我的!” 虎子见她不肯,平日里被王氏骄纵惯了的霸道性子顿时发作。 他小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竟猛地伸出手,狠狠一推! 瘦弱的陈平玉哪里经得住他这一下,小小的身子一个踉蹌,站立不稳。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她的后脑勺,不偏不倚,重重磕在了院中台阶那尖锐的石棱上! 霎时间,一股温热的鲜血,便顺著她乌黑的髮丝汩汩流淌下来,染红了她的小小后颈。 虎子见平玉头上见了血,自己也嚇了一跳,小脸煞白。 但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之响亮,比头上鲜血直流的陈平玉还要悽厉几分! “呜哇哇……她打我!陈平玉打我!呜呜呜……” 他一边哭喊著,一边用眼角余光瞥见掉落在地上的兔子泥叫叫。 这小混蛋心中怒气未消,竟捡起来,使出全身力气往地上一摔! “啪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 那只刚刚还给平玉带来无限欢喜的白胖胖的泥兔子,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地冰冷的碎片。 虎子指著地上那堆不成形的碎片,又指著捂著头、哽咽抽泣的陈平玉,大喊道:“不就是个破泥巴捏的玩意儿!谁稀罕!” 远远看著这一切的,三房陈仲武的十岁女儿——陈平香,嘴角不屑地撇了撇,露出一抹讥誚。 不过是个不值几个铜板的泥巴玩意儿,也值得这么爭抢?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 当她看到平玉头上缓缓渗出的血跡时,眼中非但没有同情,反而闪过一丝隱秘的幸灾乐祸。 她抱起了手臂,饶有兴致地继续望向这边,等著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大房陈仲和的女儿,十二岁的陈平娇,则嫌恶地皱紧了眉头,满脸都是鄙夷。 这些弟弟妹妹,整日里不是吵吵闹闹,就是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打得头破血流,实在是粗鄙不堪, 自己究竟是倒了什么霉,才会投生在这样的人家?要和这些泥腿子混在一起生活? 哼,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嫁入高门大户,再也不要过这种苦日子! 她心中那想要早日脱离这个穷酸农家的念头,变得越发迫切。 这边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尖叫声,很快便惊动了屋里的眾人。 罗氏如同母豹般第一个从屋里冲了出来。 紧隨其后的是刚刚放下担子的陈仲和。 接著,陈老太爷、陈老太太,以及大房的陈仲文夫妇和三房的王氏,也都乌泱泱地涌了出来。 罗氏一眼便看见女儿头上那刺目心惊的血红,还有地上那被踩得粉身碎骨的泥叫叫碎片。 而虎子却安然无恙地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指著自己受伤的女儿顛倒黑白!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轰”地一下,如同火山爆发般直衝罗氏的脑门! “你个小畜生!看我不撕了你的嘴!”罗氏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几步衝上前就要找陈平西算帐。 第43章 方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陈平川茅塞顿开 王氏眼疾手快,如同一只护崽的母鸡,尖叫一声,一把將罗氏死死拦腰抱住。 “二嫂!二嫂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家虎子还是个孩子啊!你发什么疯!” 陈仲和看著女儿额角不断渗出的鲜血,又看看地上那堆已经看不出原样的泥兔子碎片。 他心如刀割,嘴唇哆嗦著,想要说些什么,却訥訥地说不出半句,只有胸膛剧烈地起伏著。 陈老太太早已一个箭步衝过去,將她的宝贝孙子陈平西一把搂进怀里,嘴里不停地哄著:“哎哟,我的乖孙不哭,不哭,奶奶在呢,看谁敢欺负我的虎子!” 她根本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看一眼头上流血的平玉,便扭过头,厉声衝著罗氏呵斥道:“老二家的!你凶什么凶!虎子才多大一点儿!肯定是你家平玉不懂事,先招惹了虎子!不然我们虎子好端端的怎么会哭!” 陈老太爷也沉著一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浑浊的眼睛冷冷地瞪著罗氏,显然是更相信自己爱孙那顛倒黑白的说辞。 大房刘氏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声音尖细:“哎呀,二弟妹,孩子家在一块儿玩,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事。平玉这孩子也是,不就是一个不值钱的破泥偶吗?让给虎子玩玩不就好了?至於这么金贵吗?” 一旁的陈仲文则適时地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说道:“哎,平玉这孩子,不懂得谦让。虎子贤侄今日,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嚇啊。” 王氏紧紧护著怀里还在假哭抽噎的儿子,阴阳怪气地帮腔道:“就是啊!我们家虎子平日里多乖巧懂事,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去欺负人?我看啊,肯定是平玉这丫头先动的手!再说了,这是什么破烂泥叫叫,我家虎子早就玩腻了,压根儿就看不上眼!” 罗氏看著这一屋子偏袒不公、虚偽至极的陈家人,听著他们一句句顛倒黑白、刺人心窝的话语,恨不得扑上去將他们都咬死! 她一把推开王氏,衝过去將还在瑟瑟发抖的陈平玉紧紧抱进怀里。 感受到女儿小身体的颤抖和头上湿热的鲜血,罗氏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夺眶而出。 “娘带你去看大夫!”罗氏咬著牙,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颤抖,抱著女儿头也不回地往院外衝去。 陈仲和看著妻女踉蹌而去的背影,胸口憋闷得厉害,重重地嘆了口气,也跟了出去。 陈平西从王氏的怀里偷偷探出小脑袋,衝著一家三口远去的背影,得意洋洋地做了一个鬼脸,眼中满是小人得志的神气。 …… 父亲陈仲和走后,陈平川的心海,却像是被投下了一块石头,波澜不止。 银子! 如何才能儘快弄到更多的银子? 如何才能让娘亲和妹妹,真正过上好日子? 这石头画的路子,正如他先前所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一旦有人琢磨透了其中的门道,模仿者必然蜂拥而至。 必须得想个一个真正能让他陈平川,在这大业朝站稳脚跟,护住家人的法子! 思绪如潮水般翻涌,窗外,早课的钟声悠悠响起。 书房內,朗朗书声迴荡。 方先生今日讲的是《千字文》。 陈平川端坐在张金宝身侧,手里捧著书卷,眼神却飘忽不定,脑子里塞满了赚钱的念头,思绪纷飞。 方先生眼角余光轻轻一扫,便察觉到了陈平川今日的异样。 这小子,往日里听讲,那双眼睛亮得跟天上的星辰似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却並未当堂发作。 面上依旧古井无波,继续著他的讲授。 “……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 课毕。 方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卷,声音平淡:“陈平川,你隨我来一趟。” 张金宝闻言,身子猛地一颤,小脑袋瓜“嗖”地转向陈平川,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完了完了! 依照他这些日子挨训的经验,以及对方先生脾性的了解,平川哥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他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待到陈平川跟著方先生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他立刻像只小老鼠,鬼鬼祟祟地溜到了书房外。 身子紧紧贴在门板上,脑袋瓜凑到了窗户纸前。 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紧张兮兮地偷听起来。 书房內。 陈平川垂手而立,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先生单独留下自己,会是什么训示?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 方先生並未像往常考校功课那般板起面孔,语气中,竟还带著温和。 “平川,你今日上课之时,似乎心事重重,可是家中……遇到了什么难处?” 陈平川微微一愣。 他感受到了方先生语气中那份真切的关怀,一股暖流瞬间淌过心间。 他没有选择隱瞒,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先生的话,学生家中,確实……有些拮据。” “母亲身子骨一直不大好,妹妹又尚且年幼……学生……学生总想著,为家里分担些许,赚些银钱,也好让她们过得舒坦些。” 方先生闻言,捻了捻頜下的白鬍鬚,发出一声轻轻的嘆息。 “唉,你这份孝心,著实可嘉。只是,你如今年纪尚小,又能帮上什么大忙呢?” 陈平川抬起头,目光坚定:“先生,学生不求能帮上天大的忙,但求能尽己所能。” “哪怕只是能让母亲少操劳一分,让妹妹能多一块吃,学生也心满意足了。” 方先生被陈平川这番质朴却真挚的话语触动了。 他缓缓踱了两步,缓缓道。 “平川,你可知,『独柯不成树,独树不成林』?” 方先生的声音带著一丝悠远。 “若你想做成一番事,当谨记八个字——善假於物,另闢蹊径。” “集眾人之智,聚眾人之力,方能事半功倍!” 善假於物! 另闢蹊径! 这八个字,如同一道惊雷,骤然在陈平川的脑海中炸响! 又似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他先前混沌的思路! 第44章 最佳合作伙伴,张財主狂喜! 对啊! 自己怎么就钻了牛角尖了! 单靠自己一个人画那些石头画,或者琢磨些零敲碎打的小点子,终究是小打小闹,来钱慢不说,还极容易被人学了去,抢了先机! 张盛財! 这不就是现成的“可借之物”吗?! 张家家財丰厚,在这庐州府地面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更重要的是,张盛財手底下,可是有不少铺子和得力的人手! 若是能藉助张家的財力、人力,还有那成熟的渠道…… 一个无比大胆,却又让他激动不已的念头,如雨后春笋般,在他小小的脑袋里迅速成型! 《西游记》的故事,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零敲碎打,只讲给张家兄妹听了! 那太浪费了! 完全可以效仿他前世所见的连环漫画! 將《西游记》的故事,一回一回地精心绘製出来,每一幅画都配上简短凝练的文字说明。 然后,將这些画页装订成册! 定期推出新的章节,就像那些说书先生吊听眾胃口一般,利用故事本身的无穷魅力和连续性,死死勾住那些富家少爷、千金小姐的心! 让他们一册接一册地买!欲罢不能! 这可比单纯卖几块破石头画,要稳妥得多,赚得也多得多! 而且,这故事的精髓,这画风的巧妙,全在自己脑子里! 別人就算想模仿,短时间內,也休想模仿到其中的灵魂! 窗外。 张金宝將耳朵贴得更紧了,却听得云里雾里,一知半解。 他只模模糊糊听明白了,平川哥家里很穷。 他娘亲生了病,妹妹年纪还小。 平川哥想赚钱养家! 哎呀! 平川哥原来这么可怜啊…… 一股浓浓的同情心,瞬间在他小小的胸腔里泛滥开来,几乎要满溢出来。 不行! 以后我一定要对平川哥更好一些! 对!非常好! 有什么好吃的,都分他一半! 有什么好玩的,也带他一起! 书房內。 陈平川越想越觉得此计大有可为,那双黑亮的眼睛里,闪烁著兴奋光芒。 他朝著方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先生指点迷津!学生茅塞顿开!” 方先生见他一点即透,眼中露出一抹讚许的微笑,微微頷首。 孺子可教也。 陈平川再次谢过先生,一颗心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脑中全是那即將铺开的宏伟蓝图。 待到授课结束。 陈平川片刻也不耽搁,拔腿便朝著前院张盛財的书房跑去。 刚跑到前院月亮门,便见张盛財挺著他那標誌性的圆滚滚的大肚子,满面红光地从外面回来。 看样子,像是刚应酬完酒席,心情颇为不错。 陈平川眼睛一亮,机会来了! 他几步抢上前,稳稳噹噹站在张盛財面前,深揖一礼,声音清朗: “小的陈平川,拜见老爷!” 张盛財闻言,脚步微微一顿,低头看向这个还没自己大腿高的小小书童。 “哦?是平川啊。” 他眯了眯眼,带著几分酒后的微醺,问道:“你小子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陈平川抬起头,目光炯炯地说道: “回老爷的话,平川不才,近日偶得一计!” “此计若能顺利施行,或可为张府,开闢出一条全新的財源!” “其利,胜过寻常生意百倍不止!” 张盛財一听这话,先是一愣。 隨即,他上下打量了陈平川几眼。 这小傢伙,人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他“嘿”的一声笑了出来,脸上的肥肉跟著一颤一颤。 “哦?你这口气倒是不小啊!” “胜过寻常百倍的財源?” 他饶有兴致地摸了摸自己圆润的下巴。 “走!隨我到书房里去!” “仔仔细细,说给老爷我听听!” “若是真有那么些道道,老爷我啊,重重有赏!” 张盛財笑著拍了拍陈平川的小肩膀。 张府书房內。 陈平川静立书案前。 张盛財则大马金刀地稳坐太师椅。 他那张圆脸,此刻因酒意泛著红光。 一双小眼睛半眯著,带著审视。 “老爷,平川想到的这个法子,便是將那《西游记》的故事,画下来。” 陈平川吐字清晰,条理分明。 “《西游记》?画下来?”张盛財咂摸了一下这两个词,没明白什么意思。 “对。”陈平川肯定道,“就像那些庙宇里墙壁上的彩绘一般,一幅接著一幅,每一幅画都描绘一段精彩情节。” “旁边再配上些许简明扼要的文字解说。” “如此一来,即便是不识字的百姓,也能看个热闹非凡;而识字的读书人,则更能领会其中精妙。” 他伸出小手,在空中比划著名。 “咱们可以將《西游记》的故事,分割成若干卷册。” “譬如,『猴王出世』可为一卷,『大闹天宫』又可为一卷。” “每隔一段时日,便推出全新的一卷,引人期待。” “画作务求精细入微,装订亦要考究美观。” “那些富贵人家的少爷小姐们,见了这等新奇玩意儿,必定会爱不释手!” 陈平川的目光,甚至已经投向了更长远的未来。 “我们还可以推出所谓的『初版典藏』,印刷数量稀少些,售价自然也要高昂些。” “日后,待故事完结,更能推出『珍藏全本』,供人传家!” 张盛財听著,原本因酒意而略显迷濛的眼神,渐渐被一种炽热的光芒所取代。 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等等!你小子给老爷我等等!” “前些日子,那些府上的人哭著喊著派人来找你,说是要什么会说话的石头,莫非……莫非就是这《西游记》里头的人物?!” 陈平川平静地点了点头。 “回老爷的话,正是。” 张盛財虽然不通文墨,也没听过《西游记》的故事,对什么“连环画”更是闻所未闻。 但他浸淫商海大半辈子,商业嗅觉那是绝对灵敏! “会讲故事的……连环画……”他口中喃喃自语,一双小眼睛里,精光暴射而出! 这等奇思妙想的玩意儿! 別说整个庐州府了! 怕是放眼整个大业朝,都是独一份的买卖! 陈平川见他已然心动,立刻趁热打铁。 “老爷您想啊,那些小少爷、小小姐们,一旦迷上了这孙悟空如何降妖伏魔,下一回那唐僧师徒又会遭遇何等劫难……” “他们能不哭著、闹著,求著爹娘买下一本吗?” “到时候,別家的孩子人手一套,自家孩子却没有,那岂不是大失顏面?” “那些富家子弟,为了攀比,为了炫耀,定会爭先恐后地收集一整套!” “將这精美的画册摆在书房里,那该是何等的气派!” 张盛財听得口舌生津,双眼放光。 他仿佛已经看见,那白的银子,正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澎湃地涌入他张家的库房! 他“腾”地一下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肥硕的肚腩,也跟著剧烈地一颤一颤。 “好小子!好小子啊!” “你这小脑袋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这主意,简直绝了!” 他一把抓住陈平川的肩膀,咧开的大嘴几乎要咧到耳根。 “就按照你说的办!” “你出点子,老爷我出钱!出人!出渠道!” “將来赚了银子,咱俩……一人一半!如何?!” 第45章 免我赎金但要干十年?想得美! 陈平川闻言,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老爷厚爱,平川心领了。”他躬了躬身,姿態谦逊。 “但这利润分成,平川不敢奢求五成。” “平川只要三成,便已足够。” 张盛財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滯,收敛了几分。 “三成?” “小子,你这可是日进斗金的点子!五成是你应得的!” 陈平川抬起头,目光平静。 “老爷,这桩生意若能成事,全赖您出资、出人,更要承担其中的风险。” “您才是顶樑柱,掌舵人。” “平川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说了些尚不成熟的浅薄想法,能得三成利润,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著一丝少年不该有的老成。 “再说,平川如今毕竟年纪尚小,手中掌握过多的银钱,未必是什么好事,反而容易招来不必要的祸端。” “平川更希望能借著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跟在老爷身边,潜心学习如何经营生意。” “这等宝贵的经验,在平川看来,可比那金山银山,都要贵重得多!” 张盛財这人,陈平川这些日子下来,心里头已然有了个底。 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精明得很,算盘珠子拨得比谁都响。 当然,也非全然冷血无情。 当初自己卖身,他能多给三两银子,便说明此人心中尚存几分善念。 但若以为这样就能隨意拿捏,那就想得太简单了。 跟这种人相处,得时刻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得琢磨透他那点心思,顺著毛摸才行。 別看他有时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好像没什么架子。 倘若真傻乎乎地以为那是白给的,伸手就去接,那后面指不定憋著什么招呢。 所以,陈平川才退而求其次,只要三成。 但如果生意做好了,三成的收益也是非常可观的! 陈平川这番话,说得张盛財心里十分舒服。 他重新审视著眼前这个小书童。 年纪不大,不贪功,不冒进,更难得的是这份远见卓识! 此子將来,绝非池中之物! 张盛財心中暗暗讚嘆,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眯起那双小眼睛,盯著陈平川。 “平川,老爷我问你一句话,你需得如实回答。” “前些天,你爹陈仲和曾来府上,想要为你赎身。” “老爷我……当时开口,要了一百两纹银!” “你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在心里头,怨恨老爷我?” 书房內的气氛,在这一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陈平川神色平静如水,他坦然迎向张盛財的目光。 “回老爷的话,平川不怨。” “老爷您是生意人,求財逐利,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本分。” “平川自卖身进入张府的那一刻起,便是张府的私產。” “值多少银子,自然是由老爷您说了算。” “倘若当初老爷轻易便放平川离去,那才真正说明,平川在老爷眼中,一文不值。” “如今,老爷您开出一百两纹银的高价。” “这恰恰说明,在老爷的心里,我陈平川,值这个价钱!” “平川只会更加用心地为张府做事,让老爷觉得,这一百两银子,得物超所值!” “將来,平川还要凭自己的本事,为张家挣回十个百两,百个百两!” “至於赎身之事,我爹他自然会努力去筹措银两。” “平川自己,也会尽心竭力为张府效力,爭取早日凭藉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地挣回自由之身!” 陈平川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圆滑奉承,又不失风骨。 张盛財听完,再也绷不住脸上的严肃。 他爆发出一阵极其舒畅的大笑! “哈哈哈!你小子说得好!说得太他娘的好了!” 他笑得前仰后合,指著陈平川,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那一百两赎金,老爷我可以给你免了!” 陈平川心中猛地一跳! 一股狂喜,险些就要衝破他的胸膛! 却听张盛財紧接著又补充道:“但是!你得答应老爷我一件事!” “从今往后,你必须踏踏实实地待在我张家,用心辅佐金宝,务必让他学出点名堂,將来能有点出息!” “至少……十年!” 张盛財伸出一根粗壮的手指,在陈平川面前晃了晃。 “十年之后,老爷我还你自由身,还给你一笔丰厚的赏赐,如何?” 陈平川脸上的喜色,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仅仅是一瞬。 隨即,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连连作揖。 “多谢老爷!” “平川定当为张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深深地低下头,巧妙地遮住了眼底那一闪而逝的凛冽寒光。 十年? 张老爷,你以为用这张看似诱人的空头支票,就能锁住我十年? 我陈平川,迟早会凭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从这张府的大门迈出去! 绝不会是十年之后! 张盛財的办事效率,当真是雷厉风行到了极点。 不过短短两三日的功夫。 府里便专门腾出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厢房。 这厢房採光极佳,阳光透过窗欞洒入,將室內照得通透。 案几、上好的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样样都是精品。 他甚至从庐州府城里,寻来了三位在画师圈小有名气的画师。 一位姓李,专擅山水,下笔老道,颇有几分意境。 一位姓赵,主攻人物,尤其擅长绘製栩栩如生的仕女图。 还有一位姓孙,平日里多是画些鸟鱼虫,以此餬口。 三人被请到张府。 当他们得知日后要听从调遣的主事之人,竟是一个唇红齿白、尚未及冠的小书童时,脸上皆是掩不住的错愕。 张盛財挺著他那標誌性的圆肚子,大手一挥,指著一脸淡然的陈平川,嗓门洪亮如钟: “往后,你们几位,就都听这小子的!” “他让你们怎么画,你们就怎么画!”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画好了,工钱赏钱,一文都不会少了你们的!” “可要是画不好……”他哼唧了两声,那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威胁之意已是不言而喻。 陈平川则不卑不亢,对著三位面带疑色的画师拱了拱手,语气平和。 “三位先生,接下来这段时日,便要劳烦各位多多费心了。” 第46章 《西游记》工作室开张,小书童当总管? 那李画师捻著頜下几缕山羊须,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小兄弟太客气了,却不知……是要我等画些什么东西?” 赵画师则目光锐利,细细打量著陈平川,眼神带著疑惑。 孙画师看起来最为老实敦厚,只是低著头,喏喏地应了一声。 陈平川也不多言解释。 他直接让人摊开了自己早已精心绘製好的几幅《猴王出世》的简略草图。 线条虽简,神韵却足。 “这,便是我等接下来要画的故事开篇。” 他伸出小手指,点向其中一幅猴王自仙石中蹦出的场景。 “李先生,这石猴出世的背景山石,既要有仙家洞天的縹緲仙气,又不能失了果山那份山林野趣,最重要的是,要有那石破天惊的『爆裂』之感!” 隨即,他又转向那位擅长人物的赵画师。 “赵先生,这猴王,非人非仙亦非妖。要画出他骨子里的天真烂漫,更要画出他那股桀驁不驯、睥睨万物的野性与灵性。”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孙画师身上。 “孙先生,这仙石旁边点缀的奇异果,以及那些奔走相告的小猴,务求灵动活泼,栩栩如生。” 起初的几日。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这三位画师对於陈平川这位“小总管”的指手画脚,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甚至带著几分轻视。 一个乳臭未乾的毛头小子,他能懂什么丹青神韵,笔墨精髓? 李画师笔下的山石,依旧是他惯常的路数,层峦叠嶂,意境悠远,仙则仙矣,却少了陈平川口中反覆强调的那种石破天惊的“爆裂感”和“力量感”。 而赵画师笔下的猴王,眉眼之间总是带著几分仕女的柔媚,失了那股泼猴该有的精气神。 只有孙画师画得还算合格,但他画的內容却不是重点。 陈平川没有生气,而是表现出极大的耐心。 毕竟,让古人接受现代绘画,需要一个適应的过程。 於是他一遍又一遍地比划著名,解释著,力求將自己脑海中的画面精准地传递给他们。 “李先生,您看,这石头不是缓缓裂开的,它是『嘭』的一声,猛然炸开!要画出那种衝击力,那种碎石崩飞的动感!” “赵先生,这猴王的眼神,要像初生的火焰一般,明亮、炽热,带著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无畏!而不是像那些深闺小姐含情脉脉的秋波!” 有时候为了让他们更直观地理解,他甚至会忍不住手舞足蹈地模仿孙悟空挠腮、远眺的动作,引得画师们面面相覷,诧异不已。 不过,隨著时间推移,画师们从最初的轻视与不解。 到后来的半信半疑,再到渐渐地,被陈平川那些层出不穷、闻所未闻的新奇想法和精妙构思所折服。 这小子,这小小的脑袋瓜里,究竟都装了些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几位画师被陈平川这般近乎严苛地“折腾”,私下里也是叫苦不迭,没少凑在一起嘀咕抱怨。 “唉,这小书童,真是比官老爷难伺候!”赵画师苦笑。 “话是这么说,”李画师咂摸著嘴,“可你还別不服气,经他这么一指点,你再看这画,嘿,確实比咱们原先画的生动不少。” 孙画师连连点头:“这位小童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渐渐地。 一种前所未见、独具一格的全新画风,在他们几人的笔下,悄然成型。 线条简练凌厉,充满了蓬勃的张力。 色彩明快鲜亮,又不失古朴雅致的韵味。 其人物造型,大胆夸张,既不失应有的真实感,又不乏神魔世界的奇幻瑰丽。 约莫半月之后。 第一卷《猴王出世与大闹天宫》的全部画稿,在经过了十数次的反覆修改与打磨后,终於有了令人满意的雏形。 张盛財几乎每日都会挺著肚子,乐呵呵地抽空过来巡视一圈。 他看著那些从无到有,日渐丰满生动的画稿,脸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更盛,眼角的褶子都笑开了。 “平川啊,”他喜不自胜地拍著陈平川的小肩膀,“依你看,这第一批画册,咱们印製多少数量才最合適?” 陈平川放下手中的画稿,目光看向张盛財。 “老爷,这《西游记》画册的印製,小的以为,不在於数量多寡,而在於一个『精』字。” “首批印量,务必严格控制。依小的之见,三百册,足矣。” 张盛財闻言一愣,他那双小眼睛瞪大了几分:“三百册?就这么点儿?够谁分的?” 要知道,这庐州府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府上,哪家没有个三五个少爷、小姐的? 更別提,这城里还有不少附庸风雅的读书人,他们可都是这画册的潜在买家啊。 在他看来,三千册还差不多! 陈平川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浅笑。 “老爷,您听我说。正因为这数量稀少,才更显得它弥足珍贵。” “我们要让这部《西游记》画册,一经面世,便立刻成为一件人人渴求的稀罕物。” “要让他们想买却买不到,甚至要为此抢破了头,如此方能吊足他们的胃口,也更能彰显出咱们这部画册的不凡身价。”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 “至於首发的地点,也得有所讲究。必须选在咱们庐州府城里那几家最高档、最雅致的书坊。” “並且,我们要提前至少十天半月,便开始放出些许风声去。只说我们耗费巨资,绘製了一部旷世奇书,图文並茂,故事精彩绝伦,乃是小儿开蒙启智、大人解颐消遣的无上妙品。” “然后,在街头巷尾那些人流最为密集之处,张贴几幅色彩鲜艷的《西游记》故事片段的巨幅彩绘揭帖,引人注目。” “再请些口齿伶俐的伙计,拿著印有简单图画和介绍词的『传帖』,在各大书院茶楼、繁华市集等人群聚集的地方,进行散发和口头宣传。” “与此同时,还可以暗中僱佣一些说书先生,在各个瓦舍勾栏之地,开始预热这《西游记》的故事,不必细讲,只说新出了一部图文並茂的绝世奇书《西游记》,如何如何精彩绝伦,如何如何引人入胜,务必吊足人们的胃口。” “如此多管齐下,务必做到让整个庐州府全城皆知,街谈巷议。待到正式发售那一日,才能一鸣惊人,造成一书难求、爭相抢购的空前盛况!” 第47章 地主儿子VS財主少爷,谁输谁是窝囊废? 张盛財听得是连连点头,激动得脸上的肥肉都微微颤动,一双小眼睛里更是闪烁著兴奋的精光。 “我明白了!平川你这招,高!实在是高!老子这就去安排!”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一个娇蛮的清脆嗓音。 “臭书童!我爹爹说,你们在印好多好多孙悟空的小画书,是不是真的?” 话音未落。 张静姝便像一阵小旋风似的,猛地冲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书案上摊开的那些色彩鲜艷、引人入胜的画稿。 “哇!这个就是《西游记》的小画书吗?画得好漂亮呀!” 她几步跑到书案前,小脑袋瓜好奇地凑过去,小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抓起一本画稿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嘻嘻,这个孙悟空,画得可真好看!比你讲的故事里还要威风!”张静姝指著画稿上那威武不凡的孙悟空,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亮晶晶的,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一旁的张盛財,小嘴微微一撅,强烈要求道:“爹爹!这《西游记》的小画书做出来之后,第一本必须先给我看!” 张盛財见宝贝女儿如此喜欢,哪里会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大手一挥,满口答应。 “好好好!別说第一本了,以后全套画册都给我的乖女儿留著!” “世上只有爹爹好!” “乖女儿也好,哈哈哈!” 陈平川看著这对活宝父女,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此以后。 这间“《西游记》漫画工作室”的门口,便多了一位雷打不动的常客。 张静姝几乎每日都会准时跑过来“视察”。 她会自己搬个小锦墩,坐在门口。 一边小口小口地啃著她最爱的桂糕,一边眼巴巴地伸长了脖子,等著看画师们画出最新的故事情节。 她还时不时地会对著那些画稿指指点点,发表自己的“高见”。 “哎呀,这个妖怪画得也太丑了吧?就不能画得稍微漂亮一点点吗?人家看了会做噩梦的!” “还有这个仙女姐姐的衣服顏色,太素净了不好看!能不能换个鲜亮点儿的顏色嘛!比如桃红色的,或者水蓝色的!” 几个画师被她折腾得是头疼不已,暗地里都觉得,这位张府的千金大小姐,比陈平川还要难应付! …… 盼星星盼月亮,张金宝总算盼来了十日一次的旬休。 他像一只刚挣脱牢笼的小鸟儿,一蹦三尺高,扯著嗓子嚷嚷著要去外面撒欢儿。 《西游记》画册工作室的初期筹备总算告一段落,陈平川也觉得连日来绷紧的脑子有些发胀,正想寻个机会出去透透气。 於是乎,他被张金宝拉著,两人兴冲冲地一道往村外的野地里去了。 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格外和煦。 溪边的杨柳抽出嫩绿的新芽,隨风依依摇摆。 两人刚晃晃悠悠地走到溪树村附近那条清澈的小溪边,正想寻摸块乾净的大石头歇歇脚,冷不丁就跟一伙半大不小的孩子撞了个正著。 为首的那个,正是隔壁溪树村大地主王长发的独苗儿子,九岁的王小虎。 这王小虎在附近几个村子里,可是出了名的横行霸道。 他身后总是跟著几个佃户家的孩子,充当他的跟班走狗,为虎作倀。 说来也巧,王小虎与张金宝素来不睦。 两人从小就不知道打了多少回嘴仗,急眼了偶尔还会动上手。 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王小虎双手叉腰,下巴抬得比天还高,拿那双小眼睛斜睨著张金宝,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张家的那个窝囊废吗?” “怎么著?不在家里好好读书,跑到这儿来偷懒耍滑了?” 他身后的那几个跟屁虫立刻狗仗人势地跟著起鬨。 “王小虎,我读不读书跟你有什么关係?”张金宝哼了一声,拉著陈平川要走。 结果却被王小虎带人围住,他讥讽道:“张金宝你跑什么?是不是害怕了?真是个窝囊废!哈哈哈!” 张金宝哪里受得了这种赤裸裸的挑衅?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地鼓了起来。 他伸出手指著王小虎,怒喝道:“你说谁是窝囊废?” “王小虎,我爹说了,你跟你爹一样,就是个井底之蛙,屁点儿见识都没有!比窝囊废还窝囊废!” 王小虎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反而贼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阴险笑容。 他指了指面前的溪流,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张金宝,谁是窝囊废,咱们比试比试,不就知道了?你敢不敢?” “比就比!老子怕你不成!”张金宝几乎是想也不想,便一口应承了下来:“说吧,比什么?” 王小虎见他如此轻易就上了鉤,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咱们就比抓鱼!一个时辰之內,谁抓的鱼多,就算谁贏!” 他故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输的人喊自己窝囊废,还得恭恭敬敬地管贏家叫上三声『爷爷』!怎么样,你敢不敢应战?” “有啥不敢!”张金宝梗著脖子,再次一口应下。 他也是个抓鱼的好手,难道还会怕了这个囂张的王小虎不成? 王小虎嘿嘿一笑,立刻衝著身后的三四个跟班发號施令:“你们,都给老子下水!把那些鱼都抓上来,越多越好!” 隨著他一声令下,那几个孩子便“扑通!扑通!”接二连三地跳进了清澈的溪水里。 一时间,原本平静无波的溪水被他们搅得浑浊不堪。 王小虎则抱著胳膊,得意洋洋地看著张金宝。 张金宝气得脸都快绿了。 他指著王小虎,大声嚷嚷道:“王小虎!你耍赖!你让这么多人一起帮忙,这不公平!” 王小虎撇了撇嘴,露出一副无赖相:“比试的规矩里,可没说不许找帮手啊!” “你要是不服气,你也可以找人帮忙嘛!” 他轻蔑地用下巴指了指一旁始终没怎么作声的陈平川,“喏,你不是还有个小书童嘛!” “不过嘛,就算加上他,也就区区两个人。我们这边,可是四个人呢!” 敌眾我寡,这形势明摆著对张金宝不利。 张金宝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王小虎那边的人在水里扑腾翻搅。 不时地,那边还会发出一两声抓到小鱼的欢呼,更是让他心急如焚。 第48章 神奇捕鱼法,地主儿子绷不住了! 陈平川在一旁静静地观察了片刻。 这条小溪並不算宽,水流也说不上如何湍急,两岸多是些圆润的鹅卵石和摇曳的水草。 王小虎他们人多势眾,確实占了不小的优势。 这么一阵胡乱搅和之下,原本藏匿的鱼儿都被嚇得四处奔逃,更难捕捉了。 见张金宝气得脸红脖子粗,急得几乎快要跳脚骂娘,陈平川嘴角微微一扬,勾起一抹浅笑,迈步走了上前。 他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张金宝的胳膊,安抚道:“少爷,莫要著急。” 张金宝正憋著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泄,闻言猛地扭过头来看他:“大哥!我能不急吗?你瞧瞧他们,都快把溪里的鱼抓光了!” 陈平川的声音不大,却透著一股沉稳:“少爷,这抓鱼嘛,也得讲究个技巧和方法。” “人多,有时候可不一定顶用。” “瞧我的便是。” 他语气平淡,仿佛胜券已然在握。 张金宝將信將疑地瞅著他,先听听他有什么好主意。 陈平川也不多做解释,径直走到溪流一处水面较窄、水流也相对平缓一些的地段。 他伸出小手指著那里,对张金宝吩咐道:“少爷,你来帮我个忙。咱们就在这里,用溪边的石头,垒起一个小小的石坝。” “垒坝?”张金宝闻言一愣,满脸不解。 陈平川篤定地点了点头,率先弯下腰,开始动手搬运岸边那些大小不一的石块。 他有条不紊地指挥著张金宝,两人齐心协力,动作倒也麻利。 很快,就在潺潺的溪水中,垒起了一道简易的“v”字形石堰。 这道石堰並没有將水流完全堵死,而是在那“v”字的尖端,特意留下了一个约莫碗口大小的缺口。 王小虎和他那群跟班们,远远瞧见他们俩费劲巴拉地在水里垒起这么一个奇形怪状的石堆,纷纷在对岸捧腹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鄙夷。 “哈哈!快看那两个傻子!他们该不会是想用几块破石头把鱼给圈起来吧?” “真是能笑掉人的大牙了!溪里的鱼儿那么机灵,难不成还会傻乎乎地自己往那石头缝里钻不成?” 王小虎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张金宝,我看你还是趁早多练练狗叫吧!到时候叫得不像,那可就太丟人了!” 张金宝被他们肆无忌惮的嘲笑声弄得脸上阵阵发烧,有些沉不住气了,焦急地看向陈平川。 陈平川却对那些刺耳的嘲讽充耳不闻,神色平静,仿佛压根就没听见一般。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那道小小的石堰,確认足够稳固之后,又扭头对张金宝道:“少爷,成了。” “现在,你到这石堰上游大概十来丈远的地方去。” 他指了指上游一处水草长得颇为丰茂的浅滩区域。 “你就站在岸边,用手里的树枝,轻轻地拍打水面。记住,动静不用太大,把鱼群慢慢地、不著痕跡地往我们这边赶过来就行。” 张金宝虽然心里头依旧是充满了疑惑,但见陈平川一副稳如泰山的模样,还是依言折了一根柔韧的柳条,乖乖地走到了上游去。 他学著陈平川先前教的样子,用那根柳条在水面上方来回搅动,轻轻拍打出一些细碎的水。 很快,那些原本在浅水区悠閒觅食,或是躲藏在浓密水草之下的小鱼儿,纷纷受惊,本能地顺著水流的方向,向下游逃窜而去。 这些慌不择路的鱼儿,一窝蜂似的,径直游向了陈平川他们刚刚筑好的那道“v”字形石堰。 大部分的鱼儿,都本能地沿著石堰两侧的走向,朝著那唯一的、窄小的缺口奋力游去。 然而,一旦它们爭先恐后地通过那个狭窄的缺口,进入了“v”字形石堰所形成的包围圈之內,情况就瞬间大一样了! 因为那个缺口修筑得非常小,而且是逆著水流的方向。 鱼儿一旦钻了进来,想要再从那个小小的口子里逆流游出去,就变得异常困难重重。 此时,陈平川与张金宝只需好整以暇地守在那“v”字石堰尖端缺口的后方。 他们甚至都不用亲自下到冰凉的溪水里去。 眼看著一条条受惊不浅的鱼儿,如同没头苍蝇般,爭先恐后地从那个小小的缺口涌入。 他们便轻鬆地伸出手,將那些在石堰后方活蹦乱跳的鱼儿,一条接著一条地捞了起来,隨手扔到岸边的青青草地上。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岸边的草地上,就堆起了一小堆银鳞闪闪、兀自摆尾挣扎的鱼儿。 那数量,一眼望去,便已明显超过了还在溪水里手忙脚乱、大呼小叫扑腾著的王小虎那一伙人。 张金宝兴奋的手舞足蹈,问道:“大哥,你这抓鱼的法子好厉害?从哪里学来的?” “这叫石堰捕鱼法,是我从一位老渔夫那里学来的。” 陈平川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他跟著户外求生的博主学来的。 溪水对岸的喧囂笑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王小虎和他那群跟班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这边,仿佛大白天见了鬼一般。 几个先前还在嘲笑的孩子,此刻都张大了嘴巴,半天都合不拢,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王小虎更是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一个时辰的光景,转瞬即逝。 陈平川和张金宝的面前,堆著一小簇银光闪闪的鱼儿。 细细数来,足足有三四十条,个头儿还不小,在草地上活蹦乱跳,尾巴啪啪作响。 反观王小虎那边,几个小跟班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面前的战果,却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几条小鱼。 最大的那条,也不过孩童巴掌长短。 胜负已然分明。 张金宝此刻得意洋洋,小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 他双手叉腰,迈著八字步走到王小虎面前,学著他先前那不可一世的腔调,下巴抬得比天还高。 “王小虎,怎么样?服不服气?” “快,给小爷学三声狗叫,再恭恭敬敬地叫三声爷爷!” 王小虎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他的脸先是涨得通红,隨即,又迅速转为猪肝一般的酱紫。 他眼中的凶光毕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们……你们使诈!这不算数!” 王小虎的声音尖厉,带著气急败坏:“肯定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妖法!” 他猛地一挥手,对著身后那的跟班恶狠狠地命令道:“都愣著干什么?给老子一起上!” “狠狠地揍他们一顿!出了什么事,我爹给你们担著!” 第49章 张金宝的「钞能力」,陈平川的逆鳞! 那几个佃户家的孩子闻听此言,立刻嗷嗷叫著围了上来。 陈平川见势不妙。 对方人多势眾,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和张金宝这两个小身板,肯定要吃大亏。 他立刻拉了拉张金宝的衣袖,喊道:“少爷,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快跑!” 张金宝也知道硬拼打不过,被陈平川一提醒,拔腿就想跑。 可惜,他们没跑多远,就被王小虎那伙人给团团围住了,一个个摩拳擦掌,眼看就要动手。 陈平川心头一紧。 他下意识地將张金宝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准备自己先硬抗一下,好让张金宝找机会溜走。 然而,出乎陈平川意料的是,张金宝却没有逃跑。 他反而猛地一挺自己的小胸膛,从陈平川身后挤了出来,坚定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大哥,你帮了我这么多次,今天轮到我张金宝保护你了!” 陈平川心中驀地一暖。 这小少爷,平日里看起来是憨了点,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有那么几分义气。 但他还是焦急万分,这小胖子逞什么英雄好汉? 就算他身子骨比自己壮实那么一些,可对方毕竟人多势眾,硬拼的下场,肯定是鼻青脸肿。 就在王小虎那伙人,要恶狠狠地扑上来之际。 张金宝突然有了动作。 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看也不看,就猛地朝天上一扬! 同时扯著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都给老子住手!” “这些钱赏你们了,谁捡到就是谁的!” 哗啦啦一阵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上百枚黄澄澄的铜钱,如同天女散一般,从半空中洒落下来。 叮叮噹噹! 铜钱掉了一地,在阳光下闪烁著诱人的光芒。 那些佃户家的穷孩子们,平日里连几个铜板都难得一见,此刻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看著满地滚动的铜钱,他们的眼睛瞬间都直了,也顾不上打架,纷纷发出一声惊呼,恶狗般扑向地上的铜钱。 “我的!这是我的!” “別抢!都是我的!”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几个人为了爭抢一枚铜钱,甚至不惜推搡起来,扭打作一团。 王小虎气得急得直跺脚,声嘶力竭地嘶吼:“別捡了!都不许捡!” “快给老子抓住他们两个!” 然而,他的话在铜钱那巨大的诱惑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根本就没人理会他这个带头大哥了。 张金宝趁著这个千载难逢的当口,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愣的陈平川。 “大哥,还愣著干嘛?快跑啊!” 两人趁著这片混乱,拔腿就跑,一溜烟便消失在了田埂的尽头。 直到再也听不见身后那嘈杂的吵嚷声,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陈平川看著旁边叉著腰,呼哧呼哧喘著粗气的张金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少爷,刚才……让你破费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钞能力”吧。 简单,粗暴,却又异常有效。 张金宝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嘿嘿,小意思!我爹说了,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叫事!” 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胸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说道:“大哥你放心,以后有我张金宝在,保准没人敢欺负你!” 陈平川看著他那副认真的小模样,心中又是一暖,脸上也露出了真诚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经此一事,他对张金宝这个平日里有些憨直的小弟,倒是真有点刮目相看了。 两人刚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还没匀过气来,就看见同村的二蛋跟火烧了屁股似的,从田埂那头疯跑过来。 “平川哥!平川哥!” 二蛋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跑急了。 陈平川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二蛋,慢点说,出什么事了?” 二蛋双手扶著膝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 “平川哥,我娘说你妹妹……平玉,”他断断续续地说著,“她的头……被、被虎子打破了!流了好多血呢!” “轰!” 陈平川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眼前骤然一黑,脸上的血色在剎那间褪得乾乾净净,只剩下骇人的苍白。 “你说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这是我娘听村里人说的!”二蛋终於缓过一口气,急急忙忙地用手比划著名,试图將事情说清楚。 “就、就是你家那个虎子,他抢平玉的东西,平玉不肯给他!” “虎子就把平玉推倒了!” “平玉的后脑勺,正好磕在院子里的石阶稜子上,当时就流了好多血……” “虎子还坐在地上哭,反过来赖平玉打他!” 二蛋一口气把从村妇们嘴里听来的七零八落的事情经过,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不过,他最后也补充道,平玉的头已经被大夫包扎好了,也喝了药,据说现在已经好多了。 “他娘的!” 旁边的张金宝一听这话,那双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股怒火“噌”地烧到了头顶。 他一把就抓住了陈平川的胳膊,小胖脸涨得通红。 “那个虎子!他竟敢这么欺负大哥妹妹!” “大哥,我们快回去!我帮你去狠狠教训那个臭小子!” 他说著,就要拉著陈平川往村子方向跑。 陈平川眼神闪烁,身子纹丝不动,反而一把拉住了怒气冲冲的张金宝。 他的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 “少爷,先別急。” 张金宝扭过头,满脸不解地看著陈平川。 “大哥!这怎么能不急啊?你妹妹头都打破了啊!” “我们现在回去,除了跟他们那帮不讲理的吵一架,还能做什么?”陈平川的语气依旧平稳如水,但水面之下,却是暗流汹涌。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两个小孩子,现在回去也改变不了任何结果,反而可能把事情闹得更糟。” 他太清楚了,祖父母和那几房人是什么德性。 他们只会偏袒虎子,指责自己。 张金宝圆睁著眼,有些不明白。 “那……那怎么办?大哥,你妹妹不能白白受伤!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第50章 来自张府小少爷的「美味佳肴」 陈平川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看得张金宝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仿佛瞬间掉进了冰窟窿。 “这事,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陈平川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底那一闪而过的森寒光芒。 “我们先回张府。” “我需要……小姐帮一个忙。” 回到张府,陈平川径直朝著张静姝的院子走去。 张静姝此刻正坐在廊下,纤细的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著一盆兰,小嘴微微撅著,似乎有些不开心。 “小姐。”陈平川走到她面前,微微躬了躬身。 张静姝抬起眼,看见是陈平川,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先是闪过一丝喜色。 但隨即,她又迅速板起小脸,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臭书童,你来做什么?本小姐正烦著呢!” 陈平川也不跟她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小姐,能否请你再给我一些……你上次做的那种『特別』的点心和菜餚?” 他特意在“特別”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也变得別有深意,静静地看著张静姝。 张静姝先是一愣,显然没立刻明白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小脸上满是疑惑。 “你要那个做什么?”她歪著小脑袋,不解地问,“那里面可是放了巴豆粉,会让人拉肚子的……” 话一出口,她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急忙伸出白嫩的小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慌乱地眨动著,煞是可爱。 陈平川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反而露出诚恳的表情。 “我有些私事,非常需要那种食物来解决一下。” “还请小姐行个方便,就当我陈平川……欠你一个人情。” 张静姝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模样弄得更加好奇了。 她歪著小脑袋,乌黑的眼珠转了转。 想到陈平川之前给自己讲那些好听故事,又想到他帮自己贏了那个大大的蝴蝶风箏…… 她心里的天平,不自觉地便开始倾斜了。 轻哼一声,雪白的下巴微微扬起,带著她那份娇蛮。 “好吧!看在你这么求本小姐的份上,本小姐就再帮你这一次!” “不过,你可给本小姐记住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休想赖在本小姐的头上!” 说罢,她便唤来了身旁的丫鬟,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吩咐了几句。 不多时,一个描金绘彩、看起来就十分精致高雅的食盒,便送到了陈平川的面前。 食盒打开。 里面是几样色香味俱全的糕点,还有两三样做得格外精致的小菜。 那香气扑鼻而来,光是闻著就令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但陈平川心中却比谁都清楚,这诱人的香气之下,藏著的,是能让人跑茅房跑到腿软的“奥秘”。 陈平川郑重地向张静姝道了谢,这才拎起食盒,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张金宝正焦急地在屋里等著他。 陈平川將食盒放在桌上,凑到张金宝耳边,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地低声耳语了几句。 张金宝一边听,眼睛一边越睁越大,越睁越圆。 听到最后,他那双眼睛亮得简直像是两颗被点亮的小灯泡! “大哥!这招真是太损……不,是太妙了!” “哈哈哈,保管折腾死他们!” 隨后,两人不再耽搁,提著那个食盒,一同来到了陈家老宅的门口。 说来也巧。 他们刚到院门口,便撞见了正要出门的三房王氏。 王氏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一眼就瞟见了陈平川手里那个精致食盒。 再一看他身旁站著的那个衣著光鲜,贵气逼人的张金宝,她的眼睛倏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脸上立刻堆起虚假的笑容,扭著那水桶般的腰肢,迎了上来。 “哎哟喂!这不是我们平川嘛!怎么有空回家?” “这位……是平川在张府里认识的小少爷吧?哎哟,瞧瞧这气派,真是一表人才,將来必定是人中龙凤啊!” 陈平川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的说道。 “三婶,我听说我妹妹平玉受了伤,张府的小少爷心善,知道了这事儿,特意让府里的大厨房准备了些滋补的吃食,让我带回来给平玉妹妹补补身子。” 王氏一听是张府小少爷送的,那双本就发亮的眼睛里,光芒更盛了。 不用问,里面肯定都是山珍海味! “唉,那丫头也是可怜见的,伤了头,是该好好补补啊!”她嘴上说著心疼的话,却偷偷吞著口水。 陈平川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主动將食盒往前递了递,声音清晰。 “劳烦三婶,能不能帮我把这些东西先送去给我妹妹,让她趁热吃了才好?” “我还要陪少爷回去读书,就不进去了。” 他这话,故意提高了音量,確保院子里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果然,话音刚落,三叔陈仲武探头探脑的从屋里伸了出来。 夫妻俩隔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那贪婪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王氏连忙伸出手,一把就接过了食盒,嘴上还不停地应承著:“应该的,应该的!” 陈平川露出人畜无害的天真笑容:“谢谢三婶!” 王氏摆手:“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平玉也是我的亲侄女,她受伤了,我们心里也跟著疼啊!” “平川你放心,少爷也放心,我们一定给你送过去,让平玉那丫头好好补补身子” 陈仲武也急忙从屋里凑了上来,满脸堆笑,连声向张金宝道谢,那腰弯得都快到地上了。 张金宝却是余怒未消,对著这两个势利小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连个好脸色都没给他们。 王氏和陈仲武也不在意,得了宝贝食盒,便迫不及待地关上了院门。 两人捧著那沉甸甸的食盒,急不可耐地往自家那屋里走,丝毫没有往二房陈平玉那边去的意思。 王氏和陈仲武提著食盒,脸上是藏不住的窃喜。 他们径直回了自家三房,將门从里面悄悄掩上。 “爹,娘,这是什么好东西?” 陈平西鼻子尖,早就闻见了香味,他吸溜著口水,小眼睛盯著食盒。 第51章 臭不要脸一家人,抢孩子补品! 陈平香也凑了过来,一脸的好奇。 王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压低了声音。“是陈平川送来的,说是给平玉那死丫头补身子。” 她嘴角撇了撇,“哼,现在归我们了!” 陈仲武搓著手,也跟著嘿嘿直笑:“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山珍海味。” 他们一家平时可吃不到什么好东西,都让大房一家和陈老太爷两口子吃了。 一家四口正要关起门来,准备大快朵颐,房门却“砰砰砰”地响了起来。 是大伯母刘氏的声音:“老三家的,快开门,我找你有事!” 王氏和陈仲武提著食盒,脸上是藏不住的窃喜。 他们一溜烟钻回自家三房,做贼似的將门从里面悄悄掩上,这才鬆了口气。 “爹,娘,好香啊!这啥好东西啊?” 陈平西的鼻子比狗还尖,早就闻见了从食盒缝隙里飘出来的香味,他一边吸溜著口水,一边伸长脖子,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描金绘彩的食盒。 他姐姐陈平香也按捺不住好奇,默默凑了过来,眼神里满是好奇。 王氏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眉飞色舞:“这是平川那小子从张府带回来的,说是给他那个病秧子妹妹补身子的。” 她嘴角不屑地撇了撇,声音里透著得意:“哼,那死丫头哪里配吃这么好的东西?现在啊,这好东西,自然是归咱们了!” 陈仲武搓著手,脸上堆满了贪婪的笑容:“快,快打开瞧瞧,张府送出来的,定是了不得的山珍海味。” 他们这一房,平日里连点荤腥都难得沾牙,好东西不是进了大房的肚子,就是孝敬了陈老太爷两口子,哪轮得到他们? 一家四口正围著食盒,摩拳擦掌,准备独享这天降的美食,房门却“砰砰砰”地被人拍得山响。 大伯母刘氏那特有的大嗓门响起来:“老三家的!开门!大白天的锁著门做什么呢?” 王氏心里猛地一咯噔,手忙脚乱地想把食盒往床底下塞。 “记得別说漏嘴!”陈仲武也急忙压低声音叮嘱两个孩子。 王氏勉强定了定神,走过去拉开门栓,刘氏像阵风似的直接闯了进来,一双三角眼四下里乱瞟:“老三家的,你们在屋里捣鼓啥呢?莫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没,没啊,大嫂你这是说的哪里话。”王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里把刘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只盼著这尊瘟神赶紧走。 刘氏像条狗一样,鼻子抽了抽,在屋里东嗅嗅西闻闻。 “我怎么闻著一股子香气呢?你们是不是偷偷藏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王氏和陈仲武一听这话,顿时紧张得手心冒汗,脸色都有些发白,连连否认:“没有没有,大嫂你肯定是搞错了。” 偏偏陈平西这蠢小子不懂大人们的弯弯绕绕,他只惦记著食盒里的美味,哪里还管得了其他,当下便扯著嗓子嚷嚷起来:“娘!我肚子饿了!我要吃好吃的!快把那个盒子拿出来!” 王氏急得额头上汗都下来了,恨不得立刻捂住这小祖宗的嘴。她强笑道:“虎子乖,娘这就给你做饭去……” “不嘛!我不吃粗麵饼子!我现在就要吃那个!”陈平西不依不饶,竟是一下子从床底下把那个描金食盒给拖了出来,举起来叫道:“我要吃这个!这里面有好吃的肉!” 王氏想拦也来不及了,她气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儿子,脸上却只能挤出尷尬至极的苦笑。 刘氏一双眼睛早就定在了那精致的食盒上,她三两步就跨了过来,一把抢过食盒,掀开盖子,只见里面摆著几样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糕点,还有两三样做得格外精致的小菜,顿时眉毛都竖了起来,声音也拔高了八度:“好啊!老三家的!我说怎么关著门呢,原来是得了这么好的东西,想背著我们吃独食啊!” 她嗓门本就洪亮,这么一嚷嚷,立刻惊动了陈老爷子两口。 陈老太太拄著拐杖,颤巍巍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脸色阴沉。 “大清早的,吵吵嚷嚷干什么!”她凌厉的目光扫过王氏手里的食盒,眉头皱得更紧了,“老三家的,得了好东西,怎么就不晓得先孝敬长辈?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了?” 王氏心里把刘氏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堆起笑容,把陈平玉抬出来当挡箭牌:“娘,您老可真是误会了。这……这是平川那孩子方才从张府带回来的,说是张家那位心善的小少爷,特意赏给他妹妹平玉补身子的。媳妇这不正寻思著,等会儿就给平玉送过去呢,谁想大嫂就过来了。” 陈老太太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拐杖往青石板上重重一顿:“平玉一个小丫头片子,又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受了那么点伤,吃那么好的东西做什么?糟蹋东西!” 她转动手里的佛珠,道,“既然是张府的心意,那就拿到堂屋去,大家一起尝尝鲜也就是了。” 刘氏一听这话,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连忙点头哈腰地附和:“娘说的是,娘说的是!都是一家人,有好东西自然要一起分享,平玉那丫头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 三房两口子也只得点头同意,只是,她们所有人心照不宣,谁也没去招呼二房过来一起吃。 於是乎,这份“来自张府小少爷的厚礼”,便在陈老太太的主持下,堂而皇之地被大房、三房以及老两口等人瓜分了。 至於真正需要补养的陈平玉,压根就没人再提起半个字。 堂屋里,几家人围坐在桌旁,食盒里的糕点小菜被一一取出,摆了满满一桌,那诱人的香气瀰漫开来,馋得人直流口水。 “嘖嘖,瞧瞧这大户人家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光这卖相,这香味,就不是咱们乡下能比的!”大伯陈仲文捏起一块精致的糯米糕,先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才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一副行家的派头。 王氏此刻也顾不上其他,急忙夹了一条鸡肉丝往嘴里送,吃得满脸陶醉,连连点头:“真香!我爹做生意那会,这种菜餚我总吃!” 陈平西仗著平日里受祖父母宠爱,更是毫无顾忌,左右开弓,小嘴塞得满满当当,满嘴流油。 “好吃!太好吃了!比菜糊糊好吃多了!”他含糊不清地嚷著,又伸手抢了一块肉饼。 刘氏瞪了陈平西一眼,阴阳怪气道:“虎子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心噎死!” 她嘴上说著,自己把最后一块肉饼夹走,速度那是一点都不慢,生怕少吃了一口。 陈平娇和陈平香两个丫头,此刻也暂时忘记了对这个家的种种不好,只顾著埋头苦吃,脸上带著满足和贪婪。 一时间,堂屋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咀嚼声、嘖嘖的讚嘆声,还有碗筷碰撞的轻响,气氛竟是难得的“和睦”。 第52章 报应来了!陈家全家窜稀! 夜半三更,万籟俱寂。 陈家大宅里,突然响起一声悽厉的惨叫,划破了深夜的寧静。 “哎哟!我的肚子!疼死我了!娘啊!” 是陈平西的声音,尖锐刺耳。 他捂著圆滚滚的肚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哭爹喊娘。 紧接著,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 “啊!我的肚子也好疼啊!”陈平香也发出一声惨叫。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上茅房!”另一边,陈平娇也抱著肚子,脸色惨白如纸,声音都变了调。 然后是王氏,她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如同有无数把小刀子在里面乱搅,绞痛难忍,额头上瞬间就冒出了冷汗! 陈仲武、刘氏、陈仲文……一个接一个,全都捂著肚子,面色痛苦不堪,爭先恐后地冲向院子里那个唯一的茅房。 就连年事已高的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也未能倖免,在屋里唉唉哟哟地叫唤起来,声音虚弱。 平日里眾人嫌恶臭的茅房,此刻却成了眾人的香餑餑。 推搡声、哭喊声、急切的拍门声、还有那实在憋不住时发出的的声响,此起彼伏,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有人实在憋不住了,也顾不上体面,直接就在院子角落或是自家屋檐下解决了…… 於是乎,整个陈家大院,一时间臭气熏天,哀嚎遍野,彻底没了往日的安寧。 二房的陈仲和与罗氏也被外面的动静给吵醒了。 罗氏带著几分惊疑:“当家的,你听听,这是咋了?外面怎么跟炸了锅似的?莫不是遭了贼?” 陈仲和竖著耳朵仔细听了半晌,也是一头雾水,他翻了个身,咕噥道:“不知道,听著……好像是闹肚子了?这大半夜的,一家子都闹肚子,莫不是吃了什么不乾净的东西?” 陈平西因为年纪小,又贪吃,加上陈老太太偏心,给他加了不少菜,自然是吃得最多的那个,也成了泻得最惨的一个。 他那小小的身子骨,没折腾多久就虚脱了,小脸蜡黄如纸,嘴唇乾裂发白,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眼看著就要进气少出气多了。 王氏嚇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自己腹中翻腾的剧痛,抱著宝贝儿子哭天抢地:“虎子啊!我的儿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也不活了啊!” 陈老太太也被这阵仗嚇怕了,她强撑著一口气,扶著墙壁,对著外面声嘶力竭地大喊:“老二!陈仲和!你个死人,还不快去镇上请大夫!要是我孙子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陈仲和被老娘点了名,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忙披上衣服,摸黑匆匆出了门,往镇子方向跑去。 大夫被连夜从热被窝里拉了出来,一路被催著赶到陈家,还睡眼惺忪。 他给一个个面色如土、捂著肚子的陈家人挨个把了脉,又仔细看了看床上奄奄一息的陈平西,最后又在院子里闻了闻那冲天的臭气。 大夫开了几副止泻清肠的汤药,又仔细嘱咐了几句饮食禁忌,便提著药箱,捂著鼻子,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了,多待一刻,他都怕自己会被这院子里的味道给熏晕过去。 陈家人足足折腾了一整个晚上,个个都拉得腿脚发软,眼窝深陷,走路都打飘。 尤其是陈平西,灌了苦涩的汤药下去也不见有多大好转,依旧泻个不停,小脸蛋足足瘦了一大圈,眼眶都凹陷了下去。 他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多月才勉强缓过劲来,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筋骨,蔫头耷脑的,再也没了往日的囂张气焰。 这些事情,自然都是罗氏后来讲给陈平川听的。 陈家大院那场“天降之灾”过后,整整半个月都笼罩在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味和压抑的气氛里。 大房和三房的人,连同陈老太爷两口子,个个面色蜡黄,走路都打著晃,像是被抽了筋骨。 一个个病懨懨地缩在屋里,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陈仲和把外面的惨状说给罗氏听,末了还心有不满地嘀咕:“张府也忒不是东西了,那吃食八成是放坏了,还当好东西送人,差点闹出人命。” 罗氏正纳著鞋底,闻言停下手里的活,抬眼瞥了自家男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当家的,你可真是个老实人。” 陈仲和一愣:“啥意思?” “你当真是张府少爷送了坏东西?”罗氏將针在头髮上蹭了蹭,眼中闪著快意,“那是咱们平川,算准了那帮没脸没皮的会偷吃,特意给他们备下的大礼!” “什么?”陈仲和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一个八岁的孩子,竟能將人心拿捏得如此精准? 他想起那晚院子里鬼哭狼嚎、臭气熏天的场景,再想到儿子平日里冷静沉著的面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瞬间又化作了难以言喻的解气和自豪。 这哪里是孩子,这分明就是个小人精! 想了想,他这个当爹的,好像从来没真正看透过自己儿子。 经此一事,陈家人算是彻底怕了。 他们不敢去张府问罪,毕竟人家是財主,自家是草民,胳膊拧不过大腿。再说,除了拉肚子拉得虚脱,也没闹出人命,这哑巴亏,只能自己硬生生咽下去。 从此,他们对那“张府送来的食物”產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几日后,就在陈家人刚刚缓口气的时候,张府的下人又来了。 这次阵仗比上次还大,一辆小推车上放著三个更为精美的食盒,大张旗鼓地送到陈家门口。 领头的下人扯著嗓子高喊:“奉我们小少爷之命,特为陈平玉小姐送来滋补身体的糕点!我们少爷说了,陈家上下都是亲戚,有好东西理当一同分享,大家千万別客气!” 这声音洪亮,隔著几户人家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少邻居出来看热闹。 王氏和大伯母刘氏闻声出来,一看到那熟悉的食盒,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跟见了索命的无常似的,连连后退,差点绊倒。 “这……这又来?”刘氏的声音都在打颤,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了。 王氏更是两腿发软,下意识地捂住自家儿子陈平西的嘴,生怕他又嚷嚷著要吃。 陈平西哪里还敢吃,早就嚇得一溜烟躲进屋里,小脸煞白,多一眼都不敢看。 陈老太爷两口子被搀扶著出来,一见那阵仗,也是嘴唇哆嗦,却又不敢在张府下人面前表现出半分恼怒来,只能扯著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声道:“有劳有劳,替我们谢谢小少爷。” 第53章 飢饿营销,全城疯抢! 张府下人一走,陈家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张家少爷是故意来整他们的!上次差点把命都拉没了,这次还来?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陈老太太拄著拐杖,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看那食盒的眼神,像是看什么洪水猛兽,心有余悸地连连摆手。 “快!快给老二家的送去!”她尖著嗓子催促王氏,声音都变了调,“这要命的玩意儿,咱们可不敢再沾了!让他们自己消受!” 於是,这份在村里人艷羡目光中的“厚礼”,被王氏和刘氏哆哆嗦嗦、原封不动地送到了二房家里。 她们放下东西,却没立刻走,而是躲在不远处的墙角后面,伸长了脖子,眼神里夹杂著幸灾乐祸,就盼著二房也吃坏肚子,看他们出个大洋相,好歹能找回点平衡。 屋里,罗氏和陈仲和对视一眼,心中早已瞭然。 罗氏坦然地走过去,大大方方地打开食盒。 剎那间,一股诱人气息,瞬间溢满了小屋。 当晚,二房的小桌上,摆满了平日里想都不敢想的美味。 陈平玉的小脸上洋溢著从未有过的开心,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小口小口地吃著香甜鬆软的桂糕,又尝了尝从未见过的水晶餚肉,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罗氏和陈仲和也品尝著从未吃过的美味菜餚,屋子里充满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结果,一夜过去,二房安然无恙。 第二天一早,守了一夜等消息的大房和三房,只看到陈平玉红光满面地在院子里追著鸡仔玩耍,罗氏哼著小曲儿在浆洗衣裳,陈仲和也精神抖擞地扛著锄头准备下地。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心中满是鬱闷。 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张府送来的东西还分人不成? 村里人的眼睛是雪亮的,看陈家大房和三房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戏謔和鄙夷,暗道这家人贪心不足,偷吃人家孩子的补品遭了报应,真是活该! 陈平川这一手釜底抽薪,不仅狠狠教训了贪婪的亲戚,还让陈家人在村里出了大丑,短时间內怕是抬不起头了。 与此同时,庐州府的集市上,如陈平川所预料,开始出现了假冒的“石头画”,不过画工粗劣,人物丑陋,买了的人大呼上当。 不过,这已经不是陈平川关心的事情了,他的连环画营销计划,已经开始了大刀阔斧的预热。 庐州府的街头巷尾,一夜之间冒出许多派发传单的伙计。那传单上面用硃砂印著几句似是而非、引人遐想的句子:“石猴出世惊天地,神书降临动乾坤!张府耗巨资倾力打造,旷世奇书,即將问世!奇闻异事,闻所未闻!” 百姓们好奇地拿著传单,三五成群地议论纷纷:“张府?他家不是做布匹染料生意的吗,怎么还出上书了?” 紧接著,庐州府最大的几家书坊门口,也都张贴起了一幅巨大的彩色画报。 画上,一只金睛怒目的猴子,身披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手持一根金光闪闪的铁棒,脚踏七彩祥云,威风凛凛,眼神中满是桀驁不驯与睥睨天下的豪气。 那画风大胆夸张,线条简练却极富张力,色彩鲜亮夺目,视觉衝击力十足,与时下流行的温婉仕女图、意境悠远的山水画截然不同,自成一派。 路人纷纷驻足围观,惊嘆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乖乖,这画的是什么神仙?好生威武!瞧这眼神,活灵活现!” “从未见过这般画法,人物好似要从纸上跳出来一般,真是奇特!” “张府这是要搞什么名堂?看著倒是有趣。” 城里最热闹的几处瓦舍勾栏里,平日里价钱最高的说书先生也开了新篇。 他们不收钱,免费讲《西游记》的开篇“猴王出世”。从仙石迸裂到拜师学艺,从龙宫夺宝到搅乱蟠桃会,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每每讲到石猴拜师学艺习得七十二变、或是寻得如意金箍棒等精彩之处,先生便猛地一拍醒木,吊足了听眾胃口,高声道:“欲知后事如何,且看张府即將推出的旷世奇书《西游记》!图文並茂,更胜口述百倍!” 听眾们听得抓心挠肝,意犹未尽,胃口被吊到了极致,纷纷打探这《西游记》究竟何时面世。 张盛財更是亲自出马,带著张金宝和张静姝,频繁拜访庐州府的各大商贾权贵。 宴席上,张静姝和张金宝,从袖中摸出精美的画稿,对著县令之子、千户之女等人,得意地展示:“瞧,这是我爹爹请高人画的,叫《西游记》,讲的是一只猴子成仙,大闹天宫的故事,有趣极了!” 那些平日里眼高於顶的少爷小姐们,哪里见过这般新奇的东西,顿时被勾去了魂儿,围著张静姝嘰嘰喳喳问个不停,更有甚者,当场便缠著自家爹娘,哭著喊著也要买这《西游记》连环画。 就这样,不过十日,整个庐州府上至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下至平民百姓、贩夫走卒,几乎无人不知张府要推出一本叫《西游记》的奇书。 各大书坊的掌柜,更是天天被各府派来的家丁、管事堵门。 “掌柜的,《西游记》到底什么时候开卖?给个准信儿啊!” “我家少爷说了,不管多少钱,第一本必须给他留著!不然就拆了你的书铺!” “再不出来,我家小姐就要把房顶给掀了!” 书坊掌柜们一面赔笑安抚,一面暗自叫苦,只盼著这张府的《西游记》赶紧上市,好解了这燃眉之急。 千呼万唤,《西游记》连环画出售的日子到了。 天刚蒙蒙亮,几大书坊门前便已是人声鼎沸。 马车堵塞了街道,华服的家丁与焦急的富家子弟挤作一团,书坊一开门,无数只手高举著银票和铜钱,在半空中胡乱挥舞。 “给我来一本!不,两本!” “《西游记》!我要《西游记》画册!” “谁他娘的挤我!没看到这是钱府的马车吗?” 叫嚷声、推搡声、马匹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匯成一股热浪,几乎要將书坊的门板掀翻。 然而,这股狂热仅仅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 各大书坊几乎在同一时间,由伙计慢悠悠地掛出了一块“售罄”的木牌。 掌柜们满脸堆著菊似的笑容,站在门口团团作揖:“各位看官,各位老爷!实在对不住了!首批『初版典藏』,已尽数售出!下次请早啊!” 第54章 典藏版!签名版!平川的套路深不见底! 人群先是一滯,隨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失望与不满。 “什么?没了?” “我排了一夜的队,你告诉我没了?” “加印!立刻给老子加印!” 抢到画册的如获至宝,紧紧揣入怀中,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与炫耀,在眾人艷羡的目光中奋力挤出人群。 未能如愿的则捶胸顿足,更有甚者不愿离去,將书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高声叫骂,场面几近失控。 此刻,街角最豪华那间“醉仙楼”的二楼雅间內。 张盛財脸上蒙著布巾,只露出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做贼似的向外张望。 看到楼下那疯抢的场面,他激动得浑身肥肉乱颤。 一把扯下脸上的布巾,他扭头看向一旁悠然品茶的陈平川,声音都变了调:“平川!我的小財神爷!你看到了吗?这他娘的,简直比抢官府的银库还疯!”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都跳了起来:“咱们赶紧让那些画师日夜赶工,再印他个三千册!不,五千册!趁这股东风,把全庐州府的银子都搂进咱们怀里!” 陈平川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老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张盛財一愣,胖脸上写满了不解:“啥意思?这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那不是傻子吗?” “这东西啊,越是难得,他们才越觉得珍贵。”陈平川一字一顿地解释著,“咱们得学那钓鱼的姜太公,愿者上鉤,而且还得让他们抢著上鉤。” 张盛財听得一头雾水:“你这小鬼头,又要卖什么关子?” 陈平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著楼下依旧不肯散去的人群:“老爷,您看那些没买到的人,是不是比买到的人更著急?” “那可不,一个个跟疯了似的。”张盛財顺著他的目光往下看,“可这不正说明咱们该多印点吗?” “错了!”陈平川转过身,眼中闪著狡黠的光芒,“咱们对外就说,这第一批三百套,乃是'初版典藏',每一本都有独一无二的编號,日后价值连城。” 张盛財眨巴著小眼睛,似懂非懂:“然后呢?” “这样一来,买到的人觉得有面子,没买到的人更会抓心挠肝。”陈平川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等他们饥渴到了极点,咱们再放出第二卷的消息。” 张盛財心里琢磨著,这小子的鬼点子一个比一个邪门,但偏偏每次都能成功。 “第二卷'大闹天宫'已经在紧张绘製中,但数量依旧有限。”陈平川继续说著,“想要確保能买到,需提前到指定书坊缴纳定金预购,而且预购名额也有上限。” “什么?还要限量?”张盛財急得直拍大腿,“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万一他们等不及,跑去买別家的玩意儿了,咱们不就亏大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银子长了翅膀,从眼前飞走。 陈平川老神在在地一笑:“老爷放心,如今庐州府上下,谁不知道《西游记》的精彩?咱们的画册是独一份的稀罕物,別说庐州府,就是整个大业朝,也找不出第二家。” “再说了,现在让他们求之不得,等下一卷出来,他们只会更疯狂。”陈平川顿了顿,“而且,预购金先收上来,那也是白的银子啊!” 张盛財听到这里,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的意思是,卖还没做出来的东西?” “正是!”陈平川拍了拍手,“这叫做'期货',先收钱,后交货。既稳了客源,又早收了银子,何乐而不为?” 张盛財虽然还有些將信將疑,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庐州府都在议论著《西游记》画册的事。 “听说了吗?那画册是初版典藏,每本都有编號,將来能传家的!” “我表哥了五两银子从別人手里买了一本,说是千金不换!” “黑市上已经炒到十两一本了,还有价无市!”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这样的议论声。 张静姝拿著编號为“壹”的画册,在闺蜜聚会上有意无意地展示著。 “静姝,你竟然有零號画册!?”赵婉儿眼巴巴地看著,“能让我看看吗?” “不行!这可是初版典藏第一號!你看坏了怎么办?”张静姝摇头拒绝,一脸臭屁。 “哇!真的是第一號誒!”几个小姐妹围过来,眼中满是艷羡,“静姝,你太厉害了!” 张静姝享受著眾星捧月的感觉,心中对陈平川佩服得五体投地。 数日后,各大合作书坊的掌柜们纷纷登门拜访张盛財。 “张老板,您可真是神机妙算啊!”文渊阁的掌柜喜笑顏开,“第二卷的预购名额,在放出消息的当天就被抢订一空!” “我们这里也是!”另一家书坊的掌柜跟著说道,“收到的预售定金,比平时一个月的营业额还多!” 张盛財听著这些匯报,看著桌上堆积如山的银票,第一次觉得陈平川这“不著调”的卖货方式,似乎比他那布匹染坊来钱快得多。 他看向陈平川的眼神,越发像看一个会下金蛋的宝贝疙瘩。 “平川啊,你这小脑瓜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张盛財感慨著,“这买卖做得,简直比抢钱还容易!” 陈平川谦虚地摆摆手:“都是老爷英明,小子不过是献献小计而已。” 心里却在想著,这才哪到哪啊,等连环画册的模式彻底成熟了,再推出其他故事的画册,那才是真正的印钞机呢。 “对了,平川。”张盛財突然想起什么,“下一卷什么时候能出来?那些人催得紧,我都快被烦死了。” 陈平川沉思片刻:“再过半个月吧,画师们正在加紧赶工。不过这次,咱们可以搞点新样。” “什么新样?”张盛財来了兴趣。 “签名版!”陈平川神秘一笑,“咱们可以请庐州府的几位名士,在画册上题字签名,这样一来,价值又能翻一番!” 张盛財拍案叫绝:“妙!太妙了!这样下去,咱们真的要发大財了!” 第55章 老爷糊涂了,让八岁孩子查帐? 转眼一月过去。 《西游记》第一卷“美猴王出世”的销售余款,连同第二卷“大闹天宫”的部分预售定金,陆续匯总到了张府。 任管家將一本厚厚的帐簿呈了上来。 “回老爷,扣除画师薪酬、笔墨纸张、书坊分成等所有开销,这个月画册的纯利,共计三百八十二两。” 张盛財一听这个数字,乐得一双小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满脸的肥肉笑得直哆嗦。 他一把搂过旁边的陈平川,蒲扇般的大手在他瘦小的背上重重拍了几下。 “好小子!平川!你他娘的真是咱张家的小財神爷!这才一个月,比我那染布坊半年赚的都多!哈哈哈,往后咱们就指著这画册发財了!” 陈平川被他拍得齜牙咧嘴,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但他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背上的疼痛,而是紧紧盯著桌面那本帐簿。 三百八十二两? 不对。 他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里,一个清晰的计算模型瞬间成型。 印量、单价、预售定金、各项成本……怎么算,都不该是这个数。 他小小的眉头拧了起来,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严肃。 陈平川抬起头,向张盛財拱拱手。 “老爷,这帐目……平川瞧著有些不对劲。”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屋子里的火热气氛。 张盛財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不对?差多少?” “至少一百两!” 张盛財是个商人,对数字的敏感几乎是本能。尤其是一百两白的银子,那可是好几亩上等水田的巨款! 他“嚯”地一下站起身,肥胖的身躯带著一股压迫感。 “竟有此事?!” 他厉声咆哮,唾沫星子横飞。 “难道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老子的帐上动手脚?!” 张盛財怒不可遏,转身衝著任管家吼道:“去!把府里管这帐的三个帐房,都给老子叫过来!我倒要看看,是谁敢把手伸进我的钱袋子里!” 按理来说,他不会相信一个八岁小书童的话。 可是,这个书童不简单,那是给他带来成百上千两白银的神童! 片刻之后,张府的三位帐房先生鱼贯而入。 为首的是年过半百的李有才,他身材干瘦,眼神精明,手里时刻提著一串乌木算珠,老成持重。 中间的是年约四十的周帐房,平日里少言寡语,看著老实巴交,此刻低著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最后进来的是三十出头的钱三德,生得白净,脸上总是带著三分笑意,一派八面玲瓏的模样。 张盛財將那本帐簿“啪”一声狠狠摔在桌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他目光如电,刀子一样从三人脸上一一刮过。 “这一个月《西游记》画册的帐目,是你们三人分管的,有没有偷偷动手脚?给老子说实话!” 三人闻言,皆是心中一凛。 李有才率先躬身,不卑不亢地开了口:“回老爷,帐目乃我等三人反覆核对,绝无半点疏漏。每一笔进出都有票据可查,帐目清晰,请老爷明鑑!” “是啊老爷,我等不敢有丝毫怠慢。”钱三德也连忙笑著附和。 周帐房只是低著头,跟著小声念叨:“绝无差错,绝无差错……” 张盛財疑心重重,见问不出什么,当即命令任管家另找来府中几个略通算术的帐房先生,將所有原始票据、入库单、销售记录、帐本全部收缴,关起门来彻夜重新盘查。 一连查了两天两夜。 回报的结果却让张盛財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帐面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所有的数字完全对得上,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难道真是平川这小子搞错了? 可他回头看看陈平川那双篤定又平静的眼睛,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一百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若是真能被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吞了,那日后这画册生意做得再大,岂不都成了个无底洞,替別人养了家? 就在张盛財一筹莫展,烦躁地在屋里踱步时,一直沉默的陈平川上前一步。 “老爷,可否让平川也看看这些帐本?” 张盛財一愣:“你?你会看算帐?” 他本能地怀疑,毕竟,他手下的帐房先生都查不出来,八岁的陈平川能查出来? 陈平川走到桌前,小手轻抚著那本厚重的帐簿,说道:“老爷,平川对算数略知一二,想试试。” 张盛財盯著陈平川,將信將疑,最终还是重重一点头。 “好!死马当活马医!老子就让你试试!” 他一挥手,任管家立刻会意,叫来几个家丁。 《西游记》画册相关的所有帐簿、票据……如小山般被尽数搬到了陈平川那间专属的小画室里。 消息传到三个帐房先生耳朵里,三人对视一眼,李有才轻哼一声:“一个八岁的孩子,连字都认不全几个,也敢说查帐?” 钱三德脸上掛著玩味的笑容:“这做帐可不是过家家,里面的说道多著呢。” 周帐房没说话,却在心里摇头:“老爷糊涂了……” …… 油灯被点亮了数盏,將小小的画室照得亮如白昼。 陈平川谢绝了旁人伺候,独自一人关上了门。 他没有像帐房先生那样拨打算盘,也没有逐条逐项地去核对加减。 他只是坐在一堆帐本票据中间,小小的身子几乎要被淹没。 他一本本地翻阅著,速度极快,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划过,双眼似乎並非在阅读,而是在扫描。 所有的数据,採买的日期、经手的帐房、支出的名目、入库的数量,都在他脑中飞速流转,自行勾稽、比对。 前世自学的基础会计课程,此刻化作了他异於常人的逻辑分析能力。 成本、周期、流程、经手人……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他心中悄然织就。 夜色渐深,灯火摇曳。 终於,他的手指停在了钱三德负责的那本杂项帐簿上。 一笔笔“材料採买”,一笔笔“意外损耗”,单看数额都不算惊人,但连在一起,却不合常理。 尤其是当他將这些记录与李有才、周帐房的记录交叉比对时,那份不合常理的突兀感便更加明显。 一夜无眠。 第二天清晨,陈平川顶著一丝倦意,將自己的发现稟报了张盛財。 张盛財精神一振,二话不说,立刻再召三位帐房於书房对质。 当陈平川指出钱三德帐目中的疑点时,钱三德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样,从容不迫地躬身辩解。 第56章 小书童智斗贪帐房,张少爷被逼赶考场 “老爷您有所不知。这《西游记》画册乃是精细活,对纸张、墨色、顏料的要求极高,稍有差池便会报废,故而损耗较大,实属正常。” 他瞥了一眼身高还未及自己腰部的陈平川,语气里带著一丝轻蔑。 “老爷明鑑,这位小书童年纪尚幼,恐不諳財计之道,凭空臆测,不足为凭。我钱三德在张府多年,帐目一向清清白白,可昭日月!” 陈平川也不废话,径直走到桌前,將几本帐册摊开在钱三德面前。 他的小手指在上面篤篤地敲著,声音清脆。 “钱帐房此言差矣!您这『损耗』可真是奇特得很。” “李帐房和周帐房採买同样规格的纸墨,损耗率不足半成,为何到了您这里,就变成了三成?莫非这纸墨也认人,专挑您经手的时候『娇贵』起来?” 钱三德脸上的笑容一僵。 陈平川的小嘴像连珠炮一样,又列举了数条“常规开支”。 “还有这画师的茶水点心费,为何您经手採办时,总比旁人贵上三成?难道您买的茶叶能让人下笔如有神?”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再看这装订运输的折损,为何李帐房和周帐房当值时,画册完好无损,偏偏轮到您当值的那几日,就总有『意外』发生?您这运气,未免也太差了些。” 他每一条都说得条理清晰,数据精准,直指要害。 钱三德脸上的笑容渐渐掛不住了。 陈平川最后收回手指,抬起头,清澈的目光带著一股洞察一切的锐利,直视著他。 “综合来看,钱帐房每月经手的杂项支出,比其他两位帐房加起来还要多出一百多两。若非帐目有误,便是有人中饱私囊!” 此言一出,满室俱静。 钱三德被一个小娃娃驳斥得哑口无言,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张盛財在一旁看得分明,见钱三德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哪还不知真相! 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声咆哮! “好你个钱三德!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老子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监守自盗,一年下来岂不是要吞我几百上千两!” 任管家立刻领会,一挥手,带著两个健壮的家丁直奔钱三德的住处。 不多时,任管家便提著一个布包回来,往地上一倒。 哗啦啦! 一堆散碎银子滚了出来,足有数十两。更扎眼的是几刀上好的宣纸、几锭徽墨,还有几包用油纸裹好的矿物顏料,正是府里採买给画师们用的上等货。 这些东西,拿出去也能换钱! 人赃並获,铁证如山。 张盛財气得七窍生烟,指著钱三德破口大骂。 “拖出去!给老子狠狠教训他!” 钱三德顿时瘫软在地,鬼哭狼嚎地求饶,却被家丁死死捂住嘴,拖了出去。 李有才和周帐房早已嚇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赌咒发誓自己帐目清白。 张盛財余怒未消,藉此机会厉声警告府中上下:“都给老子听清楚了!日后谁敢再贪墨舞弊,钱三德就是下场!” 院子里,家丁拳打脚踢,钱三德的惨叫令人头皮发麻! 陈平川站在廊下,看著那个被家丁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去的身影,目光平静无波。 这种小人,贪了那么多钱,张盛財打他一顿都算轻的! 扑通! 钱三德被扔在张府大门外的街上,遍体鳞伤,狼狈不堪。 他挣扎著抬起头,怨毒的目光死死盯著张府那扇朱漆大门,又仿佛穿透了高墙,看到了那个让他身败名裂的八岁小书童。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张盛財……陈平川……此仇不报……我钱三德……誓不为人!” …… 《西游记》画册的生意愈发红火,银子流水般淌进张府,张盛財那张胖脸笑得跟朵盛开的菊似的。 眼看著一年一度的县试就要到了,他將注意力转到了自家那不成器的儿子身上。 “金宝!下个月就是县试了,你给老子好好准备!”张盛財唾沫横飞,“怎么著也得考个童生回来,给老子脸上爭点光!” 张金宝闻言,小脸“唰”地一下白了,仿佛听到了晴天霹雳。 他耷拉著脑袋,整个人都蔫了,平日里的活泛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爹……我……我不是那块料啊……” “放屁!”张盛財眼睛一瞪,“老子了这么多钱请方先生,又给你找了平川这么个聪明书童,你要是连个屁都考不出来,老子的钱不是白了?” 接下来的几天,张金宝茶不思饭不想,走路都打晃。 他捂著肚子喊疼,又捶著脑袋说晕,躲在被窝里不肯出来,企图矇混过关。 张盛財是什么人?精得跟猴儿似的,一眼就识破了儿子的鬼把戏。 当他提著戒尺掀开张金宝的被窝时,张金宝一个激灵,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动作比猴子还利索。 “爹!我好了!我这就去温书!” 看著儿子衝出房间,张盛財在后面低吼:“臭小子,再敢跟老子装病,仔细你的皮!” 陈平川在一旁看著,心中五味杂陈。 他做梦都想踏进那科举考场,用笔墨为自己博一个前程,可奴籍的身份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將他死死压在山脚。 而张金宝,唾手可得的机会,却避之如蛇蝎。 真是天大的讽刺。 科举,科举!这两个字像一团火,在他心里越烧越旺。 必须儘快想办法赎身,摆脱这命运的枷锁! 就连方先生私下与友人饮茶时,也扼腕长嘆。 “我那记名弟子陈平川,若能参考,必能一鸣惊人,可惜……屈居人下,实乃明珠蒙尘。” 方先生捋著鬍鬚,连连摇头,“浪费了这块好材料!” 县试当日,天刚蒙蒙亮。 张盛財便亲自出马,像押解犯人似的,把张金宝塞进马车。 方先生和陈平川作为“陪考团”,自然也得隨行。 张静姝在家里也閒不住,抱著张盛財的腿撒娇:“爹爹,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嘛!” 张盛財最是拗不过这个宝贝女儿,只得无奈应允:“去去去,我的小祖宗,可別给老子添乱!”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著县城出发。 第57章 突遇绑架!凶犯竟是他! 马车上摇摇晃晃,方先生清了清嗓子,开始给张金宝和陈平川,科普县试流程。 “县试考期一日,主要考校帖经、墨义,以《四书》为主。” 他顿了顿,神色严肃起来:“考场纪律森严,切不可交头接耳,更不可夹带舞弊,一旦被发现,轻则枷號示眾,重则永不录用,你们要切记!” 张金宝听得冷汗涔涔,小脸更白了。 张盛財一面拍著儿子的肩膀,粗声粗气地安慰:“金宝啊,別怕,考不好没关係,爹不怪你。” 转过头,他又压低了声音,对著张金宝的耳朵警告:“臭小子,你要是敢给老子交白卷,回来屁股开!” 这变脸速度,看得陈平川差点笑出声。 到了考场外,已是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各路学子在家人的簇拥下,怀揣著紧张与期盼,等待著改变命运的时刻。 张金宝手心全是汗,腿肚子都在打颤。 陈平川拉了拉他的衣袖,凑到他耳边低语:“少爷,別怕,就当是平日里先生考校功课,把你会的都写上去就行。记住我教你的那些窍门,能写多少写多少。” 张金宝感激地看了陈平川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隨著人流走进了考场。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张静姝在马车里坐立不安,一会儿掀开车帘看看,一会儿又嘟著嘴抱怨。 “爹爹,好无聊啊!我要去买人!”她晃著张盛財的胳膊。 张盛財正伸长了脖子往考场里瞅,闻言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吧去吧,让进財陪你去,千万別跑远了!” 一个高瘦的,名叫进財的家丁应声而出。 张静姝却眼珠一转,一把拉住了正要下车透气的陈平川。 “臭书童,你也来陪我!”她扬著小下巴,不容拒绝。 陈平川看向张盛財,后者连连摆手,无奈,他只得跟上。 张静姝像只刚出笼的小鸟,在街上东看看西瞅瞅,对什么都好奇。 “臭书童,那个是什么?” “那是捏麵人的,用米粉捏出各种人物鸟。” “那这个呢?” “这是卖画的,用融化的稀作画。” 陈平川几乎是有问必答,而且回答得风趣幽默,时不时还夹杂些新奇的说法,逗得张静姝咯咯直笑。 不过,她很快又板起小脸,故意摆出一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傲娇模样。 天公不作美,刚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便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三人慌忙躲到一处屋檐下。 进財见雨势不小,便道:“小姐,你们在此稍候,我去买几把伞来。”说完便一头扎进了雨幕。 屋檐下只剩下陈平川和张静姝两人。 雨声淅淅沥沥,街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 突然,从小巷中猛地窜出两个蒙面人,目露凶光,直扑二人而来! “啊!”张静姝嚇得尖叫。 陈平川反应极快,一把將张静姝推向身后,自己则迎了上去,试图阻拦。 他毕竟只是个八、九岁的孩子,哪里是两个成年壮汉的对手。 其中一个蒙面人嫌他碍事,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的后颈。 剧痛袭来,陈平川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耳边,是张静姝惊恐的哭喊声,还有一个男人狞笑…… …… 陈平川悠悠转醒。 头痛欲裂,像是前世宿醉后的状態。 他动了动,发现全身被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手腕勒得生疼。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空气潮湿,带著一股浓重的鱼腥味,还有隱约的水浪拍打声。 船? 他努力辨別著,船身在轻微摇晃,水声规律。 自己这是在一艘船上! 而且,听这水声,恐怕是在某个湖泊或者大河中央。 “呜呜……爹,娘,你们在哪里?我害怕……” 旁边,张静姝带著哭腔的声音细细碎碎地传来。 陈平川心中一沉,张静姝也被绑了! “小姐別哭!我在这里!”他压低声音,儘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 他扭动身体,麻绳勒进肉里,疼得他齜牙咧嘴。但他顾不上这些,耳朵紧紧贴著冰冷的船板,仔细倾听著外面的动静。 “一千两?!钱三德,你说张盛財那老小子真会掏那么多银子?”一个粗獷的男声传来,带著几分醉意。 张昭认出来,他昏迷之前,还听到这个人的笑声。 “堂兄放心,张盛財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金贵著呢!只要拿到钱,咱们就淹死这两个小崽子,谁也不知道!” 是钱三德的声音!怨毒而得意。 “到时候,咱们兄弟远走高飞,逍遥快活!” “哈哈,好!来,喝酒!” 外面传来酒杯碰撞和划拳的喧闹声。 淹死我……? 张静姝听得分明,嚇得倒抽一口凉气,哭声骤然拔高:“呜哇——爹爹!娘亲!救命啊!” “小姐別哭了!”陈平川心中焦急万分,这哭声要是把那两个亡命徒引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猛地一扭,额头撞上什么硬物,也顾不得疼,用尽力气凑近张静姝,努力安抚她的情绪。 结果,张静姝却哭得更凶,不愿停下。 陈平川发了狠,声音陡然冷厉:“张静姝!你给我闭嘴!你要是再哭,把他们引进来,我们两个都得死!到时候我可不管你了!” 张静姝从未见过陈平川如此严厉地对待自己,顿时被嚇得一窒,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细微的抽噎,含泪的大眼睛在黑暗中惊恐地望著陈平川的方向。 恐惧压倒了委屈,她竟真的不敢再大声哭闹,生怕陈平川將她丟下不管。 陈平川鬆了口气,隨即开始冷静地观察四周。 虽然漆黑,但借著船板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依稀能辨认出这是一个狭小的船舱。 他用身体在地上蹭著,摸索著。 突然,他的手背触碰到了一个粗糙的凸起。 他心中一动,用手指细细感觉。 是一块嵌在舱壁木板上的铁片,边缘似乎有些锋利。 有救了! 他立刻调整姿势,將捆在背后的双手手腕往那铁片上凑。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动作,他看不见背后,只能凭感觉。 “嘶……” 铁片粗糙的边缘划过他的手腕,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传来。 他咬紧牙关,一下,两下,用力地来回磨著粗硬的麻绳。 张静姝在一旁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黑暗中只能听到陈平川压抑的喘息和绳索摩擦铁片的“沙沙”声。 她看不清他在做什么,但也猜到,陈平川似乎在想办法脱身。 第58章 绝境逃生,命悬一线!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息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陈平川手腕上的刺痛已经变得麻木,只剩下机械的摩擦动作。 终於,“啪”的一声轻响。 绳索断了! 陈平川顾不得查看手腕的伤势,立刻摸索著先帮张静姝解开了身上的束缚。 张静姝一得到自由,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他怀里,小声啜泣起来,声音带著后怕的颤抖:“平川哥哥……你別丟下我……我好怕……”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叫他“臭书童”。 陈平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儘管自己也心有余悸,声音却儘量放得平稳:“放心,我不会丟下你。” 他示意张静姝留在原地,不要出声。 自己则猫著腰,悄悄摸到舱门口,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向外观察。 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江面上只有朦朧的月光。 甲板上,钱三德和他那个恶人堂兄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一人趴在简陋的木桌上,发出震天的鼾声,正是钱三德。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另一人脸上带著刀疤,歪靠在船舷边,手里还抓著个空酒罈,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也睡熟了,应该是钱三德的堂兄。 好机会! 陈平川眼睛一亮,立即悄悄从船舱里爬出来,轻轻走上甲板,四处张望。 他看到在这条大船的船尾,还用绳子繫著一条窄小许多的渔船。 一个大胆的逃生计划,在他脑中初步形成。 他无声地退回到张静姝身边,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外面,再指了指小渔船的方向,示意她跟上,动作要轻。 张静姝用力点了点头,小脸上满是泪痕。 两人躡手躡脚,如同两只小猫,一步一步地走出船舱。 江风吹来,带著水汽的微凉,让两人精神一振。 就在他们距离那条小渔船,只差几步之遥时—— “別跑!” 一声暴喝陡然从钱三德的方向传来! 两人如同被钉在原地,嚇得魂飞魄散,一瞬间手脚冰凉。 陈平川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臟狂跳的声音,他战战兢兢地回头看去。 只见钱三德依旧趴在桌上,闭著眼睛,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银子……都是我的……” 原来这傢伙是在说梦话。 长出一口气,陈平川立刻对张静姝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跟紧。 两人猫著腰,借著微弱月光,像两只受惊的小猫,小心翼翼地摸向船舱外,那条救命的小船。 陈平川先跳了上去,伸手去拉张静姝。 突然,“哐当!”一声脆响划破了寂静的夜。 钱三德翻身时,手臂不慎將一个空酒罈扫落在甲板上。 在这死一般寂静的江面上,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他娘的!谁?!”船舷边那个歪靠著的刀疤脸猛地睁开眼,睡意惺忪间,正好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跳上小船。 他眼中凶光一闪。 钱三德也被这声响惊醒,揉著惺忪睡眼,待看清状况,顿时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堂兄!堂兄!那两个小崽子要跑!” 两人踉蹌著起身,朝著船尾追来。 张静姝嚇得魂飞魄散,小脸惨白。 陈平川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他手忙脚乱地去解那根粗糙的缆绳,绳结被水浸泡过,又勒得死紧,异常难解。 他手指都快磨破了,缆绳终於被他扯开。 拿起船桨,陈平川使出吃奶的力气,奋力向江心划去。 “小畜生,还想跑!”刀疤脸见状,怒吼一声。 竟毫不犹豫,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之中。 水四溅。 刀疤脸水性极好,入水后如同一条黑色的游鱼,双臂强健有力地划动,迅速朝著摇摇晃晃的小渔船扑来。 “平川哥哥,快点!他过来了!”张静姝紧紧抓住船舷,带著哭腔尖叫。 陈平川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拼命划船。 可他毕竟年幼力弱,小船只是在原地晃晃悠悠地打转,行进得极其缓慢。 刀疤脸已如水鬼般游至船边,他一只大手“嘭”地一声抓住了小船的船舷。 船身剧烈一晃,差点倾覆。 刀疤脸狞笑著,便要翻身上船。 “嘿嘿,我看你们往哪里跑!” 那张狰狞的脸在月光下,如同恶鬼。 陈平川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猛地举起手中唯一的武器——那根沉重的船桨,用尽全身力气,朝著刀疤脸的头上狠狠拍去! “啪!” 一声闷响。 刀疤脸只是晃了晃脑袋,挨了这一下,反而更激起了他的凶性。 他毕竟是成年壮汉,皮糙肉厚,陈平川这点力气,根本造不成什么伤害。 “小畜生!” 刀疤脸一把抓住了船桨,猛地向后一拽! 陈平川只觉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身体瞬间失去平衡。 “噗通!” 他连人带桨,被硬生生拖入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中。 “平川哥哥!” 张静姝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眼睁睁看著陈平川的身影在水面上挣扎了一下,便消失在漆黑的波纹之下。 刀疤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麻利地爬上小船,对嚇傻的张静姝狞笑。 “臭丫头,那小子餵鱼去了!” 说罢,他一把抓住张静姝的胳膊,如同拎一只小鸡,丟到船尾,拿起木桨,调转船头,將小船划回了大船的方向。 冰冷的江水瞬间包裹了陈平川,凭藉前世练就的游泳技能,他很快在水下调整过来。 悄悄地將头探出水面,冷冷地望著远处的小船。 不能回去硬拼,那是送死! 必须先逃出去,搬救兵,才能救人! 他辨明了方向,咬紧牙关,朝著远处岸边那片模糊的灯火,悄无声息地游去。 江水冰冷,像无数根钢针扎进骨头里。 陈平川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挣扎,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张静姝那张被泪水和惊恐占满的小脸,还有刀疤脸那狰狞的笑容。 他不能停,绝对不能! 张静姝虽然任性腹黑,但陈平川骨子里毕竟是个接受过二十多年现代教育的成年人。 让他眼睁睁看著一个六岁的小姑娘被两个恶人残忍杀害,他做不到! 而且,两人相处这么久,也有了些感情,於情於理,也要尽力去救。 体力在一点点流失,刺骨的寒意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四肢也变得僵硬麻木。 一个八岁的身体,终究是扛不住这滔滔江水。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第59章 主动请缨,勇斗恶徒! 就在他绝望的瞬间,前方水面上传来一声模糊的呼喊。 “咦?那水里漂的是什么?好像是个人!” 一艘夜行的渔船,像一道破开绝望的光,出现在他模糊的视线里。 船上的老渔夫將他从水里捞了上来,触手一片冰凉。看清是个浑身湿透、脸色青紫的孩子,老渔夫不禁大惊失色。 “娃娃,你怎么一个人掉水里了?” 陈平川冻得嘴唇发紫,牙齿不住地打战,却强撑著最后一口气,抓住老渔夫粗糙的手。 “老伯……送我……送我回岸边,去县衙……报官救人!” 老渔夫见他神志尚清,不像失足落水的顽童,不敢怠慢,立刻给他披上自己的破蓑衣,调转船头,奋力朝著最近的渡口划去,还给他指明了县衙的方向。 陈平川连一声谢都来不及说,一上岸,便用尽全身力气,朝著县城的方向拔腿狂奔。 夜色深沉,他小小的身影在空旷的街道上跌跌撞撞,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 转过一个街角,他一头撞上了一个人。 竟是张盛財! 他丟了女儿,又不见了陈平川,带著家丁在城里,像无头苍蝇般找了大半夜,却没有半点消息。 见天快亮了还没消息,正准备去报官。 结果,两人在路上相遇。 张盛財低头,见是陈平川,先是一愣。 隨即,他看到陈平川孤身一人,顿时面如死灰,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平川!静姝呢?我的静姝在哪里?!”张盛財一把抓住陈平川瘦弱的肩膀,用力摇晃,声音嘶哑。 陈平川大口喘著粗气,用最快的语速將一切和盘托出。 “老爷!是钱三德!他伙同他堂兄绑了小姐!” “他要一千两赎金!还说……一拿到钱就把小姐和我都淹死!” “我们没时间了!” 张盛財听得目眥欲裂,浑身的肥肉都在愤怒地颤抖。 他二话不说,一把提起陈平川,夹在腋下,转身直奔县令府衙。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惊飞了府衙屋檐上棲息的宿鸟。 县令被惊动升堂,睡眼惺忪,一脸不悦。 待听完陈平川条理清晰的敘述,县令又仔细询问了绑匪的相貌,尤其是那个刀疤脸。 原本还带著几分睡意的脸色瞬间一凛。 “左脸一道竖疤,从眉骨到嘴角?此人莫非是江洋大盗『过江龙』张彪?此人凶残至极,已在数个州府犯下命案,官府通缉已久!” 他重新审视著堂下这个身材弱小,眼神却异常坚毅的八岁孩子。 寻常成年人落入那等凶徒手中,早已嚇得慌乱,这孩子竟能靠自己游水逃脱,还跑来报官? 这简直是奇蹟! 县令猛地一拍惊堂木,再无半分懈怠:“来人!调集府內所有精锐捕快,备快船、火把、弓弩!务必救出人质,擒拿凶徒!” 张盛財当场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大人!只要能救回小女,小人愿散尽家財酬谢!” 陈平川也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大人,小人认得那艘贼船,也记得他们藏匿的大致水域,愿为嚮导!” …… 天色將明未明,江面上笼罩著一层薄薄的晨雾。 数艘官船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破开水面,在陈平川的指引下,朝著绑匪可能藏匿的水域疾驰而去。 终於,在一处芦苇盪深处,一个极其隱蔽的河湾里,陈平川的目光锁定了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 他压低声音,对身旁的捕头伸出手指。 “就是那艘船!” 乌篷船上,钱三德一夜未眠,眼圈发黑。 他焦躁地在甲板上走来走去,压低声音催促:“堂兄,天就快亮了,咱们赶紧把钱拿到手走人吧!我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张彪说陈平川那小子已经淹死了,可钱三德心里就是悬著一块石头,总觉得那小子邪门得很。 船舱角落里,张静姝被麻绳捆著,小脸苍白如纸,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此刻正惊恐地望著这两个决定她生死的恶人。 “嚷嚷什么!”张彪被他吵得心烦,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瞪了过来,刚想发作,耳朵却猛地一动。 船外,晨雾笼罩的江面上传来一阵阵细微却急促的破水声,隱约还伴隨著杂乱的呼喊。 他猛地探头向外一看,脸色骤然大变。 只见数艘官船从芦苇盪的各个方向包抄而来,船头站满了手持兵刃的衙役,黑压压的一片,已將他们的退路完全封死。 “不好!是官船!我们被包围了!”张彪操起旁边的腰刀,脸色阴沉。 钱三德嚇得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甲板上,声音颤抖变音:“官……官府怎么会找到这里来?堂兄,不如我们……我们降了吧!兴许还能留条活路!” “蠢货!”张彪眼中狠戾之色一闪,一脚將钱三德踹了个跟头,“现在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他转身一把抓过角落里的张静姝,提到自己身前,锋利的腰刀抵在了她稚嫩的脖颈上。 冰冷的触感让张静姝浑身一僵,连哭都忘了。 张彪挟持著张静姝走上船头,对著外面厉声嘶吼:“都別过来!谁再敢靠近一步,老子先宰了这女娃!” “静姝!” 官船船头,张盛財看到女儿命悬一线,只觉得肝胆俱裂。 他扶著船舷才勉强站稳,声音嘶哑地哀求:“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千万別伤我女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我都给你!” 县令眉头紧锁,抬手示意捕快们切勿轻举妄动。他扬声道:“船上的人听著!你们已被重重包围,插翅难飞!速速放下武器,释放人质,本官或可酌情为你们求一条生路!” “少他娘的废话!”张彪狂笑起来,刀锋又贴近了张静姝的皮肤一分,“给老子备一艘快船,再拿白银一千两!分文不能少!否则,我让这女娃陪葬!” “我给!我给!”张盛財想也不想就满口答应,“別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我砸锅卖铁也给你凑!只要你放了我女儿!” 县令却一句话让他如坠冰窟。 “张员外,这张彪手上命案累累,官府通缉已久。据卷宗记载,他每次绑票,收了赎金之后,都会將人质杀掉,从不留活口。” 张盛財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如遭雷击,彻底绝望了。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个清脆冷静的童声响起。 “张老爷,县尊大人,让小的去吧。” 第60章 恶人伏诛,陈平川重获自由身! 眾人循声望去,竟是陈平川。 他平静地开口:“他们要的是钱,小的去送钱。我只是个孩子,他们或许会放鬆警惕。小的想办法,把小姐换回来。” “平川!这……这太危险了!”张盛財心有不忍,毕竟陈平川刚从鬼门关逃回来。 陈平川却没有看他,而是快步走到县令身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几句。 县令听著,眼神浮现出惊讶。 他沉吟片刻,深深地看了陈平川一眼,从旁边的侍卫手里取出一柄寒光闪闪的薄刃匕首,塞进陈平川的手中。 “此物吹毛断髮,锋利无比,万万要小心!” 陈平川接过匕首,迅速藏入怀中。 张盛財见陈平川心意欲绝,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过来。 陈平川站到船头,挥舞手里的银票,对著乌篷船高声喊话:“我把钱送过去,你们把小姐放了!” 乌篷船上,钱三德和张彪看到陈平川活生生地站在那里,都吃了一惊。 张彪冷哼一声:“这小畜生命还真大,居然没淹死!” 他贪婪的目光在陈平川手中的银票上扫过,盘算了一下,便喝道:“好!你一个人乘小船过来!其他人,胆敢乱动一下,我就剁了这丫头的手指!” 钱三德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极力劝阻:“堂兄,小心有诈!这小子邪门得很!” “滚!”张彪一脚踢在他屁股上,“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就把你嚇成这样?废物!” 钱三德被骂得不敢再吭声。 陈平川依言独自划著名一艘小船,慢慢靠近。 上了船,他將一沓银票递了过去。 张彪一把夺过,粗略点了点数额,脸上立刻绽放出贪婪的笑容。 然而,他收了钱,却没有放开张静姝,刀锋依旧抵著她的脖子,嘿嘿怪笑:“千金小姐可比你这臭书童值钱多了!想换人?做梦去吧!” “你言而无信!”陈平川脸上露出惊怒。 “是你太天真!”张彪得意大笑。 陈平川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身形猛地一矮,早已紧握在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张彪握刀的那只手臂的手筋处! “啊——!” 一声悽厉的惨叫划破江面。 张彪手臂剧痛,五指一麻,握著的腰刀“噹啷”一声掉落在甲板上。 他捂住伤口,鬆开了张静姝。 “小姐快跑!”陈平川大喊,一把拉起还处於惊魂未定中的张静姝,就往船头冲。 张彪虽手臂重创,但凶性不减。 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捡起刀,红著眼睛扑了过来:“小畜生,老子先宰了你!” 千钧一髮之际! “放箭!”县令果断下令。 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们同时松弦,十几支利箭撕裂晨雾,凌空飞来! 张彪躲闪不及,身上瞬间中了数箭,一头栽倒在甲板上,抽搐了几下便气绝身亡。 钱三德早已嚇得瘫软如泥,抖成一团,被隨后登上船头的衙役一把按住。 “静姝!我的女儿啊!”张盛財第一个衝上船,一把將扑过来的张静姝紧紧搂在怀里,老泪纵横。 张静姝在他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陈平川看著眼前这一幕,紧绷的神经终於鬆弛下来。 他只觉得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甲板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 …… 绑架之事平息,钱三德被押入大牢,江洋大盗张彪则被斩首示眾,人头掛在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张盛財一行人返回张府时,已是傍晚。 望眼欲穿的孙氏早已等在门口,一见女儿安然无恙,抱著她母女哭得肝肠寸断。 张金宝围著陈平川,满眼都是崇拜:“大哥,你太厉害了!简直比齐天大圣还厉害!” 张府上下看向陈平川的眼神,也变成了敬佩和感激。 方先生捋著鬍鬚,老怀甚慰,看著陈平川,不住地点头,满脸都是“此子乃我门下”的自豪。 张盛財安抚好妻女,走到陈平川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肥胖的脸上满是郑重。 “平川!你是我张家的大恩人!说吧,你要什么赏赐?金银、田地,只要你开口,老子绝不吝嗇!” 陈平川摇了摇头,深深一揖。 “老爷,平川不要金银財宝。” 他抬起头,目光渴望。 “平川只求老爷能免去我的奴籍,还我自由身。让平川也能堂堂正正去考取功名,不负此生!” 张盛財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怔住了。 放走陈平川? 这个能写出《悯农》、能画出《西游记》、能智斗贪腐帐房、还能从江洋大盗手中死里逃生的天才神童? 他心里那杆生意人的算盘,瞬间打得噼啪作响。 这孩子的价值,何止千金? 张静姝见父亲犹豫,立刻拉著他的衣袖,带著撒娇:“爹爹!平川哥哥为了救我,命都差点没了!你就答应他嘛!” “是啊爹!”张金宝也急了,“大哥这么厉害,怎么能当一辈子奴才!传出去,別人还不得戳我们张家的脊梁骨,说我们忘恩负义!” “老爷,孩子们说得对啊。”孙氏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方先生亦在一旁拱手,沉声劝道:“东家,平川有此志向,实乃我辈读书人之幸事。雏鹰已长,不应困於笼中,还望东家成全!” 被眾人劝说,张盛財也觉得自己不该抓著陈平川不放,胸中那股豪气激发出来。 他重重一拍大腿:“好!我张盛財要是连这点气度都没有,还算什么人物!” 他指著陈平川,声如洪钟。 “今日,老子便还你自由!从今往后,你陈平川,便是我张府的贵客,而非书童!” 陈平川闻言,心中大石落地,再次躬身下拜,真心实意:“多谢老爷成全!” 张盛財办事雷厉风行,次日便托关係,去县衙销了陈平川的奴籍文书,办妥了良民的户牒。 至此,陈平川终於恢復了自由身,从此再无枷锁,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 不过,陈平川却並未离开张府。 他接受了张盛財的聘请,正式成为《西游记》连环画的掌柜,全权负责画册的绘製、印刷与销售。 张盛財许诺,除了利润分成之外,陈平川还可以得到每月10两的酬劳。 陈平川知道这是他积累原始资本,安身立命的第一步。 事情办妥,张盛財特批了他三天假,让他回家与亲人团聚。 第61章 陈平川拜寿送大礼,奈何陈老头眼瞎不识货 当晚,陈平川回到那个破旧的家,將恢復自由身的消息告知父母。 陈仲和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地拍著儿子的背。 罗氏则一把抱住他,喜极而泣,口中不停念叨著“老天开眼”。 平玉更是高兴地围著哥哥团团转。 一家人的喜悦还未散去,罗氏擦乾眼泪,忽然想起一事:“当家的,明日是爹七十大寿,你准备贺礼了吗?” 陈仲和笑容顿时一僵,隨后嘆口气,摇头道:“还未准备……但我只要给了银子,爹就会高兴吧。” 他看向陈平川,问道:“平川,你明天留下给你爷爷拜寿吗?” 陈平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对那个偏心到骨子里的老头,他实在生不出半点好感。 为了不让父亲陈仲和为难,他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同时一个念头爬上来,他重新露出笑容:“爹,娘,你们不用准备银子了,我为爷爷准备了一份贺礼。” 次日,陈家正房大堂。 陈老太爷穿著一身浆洗得发白的旧长衫,端坐在一张吱嘎作响的破旧太师椅上,脸上掛著难得的笑容,准备接受子孙的祝贺。 二房一家人刚踏进屋子,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陈平川的身上。 “哟,这不是平川吗?怎么回来了?张府的活计不好干,被赶回来了?”大伯母刘氏面露意外,隨后阴阳怪气地开口。 陈平川淡笑回应:“大伯母,我是请假回来,特意为爷爷拜寿的。” “二嫂,你家平川如今可是出息了,一个奴才,还能从主人家请假回来,真了不得啊。”三婶王氏皮笑肉不笑。 陈平香和陈平娇几个小辈也跟著窃笑,目光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她们本就瞧不起陈平川,后来陈平川卖身当了书童后,就更瞧不起了。 罗氏却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要发作:“你们胡咧咧什么!我家平川好端端的,是张家老爷特许他回来看我们的!” 陈仲和拉住她,低声劝道:“今天是爹的好日子,你就忍忍吧。” 拜寿正式开始。 大房的陈仲文携著妻子刘氏,领著女儿陈平娇上前。 陈仲文装模作样地展开一幅自己写的“寿”字,言辞间满是恭维之词,引得陈老太爷捻须微笑,却是一个铜板的寿礼也未见。 接著是三房的陈仲武和王氏,带著儿子陈平西、女儿陈平香。 陈平西那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几句吉祥话把陈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赏了他一把生。 自然,三房也是分文未出。 终於轮到二房。 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皆是伸长了脖子,脸上带著毫不掩饰的期待。 在他们想来,老二家怎么也该拿出些像样的礼物来孝敬孝敬。 不料,上前的是陈平川。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装订得颇为精美的册子,双手奉上,声音清朗:“孙儿平川,恭贺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此乃孙儿在亲手绘製的《西游记》画册,故事新奇,画风独特,世所罕见,特献与爷爷閒暇赏玩。” 陈家眾人好奇地张望,只见是一本绿绿的小册子,脸上顿时露出鄙夷之色。 陈老太爷原本带著笑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当是什么稀罕物事,原来是这种哄骗小孩子的玩意儿! 他重重哼了一声:“我还当是什么,原来是这等不值钱的玩意儿!拿这种东西来糊弄我老头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爷爷!?” 大伯母刘氏撇了撇嘴,语气尖酸:“哟,我还以为去了大户人家当差,能长多少见识,开多少眼界呢!结果就拿这种小孩子看的东西当宝贝送人,真是笑死我了!” 三婶王氏也跟著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啊,平川如今可真是出息了,在张府当差,眼光就是不一样,送的礼都这么与眾不同,真是让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开眼了呢!” 陈平香、陈平娇几个女孩儿也是捂著嘴嗤嗤地笑,看向陈平川的眼神充满了轻蔑。 “我要看!我要看!”陈平西却对那绿绿的画册很感兴趣,嚷嚷著就要去抢。 陈老太太一脸嫌恶地摆了摆手,仿佛那画册是什么污秽之物:“拿去拿去!省得放在这里污了我们的眼!” 陈平西大喜过望,一把从陈平川手中抢过那本《西游记》画册,兴奋地叫了一声,当场就“刺啦刺啦”地撕扯起来,不一会儿,精美的画页便散落一地,被他踩在脚下。 陈平川看著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並未出声阻止。 罗氏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都红了,正要上前理论,却被陈平川暗中拉住了手。 他凑到母亲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娘,別跟他们一般见识。这本画册,在庐州府黑市上,至少能卖几十两银子。跟这群人解释,就是对牛弹琴。” 罗氏闻言,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再看向那一地狼藉的碎纸片,心疼得直抽抽。 几十两银子啊! 就这么被这群有眼无珠的白眼狼给糟蹋了!简直是天大的浪费! 陈老太太见二房的“寿礼”如此“寒酸”,连带著对他们一家也愈发不待见,拜寿仪式一结束,便直接开口赶人:“行了行了,今日人多,家里也坐不下,你们也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好傢伙,连顿寿宴的饭都没打算留他们吃。 陈平川心中冷笑,这正合他意。他搀扶著气得脸色发白的母亲和一脸失落的父亲,带著妹妹平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陈家老宅。 一出大门,陈平川便雇了辆村里的牛车,对父母道:“爹,娘,我们去庐州府!儿子请你们去迎仙楼,尝尝那里的席面!” 他要让辛劳一生的父母和乖巧的妹妹,也尝尝真正的美味佳肴,好好扬眉吐气一番。 陈平川一家人的身影刚消失在院门口,一辆气派的青布油顶马车便缓缓驶入了桃村,停在了陈家老宅门口。 车帘掀开,走下来一位身穿锦缎外袍、体態富贵的中年男人,拉著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 “陈老哥!寿辰大喜啊!” 庐州府绸缎庄的钱掌柜领著个虎头虎脑的小孙子,满面春风地跨进了院门,手里还提著寿礼。 第62章 败家孙子撕画册,陈家上下悔断肠! 陈家人一见来客衣著光鲜,气度不凡,尤其是陈老太爷,脸上那点不快瞬间被笑容挤走。 “哎呀,钱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快,快请上座!”陈老太爷热情招呼。 陈仲文也赶紧凑上前,一脸斯文地拱手:“钱掌柜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大伯母刘氏和三婶王氏也忙不迭地端茶倒水,脸上堆满了諂媚的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堂屋里的气氛热络起来。 钱掌柜的小孙子有些坐不住,在屋里转悠,一眼瞧见墙角边,陈平西正抓著一本绿绿的小册子撕扯,嘴里还发出“撕拉”的快活声音。 小孙子捡起画页,跑回来让钱掌柜看。 钱掌柜本是隨意一瞥,目光触及上面独特的画风,猛地“咦”了一声。 他放下酒杯,从小孙子手里拿过那本被蹂躪得不成样子的彩绘画页,仔细端详。 越看,钱掌柜的脸色越是惊疑。 “这……这印刷……莫非是张府新出的那《西游记》连环画?”钱掌柜的声音带著几分不確定。 陈家人面面相覷,皆是一脸茫然。 陈仲文自詡见过些世面,清了清嗓子,故作斯文地欠身:“钱掌柜,此物……有何奇特之处?” 钱掌柜將那册子残页小心翼翼地摊在桌上,语气激动起来:“奇特?你可知,这《西游记》连环画,如今在庐州府可是炙手可热的宝贝!” 他指著册子:“我这孙儿吵著要,我託了多少关係,才高价五两银子给他弄到一本,编號都排到三百开外了!” “据说啊,这编號越是靠前,便越是珍贵。前五十的,已有人叫价到十两一本!至於前十的,那更是有价无市,千金难求!前几日还听闻,有人愿出三十两,求购一本带『个位数』编號的!” 陈老太爷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颤,酒水洒出几滴。 他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 几步衝到陈平西跟前,一把从陈平西手中夺过被撕得七零八落的画册残骸。 眾人只见陈老太爷手指哆嗦著,將那些碎片一点点拼凑。 在那画册的封底,一个清晰的墨印小字,赫然映入眾人眼帘——“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肆號!我的天老爷!”钱掌柜失声惊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这若是完好无损,別说三十两,五十两银子怕是都有人抢著要啊!”钱掌柜连连摇头,惋惜不已。 他转向陈老太爷,问道:“陈老哥,您府上竟有此等珍品?不知是哪位贵客如此大手笔,竟送上这般重礼?想必定是与老哥您情谊深厚之人啊!” 陈老太爷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他想起陈平川那小子献上寿礼时,说过什么“此物世所罕见,价值不凡”,自己当时是怎么说的? “不值钱的玩意儿,糊弄我老头子!” 几十两雪的银子啊! 就这么……就这么被孙子给撕了! 肠子,肝儿,心,全都悔青了! 陈仲文、刘氏、陈仲武、王氏,包括那几个小的,一个个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像是开了染坊。 贪婪,懊恼,悔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们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屋里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般。 送走了连连嘆息的钱掌柜,陈老太爷再也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捧著那堆烂纸片,捶胸顿足。 “我的银子啊……我的银子……” 大伯母刘氏最先回过神来,她那双平日里就刻薄的三角眼更是要喷出火来,猛地指向还在发愣的陈平西,尖声叫嚷:“你这个败家的小畜生!短命的玩意儿!几十两银子啊!几十两!就这么被你几下给撕了!你怎么不去死啊!” 陈平西被骂得一缩脖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王氏岂容自己儿子受这等辱骂,立刻柳眉倒竖,双手叉腰,回敬刘氏:“大嫂这话好没道理!先前是谁说这破书不值钱,赏给我们虎子玩的?现在倒来怪孩子了?你们要是早知道它值钱,会捨得给虎子?” “不管值不值钱,也不能任由虎子去撕烂!我相公说了,书里有金银財宝,你懂不懂!”刘氏不甘示弱,唾沫横飞。 陈仲文更正:“那叫书中自有黄金屋……” “那是你们眼皮子浅,不识货!不能怪我儿子!”王氏尖著嗓子反驳。 两个妯娌一言不合,扭打在一起,扯头髮,抓脸,嘴里还不停地咒骂。 陈平香和陈平娇见状,也立刻加入了战团。 “都怪你娘贪心!” “是你爹没见识!” 堂屋里顿时鸡飞狗跳,哭喊声,叫骂声,乱作一团。 陈平西抹了抹把眼泪鼻涕,笑嘻嘻第拍手叫好:“打,继续打!” “都给我住手!”陈老太太被吵得头疼,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止。 她平日里眯著的双眼此刻精光一闪,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计上心来。 “吵什么吵!不就是一本破书吗?既然是平川那小子拿来的,让他再送一本过来不就行了?”陈老太太说的理直气壮。 “他如今在张府当差,这种东西,他肯定还能弄到!”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互相指责的眾人,眼睛顿时都亮了。 对啊! 再找陈平川要一本! 不,每家一本! 陈老太爷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的光。 “走!去老二家!”他率先起身。 於是乎,陈老太爷领头,大房、三房的人呼啦啦一大群,个个脸上带著急切和兴奋,浩浩荡荡地涌向了二房那低矮的破屋。 然而,当他们气势汹汹地赶到二房院外时,却发现院门紧闭。 “砰砰砰!”刘氏用力拍打著木门。 “开门!老二家!快开门!” 陈老太爷气得鬍子直抖,也上前拍门:“老二!老二家的!开门!” 敲了半天,嗓子都快喊哑了,院內依旧无人应答。 陈仲武推开门,发现里面里面静悄悄的,早已没了人。 隔壁一个邻居探出头来,瞧见这阵仗,开口提醒:“陈老爷子,老二一家早就坐著马车,往城里去了,好像说要去酒楼……” “什么?去城里了?”陈老太爷一愣。 “这个杀千刀的陈平川!肯定是故意的!”刘氏气急败坏地跺脚。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发了点小財就瞧不起自家人了!”王氏也跟著咒骂。 一群人跳脚大骂,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却也只能无功而返,个个憋了一肚子火。 此刻,庐州府城內最负盛名的酒楼“迎宾楼”的雅间內,却是另一番光景。 第63章 百两银票显孝心, 十两诚意金钓大鱼 陈平川一家四口,正围坐在一张铺著锦绣桌布的红木圆桌旁。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香气扑鼻的珍饈美味:油光鋥亮的烤鸭,清蒸鱸鱼,蟹黄豆腐,桂糯米藕…… 陈平玉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小嘴张成了“哦”形。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这么好吃的菜餚。 罗氏夹了一块嫩滑的鱼肉放进女儿碗里,又给儿子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看著一双儿女吃得香甜,她脸上的笑容从未这般灿烂,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 陈仲和端起酒杯,默默地抿了一口,这个不善言辞的汉子,此刻心里也如同灌了蜜一般甜。 多少次,他进城,只敢在这气派的酒楼外面,羡慕地看著,现在,自己竟然也坐进来吃饭,真的好像做梦一样! 平玉拿起一个金黄的鸡腿,小口小口啃著,含糊不清地对陈平川甜甜一笑:“哥哥,这个真好吃!” 陈平川摸了摸妹妹的头,嘴角带著温柔的笑:“好吃就多吃点。” 酒至酣处,陈平川从怀中取出几张银票,足有一百多两,郑重地放在母亲罗氏面前。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娘,这是孩儿孝敬您和爹的。” 陈仲和看著那银票,眼眶瞬间就红了,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拍著儿子的肩膀。 罗氏更是惊得捂住了嘴,半晌才回过神,颤抖著手,几乎不敢去碰那些银票。 “这……这么多?” 惊喜过后,罗氏却將银票推回给陈平川:“儿子,你在外面用钱的地方多著呢,这钱你自个儿拿著。我们有你这份心就够了,再说,我们也用不上这么多……” 其实,她是怕被陈家老太爷他们抢走。 陈平川知道母亲的性子,也不强求,暂时將银票收回,心里却打定了主意。 將来,让母亲没有后顾之忧地拿走这些钱。 宴席过后,陈平川並未让父母立即返村。 “爹,娘,咱们今晚不回去了,我已在庐州府最好的松鹤客栈开了上房,这几日,我带你们好好逛逛这府城。” 罗氏本想说太破费,但看到儿子坚持的眼神和女儿平玉兴奋的小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只是叮嘱陈平川,別乱钱。 接下来的三天,陈平川带著父母妹妹,几乎逛遍了庐州府。 他为陈仲和与罗氏各添置了一套体面的新衣,料子是城里时兴的,顏色也鲜亮。 又给平玉买了她眼馋了好久的葫芦,还有各式各样新奇的小玩具,尤其是她心心念念的小鞋,小丫头整日里笑得合不拢嘴。 一家人脸上洋溢著从未有过的幸福和轻鬆。 看著父母脸上满足的笑容,妹妹雀跃的身影,陈平川心中感慨万千。 前世父母早逝,未能尽孝,是他心中永远无法弥补的痛。 如今,他暗下决心,定要让这一世的亲人过上最好的生活,也算了却自己一桩心愿。 夜宿松鹤客栈,温暖的被窝里,一家四口挤在一起。 平玉则依偎在陈平川怀里,嘰嘰喳喳地说著白天的见闻。 不一会,兄妹两人渐入梦乡,陈仲和夫妻却怎么也睡不著。 罗氏摸著身上新衣的料子,轻声对陈仲和道:“当家的,我这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陈仲和嗯了一声,握紧了妻子的手。 两人看著出息的儿子,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希望。 三天后,陈平川雇了辆宽敞舒適的马车,將心满意足的父母和妹妹送回桃村。 临別时,除了大包小包的礼物外,陈平川还塞给母亲一个小荷包,里面是二十两散碎银子,让她贴补家用,又约定了下次再接他们来府城小住。 罗氏这次没有推辞,只是红著眼圈连连点头。 送別家人,陈平川刚踏入张府大门,任管家便快步迎了上来。 “平川,你可算回来了。”任管家脸上带著无奈,“有个男人说是你三叔,已在来府上找你三天了,现在正在偏厅等候,你赶快过去看看吧。” 陈平川心中微微一动。 这无利不起早的三叔突然造访,定然不是什么好事。莫非,与那日寿宴上的《西游记》画册有关? 他隨著任管家来到偏厅。 只见三叔陈仲武正坐立不安地在厅中踱步,不时伸长脖子朝外张望。 一见到陈平川身著体面的青布衣衫,神態从容地走进来,身后还跟著对他颇为客气的任管家,陈仲武眼神一闪,脸上掛上了諂媚。 “哎哟,平川你可回来了!”陈仲武几步抢上前来,脸上堆满了菊般的笑容,对著陈平川嘘寒问暖,“瞧你这气色,比在家时可强太多了!这几日,你带著我二哥他们在府城玩得可还开心?” 言辞间极尽奉承,与往日那个对他爱答不理的三叔判若两人。 陈平川不动声色,微微一笑:“三叔客气了。不知三叔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陈仲武搓著双手,笑容越发諂媚:“平川啊,是这么回事。上次你送给老爷子的那本画册,老爷子他老人家可是喜欢得紧啊!只可惜,被我那不懂事的儿子给不小心撕坏了……”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著陈平川的脸色,继续道:“这不,老爷子就打发我来问问,看你能不能……再弄几本回来?最好是,嗯,那种『编號靠前』的,听说是叫什么『珍藏版』?” 陈仲武话锋一转,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平川啊,三叔我为了这事,可是在老爷子面前替你说了不少好话。你看,能不能也给三叔我弄一本收藏?或者,你如今在张府也是个体面人,能不能跟上头说说,给三叔我也在这张府里头,谋个轻鬆点的差事?” 陈平川眉头微蹙,故作为难:“三叔,不瞒您说,这张府的画册发行,规矩是极严的。尤其是那前十號的珍藏版,不是送给了官老爷,就是早就被府城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给预定了。我一个小小的书童,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 陈仲武脸上的笑容一僵,急忙道:“平川,你可得帮帮三叔这个忙啊!老爷子那边,还等著我的回话呢!只要你能弄到,老爷子他一高兴,对你们一家就更好了!” 陈平川沉吟片刻,似乎在认真思索,隨后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三叔,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又是爷爷的意思,那我……就豁出这张脸去试试吧。” 他话音一顿,补充道:“不过,这种『珍藏版』画册,要从『特殊渠道』弄出来,恐怕……恐怕需要一些费用『打点』……” 陈仲武眼睛一亮:“要多少?” 陈平川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也不多,就这个数。您回去和爷爷商议一下,若是能凑足十两银子的『诚意金』,我这边才好去疏通关係,或许能有一试的机会。” 陈仲武一听有门,而且“打点费用”在他看来也不算离谱,顿时大喜过望。 他觉得陈平川还是念著几分旧情的,连忙拍著胸脯应承下来:“十两银子是吧?没问题!平川你等著,我这就回去跟老爷子说,保管把银子给你凑齐!” 说完,陈仲武也顾不上再多客套,兴冲冲地转身,急匆匆地赶回陈家老宅报信筹钱去了。 第64章 珍贵初稿是废纸,陈家內訌丟大脸 庐州府的大街小巷,茶楼酒肆,新一轮的热潮已然引爆。 《西游记》连环画《三打白骨精》正式发售。 吸取了第一卷的经验,陈平川这次策划了更为盛大的预热。 他僱佣了庐州府最有名的几位说书先生,在各大茶馆、酒楼轮番宣讲第二卷中的精彩片段。 白骨精的狡诈多变,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唐僧的迂腐糊涂,被说书先生们演绎得惟妙惟肖,吊足了全城百姓的胃口。 “那妖精摇身一变,变成个老婆婆,哭哭啼啼……” “孙悟空掣出金箍棒,大喝一声:妖怪,哪里走!” 发售当日,各大书坊门口再次排起了骇人长龙,比之第一卷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盛財站在自家书坊二楼,看著楼下拥挤的人潮和一箱箱往库房里抬的铜钱、碎银,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 “好小子,真是个財神爷!”张盛財满脸兴奋,对身旁的帐房先生连声称讚。 很快,第二卷的首月分红便送到了陈平川手中。 又是数百两白的银子。 陈平川默默收下,心中的底气更足。原始资本的积累,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自立门户,给家人购置產业,让他们过上真正的好日子,这个念头越发强烈。 然而,一想到陈老太爷那根深蒂固的偏执,以及大房、三房那群豺狼般的亲戚,陈平川就感到一阵头疼。 分家之事若不能妥善解决,日后的麻烦定会源源不断。 可陈老太爷对分家一事,始终咬死了不鬆口,只当是二房发达了,翅膀硬了,想要甩开宗族单过,这让陈平川的许多计划都束手束脚,难以顺利实施。 数日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张府门前。 陈仲武揣著东拼西凑来的十两银子,脸上堆满了期待的笑容,再次登门。 他一路小跑,见了陈平川,便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平川侄儿,银子!十两,一文不少!你看,那『珍藏版』的画册……”陈仲武搓著手,眼睛里闪烁著贪婪的光。 陈平川微微一笑,也不多言,转身进屋片刻,取了几张纸出来。 那是张静姝和张金宝平日里照著《西游记》画册临摹,隨手涂鸦后丟弃的废画稿,上面的人物歪歪扭扭,线条稚嫩,有的地方还沾著墨点。 “三叔,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搞到的,据说是当初画师们试笔的初稿,每一张都是独一无二的。”陈平川將那几张废纸递过去,神色郑重。 陈仲武哪里分辨得出真假,只听“独一无二”、“初稿”几个字,便觉得这东西定然不凡。 他如获至宝般接过,也没看,將那几张废纸仔细叠好,珍重地揣进怀里,对著陈平川千恩万谢。 “平川侄儿,三叔就知道你最有本事!你爷爷看到,一定非常开心!” 陈仲武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银子在向他招手,乐得合不拢嘴。 陈平川含笑点头,目送著陈仲武兴高采烈地离去。 待其背影消失在街角,陈平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 这日,方先生授课完毕,单独留下了陈平川。 “平川。”方先生看著眼前的少年,目光复杂。 他捋了捋鬍鬚,语重心长:“你天资聪颖,远非池中之物。这连环画虽能让你赚取些银钱,改善家境,但终究是商贾之术,非立身之本。” 陈平川垂手恭立,静静聆听。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以你的天资,若肯潜心向学,將来未必不能博取功名。”方先生的语气带著几分期许。 陈平川心中微动。 他深知方先生所言不虚。在这个时代,科举功名几乎是改变社会地位最直接、最有效的途径。 他想要彻底摆脱陈家的泥沼,想要让父母妹妹挺直腰杆做人,单靠金钱或许还不够,权势和地位同样重要。 一番深思熟虑之后,陈平川对著方先生深深一揖:“先生教诲的是,平川愿听先生安排,参加童子试。” 方先生见他应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好!孺子可教!” 自此,陈平川除了经营生意,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经史子集的苦读之中。 他本就有现代大学生的知识储备,学习这些蒙学经典自然是事半功倍,进步神速。 张金宝在陈平川的影响下,也一改往日的顽劣,学习认真了不少,让方先生颇感欣慰。 另一边,陈家老宅。 陈仲武兴冲冲地回到家中,一进门便大声嚷嚷:“爹!娘!我把宝贝弄回来了!” 眾人听到他大呼小叫,纷纷走出来。 见陈仲武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几张“孤本墨宝”,在眾人面前摊开。 “看看!这可是平川那小子废了不少周折给我弄到的《西游记》画师初稿!独一份的!价值连城啊!”陈仲武唾沫横飞地吹嘘著。 陈老太爷、陈老太太,连同大房的陈仲文、刘氏,三房的王氏,以及几个孩子,全都围了上来,伸长了脖子看。 “真的假的?这玩意儿能值钱?”刘氏撇著嘴,一脸不信。 “你懂什么!”陈仲武瞪了她一眼,“这叫艺术!叫墨宝!平川说了,这比那什么『肆號』的印刷本珍贵多了!” 陈老太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他颤巍巍地拿起一张画稿,眯著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走,找钱掌柜去!让他给瞧瞧,这到底值多少银子!”陈老太爷一拍大腿,当即决定。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庐州府绸缎庄。 钱掌柜正在铺子里算帐,见陈老太爷领著一大家子人进来,连忙起身招呼。 陈老太爷將那几张画稿往柜檯上一放,得意洋洋:“钱老弟,你给看看,我这孙儿弄来的宝贝,据说是《西游记》画师的初稿,价值不菲啊!” 钱掌柜拿起一张画稿,只看了一眼,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拿起另一张,又看看其他的,脸上的笑意更浓,最后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陈老哥,您……您从哪儿弄来这些……这些废纸啊?”钱掌柜好不容易止住笑,指著那些画稿。 陈老太爷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废纸?钱老弟,你可別看走眼了,这可是……” “哎哟,我的陈老哥!”钱掌柜摆摆手,“这哪是什么画师初稿,分明就是小孩子隨手涂鸦的玩意儿!您看这线条,这用色,別说卖钱了,送人都没人要!这跟茅房的草纸有什么区別?” 陈老太爷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嗡”的一声,气得浑身发抖。 “陈仲武!”他猛地回头,怒视著自己的三儿子,声音如野兽般咆哮,“你这个败家子!你竟敢拿这种不值钱的垃圾来糊弄我!” 陈仲武也傻眼了,他张口结舌:“爹,我……平川他说是……” “还敢狡辩!是不是你中饱私囊,贪了那十两银子!”陈老太爷气得抓起柜檯上的算盘就想砸过去:“搞了一堆废纸回来骗我!” 刘氏立刻尖声叫嚷起来:“我就说嘛!老三就是个不著调的!十两银子啊!能买多少东西啊!” 王氏岂容自家男人被这般羞辱,当即反唇相讥:“大嫂你少在那里说风凉话!当初是谁眼红人家平川送的画册值钱?现在倒好,便宜没占到,反倒怪起我们家仲武了?” “若不是你们大房贪心不足,想占便宜,会被人当猴耍?” “你给我闭嘴?当初是谁把那值钱的画册给撕了的?还不是你那个乖儿子!” 陈老太爷气得暴跳如雷,指著陈仲武破口大骂,唾沫星子横飞。 刘氏和王氏也掐作一团,当著钱掌柜的面,陈家人上演全武行。 一家人从钱掌柜的店铺,打到了街上。 咒骂声,廝打声,响彻整条街道,引来人群围观,陈家的脸面都丟尽了。 第65章 八岁孩童考案首,三十岁大伯绷不住了 不久,县试开考。 张府门前一早就停了两辆马车。张盛財挺著大肚子,亲自將张金宝送上其中一辆,嘴里骂骂咧咧:“臭小子,你要是给老子考不中,回来腿给你打折!”话虽凶狠,眼神里却透著几分紧张。 张金宝缩了缩脖子,嘟囔道:“知道了爹,我肯定能过!” 上次县试张金宝毫无意外的落榜了,不过,张盛財在陈平川的劝说下,没有对张金宝打骂。 张金宝很感激陈平川,也知道自己得努力了。 另一辆马车上,陈仲和一家也b被张盛財接过来了,为陈平川送考。 罗氏拉著陈平川的手,一遍遍叮嘱:“儿啊,莫紧张,尽力就好。”陈仲和在一旁,嘴笨,只是一个劲儿点头,眼神里满是期盼。 “哥,你铁定能中!”小妹陈平玉仰著小脸,挥舞著小拳头,脆生生喊道。 张静姝也来了,小大人似的对陈平川哼了一声:“臭……平川哥哥,你要是考得还没我哥好,看我怎么笑话你!” 方先生则站在一旁,捋著鬍鬚,面色严肃,对陈平川和张金宝分別点了点头:“平常心对待,將平日所学发挥出来即可。” 一行人来到考场,此时已经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目送两个孩子走进去,张盛財和陈仲和l两位老父亲都伸长脖子,直到看不见自己儿子才返回来。 考试开始,考场內一片肃静。 八岁的陈平川坐在几乎与他等高的凳子上,小小的身影在一眾学子中,显得格外突出。 邻座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瞥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心道:这么小娃娃也来凑热闹? 考官巡视时,见到陈平川,也是一愣,多看了两眼,想起前些时日“惊才绝艷小书童”的名声,心里暗道:“莫非是他?” 陈平川却对周遭的y异样目光充耳不闻,他神色平静,定了定神,打开试卷,审好题,研墨提笔,沉稳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下笔似有千言。 从朝阳,到黄昏,里面的考试还在继续。 考场外,张盛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会儿搓手,一会儿踱步,不时探头往考场里望,嘴里嘀咕:“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出来!” 他甚至想去给看门的衙役塞点碎银子,问问里面的情况,被任管家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罗氏紧紧攥著陈仲和粗糙的大手,手心全是汗,嘴唇翕动,似在默念著什么。 张静姝和陈平玉两个小丫头排排坐,一人一根葫芦,眼睛时不时瞟向考场大门。 方先生依旧捋著鬍鬚,看似镇定,但微蹙的眉头显露出他內心的不平静。 日头渐渐落下,考场的大门终於打开。 张盛財一个箭步衝上去,拉住刚出来的张金宝:“儿子,考得怎么样?!” 张金宝昂著头,一脸得意:“爹,您就放心吧!那些题目,我唰唰唰就写完了,简单得很!” 陈平川跟在后面出来,陈仲和与罗氏赶紧迎上去。罗氏看著儿子平静的小脸,以为他没考好,连忙安慰道:“平川,没事,考不好下次再来,你还小呢。” 陈平川微微一笑,也不解释:“爹,娘,我们回家吧。” 一晃,到了放榜那日,县衙前的红榜下早已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出来了!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 眾人翘首以盼,z只听负责张榜的衙役高声唱名:“县试第一名,陈平川!” 此言一出,人群先是一静,隨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陈平川?哪个陈平川?” “莫不是那个八岁小神童?” 陈平川站在人群外围,面色平静。 而方先生已经激动得满面红光,鬍子都有些颤抖,他骄傲地看著自己的记名弟子,见陈平川风轻云淡,宠辱不惊,更加满意。 认出陈平川的人纷纷围了上来,嘖嘖称奇:“真是神童啊!八岁案首,闻所未闻!” “了不得,了不得!” “我八岁的时候,还玩泥巴呢!” 张盛財在人群里挤得满头大汗,伸长脖子在榜上焦急地寻找自己儿子的名字。 衙役只念前三名,后面的,就得自己去榜上找。 “金宝呢?我儿金宝呢?”他从头往下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中了!中了!小少爷也中了!童生!”任管家眼尖,指著榜尾激动地大喊。 张盛財一听,那张胖脸顿时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开怀大笑:“太好了!我儿子也是童生了!我们老张家,终於出个读书人了!哈哈哈!” 他一把抱过张金宝,在他脸上“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 张金宝被亲得满脸口水,嫌弃地推开他爹,却也咧著嘴傻笑。 张静姝在一旁,夸张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嘴角却微微上扬。 “爹,我就说我考得好吧!”张金宝得意之余,还不忘指著陈平川:“这都多亏了大哥!大哥教了我好多!” 张盛財连连点头,看向陈平川的眼神更是佩服,这书童,真是宝贝疙瘩!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快马加鞭传回了桃村。 “號外!號外!陈家二房的平川小子,考了县试第一名!”报喜的差役一路敲锣打鼓。 陈仲和扛著锄头刚从田里回来,听到这声吆喝,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在了脚边。 罗氏闻声从屋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报喜人的胳膊,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家平川……真的是第一名?” “千真万確!县太爷亲点的案首!县里的榜文都贴出来了,还能有假?”报喜人手臂被抓到生疼,急忙解释。 罗氏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紧接著,她猛地咧开嘴,畅快地大笑起来,拉著陈仲和的手,又蹦又跳,像个孩子:“当家的!你听见没!咱儿子是第一!咱家祖坟冒青烟了!” 陈仲和憨厚的脸上满是无法抑制的激动,咧著嘴嘿嘿傻笑,一个劲儿地点头,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他儿子陈平川不仅会画那神奇的石头画,会赚大钱,如今读书也这般厉害,八岁就考了个案首回来,这简直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啊! 然而,陈家其他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啥?陈平川那小兔崽子……考了案首?” 陈仲文正在屋里睡懒觉,听到外面的喧譁和报喜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他当年考童生,足足考了三年!而他那个放牛的侄子,竟然一考就考了个案首? 他气得浑身发抖,他嫉妒陈平川的才华,更恨自己无能。 自己竟比不上一个八岁的娃娃!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抓起桌上的书,狠狠地摔在地上:“荒唐!荒唐至极!” 第66章 神童三考夺榜首,陈家亲戚齐变脸 刘氏见丈夫生气,也跟著尖著嗓子道:“不可能!那小王八蛋怎么可能考上案首?定是弄错了!” 她站在院子里喊:“他一个放牛娃哪有这本事!肯定是张家有钱,银子打点了考官!” 王氏立刻接过话头,阴阳怪气道:“可不是嘛!说不准,那文章都是教书先生替他做的呢!不然一个八岁的娃儿,哪来那样的锦绣文章?” 她们两人见不得二房家好,所以一唱一和,嘲讽不断。 陈老太爷坐在太师椅上,一声不吭。 孙儿是案首,他脸上终究有光彩,但想到二房如今这般出风头,日后怕是更难拿捏,尤其是那个刺头罗氏,他担心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 陈老太太捻著佛珠,嘴里念著佛號,眼睛却时不时瞟向二房的方向,她心思活络。这案首孙儿,將来可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不等村里的议论平息,陈平川再接再厉,顺利通过了府试,而且还是第一名! “神童”之名,开始真正在庐州府传扬开来,不再仅仅是“惊才绝艷小书童”的坊间趣闻。 紧接著便是院试。 这一日,喜报再次快马加鞭送入桃村。 “捷报!捷报!桃村陈平川,高中院试,荣登秀才之榜!” 八岁秀才!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轰动了整个桃村,更让陈家老宅每个人震惊不已! 陈老太爷手里的旱菸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张著嘴,半天没合拢。 他老陈家竟然出了两个秀才,这可真是祖上有德,陈家有福了! 陈仲文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从铁青变成了煞白,再从煞白转为灰败的死气。 秀才! 他从十岁开始读书,考了足足二十年,三十岁才勉强拿到的功名,八岁的陈平川轻描淡写地拿到了! 刘氏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刻薄话,却发现喉咙乾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王氏脸上的假笑也凝固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惧。 那可是秀才公,再乱说话,可是要吃大亏! 不过他们依旧不愿相信这是陈平川的真实才学。 夜深人静时,老宅的几间屋里,总会飘出窃窃私语。 “定是张家!张家定是买通了所有考官!” “或是提前弄到了考题!不然如何解释?八岁秀才,闻所未闻!” 这些话,他们只敢在背地里说,声音压得极低,怕被墙壁听了去。 数日后,一辆青布马车缓缓驶入桃村。 陈平川身著崭新的天青色秀才服,头戴方巾,身姿虽然稚嫩,却透著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书卷气。 马车在陈家老宅门前停留,陈平川下了马车,径直走进自家低矮的泥土小屋,压根没想去拜见爷爷奶奶和其他长辈。 “爹,娘,妹妹,我回来了!”陈平川推开门,声音清脆。 罗氏和陈仲和面露惊喜,陈平玉更是欢呼著扑了上去。 “儿啊!”罗氏看著儿子身上的秀才服,心里美滋滋的。 有儿如此,她上辈子一定做了很多好事! 陈仲和咧著嘴,只是一个劲儿地“哎,哎”,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可是秀才公啊!比他们这些农家人地位高太多了! 陈平川让僕人从马车上搬下一个又一个箱子和包裹。 给罗氏的是上好的苏杭绸缎,给陈仲和的是新做的鞋和一小坛好酒,给陈平玉的是城里最新奇的玩具果和一整套漂亮的小衣服。 还有各种美食,糕点、水果…… 小屋內,一时间欢声笑语不断,暖意融融。 这边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陈家老宅那群人。 听说陈平川带回来了大包小包的好东西,陈老太爷坐不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对老太婆使了个眼色:“走,去看看我们的乖孙子,毕竟是咱们陈家的秀才公。” 而大房和三房这边,也都走出家门,带著各自的孩子,浩浩荡荡地朝著二房的小屋走去,脸上努力挤出虚偽的笑容。 “平川回来了啊!哎哟,都穿上秀才服了,可真精神!”大伯母刘氏一脚踏进二房家门,嗓门比往日高了八度,脸上堆著笑,眼神却不住往陈平川身上那崭新的细布料子上瞟。 她再也不喊什么“小崽子”了,仿佛先前那个尖酸刻薄的妇人不是她一般。 王氏紧隨其后,扭著腰肢凑趣:“那可不,咱们平川如今是秀才公了!正经的文曲星下凡,这十里八乡,不,整个庐州府,八岁的秀才公,那可是头一份!” 陈仲文背著手,踱著方步进来,面色有些复杂,清了清嗓子,端出长辈的架子:“平川侄儿,中了秀才固然可喜,然则学海无涯,切不可因此骄傲自满,荒废了学业。为叔当年……”他顿了顿,想起自己三十岁才考上秀才,实在没有什么可炫耀的,后面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陈仲武搓著手,脸上是討好的笑,早忘了先前被陈平川用废纸耍弄的事:“平川出息了,三叔我这脸上也跟著有光彩,呵呵,往后咱们老陈家,可就都指望你了!” 陈老太爷由陈老太太扶著,也慢悠悠地进了屋。 老太爷看著一身新衣、气度不凡的孙子,嘴角难得地向上扬了扬,眼中流露出几分欣慰。 陈老太太则不同,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二房院里那些陈平川带回来的东西上打转,布匹、点心盒子、还有些看不出名堂的纸包,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著待会儿,这些东西该怎么分。 几个孩子也跟了进来。陈平香今日特意换了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努力挺直小身板,学著大人的模样,只是那双眼睛总忍不住往陈平川的衣料和那些礼品上瞄,心里暗暗比较著,越发觉得自己的爹娘没本事。 陈平娇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以前她正眼都懒得瞧一下的堂弟,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秀才? 这让她那点可怜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嫉妒和不甘。 陈平西则躲在王氏身后,探头探脑,见陈平川看过来,目光冷冽,又嚇得缩了回去,他可还记得上次打破了陈平玉的脑袋。 陈平川对著一眾涌进来的长辈,不慌不忙地躬身行了个晚辈礼:“孙儿见过祖父,祖母。见过大伯,三叔。见过大伯母,三婶。” 声音清朗,不卑不亢,礼数周全,却也透著一股疏离。 第67章 唇枪舌剑,噎得极品亲戚哑口无言 刘氏眼尖,早就瞄见了炕上堆著的新布料和几盒精致的点心。 她清了清嗓子,语气带著恭维:“平川如今是秀才公了,真是光宗耀祖啊。不像我们家平娇,还有你三婶家的虎子和平香,都这么大了,大字还不识一个呢。平川啊,你现在是秀才了,身份不一样了,可得多费心指点指点你这几个弟弟妹妹。” 王氏立刻接过话茬,用袖子掩著嘴笑:“大嫂说的对,平川啊,为了你这次科举考试,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哪个不是跟著提心弔胆?我跟你三叔,天天去庙里给你烧高香,求菩萨保佑你高中,那香火钱,可都了不少呢!往后你发达了,可不能忘了拉拉家里人,尤其是你三叔……” 陈平川脸上依旧掛著八岁孩童特有的纯真笑容,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看向王氏:“三婶这话,侄儿可真担当不起。侄儿能侥倖考中,全凭先生教导和自己那点小小的运气。至於烧香拜佛嘛……” 他顿了顿,声音清脆,“侄儿不知是哪路神仙如此灵验。侄儿想著,这神佛之事,心诚则灵。大伯母、三婶若真了香火钱,那也是为自家积福,侄儿可不敢贪这份功德,万一折了你们的福气就不好了。大伯是秀才前辈,学问渊博,教导弟弟妹妹自然比我这个刚入门的更有章法,侄儿年纪小,学问浅薄,哪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呢?”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礼数,又把那些暗示堵了回去,还顺带捧了陈仲文一句,噎得刘氏和王氏半天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陈仲文被侄子这么一捧,脸上有些掛不住,乾咳两声:“平川谦虚了。” 心里却老大不痛快,你都考第一名了,还说自己是“刚入门的”,那我这十年老秀才难道是假的? 大房和三房几个大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见软的不行,便求助陈老太太。 老虔婆往前一步,摆出祖母的款儿,拉长了脸:“平川,你如今出息了,当上秀才公,这是好事。但孝敬长辈的规矩,可不能忘了。你爹娘我们指望不上,如今你有了出息,带回来的这些东西,理应拿出来孝敬我跟你祖父。我们把你拉扯这么大,不容易。”她说著,眼睛就瞟向了炕上的那些好东西。 陈平川眨了眨眼,一脸认真地看著陈老太太:“祖母说的是。孝敬长辈,天经地义。这些东西,您看著拿……” 陈老太太一眾人顿时露出兴奋之色,谁知,陈平川却话锋一转,向陈老太太伸出手来。 “不过,孩儿马上就要准备参加乡试了,这秋闈的钱还不太够,您是长辈,帮孩儿准备一些银两,也很合理吧?孩儿要的不多,和大伯父秋闈用的钱一样多就行,二十两。” 陈老太太的表情一僵,訕訕道:“我,我没钱!” 陈平川一脸为难:“祖母,孙儿如今虽侥倖中了秀才,但平时费也大了。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钱?先生说了,这读书一道,用钱如流水。孙儿想著,將来若能考取更高功名,才能更好地光耀门楣,孝敬祖父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若是祖母觉得孙儿不该读书,那孙儿这就去跟先生说,往后不再进学,专心在张府做工,如何?” 这话一出,陈老太爷的脸色先变了。 他最看重的就是陈家能出个读书人光宗耀祖,陈平川如今比陈仲文还有希望,怎能因为眼前这点小利就断了前程?他狠狠瞪了陈老太太一眼。 陈老太太被噎得直翻白眼,这小子,嘴皮子比刀子还利! 偏偏他说的话又占著理,让她挑不出错来。 刘氏一听陈平川要钱,立刻找到了由头,往前凑了凑:“哎哟,平川侄儿,你这话就差了。你在张府当差,那张老爷是何等人物?出手必然大方。平日里赏钱、月例,怕是比我们一年到头种地的收成还多吧?这区区乡试的盘缠,你自己个儿垫上,不更显得你有本事,有担当?” 王氏也赶紧帮腔:“可不是嘛!大嫂说的在理。平川你如今是秀才公了,张家那边给的赏赐月例肯定也水涨船高。自己出钱考取功名,將来光宗耀祖,那才叫真本事!哪能还跟家里长辈伸手?这不是让我们为难吗?” 陈仲文也板著脸道,装模作样道:“平川,你大伯母和三婶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读书人当有风骨,自食其力,方能受人敬重。” 陈平川听著这你一言我一语,脸上的笑容不变。 他先是看向刘氏:“大伯母,张老爷確实待我不薄,平日赏钱月例是有些。可张老爷也明说了,那些是给我买书、买笔墨纸砚,让我安心向学的。若我將这些钱挪作乡试的盘缠,岂不是辜负了张老爷的栽培之心?再者,如今我侥倖中了秀才,这身份不同,日后用度自然也与往日不同。若我手头当真宽裕,又何必劳动祖母?” 他又转向王氏,语气依旧平和:“三婶说的是,自己出钱考取功名自然是好。只是,大伯参加科举,家中也是鼎力支持,凑足了二十两银子作为盘缠。侄儿不求其他,只求与大伯当年一般待遇,不要厚此薄彼。若家中实在拮据,侄儿也能体谅。只是,若因侄儿在张府得了些许赏赐,便认定侄儿家底丰厚,不再需要宗族扶持,那日后侄儿若真有了功名,也和宗族关係不大,你们说对不对?” 这话一出,陈仲文的脸涨得通红,他当年考乡试,家里的確是砸锅卖铁凑的钱,这事儿村里谁不知道? 刘氏和王氏被噎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反驳,却发现陈平川的话滴水不漏,句句占著理。 刘氏还不死心,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语气忽然变得哀戚,帕子往眼角一揩:“平川侄儿,你这话可就伤人心了。你大伯母我,还有你三婶,这些年为了这个家,那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省下来的每一个铜板,不都是为了你们这些小辈能有个盼头?如今你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本啊!” 王氏立刻心领神会,也跟著抹起了眼角,声音哽咽:“可不是嘛!我还有你大伯母,哪个不是盼著你们好?家里揭不开锅的时候,我们可曾短过你们一口吃的?为了这个家,我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如今你出息了,成了秀才公,理应想著拉拔一下我们这两房,这不都是为了陈家好吗?” 第68章 秀才娘发威,怒懟亲戚扬眉吐气 罗氏听著她们顛倒黑白,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粗瓷碗碟都震得跳了起来。 “你们还有脸提以前?”她霍然起身,指著刘氏和王氏的鼻子,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当年是谁为了给陈仲文凑秋闈的银子,要把我家平玉卖掉换钱?刘氏,你敢说不是你挑的头儿?” 刘氏被指名道姓,脸色一白,囁嚅著:“我,我……” “没话说了吧!”罗氏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转向王氏:“还有你王氏!当年平川为了救妹妹,八岁的孩子啊,把自己卖进张家当书童,你还在一边说风凉话!如今我儿凭本事考了秀才,你们倒想起是一家人了?” 罗氏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你们的含辛茹苦,是为你们自家的儿子!你们的节衣缩食,是盘算著怎么从我们二房身上刮油水!现在跑来跟我儿子哭穷,我呸!你们也配!” 她一口气將当年大房三房的刻薄寡恩,桩桩件件,如同倒豆子一般,全都抖落了出来。 那尖锐的言辞,喷得刘氏和王氏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家老宅这边的爭吵声,传到了周围邻居的耳中,一传十,十传百,半个桃村的人几乎都来了。 陈家院门口,此刻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 眾人听著罗氏声泪俱下的控诉,再看看站在一旁,虽然年幼却始终沉静的陈平川,心里那桿秤不由自主地偏向了二房。 “哎,罗氏说的是真的,当年要卖平玉的事,我也听过一耳朵。” “嘖嘖,这大房三房也太不像话了,平川这么出息的孩子,他们以前是怎么对人家的?” “可不是嘛,放著这么个金疙瘩不要,偏要去捡那些不值钱的老芝麻,我看陈老太爷是老糊涂了!” “我要是这陈家二房,早就离开这个破家了,就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亲戚!” 风言风语,飘进陈老太爷的耳朵里。他一张老脸涨得成了猪肝色,手里的旱菸杆捏得咯吱作响。 他最重脸面,如今却在全村人面前丟尽了顏面。 刘氏和王氏更是羞愤难当,平日里巧舌如簧的她们,此刻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仲文脸色铁青,別过头去,假装事不关己。 陈仲武也低著头,不敢看陈平川一家人。 见外面閒话越穿越多,陈老太爷猛地將旱菸杆往地上一顿,厉声呵斥:“够了!还嫌不够丟人吗?走!” 他转身,推开挡在面前的陈仲武,头也不回地朝老宅方向走去。 陈老太太赶紧跟上,刘氏、王氏、陈仲文等人也如同斗败的公鸡,灰溜溜地跟在后面,狼狈不堪地离开了二房的小屋。 罗氏看著他们远去的背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只觉得胸中积压多年的怨气散去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日,陈家人再也没有来过。 陈平川安心住在家里,每日除了温习功课,便是陪著父母妹妹说说话,享受著难得的家庭温暖。 罗氏脸上的笑容一日比一日多,如今走在村里,那些平日里爱嚼舌根的婆娘媳妇,见了她都主动笑著打招呼,一口一个“秀才娘”,客气得不得了,这让她积压多年的鬱气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陈仲和在村里也渐渐有了些脸面,偶尔说句话,也有人听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是个闷葫芦透明人。 “瞧瞧人家二房,这是要发达了!” “可不是嘛!出了个八岁的秀才公,这在咱们桃村,不,整个庐州府都是头一份的荣耀!” “那陈平川带回来的东西,听说都是府城里的好东西,那布料,滑溜溜的,比绸缎还好呢!” 这些羡慕的话语,不停地刺激著刘氏和王氏的神经。 她们看著自家孩子的旧衣裳,再看看陈平玉身上那件崭新的细布碎小袄,头上还扎著红头绳,气得牙根都快咬碎了,恨不得拔下来给自己家孩子穿! 可是她们不敢。 以前还能仗著陈老太爷老两口的威严,去二房搜刮点东西,如今陈平川成了秀才,她们再想这么干,也得掂量掂量。 陈老太爷和陈老太太更是觉得脸上无光。 二房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越显得他们这些长辈当初的刻薄和短视。 但要说他们心里有没有后悔,曾经刻薄地对待陈平川,那是半点都没有的。 …… 庐州府,一座青砖黛瓦的高墙府邸,门前石狮威严,禁卫林立,与寻常富户宅院迥然不同。 此乃秦王府。 秦王,当今圣上胞弟,因皇后一族势大,几年前便离了京城那是非之地,名为就藩,实则如笼中之鸟,远离了权柄中心。 此刻,王府一间雅致书房內。 “我的!父王,你看妹妹!她又抢我的画册!”一个锦衣少年,约莫十岁出头,正是秦王世子,此刻正指著身旁一个梳著双丫髻的华服少女,气鼓鼓地告状。 少女年方九岁,眉眼灵动,正是昭华郡主。她將一本册子紧紧抱在怀里,毫不示弱:“王兄胡说!明明是你先看完不给我!这《西游记》本就该一人看一卷!” 秦王原本正为朝中之事蹙眉,闻言不由失笑。他放下手中密信,目光落在儿女爭抢的那套绿绿的小册子上。 “什么东西,值得你们如此爭抢?”秦王伸手。 世子和郡主这才暂时休战,將几本画册呈上。 秦王隨手拿起一本,封面上“西游记之大闹天宫”几个字龙飞凤舞,旁配一神猴持棒欲冲天际的图画,倒也生动。 他本是不以为意,隨意翻开一页。 不料,只看了几眼,便被那简洁却传神的线条,以及那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吸引了。 一页,两页…… 秦王看得入了迷,时而为孙悟空的神通广大抚掌,时而为那玉帝老儿的昏聵无能摇头,看到精彩处,竟也忘了仪態,忍不住笑出声来。 世子和郡主见父王看得津津有味,也凑了过来,一时间,父子三人竟围著几本小画册看得不亦乐乎。 待將几本看完,秦王意犹未尽,长长吁了口气。这故事,当真奇哉妙也! 他看向身侧的总管:“去查查,这《西游记》连环画,究竟是何人所作?本王要见见此人。” 总管躬身应诺:“遵命。” 第69章 王爷爱才郡主心动,陈平川成了大红人 消息一层层往下传,很快便传到了张盛財的耳朵里。 “什么?秦…秦王府要见画册的作者?”张盛財一听这话,脸上的肥肉都嚇得一哆嗦,手里的茶碗差点没拿住。 他神色紧张,背著手在地上来回走动:“那可是秦王啊!当今圣上的亲弟弟!虽说是就藩,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这种小门小户,哪里招惹得起?” “难道,那画册有什么不妥之处,惹了他不高兴?” 想到这里,他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去,把陈平川叫来!” 很快,陈平川来到书房,听了张盛財的敘述,稚嫩的脸上却是一片平静:“老爷,不必惊慌。我们行得端做得正,王爷召见,也不怕。” 张盛財一跺脚:“我的小祖宗哎!这等贵人,心思哪里是我们能猜透的?万一他老人家觉得这画册有何不妥,咱们可是吃不了兜著走啊!” 他越想越怕,脸色惨白如纸。 陈平川安慰他:“兵来將挡,水来土掩。王爷既然让我们前去拜见,从命便是。” 张盛財六神无主,此刻也只能点头。 两人怀著迥异的心情,乘马车来到秦王府。 只见王府朱门高墙,石狮威武,门前侍卫皆是目光冷厉,腰佩利刃,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张盛財一下马车,腿肚子就有些转筋,走路都有些飘。 陈平川倒是比他这个成年人稳重多了,跟著总管,迈步走入王府。 两人被引入一间待客的厅,不多时,便见一年约四旬,身著常服却依旧难掩贵气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正是秦王。 张盛財一见,连忙扑通跪倒,声音都带著颤:“小……小人张盛財,叩……叩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陈平川也跟著行礼,朗声道:“草民陈平川,叩见王爷。”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秦王已经听说,《西游记》的作者就是陈平川,他让两人平身,目光落在陈平川身上,见他小小年纪,面对自己竟无丝毫惧色,不由暗自惊奇。 “你便是那《西游记》画册的……作者?”秦王的声音带著一丝探究。 陈平川垂首:“回王爷,画册故事確由草民构思,画稿亦是草民所出。” 秦王还是觉得离奇,如此奇书,竟真的出自这八岁稚童之手? “抬起头来。” 陈平川依言抬头。 秦王细细打量,见这孩子眉清目秀,眼神澄澈,確无半分奸猾之气,不像撒谎。 “你这《西游记》,故事倒也新奇。”秦王缓缓开口,“那孙猴子为何要大闹天宫?你且说说你的看法。” 张盛財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生怕陈平川说错话。 陈平川略一思索,稚声道:“回王爷,孙悟空生性不羈,嚮往自由。天宫规矩森严,束缚其天性。他所求者,不过是『齐天』二字,一份尊重与平等。然玉帝昏聵,天庭僵化,不容此等异类,故而衝突难免。” 秦王闻言,眉毛微微一挑。这番见解,倒不像个孩童能说出的。 他又询问了几句,听说陈平川已经考上秀才,便又问了几个科举上的问题,陈平川皆对答如流,偶有引申,亦颇有见地。 秦王越听越是心喜,忍不住抚须笑道:“好!好一个聪慧的小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见识,实乃可造之材。望你勤勉向学,將来若能金榜题名,方能不负这一身才华,为国效力,为圣上分忧。” 言语之间,竟透出几分惜才之意。 张盛財在一旁听著,渐渐放下心来,看这情形,王爷似乎颇为赏识平川。 就在秦王与陈平川交谈之时,厅一侧的內堂珠帘之后,一双灵动慧黠的眸子,正悄悄地打量著外间的陈平川。 那是秦王最疼爱的女儿,昭华郡主。 她方才听下人说父王召见了《西游记》的作者,当下心中好奇不已,便偷偷躲在珠帘后观望。 陈平川那与年龄不符的镇定从容,以及口中那些关於《西游记》新奇有趣的构想,都让她觉得陈平川与府中那些唯唯诺诺的伴读截然不同。 待陈平川与张盛財叩谢告退,即將离开厅之际。 昭华郡主眼珠一转,寻了个由头,从內堂轻盈地走了出来,正好与陈平川打了个照面。 “陈平川,你的《西游记》我很喜欢!”昭华郡主微微仰著脸,声音清脆如黄鶯。 陈平川一怔,见是个与张静姝年纪相仿,但衣饰华贵无比的小姑娘,马上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便躬身道:“草民正是陈平川,见过郡主。” 昭华郡主脸颊微红,从袖中取出一块绣著小小兰草的精致手帕,飞快地塞到陈平川手中。 “这个……送给你!”她小声道,“就当是你……你给我讲了那么好听的故事的谢礼了!” 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闪烁著少女纯真,转身就跑了。 陈平川握著手中带著淡淡幽香的柔软手帕,微微一怔,看著郡主跑开的背影,一脸茫然。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不知不觉,陈平川的《西游记》画册已在庐州府乃至周边州县声名鹊起,足足火爆了一年。 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然而,桃村的陈家老宅,这一年却过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寧。 只因宅子里添了个大的麻烦——鼠患成灾。 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大耗子,黑压压的一片,简直成了精。 它们不仅在夜深人静时明目张胆地偷盗粮食,將家具被褥啃得破破烂烂。 甚至猖狂到了青天白日,也敢当著人的面,拖家带口地四处乱窜。 家里养的那几只平日里还算威风的猫,如今要么被那些凶悍的硕鼠咬得奄奄一息,要么嚇得缩在角落里,连头都不敢露。 几个孙子孙女,更是被这些横衝直撞、体型肥硕的耗子嚇得整日哇哇乱叫,不得安生。 陈老太太被这些“遭瘟的耗子”折磨得寢食难安,愁眉不展。 她感觉自己的头髮,都因此多白了好几根。 每日她不是叉著腰,站在院子里,气得跳脚咒骂那些该死的畜生。 便是抡起扫帚,呼哧呼哧地在屋里屋外追打,累得气喘吁吁。 可那些耗子依旧我行我素,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第70章 熊孩子闯大祸,老虔婆要粮不要命 陈老太太眼看著平日从牙缝里一点点抠搜省下来的粮食,就要被这些该死的畜生糟蹋。 她便觉得心口一阵阵抽痛,肝火旺盛得几乎要从头顶冒出来。 这日,一只格外肥硕的耗子,“嗖”地一下从陈老太太的脚边飞速窜过,险些將她绊倒在地。 陈老太太一个趔趄,慌忙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她心中的怒火,终於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再也无法忍耐。 咬了咬牙,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 陈老太太从一个路过门口的游方郎中手里,偷偷摸摸换来了一小包用油纸裹著的白色粉末。 那是砒霜!剧毒之物! 陈老太太嘴里恶狠狠地念叨著:“毒死你们这些小畜生!我看你们还敢不敢来祸害老娘的粮食!一群短命的玩意儿!” 她回到自己的屋里,將那包砒霜,藏在了床头一个堆放杂物的破旧瓦罐里。 准备调好了,给老鼠下药。 刚藏好药粉,直起身子。 她那最疼爱的大孙子陈平西,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这小子正是猫狗都嫌,上房揭瓦的年纪,一刻也閒不住。 他一眼就瞥见奶奶方才鬼鬼祟祟地往床头的瓦罐里塞了个小纸包。 纸包里似乎是白的东西。 莫不是奶奶背著他藏了好吃的霜? 陈平西心里顿时像有只小猫在挠痒痒,好奇得不行。 趁著陈老太太转身去灶房准备晚饭的功夫,他贼头贼脑地凑到床边。 踮起脚尖,扒著床沿,伸长了小胳膊,偷偷摸摸地將那个纸包从瓦罐里勾了出来。 纸包入手微沉。 陈平西咧嘴一笑,得意洋洋地抓在手里顛了顛。 他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宝贝,拿著那包致命的“霜”就往外疯跑,嘴里还得意地嚷嚷著:“我有好吃的咯!奶奶给我的好吃的!” 他跑得太快,一块凸起的青石板,不偏不倚地绊了他一下。 “哎哟!” 虎子痛呼一声,小小的身子猛地一歪。 他手中紧紧攥著的那个纸包,瞬间脱手飞了出去。 “噗”的一声轻响,那大半包雪白的砒霜粉末,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 然后,不偏不倚,扬扬洒洒,全都落进了角落里那个敞著口的旧大米缸里! 雪白的粉末与米缸中米粒混杂在一处,再也分不清楚彼此。 这一幕,恰好被站在廊檐下的陈平香,以及从屋里出来的陈平玉,看得一清二楚。 陈老太太当初偷偷摸摸买砒霜的时候,她们姐妹俩都无意中看见了。 还隱约听到老太婆絮絮叨叨,说什么要毒死那些可恶的老鼠。 陈平香年纪稍长,她知道这种白色的药粉是毒药,是碰不得的。 她嚇得小脸瞬间煞白,嘴唇都有些哆嗦,下意识地就想衝过去告诉奶奶。 可转念一想,若是她现在说出去,弟弟陈平西不一定有事,但奶奶一定会因此迁怒於她,怪她多嘴多舌。 於是她喉咙动了动,那句警告的话在嘴边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没敢出声,默默地低下了头。 心地淳朴的陈平玉却与姐姐不同。 她曾听母亲罗氏千叮万嘱,砒霜是剧毒之物,耗子吃了都会肠穿肚烂,痛苦死去。 人要是误食了,更是性命难保! 眼前这白的粉末,落进米缸的情景,陈平玉嚇得浑身一个激灵,顾不得多想其他,拔腿就往陈老太太所在的灶房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大喊:“奶……奶奶!不好了!奶奶!” 陈老太太刚从烟燻火燎的灶房里出来,手里还拿著一个准备舀米的葫芦瓢。 听到陈平玉那惊慌失措的叫喊,她顿时不耐烦地呵斥道:“咋咋呼呼什么!死丫头,大白天催命呢!” 陈平玉跌跌撞撞地跑到她跟前,伸出颤抖的小手指著院子角落里的那个大米缸,焦急说道:“奶……奶奶!虎子哥……他……他把那个白色的药面面撒到米缸里了!” 陈平西自知闯了大祸,见妹妹平玉当场告状,嚇得“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他连忙躲到了陈老太太的身后,一脸委屈,好像干坏事的人不是他。 陈老太太一听这话,眉头先是紧紧一皱。 隨即看到自己最宝贝的大孙子哭得那般可怜,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那点儿不快立刻被心疼劲儿取代了。 她一把將哭哭啼啼的陈平西搂进怀里,轻轻拍著他的后背,柔声安慰。 然后,她才抬起头,那双三角眼猛地一瞪,目光凶狠地射向陈平玉,破口大骂:“你个死丫头片子!成天就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家虎子乖得很!他才多大一点儿,他能懂什么!” 陈平玉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哽咽著解释:“奶奶,那是毒老鼠的药啊!我娘说过的,那个药很毒的,人吃了……人吃了会死的!” 陈老太太一听到陈平玉提到罗氏,顿时更加火大。 她腾出一只手,“啪”的一声脆响。 一个又重又响的巴掌,狠狠地甩在了陈平玉那稚嫩的脸颊上。 陈平玉被打得一个趔趄,小小的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她的左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 眼泪再也忍不住,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滚滚滚!你个乌鸦嘴!小扫把星!” 陈老太太怒骂著,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平玉的脸上。 “我看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家虎子好!故意在这里挑拨是非!” 她瞥了一眼那个已经混入了白色粉末的米缸,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肉痛。 但更多的,却是不以为然。 “不就是不小心撒了点进米缸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那么多粮食,要是就这么倒掉了,那该多可惜啊!” 陈老太太梗著脖子,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用水多淘洗几遍,洗乾净了,照样能吃!死不了人!” 她竟是铁了心,要吃这混了剧毒砒霜的米。 “我们陈家人可没那么娇贵!一点点东西就大惊小怪地要倒掉,那是败家子!” 陈平玉捂著自己被打得红肿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奶奶。 她不明白,为什么奶奶会这样。 陈老太太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陈平玉,径直走到那个米缸旁边。 她拿起水瓢,一边咕噥著,一边开始往米缸里舀水。 “多洗几遍,多洗几遍就没事了……洗乾净了,什么毒都没有了……” 她絮絮叨叨,似乎说给自己听。 第71章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罗氏全家进城避祸 陈平玉脸上火辣辣的疼,泪珠子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捂著红肿的脸颊,一路哭著,跑回了自家那间破旧的小屋。 “娘!娘啊——!” 罗氏正在昏暗的灯下纳著鞋底,听见女儿这般悽惨的哭声,心猛地一紧,针尖险些扎破了手指。 她“霍”地一下丟开手里的鞋底,三两步就冲了出去。 “平玉!这是怎么了?哪个天杀的打你了?!” 罗氏一把抱住扑过来的女儿,瞧见平玉那高高肿起的半边脸颊,五个清晰的指印刺眼夺目,她的心疼得像是被人生生剜了一块,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变了调。 陈平玉紧紧搂著罗氏的脖子,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抖个不停,抽抽噎噎地,將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罗氏越听,心越是往下沉,如同坠入了冰窟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乾二净。 “砒霜”、“米缸”、“洗洗照样吃”这些骇人听闻的字眼,一股彻骨的寒气,猛地从她的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她实在难以置信,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愚昧狠心之人! “那个老虔婆!她是真的疯了不成!” 罗氏的声音颤抖。 “砒霜啊!那是要命的东西!那是能隨隨便便用水洗洗就吃的吗?她这是要害死一大家子的人啊!” 罗氏再也顾不得其他,將抹眼泪的陈平玉往闻声出来的陈仲和怀里一塞。 “看好孩子!” 她自己则像一阵风,冲向陈家老宅的灶房。 刚一衝进门,借著屋里透出的昏黄灯光,罗氏便看见陈老太太在一个大木盆里,费劲地淘洗著那缸要命的米! 雪白的米粒在浑浊不堪的泥黄色水中翻滚搅动,旁边还放著好几个已经淘洗过几遍、盛著污浊米汤的水盆。 “娘!” 罗氏一声厉喝,声音嘶哑,“这米万万吃不得!那是砒霜!是剧毒!水根本洗不掉那毒性的!吃了会出人命的!” 陈老太太冷不防听见罗氏又跑来“寻衅滋事”,一张本就阴沉刻薄的老脸,顿时拉得比驴脸还要长。 她那双闪著寒光的三角眼猛地一翻,眼白多过眼黑,张口便是一阵恶毒的咒骂: “你个搅家精!丧门星!又来这里放什么驴鸣狗屁!老娘我吃的盐比你这贱蹄子吃的米还多得多!这点子屁事还用得著你来教训老娘?” 她唾沫星子喷得老远,几乎要溅到罗氏脸上。 “我看你就是巴不得我们陈家所有人都死光死绝!你好霸占陈家的祖產!你这个黑心烂肝的丧门星!” 闻声而来的刘氏,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阴阳怪气地帮腔道:“老二家的,你如今可了不得了,是秀才娘了,懂得比娘都多了啊,呵呵。” 三婶王氏也走进来,不怀好意地往火上浇油: “可不是嘛!人家现在发达了,早就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罗氏懒得和这两个女人拌嘴,她焦急地劝道:“娘,你听我的,这米不能要了,我回头让平川送点米回来……” 她虽然和这家人关係不好,但她心肠可没有这群人恶毒,让她眼睁睁看著一家人都毒死,她的良心办不到。 恰在此时,陈老太爷带著陈仲文和陈仲武从外面回来了。 看见家里的女人们又吵作一团,眉头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只当是寻常的婆媳斗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一天到晚吵吵闹闹!真不让人省心!” 陈仲文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仿佛没看见院中的剑拔弩张,径直就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陈仲武也陪著笑脸:“爹说的是,都是一群不省心的老娘们!” 屋里,无论罗氏怎么劝说,陈老太太和她两个儿媳妇压根不听。 罗氏看著这一屋子不可理喻、愚昧至极的人,一颗滚烫的心从里到外,都凉了个通透。 她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要吃,你们自己吃!我们一家绝对不会吃!” 吼完,罗氏对著陈仲和大喊:“当家的!我们走!带著平玉马上去庐州府找平川!这个家待不了了!” “啊?”陈仲和张了张嘴,黝黑的脸上满是错愕和茫然。 罗氏却是不容他有半分的犹豫,一把拉起还站在门口的陈平玉。 又一把死死拽住陈仲和的胳膊,转身就往自家那破败的小屋方向奔去。 她的动作快利落,飞快地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打了个简单的包袱。 锁好门,她连头都没有回,拉著丈夫女儿,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桃村。 她心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离这群无可救药的疯子远点,再远点! 幸亏今天被女儿看到了,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罗氏一家三口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村口。 陈家老宅的院子里,陈老太太兀自对著他们离去的方向,骂骂咧咧: “走了好!走了乾净!那个扫把星,搅家精!看见她老婆子我就晦气冲天!” 她狠狠地朝著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又颐指气使地对著刘氏吆喝起来: “还愣著干什么?死人吶!赶紧把米给老娘煮上!今晚咱们吃顿好的,去去这满身的晦气!” 王氏则在一旁继续摇著扇子,諂媚地煽风点火:“还是娘您有主意,有魄力!这种不知好歹的搅家精,就不能给她半点好脸色看!” 陈老太太闻言,得意洋洋地挺了挺乾瘪的胸脯。 她浑然不知,一场灭顶之灾,正隨著锅中米饭的香气,悄无声息地降临到这个院子。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陈家老宅的堂屋里,灯火通明。 陈家人围坐八仙桌旁,陈老太太亲自坐镇主位,將那锅用砒霜米煮出来的,散发著“香气”的白米饭,一勺一勺地分到各人的碗里。 大房和二房吃得开心,这白米饭平时可是吃不到的,今天算是开荤享福了! “吃!都多吃点!一点都不给他们留!” 老太太恶狠狠地说道,仿佛吃的不是饭,而是罗氏的肉。 饭菜的香气在空气中瀰漫。 眾人也都饿了一天,纷纷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饭刚过半。 坐在陈老太太身边的宝贝金孙陈平西,突然“哎哟”一声尖叫。 他扔了筷子,小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奶……奶奶……我肚子疼……好疼啊……” 陈平西皱著一张蜡黄的小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声音里带著痛苦的哭腔。 大房刘氏起初还並未在意,不耐烦地呵斥道: “小孩子家家的,没出息!肯定是吃多了撑的!” 她话音未落。 陈平西“哇”的一声,將刚吃下去没多久的饭菜,悉数吐了出来,污物喷了一地。 他隨即疼得缩成一团,在冰凉的泥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小脸憋得青紫,眼珠子都开始往上翻。 紧接著。 桌边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有了剧烈的反应。 “哎哟,我的肚子……疼死我了……” “不行了……我也疼得受不了了……” 呕吐声、痛苦的呻吟声、悽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陈仲文捂著剧痛如绞的肚子,额头上黄豆大的冷汗涔涔而下,很快浸湿了衣襟。 刘氏和王氏更是疼得面无人色,惨叫连连,声音悽厉得不似人声。 陈老太太抱著在地上剧烈抽搐不止,口吐白沫的宝贝大孙子陈平西,嚇得魂飞魄散。 她那双颤抖不止的手,哆哆嗦嗦地摸著孙儿冰凉滑腻的额头。 “难道,真是因为砒霜?” 那双平日里闪烁著刻薄恶毒光芒的三角眼,此刻被恐惧和所填满。 “快,快去找大夫!救人啊!” 第72章 陈老爷子一命呜呼,大房三房倒打一耙 院墙外那隱约的哭喊,很快便惊动了左邻右舍。 几个胆子略大些的村民,循著声音推开了陈家老宅那扇虚掩的院门。 他们仅仅是朝里探头一瞧。 只一眼,屋內的景象便让他们霎时间嚇得面无人色。 “快!快去镇上请郎中!”其中一人最先反应过来,他转身便撒开双腿,发疯似的朝著村外狂奔而去。 余下的人也如梦初醒,乱作一团。 不多时,镇上的老郎中便被村民们连拖带拽地拉了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郎中目光触及地上横七竖八瘫倒著的人影,个个口吐白沫,面色青紫可怖,他经验再丰富,马上就意识到中毒了! 情况危急,他来不及多问一句缘由。 立刻俯下身子,取出银针,刺穴急救。 接著又费力地撬开中毒者的嘴巴,將隨身携带的解毒汤药强行灌了下去,手下的动作不敢有片刻的停歇。 一番手忙脚乱的抢救之后,大部分中毒尚浅的人悠悠转醒,总算是从鬼门关前被硬生生拖了回来。 只是,人人元气大伤,虚弱不堪,脸上没有半分血色。 唯独陈老太爷。 他毕竟年事已高,七十多岁的身子骨本就一年不如一年,早已虚弱不堪。 偏偏晚饭时又因多食了好几口那浸透了砒霜的毒米饭,已经没有希望。 郎中几乎使尽了毕生所学,银针扎了一遍又一遍,浓黑的汤药也一碗接一碗地灌了下去。 然而,回天乏术。 最终,陈老太爷在一阵阵微弱而痛苦的呻吟之后,便彻底没了声息。 郎中颤抖著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搭上他的手腕,仔细摸了摸脉搏。 良久,他颓然地摇了摇头,满脸的无力和惋惜。 “准备后事吧。”郎中嘆了口气,对面如死灰的陈家人说道。 陈老太爷的死讯,连同陈家上下误食砒霜米中毒的这桩惨事,就像一阵风,迅速刮遍了整个桃村。 消息传到庐州府时,陈平川正与父母和妹妹平玉温馨地聚在一起,享受著快乐。 骤然听闻桃村老家传来的噩耗,罗氏和陈仲和皆是浑身剧震,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灰一般难看。 尤其是陈仲和,那是他的亲生父亲,即便有再多不满,血脉亲情终究难以割捨。 当初抱头痛哭! 陈平川的反应则平静许多。 他那双澄澈的眼眸里,没有太多的波澜。 对於那个冷血无情、刻薄偏心的祖父,他实在生不出多少好感,死了,或许对二房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一家四口没有片刻耽搁,当即雇了辆马车顶著夜色,朝著桃村的方向,急速赶回。 当陈平川一家再次踏入陈家老宅的院门时,院中已然设起了一个简陋的灵堂。 几缕苍白无力的招魂幡,在夜风中萧瑟地飘荡著,给这个夜晚增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淒凉与诡异。 陈平川一家四口刚刚踏入灵堂,还未站稳脚跟。 中毒初愈刘氏,便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枯瘦的手指,直直地指向罗氏。 “都是你!你这个天杀的丧门星!”她声音虚弱不堪,仿佛隨时都会断气,但话语中却带著怨毒。 “若不是你当初没有死死拦住娘!爹他……他怎么会死!你就是个克星!专门来克我们陈家的!” 躺在另一张简陋竹榻上的王氏,也挣扎著想要坐起身来。 她一手紧紧抚著自己的胸口,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却依旧不忘阴阳怪气。 “就是啊!二嫂!”王氏的声音透著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虚偽,“你明知道那米有问题,吃不得,为何当初不拼了命地去力諫?非要眼睁睁看著出事?” “如今爹没了,你倒是满意了?称心如意了?你究竟安的是什么黑心肠!”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倒是默契,竟是想將陈老太爷暴毙身亡的这口天大的黑锅,扣到罗氏的头上。 罗氏本就因陈老太爷的横死而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几分兔死狐悲的唏嘘,更多的却是对这一家子蠢人的无语。 此刻听闻刘氏和王氏这两个毒妇顛倒黑白、恶语相向,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般直衝头顶! 罗氏猛地抬起手,先是指著刘氏,又猛地转向王氏。 “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们还有没有一点做人该有的良心!” “当日我是如何苦口婆心、好言相劝的?你们难道都忘了不成?!” “娘她老人家又是如何的固执己见,听不进半句人话,反而对我破口大骂的?!” “而你们呢?”罗氏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扫过刘氏和王氏那苍白而心虚的脸,“你们当时又是如何在一旁煽风点火,帮腔作势,將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甚至还出言讥讽的?” “如今,出了这等大事,你们倒有脸来怪罪到我的头上?!” 罗氏越说越气,毫不留情。 “若不是你们平日里只知道一味地阿諛奉承,溜须拍马!处处都顺著娘的心意,无论对错从不反驳!才助长了她的任性!否则,何至於酿成今日这滔天大祸!” “老太爷的死,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脱不了干係!你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罗氏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聵! 刘氏被罗氏这一番驳斥,给堵得张口结舌,喉咙里咯咯作响,却是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王氏更是羞愧难当,早早便垂下了那颗平日里总是高昂著的头颅,根本不敢再看罗氏那双燃烧著怒火的眼睛。 两人的脸色,由原先的蜡黄,迅速转为难堪的铁青。 最后,剩下无地自容的羞愧与狼狈。 灵堂內外,那些看热闹,或是前来弔唁的亲族和邻里乡亲们,都听得是清清楚楚。 此刻也开始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起来。 “陈家儿媳妇说的句句在理啊!” “可不是嘛!陈家老太太那个犟驴性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谁劝得了她?大房三房的,平日里就知道捡好听的说,哄著她开心!” “就是,就是!这事儿啊,还真是一点都怪不得人家二房的媳妇。人家仁至义尽了。” “要我说啊,这大房和三房的,平日里少在老太太面前煽风点火,说不定啊,老太爷还能多活几年呢!” 议论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却如同潮水般,一浪高过一浪。 那些饱含著指责与鄙夷的目光,此刻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面如死灰的刘氏和王氏。 连带著同样面色难看、垂头丧气的陈仲文和陈仲武,也未能倖免。 一时间,大房和三房成了眾矢之的,被村民们的唾沫星子淹没了。 第73章 亲爹尸骨未寒,畜生儿子一毛不拔! 陈老爷子的灵柩就那么静静地停放在堂屋中央。 几根白烛在微风中摇曳,昏黄的烛光映照著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桃村里德高望重的族叔陈四爷,重重地轻咳一声,那声音打破了灵堂內的沉默。 他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陈家眾人,最终沉声道:“你家老爷子走了,这丧事,总归是要办起来的。” “棺木、寿衣、席面,还有请道士做法事,桩桩件件,哪一样不需要银钱?都想想办法,让老爷子入土为安……” 这话一出,刚刚还在灵前哭得呼天抢地、仿佛天塌下来一般的陈仲文,哭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对著陈四爷拱了拱手:“族叔,非是侄儿不孝啊。” 陈仲文摆出一副为难至极的模样:“只是我一个读书人,平日里只知埋首苦读圣贤之言,圣贤书倒是读了不少,可这赚钱的营生,侄儿我,实在是一窍不通啊。” “而且您也是知道,眼看侄儿就要科举考试了,实在是……实在是难以支撑这般庞大的开销啊。”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已是为这个家倾尽了所有,再也没有半分余力。 另一边的陈仲武,也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连连摆著那双粗糙的大手。 “四叔,侄儿也没钱啊!”他急切地辩解道,“侄儿就是一个穷木匠,每日里起早贪黑,赚的也就是几个铜板的辛苦钱,堪堪勉强餬口罢了,哪里还有什么余钱置办这些……” 他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珠子一顿,又赶紧哭丧著脸补充道:“再说了,四叔您瞧瞧,我家里还有妻儿和我老娘要养活,这手头,那是真的紧得很吶!”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一直瘫坐在地上,双手不停拍打著大腿乾嚎的陈老太太。 此刻,她也一边抹著浑浊不堪的眼泪,一边更加卖力地哭天抢地起来。 “我苦命的当家的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走了啊!留下我这老婆子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她捶著自己的胸口,声音悽厉:“家里是一文钱都没有了啊!全都让那些遭瘟的短命耗子给败光了!吃空了!如今连买米的钱都快要拿不出来了,哪里还有什么閒钱给你办后事啊……” 老太太这番话,顛三倒四,竟是半点要为老太爷出钱的意思都没有,仿佛那棺材里躺著的,是个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外人。 一时间,整个灵堂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大房、三房的子孙们,包括方才还上躥下跳指责罗氏的刘氏和王氏,此刻一个个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头耷脑地低垂著头。 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好像脚下那冰冷的青砖地里能立刻开出一朵金灿灿的儿来。 这番令人心寒的景象,让在场的族人和邻里都看得是连连摇头。 不少人脸上已经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鄙夷和不屑之色。 “嘖嘖,这陈家老大和老三,平日里看著倒是人模狗样的,一个秀才,一个木匠,没想到这么不顶用。” “就是啊,老太爷这尸骨都还没凉透呢,就开始哭穷了?这脸皮,比城墙拐角都厚!” “还有那陈老太太,更是离谱他娘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连耗子都搬出来了当藉口,真是闻所未闻啊……” 那些窃窃私语声虽然刻意压低,还是传进陈家人的耳朵里。 他们的脸上更是火辣辣的一片,像是被人当眾扇了无数个耳光。 但为了那点银钱,一个个都梗著脖子,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就在这沉默之中,一直默默跪在灵柩旁,平日里最不起眼,也最是受尽了委屈和陈家老二,突然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冰冷的灵柩,声音沙哑。 “爹的丧事,我来办。” 眾人都看向他。 尤其是陈仲文和陈仲武两兄弟,两人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错愕,不过隨后就变成了窃喜! 终於有人出钱了! 陈平川安静地站在父亲身旁,见父亲主动揽下这副重担,心中泛起一丝无奈,却也能理解。 毕竟,那是他的亲生父亲,血浓於水,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著他走得如此淒凉。 他悄无声息地拉了拉父亲的衣袖,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小荷包,塞到了陈仲和粗糙的手中。 陈平川压低了声音,说道:“爹,这里是三十两银子。” “您拿著,给爷爷置办一口好些的棺木,丧事也儘量办得体面些,別让外人看了笑话,说咱们陈家连副像样的棺材都买不起。” 陈仲和感觉到手中那布包沉甸甸的分量,粗糙的手掌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 他低下头,看著儿子那双澄澈而又异常懂事的眼睛,眼圈瞬间就红透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哽咽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父子俩这番举动,虽然刻意避开了眾人的视线,却还是被人瞧见了些许端倪。 与大房、三房那赤裸裸的推諉扯皮,哭穷卖惨的丑陋嘴脸相比,二房父子这份孝心与担当,实在是高下立判,令人心中唏嘘不已。 很快,陈家大房、三房在老太爷丧事上互相推諉,不肯出钱,最后还是二房陈仲和,在儿子陈平川的支持下,自掏腰包,才勉强將丧事操办起来的消息,便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整个桃村。 村民们听闻此事,无不感到义愤填膺,议论纷纷。 “哎,你们听说了吗?陈老太爷的丧葬费,最后是老二家出的!” “真的假的?那老大陈秀才和老三陈木匠呢?他们不是亲儿子吗?” “哼!那两个不孝的畜生!一个哭穷说自己是读书人,两袖清风,拿不出钱!一个说自己是木匠,要养家餬口,也没钱!连陈老太太都跟著起鬨,说家里被耗子搬空了,一文钱都没有!” “我的老天爷啊!这还是人说的话吗?自己亲爹死了,连口棺材钱都不肯出?这心是石头做的吗?” “可不是嘛!要不是老二陈仲和还有点做人的良心,他儿子平川又孝顺懂事,拿出银子来,陈老太爷怕是连口薄皮棺材都混不上,得用草蓆卷了去埋!” “平日里就知道变著法儿算计老二家,占老二家的便宜,一到要出钱的时候,一个个都缩成了乌龟王八!跑得比兔子还快!” “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枉为人子啊!白养了这么些年!” 一时间,整个桃村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將陈仲文和陈仲武两家给彻底淹没了。 他们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村民们鄙夷的目光,背后更是少不了指指点点。 刘氏和王氏这两个平日里最爱出风头的婆娘,这几日更是连自家的大门都不敢迈出一步,生怕被人戳著脊梁骨痛骂。 经此一事,陈家大房和三房在桃村算是彻底名声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而陈仲和一家的孝顺与仁义,则贏得了全村上下的交口称讚,人人提及都要竖起一个大拇指。 那些曾经因为陈家老宅的齷齪事,而对罗氏也有些微词的村民,此刻也纷纷改了口风。 他们都称讚罗氏教子有方,教出了陈平川这么个小小年纪便知孝义的好儿子。 “还是二房这媳妇会教孩子啊!看看人家平川!” “就是,平川那孩子,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如今又这么孝顺懂事,真是打著灯笼都难找的好苗子!” “老话说得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话是一点都不假啊!看看人家二房,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 第74章 月息一分?我家傻亲戚乐疯了! 陈老爷子的丧事过后,桃村的议论声总算渐渐平息。 陈家大房、三房顶著不孝的骂名,在村里彻底抬不起头来,往日里那股囂张气焰消弭无踪,一个个夹著尾巴做人。 如此一来,倒是让罗氏一家清净了不少。 陈平川除了偶尔抽空照看《西游记》画册的生意,其余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了温习功课之中。 毕竟,三年后的乡试,才是他眼下最重要的目標。 这日,他正在张府书房里,摊开纸张,构思著新一卷画册的情节,门外却传来了父亲陈仲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平川,平川。”陈仲和的声音透著焦虑。 陈平川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迎了出去:“爹,出什么事了?” 陈仲和搓著手,眉头紧锁:“家里……家里出了点事,想找你商量商量。” 陈平川心头一动,能让父亲这般神色的,恐怕不是小事。他隨著父亲,赶回了陈家老宅。 刚踏进堂屋,便见大房、三房的人都在,陈老太太端坐在上首,脸色看不出喜怒。 堂屋中央,三叔陈仲武和三婶王氏,正满脸堆笑地陪著一个衣著光鲜的中年男人说话。 那男人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细长脸,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著,透著一股子精明相。 他瞧见陈平川父子进来,也十分热情地拱了拱手,脸上笑意盈盈。 王氏眼尖,见陈仲和与陈平川进来,立刻清了清嗓子。 “二哥,平川侄儿,你们可算来了!” 她指著那中年男人,热情洋溢地介绍:“这位是庐州府福运来的刘掌柜!刘掌柜可是个大善人,体恤咱们这些庄户人家赚钱不易,特地给咱们指了条明路!” 那刘掌柜清了清嗓子,接过话头,声音洪亮。 “各位,在下刘富贵,不才,在庐州府开了几间铺子,略有薄產。” 他环视一圈,目光在眾人脸上扫过,语气亲切。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近来,我们福运来推出一项『添福增寿』的存钱业务。各位若是有閒散的银钱,存到我福运来,不论多少,每月都按一分的利息给大家分红!” “一分利!”刘掌柜加重了语气,小眼睛里闪著光,“这可是实打实的钱生钱,利滚利的好事啊!诸位想想,把银子放在家里,它能下崽儿吗?不能!可放在我们福运来,它就能!” 陈仲武在一旁听得双眼放光,连连点头,急不可耐地帮腔:“娘,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你们听听,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啊!” 他激动地比划著名:“咱们把家里的活钱都拿出来,全存到刘掌柜那里!以后啥也不用干,就躺在家里,每个月等著收白的银子就行了!” 刘氏听得心动不已,眼睛里闪烁著贪婪的光芒,但她素来疑心重,迟疑地开口:“真有这等好事?刘掌柜……莫不是骗人的吧?” 她说著,眼神瞟向那刘掌柜。 陈老太太一直没说话,此刻抓紧了手中的拐杖,嘴里小声念叨著:“一分利……那要是一两银子,一个月能有多少钱?十两呢?” 她的声音虽小,但眼神里渴望却是掩饰不住的。 王氏眼珠子一转,立刻笑道:“大嫂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咱们平川侄儿。平川侄儿如今在张府当差,见多识广,庐州府那么大的『福运来』商號,他肯定听过的!” 这话一出,堂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站在陈仲和身旁的陈平川。 陈平川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 福运来?添福增寿?一分利? 呵,这不就是后世那些骗子翻来覆去用了无数遍的“非法集资”老套路么! 换了个马甲,跑到这穷乡僻壤来忽悠人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无波。 “『福运来』这个名號,侄儿倒的確是在庐州府的街面上见过他们的铺子招牌。” “铺面瞧著,也確实是气派得很,不像是那些没根底的小门小户。” 他微微顿了顿,话锋却是不著痕跡地一转: “只是这位钱掌柜……”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满面笑容的刘富贵,语气淡然。 “侄儿眼拙,倒是从未见过,今日还是头一回得见尊顏。”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 “福运来”的铺子,他確实是见过的,在庐州府城里算是相当显眼的一家商號。 但这什么刘掌柜,他是真的丁点印象都没有。 十有八九,是个临时拉出来,专门负责下乡唱双簧的骗子。 不过,瞧著陈家大房、三房这一个个眼冒金光、兴奋不已的模样,他就算此刻明明白白地说出这是个骗局,恐怕也没人会相信。 说不定,反而还会招来他们一顿埋怨,说他挡了大家的財路。 罢了。 有些人,有些事,不亲身撞一撞南墙,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尤其是陈家这群恬不知耻的极品亲戚,陈平川更是懒得去费那个口舌。 听陈平川说“福运来”確实存在,而且铺面气派,陈仲文和刘氏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连见多识广的陈平川都说见过,那还能有假? 陈老太太更是当机立断,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篤”的一声。 “就这么定了!你们回去都把家底好好凑凑,有多少算多少!” 陈仲武和王氏闻言大喜过望,脸上笑开了。 王氏更是得寸进尺,目光灼灼地看向陈仲和:“二哥,你们家平川如今这么出息,画册生意又那么红火,家底肯定是咱们几房里最厚实的!这等好事,你们可得多出点力,存多点,將来分红也多嘛!” 陈平川立刻在暗中轻轻拉了拉父亲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 陈仲和本就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心存疑虑,此刻得了儿子的暗示,更是打定了主意。 他面露难色,訥訥地开口:“我家……我家平川读书要用大笔的钱,往后还有乡试、会试,费的地方多著呢,实在……实在是没多少余钱了,这事,我们就不参合了。” 第75章 连根针都不放过,也不怕遭报应! 二房要净身出户分家的消息,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刮遍了桃村的每个角落。 “听说了吗?陈家老二要分家,还是净身出户!”田埂上,扛著锄头的汉子压低了声音。 “罗氏那婆娘是疯了不成?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图啥呀?” “你懂个屁!肯定是受够了陈老太婆那一大家子吸血鬼了!那家子人,心都黑透了,换我我也分!” “嘖嘖,真狠得下心吶,亲儿子亲孙子,就这么眼睁睁看著他们出去露宿街头?” 另一个声音更是神秘兮兮:“我可听说了,是为了那个什么『福运来』的李掌柜!大房三房想把二房家底都刮乾净了,好拿去钱生钱呢!” 议论声像夏日里的蚊蝇,嗡嗡地在村里各处飞著,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但无论村人如何议论,陈家的分家文书,还是在陈老太太的催促下,很快摆上了堂屋的桌子上。 陈仲文请来了村长和族里几位鬍子白的长辈。 村长捧著一张新墨未乾的粗麻纸,对著面沉如水的罗氏和垂头丧气的陈仲和,一字一句地念著。 “兹有陈氏二房陈仲和、罗氏夫妇,携子陈平川、女陈平玉,自愿净身出户,陈家祖產田地房屋,概不取分毫。从此与陈氏宗族其余各房,骨肉名分仍在,然恩怨两清,各自独立,互不相干。恐口无凭,立此为据。” 罗氏听完,没有半分迟疑,挺直了腰杆上前,蘸了红泥,在那张薄薄的纸上重重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陈仲和看著那纸黑字,手微微颤抖,他闭上眼,终究还是跟著妻子,画上了自己的押。 字据一式两份,一份交由族里存底,一份被陈老太太收起来。 礼毕,刘氏和王氏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贪婪的光芒,她们对视一眼,迫不及待地领著陈老太太,如同两只得胜的母鸡,雄赳赳气昂昂地衝进了二房原先住的那几间低矮破旧的泥坯屋。 “仔细搜!一根针,一根线都不能让他们带走!”刘氏尖著嗓子,声音在逼仄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氏则皮笑肉不笑。“二嫂,这可都是老太太的意思,咱们也是奉命行事,你可別往心里去。” 罗氏平日里用旧布头缝的几个布袋子,里面装著些捨不得丟的碎布头和,预备著给孩子们做冬衣的,此刻被刘氏一把抢了过去,狠狠地抖落在地。 “这也是陈家的东西!”刘氏又掂了掂陈平川给妹妹买的那个小小的拨浪鼓,撇撇嘴,隨手扔给了身后的儿子陈平西。 陈平西立刻接住,咧嘴一笑,得意洋洋地衝著陈平川兄妹俩摇了摇,发出“咚咚”的响声,满是挑衅。 几个大房三房的小辈也跟著在旁边起鬨,对著陈平川兄妹指指点点。 “哈哈,陈平川,你们以后没地方住了,可別哭鼻子啊!” “就是,没准儿过几天就得回来求奶奶收留呢!” “回来也没地方住了,只能和大黄挤在牛棚里了,哈哈!“ 陈平川小脸一绷,稚嫩的声音带著凉意:“几位姐姐说笑了,我们家就算是住山洞,也比在某些人家里当牛做马强。至少,不用担心哪天被人卖了换钱,也不用担心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被某些好吃懒做的白眼狼惦记著拿去打水漂。” 这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那几个孩子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訥訥说不出话来。 陈仲和看著这从小长大的家,看著墙角熟悉的裂纹,看著那张自己睡了多年的旧木床,如今就要离开,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起了过世的老父亲,若是父亲还在,断然不会让家里闹到这个地步。他默默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破旧的包袱,里面只有一家四口几件打满补丁的换洗衣裳。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 罗氏则是一脸平静,她早就看透了这一家人的凉薄嘴脸,对这个所谓的“家”,已经没有半分留恋。 陈平川站在母亲身旁,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两颗寒星,冷静地扫过屋里每一个人的脸,將他们的嘴脸一一刻在心里。 今日你们如何待我,他日我必百倍奉还! 王氏眼尖,竟从罗氏的针线笸箩里翻出一根已经用得有些弯曲的旧绣针,像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用两根手指捏著,得意地举了起来。 “瞧瞧!这针也是陈家的!可不能让你们占了便宜去!” 围观的几个村民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摇头,发出不屑的嘘声。 “真是做得太绝了!” “连根针都不放过,也不怕遭报应!” 终於,在刘氏和王氏几乎掘地三尺的搜刮下,二房那几间屋子,真正做到了“家徒四壁”。 一家四口,除了身上穿的,就只有陈仲和手里那个轻飘飘的小包袱。 “好了,东西都清点完了,”刘氏拍了拍手上的灰,斜睨著他们,下巴抬得老高,“你们可以走了!” 她还特意站在大门口,对著罗氏一家离去的背影,阴阳怪气地拔高了声音:“可別忘了,是你们自己要求净身出户的!往后过不下去了,哪怕饿死了,也別想回来攀咱们这门亲戚!” 陈仲和的脚步踉蹌了一下,罗氏扶住了他,用自己的身体给了他无声的支持。 陈平川拉著妹妹平玉的手,走到院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他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声音清脆响亮,传遍了整个院子。 “大伯,三叔,奶奶,多谢你们成全我们一家!往后我们肯定会过得很好很好的!” 顿了顿,他眨了眨那双纯净的大眼睛,继续道:“你们可一定要把家里的地和房子都卖个好价钱,多投点给那位福运来的刘掌柜呀!那样利息才能多嘛!可千万別投少了,不然我们知道了,都替你们不值当呢!” 说完,他拉著父母和妹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陈家大院,走进了外面广阔的天地里。 院子里,陈老太太、刘氏、王氏等人,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 他们面面相覷,总觉得那孩子的话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这小兔崽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76章 这边喜提小院新生活,那边全家梭哈等发財! 离开了陈家老宅,罗氏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像是卸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千斤巨石。 一直走到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四下无人,她才停住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桃村的方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家的,平川平玉,过来。”罗氏神秘兮兮地招了招手。 陈仲和与陈平川兄妹疑惑地走近。 罗氏从贴身衣物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包裹不大,却沉甸甸的。 她一层层打开油布,里面赫然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碎银子和铜钱,角落里还塞著几张皱巴巴的小额银票。 陈仲和眼睛驀地睁大了,满是血丝的眼眶里涌上水汽,嘴唇哆嗦著:“孩子他娘……你……你这是……” 罗氏扬了扬下巴,脸上是许久未见的轻鬆笑意:“你以为我真傻啊?平川出息了,赚的那些画册分红,还有咱们平日里牙缝里省下来的,一文钱都没落到那老虔婆手里!” 她拍了拍那包银钱:“都在这儿呢!足够咱们在府城安家,再置办些家当了!” 陈仲和看著妻子,又看看那包凝聚了她无数心血的银钱,一股惊喜和愧疚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眼泪再也忍不住,顺著黝黑的脸颊淌了下来。 “孩子他娘……这些年,跟著我……苦了你了!”他声音哽咽,一个大男人,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罗氏眼圈也有些红,却笑著拍了拍他的胳膊:“哭啥!只要能离开那个狼窝,过上咱们自己的安生日子,就不算苦!” 她又摸了摸陈平川的头:“再说了,咱们有平川这么有出息的儿子,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陈平玉年纪小,对分家、净身出户的含义还很模糊,只知道以后不用再看奶奶和大伯娘三婶娘的脸色,可以跟爹娘哥哥一起住到热热闹闹的城里去了。 她的小脸上满是对新生活的懵懂和期待,拉著陈平川的衣角,小声问:“哥哥,城里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陈平川笑著摸摸她的头:“嗯,等到了庐州府,哥哥给你买很多好吃的。” 他对这个结果,心中並无波澜,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唯一有些掛念的,是家里那头老黄牛。 分家之时,田地房產都归了老宅,那头老黄牛自然也留给了大房他们。 临出村子前,陈平川特意绕到自家牛棚,看见老黄牛低头嚼著一些乾草。 陈平川从怀里掏出特意采来的一把鲜嫩青草,走到老黄牛跟前。 “老黄,我来看你了。”他轻声说著,將青草递到牛嘴边。 老黄牛抬起头,浑浊的大眼睛看了看他,认出是这个平日里最常餵它、给它梳毛的小主人,发出低低的“哞哞”声,亲昵地用粗糙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 陈平川仔细地给它梳理著有些打结的毛,又餵了些清水。 老黄牛仿佛通人性一般,安静地享受著这片刻的温存,大眼睛里竟似有泪光闪动,不时用头蹭蹭他的胳膊。 就在这时,刘氏从屋里走了出来,瞧见陈平川,眉头一皱,尖声道:“你这小兔崽子还在这儿磨蹭什么?这牛已经是我们大房的了,赶紧滚!” 她说著,便要去解牛绳。 老黄牛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也感受到了陈平川即將离去,突然犟了起来,四蹄钉在地上,任凭刘氏怎么拉扯,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刘氏大怒,抡起鞭子噼噼啪啪地抽打起来!老黄猛地扬起头,对著陈平川离开的方向,发出了一声声悲切悠长的哞叫,充满了不舍与哀伤。 这悽厉的牛叫声,惊动了左邻右舍。 一些围观的村民探头探脑,看著这一幕,都忍不住摇头嘆息。 “唉,作孽哟!这牛都养出感情了,知道谁对它好。” “可不是嘛!陈家老二一家平日里把这牛当宝,如今倒好……” “嘖嘖,真是狼心狗肺,连畜生都看不过去了!” 刘氏被村民们的指指点点和老黄牛的犟劲气得脸色铁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叉著腰破口大骂。 陈平川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老黄牛,他没办法把老黄带走,只能默默告別,转身跟著父母离开了。 一家四口在村口雇了辆马车,晃晃悠悠地朝著庐州府的方向驶去。 到了庐州府,天色已近黄昏。 陈平川早已託了张府的任管家,在城南一处僻静的巷子里物色好了一处带著小院的民房。 院子不大,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还有一个小小的天井,收拾得乾净整洁。 租金也相宜,对於他们眼下的情况来说,再合適不过。 罗氏看著这属於他们自己的小家,虽然简朴,却处处透著安寧,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好,好!这里清净,比老宅那狗窝强百倍!” 陈仲和也默默点头,眼中有光。 陈平玉则欢快地在小院里跑来跑去,对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一家人看著这崭新的起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与此同时,桃村的陈家老宅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送走了二房这几个“累赘”,陈老太太立刻催促著陈仲文和陈仲武。 “老大,老三,还愣著干什么?赶紧把老二家那几间破屋子,还有分给咱们的那些田地,都给我卖了!一刻都不能耽搁!” 陈仲文和陈仲武自然不敢怠慢。 因急於出手,价格自然被买家压得很低。 但陈老太太此刻满脑子都是“福运来”那“一分利”的美梦,也顾不上这些损失了,只想著赶紧凑够本钱,投进去钱生钱。 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他们便將二房原先的屋子和田地都变卖了出去,东拼西凑,总算凑了近百两银子。 这几乎是他们掏空了家底才凑出来的钱。 这日,那位福运来的刘掌柜,满面春风地再次来到了桃村陈家。 陈家人跟看財神爷似的,將他奉为上宾。 刘掌柜接过那沉甸甸的钱袋,掂了掂,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当场提笔,写了一张“存单”,上面龙飞凤舞地写著“福运来宝號存银玖拾捌两整,月息一分,按月支取”,末了,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红泥印章,端端正正地盖上了“福运来记”的大红印。 “老太太,陈秀才,陈老弟,”刘掌柜將存单郑重地交到陈老太太手中,语气信誓旦旦,“您几位就擎好吧!下个月十五,准时到我庐州府东街的福运来铺子里来支取红利!一文钱都不会少您的!” 说完,他揣著那袋银子,衝著眾人拱了拱手,在一片諂媚的恭维声中,春风得意地走了。 陈老太太紧紧攥著那张“存单”,像是攥著金山银山,浑浊的老眼里闪烁著贪婪的光。 陈仲文和陈仲武兄弟俩,还有刘氏王氏,也都咧著嘴,美滋滋地掰著指头算计起来,下个月能从“福运来”拿到多少白的银子。 第77章 二房岁月静好,老宅暴雷倒计时! 庐州府城南,一处新赁的民房。 午后的阳光像碎金般洒满小院,將墙角那几垄新翻的泥土映得油黑髮亮。 罗氏哼著不成调的乡间小曲,手里的钉耙不紧不慢地將土块弄得细碎,小心翼翼地把几株青菜秧子栽了进去,浇上水,菜叶儿上的水珠在日光下晶莹剔透,满是生机。 “当家的,今儿回得这般早?”她直起酸乏的腰,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瞧见陈仲和提著个布袋,迈著轻快的步子进了院门。 陈仲和脸上掛著久违的鬆快,那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舒坦。 他將布袋放在石桌上,笑道:“嗯,任管家说码头上近来的货物都理清了,没什么急活,便让我早些回了。”他如今在陈平川的安排下,在张家的码头帮著任管事管理货物,活计不累,工钱稳定,整个人都仿佛挺直了腰杆。 话音未落,屋里“噔噔噔”跑出一个小小的身影。陈平玉像只快活的蝴蝶,手里高高举著一张泛黄的草纸,献宝似的喊道:“娘!爹!你们看,我会写我自己的名字啦!” 纸上,三个歪歪扭扭的“陈平玉”挤在一起,墨跡深浅不一,稚气十足。可在罗氏和陈仲和眼里,这比什么金银財宝都珍贵。 “哎哟,我的天爷!我们平玉真是个小才女!”罗氏一把將女儿揽进怀里,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眼眶竟有些湿润。 陈仲和也凑过去,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点著那几个字。 虽然他一个都不认识,但还是咧著嘴,一个劲儿地傻笑点头:“好,好!写得真好!” 廊下的小板凳上,陈平川翻著一本从方先生那儿借来的《四书集注》,眼角的余光瞥见院中其乐融融的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噙起一抹浅淡而温暖的笑意。 这样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汪清泉,充实得仿佛每一寸光阴都被幸福填满,是他前世今生都未曾奢望过的安稳。 光阴似箭,一个月的光景弹指即过。 在二房一家享受著新生活的同时,桃村的陈家老宅,却被一种狂热的期盼所笼罩。 陈老太太如今是村里的大忙人,她拄著那根磨得光滑的拐杖,几乎天天都守在自家门口,下巴扬得老高,逢人便扯著嗓子宣告:“老婆子我啊,用不了几天,就要去庐州府领红利啦!福运来那位刘掌柜亲口说的,月息一分!到时候,咱家顿顿有肉吃!” 路过的张屠户媳妇闻声停下脚步,脸上堆著皮笑肉不含笑的表情:“哟,老太太,您这是要发大財了?那可真是得提前恭喜您了。”可她一转身,便忍不住往地上啐了一口,心里嘀咕:真是老糊涂了,天上哪有掉馅饼的好事,別是被人骗了还帮著数钱。 刘氏和王氏也一扫往日的愁容,穿戴都比往日鲜亮了几分。刘氏手里摇著一把新买的廉价绢帕,声音不高不低:“我们家仲文说了,等这笔钱一到手,头一件事就是给我扯几尺府城里时兴的杭绸,做几身体面的新衣裳。” 王氏立刻在一旁敲边鼓:“我家那口子也盘算好了,要给孩子们都添置些新行头。往后啊,咱们也是吃穿不愁的体面人了!” 她们身后的陈平娇和陈平香,更是早就聚在一起嘰嘰喳喳,做起了美梦。 “等咱们家有钱了,我也要买城里小姐戴的那种珠,金灿灿的,一晃一晃!”陈平香一脸嚮往。 “珠算什么,”陈平娇撇撇嘴,更显高傲,“我要吃福满楼的桂鸡!天天吃!还要雇个丫鬟伺候我!” 她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金戴银,使奴唤婢的好日子,浑然不觉村里人看她们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看笑话的意味。 “你说这陈家,真能靠那什么『福运来』翻身?” “谁知道呢,听著玄乎。钱生钱,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看八成是打了眼。” “等著瞧吧,是骡子是马,下个月十五不就知道了?” 这些风言风语,偶尔也会被进城办事的人带到庐州府,传进陈平川的耳朵里。 他听了,只是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冷笑,隨即又恢復了平静,不再理会。 一群跳樑小丑,他们的结局,从贪念起时便已註定。 罗氏是个閒不住的人,就算陈平川每个月都给她不少钱,但她还是在自家小院门口摆了个小食摊,卖些亲手做的槐糕、绿豆饼。 因用料实在,味道又好,街坊邻居都爱来光顾,生意竟也红红火火,每日都能赚上几十文铜板补贴家用,让她心里踏实极了。 “平川,来,尝尝娘新做的枣泥糕,还热乎著呢。”罗氏端著一小碟刚出锅的点心,送到儿子面前。 陈平川捏起一块,咬了一口,甜糯可口,他用力点点头:“嗯,好吃!娘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那个任性贪吃的大小姐张静姝。 “嗯,她一定爱吃……” 这时,陈平玉蹦蹦跳跳地从女学回来,放下书袋,便兴奋地跑到罗氏跟前,摊开小手,“娘,你看!先生今天夸我字写得有进步了!” 罗氏看著女儿那双亮晶晶、充满希望的眼睛,心中像是被温水熨过一般,熨帖无比,“我们平玉真棒!以后肯定比你哥还有出息!” 陈仲和在一旁看著这母慈子孝的一幕,脸上满是憨厚而自豪的笑容。 与此同时,桃村。 离福运来刘掌柜约定支付红利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两三天了。 陈老太太这几日更是激动得夜不能寐,天不亮就醒,在院子里拄著拐杖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全是关於银子的盘算。 陈仲文和陈仲武两兄弟,也几乎天天都聚在老太太的屋里,商量著拿到钱后的宏伟蓝图。 “娘,等拿到钱,咱先把屋顶那漏雨的瓦给换了!”陈仲武搓著手,一脸兴奋。 陈仲文则摇著他那把破扇子,摆出一副秀才的派头,不屑道:“目光短浅!换瓦乃是小事,依为兄看,当务之急,是在庐州府也置办一处宅子!往后我也好在府城安心读书,说不定还能结交些达官贵人,为我陈家光耀门楣!” “对对对!还是老大有远见!有学问的人想的就是不一样!咱们也去城里住!”陈老太太听得心怒放,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响。 她早就想去城里享清福了。 刘氏和王氏在一旁听著,眼睛都快放出光来,仿佛那白的银子已经堆在了眼前,唾手可得。 刘氏按捺不住,直接问陈老太太:“娘,那刘掌柜当初说的可是十五吧?咱们可得早点动身,去晚了人家关门了可怎办!” “是啊娘,早去早安心!”王氏也连声附和。 陈老太太被说得心头火热,做出决定:“不等了!明日就去!咱们早些去庐州府城门口等著,开门就去领钱!” 第78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恶人自有恶人磨 卯时的天光,刚刚拂过桃村的屋檐。 陈老太太已经爬起来,比鸡起得还早,一双老眼里闪烁著精光。 她被长子陈仲文和三子陈仲武一左一右地搀扶著,那腰杆挺得笔直,下巴微微扬起,踏出了即將成为人上人的气势。 跟在后头的刘氏和王氏,也是盛装打扮。刘氏那件压箱底的绸衫,虽被水洗得有些发白,但熨烫得一丝褶皱也无。 王氏更是破天荒地在脸上抹了层薄粉,头上那根平日里捨不得戴的银釵,在熹微的晨光下晃动著贪婪的影子。 一行人,气宇轩昂,仿佛不是去庐州府,而是去巡视自家的江山。 “娘,您且慢行,莫要急坏了身子。”陈仲文扶著老太太,声音里压抑不住的亢奋,“听说那福运来商號就在东街,乃是庐州府最繁华之地,想来错不了。” 王氏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諂媚地接口:“可不是嘛!刘掌柜亲口说的,东街最显眼的位置!等拿了这头一笔红利,咱们就去看看宅子,也让那些村里的土包子开开眼!” 他们幻想中的金山银山,催著脚下的步子,一路疾行到了庐州府东街。 可眼前的一幕,却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们寻到的那处铺面,大门上掛著一把锈跡斑斑的铜锁,门板上木漆剥落,露出里面灰败的木茬。 一张被雨水浸得发黄起皱的纸,用米糊歪歪扭扭地贴在门上,墨跡晕染开来,勉强能认出四个大字:“旺铺招租”。 风一吹,那纸“哗啦啦”地响,像是在无情地嘲笑。 陈老太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龟裂,最后碎成了一地灰尘。 “不可能……定是咱们寻错了地方!”陈仲文不愿相信,三步並作两步衝上前,抡起拳头“砰砰砰”地砸门,那力道仿佛要將门板拆了。 “开门!福运来的刘掌柜!开门取钱了!” 回答他的,只有空洞的迴响和街对面店铺伙计投来的看傻子似的目光。 王氏心里“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她急忙拉住一个挑著菜担路过的老伯,问道:“老伯,劳驾问一嘴,这家『福运来』商號,您可见过?怎的……关著门?” 老伯停下脚,用毛巾擦了把汗,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他们几眼,摇了摇头:“福运来?没听过这名號。这铺子啊,空了好几个月嘍,前儿个才听房东说,要重新租出去呢!”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直直劈在陈家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陈老太太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身子软绵绵地晃了晃。 “我的钱……我的银子啊!”她猛地回过神来,那一声悽厉的嘶吼仿佛是从胸腔里撕扯出来的,隨即一屁股跌坐在冰凉的石板地上,双手疯狂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嚎啕大哭,“天杀的骗子啊!我的棺材本啊!我的老天爷啊!” 刘氏和王氏也彻底傻了眼,腿一软,双双瘫倒在地,妆容哭,头髮散乱,跟著尖叫起来:“挨千刀的刘掌柜!你不得好死!还我家的钱来!” 陈仲文两兄弟也呆若木鸡,好像魂魄被抽走了一样。 陈家人悽厉的哭声、骂声,在繁华的东街扩散开来,引得行人纷纷驻足,对著这群撒泼打滚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绝望之中,陈老太太猛地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著陈仲武,那眼神像是要活剥了他。 “都是你!你这个没用的孽障!把骗子招来!是你!是你把老娘的棺材本都赔进去了!”她伸出乾枯的手指,几乎要抓瞎她儿子的眼睛! 陈仲武哭丧著脸,嚇得连连后退:“娘,这……这不关我的事啊!我哪知道他是骗子!当初……当初大哥不也点头说此计甚妙吗?” 陈仲文一听火气直衝脑门,一把甩开袖子,厉声喝道:“我点头?还不是你和弟妹巧舌如簧,说得天乱坠,將娘哄得失了心智!你才是罪魁祸首!” “我呸!陈仲文你少在这装圣人!”王氏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从地上弹起来,头髮散乱,状若疯癲,“当初是谁听见月息一分,眼睛都绿了?是谁天天盘算著拿了钱去府城买大宅子,再纳一房小妾?现在倒把责任推得一乾二净!” 刘氏也顾不上什么大家闺秀的体面了,尖叫著扑上去就和王氏撕扯起来:“你个扫把星!丧门神!都是你攛掇的!不然我家哪会遭此横祸!” “你才是搅家精!吃里扒外的东西!”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哭声、骂声、撕打声混作一团。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老太太的哀嚎,在东街上演了一出丟人现眼的滑稽戏。 旁边有个好心的路人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句:“別打了,赶紧去报官啊!兴许还能追回来!” 陈仲文如梦初醒,也顾不得脸上的抓痕,一把拉起还在发愣的陈仲武,两人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就往县衙跑去。 到了县衙,他们哆哆嗦嗦地跪在堂下,將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堂上老爷听完,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皮都没抬一下。“又是这种江湖骗子,卷了钱早就跑到天边去了,上哪儿给你们找?你们连他真名实姓、籍贯何处都不知道,就凭这张破纸?” 老爷指了指他们手里那张所谓的“存单”,嘴角掛著一抹嗤笑,“这纸上的印泥都搓得掉色,一看就是萝卜刻的章,本官也爱莫能助,回去吧,自认倒霉。” 几百两白的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连个响儿都没听到。 那可是他们刮地三尺,变卖二房所有家当换来的钱,还有大房三房多年积攒的血汗,更有陈老太太压在箱底的棺材本! 一夜之间,所有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尽数化为乌有的泡沫。 陈家人如同被抽了魂的行尸走肉,失魂落魄地往桃村走。来时的路仿佛铺著金子,每一步都轻快有力。 回去的路却像是通往黄泉,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 日头偏西,橘红色的光將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更显淒凉。 碰巧,他们迎面竟遇上了推著一辆独轮小车,准备去集市买些吃食的罗氏和平玉。 罗氏瞧见他们一行人双目无神、衣衫不整的样子,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哎呀,娘,大哥,三弟,你们这是怎么了?”她快步迎上前,语气里满是关切,“不是去庐州府取红利吗?这……这是遇上劫匪了?怎么一个个都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陈老太太等人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跟在罗氏身后的陈平川,从他娘的腿边探出个小脑袋,眨巴著一双乌溜溜、清澈见底的大眼睛,脸上掛著天真烂漫的笑容。 “奶奶,大伯,三叔,你们取到好多好多银子了吗?” 他歪著头,声音清脆又响亮,像山泉叮咚。 见眾人不答,他又往前凑了凑,仰著小脸,用一种充满羡慕和崇拜的语气继续说道: “是不是那个福运来的刘掌柜太客气,给的利息太多太多,像小山一样高,你们都高兴得走不动路啦?” 这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了陈老太太的心窝。 她本就气血攻心,又急又怒,听了这“天真”的问话,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气直衝上来,眼前猛地一黑,世界彻底失去了声音和顏色。 “娘!” “老太太!” 陈仲文和陈仲武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扶,陈老太太那乾瘦的身体却已像一截朽木,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人事不省。 第79章 活该!我家钱给乞丐也不给畜生! 陈家眾人被骗子骗得倾家荡產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桃村。 午后,三五成群的妇人,或倚著门框,或坐在树下,嘴皮子翻飞,將陈家的丑事当成了饭后谈资。 “该!真是老天爷睁眼了!”张屠户的婆娘一拍大腿,唾沫星子溅得老远,“想想当初他们是怎么对二房的?赶尽杀绝啊!连根针都不给留,现在好了吧?自个儿的家底让人家连锅端了!” “谁说不是呢!”李瓦匠的媳妇嗑著瓜子,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我可都听说了,那会儿平川娃儿卖身换来的救命钱,他们都想昧下!心都黑透了,肺管子都烂了的玩意儿!” “这就叫贪心不足蛇吞象,撑死活该!恶有恶报,时候到了!” …… 此刻的陈家老宅,早已愁云惨雾,死气沉沉。 那点家底被骗个精光,田地也卖了,整个宅子空落落的,像是被掏空了內臟的躯壳。 日子一晃又过了半月,陈家老宅是真的揭不开锅了。陈仲文思来想去,把最后一点读书人的脸皮踩在脚下,厚著脸皮摸到了庐州府,找到了陈平川一家赁的小院。 “咚,咚咚。”他局促不安地敲了敲院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正是罗氏。 她脸上还带著招呼客人的笑意,可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那笑容瞬间凝固,冷得像腊月的冰。 陈仲文穿著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满脸的憔悴与卑微。他看见罗氏,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二……二弟妹……” 罗氏倚著门框,双手抱胸,像一尊冰冷的门神,冷冷地看著他。“有事?” 陈仲文嘿嘿地搓著手:“那个……二弟妹,家里被骗光了钱,现在实在是……周转不开了。你看,仲和……仲和在家吗?我想找他……借几个钱,应应急……” “借钱?”罗氏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此刻像刀子一样,从头到脚將陈仲文凌迟了一遍,语气冰冷如霜:“大哥,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早已分家,立了文书,再无瓜葛。当初你们领著人,像强盗一样衝进我们屋里,连我女儿头上的一根红头绳都要搜刮乾净的时候,可曾想过我们一家老小如何过活?” 陈仲文被这番话噎得张口结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我……我……” “你什么你!”罗氏声调陡然拔高,积压了多年的怨气如火山般喷发,“当初为了供你读书,逼著我儿子卖身,抢我女儿的救命钱时,可曾有过半分手软?如今家败了,钱没了,倒有脸找到我这儿来摇尾乞怜!” 她猛地伸手指著大门外,厉声喝道:“请回吧!我们家,就是把钱扔给门口的乞丐,也绝不会有一文钱借给你们这些没心肝的畜生!” “砰!” 院门被重重甩上,陈仲文碰了一鼻子灰,失魂落魄地回了桃村。 陈老太太听到这个消息,又气又急,竟再次气晕过去。 眾人急忙抢救,陈老太太悠悠转醒,开始用嘶哑的嗓子哭天抢地。 “我苦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天杀的孽啊!”眼泪鼻涕糊了她一脸的褶子,让她看上去像个风乾的苦瓜。 哭累了,她又转过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著两个儿子,怨毒地骂道:“没出息的东西!两个饭桶!都是你们!当初要是听我的,把棺材本都投进去,兴许……兴许还能翻本!” 陈仲文耷拉著脑袋,一身半旧的长衫皱巴巴的,昔日秀才的高傲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落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蠕动著嘴唇,小声嘟囔:“娘,当初……当初您也是点了头的……” “我还点头让你去死呢!”陈老太太一口气没提上来,喉咙里发出咳嗽声,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 三儿媳王氏靠在门边,冷眼看著这一幕,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这事本来就怪大房一家……” “你说什么!”刘氏的耳朵比针还尖,她猛地回头,一双眼睛恶毒的射向王氏,“老三家的,当初可是你们家攛掇娘投钱!” 王氏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叉起腰,冷笑道:“大嫂这话说的,倒像是把你们大房摘得乾乾净净!我家老三再不济,也比某些人强,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眼珠子被狗屎糊了,连个跑江湖的骗子都瞧不出来!” “你!”刘氏气得浑身发抖,平日里拾掇得一丝不苟的髮髻也散乱了几分,那仅存的“秀才夫人”的气质,荡然无存。 陈仲武在一旁急得满头大汗,伸手去拉王氏的衣袖,压低声音:“少说两句!还嫌不够乱吗!” 王氏一把甩开他的手,声音反而更高了:“我说错了吗?银子没了,家也快败了,难道不该找个说法?我看啊,这事就是二房那一家子在背后捣的鬼!” 这话一下子让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 刘氏压下情绪,与王氏对视一眼,两个斗得你死我活的女人,此刻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拍即合的歹毒。 夜深了,一豆如鬼火的油灯下,刘氏和王氏凑在一起,影子在墙上被拉扯得张牙舞爪。 “弟妹,你当真觉得……这事儿是二房的手笔?”刘氏端著架子,声音却有些发虚。 王氏撇了撇嘴,眼中是藏不住的嫉妒与怨毒:“不是他们还能有谁?你瞧瞧,咱们家前脚刚出事,他们后脚就在庐州府里享清福!我可打听了,那罗氏摆的小吃摊子红火得很,陈平川那小兔崽子的画册子,更是卖疯了,银子赚得跟流水似的!” 她咬牙切齿地说:“咱们在这儿喝西北风,他们在那儿吃香喝辣,凭什么!当初从老宅颳走的那些东西,都该连本带利地给咱们吐出来!” 刘氏的心臟重重一跳。是啊,二房一家凭什么过好日子? 她牙关紧咬:“那……我们该怎么办?” 王氏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低:“大嫂,你想啊,老二家还能真眼睁睁看著咱们这两房人饿死不成?罗氏泼辣不假,可她要是敢见死不救,大家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更何况,平川那小子不是要考功名吗?为了他自己的前途,他也得帮忙!” “万一……他们不给钱呢?” 刘氏有些担忧,王氏冷笑:“那我们就像冤魂一样天天缠著他们!让他们不得安生!” …… 与此同时,庐州府,陈平川一家赁的小院里,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院子里飘著骨汤的浓香,罗氏的小吃摊生意兴隆,她脸上的笑容比院里的石榴开得还灿烂。陈仲和因著手脚勤快又老实,得了管事的夸奖,工钱也涨了些。 窗下,五岁的陈平玉坐在小凳子上,小手握著毛笔,一笔一划地在红纸上描著字,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著《三字经》。 陈平川捧著一本刚校对完的《西游记》第三卷初稿,罗氏端著一碗冰镇绿豆汤进来,见他额角有汗,便心疼地用袖子给他擦了擦。 “平川,我听人说……老家那边出事了。”罗氏坐在一边,看向儿子:“这事你怎么看?” 陈仲和也走进来,夫妻两人现在已经把陈平川当成了主心骨,什么事情都和他商量。 陈平川放下书稿,接过那碗清甜的绿豆汤,喝了一口,清凉的甜意滑入喉咙,他才淡淡地开口:“嗯,听说了。” 他抬起头,迎上爹娘忧心忡忡的目光,微笑道:“爹,娘,这世上的事,就叫『福祸无门,惟人自召』。若非他们心中被贪婪的野狗追著跑,又岂会一头栽进猎人的陷阱里?” 陈仲和重重地嘆了口气,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对自己的亲人,终究是说不出什么狠话。 罗氏却很开心,这才是他儿子,恩怨分明! 第80章 极品亲戚登门,恶人先告状 天光未亮,庐州府的街巷仍笼罩在清冷的薄雾之中。 罗氏的小吃摊子却早已是热气蒸腾,一口大锅里,雪白的豆腐脑咕嘟咕嘟地冒著热气,浓郁的豆香与辛辣的油泼辣子香气交织在一起,成了这条街最早醒来的味道。 几张简陋的木桌椅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在晨曦微光下泛著温润的光泽。 “罗家妹子,老规矩,一碗豆腐脑,多放辣子多放香菜!”一个在码头做工的汉子,敞著怀,中气十足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响亮。 罗氏繫著围裙,手脚麻利得像穿的蝴蝶,她扬声应道:“好嘞!张大哥您稍坐,马上就来!” 她脸上带著笑意,这样的忙碌与踏实,是过去在陈家老宅做牛做马时从未有过的。 然而,这份寧静很快被两道不速之客的身影撕得粉碎。 不知何时,刘氏和王氏已经站在了摊前。 两人的模样著实狼狈,刘氏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髮髻此刻歪歪斜斜,几缕乱发黏在憔悴的脸颊上;王氏更是眼圈发黑,眼袋浮肿,仿佛一夜未眠。她们身上那件本还算体面的衣裳,经过长途跋涉,已是褶皱不堪,沾染著尘土。 她们一言不发,带著一股怨气,径直走到一张空桌旁,“扑通”一声,重重坐下。紧接著,爆发出两道鬼哭一般的悽厉哭嚎。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这日子是没法过了啊!”王氏率先开腔,她一边拍著自己的大腿,一边乾嚎,那嗓音刺得人耳膜生疼。 刘氏则更“讲究”些,她没有撒泼打滚,只是用袖子捂住脸,肩膀剧烈地一抽一抽,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传出:“老天爷啊……我们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受这般苦楚啊!婆婆病得都下不来床了……” 这突如其来的哭丧阵仗,瞬间浇灭了小摊上热火朝天的气氛。食客们纷纷停下筷子,惊愕地侧目望来,窃窃私语。 王氏见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哭声更大了,调子也拔高了八度,配合著血泪控诉:“我们老宅都快揭不开锅了,老太太病得人事不省,他们一家倒好,在城里做生意,吃香的喝辣的,心都让狗吃了啊!”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枯瘦的手指直直指向忙碌的罗氏:“当初分家,就没分匀!净身出户的其实是我们!现在我们遭了难,他们就躲得远远的,这是要眼睁睁逼死我们啊!我看,就是你们二房发达了,克了我们老宅的风水!” 刘氏在这时也抬起头,露出一张哭脸,眼神淒楚地望著罗氏和闻声出来的陈仲和:“弟妹,二弟……看在娘快不行的份上,看在咱们好歹是一家人的份上,你们就行行好,发发慈悲,拿点银子出来,救救娘的命吧!” 她演技不错,听起来比王氏的乾嚎多了几分真切,周围一些心软的食客已经面露不忍,显然是被她那番“救母”的孝心之言勾起了几分同情。 罗氏气得脸都白了,胸口剧烈起伏,她手里的勺子捏得咯咯作响,正要上前理论,却被身旁的陈仲和一把拉住。 陈仲和这个老实人,哪里见过这等当眾撒泼的阵仗,额头上急得全是细密的汗珠。 他上前一步,对著刘氏和王氏拱了拱手,声音里带著恳求和无奈:“大嫂,三弟妹,有话……有话咱们进屋去好好说,別在这儿……影响生意……” “好好说?”王氏眼睛一瞪,声音又拔高了一些,“我们都快饿死了,还怎么好好说!陈仲和,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忘了当初是谁把你养大的吗?你爹的尸骨都还没寒透啊!” 这顶不孝的大帽子扣下来,压得陈仲和满脸涨红,嘴唇哆嗦著,期期艾艾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童声响起。 “娘,我回来了。” 挎著小布包的陈平川从街角拐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见了摊前的混乱,以及那两个熟悉到令人厌恶的身影。 他脚步未停,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冰冷。 他默不作声地走到自家摊位旁,目光先是在哭天抢地的刘氏和王氏身上停留了一瞬,又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议论纷纷的食客,將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紧接著,陈平玉也蹦蹦跳跳地从屋里出来,她手里还捏著半块晶莹的麦芽,正舔得开心。 小姑娘看见两位伯母婶娘哭得那般悽惨,好奇地歪著小脑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问:“大伯母,三婶娘,你们怎么哭了呀?是不是……是不是肚子饿了?” 童言无忌,两人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只剩下尷尬。 因为真让陈平玉说对了,两人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罗氏猛地甩开陈仲和的手,上前一步,指著刘氏和王氏的鼻子,怒喷道:“你们恶人先告状!当初搜刮我们家,把我闺女头上戴了三年的红头绳都给扯下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把我们一家老小扫地出门,连口破锅都不留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现在知道难了,来找我们?我告诉你们,活该!这就是报应!” “你……你血口喷人!”刘氏气急败坏,苦情人设维持不住了。 “我们怎么就活该了?你们二房就是见不得我们好!”王氏也从地上跳了起来,叉著腰,准备开骂。 眼看一场更激烈的骂战就要爆发,很多食客已经摇头要离开,这早饭没法吃了。 “娘,”陈平川轻轻拉了拉罗氏的衣袖,声音平静,“別为她们气坏了身子。跟她们吵是没用的,我有法子。” 罗氏低头,对上儿子那双篤定沉静的眸子,心里的滔天怒火竟奇蹟般地压下去了几分。 陈平川这才转向刘氏和王氏,小脸上掛著孩子气的认真和同情:“大伯母,三婶娘,你们先別哭了。我爹娘心善,看你们这样子,心里也难受。” 他顿了顿,语气显得十分诚恳,仿佛真的在为她们著想:“只是我们家也是刚在城里立足,手里实在没什么积蓄。但大家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戚,总不能真眼睁睁看著你们饿死。” 刘氏和王氏一听这话,以为事情有了转机,立刻收了哭相,眼中迸发出贪婪而期待的光芒,热切地看向陈平川,活像两只看到了肉骨头的饿狼。 第81章 智退恶妇,口碑爆棚,双贏! 陈平川清了清嗓子,稚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小摊周围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这样吧,我们家这小吃摊正好缺人手。大伯母平日里最是爱乾净,看著也细心,就帮忙扫扫地、擦擦桌子。三婶娘瞧著手脚也还利索,就帮忙到后头洗碗洗菜。” 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认真地掰著手指头,一脸天真地继续说道:“工钱呢,我们家小本生意,暂时给不起。但是,包吃包住!每天三顿管饱,晚上就在后院给你们搭个铺。每个月,我再让我爹娘给你们一人几文钱的零,买点针头线脑什么的。总好过在村里挨饿受冻,你们看怎么样?”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不仅刘氏和王氏,连罗氏和陈仲和都愣住了。他们確实忙不过来,也动过僱人的心思,可一想到那份工钱就捨不得。现在儿子这个主意,简直是神来之笔! 而刘氏和王氏是来讹钱的,是来当祖宗的,哪里是来做下人干活的? 刘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那双平日里保养得宜、连重物都少拿的手指,此刻在袖子里微微颤抖。 王氏更是直接炸了毛,张嘴就想破口大骂“小兔崽子你算计老娘!”,可话到嘴边,一对上周围食客们的目光时,又硬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 食客们已经开始交头接耳,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她们听见: “哎,这孩子说得在理啊,包吃包住还给钱,这可是仁至义尽了。” “是啊,真要是活不下去了,有份活计,有口热饭吃,总比当乞丐强吧?” “看她们怎么选了,这要是不答应,那可真就是存心来闹事讹钱的了,不是什么正经亲戚。” 舆论的风向彻底变了。刘氏和王氏被架在火上烤,骑虎难下。 答应吧,让她们去干那种又脏又累的粗活,简直比杀了她们还难受! 不答应吧,岂不就当眾坐实了她们就是来无理取闹、讹诈钱財的泼妇?那以后还有什么脸面? 最终,两人在眾目睽睽之下,脸上的表情几番变换,最后咬著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 於是,接下来的几天,对刘氏和王氏而言,成了她们人生中最黑暗的噩梦。 王氏被安排洗碗。那油腻腻的碗碟堆得像座小山,散发著食物残渣的餿味。 她何曾干过这个?不是嫌水凉,就是嫌油腻,洗得叮噹乱响,一天下来,不是打烂了两个碗,就是洗不乾净被罗氏板著脸数落一顿,气得她直翻白眼。 刘氏负责擦桌扫地。她平日里最是爱惜自己的衣裳和双手,如今却要弯著腰,用满是油污的抹布一遍遍擦拭桌子,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得直不起来。她看著自己沾满油污灰尘的衣角和粗糙起皮的双手,简直想一头撞死。 罗氏可不会惯著她们。 她就像个严厉的监工,时刻盯著,稍有懈怠,便是一顿不轻不重的敲打: “三弟妹,那碗边上的油没洗乾净,拿回去重洗!” “大嫂,桌子腿底下还有灰呢,客人看著像什么样子!”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两人叫苦不迭,白天累得像狗,晚上回到后院临时搭的铺盖上,浑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连饭都吃不下,只剩下互相埋怨的力气。 终於,在第五天的深夜,当月亮都躲进云层,陈平川一家都睡下后,两人再也撑不住了。 她们趁著夜深人静,连声招呼都没打,胡乱捲起自己那几件破旧衣裳,像两个贼,灰溜溜地逃离庐州府,连夜跑回桃村。 第二天一早,罗氏看著后院空荡荡的铺盖,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过来。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起初还压抑著,后来便越来越大,越笑越畅快,最后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沁出了泪。 那是解脱的泪,是扬眉吐气的泪。 “我儿,”她走到正在院里晨读的陈平川身边,抱著他的肩膀,满脸的讚赏与解气,“还是你厉害!隨隨便便,就把这两尊瘟神给请走了!” 陈平川从书卷中抬起头,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淡然如水:“娘,我去温书了,过几日还有课考。” 这场风波过后,一切重归平静。 罗氏的小吃摊生意不仅没受影响,反而更好了。街坊邻里都亲眼见证了这场闹剧,都说陈家二房是真正心善厚道的人家,对那样的亲戚都能伸出援手,这样的人家做生意,肯定实在! 陈平川一家,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摆脱了陈家人的纠缠,还贏得口碑,可谓是双贏! 光阴荏苒,倏忽三载。 庐州府,陈家小院。 临窗而立的少年身形挺拔,如一竿新生的翠竹,褪去了三年前的稚嫩,眉宇间沉淀下与年龄不符的稳重英气。 十二岁的陈平川,目光深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田埂上赤脚放牛的农家娃。 他轻轻合上手中泛黄的书卷,望向窗外。 这三年,方先生几乎是倾囊相授,而他自己更是如饥似渴,学问早已今非昔比,只待即將到来的乡试,一朝腾飞。 “平川大哥!平川大哥!” 院门被“砰”地一声推开,一道咋咋呼呼的身影旋风般冲了进来,打破了清晨的寧静。 张金宝如今也是个十三岁的少年郎,个头窜得老高,身板结实,唯独那股子顽劣跳脱的性子,半分未改。 他一屁股墩在石凳上,桌面被震得微微一颤。抓起桌上的凉茶壶,也不倒杯,直接对著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抹了抹嘴,长吁一口气:“憋死我了!我爹又逼我去看那些鬼画符似的帐本,看得我头晕眼!还是你这里清净,读书多好,不用闻那铜臭味。” 这些年,在陈平川帮助下,张金宝总算磕磕绊绊地混了个童生功名。 张盛財见他实在不是读书的料,便彻底断了让他走科举路的念想,转而手把手教他打理生意,预备著將来继承家业。 陈平川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老爷让你学著掌管生意,是为你好。不然將来偌大的家业,谁来管理?” 张金宝最怵陈平川这副模样,挠了挠头,嘿嘿傻笑:“我知道,我知道。哎,不说这个。平川大哥,过几日就是乡试了,你……有把握吗?” “尽人事,听天命。”陈平川语气平淡,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闪烁著自信光芒,那“天命”尽在他掌握之中!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如黄鶯出谷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带著一丝少女特有的娇嗔:“金宝哥哥,你又来打扰平川哥的清净了?” 第82章 別叫我小姐,叫静姝! 张静姝提著一个精巧的食盒,步履轻盈地走进小院。 如今九岁的小姑娘,早已出落得明眸皓齿,容顏愈发娇俏。 一身软烟罗的粉色衣裙,衬得她肌肤欺霜赛雪,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那份与生俱来的腹黑傲娇丝毫未减,只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掠过陈平川时,总会不自觉地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藏著几分依赖与情愫。 她无视咋咋呼呼的兄长,径直走到陈平川面前,將食盒轻轻放在石桌上:“这是我让厨房新做的小食,你温书辛苦,尝尝看。” 也不等陈平川回应,她便伸出纤纤玉指,自顾自地打开盒盖,將几块雪白细腻、点缀著嫣红瓣的糕点摆在青瓷碟中,煞是好看。 这三年来,张静姝已成了陈家小院的常客,时常寻著各种由头过来。或是送些时令点心,或是捧著书捲来“请教”功课,那点少女心事,如春日溪水,清澈见底,院里的人谁看不明白。 陈仲和和罗氏对张静姝那是喜欢到了心里,若是能做了他们的儿媳妇,做梦都要笑醒。 不过他们也不敢奢望,毕竟,张静姝是富家千金,他们只是平头小户,高攀不起。 陈平川对这位张大小姐的频频“骚扰”颇有些无奈。 他眼下正值学业紧要关头,实在无暇分心他顾。可念及张盛財这几年的照拂与张金宝的兄弟情分,又不好表现得太过冷淡疏离,只能不咸不淡地应付著。 见他只是嗯了一声,便继续低头看著书,对眼前的糕点视若无睹,张静姝的小嘴微微嘟了起来,声音里带上了委屈:“平川哥哥,你怎么不吃呀?是……是不好吃吗?” 那软糯的尾音,像羽毛轻轻搔在心上,让陈平川有些招架不住。 他抬起头,放下书卷,语气温和了些:“多谢小姐美意,只是我刚用过早饭,尚不觉饿。” “小姐”二字一出,张静姝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下去,仿佛被霜打了一般。 她贝齿轻咬著下唇,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留给陈平川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 一旁的张金宝看得直乐,却慑於妹妹的威严,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罗氏端著一盆刚洗好的青菜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瞧见了这情形,连忙笑著打圆场:“哎呀,是静姝丫头来了,快进屋坐。別理平川这孩子,一整天就知道看书,整个一木头脑袋,哪里懂得怜香惜玉。” 罗氏的豆腐摊早已升级成了“陈记小饭馆”。在陈平川时不时的“点拨”下,推出了几道诸如麻婆豆腐、鱼香肉丝之类的特色菜,改良了家常菜的口味,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在庐州府南城这一带已是小有名气。 陈仲和如今也不去码头做苦力了,就在店里帮忙招呼客人,迎来送往,他那憨厚踏实的笑容,反而成了店里的活招牌,深得许多熟客喜爱。 陈平玉也已是八岁的小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庐州府的女学念书,一手娟秀小楷写得极好,平日里还能帮著罗氏算算帐,是罗氏最贴心的小袄。 至於桃村的老陈家,自从三年前刘氏和王氏那次灰溜溜地从庐州府逃回去后,便彻底败落了。 听说陈老太太一病不起,整日躺在床上呻吟。 大房陈仲文和三房陈仲武为著老娘的汤药费,为著仅剩的那点家產,整日里吵得鸡飞狗跳。 刘氏和王氏更是针尖对麦芒,天天指桑骂槐,整个老宅里不得安生。 陈仲和终究心软,逢年过节总会托村里相熟的人捎带些米麵回去。 罗氏不拦著,但也绝口不提接济银钱的事,更是一次都没回去过。 在她看来,当初被那般折磨,如今能做到不落井下石,已是她最大的仁慈了。 “娘,”陈平川顺势起身,“我去方先生那里一趟,有些课业上的疑惑需要请教。” 他这是藉故遁走,张金宝也连忙跟上:“我也去!” “哼,有能耐你们都別回家!”张静姝在后面气得大喊。 陈平川从方先生处回来时,已是日暮黄昏。 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给小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橙色。 他没想到,张静姝竟还在院里,正和陈平玉凑在一起,低头看著新得的样子,两人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见陈平川进门,张静姝立刻站起身,手里紧紧捏著一个什么东西,有些扭捏地走到他面前,脸颊在霞光的映衬下,泛著可爱的红晕。 “喏,给你的!”她把一个锦缎荷包飞快地塞进陈平川手里,小脸涨得通红,语气却依旧带著几分故作的傲娇。 她仰起小脸,故作凶巴巴地补充道:“过几日你就要去考乡试了,这……这是我娘去庙里求的平安符,我给你缝在荷包里了。平川哥,你若是不带著,万一考不上,到时候可別哭鼻子后悔!” 陈平川垂眸,看著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真挚的祝福与担忧,不似平日的刁蛮任性。 那故作的强硬,不过是为了掩饰內心的羞怯。 陈平川摊开手掌,荷包静静地躺在掌心。是上好的湖蓝色锦缎,触手温软,上面用金线绣著几竿挺拔的翠竹,针脚细密,看得出绣的人是用了心的。 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多谢小姐。”他温和一笑,声音里带著暖意。 张静姝一听这称呼,刚舒展的柳眉又蹙了起来,小嘴一撇,不高兴地跺了跺脚,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都说了,叫我静姝!” 陈平川看著她眼圈泛红的模样,心中一嘆,从善如流地改口:“多谢静姝妹子。” 张静姝这才破涕为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可爱至极。 夜深,窗外月明星稀。 陈平川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书案一角,那个蓝色的荷包在烛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泽。 他伸手拿起,指腹轻轻摩挲著上面细密的针脚,仿佛能感受到缝製它时,那份心意。 他微微一笑,解下腰带,將这个承载著少女心意的荷包,郑重地系在了自己的腰间。荷包贴著衣衫,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温软,和一阵淡淡的馨香。 第83章 乡试考场风云起,隔壁考生竟是我大伯 秋闈大比之日,贡院外的长街,早已被涌动的人潮和车马填满,无数张年轻或苍老的脸带著忐忑期待的神色,等待著考试开始。 “平川大哥,你……你真的一点都不慌?”张金宝的个头虽已超过陈平川,此刻却像个跟班小廝,紧张得额头冒汗。 他压低了嗓门,“这可是乡试啊!三千多名秀才,只取六十个举人!这哪里是独木桥,这简直是踩著人头过去啊!” 陈平川正在不疾不徐地整理著自己的考篮,竹篮里的笔墨纸砚、乾粮水囊,都用乾净的布巾隔开,码放得整整齐齐。 他闻言,只从眼帘下淡淡地瞥了张金宝一眼,眼神沉静如深井。 “桥就在那,走过去便是。想多了,脚会抖。” 一旁的陈仲和,穿著一身簇新的蓝布衣裳,紧张地搓著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他看著儿子如松柏般沉稳,心中既是骄傲,又带著疼惜:“平川,爹不求你考多好,尽力就行,千万別累著自己。” 他听人说,曾经有考生死在了考场上,他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出事。 “放心吧,爹。” 陈平川將整理好的考篮递给父亲,让他做最后的检查,自己则抬起头,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望向那扇在晨光中显得威严而冷酷的朱红色贡院大门。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在队伍末尾的阴影里微微一凝,落在一个身影上。 那身影熟悉又陌生,像一根被秋霜彻底打蔫了的野草,瑟缩地蜷在那里。是大伯陈仲文。 不过短短三年,他仿佛被岁月抽乾了精气,凭空老了十岁。 那身曾经引以为傲的儒衫,如今已洗得发白,又染上了不知名的污渍,变得又旧又黄,领口和袖口磨损得起了毛边。 他的背佝僂著,脸上满是挥之不去的晦气与颓唐,透著一股穷途末路的感觉。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陈仲文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瀰漫的晨雾中短暂交匯。 一瞬间,陈仲文的脸上闪过一连串复杂的神情。先是惊愕,隨即是嫉妒,紧接著化为怨毒,尤其是当他看清陈平川一袭锦衣,气度不凡,再看看自己落魄的邋遢模样。 他所有的情绪都崩塌了,像被一根无形的针狠狠扎在脊樑上,猛地缩回脖子,飞快地低下头,再也不敢与陈平川对视。 陈平川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心中不起丝毫波澜,仿佛只是看到了一块路边的石头。 自作孽,不可活。 “开门——” 一声悠长沉闷的唱喝传来。 贡院那两扇沉重的朱红大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向內打开,露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暗入口。人潮开始骚动,考生们在兵丁的呵斥下,开始排队,准备接受入场前那近乎羞辱的严格搜检。 “解开发髻!脱掉外衫!鞋袜也要脱下!”官兵的喝令声冰冷而严厉,不绝於耳。 考生们褪去外衣,只著单薄的中衣,在微凉的晨风中瑟瑟发抖。他们垂著头,任由官兵粗鲁地从头搜到脚,连束髮的髮髻都要被捏散开来,用手指细细检查,生怕里面藏了一粒米大小的夹带。 轮到陈平川时,他从容地解开衣衫,动作坦荡磊落,配合著官兵的检查。 “下一个!”没什么发现,官兵发出不耐烦的喊声。 陈平川穿好衣物,从父亲手中接过考篮,迈步入院,主考官身旁的一名吏员,正手持名册,用尖细的嗓音高声唱名,分配號舍。 “甲字柒號,陈平川!” 他应声,依言走向左手边的甲字號区。 “甲字捌號,陈仲文!” 陈平川的脚步顿了一下,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他转过头,只见陈仲文正脸色煞白地站在那里,听到自己的號牌,整个身体都明显地僵硬了一下,显然也没料到。 他竟然和自己的侄儿是“邻居”。 陈仲文拿著木製號牌,双腿如同灌了铅,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他全程低著头,不敢看陈平川一眼。 陈平川懒得理会他,径直找到自己的號舍,推开那扇矮小的木门,走了进去。 號舍狭小得令人髮指,仅能容身。两块斑驳的木板,白天架起来是桌案,晚上拼在一起是床铺,空气中飘浮著一股陈腐的霉味、汗臭和淡淡的尿骚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 因为,考试期间,考生的大小便都要在这里解决,平时也没有人仔细打扫,味道可想而知。 没有抱怨,陈平川有条不紊地取出文房四宝,將笔墨纸砚一一摆好,然后便闭目静坐,调整心態,將外界的一切嘈杂与內心的杂念,缓缓摒除在外。 隔壁的號舍传来一阵叮里哐当的响动,似乎是墨锭没拿稳,掉在了地上。紧接著,是一阵被极力压抑的、烦躁粗重的咒骂声。 “鐺——鐺——鐺——” 开考的钟声敲响,三声之后,整个贡院数千个號舍內,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考官们捧著一叠叠密封的试卷,开始在狭窄的巷道中穿行分发。 试卷到手,纸张粗糙,墨香扑鼻。陈平川目光落在题目上。 第一场考的是四书义,两道题。 一道出自《论语》:“子曰:『君子不器。』” 另一道出自《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皆是堂堂正正的题目,宏大开阔,考验的不仅仅是考生的记诵功底,更是对其经世济民思想和格局的探查。 陈平川的唇角,勾起自信的弧度。 这三年的寒窗苦读,方先生的倾囊相授,早已让他將这些儒家经典融会贯通,烂熟於心。 他略作思索,脑中已迅速构架出两篇文章的“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而后便提起笔,饱蘸浓墨,在草稿纸上开始行云流水地书写。 隔壁的陈仲文,却像是被扔进了热锅里的蚂蚁。 他死死盯著那两个题目,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脑子里好似塞满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 这些年,家道中落,亲戚不合,他哪里还有半分心思治学? 学问早已荒疏得一乾二净。汗珠从他的额角密密麻麻地渗出,沿著乾瘪的脸颊滑落。 他偷偷透过墙壁上的一道缝隙,朝陈平川的號舍窥探。 只见那个他的侄子,正襟危坐,神情专注得如同一尊石像,笔尖在纸上稳定地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仿佛一道道鞭子,抽在他的心上。 一股尖锐的嫉妒和不甘,涌上他的心头。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被赶出家门的小杂种能如此风光,而自己这个正儿八经的秀才,却要在此坐以待毙,受尽屈辱? 他不能落榜!绝对不能! 家里已经没有钱再供他考试了,这是他翻身的唯一机会!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田中破土而出。他眼中最后的犹豫和挣扎,迅速被孤注一掷的疯狂所取代。 第84章 不走正途走歪路,活该! 陈仲文的手,哆哆嗦嗦地取出一支笔来。 那是他重金托人特製的毛笔,笔管是中空的,里面藏著一卷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抄录的范文。 他將笔拿出,心臟狂跳,紧张地环顾四周,见巡查的考官正背对著他,走在巷道的另一头,便迅速地拧开笔桿,將那捲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蜡纸卷抖了出来。 他將小抄摊在膝盖上,用考篮小心翼翼地遮挡著,开始埋头抄写。他的动作慌乱,眼睛在小抄和试卷之间飞快地移动,握笔的手因紧张而不住地颤抖,写出的字跡歪歪扭扭。 就在他抄得起劲,几乎忘却身在何处时,一道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他的號舍,挡住了从门缝透进来的唯一光亮。 陈仲文毫无察察,直到一只骨节分明、带著官威的手,重重地按在了他的卷子上。 他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是巡绰考官! 陈仲文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全部凝固,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小抄“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考官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纸卷,发出一声鄙夷的冷哼,然后朝巷口守著的两名衙役招了招手。 衙役立刻大步走来,一左一右,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架住了陈仲文的胳膊。 “不!大人!大人饶命啊!”陈仲文终於从极致的恐惧中反应过来,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学生……学生一时糊涂!学生再也不敢了!求大人给学生一个机会啊!” 他被衙役粗暴地拖出狭小的號舍,头上的儒冠被门框撞歪在地,头髮散乱,整个人狼狈不堪,像一条被拖拽的死狗。他的哭喊求饶声在寂静的考场里显得格外刺耳,引得无数考生纷纷投来惊愕的目光。 陈平川连头都未曾抬一下。 他当然知道陈仲文出事了,但这种人,不值得一丝一毫的同情。 科举舞弊,按大业朝律法,轻则革去功名,枷號示眾三月,永不录用;重则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他这是自寻死路,怨不得任何人。 这点小小的插曲,並未在他心中激起半点涟漪。他收敛心神,重新將全副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文章上,笔锋愈发稳健,字跡工整雋秀,论述清晰透彻,一气呵成。 傍晚,第一场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 考生们拖著疲惫不堪的身体,如同潮水般陆陆续续地走出贡院。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陈平川收拾好考具,虽感疲惫,但精神尚好。他走出號舍时,耳边飘来几个考生压低声音的议论。 “听说了吗?甲字號那边,有个姓陈的作弊被当场拿下了,人证物证俱在,那小抄做得,嘖嘖,跟蚂蚁爬似的!” “真是胆大包天!这下可完了,功名铁定要被革去,还得戴枷游街示眾,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陈平川脚步不停,面色平静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腰间那个湖蓝色的锦缎荷包,隨著他的步伐,在夕阳的余暉下,轻轻晃动著,上面的翠竹绣样,泛著柔和的金光。 …… 乡试分三场,前后歷时九天。 对庐州府三千多名考生而言,这九天是身心的炼狱,每一刻都在墨香与汗臭中煎熬。 而考完后,那悬而未决、等待放榜的日子,则更熬人心神,將人的希望与恐惧在慢火上反覆炙烤。 一时间,整个庐州府都瀰漫著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氛。 街头巷尾的茶馆酒楼里,空气中都飘浮著议论声,话题无一例外,全是关於乡试的。 唯独城南的陈家小饭馆,一片寧静安详。 罗氏和陈仲和心照不宣地绝口不提考试,只是变著样给儿子做好吃的。 灶火烧得旺旺的,锅里燉著的老母鸡汤咕嘟作响,香气氤氳了整个后院。 他们用这人间烟火气,小心翼翼地包裹著儿子,让他安心放鬆。 终於,到了放榜之日。 贡院外的长街,天色未明,街上早已是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將整条街巷堵得水泄不通,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让一让!劳驾,麻烦让一让!” 张金宝仗著自己嗓门大,硬是从人潮中挤出一条通路。他额上青筋暴起,满头大汗,一颗心在胸膛里“咚咚”狂跳,如同擂鼓,比自己下场考试还要紧张百倍。 很快,巨大的皇榜被几名官兵合力张贴在照壁之上。 那明黄的底色在晨曦中刺眼无比,人群瞬间沸腾! 所有人,无论老少,都疯了一般向前涌去,无数张脸因激动而扭曲。 张金宝被挤得东倒西歪,脚下几次踉蹌,好不容易才扒住冰冷的墙壁,稳住身形。 他拼命踮起脚,瞪大了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从榜首第一个名字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搜寻,心几乎要跳出喉咙。 没有。 他愣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又从头看了一遍。 还是没有。 第三遍,他几乎是把那张写满了墨色名字的黄纸盯出个窟窿来,眼球酸涩,视线都开始模糊。 依然没有“陈平川”那三个他熟悉无比的字。 张金宝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巨响,像被重锤砸中,眼前金星乱冒,周遭鼎沸的人声瞬间远去。 一股透骨的凉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让他浑身僵硬。 与此同时,在街角最显眼的位置,一个戴著沉重枷锁的人犯,正用尽全身力气伸长了脖子,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张决定无数人命运的皇榜。 是陈仲文。 科场舞弊事发,他被判革去功名,枷號示眾三月。 这几日,他像一条阴沟里的老鼠,被钉在这里,受尽了路人鄙夷的指点和恶毒的唾骂,整个人早已麻木,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可当他看到那张榜,听到周围人一遍遍高声念出的名字里,自始至终都没有那个他最怨毒、最嫉妒的名字时,他那双死灰般的眼睛里,突然迸射出一点病態的、骇人的光亮。 他没上榜!那个小杂种,没上榜! 一股压抑了太久的怨气,混杂著无比扭曲的幸灾乐祸,瞬间衝垮了他最后那点可怜的理智。 “哈哈……哈哈哈哈……” 他先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笑,继而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变成了状若疯狂的嚎叫。 他的身体在沉重枷锁的束缚下剧烈地颤抖,木枷撞击著他的锁骨,发出沉闷的声响。 “狂妄小子,到底还是落榜了!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哈哈哈哈!” 那笑声悽厉刺耳,听得周围人毛骨悚然,纷纷避让。 直到两名衙役挥著鞭子狠狠抽在他的身上,那笑声才停下,变成了哭叫和求饶。 第85章 科场舞弊?我一封信捅破天! 陈平川得知自己落榜的消息时,正坐在小饭馆的后院里,桂树下,手里捧著一卷书,神態安然。 他只是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捏著书页的手指紧了紧,旋即便鬆开了,再无其他表情。 他自问,那两篇四书义,那一道策论,就算谈不上惊才绝艷,也绝对是立意高远、论证扎实、文采斐然的上乘之作,断不该名落孙山。 此事,必有蹊蹺。 “儿啊,没事的,咱下次再考。”罗氏端来一碗刚冰镇好的绿豆汤,看著儿子平静得过分的脸,心里又酸又疼,眼圈不自觉地红了。 陈仲和在一旁手足无措,嘴巴张了张,笨拙地安慰道:“就是,你还小,不著急,不著急……” 他们不说任何质疑和埋怨的话,只是无条件地相信和支持自己的儿子。这无言的信任,比任何话语都更温暖。 “此事不可能!” 院门被猛地推开,方先生像一阵旋风似的冲了进来。 他满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地喊道:“平川,以你的才学,便是中个解元都绰绰有余!定是那些考官瞎了眼!走,我们去找主考官问个究竟!” 他一把拉起陈平川的手,不由分说便要往外走,那份护犊心切的怒火,烧得他浑身发抖。 陈平川任由方先生拉著,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落榜。 两人刚走到街上,迎面就撞上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吴子虚,他被几个刚刚金榜题名的新晋举人簇拥著,个个意气风发,而他更是满面春风,脸上洋洋得意。 吴子虚一眼就看到了脸色铁青的方先生和神情淡漠的陈平川。 他停下脚步,故作惊讶地拱了拱手,语调夸张:“哎呀,这不是方兄和陈案首吗?哦,不对,瞧我这记性,昔日案首,今日落榜,现在可不是了。” 他上下打量著陈平川,那目光带著轻蔑,嘴角噙著讥讽。 “怎么,二位这是对榜单不服气,想去找考官理论?呵呵,方兄啊,还是劝劝你的学生吧。年轻人,要脚踏实地,莫要总想著一步登天,那山顶的风,可是很冷的。” 吴子虚的目光別有深意地在陈平川脸上一扫,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几人耳中:“有些事,不是你文章做得好就行,还得看『人和』啊!” “人和”二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陈平川心中瞬间雪亮。 他冷冷地看著吴子虚那张虚偽得意的脸,目光如冰。 “吴先生说的是,『人和』二字,確实精妙。” 他的声音不大,字字清晰,带著刺骨的寒意。 “只是不知,吴先生这『人和』,是和气生財的『和』,还是和姦同污的『和』呢?” 此言一出,吴子虚脸上那春风得意的笑容瞬间凝固,转为恼羞成怒的铁青。 偏偏又找不到反驳的话,被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重重一甩袖子,带著人愤然离去。 “定是此人搞鬼!”陈平川看著他的背影,对身旁的方先生低语。 方先生却紧锁眉头:“他不过一介儒生,虽有些门路,但如何能干预乡试这等国家大典?此事一旦败露,可是要身败名裂、株连三族的,他没这么大的胆子,我们莫要乱猜!” 然而,当他们来到主考官府邸前时,却吃了个闭门羹。 高门紧闭,门房只是隔著门缝,用冰冷语调传话:“大人有令,为避物议,一概不见客。榜单已定,无可更改,二位请回吧。” 两人又转而去求见副主考官,得到的却是冷嘲热讽:“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自己文章不济,便妄图攀咬他人,可笑至极!速速离去,否则便以咆哮公堂论处!” 直到此刻,方先生才彻底明白了。 这哪里是避嫌,这分明就是做贼心虚!是一张由上至下、密不透风的网! 他浑身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心凉的。 这位一生信奉“学而优则仕”的老儒生,此刻只觉得天地的道理都崩塌了。 他仰头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长长地嘆息了一声,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天道不公,人心不古啊!” 陈平川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师,心神转动。 凭他和方先生,是没办法为自己求个公道的。 既然庐州府的水搅不浑,那便从外面,投一块更大的石头进来。 他想起了一个人,或许,只有他,才能撕开这科场骯脏的黑幕。 陈平川轻轻拍了拍老师的后背,声音平静。 “先生,放心。我们还没输!” …… 陈平川回到自己的小屋,轻轻闔上窗扉,將父母那担忧又不敢言说的目光,连同外界的嘈杂一併隔绝。 屋內的光线霎时暗了下来,只余一豆烛火,在桌案上安静地跳跃,將他的影子拉得頎长,投在背后的墙壁上。 铺开一张质地最好的徽州宣纸,纸面洁白细腻,隱隱泛著温润的光泽。 他没有急著动笔,而是亲手研墨,同时思考如何下笔。 半晌,陈平川已经组织好语言,笔尖饱蘸浓墨,悬於纸上。 他要写的,不是喊冤叫屈的状纸。 他深知,那样的东西,在秦王那种位高权重的人物眼里,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便会石沉大海。 他要写的,是一封“请教信”。 笔尖终於落下,一行行瘦劲而不失风骨的小楷,在宣纸上悄然浮现,如溪流匯入江海。 信的开篇,他以晚辈的口吻,恭敬地问候了秦王的安,言辞恳切,礼数周全。而后,笔锋悄然一转,以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提及了自己此次乡试落榜之事。 信中,他不提考官不公,也不提吴子虚的挑衅之言。 他只是表示,自己此次应试所作的文章,乃是有感於庐州府旱灾之后民生多艰,其立论的核心,与他先前创作《西游记》时,期盼孙行者那样的英雄为民除害、扫清浊世的本心,是一脉相承的。 虽然他自陈年幼学浅,见识鄙陋,但实在不解,为何这样一篇呕心沥血、为民请命的文章,竟会不入主考官们的法眼。 字里行间,满是求知若渴,仿佛一个真正痴迷於学问的后辈,在向自己敬仰的长者请教,希望能得到点拨,以解心中迷津。 信写毕,他仔细看了一遍,確认无误后,轻轻吹乾墨跡,又將那两篇四书义和一道策论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一同整齐地叠好,装入信封。 这封信,必须保证秦王能够收到! 第86章 嘲讽我落榜?我反手赚钱到手软! 拿著信,陈平川没有片刻耽搁,径直去了张府。 张府的厅堂里,张盛財听完他的来意,那张总是掛著笑容的胖脸,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接过信,细细读了一遍,脸上被怒意所取代。 “岂有此理!”他猛地一掌拍在身旁的八仙桌上,紫砂茶杯被震得“哐当”一跳,茶水四溅。“这帮作死的东西,简直是无法无天,竟敢在科举上动手脚!” 张盛財在商海中沉浮数十载,人情世故、官场齷齪见得多了,只一眼,便看穿了这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交换。 他小心翼翼地將那封信收入怀中。 “平川,你放心。”他看著眼前的少年,郑重地说道,“这件事,不光是你的事,也是我张家的事!他们动你,就是动我张家!我这就去秦王府,保证这封信,稳稳噹噹送到秦王殿下的手上!” 秦王府,书房內,百年檀香的青烟如游龙般裊裊升起,在空气中盘旋、散开。 秦王正审阅著一份关於漕运改革的文书,剑眉微锁。管家迈著无声的步子走进来,双手呈上一个信封。 “王爷,庐州府张家送来的,指明了要您亲启。” “张家?是卖画册那个?” 秦王放下文书,略带意外地接过信。 当他看到信封上“学生陈平川敬上”那几个雋秀的字时,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 是风靡庐州府的《西游记》画册的幕后作者,谈吐得当,聪明伶俐,他对这个孩子,印象很深刻。 拆开信,先是那封措辞谦恭至极的“请教信”。 秦王看完,威严的嘴角不由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好一个聪明的孩子,满纸困惑,不喊半句冤枉,却不动声色地將一把最锋利的刀子递到了自己手上。 他隨即展开那几页默写出的考场文章,目光如炬,逐字逐句地审阅下去。 隨著目光的移动,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眼神变得凝重。 以他的学识和眼界,这篇文章,立意之高远,论证之严密,文采之斐然,字里行间透著一股洞察世事、悲天悯人的锐气,便是中个解元也绝不为过,断无名落孙山的道理。 他將那几页纸“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书案上。 此事,有鬼! “来人,”他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立刻派人,叫陈平川来见我!” 一个时辰后,陈平川站在了秦王的书房里。 “將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字不漏地告诉本王。”秦王的声音平静如深潭,听不出喜怒。 陈平川便將放榜后遇到吴子虚,以及对方那番意有所指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他始终微微低著头,语气里带著少年人的迷惘与困惑。 “……吴先生说,文章做得好没有用,要看『人和』。学生愚钝,实在不明白,科举取士,乃是为国选材之大典,看的不是文章优劣,难道……难道是人情世故吗?” “人和”二字,让秦王的瞳孔猛地一缩。 好一个“人和”! 科举,是王朝的血脉,是维系统治、选贤任能的根本。 竟有人敢在这国之根本上上下其手,徇私舞弊,將朝廷抡才大典变成自家后院的交易场! 这已不是简单的贪腐,这是在掘大业朝的根基! 一股雷霆之怒,在他胸中轰然炸开,不过他並未有所表示。 而是淡淡道:“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陈平川也不多问,躬身告退,但心里已经明白。 秦王,怒了! 果然,陈平川前脚走出书房,后脚秦王便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內来回踱步。 最后,他停在窗前,看著院中那棵在风中傲然挺立的百年古松,眼神冰冷如腊月风雪。 他转身回到案前,亲自提笔,饱蘸浓墨,在一张特製的奏摺上,快速写下一封密折,交由心腹校尉。 “八百里加急,即刻送往京城,呈於御前!” 庐州府到京城,快马加鞭,一来一回,至少也需半月。 这段日子,对一些人而言,是春风得意的狂欢,是名利双收的盛宴。 庐州府的各大茶楼酒肆,几乎成了新科举子们的庆功宴。 而新科解元,正是吴子虚最得意的门生。这几日,吴子虚走到哪里,都被人前呼后拥,脸上那得意的神情,几乎要从皮肤的褶子里溢出来。 “吴先生真是慧眼识珠啊,高徒此次一举夺魁,实乃庐州文坛盛事!” “哪里哪里,不过是那孩子自己爭气罢了。”吴子虚端著茶杯,呷了一口,嘴上谦虚著,眼角的皱纹却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 有人话锋一转,便阴阳怪气地提到了陈平川。 “说起来,那个陈平川,之前不是被吹得神乎其神吗?什么百年不遇的奇才,庐州第一案首,怎么这次乡试,连个榜末都没摸到?” “呵,江郎才尽罢了!”一个酸腐文人撇了撇嘴,鄙夷道,“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能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文章?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恰好对了考官的胃口。这乡试的考场上,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原形毕露了?” “我倒觉得,他之前的名声,本就是炒作出来的。背后怕是有人替他捉刀代笔,否则,如何解释这次的惨败?” 各种猜测和詆毁,如同阴沟里的污水,甚囂尘上。 而舆论的中心,陈平川,却对此置若罔闻,仿佛那些恶毒的言语都只是扰人的蚊蝇。 城南的陈记小饭馆,生意依旧红火。 陈平川每日在店里迎来送往,招呼客人,算帐收钱,脸上掛著和蔼的微笑,一切如常。 除此之外,他还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高调推出了《西游记》画册的第四卷——“女儿国”。 一时间,庐州府各大书铺再度被挤得水泄不通,无数人挥舞著银子,踮著脚尖,只为抢购一本新鲜出炉的画册。那火爆的场面,比乡试放榜还要热闹几分。 陈平川,在所有人的唱衰声中,大赚特赚。 他用这种最直接、最响亮的方式,狠狠地回击所有的质疑和嘲讽。 仿佛在对那些质疑的声音宣告:就算科场失意,我陈平川,依然是你们只能仰望的存在! 更何况,他还没有输! 第87章 暴风雨前夜,陈平川风轻云淡 半月后,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混在进入庐州府的喧闹商队中,悄无声息地碾过湿漉漉的街道,未曾惊起半点波澜,如同一滴水匯入江河。 车上下来两名身著寻常葛布的中年男子,面容普通至极,是那种丟进人堆里便再也寻不出的样貌。他们没有前往灯火通明的官府驛站,而是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条僻静幽深的小巷,入住了一家门楣低矮的小客栈。 安顿好后,其中一人片刻未歇,身影便融入了暮色,径直去了秦王府。 秦王府的书房內,烛火如豆,却將偌大的空间映照得壁垒分明。 那人从贴身衣物中取出一份蜡封得严丝合缝的文书,双手呈上,声音压得极低:“王爷,陛下密旨。” 秦王接过,向天拜了拜,然后撕开封口,展开文书,纸上朱红的金印在烛光下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 他一目十行地看完,面无表情地將密旨凑到烛火之上,看著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缕青烟,盘旋著消散在空气里。 “此事,便全权交由李钦差处置。”秦王的声音沉稳如磐石,“本王府中的护卫,你可隨意调遣。庐州府的地方官,一个也不必惊动。” 那被称作李钦差的男子躬身,普通的脸上,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下官明白。定不负王爷与陛下所託。” 与此同时,城中最负盛名的酒楼“醉仙居”內,正是一派歌舞昇平,丝竹悦耳。 吴子虚高坐主位,一张消瘦的脸因饮酒而满面红光,下巴上精心打理的八字鬍,都仿佛翘著得意的弧度。他身旁,坐著一个面色略显苍白的中年官员,正是此次乡试的副主考官,邢大人。 “邢大人,学生再敬您一杯!”吴子虚的高徒,新科解元冯琦高高举起酒杯,满眼崇拜,“若无大人慧眼识珠,於万千卷中擢拔,学生哪有今日之风光!” “哪里哪里……” 邢大人点头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但有些魂不守舍。 不知为何,他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寧,右眼皮跳个不停。 吴子虚看出他的不安,拍了拍他的手背,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邢兄,放宽心。此事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绝无其他人知道!” 邢大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拱手道:“吴兄,若不是当年令尊帮了邢某,这事……总之,决不可有下次了!” “那是自然,来来,干了这杯!”吴子虚笑著举起杯。 …… 夜深人静,贡院的卷宗库房大门,被两名秦王府的护卫无声地从外面推开。 李钦差提著一盏风灯,缓步走了进去。他没有在堆积如山的中榜试卷前停留,而是径直走向角落里一个贴著封条的木箱。那里,是所有落榜考生的试卷,是败者的归宿。 很快,一份字跡雋秀、风骨自在的卷子被他从箱底抽了出来。卷首的名字,墨跡清晰,正是“陈平川”。 李钦差將试卷在落满灰尘的桌案上摊平,又从怀中取出几份誊抄来的中榜考生的卷子,並列排开。 风灯的光晕下,陈平川的文章,无论是“为生民立命”的立意,还是汪洋恣肆的文采,都远胜旁边那几份平庸之作。高下立判。 然而,就是这样一份堪称惊艷的卷子上,却用硃笔批著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辞藻堆砌,华而不实!” 评语旁,是一个鲜红得如同滴血的“下下”评级。 李钦差的同伴凑过来,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这哪里是评卷,这分明是贬低、污衊!” 李钦差一言不发。那双看似普通的眼睛里,此刻却锐利如刀锋。这背后,定然藏著黑心和骯脏的交易。 副主考官邢大人的府邸。 他一连几晚都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 他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著自己,让他坐立不安,食不下咽。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落榜便落榜了,能翻起什么风浪?”他一遍遍地在书房里踱步,神经质地安慰自己。 可吴子虚派人送来的那一箱黄澄澄、沉甸甸的金条,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开始后悔了。 为了一个解元的名额,为了那些黄白之物,毁了自己的清誉,搞得自己寢食难安,真的值得吗? “算了,不要自己嚇自己,等日子一久,事情过去,也就没事了……睡觉吧!” 另一边。 李钦差的调查,正在暗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吴子虚行贿的银两,是通过城中一家钱庄转手的。 他从钱庄掌柜那里拿到了帐目,顺藤摸瓜,又找到了几个收受了好处、负责在考官与吴子虚之间传递消息的小吏。 冰冷的刀锋和秦王府的令牌面前,这些人的骨头软得像麵条。 几封吴子虚与邢大人往来的密信,被呈到了他的案头。 信中,两人商议如何將陈平川的卷子做掉,如何確保吴子虚的门生万无一失地坐上解元之位,言辞清楚,罪证確凿。 人证物证俱在。可以收网了。 这一日午后,天光正好。 吴子虚正在自家院子里的葡萄架下,悠閒地品著雨前新茶,享受著愜意。 他在遥想,等自己的门生將来高中进士,自己作为座师,该是何等的风光无限。 院门,被“轰”的一声巨响从外面踹开,嚇得僕人惊叫。 一群身披玄甲、手持利刃的王府护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肃杀之气瞬间將满院的鸟语香涤盪一空。吴子虚手中的名贵瓷杯应声落地,茶水溅湿了衣袍,整个人都懵了。 “你们,你们……” 李钦差缓步走入,手中高举著一份盖有秦王朱红大印的令牌,字字如雷,响彻庭院:“奉王令,彻查科场舞弊一案!將吴子虚,拿下!” 同一时间,另一队人马,如天降神兵,封锁了副主考官邢大人的府衙。 而主考官张大人正在官邸用早饭,听闻属下惊惶通报,说府外有王府钦差求见时,差点被一口热粥噎住。当他衣冠不整地迎到前厅,看到被两名护卫押解、面如死灰的邢大人,和李钦差手中那份由皇帝亲批、授权秦王彻查此案的密旨时,他只觉天旋地转,双腿一软,瘫倒在太师椅上。 自己治下,竟然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科场大案! 而他,作为名义上的主考官,竟被属下蒙在鼓里,毫不知情!一股刺骨的寒气从脚底直衝天灵盖,他知道,自己的仕途,彻底完了。 “钦差大人……下官……下官有罪啊!”张大人涕泪横流,哀嚎声充满了绝望。 消息在短短一个时辰內传遍了庐州府的每一个角落,满城譁然! 那些原本对榜单心存疑虑的落榜士子,此刻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第一缕曙光,纷纷涌向府衙门口,议论声、叫好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响彻云霄。 正义,虽迟但到。 城南的陈记小饭馆里,陈平川正拿著一块乾净的抹布,仔细地擦拭著一张张油亮的八仙桌。 店里的食客,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唾沫横飞地討论著这场官场大地震。 “听说了吗?那个吴子虚,还有邢大人,全被王府的人抓了!说是科举舞弊,人赃並获!” “我就说嘛!陈家这小哥儿的才学,字字珠璣,怎么可能落榜!原来是被人给黑了!” “这下好了,沉冤得雪,青天可鑑!朝廷总算还了咱们庐州读书人一个公道!” 陈平川听著这一切,脸上没有半分波澜,手上的动作也没有丝毫停顿。他將抹布在清水里洗净,用力拧乾,整齐地掛在墙上,然后不急不缓地走到柜檯后,拿起了那把被他盘得温润光滑的算盘。 外面是翻天覆地的喧囂,是正义降临的狂欢。而他,只是安静地拨动著算珠,为家里赚钱。 一个与他相熟的激动书生满脸涨红地衝进店里,对他大声喊道:“平川!平川!钦差大人来了!我们的卷子,要重评了!” 陈平川抬起头,迎著对方兴奋的目光,露出一贯温和的笑容,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知道了,先坐,要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 第88章 证据確凿,革去功名,读书人的死刑! 庐州府衙门前,黑压压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 “威——武——” 堂威自两排皂衣衙役的胸膛中滚滚而出,声浪撞击著樑柱,迴荡不休。 钦差李大人端坐於高堂之上,一身蟒服,面容古井无波,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而在他旁边,秦王表情威严地端坐,冷冷第看著堂下跪著的几个人。 邢大人、吴子虚及几名涉案小吏,如一排被霜打的茄子,瘫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惊堂木“啪”地一声脆响,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尖。 李钦差缓缓拿起一份卷宗,那动作不急不缓。 目光如刀,缓缓扫过堂下眾人,最终定格在邢大人身上。 “邢东海,身为乡试副主考官,食朝廷俸禄,掌抡才大典,却收受贿赂,顛倒黑白,你可知罪?” 声音清晰,如寒冰刺骨。 邢大人本就惨白如金纸的脸,此刻更是血色尽失。他浑身筛糠般抖动著,连日来的噩梦在此刻化为狰狞的现实,彻底击溃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下官……下官知罪!知罪啊!”他猛地一个头磕在地上,额头与青石板相撞,发出沉闷的“咚”声。 他声音嘶哑,带著哭腔,“钦差大人明鑑!下官是一时糊涂,是受了这……这吴子虚的矇骗与利诱啊!” 他猛地扭过头,一根因恐惧而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身旁的吴子虚。 “是他!就是他!他用重金和昔日家父对我的恩情来逼迫下官!让下官务必將那陈平川的卷子黜落,换上他门生的!所有事,都是他一手策划的!下官……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 狗咬狗的戏码,让外面的百姓听得津津有味。 吴子虚的脸色煞白如纸,但他几十年的养气功夫尚在。他强行挺直了跪著的上身,昂起那颗平日里高傲的头颅,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 “钦差大人,此乃血口喷人!”他声音虽有些发颤,但依旧条理清晰,“邢大人为求自保,竟攀咬於我!我与他不过是文会上的泛泛之交,何来威逼利诱之说?” “大人,此案疑点重重!许是有人,因乡试落榜而心生怨懟,故而编造谎言,挟私报復!请大人明察,万莫被一黄口小儿的片面之词所蒙蔽!” 虽然他没明说是陈平川举报自己,但却暗戳戳地指向陈平川。 没错,他试图將水搅浑,將自己塑造成一个被构陷的受害者。 李钦差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冷哼一声,將另一份卷宗重重掷於堂前,纸张散落一地。 “死到临头,还敢在此巧言令色!来人,將人证物证呈上来!” 几封密信被当堂展示,信中字字句句,皆是吴子虚与邢大人商议如何操作的齷齪言语。 紧接著,城中钱庄的掌柜和几名传递消息的小吏,被衙役押了上来。 “吴先生……事到如今,您……您就认了吧!”钱庄掌柜双腿发软,哆哆嗦嗦地指认道,“您在我们钱庄兑换的那一箱金条,小的亲自送往了邢大人的府上啊!” “是啊!”一名小吏涕泪横流,哭丧著脸,“吴先生当初是如何与我们说的?说事成之后,少不了我们的好处!我们……我们也是一时鬼迷了心窍啊!” 同党的反水,证人的指认,白纸黑字的罪证,彻底击碎了吴子虚的侥倖。 他看著那些曾经对自己点头哈腰、阿諛奉承的人,此刻都成了將他推向深渊的催命恶鬼。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脸上倨傲之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肃静!”李钦差再次拍下惊堂木,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他请示旁边的秦王,秦王缓缓点头。 李钦差站起身,目光如炬,声音如洪钟,响彻整个府衙內外,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本案事实清楚,证据確凿,现当堂宣判!” “副主考官邢文海,徇私枉法,玷污科举神圣,革职查办,流放三千里,即刻押解!” “吴子虚,心思歹毒,贿赂考官,败坏科场风气,实乃读书人之耻!著即革除其秀才功名,永不录用!家產充公,以儆效尤!” “其余从犯,视其罪行,分別杖责二十、三十,罚俸一年!” “革除功名……永不录用……” 这八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直直劈在吴子虚的头上。 功名,是读书人一生的追求,是身份的象徵,是傲骨的源泉。 革除功名,永不录用,这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万分。 他几十年的寒窗苦读,他引以为傲的才名,他赖以为生的光环,在这一刻,尽数化为齏粉,化为泡影。 “不……” 一声嘶吼从吴子虚喉咙里挤出,他双眼圆瞪,布满血丝,隨即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像一滩无人问津的烂泥。 判决传出,堂外围观的士子与百姓,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隨即爆发出雷鸣般的议论与欢呼。 “苍天有眼!这种败类,就该是这个下场!” “革得好!总算还了我们庐州文坛一个清净!” 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学子们更是连声叫好。 人群的喧囂中,陈平川默默地看著这一切。 从始至终,他的脸色都平静得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將谁踩在脚下,而仅仅是这科举之路,能给天下寒门一个公平竞爭的机会。 他所捍卫的,是规则,是秩序,是这个王朝选贤任能的根本。 “带走!” 衙役上前,粗暴地將失魂落魄的吴子虚从地上拖拽起来。 被押下大堂的那一刻,吴子虚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陈平川身上。 麻木的表情忽然生动起来,浮现出怨毒与悔恨。 他恨陈平川毁了他的一切。 可他更恨自己,为何没有调查清楚? 这陈平川,竟然能惊动秦王来调查! 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嘶吼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被衙役无情地拖了出去,消失在刺目的阳光里。 第89章 陈平川登顶解元,大伯又绷不住了 主考官张大人站在堂下,官袍早已被冷汗浸透,像一层湿冷的皮肤紧紧贴在后背。 他看著被拖拽出去、状如一滩烂泥的吴子虚,又望向面如死灰、被革职查办的邢文海,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长长鬆口气。 不过,多年为官的经验,告诉他必须做点什么,將功补过! 他猛地转向端坐的李钦差和秦王,躬身一揖到底:“下官失察,罪该万死!下官……下官这就亲自带人,將所有落榜试卷重新审阅,一字一句,绝不敢再有半点疏漏!” 秦王威严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微微頷首,算是应允。 …… 府衙后堂,灯火通明,几个被临时抽调来的老吏和考官埋首於卷宗之中,神情肃穆,不敢有丝毫懈怠。 屋子里,只剩下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和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时间在每个人的心跳声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张大人亲自坐镇,一杯杯浓茶灌下去,暂时驱赶了困意。 “还没找到吗?”他有些烦躁地问道。 他必须找到那份卷子,那份能让秦王都亲自过问的科举试卷。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眼皮打架,几乎要被倦意吞噬时—— “大人!大人您快来看!”一个鬚髮皆白的老考官猛地站了起来,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 张大人一个激灵,三步並作两步冲了过去。 试卷的卷头,被硃笔恶意划下的“下下”评级旁,赫然是“陈平川”三个清雋的字。 他一把夺过卷子,目光急切地落在策论之上。 只看了几行,他的手便开始微微颤抖。 那不是紧张,而是震撼! “……与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賑灾之根本,非在分粮,而在兴业。当以工代賑,寓救於兴,开山修路,疏浚河道,既解灾民燃眉之急,又为地方百代之利……” 见解之独到,论据之翔实,文笔之老练,哪里像是一个初次应试的十二岁少年! 这字字珠璣,句句鏗鏘,分明是浸淫经义数十载、胸怀天下的大儒手笔! “好!好一个『以工代賑,寓救於兴』!” 张大人一掌重重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这一掌,既是压抑不住的讚嘆,更是痛心疾首的懊悔,“如此经天纬地之才,竟险些被埋没!若非奸人作祟,此子必是本届魁首!必是解元之才啊!” 数日之后,庐州府贡院之外,人山人海,比上次放榜之日还要拥挤百倍。 科场舞弊案的惊天內幕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传奇。 今日,他们伸长了脖子,要亲眼见证这桩案子最终的结果,见证何为天理昭彰。 人群之中,罗氏紧紧攥著陈仲和的手,手心全是黏腻的汗。 陈仲和同样紧张,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那扇朱红色的贡院大门。 陈平玉被母亲拉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周围攒动的人头。 张盛財挺著他那標誌性的大肚子,像座山一样挤在他们身旁,为一家人挡开推搡的人潮。 “我说平川贤侄,”他嗓门洪亮,引来周围人的侧目:“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那帮贼人都下大狱了,你的真本事,不会被埋没的!” 张金宝在一旁连连点头:“就是!大哥你肯定行!必须行!” 一旁的方先生捻著鬍鬚,那张总是云淡风轻的老脸上,此刻也写满了紧张与期待。 “开门了!放榜了!”不知是谁吼了一声。 “吱呀——” 那扇承载了无数人命运的贡院大门缓缓打开,数名衙役走出,动作庄重地將一张巨大的皇榜张贴在墙上。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停滯,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望过去,寻找自己的名字。 榜单的最顶端醒目的位置,钦差大人硃笔批红的字跡,在阳光下鲜红夺目。 赫然是几个大字: 解元,陈平川! 其后,还附有李钦差对此案的说明,用词严厉地痛斥了邢文海与吴子虚的舞弊行径,並对陈平川的才学大加褒奖,称其“有经天纬地之才,为国之栋樑,其文可安邦,其心可为民”。 短暂的寧静后,人群轰然炸开! “解元!陈平川中了解元!” “天哪!果然是天才!我就说嘛,没有真才实学,能当上案首?” “苍天有眼!拨乱反正!我们庐州府出了个十二岁的少年解元啊!” 欢呼声、议论声、讚嘆声,匯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將贡院的屋顶掀翻。 而在人群的另一边,罗氏在听到儿子第一名的那一刻,腿一软,若不是陈仲和及时扶住,险些瘫倒在地。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哭声溢出,可那压抑了太久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不是悲伤,是喜悦,是激动。 当初陈平川被人污衊的时候,她就憋著一口气,现在终於扬眉吐气了! 陈仲和也红了眼眶,一个劲地用他那粗糙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拍著儿子的肩膀,喉头哽咽,激动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哥哥上榜啦!哥哥上榜啦!”陈平玉最是单纯,拍著小手,开心地叫著。 “中了!中了!我就说吧!哈哈哈哈!”张盛財爆发出震天的大笑,他一把搂过陈仲和的肩膀,激动地摇晃著,“老哥!今晚!迎仙楼我包下来!不醉不归!为咱们的解元公庆贺!” 张金宝更是兴奋得无以復加,他衝上去,一把抱住陈平川的肩膀,兴奋地对眾人大喊: “大哥中解元了!我大哥是解元公!” 方先生老泪纵横,他看著被眾人簇拥的弟子,欣慰地捻著鬍鬚,连说三个好字。 张静姝站在一旁,小脸绷得紧紧的,努力装出一副“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傲娇样子。 可当她看到陈平川腰间的荷包时,嘴角开始上翘,眼睛闪烁著璀璨星光。 她偷偷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陈平川,哼了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要不是我的平安荷包给你带来了好运,你才考不上呢!” 面对这泼天的富贵与荣耀,陈平川却平静得不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他走到几乎要哭虚脱的母亲身边,轻轻扶住她,低声安慰。 对於陈平川来说,解元不过是第一步,他还要考状元,做首辅,指点江山! “走走走!”张盛財的大嗓门再次响起,他大手一挥,揽住陈仲和的肩膀,中气十足地喊道,“都別在这儿杵著了!去迎仙楼!今天我张某人请客,全城最好的酒菜,管够!” 就在这时。 “不!不可能!假的!这都是假的!” 一声悽厉的嘶吼,竟然盖过了眾人的议论,大家都望过去。 只见贡院旁边的棚子里,一个戴著沉重木枷,形容枯槁的囚犯在大吼大叫。 陈仲文瞪著一双血红的眼睛,脸上肌肉扭曲,状若疯魔。 “陈平川作弊!一个放牛娃,一个十二岁的黄口小儿,怎么可能中解元!一定是他贿赂了考官,他们官官相护!官官相护啊!” 他疯狂地挣扎著,沉重的木枷撞在青石板上砰砰作响。 “闭嘴!” 衙役毫不留情的一鞭子狠狠抽在他背上,带起一道血痕。 陈仲文发出一声野狗般的惨叫。 “再敢胡言乱语,污衊钦差大人和新科解元,再赏你十鞭子!” 那火辣的剧痛让陈仲文安静下来,他只是呆呆地跪在地上,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樑的丧家之犬,口中不断喃喃著“不可能……不可能……” …… 少年解元,扳倒科场巨蠹。 陈平川这个名字,在一天之內,传遍了庐州府的每一个角落,成了所有茶馆酒肆里最热门的话题。 一时间,陈家那个简陋的小饭馆前,车水马龙。 各路乡绅名流、官员学子的拜帖和贺礼,如雪片般飞来,很快堆满了陈平川的案头。 其中,最重磅的一份,来自秦王府。 秦王不仅派人送来了厚礼,还亲笔写了一封贺信,言辞间满是欣赏与期许。 此刻,秦王府內,水榭亭台。 郡主正临窗描摹一幅山水,听闻陈平川中了解元的喜讯,她的唇边,漾开了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 这一切,都被一旁悠然品著茶的秦王看在眼里,他抚须微笑,意味深长。 第90章 秦王拋来橄欖枝,是天降富贵还是泰山压顶? 张盛財今日一掷千金,將庐州府最阔气的酒楼,整个包了下来。 鲜红的地毯,从大堂门口一直铺到了街对面的青石板上。 流水席连开三日,只为庆贺庐州府新出的这位十二岁解元公——陈平川。 满城的头脸人物,无论真心假意,此刻都挤在这雕樑画栋的大堂里。 空气中瀰漫著浓郁的酒香、菜餚的芬芳和人们高声谈笑的喧囂,灯笼的光晕將每个人的脸都映得红光满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庐州知府端著酒杯,亲自离席,走到陈平川这一桌。 他脸上掛著如春风般和煦的笑,看著眼前这个尚带著稚气的少年,竟是用了平辈论交的姿態,丝毫不见官威。 “平川年少有为,文才斐然,实乃我庐州之幸,亦是我大业朝之幸!来,本府敬你一杯,预祝你来年春闈,再攀高峰,蟾宫折桂,为我庐州府再添一笔浓墨重彩!” 陈平川闻言起身,双手举杯,乌黑的眼眸沉静如水。他將杯沿放得比对方低了半分,姿態谦逊:“大人谬讚,学生愧不敢当。能有今日,全是恩师教诲有方,秦王殿下明察秋毫。学生唯有勤勉二字,方不负大人与殿下的期许。” 一杯酒下肚,知府脸上的笑意更深,又温言勉励了几句,隨即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许,带著一丝亲近的意味:“若春闈之后,有什么打算,不妨与本府通个气。本府在京中也有些故交旧友,或可为你引荐一二,铺一铺路。” 这已是明晃晃的示好与拉拢,陈平川哪里听不出来? 不远处,几个文山书院的学子,端著酒杯,面面相覷,脚步踌躇著不敢上前。 曾几何时,他们眼中那个身份低微的小书童,如今已是他们需要仰望的存在。 嫉妒、轻视早已被解元功名碾得粉碎,只剩下敬畏与羞惭。 整个宴会之上,最春风得意的,莫过於被奉为主宾的方先生。他被安排在最尊贵的席位,身边围满了前来恭维的地方名儒。 “方先生真是慧眼识珠!竟能教出如此惊才绝艷的麒麟之才!” “是啊,我早就说过,方先生的学问,那才是真正的经世致用之学!” 方先生捻著他那几根鬍鬚,那张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刻板老脸,此刻笑得像一朵迎风盛开的菊。 他嘴上连连谦虚著“是这孩子自己爭气,有悟性”,可那双眼睛里的骄傲与欣慰,却怎么也藏不住。 角落里,罗氏穿著一身崭新的锦缎衣裳,料子光滑得让她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她有些侷促地拉著丈夫陈仲和的衣袖,看著被各路大人物如眾星拱月般围在中央的儿子,听著耳边一句句毫不掩饰的讚美,眼眶渐渐就红了。 半生操劳,受尽冷眼,所有的委屈与辛酸,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滚烫的喜悦,在胸口翻腾。 “哥哥不光读书厉害,他什么都懂!” 陈平玉拉著张静姝的手,小声地,却又无比自豪地向自己最好的朋友宣布。 不知何时,这两个小姑娘已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在陈平玉面前,张静姝放下了傲娇的偽装,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双明亮的杏眼始终没有离开过陈平川的身影。 宴席的喧囂中,更有人扯著嗓子高声打探。 “张大老板!你家这《西游记》的画册,什么时候出第五卷啊?解元公如今高中,这画册不得卖疯了去?” 张盛財正喝得满面红光,他挺著滚圆的肚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挥,遥遥指向陈平川的方向,嗓门洪亮:“那得问咱们的解元公!他才是这画册真正的作者!我老张就是个打下手的!” 满堂的喧闹与追捧,持续了整整三日。 宴席散尽,陈家小院的门槛,却才开始经受考验,几乎要被各路访客踏破。 烫金的红帖与琳琅满目的贺礼堆成了小山,罗氏开始犯愁,往哪里放。 夜深,灯下。 陈平川一家人坐在一起,一张张翻看那些拜帖。 陈平玉拿起一张,借著烛光,磕磕巴巴地念著上面的官衔:“庐……庐州盐运分司……哥哥,这是多大的官啊?” 她神情既新奇又敬畏。 “反正没有秦王大。”陈平川隨口应付,他將这些帖子推到一边,语气平静。 “爹娘,这些应酬,除了几家推不掉的,咱们大多都得推了。” “为啥?人家都是好意,是看得起咱家……”罗氏不解。 陈平川眼睛里有著超乎年龄的清醒:“眼下最重要的,是静下心来,准备来年的春闈会试。功名未稳,这些人情与热闹,不过是镜水月,风一吹就散了。” 陈仲和似懂非懂,但他觉得儿子总不会错。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声响亮的通报。 “秦王府特使到——!” 陈平川一家人心中一凛,连忙起身迎了出去。 只见院中,一名身著玄色王府官服的使者,在一队披坚执锐的王府护卫的簇拥下,昂然肃立。 他神情肃穆,手中稳稳地捧著一个紫檀木的托盘,上面盖著一块明黄色的绸布,在月光下流转著尊贵的光华。 “敢问,哪位是新科解元陈平川?”特使的声音清朗而有力。 “学生便是。”陈平川上前一步,不疾不徐地拱手行礼。 特使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点点头: “陈解元,奉王爷之命,特来为你贺喜。”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绸布,一套精致绝伦的文房四宝显露出来。 “此乃端州贡砚,湖州狼毫,徽州贡墨,宣州贡纸。王爷说,宝剑赠英雄,好笔配大才,望解元公善用之,莫负了这一身才学。” 罗氏与陈仲和哪里见过这等皇家仪仗,早已紧张得手足无措,大气都不敢出。 如果方先生在这里,看到这套传说中的贡品文房四宝时,一定会激动得鬍子都在微微颤抖,这是文人梦寐以求的圣物! 特使將沉甸甸的托盘交到陈平川手中,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以火漆严密封装的信函,神情郑重地递了过去。 “此外,王爷还有一封亲笔信,嘱咐务必亲手交予解元公。” 陈平川躬身道谢:“谢王爷赏赐!” 送走特使,一家人重新回到屋內。 那套价值连城的文房四宝被罗氏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其精美与华贵,与周围简朴的家具格格不入。 陈平川用小刀小心地挑开火漆,展开信纸。 秦王那遒劲有力、铁画银鉤般的字跡,瞬间跃然纸上。 信中,先是对他的才华与品行大加讚赏,又勉励他戒骄戒躁,在来年的春闈中再创佳绩,將来好为国效力。 信的末尾,还有一行字,才是秦王这封书信的主要內容。 “……若卿能不负眾望,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本王愿將小女昭华郡主许配於你,以结秦晋之好。” “啪嗒!”一声脆响。 罗氏手中的茶杯脱手滑落,掉在了桌子上。 她张著嘴,又惊又喜。 当朝亲王的郡主……要许配给自己的儿子? 这……这不是天上掉馅饼,这是天上掉下来一座金山! 陈仲和也面露喜色,儿子能攀上皇室,那他们一家可就真的飞黄腾达了! 但陈平川却皱著眉头,没有半分喜色。 信纸明明很轻,此刻他却感觉重如千钧。 秦王的橄欖枝,何其诱人。 但这无上的荣耀背后,是一个再清晰不过的信號——这不是单纯的赏识,而是一份正式的邀请,邀请他,彻底加入秦王的阵营。 这与他“为生民立命”的抱负並不相悖,甚至是一条能够一步登天的捷径。 但他也清楚,这条捷径之上,必然布满了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与政治漩涡。 这门亲事,不是奖赏,而是一份契约。一份將他陈平川的未来,与秦王府的命运,牢牢绑在一起的生死契约。 不过,这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 陈平川很清楚,没有身份背景的他,仅凭满腹经纶,就想在波诡云譎的朝堂上站住脚跟,那是白日做梦。 所以,背靠秦王这棵大树,很有必要。 他缓缓將信纸叠好,放回信封。 將来的事情將来想,先顾眼下。 抬头望向自己的父母,陈平川目光平静。 “爹,娘,我要去温书了,准备明年的春闈。” 第91章 进京赶考,运气太好,出城就劫匪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距离来年春闈,仅剩下最后三个月。 庐州城冬日的寒风,卷著萧瑟之意,刮过街头巷尾。 李家院內,一派热火朝天的忙碌,將那份寒气驱散得无影无踪。 “这件夹袄的我又给你絮了一层,又厚又密,京城天寒地冻的,可比咱们这儿冷多了。” 罗氏將一件崭新的靛青色直裰叠好,抚平每一丝褶皱,动作格外轻柔。 “还有这双鞋,你看,”她举起一双黑布鞋,鞋底针脚细密如织,“我给你纳了千层底,走再远的路都不怕磨脚。” 她嘴里絮絮叨叨,一刻不停,像是要把这十二年来的所有叮嚀,都一次性装进行囊。 那些堆在桌上的衣物、盘缠、笔墨、乾粮,每一件都经过她不厌其烦的检查与打包,饱含了一个母亲最朴素也最深沉的牵掛。 陈平川坐在一旁,安静地看著。 他知道,母亲准备的不是行囊,是一颗牵掛的心。 “娘,够了,再装下去,只怕马车都装不下了。” 看看差不多了,他拿起一块罗氏清晨刚烙好的麦饼,咬了一口,满口都是熟悉的、温暖的香气。 罗氏白了他一眼,嗔怪道:“你个小孩子家懂什么?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多备一些总没错。万一路上有个什么事……” 话音未落,院门外传来一阵粗獷豪迈、中气十足的大嗓门,仿佛要將屋顶掀翻。 “平川贤侄!张叔我来看你啦!” 话音刚落,张盛財那圆滚滚、如肉山般的身子便挤进了门来,满面红光,身后还跟著几个气喘吁吁、抬著沉重箱子的伙计。 “张叔,大冷天您也跑来。”陈平川笑著起身相迎。 自打他考上了解元,张盛財死活不让他再喊自己老爷,改成张叔,陈平川也就顺著他,改了口。 “哎!都是自家人,別跟叔客气!”张盛財大手在空中一挥,指著那几个朱漆描金的大箱子,“这是叔给你备的程仪,一路上吃穿用度,都挑最好的!还有,去京城的路不太平,我让商队里最稳当的王鏢头,亲自带一队好手护送你!保准你安安稳稳地到京城!” 陈仲和与罗氏一听,连忙上前推辞,这礼实在太重了,他们受不起。 张盛財眼睛一瞪,佯怒道:“推什么推!我老张的半个家业,可都指著平川贤侄你这颗金贵的脑袋呢!你家小子要是路上出了半点岔子,我找谁哭去?就这么定了,谁再推辞就是瞧不起我老张!” 张金宝跟在父亲身后,与喜气洋洋的氛围格格不入,整个人都蔫蔫的。他走到陈平川身边,用鞋尖一下一下地,闷闷地踢著脚下的青石板。 “大哥,你真要去那么远啊?” “嗯,”陈平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去考个状元回来。” 张金宝猛地抬起头,用力挺起胸膛,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多添几分气力。“那你放心去!庐州府的生意,我帮你看著!等你当了大官,我这个当小弟的,脸上也有光!” 儘管眼眶已经憋得通红,他却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几日后,天色微明,出发的时间到了。 陈家小院外,一辆宽敞舒適的马车静静停候,旁边是十几个精神抖擞、腰挎钢刀的鏢师,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 陈平川一身布青衫,腰间繫著张静姝送给自己的翠竹的荷包,在晨光中愈发显得身姿挺拔,眉目清朗。 方先生也冒著寒气来了,他將一本封面泛黄、边角捲起的册子郑重地递到陈平川手中。 “这是老夫毕生珍藏的名家策论心得,上面有我的批註,你路上仔细揣摩。记住,京城水深,龙蛇混杂,务必谨言慎行,戒骄戒躁,不忘初心。” “学生谨记先生教诲。”陈平川深深一揖,行了大礼。 他与泪眼婆娑的母亲、强忍不舍的父亲,以及依依不捨的妹妹一一告別,目光却下意识地在送行的人群里扫了一圈。 张静姝没来。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如同一片羽毛,在他心湖上轻轻一拂,转瞬即逝。 “哥哥,”陈平玉似乎察觉到陈平川所想,她仰著脸,小声解释道,“静姝姐姐说她家中有事,来不了了。她让我告诉你,一路顺风。” 陈平川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利落地登上了马车。 同一时刻,庐州城最大的慈安寺內,香菸繚绕,钟磬之声悠远肃穆。 张静姝独自一人,跪在冰冷的蒲团上。她褪去了一身锦衣华服,穿著素雅的衣裙,双手合十,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虔诚与庄重。 她仰头望著那尊宝相庄严的泥塑金身,在心中默默许下宏愿。 “信女张静姝,诚心祈求诸天神佛、满殿菩萨保佑,愿陈平川此去京城,前路无灾,后路无险,一路平安。愿他春闈高中,金榜题名,蟾宫折桂。若此愿得成,信女……信女愿吃斋一年,诵经千遍,为他祈福还愿。” …… 马车轆轆,一路向北。 江南水乡的秀丽风景,渐渐被北地苍茫辽阔的景致取代。 官道之上,车队行进,陈平川不时能从车窗看到道旁蜷缩著的身影。那些是衣衫襤褸、面黄肌瘦的流民,他们或麻木地倚靠著枯树,或一家人挤在一起,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书本上冰冷的“生民之苦”四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 这让他“为生民立命”的念头,在胸中愈发滚烫而坚定。 商队领队的是王鏢头,一个四十多岁,脸膛被风霜刻画得黝黑的汉子。 他行走江湖多年,经验老到,对这位年少沉稳的解元公很是敬佩,一路上照料得十分周到。 这日傍晚,残阳如血,天色迅速暗沉下来。 商队行至一处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偏僻山林。 王鏢头看了一眼天色,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今晚怕是赶不到下一个镇子了,弟兄们打起精神,前面有个驛站,大家今晚就在那歇脚,不可大意。” 那驛站十分破败,几根支撑屋檐的柱子已经开裂,仿佛隨时都会垮塌,院里齐膝的杂草在晚风中摇曳,像无数只招摇的鬼手。 一个瘦小枯乾的驛卒从阴影里迎了出来,看到这么大一支人强马壮的商队,神色明显有些慌张,说话也吞吞吐吐。 “客……客官,本站简陋,怕是……招待不下这么多人……” 王鏢头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扔过去一锭分量不轻的银子。 “无妨,我等自带乾粮,只需借个地方过夜,打搅不了多久。” 驛卒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接过银子,哈著腰將眾人迎了进去。 王鏢头却在转身的瞬间,悄悄对手下的心腹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晚上轮流守夜,兵器不离身。 他觉得,这个驛卒不正常。 陈平川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的一角,也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驛站太安静了,静得连一声犬吠、一声鸡鸣都听不到。 他默默地將一把防身的匕首,从行囊中取出,悄无声息地藏进了宽大的袖中。 夜半三更,万籟俱寂。 驛站外,骤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杂乱而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如同滚雷,碾过沉寂的大地! 紧接著,是震天的喊杀声,撕裂了夜的寧静! “里面的人听著!识相的把財物都交出来,爷爷们兴许能饶你们不死!” 第92章 就这智商,你也配当老大? 数十支火把的光亮瞬间將整个驛站照得如同白昼,黑压压一大群蒙面匪徒,手持明晃晃的兵刃,如潮水般將破败的驛站围得水泄不通。 王鏢头立即反应,他一边安排人做好准备,一边去找那个驛卒,果然,人不见了。“保护陈公子!结阵御敌!”王鏢头爆喝一声,腰间大刀瞬间出鞘,带领鏢师们第一时间衝出屋子,在院中迅速结成一个防御阵型。 刀光剑影瞬间在院中交织,惨叫声、兵器碰撞的刺耳锐响、匪徒的怒骂混杂在一起,谱成一曲血腥的夜章。 王鏢头的刀法大开大合,精湛狠辣,鏢师们也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 但匪徒实在太多,一波波涌上来,仿佛无穷无尽。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鏢师们便开始出现伤亡,阵型在衝击下渐渐被压缩,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驛站大堂內,同住的其他几个商旅早已嚇得魂不附体,抱头鼠窜,哭喊连天。 陈平川却坐在窗边,背脊挺直,异常冷静。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越过院中混战的人群,仔细观察著外面的战局。 这群匪徒人虽多,但进退之间毫无章法,配合生疏混乱,显然是一群临时凑起来的乌合之眾,並非精锐。 他的视线很快锁定在驛站外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上。 一个身材魁梧的络腮鬍大汉,並未参与衝杀,正站在那里,手持一把硕大的鬼头刀,不断挥舞著,用嘶哑的嗓音指挥手下衝锋。他的身边,只有寥寥数人护卫。 擒贼先擒王!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迅速起身,穿过惊慌失措的人群,来到正浴血奋战的王鏢头身边,压低声音,快速说道:“王鏢头,劫匪人多,硬拼我们撑不了多久!” 王鏢头一刀將一个敌人逼退半步,趁著空隙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急声吼道:“公子有何高见?” 陈平川的手指穿过混乱的战局,指向那处土坡。 “擒贼先擒王!” 王鏢头顺著他指的方向,看到了那络腮鬍大汉正挥舞著鬼头刀,催促手下衝锋。 他咬牙切齿道:“我看到了!可弟兄们都被死死缠住,根本冲不过去!” “我们不必衝过去。”陈平川沉声说道,“你只需找个嗓门最大的弟兄,对著外面用尽全力大喊,就说『財宝都从后院运走了,快追』!” 王鏢头闻言一愣,满面血污的脸上写满了困惑。“这是何意?” “这伙匪徒看似凶悍,实则是乌合之眾,全凭一个『利』字驱使。” 陈平川的目光锁定在那个挥舞著鬼头刀的身影上,嘴角勾起一丝不屑,“財宝,就是他们的软肋。一听財宝要跑,他们定会自乱阵脚,拼命去追。到时候,只要那匪首身边护卫一少,便是我们的机会。” 这计策简单至极,却又直指人心最脆弱的贪婪,可行性很高。 王鏢头心头剧震,他看了一眼少年在火光下沉静得有些可怕的侧脸,再无半分犹豫。“好!就按公子说的办!” 他转身对著一个鏢师低语几句,那鏢师当即会意。 只见他他猛地吸足一口气,將丹田之气灌注於喉间,用尽全身力气朝院外嘶声力竭地咆哮起来:“弟兄们!那帮肥羊把財宝从后院运走了!快追啊!” 这一嗓子,瞬间传遍了整个驛站。 正在疯狂围攻的匪徒们动作明显一滯,刀剑都慢了三分,纷纷侧目望向土坡上的首领,等著对方指令。 那络腮鬍匪首果然中计。 “他娘的!还想从老子眼皮子底下溜走?”络腮鬍怒骂一声,硕大的鬼头刀向前一指,声如闷雷,“老二给我追上去,老三老四!带人给我从后头包抄过去,一只苍蝇也別让他们飞了!” 近百名匪徒顿时呼啦啦分出去大半,绕著驛站破败的土墙朝后院方向汹涌而去。 络腮鬍身边顿时只剩下三四个人,他得意地將鬼头刀往地上一插,双手叉腰,等著手下兄弟的好消息。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俊俏的小书生,竟带著十几个精悍的鏢师,不知何时,从驛站侧翼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摸了出来,將他团团包围! 他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明白过来。 “不好!中计了!”络腮鬍又惊又怒,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那少年书生站在最前,身形虽小,气势却如渊渟岳峙。 “束手就擒,饶你不死。” 旁边的鏢师由衷地感嘆:“不愧是解元公,略施小计就让这伙匪徒上当了!” 络腮鬍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原来设计坑害自己的,竟是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 “小杂种,敢算计你爷爷!”络腮鬍匪首被激怒,他拔起鬼头刀,如同一头被触怒的黑熊,带人从土坡上猛衝下来! 他要亲手拧下这个小子的脑袋! 陈平川看著狂奔而来的匪徒,嘴角却勾起冷笑。他非但没退,反而迎著那股凶悍的杀气,稳稳站定。 “放!” 一声清喝,埋伏在及膝杂草中的几名鏢师猛地拽动手中绳索。 一张早已备好的、浸透桐油的巨大绳网,从枯黄的草丛中呼啸而起,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兜头盖脸地罩向正全速衝下土坡的匪徒。 络腮鬍冲势太猛,眼中只有陈平川那张可恶的脸,根本来不及反应,一头便撞进了坚韧的网中。 巨大的惯性让他连人带刀翻滚出去好几个跟头,被绳网死死缠绕捆缚,动弹不得,活像一个待宰的肉粽。 几名鏢师见状一拥而上,用刀背对著他后脑和四肢狠狠几下,便將他彻底制服。 其余几个匪徒也被抓住,跪在地上不敢反抗。 “有种就杀了爷爷!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被死死按在地上的络腮鬍还在破口大骂,满脸都是不服与狰狞。 陈平川缓缓走到他面前,鄙夷地看著他。 “杀你?我嫌脏了我的手。” 他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匪首涨红的脸。 “你勇则勇矣,却无半分智谋。敌人一声大喊,你就自乱阵脚,不辨真偽,分兵去追逐財宝,將自己完全置於险地。若是两军交战,你这般的主帅,只会让你麾下数千兄弟跟著你白白送死,最终曝尸荒野,连尸骨都无人收殮。” 第93章 当时,那把剑距离我的喉咙只有0.01公分 一番话,不带一个脏字,却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打在络腮鬍的脸上。 他愣住了,粗重的喘息声渐渐平息,想开口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此时,王鏢头已经带著人返回来,那些追到后院发现上当的匪徒,听说首领被擒,顿时士气崩溃,作鸟兽散,跑得比兔子还快。 “公子神机妙算,王某佩服得五体投地!”王鏢头由衷地讚嘆,看著陈平川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就在眾人刚刚松下一口气,商量著如何將这匪首扭送官府之时,驛站外幽深的密林深处,忽然传来三声尖锐无比的呼哨。 那哨声高亢,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很远。 哨声刚落,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的林子里无声地涌出,密密麻麻,手中的火把连成一片火龙,將整个破败的驛站围得水泄不通。 眾人脸色大变,刚刚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比刚才还要紧张。 因为这一次,他们面对的人数更多,而且也更有纪律。 月光如霜,匪徒群中无声地分开一条道路。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脸戴黑纱的女人,骑著一匹神骏非凡的通体乌黑的骏马,缓缓而出。 她所过之处,所有匪徒都敬畏地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女人的目光落在那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络腮鬍匪首身上,黑纱下的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 “废物。” 络腮鬍闻言,头颅瞬间耷拉下去,满脸羞愧,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辩驳。 女人的视线越过眾人,最终定格在陈平川身上。 “放了他。你,留下。其余的人,可以滚了。” 她的声音带著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陈平川暗自思量:对方人多势眾,且令行禁止,远非刚才的散兵游勇可比。硬拼,无异於以卵击石,只有死路一条。 他当机立断,侧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王鏢头低语:“王鏢头,你们先走,去前面的镇子搬救兵,我自有办法脱身。” 那女人要求自己留下,应该不会杀了自己,他还有机会逃生。 王鏢头咬紧牙关,脸上满是纠结,最后还是重重一点头,带著倖存的鏢师和商旅,护著马车缓缓撤离。 匪徒果然没有追击,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注视著他们离开。 待王鏢头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的黑暗中,陈平川用匕首抵住络腮鬍匪首的脖颈,挟持著他作为人质,一步步向后退去。 他瞅准一个空当,猛地將匪首推向前方的人群,自己则借力一蹬,翻身上了旁边一匹马,双腿猛地一夹马腹,便要纵马向林中狂奔。 然而,他胯下的骏马刚跑出不到十步。 只觉一阵若有若无的香风拂过,一道黑影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悄无声息出现在他的马背身后。 他甚至没能看清对方的动作,一只戴著黑色丝质手套的玉手便轻飘飘地搭在了他的后颈之上。 那只手看似柔软无力,却蕴含著一股让他无法反抗的力量。 只轻轻一提,便將他整个人从高速奔驰的马背上拎了下来,隨手扔在了地上。 “想跑?” 黑衣女人发出银铃般的轻笑,將陈平川手里的匕首踢飞。 “小小年纪,计谋毒辣,胆色过人,倒確实是个人才。杀了,的確有些可惜。” 之前,陈平川数落络腮鬍的时候,她其实就躲在不远处的树林里,听得一清二楚。 心里惊讶之余,觉得陈平川是个人才,可以为她所用,便决定將其掠走,逼其和她一起落草为寇。 女人居高临下地俯视著地上略显狼狈的陈平川,美眸中透出冷色。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黑风寨,凤三娘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变得愈发冰冷,“如果不愿意跟我走,我就杀了你!” …… 山风呼啸,草木作响。 陈平川双手被绳子捆住,被骑在马上的凤三娘拉著,踉踉蹌蹌地走在山路上。 当时,凤三娘的长剑距离陈平川的喉咙只有0.01公分,所以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服从。 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人活著,就一定能想办法逃走。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出现了一座高山,有人喊道:“终於到家了!” 这座山叫黑风山,也是黑风寨的老巢。 靠近山寨,陈平川发现,这里远比他想像的要荒凉破败。几排简陋的木屋,在寒风中歪歪斜斜地挤作一团。 那道所谓的寨墙,也只是用粗壮的原木和嶙峋的石头草草垒砌而成。 然而,寨子里却出奇地乾净,地面被打扫得不见一丝杂物,与他脑海中匪巢该有的脏乱油腻、酒气衝天的景象截然不同。 阳光下,一些面带菜色、但很精神的老人和瘦弱的妇孺,正聚在一处向阳的空地上,安静地缝补著破旧的衣物。 当身披黑色斗篷的凤三娘出现时,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那一道道望过去的目光里,没有畏惧与惊恐,反而是敬爱与依赖。 凤三娘跳下马,让手下將马牵走。 她亲自走上前,解下陈平川手上的绳索,双眸盯著他,眼神冷冽。 “別动歪心思。”她的声音充满了警告,“这座山上,处处都是我的眼睛。” 陈平川被关在一个散发著泥土与霉味的山洞里,洞內光线昏暗,只有一盏豆大的油灯。 凤三娘让他管理山寨的帐目,定期向她匯报。 陈平川一边啃著粗麵饼子,一边翻看,山寨的情况,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库房里的钱財寥寥无几,那些抢来的丝绸布匹、食盐茶叶,半数以上,都通过隱秘的渠道,以极低的价格变卖出去,然后分发给了山下因苛政与灾荒而快要饿死的村民。 帐本里还详细记录著他们劫掠的对象,无一不是贪官污吏,劣绅豪商。 陈平川还看到了凤三娘给黑风寨立下的铁律:绝不伤及无辜性命! “没想到,这伙人还是侠盗?” 陈平川捏著下巴,饶有兴趣地望著洞外。 十天后,凤三娘见陈平川还算老实,允许他出来走动,但必须带上镣銬,防止逃跑。 陈平川在山寨里閒逛,他看到,寨子里的人,大多是些在苛捐杂税下走投无路的流民,或是从战场上跑回来、有家不能回的逃兵。 从这些人的閒聊中,他拼凑出了这个大业朝。现在的真实面貌: 皇帝只是傀儡,大权旁落於垂帘听政的王后及其外戚之手,朝堂之上乌烟瘴气,奸佞当道。 边境又有强敌环伺,连年征战,那沉重的赋税和灾荒,正让这个王朝的根基一点点压垮。 百姓,苦不堪言。 第94章 玩波大的!贏了当军师,输了掉脑袋 陈平川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於是,他找到了凤三娘,希望能给山寨里的孩子们教书识字。 凤三娘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 於是,一间简陋的学堂出现在黑风寨里,一块破木板上,被陈平川用黑炭写了四个大字:“希望小学”。 起初,没有人送孩子来学习。 一是因为他们还不信任陈平川,二是他们认为,穷人读书没用。 陈平川挨家挨户,敲门宣传,知识改变命运,落后就要挨打。 听进去的人少,赶他走的人多。 陈平川也不气馁,他知道,这是一件艰巨漫长的工作。 毕竟,人的偏见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陈平川做的事情,被凤三娘看在眼里,她觉得这小子挺有趣的,想看他什么时候放弃。 结果,一个多月过去了,陈平川还在说服那些孩子的家长,让他们把孩子送来学习。 但,依旧没有人来。 “该放弃了吧?”凤三娘端著茶杯,透过窗户看到陈平川被人赶出来,心里想著。 结果,陈平川又拐进了第二家…… 功夫不负有心人,陈平川终於收到了第一个学生,是山寨里的十岁孤儿,巧妹。 “我,我想跟你读书……” 巧妹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对陈平川说道。 陈平川从她瘦弱的身上,看到了妹妹陈平玉的影子。 他回过神,高兴地將巧妹叫进来,给她准备了一支自己製作的“笔”,然后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就这样,巧妹开始跟著陈平川读书识字,平日,她也会帮陈平川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日,巧妹看到他的衣衫被粗糙的木桩磨破了,便主动捧著一个针线篮子,用一双满是裂口的小手,一针一线,笨拙地帮他缝补。 那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世上任何锦绣都更温暖。 “我娘说,读书很有用,让我以后也去读书。”她小声地念叨著,“可惜后来,我娘饿死了……” 陈平川心里嘆了口气,摸了摸巧妹的头,道:“那你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你娘的心愿。” 山寨的人看到巧妹跟著陈平川学习,没出什么大事,还学会了怎么写自己的名字,於是,开始有人把自己的孩子送来学习。 虎头虎脑的男孩大壮,是陈平川的第二个学生,总缠著他问东问西。 “先生,读书真的能当大官吗?当了大官,是不是就能带兵打仗,把蛮夷赶走?” 大壮的眼睛里,闪烁著希望的火焰。 他爹死於战火,他的梦想,是长大后去从军,杀光那些侵犯边境的蛮夷,保家卫国。 隨著学生越来越多,陈平川在山寨的声望也好起来,大家愿意和他这个年轻书生聊天说话,生活上,也愿意帮助他。 “平川啊,这是我刚烙的麵饼,给你两张,趁热吃!” 郭大妈每次来看陈平川,都会给他带一些吃的东西,然后笑著看陈平川吃下去。 “多吃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呢。”她的眼圈时常泛红,声音哽咽,“俺那娃要是还活著,也该你这么大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平川与这里的人们结下了友谊。 这些善良而朴实的村民,让他感觉在山寨的日子,似乎也不那么难熬了。 转眼,凛冬將至。 刺骨的寒风卷著雪籽,宣告著又一个难熬的季节的来临。 山寨的议事堂內,气氛凝重,昏暗的火盆烧得並不旺,每个人的脸上都笼著一层阴影。 “寨里的粮食,只够支撑一个月了。” 凤三娘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起来。 “大当家的,我们再干一票大的吧!” 二当家铁牛猛地一拍桌子,粗声吼道,“我打听到,三天后,陈州知府那个狗娘养的要运一批上好的绸缎去京城孝敬他姐夫,咱们把他劫了!” 这傢伙就是之前被陈平川抓住的络腮鬍匪首,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不行。”凤三娘的声音不大,神色凝重,“官府已经加强了戒备,在附近部署了大军,我们出去,就是送死!”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著大傢伙儿饿死?”铁牛急得满脸涨红,脖子上的青筋如虬龙般暴起。 山寨,似乎陷入了绝境。 “或许,我们可以不用抢。” 一个清朗的声音,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到了议事堂门口那个带著脚镣的少年身上。 陈平川缓缓走了进来,铁链拖在粗糙的木板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我们可以做生意。” 他將自己的计划娓娓道来:找个生面孔人,带领几个人,將库房里那些缴获的布匹、食盐等物资,通过更换包装等方式,抹去所有可能暴露的標记,再派人偽装成南来北往的普通行商,绕开大军,运到官府管控薄弱的邻县去贩卖。 “做生意?” 铁牛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指著陈平川讥讽道,“就凭我们这些扛刀弄枪的糙汉子?別到时候被人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 “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在这里指手画脚,让大家听你的號令,你以为你是军师啊?” 陈平川平静地看著他,眼神平静。 “我与你立个赌约。”他的声音压过了铁牛的嘲笑与喧譁。 “若我的方法,能换来足够全寨过冬的粮食,从今往后,你便听我號令。若不能,我这颗项上人头,任你隨时来取!” 铁牛被他眼中那份决绝与悍勇镇住了,张著嘴,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凤三娘看著少年在火光下挺得笔直的脊樑,良久,她一锤定音。“好!就按你说的办!” “如果成功了,我以后就拜你为军师!” 於是,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凤三娘找来了符合陈平川要求的“生面孔”,那人身材干瘦,约莫四十来岁,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直贯右边下頜,让他整张脸看起来分外可怖。 他不会说话,寨里人都叫他哑巴叔。 凤三娘打算让他带队出去做生意。 虽然哑巴叔不会说话,但十分精明,懂得也多,平时也很少露面,是最合適的人选。 临行前,陈平川又私下里找到哑巴叔,与其商量一番,確认一切都稳妥后,他才送哑巴叔的“商队”离开黑风寨。 剩下的就是等待。 第95章 禿鷲来袭,全寨投降?军师,你怎么看? 陈平川一如既往地教书授课,好像没事人一样。 反倒是铁牛烦躁地在山寨里乱转悠,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终於,十日过去了。 当十几辆装得冒尖的粮车,在吱吱呀呀声中缓缓驶入山寨时,整个黑风山都沸腾了! 车上不仅有足够吃到明年开春的雪白粮食,还有一大批急需的药材,甚至还有不少盈余的银钱。 郭大妈抱著一小袋金黄的小米,贴在脸上,浑浊的泪水奔涌而出,喜极而泣。 巧妹和一大群孩子围著粮车又唱又跳,笑声清脆得能穿透云霄。 大壮更是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望著陈平川。 眾人的態度已从最初的怀疑、戒备,彻底变成了敬佩与信服。 但陈平川依旧平静地面对眾人的感激和追捧,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力所能及的事情。 凤三娘没有食言,当即表示,拜陈平川为军师! 整个山寨没有人反对,除了一个人。 这天,铁塔般的壮汉,像一阵恶风般闯进了山洞。 铁牛满脸横肉,眼神凶恶。 “娘的,你个小崽子有什么能耐,大当家的要让你当军师?” 他蒲扇般的大手叉在腰间,居高临下地打量著陈平川,鼻孔里发出一声极尽鄙夷的冷哼,“连刀都提不动,也配对老子指手画脚?” 陈平川正借著微弱的油灯光,在一块磨平的木板上,用木炭规划著名山寨过冬的各项安排。 闻言连头都未曾抬起,仿佛对方只是一团吵闹的空气。 就在铁牛即將发作之时,一个沉默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哑巴叔拍了拍铁牛的肩膀,比了几个简单而有力的手势。 铁牛见状,脸上的凶横褪去几分,悻悻地瞪了陈平川一眼,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哑巴叔也跟著走了出去,隨后,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是凤三娘。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將一碗还冒著腾腾热气的肉汤,轻轻放在了陈平川的桌上。 肉香与热气,瞬间驱散了屋內的几分寒意。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陈平川脚踝那副粗重的镣銬上,沉吟片刻,她將一个东西丟过来。 “钥匙给你,把镣銬解开吧。” 她没有停留,转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事不遂人愿,山寨的日子,並没有因为粮食充足而变得好起来。 这一日,警钟在黑风寨响起! 一个负责瞭望的兵丁,手脚並用地从瞭望塔上爬下来,连滚带爬地衝进议事堂,脸色惨白如纸。 “大、大当家的!不好了!禿鷲寨的李老禿,带著人把山给围了!” 议事堂內刚刚还算安稳的气氛,瞬间炸开了锅。 眾人蜂拥至寨墙边,望向山下,心顿时沉入了无底的冰窟。 山道上,敌人的阵列森严,清一色的铁甲在冬日惨白的光线下,反射著寒芒,如同一条钢铁铸就的巨蟒,正缓缓绞紧。 凤三娘粗略估计,至少有五百之眾,个个手持精良的兵刃,杀气腾腾,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山下传来一阵粗野至极的狂笑,一个沙哑刺耳的声音远远传来,响彻整个山谷。 “黑风寨的人听著,识相的,乖乖把粮食都交出来,再让凤三娘梳妆打扮,穿上红嫁衣和红盖头,我李老禿要娶她过门!否则,今日便踏平你这黑风山,鸡犬不留!” 眾人脸上血色褪尽,凤三娘握著剑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 李老禿不是普通的贼寇,他原是朝廷鹰扬卫的校尉,外號『禿鷲』,因为打仗从不留活口,专食死人肉!人送外號“禿鷲”,他手下那帮人,也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正规军! 远不是黑风寨的乌合之眾能相比的。 凤三娘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根本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而是一个毫无悬念的死局。 议事堂內,火盆里的炭火明明灭灭,跳动的火焰將一张张惶然不安的脸映得阴晴不定。 “大当家的,我们……”一个手下声音发颤,眼神躲闪,“我们……投降吧。李老禿只要粮食和……和您,或许……或许能放过我们这些弟兄一条生路。” “放你娘的屁!”铁牛那蒲扇般的大手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怒斥道,“俺们黑风寨,没有孬种!” 另一个人立刻红著眼睛反驳:“不当孬种,难道就去当死人吗?你睁开眼看看外面多少人!我们拿什么打?” “打不过也得打!大不了一死!” “说得轻巧!怎么打?你告诉我怎么打?用你的命去填吗?” 铁牛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空有一身蛮力,此刻却想不出半点对策,一张黝黑的脸憋得通红,只能像一头被困的公牛般呼呼喘著粗气。 凤三娘冰冷的目光缓缓环视一圈,看著那些或低头不语、或眼神躲闪的脸庞,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如坠冰窟。 除了哑巴叔和一根筋的铁牛,竟无一人主战。 还没开打,士气就已经散了。 她的视线越过眾人,最终落在了议事堂门口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陈平川已经解开了脚镣,换上了一身乾净的青布长衫,静静地站在那里,正与她四目相对。 凤三娘心里一动,开口道:“军师,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匯聚了过来。 有疑惑,有不屑,更有几分看好戏的嘲讽。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懂得怎么打仗吗? 陈平川缓缓走进堂中,脚步沉稳,目光平静地扫过眾人。 “不能投降。”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嘈杂的议论声,瞬间静了下来。 “李老禿外號禿鷲,你们以为是白叫的?”他停顿了一下,让所有人都消化这句话,“禿鷲是什么德性?食腐肉、敲骨吸髓,贪婪无度,从不留活口。今天我们交出粮食,明天他就要我们的兵器,后天,就要我们的命。把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敌人的仁慈上,是这世上最愚蠢的做法。” 他的视线锐利如刀,落在那个提议投降的人身上,后者脸色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这一战,是生死存亡之战,我们身后就是悬崖,退无可退。”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角落里,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反正打仗送死的人不是你!你当然站著说话不腰疼!” 第96章 陈平川布下天罗地网,李老禿插翅难逃 陈平川的目光陡然冷了下来,如同腊月的寒冰。 “你给我搞清楚一点,你们不是为了我战斗!而是为了黑风寨,为了这里的人,为了你们自己!” “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山寨破了,你们这些青壮年汉子,身手好的,大可以四散奔逃,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来。可是,凤三娘呢?郭大妈她们呢?跟著我读书识字的巧妹和大壮呢?那些跟不上你们脚步的老弱妇孺,怎么办?任由她们被禿鷲寨那群畜生糟蹋吗?” 一番话,说的许多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们是贼寇,是亡命徒,但他们不是没有血性的畜生。 一想到山寨破了之后,那些老弱妇孺的下场,许多人便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边的兵器,眼中的绝望,渐渐被一丝决死的凶狠所取代。 凤三娘看著眾人的变化,原本黯淡的眸子,骤然亮起一道精光! 她从陈平川身上,看到了她一直想看到,却从別人身上看不到的东西。 那就是永不屈服! 她朱唇轻启:“军师,你有办法退敌吗?” “有!” 陈平川仰起头,胸有成竹。 凤三娘猛地站起身,娇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惊人的气势,环视眾人,声音清冷而决绝。 “从此刻起,山寨一切军事调度,全凭军师做主!有违令者,斩!” “俺铁牛第一个听军师的!”铁牛想也不想,挺著胸膛吼道。 他不懂什么计谋,但他知道,谁帮大当家,他就跟谁干。 “我等,听凭军师调遣!” 眾人面面相覷,最后也再无二话,轰然应诺。 事关存亡,陈平川不再推辞,他走到那副简陋的沙盘前,隨手拿起一根枯树枝。 “这一战,敌强我弱,不能硬拼,要用脑子打。”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一道曲折的线路,眼眸里,此刻满是寒光。 “哑巴叔,禿鷲寨上山的必经之路,有三处险要,我要你连夜布下三道大礼。滚石、陷坑、绊马索,所有能用的机关都给我用上。务必將整座黑风山,变成他们的坟场。” 哑巴叔眼中闪烁著嗜血的兴奋光芒,用力点了点头,无声地转身,大步离去。 “铁牛,你带三十个身手最好、最能跑的弟兄,从后山密道出去。接下来三天,我不要你们杀人,我要你们变成山林里的鬼,日夜不停地骚扰他们。放冷箭、烧粮草、半夜在他们营地四面擂鼓吶喊,怎么让他们不得安生就怎么来!记住,一击即退,绝不恋战! “知道了!瞧我的!”铁牛把自己胸脯拍的啪啪直响。 隨后,陈平川又安排了其他人,等作战会议结束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陈平川没有回家,而是找到一个面容黝黑、满手老茧的汉子,那是山寨里手艺最好的工匠。 “王师傅,我需要一件东西。”他用木炭在旁边的木板上飞快地画出一个精巧复杂的结构图,正是记忆中诸葛连弩的草图,“能连发、可藏於袖中、五十步內能破牛皮甲。能做出来吗?” 王师傅凑近了,一双眼睛死死盯著图纸,片刻后,他重重一点头,吐出两个字:“三天!” “好。” 陈平川点点头,这连弩是他刚刚想到的,如果能做出来,身体瘦弱的他也能杀敌自保。 接下来的三日,山下的敌营彻底乱了套。 铁牛带著三十个弟兄,成了黑风山真正的“鬼”。他虽然心里还嘀咕那小白脸军师的法子邪门,但执行起来却半点不含糊。 白天专挑人家埋锅造饭的时候射冷箭,箭上绑著浸了油的布条,一箭过去,饭锅掀了,帐篷也著了。 晚上更是把军师教的“敌进我退,敌驻我扰”发挥到了极致,四面八方轮流擂鼓吶喊,听著声势浩大,其实就那么几个人。 几次下来,禿鷲寨的人连个鬼影子都抓不到,反而自己嚇自己,草木皆兵。 李老禿和他的手下被搅得日夜不寧,个个顶著一双兔子似的红眼,眼圈发黑,士气一落千丈,看身边每一棵树都像是藏著敌人。 “他娘的,一群山沟里的耗子,也敢跟老子玩兵法?”李老禿双眼赤红,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火盆,火星四溅。 “老子当年在北边跟蛮子拼刀子的时候,你们这群小崽子还在穿开襠裤呢!不等了!传我命令,全军出击!老子今天就要踏平那黑风山!” 急促的號角声再次响起,被折磨得几近崩溃的禿鷲寨匪眾,潮水般向山上涌来。 陈平川和凤三娘站在寨墙高处,俯视下方。 他一身青衫在山风中猎猎作响,看著山下那失去理智、蜂拥而来的敌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鱼儿,终於上鉤了。 按照陈平川的安排,凤三娘亲率主力在正面迎敌,双方一接触,黑风寨这边便“抵挡不住”,开始节节败退,將敌人主力一步步引向一处名为“一线天”的狭窄山谷。 李老禿已然杀红了眼,一心只想抓住凤三娘,哪里还顾得上观察地形,带著人马便一头扎了进去。 当最后一批匪徒的身影消失在谷口,山谷两侧的山壁上,突然响起哑巴叔那独特而尖锐的呼哨声! 轰隆隆——! 大地仿佛都在颤抖,无数巨石檑木如同天神之怒,带著万钧之势从天而降,瞬间封死了谷口唯一的退路,烟尘瀰漫,惨叫声被巨响吞没。 “杀!” 山谷后方,铁牛早已率领奇兵在此等候多时,隨著一声爆喝,吶喊著从敌人后方猛然杀出! 禿鷲寨的匪徒瞬间陷入了前后夹击、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境,阵脚大乱,自相践踏。 混战中,李老禿凶性大发,竟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突破了正面的防线,却发现前方也有人堵截。 他只好调转方向,继续逃窜,可是不管他怎么逃,前面总有人拦截,让他恼怒不已。 “老大,你看那边!” 一名心腹指著远处大喊,李老禿望过去,看到一个青衫少年,正手持小旗在指挥。 而隨著他的旗子挥舞,周围出现了更多黑风寨的人。 明白了,都是那小子在搞鬼! 第97章 杀俘虏?笨蛋,那可都是壮劳力啊! 李老禿嘶吼一声,带人不顾一切衝上去! 他久经沙场,自然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陈平川也注意到李老禿正向自己这边衝来,他从容不乱,继续指挥。 敌人还没有被完全消灭,他身为指挥者,必须镇守中军,稳住人心。 一旦他走了,士气必然下降,所以,他不能走!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李老禿的悍不畏死。 这傢伙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疯熊,根本不理会两翼的攻击,任凭刀枪在身上留下伤口,只认准了陈平川所在的方向。 他硬生生撞散了两层拦截的人墙,浑身浴血地衝到了陈平川面前! “狗崽子!给老子死!” 李老禿狰狞如鬼,一刀朝著陈平川当头劈下! “军师小心!” 一声怒吼,铁牛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堵移动的肉墙般横撞过来,怒目圆睁,用自己厚实的后背,硬生生扛下了这致命的一刀!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恐怖,鲜血如同喷泉般染红了他的后甲,溅了陈平川一脸。 “铁牛?嘿嘿,老子先送你下地狱!” 李老禿狞笑著,举起滴血的钢刀便要结果了铁牛。 就在此时,陈平川抬起了右臂,衣袖无声滑落,一具小巧而精致的弩机正对准了李老禿。 咻! 一道寒光破空射出。 李老禿身经百战,反应极快,下意识地侧身一躲,弩箭擦著他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就这点本事?”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死亡的威胁让他更加兴奋。 可他狞笑尚未散去,陈平川的食指已经再次扣下。 这一箭,这才是真正的杀招,精准无比地射进了他圆睁的左眼! “啊——!” 李老禿髮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悽厉惨叫,捂著眼睛连连后退,手中的刀也噹啷落地。 那小子手里拿的什么武器?竟能射出第二箭!怎么可能? 陈平川立刻上前,想趁机拖著重伤的铁牛离开。 但铁牛身形太重,瘦弱的他用尽全力也拖不动分毫。 眼看捂著眼睛的李老禿再次嚎叫著扑上来,一道黑色的身影翩然而至。 剑光一闪,快得让人看不清轨跡。 凤三娘手中那柄薄如秋水的长剑,已经悄无声息地刺穿了李老禿的咽喉。 “咕咕咕……” 李老禿喉咙飆血,他踉蹌后退,手里的长刀胡乱劈砍,隨后缓缓瘫倒在地。 首领一死,禿鷲寨匪眾彻底崩溃,或跪地投降,或丟盔弃甲,四散奔逃。 此战,黑风山,以弱胜强,大获全胜! 战后,躺在床上的铁牛缓缓醒来。 感受到后背的剧痛,他皱了皱眉,隨后便看到了守在床边,神色有些疲惫的陈平川。 他挣扎著想要起身,这个曾经被他视作“小白脸”、“小崽子”的少年,此刻在他眼中,配得上神机妙算这四个字! 陈平川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还敢动?是嫌背后那口子不够深?” 陈平川瞥了他一眼,语气欠揍,“好好活著,你这身蛮力,死了可惜。” 铁牛听了,非但没怒,反而咧开大嘴,嘿嘿傻笑起来,牵动了伤口,疼得齜牙咧嘴,却还是瓮声瓮气地说道:“军师……俺服了!以后你说啥,俺就干啥!” 那张粗獷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敬服与真诚。 黑风寨大获全胜,人们爆发出压抑许久的欢腾,声浪几乎要掀翻议事堂的屋顶。 临时搬来的几张大桌被隨意地拼凑在一起,酒罈子在墙角堆成了小山。烤得滋滋冒油的整只野猪和羊腿,被壮汉们流水般端上,浓郁的肉香混杂著辛辣的酒气,在跳动的火光中蒸腾,让每个劫后余生的人脸上都泛著兴奋的酡红。 “喝!” “敬大当家!敬军师!” 铁牛高举著一坛酒,像头牛饮水般咕咚咕咚灌下半坛,用油腻的袖子抹了抹嘴,满脸涨红地咆哮著。 宴席正酣,一个脸上带著刀疤的头目拎著酒碗,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舌头有些打结,眼神里满是醉意与杀气。 “大当家,军师……嗝……禿鷲寨那几百个降匪,咋处置?”他面目狰狞,用拇指在自己脖子上狠狠一划,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阴森森地说道,“依我看,一不做二不休,找个山沟,全埋了!免得留下后患!” 此言一出,堂內狂热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滯。紧接著,一股比酒气更加浓烈的杀气瀰漫开来。 “没错!疤子脸说得对!” “杀了乾净!那帮杂碎,手上哪个没沾过咱们弟兄的血?”铁牛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碗筷叮噹作响,“省得他们日后报復!还他娘的浪费咱们的粮食!” “对,都杀了!” 附和声此起彼伏,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眾人,眼中再次泛起惯於刀口舔血的凶光。 对他们这些亡命徒而言,解决问题的最直接方式,向来是斩草除根。 “不可。”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让喧囂戛然而止。 陈平川缓缓放下手中粗糙的陶碗,他站起身,在眾人惊愕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说道:“杀戮,是最低效,也是最愚蠢的手段。” 他走到眾人中央,解释道。 “诸位,杀降不祥。何况,那是几百条活生生的人命,不是几百头待宰的猪羊,岂能是说杀就杀的?” “再者,”他话锋一转,声音顿了顿,“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是敌人吗?不,是人手!” 这番话让许多头脑简单的匪徒愣住了,眼中露出茫然。 “那些降匪,都是青壮劳力。杀了他们,除了能泄一时之愤,我们能得到什么?什么也得不到。” 陈平川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但留下他们,就能为我们修缮山寨,开垦荒地,加固工事,將黑风山打造成真正的铜墙铁壁。” “军师的意思是……”凤三娘的眸子微微亮起,饶有兴趣地问道。 陈平川点点头,继续说道:“我的方略是,甄別、改造、收编。” “首先,由我亲自审问,將其中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首恶分子挑出来,当眾处决,以儆效尤,也算给山下那些曾受其害的百姓一个交代。” “其余胁从者,全部打散,编入劳役队。我们给他们一口饭吃,让他们用汗水和劳动,来换取活命的机会。在此期间,观察其心性,磨掉他们身上的匪性与戾气。” “待考验合格,其中真心悔改、又有几分本事的,便可吸纳为我们黑风寨的一员。而且,我们的仁义之举,会吸引其他志同道合的人来投奔。如此一来,山寨的实力,便会越来越强。” 第98章 捅了军师一剑,大当家她彻底慌了! 一番话说完,整个议事堂內鸦雀无声,只剩下火盆里木炭偶尔发出的“噼啪”爆响。 所有人都被这套闻所未闻的方略给震住了。 这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思维,而是一种……一种开疆拓土、建立基业的宏大格局。 凤三娘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陈平川身上。 她从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里,看到了远超草莽范畴的智慧与仁德。 猛地站起身,凤三娘白皙的手掌握住剑柄,环视眾人,声音清冷。 “就按军师说的办!谁有异议,来找我凤三娘!” 於是,在陈平川的亲自监督下,十几名恶贯满盈的禿鷲寨匪徒,被斩於山门之前。滚烫的鲜血染红了山道的土地,也彻底震慑了所有降匪,让他们熄了最后一丝反抗的心思。 剩下的几百人,在严密的管理下开始了日復一日的劳动改造。 黑风寨的防御工事和山寨规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变强。 陈平川的威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山寨眾人看他的眼神,已从最初的敬佩,变成了彻底的信服与依赖。 他觉得,是时候离开这里了。 而凤三娘看著那个被眾人簇拥的青衫少年,看著他指点江山、运筹帷幄的模样,心中在佩服的同时,一股恐慌,也悄悄爬上她的心头。 这小小的黑风山,恐怕是留不住他的…… 数日后,又一场庆功宴上,气氛融洽和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平川走到大堂中央。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对著首座上那道英姿颯爽的身影,深深一揖。 “大当家。” 凤三娘抬眼看他,嘴角还带著一丝因山寨日益兴盛而生的笑意,眼中波光流转。 “黑风寨危机已解,寨中实力蒸蒸日上,在下也算完成了当初对大当家的承诺。”陈平川的声音沉稳,迴荡在大堂上,“平川离家日久,父母亲人定然忧心如焚,来年春闈之期也日渐临近,恳请大当家信守承诺,放我下山。” 喧闹的大堂,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聚焦在凤三娘那张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 她缓缓站起身,嘴角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被寒风吹散的烟。 手腕一翻,一抹冷厉的寒光闪过。 “鏘——” 那柄薄如秋水的长剑已然出鞘,冰冷的剑尖,如同毒蛇的信子,稳稳地抵在了陈平川的胸口。 “我黑风寨的规矩,只有死人,才能离开!”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冰冷无比! 陈平川面对锋利的剑尖,脸上竟无半分惧色,反而嗤笑一声。 他的眼中,带著浓重的失望与嘲讽。 “我本以为大当家是信守承诺的侠义之辈,没想到,也与那些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的小人无异!” 他故意用言语刺激凤三娘最引以为傲的自尊。 “你找死!” 凤三娘被他的话彻底激怒,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杀机一闪,手腕猛地向前一送! 她本只想嚇退他,让他服软,让他收回那句诛心之言。 可陈平川却挺直了胸膛,不闪不避,用那双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 “噗——” 一声轻微的、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剑尖没入,一朵妖艷的血,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的青衫。 陈平川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剑,又抬头看了看凤三娘,身体晃了晃,缓缓向后倒去。 凤三娘呆立当场。 她看著自己兀自滴血的剑,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陈平川,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脑中一片空白。 “军师!” “快救军师!” 议事堂內,座椅翻倒,酒罈倾洒,人们乱成一团, 铁牛蒲扇般的大手粗暴地拨开面前的人群,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的陈平川。 瞥了一眼已经呆傻的凤三娘,一言不发抱著人,大步流星地冲向后堂。 山寨里的几个大夫都被紧急叫来,后堂的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剑刺得不深,万幸没伤到要害。”大夫检查完伤口,终於长舒了一口气,声音却依旧凝重,“就是流的血太多了,人虚得很,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大夫,你一定要治好军师啊!” 铁牛的哀求声从门里传出来,凤三娘一人站在门外,夜风阴冷,吹动著她玄色的衣角。 清冷的月光洒下,將她那张向来英气逼人的脸庞映照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她浑身都在微微颤抖,一种深深的懊悔涌上心头。 哑巴叔不知何时无声地来到她身边,伸出粗糙的手,不停地比划著名。 可凤三娘却像丟了魂儿一样,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她只是死死盯著那扇紧闭的房门,那扇门仿佛成了一道生死界限,隔开了她与那个被她亲手推向深渊的人。 她怕了。 平生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到害怕。 怕自己真的,亲手杀了他。 那个用智慧为山寨带来新生,用言语点亮她心中迷茫的少年。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凤三娘寸步不离。 她固执地守在陈平川的床边,学著郭大妈的样子,笨拙地为陈平川擦拭身体,为他更换伤药。 那双握剑时稳如磐石、杀人时乾净利落的手,在触碰到伤口时,却抖得厉害。 餵陈平川汤药时,也是仔细吹了又吹,生怕烫到他。 往日里那个英姿颯爽、令山匪闻风丧胆的黑风寨大当家,此刻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手足无措,让旁边看著的郭大妈等人面面相覷,心中又是嘆息又是心疼。 第四日清晨,一缕金色的阳光挣脱云层的束缚,透过窗欞斜斜地照了进来。 陈平川终於悠悠转醒。 眼皮沉重如铅,他费力地掀开一条缝,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伏在床边睡著的凤三娘。 她眉头紧紧锁著,似乎在梦中也摆脱不了梦魘的纠缠,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带著一种褪去坚硬外壳后的脆弱之美。 第99章 凤三娘终於放人,但她有个条件 恰在此时,郭大妈端著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悄声进来,见陈平川醒了,布满皱纹的脸上顿时绽开了喜悦的光。 她连忙放下碗,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欣喜。 “军师啊,你可算醒了。老天保佑!这几天,大当家日夜守著你,饭不吃水不喝,跟魔怔了似的,人都快熬垮了。” 郭大妈嘆了口气,看了一眼沉睡的凤三娘,声音更低了,“她……她就是个不懂怎么留人的傻姑娘,脾气又倔,你可千万別往心里去。” 郭大妈的说话声还是惊醒了浅眠的凤三娘。 她抬起头,正对上陈平川那双带著几分戏謔、似笑非笑的眼眸。 那眼神清亮,虽有疲惫,却无半分怨懟,反而像是在看一齣好戏。 凤三娘的脸颊“轰”的一下,血气上涌,瞬间涨得通红。 她像是做贼心虚般,慌乱地从床边弹起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眼神躲闪,语无伦次地辩解著。 “我……我只是怕你死了,山寨没人管帐!你別多想!” 看著她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窘態,陈平川心中暗嘆一声,牵动了一下嘴角。 苦肉计,成了。 这一剑挨得,值! 他没有再用激烈的言辞去戳她的痛处,只是露出虚弱的笑容,声音沙哑却坚定的表达自己的诉求。 “大当家,请你……放我走吧。” 这一次,凤三娘没有再拔剑。 她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颓然地嘆口气,吐出几个字。 “等你伤好了再说。” 养伤的日子里,山寨眾人轮流前来探望。 巧妹和大壮每天都捧著那本被翻得起了毛边的《西游记》手抄本,坐在床边,用陈平川教他们的字,磕磕巴巴地为他念著猴王的故事,稚嫩的声音是这沉闷伤病中最动听的乐章。 铁牛也来了好几次,可是他又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好挠著头,高大的身躯在床边显得局促不安。 憋了半天,只会瓮声瓮气地说一句:“军师,等你好了,俺也跟你学写字!” 然后,他会从怀里掏出一些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山间野果,红彤彤的,放在床头,算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一日深夜,窗外传来风过山林的涛声。 哑巴叔找到了独自坐在山崖边吹冷风的凤三娘。 她抱著膝,任凭冰冷的夜风吹乱她的长髮,像个孤独的孩子。 哑巴叔在她身边坐下,伸出手,在空中无声地比划著名。 凤三娘看懂了他的意思: 大当家,潜龙终究要回深渊,强行筑巢囚禁,只会让龙变成怨龙,那不仅会失去一个朋友,更会为黑风寨树立一个……可怕的敌人。 放他走吧。 这份恩情,才会长存。 哑巴叔走了,凤三娘枯坐了一夜,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终於想通了。 第二天,当陈平川已经能自己下地行走时,她主动找到了他。 “你可以走。” 她看著他,眼神复杂,有不舍,也有一丝释然。 “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必须立下字据,发誓欠我一件事。將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拿著这张字据找到你,提出任何要求,你都必须为我办到,不得违背。” 陈平川看著她决绝的眼神,知道这是她最后的让步,也是自己离开这里的唯一出路。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只要不违背良知……” “这你放心,我不会那逼你做坏事,不过……” 凤三娘看著他的眼睛,语气突然变冷。 “若你违背誓言,我凤三娘,必將追杀你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笔墨纸砚取来,陈平川提笔,在粗糙的麻纸上写下字据。 写完后,將毛笔一放,抬起左手,用牙咬破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沁出,他將这抹血红,重重地按在了自己的名字上。 天光未亮,晨曦的微光映在黑风寨的山门上,让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朦朧而不真切。 山门被推开,一行人从里面走出。 几乎全寨的人都自发地聚在了这里,黑压压的一片,却无人喧譁,只有离愁在人群中悄然瀰漫。 “川娃子,出门在外,要自己个儿照顾好自己……”郭大妈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不住地往陈平川本就不大的行囊里塞著厚实的烙饼,她的眼圈通红,絮絮叨叨的叮嘱,是母亲对远行孩子最朴素的牵掛。 巧妹和大壮领著一群“希望小学”的学生,孩子们眼中带著怯生生的孺慕之情。 他们將一本用粗麻线连夜装订的画册,递到陈平川面前。 画纸粗糙,笔触歪歪扭扭,却生动地描绘著他们围坐在陈平川身边,一撇一捺学习识字的场景,简单而纯粹。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清澈稚嫩的童音匯聚成一股暖流,在清晨微寒的山谷间轻轻迴荡,那是他们能送给先生最好的礼物。 铁牛那铁塔般的身躯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他挤上前来,粗獷的脸上露出扭捏与侷促。 他闷声闷气地吼道:“山下的读书人,坏心眼子多,你可千万要小心!別没等当上什么劳什子大官,就被人坑了,那俺铁牛以后跟谁吹牛去说认识个解元郎!” 话音刚落,一道沉默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陈平川身侧。 哑巴叔將两个用油纸细细包好的小纸包塞进他手里。 陈平川打开一看,一包是成分不明的白色粉末,另一包则是鲜艷的赤红色。 哑巴叔比划了几个手势,那意思清晰明了: 白色,蒙汗药,效果奇好。 红色,见血封喉,以防万一。 这是属於江湖人最直接的关怀。 陈平川收下礼物,与眾人一一郑重告別,强忍著眼眶的温热,將每一张面孔,每一份情谊都刻在心底。 他转身,走下那条长长山道。 山脚下,官道旁,凤三娘一袭黑衣劲装,身姿挺拔如松,已等候多时。 她手中牵著两匹马,鬃毛在晨风中飘动。 “我送你一程。” 她的声音清冷,没有一丝多余的言语,乾净利落地翻身上马。 两人一路向北,默默骑行。 马蹄敲击著坚硬的官道,发出单调而富有节奏的“噠、噠”声。 此时,夕阳正浓,血色的余暉將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极长,仿佛两道即將分离的墨痕。 直到官道旁一座繁华城镇的轮廓在天际线遥遥在望,凤三娘才勒住马韁。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手腕一抖,钱袋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稳稳落在陈平川手中。 “盘缠。別死在路上,否则我那个人情,找谁要去?” 她凝视著他,那双总是清冷如秋水的眸子里,此刻翻涌著复杂难言的情绪,有不舍,有祝福,有担忧,最终都化作一句冷硬的叮嘱。 “京城水深,人心叵测,你好自为之。陈平川,记住你的誓言。” 话音未落,她猛地一拉马头,再没有片刻的迟疑。 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隨即转身。那道决绝的黑色身影,冲入漫天晚霞之中,在驛道尽头化作一个迅速消失的黑点,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第100章 才子斗对惊艷全场,拆字为联技压群雄 陈平川握著那只尚有余温的钱袋,心中五味杂陈。 他掂了掂,里面大概是十几两碎银。 这笔钱对寻常百姓是巨款,可对他此去千里之外的京城,应付盘缠、打点关节,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牵著马,缓缓走进了这座名为“永安”的州城。 自由的空气让他胸中鬱气一扫而空,但现实的窘境也摆在眼前。 向庐州府的亲友求援,信使往返至少需要大半月,春闈在即,他等不起。 目光在繁华喧闹的街道上移动,忽然,一阵震天的喝彩与喧譁声將他吸引。 不远处,矗立一座雕樑画栋、足有三层高的巨大酒楼,门楣上“天下第一楼”五个烫金大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楼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一块巨大的红木牌匾立在门口最显眼处,上面龙飞凤舞地写著一行夺人眼球的大字:“南云省摆擂对句大会!” 陈平川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群,看到那狂热的人群,脸上的悵然一扫而空。 清亮的眼眸中闪动著精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对联比赛?这可是他的强项! 挤入人群,陈平川听著身旁书生们的议论。 “听说了吗?这大会凡有秀才功名者皆可参加,分三轮,头彩乃是……一百两白银!” “何止赏金!最终的胜者,还能成为天下第一楼魁,苏青烟姑娘的座上宾,共饮一杯呢!” 陈平川对魁兴趣寥寥,但那一百两白银,却让他十分心动。 这是他前往京城的唯一希望。 他的目光一转,发现在酒楼旁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竟设有一方赌盘。 庄家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脸上堆著笑,一双小眼睛里却透著精明。 陈平川径直走了过去。 “大哥,这个怎么玩?” 那胖子名叫赵五,外號“笑面虎”,他抬眼打量了陈平川一番,见他一身风尘,衣衫普通,便笑眯眯地开口:“这位小相公,也想来玩两把?” “嗯,在下没玩过,不知是何规矩?” 陈平川露出几分涉世未深的青涩与好奇,这副模样,在赵五这等老江湖眼中,正是最受欢迎的肥羊。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赵五哈哈一笑,把规则说了一遍:“简单得很!一会,有人上台对垒,你隨意押其中一位胜,押对了,一赔三。当然,你也可以押你自己,不过嘛……” 他摇头道:“能上台的都是高人,我劝你別做那白日梦。” 陈平川没有废话,將凤三娘所赠的钱袋放在了赌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哥,我就押我自己胜!” 赵五愣了一下,隨即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引得周围赌客纷纷侧目。 “小相公,你確定押你自己?” 陈平川憨憨地点了点头。 赵五眼中满是轻蔑与贪婪,仿佛在看一个傻子。 他拿起毛笔,在赌单上写下陈平川的名字,又將那份赌注收进钱箱。 “好!你是新人,赔率是一赔五十,单子在这,收好嘍!” 陈平川拿著赌单,转身走向报名处,登上了高台。 眾人见他一个乳臭未乾的少年也敢上台,顿时引起一片议论和低讽。 陈平川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安静地等著比赛开始。 第一轮海选,主持人高声念出上联:“烟锁池塘柳!” 此联一出,台下便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嘆声。五字偏旁,暗含“火、金、水、土、木”,看似简单,实则玄机暗藏。 本地最有名的“铁嘴”王秀才抢先一步,摇著摺扇,满面春风地走出来。 他声音洪亮:“炮镇海城楼!” 此联对仗工整,五行俱全,引得满堂喝彩。 王秀才得意地拱了拱手,骄傲眼神瞥过陈平川,意思很明显:小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还有哪位公子能对上来?”主持人环顾其他选手。 其他人面面相覷,无人吭声。 “我来!” 陈平川迈步上前,环视一周,目光落在酒楼內那些悬掛的华丽灯盏上,它们的光芒映照在雕的栏杆与水波般的地面上。 他清朗的声音响起:“灯垂锦槛波。” 此联一出,现场先是一静,隨即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的叫好声。 “灯、垂、锦、槛、波”,五行俱全,但意境却比“炮镇海城楼”的肃杀之气风雅华贵了不止一个档次,与这“天下第一楼”的奢华景象更是绝配。 裁判席上一位锦袍老者双眼一亮,抚掌高呼:“妙!妙啊!” 三楼的纱帘之后,一双本已倦怠闭合的清冷凤眼,微微睁开。 魁苏青烟本对这等附庸风雅、追名逐利之场感到厌倦,但陈平川那清朗的声音和绝妙的下联,让她第一次產生了一丝好奇。 第二轮,题目难度陡增。 主持人清了清嗓子,待掌声稍歇,缓缓展开第二卷捲轴,高声诵读,声音传遍酒楼內外:“第二轮的上联是——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 此联一出,全场瞬间陷入了寂静,隨即是嗡嗡的议论声。 “冻雨洒窗?这意境寻常,后面那『东两点,西三点』是何意?” “莫非是说雨点大小?” “不对,这其中必有玄机!” 王秀才眉头紧锁,苦思冥想片刻,自以为得了其中三味,抢先一步高声道:“我对:朔风吹叶,南一枝,北半边!” 他这联对得气势倒也相合,但明眼人一听便知,完全没摸到门道,只是在模仿句式,眾人也只是礼貌性地附和几声,並无多少喝彩。 “我懂了!” 人群中一位戴绿帽的公子似乎看出了些门道,摇头晃脑:“此联乃是拆字联!『冻』字,可拆为『东』与『冫』(两点水);『洒』字,可拆为『西』与『氵』(三点水)!妙,实在是妙!” 他点破玄机,引来一片恍然大悟之声。 然而,看破却不等於能对上。 绿帽公子搜肠刮肚,额头见了汗,也想不出一个既能拆字,又能意境相合的下联,最终只得摇头嘆息,拱手认输。 主持人想起陈平川,便看过来:“这位小公子,可否一试?”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陈平川身上。 锦袍老者和苏青烟也饶有兴趣,想看看陈平川能对出什么句子来。 陈平川神色自若,他看了眼大堂里来回穿梭的伙计,以及那些被端上桌的精美果盘。 他微微一笑,朗声应道:“我对——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 第101章 花魁慧眼识英雄,万民苦舟警世言 话音落下,全场先是愕然一静。 “切瓜分客?” “横七刀,竖八刀?” 就在眾人不解之时,裁判席上那名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猛地睁开双眼,一拍大腿,激动得站了起来,鬍子都在颤抖:“绝了!绝了啊!『切』字,正是『七』与『刀』!『分』字,正是『八』与『刀』!上联冻雨淒冷,下联切瓜分客,热情好客!意境针锋相对,结构天衣无缝!此子,真乃奇才!” 经他这么一点拨,全场瞬间沸腾! “我的天!竟然是这样!” “此联一出,谁与爭锋!” “这少年是何方神圣?才思敏捷至斯!” ……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先前那些轻视陈平川的人,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羞愧。 角落里,赌盘庄家赵五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 他死死盯著台上那个青衫少年,眼神阴狠得如同潜伏的毒蛇。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小看了这个不起眼的毛头小子。 主持人激动地高声宣布,陈平川毫无悬念地与“铁嘴”王秀才,以及另一位以辞藻华丽著称的富家公子“锦笔”刘公子,一同进入最终决战。 三楼,苏青烟从纱帘后起身,缓缓走到栏杆前。 她看不清陈平川的面容,但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锋芒。 这股锋芒,何其相似…… 她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父亲的身影,那个同样满怀经世济民之才的男人,在朝堂之上意气风发,直言进諫,最终却落得个折戟沉沙,罢官还乡,在无尽的抑鬱中耗尽了最后一点心血。 一抹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交织——既有对陈平川惊世才华的欣赏,又有对这锋芒毕露的前途的深深担忧。 台下,主持人声音激昂地宣布:“最后一轮,將由我们天下第一楼的苏青烟姑娘亲自出题!”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三楼那道绰约的身影上。 与此同时,酒楼的各个出口,几个身形壮硕的汉子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门边,不经意间,封锁了所有人的退路。 赵五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苏青烟縴手轻挥,身前薄纱如云雾般捲起。 她容顏清冷,眉目间带著一丝挥之不去的淡淡倦怠,仿佛看尽了世间繁华,也看透了人心凉薄。 她的声音如玉珠落盘,清冷而空灵,穿透了喧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小女子久闻民间疾苦,今日之题,无关风月,只谈苍生。”她朱唇轻启,字字清晰,缓缓念出上联:“稻粱丰,黎民饱,社稷安,嘆无一官清似水。” 此联一出,场內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看似歌舞昇平的讚颂,末尾一句“嘆无一官清似水”,却如一根淬毒的银针,辛辣无比地刺向了整个官场的腐败脓疮。 这种题目,已非才学问题,而是胆识的考验,一个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轮到“锦笔”刘公子率先应对。 他那张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脸涨得通红,搜肠刮肚,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半晌,才勉强开口:“玉帛多,君王乐,朝堂稳,恨少几吏廉如冰。” 对仗倒是工整,辞藻也算华丽,但意境却空洞无力,如隔靴搔痒,完全未能触及上联那沉重的核心。 眾人只是礼貌性地鼓了鼓掌,气氛有些压抑。 “铁嘴”王秀才更是额头见汗。 这联直指国之弊病,稍有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他思虑再三,手中那柄从不离身的摺扇被他捏得咯吱作响,最终,理智战胜了虚荣。 他颓然拱手,声音有些乾涩:“此联意境深远,针砭时弊,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妄言。” 全场的焦点,再一次集中在陈平川身上。 他沉默不语,目光低垂,仿佛被这道惊天的难题镇住。 台下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匯成一片嗡嗡的声浪。 “这少年郎怕是要栽了!前两联靠的是才思敏捷,这最后一联,考的是胆识和阅歷啊!”一名老秀才摇头嘆息。 “何止是胆识!这话说得太满了,一个不慎,就是非议朝政的大罪!他一个毛头小子,哪敢接这个话茬?”旁边一个富商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忌惮。 “看来这百两白银,终究是要被天下第一楼收回去了,可惜,可惜了。” 赵五的脸上重新浮现出得意的微笑,自己的赌金应该是保住了。 就在这时,陈平川缓缓抬头。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衣著华贵的达官贵人脸上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的神情,最终,落在了三楼苏青烟那双清冷而又带著一丝期盼的眼眸上。 他想起沿途所见的饿殍,想起黑风寨百姓在苛政下的无奈挣扎,那些苦难的画面如同电影般在脑海中一帧帧闪回。 一股鬱结之气填满了胸腔,喉咙有些乾涩。 他缓缓张口,一字一顿地吟出下联:“君王心,苍生泪,庙堂高,看尽万民苦作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锦袍老者再次拍案而起。他浑身颤抖,老眼中竟已噙满热泪。 他激动地连声讚嘆:“好!好一个『万民苦作舟』!此联,乃是警世之言!不畏强权,直抒胸臆,振聋发聵!冠军,非你莫属!” 三楼,苏青烟娇躯猛地一震,她扶住冰冷的栏杆,瘦弱的双肩不停颤动。 陈平川的下联,不仅对得天衣无缝,更用最沉痛的笔触,说出了她父亲当年冒死上諫却无人敢听的泣血心声!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遇到了真正的知己。那是一种超越了男女之情的灵魂共鸣,深深震撼著她的內心。 陈平川贏得了对句大会的冠军。 他神色平静地走上高台,从主持人手中接过那一百两白银的赏金。 银子触手冰凉,却沉甸甸的,仿佛承载著无数人的目光。 他隨即转身下了台,径直走向角落里的赌档。 赵五脸色铁青,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 他知道自己这回输惨了! 但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不敢发作,只能强忍著滔天的怒火,在周围人看好戏的目光压力下,从钱箱里抓出一沓厚厚的银票,狠狠丟在陈平川面前。 一千两! “多谢大哥!”陈平川笑著拱拱手。 赵五咬牙切齿,他看向陈平川的眼神,已经不再是阴狠,而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第102章 福大命大,武林高手救场! 就在眾人簇拥著陈平川,想要结交这位横空出世的少年奇才之时,苏青烟的贴身丫鬟穿过人群,姿態优雅地福身一礼,声音婉转动听:“公子,我家小姐有请上楼一敘。” 全场瞬间安静,隨即爆发出阵阵低低的惊讶。 能成为魁的座上宾已是殊荣,被主动邀请进入闺房,更是闻所未闻。 各种羡慕嫉妒与齷齪的猜测声四起。 陈平川原本想拒绝,他现在只想儘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目光却不经意间瞥见赵五那张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以及酒楼门口那几个若隱若现、气息彪悍的壮汉。 他目光飞快一扫,將赵五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和酒楼门口那几个气息彪悍的壮汉尽收眼底,心中瞬间雪亮。 此时携巨款强行离开,无异於肥羊入虎口。 苏青烟的邀请来得恰是时候,或许是他唯一的救命舟。 他立刻判断出,无论楼上是何等境地,都好过楼下这必死的绝境。 “请姐姐前面带路。” 他朝丫鬟点点头,步履沉稳,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中,坦然上楼。 进入闺房,没有想像中的香艷气息,反而是一室清雅的书香扑面而来。 巨大的书架上摆满了卷帙浩繁的各类书籍,从经史子集到野史杂谈,应有尽有。 窗前摆著一张光洁的雕书桌,笔墨纸砚整齐地摆放著。 苏青烟已褪去华服,换上了一身素衣,临窗而立,背影清瘦,神情凝重。 陈平川拱手一礼:“苏小姐有何吩咐?” 苏青烟缓缓转身,直视陈平川。她的目光深邃如古井,淡淡道:“你叫陈平川?” 陈平川点头。 “从何而来?去往何处?”苏青烟紧接著问,眼神犀利。 “庐州府人,欲进京赶考。”陈平川平静回应。 苏青烟眸中精光一闪。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沉默片刻,把声音压得极低:“陈公子,你闯大祸了!” 陈平川眉头微挑,等著她的下文。 “赵五是本州知府的小舅子,此人睚眥必报。”苏青烟看著他,语气严肃。“你当眾贏了他的钱,便是夺他的命。他已布下天罗地网,你走不出这座城!” 陈平川脸色微变,他早已有所察觉,却没想到对方背景如此之深。 苏青烟抬手指向一扇被帷幔遮掩的隱蔽窗户。“后窗外是暗巷,你从这里出去,走小路,可以出城。快走!” 陈平川从她的眼神里,看到真切的担忧,没有一丝矫揉造作。 苏青烟又补充道,带著一丝哀伤与期盼:“我虽与公子不相识,但你將来若能得志为官,愿你能做到你那副对联里说的,看尽万民之苦,便为万民做主!” 陈平川心中一凛,没想到在这风尘之地,竟能遇到如此高洁之人。 他从怀中掏出那些赏银,递了过去。 他沉声开口:“多谢苏小姐仗义相助,这点银子……” 苏青烟摇头,决然打断了他。“我苏青烟不缺钱。你赶快走!” 陈平川深深地看了苏青烟一眼,郑重地长揖及地:“苏小姐的恩情,在下铭记於心,永不敢忘!” 他不再犹豫,转身一个箭步,利落地翻身从后窗跃下。 然而,他刚刚跑到黑暗的巷子尽头,数十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涌现,將他堵住。 冰冷的刀光在幽暗中闪烁,映出他们麻木而凶残的脸。 赵五那阴冷而得意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带著狞笑,在狭窄的巷道里迴响:“跑啊?苏小姐的闺房,滋味不错吧?可惜啊,你没命回味了!” 赵五的脸在惨澹的光影下狞笑,他一步步逼近,身后数十名恶奴手中的利刃反射著森然寒光,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野狼,封死了陈平川所有退路。 屠刀,即將落下。 陈平川背靠著冰冷的墙壁,他神色出奇地平静,唯有微微颤动的眼睫透露出內心的波澜。 他的手指,早已扣紧了袖中的连弩,这是他此刻唯一的倚仗。 不过,对方有十几个人,而他的弩箭只有三支,而且要距离足够近才能射中。 怎么看,他今天都是死局! “跑啊?继续跑啊?”赵五的声音残忍,“老子早就料到那个贱人会放你走,等我宰了你,就去收拾苏青烟!” 陈平川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杀气几乎要溢出他的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仿佛没睡醒的声音,在巷口悠悠响起。 “阿弥陀佛……嗝……何处来的泼皮,光天化日,也敢谋財害命?” 话音未落,另一个冷峻如冰的声音紧接著响起,冷得像块冰。 “无量天尊。乱世凶年,魑魅魍魎都出来了!” 眾人惊愕地循声望去,只见巷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 一个身穿打了无数补丁的破烂僧袍,手里拎著个黑不溜秋的酒葫芦,正仰头灌酒,醉眼惺忪。 另一个则身背一柄古朴长剑,玄色道袍一尘不染,面容严肃,眼神如电,宛如庙里的镇殿神像。 一僧一道,一动一静,一个浑身酒气,一个满身霜气。 气质天差地別,却都透著一股深不可测的气势,让这狭窄巷道里的肃杀氛围为之一滯。 赵五在永安城作威作福惯了,何曾有人敢这样与他说话,当即色厉內荏地暴喝:“哪里来的野和尚、臭道士,敢管本大爷的閒事?” “贫僧了尘,这个牛鼻子是太平道人。”邋遢和尚哈哈一笑,自我介绍:“我俩刚才在天下第一楼看好戏,没想到,这楼后面还有好戏可看。”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伸出油腻腻的手指,遥遥指著赵五,嘿嘿笑道:“贫僧看你这胖子印堂发黑,血光罩顶,今日若不放下屠刀,怕是要横尸街头嘍。” 太平道人则冷眼扫过那群持刀的恶奴,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比刀锋更冷:“一群官府豢养的走狗,欺压一个为民发声的少年。大业朝的根,就是被你们这种蛀虫,一口一口啃烂的。” 赵五被当眾羞辱,顿时恼羞成怒,怒声咆哮:“给我上!连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一起剁了!” 一声令下,恶奴们如狼群般咆哮著一拥而上。 第103章 神仙打赌,赌注竟是我自己? 了尘和尚身形只是一晃,便如一片被风吹起的枯叶,轻飘飘地盪入人群。 他手中那只破酒葫芦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东敲西打,看似隨意,却总能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中恶奴们的手腕、脚踝、膝盖等关节要害。 只听“噼啪”之声不绝於耳,伴隨著阵阵压抑的惨叫。那酒葫芦看似轻巧,落下时却力道沉猛,只一瞬间,地上便躺倒了一片,个个抱著受伤的关节哀嚎翻滚,兵器散落一地。 太平道长则更为直接。 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立在原地,並指如剑,对著前方虚虚一划。 一道无形的剑气,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纵横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几名恶奴只觉手腕猛地一凉,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便再也使不上一丝力气,手中的钢刀“噹啷”一声,尽数落地。他们惊骇地看著自己的手腕,那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赵五看得暗自心惊,浑身都在颤抖。他知道自己惹到了两个煞星。哪里还敢停留,怪叫一声,转身就想逃出巷子。 太平道长眼神一寒。 只听“呛”地一声龙吟,背后古剑自行出鞘,化作一道追魂夺魄的悽厉寒光,在夜空中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 噗! 赵五的头颅应声飞起,在空中翻滚著,脸上还凝固著最后惊恐与不信的表情。 无头身躯前冲了几步,腔中的热血如喷泉般冲天而起,又如红雨般洒下,將冰冷的石板路染得一片血红。 其他走狗见主人死了,顿时嚇得一鬨而散。 了尘和尚停下脚步,醉意消散了些许,眉头紧紧皱起,望向收剑的太平道长。 “牛鼻子,你又开杀戒!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廝虽是恶人,给他个终身残疾的教训便是,何必非要取他性命?” 太平道长冷哼一声,长剑嗡鸣一声,自行归鞘。 “此等败类,如附骨之蛆,留之何用?不以雷霆手段,何以儆效尤?你那套慈悲的说辞,救不了这已经从根上腐烂的世道!” 陈平川目睹这震撼心神的一幕,强压下心中的激盪,快步上前,对著二人深深一揖。 “多谢二位前辈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晚生没齿难忘。” 太平道长转过身,那双冷厉的眼睛微微缓和,他上下打量著陈平川,缓缓摇头,语气中带著一丝近乎怜悯的漠然:“你便是那做出『万民苦作舟』的少年?有此胆识,不易。但你妄图以一己之力改变朝局,澄清玉宇,无异於螳臂当车,痴人说梦。” 他顿了顿,声音更冷:“这大业朝,早已病入膏肓,非刮骨疗毒的猛药不能医。天下將乱,你还是速速归家,寻一处山林隱居,尚能保全性命。” “道长此言差矣。”了尘和尚又灌了口酒,走了过来,酒气扑鼻,“天下大乱,百姓更苦,你让他山林隱居,就能逃得过吗?依洒家看,这小施主心有锦绣,或许能在这污浊世道中,闯出一条新路来。” 他一把拉住太平道长,將他拽到一旁,压低了声音,眼神却前所未有地清明。 “牛鼻子,你我爭论多年,不如今日打个赌如何?洒家护送他进京,看他能否凭这支笔,在这浑浊的官场中,为天下苍生点亮一盏明灯。若他能成,你便放弃那刺杀皇帝、搅乱天下的疯念头。若他不成,洒家便隨你一起,共图大业,將这腐朽的王朝,连根拔起,彻底推翻!” 太平道长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了陈平川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血肉,直抵他的灵魂深处。 良久,他猛地一拂袖袍,转身离去,玄色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空寂的巷中迴荡。 “禿头,贫道在京城,等著看你们的结果!” 了尘和尚看著他远去的背影,笑嘻嘻地走到陈平川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震得他一个趔趄。 “小施主,別怕。洒家正好要去京城大相国寺討碗斋饭,顺便办点小事,你我同路,路上也好做个伴,如何?” 陈平川暗自思量,他虽不知道二人的来歷,却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位游戏风尘的邋遢和尚,是位武功盖世、心怀苍生的绝顶高手。 有他同行,自己的性命就有了保障。 他心中大喜过望,立刻躬身行礼,语气诚恳:“多谢大师!” 二人不再耽搁,迎著天边初升的、带著微红的朝阳,二人一前一后,踏上了前往京城的漫漫长路。 …… 这一日,他们行至一处名为“望河镇”的地方,入目竟是一片诡异的喜庆。 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掛著崭新的红灯笼,长街之上,甚至铺著崭新的红绸,隨风微动,像是流淌的血脉。 然而,这本该热闹欢腾的景象,却被一种死寂的压抑笼罩著,带著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街上的行色匆匆的镇民,脸上没有半分喜色,反而个个面带愁容。 了尘和尚那双醉眼扫过这番景象,眉头渐渐皱起。他拦住一个挑著空担子、脚步慌乱的汉子,开口问道:“这位大哥,镇上是有什么大喜事吗?怎的大家一个个愁眉苦脸,看著倒像是在奔丧?” 那汉子嚇得浑身一哆嗦,他惊恐地看了一眼四周,连忙摆手,將声音压得很低:“嘘!大师可千万別乱说!今日是『河神娶亲』的大日子,要给河神爷送新娘子过去,求他老人家保佑咱们风调雨顺呢!” 陈平川心头一凛,眉头紧紧皱起。所谓的“河神娶亲”,他曾在野史杂谈中见过,无一不是愚昧血腥的代名词。 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 “娶亲?”他故作好奇地问,“不知是哪家的姑娘如此有福气,能嫁与神明?” 汉子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嘆口气,朝著镇外那条波涛汹涌的大河方向指了指,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悲凉:“每年……都要选一个七岁的女娃……投入河里……献给河神爷……” 说完,那汉子不愿多言,挑著扁担匆匆而去。 陈平川和了尘和尚对视一眼,一起向河边走去。 河岸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人头攒动,却无人说话,只有河水咆哮的怒吼声在耳边迴荡。 第104章 活人献祭?教科书式解决问题! 一座用泥土和石头临时堆砌的高台上,一个打怪怪异的老太婆正癲狂地扭动著乾瘪的身躯。 她满脸的褶皱深得能夹死苍蝇,一双三角眼阴鷙而浑浊,身上穿著五彩斑斕的怪异服饰,插满了鸟类的羽毛,隨著她的舞动簌簌作响。她便是镇民口中能与河神沟通的巫婆。 高台之下,一个粗陋的木笼子显得格外刺眼。 笼子里,一个瘦小的女孩被死死锁住。她身上那件大红色的嫁衣又大又沉,像一件刑具,將她整个人都罩在里面。 女孩的小脸被泪水和泥土糊得一塌糊涂,哭得撕心裂肺,嗓子早已沙哑不堪,只能发出小兽般绝望的呜咽。 笼子旁,一对中年夫妇死死地跪在泥地里,额头磕破了,渗出的血混著尘土凝固成暗红色。他们身体剧烈地颤抖著,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能任由女儿那一声声撕扯心肝的哭喊,折磨著他们的灵魂。 了尘和尚看到这一幕,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那双总是带著几分戏謔的眼睛里,此刻燃起了滔天的怒火,仿佛要將这浑浊的世道焚烧殆尽。 拨开身前麻木的人群,了尘和尚一个箭步衝到台前,手中酒葫芦直指巫婆,声如洪钟,厉声呵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以活人祭祀!此乃伤天害理的邪说!还不快把孩子放了!” 巫婆阴冷的目光如毒蛇般扫向了尘,隨即发出一声夜梟般尖厉的叫喊:“哪里来的妖僧!竟敢在此褻瀆河神!你是想惹怒河神爷,让我们全镇老小都遭受水患天灾,被淹死在这望天河里吗?” 她的话极具煽动性,那些原本神情麻木的镇民,眼中立刻燃起了被恐惧点燃的怒火,齐齐转向了尘。 “妖僧,快滚!” “他想害死我们全村人!” “把他跟新娘子一起沉河,给河神爷赔罪!” 看著那笼中哭泣的女童,陈平川的拳头瞬间攥紧,那张掛满泪痕的梨带雨的小脸,像极了当年差点被卖掉的妹妹平玉。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自胸腔深处轰然涌上,烧得他四肢百骸都有些发冷。 不过,他却比了尘和尚冷静多了。 他一把拦住正要动手的了尘和尚,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大师,对付愚昧,拳头不如智慧。” 说完,他挤出人群,步履沉稳地走到高台前,对著台上那装神弄鬼的巫婆拱了拱手,大声说道:“巫师且慢!”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些叫囂的镇民,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陈平川不理会眾人,只是看著巫婆,表情平静:“在下乃云游方士,略通阴阳五行之术。昨夜我路过贵地,夜观天象,见星宿错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在又看这女童的面相,根骨寻常,恐怕……並非河神所喜的佳偶啊。” 他惋惜地摇了摇头,语气沉重:“万一送错了新娘,惹得河神他老人家龙顏大怒,降下天灾,这个责任,请问谁能担待得起?” 巫婆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隨即厉声反驳,声音尖利刺耳:“一派胡言!这新娘子是河神爷亲自託梦於我,在全镇千挑万选出来的,八字相合,命格相配,岂会有错!” “哦?原来是婆婆您亲自得的梦啊!”陈平川故作恍然大悟,隨即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著一丝狡黠,“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办了。不如就请婆婆您亲自下水一趟,去问问河神爷,看他老人家对这位新娘子是否满意?” “万一不行,我们也好赶紧补救,换个合適的人选才对。” 他转过身,环视一周,对著所有镇民提高了音量,语气恳切:“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婆婆您是河神的使者,凡人畏惧的河水,於您而言想必如履平地。您下去问清楚了,河神爷要是点头了,我们再献祭也不迟。这样既显虔诚,又最是稳妥!” 此言一出,原本还怒气冲冲、敌视著他们的镇民们,瞬间安静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覷,眼神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迟疑和思索。 是啊,这少年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巫婆既然能跟河神沟通,下水去当面问一句,总比错送了新娘子、惹来大祸要强得多吧?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陈平川和了尘身上,齐刷刷地转向了台上的巫婆,那眼神里,充满期待。 巫婆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她一个彻头彻尾的旱鸭子,別说这波涛汹涌的河水,就是村口的池塘都能轻易淹死她!这怎么下水? 她指著陈平川,嘴唇哆嗦著,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色厉內荏地嘶吼:“你……你你……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无知!愚昧!竟敢质疑神諭!” 可她越是心虚,越是厉声呵斥,台下村民们眼神中的怀疑就越是浓重。 陈平川见时机已然成熟,再次朗声开口,语气中带著疑惑:“我看婆婆面有难色,莫非……您不认识河神?也是,这事確实难办。” 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里透出一股冰冷,直刺巫婆的內心:“毕竟这祭典每年都要收那么多香火钱,金银珠宝的,要是没了河神,这钱可就……”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镇民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人群死寂了一瞬,隨即彻底炸开了锅! 对啊!钱!每年祭典,家家户户都要被这巫婆以“河神聘礼”的名义搜刮去大笔的钱財和粮食! 他们勒紧裤腰带,省下救命的口粮,就是为了供奉这位“神使”! 原来自己多年的虔诚与恐惧,换来的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被压抑的愤怒和被欺骗的屈辱,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骗子!还我家的钱来!” “原来根本没有河神!都是这个老妖婆在骗我们!” “打死她!把她扔进河里去见她那个假河神!” 不等陈平川和了尘和尚再有任何动作,愤怒的镇民便如失控的潮水般一拥而上。 他们掀翻了高台,將尖叫挣扎的巫婆从泥地里拖拽出来,又衝进她那比镇上任何人都要富丽的住所,將她那些年搜刮来的、堆积如山的金银財宝全都抬了出来。 在无数人愤怒的嘶吼声中,巫婆连同她那些沾满了血泪与谎言的財富,被一同丟进了汹涌的河水之中,让她自己去“面见河神”了。 第105章 平川揭露人贩魔窟,了尘化身怒目金刚 了尘和尚站在一旁,看著这戏剧性的一幕,张著嘴巴,半天没能合拢。 他原本已经做好打算,以一敌百,把孩子救出来。 结果,陈平川几句话就化解了危机,不但救了孩子,还把那可恶的巫婆给解决了。 他怔怔地看著陈平川正平静地安抚著抱头痛哭的一家人,心里感嘆。 这个少年,不仅有“为生民立命”的慈悲之心,更有破除愚昧的雷霆手段和非凡智慧。 了尘和尚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酒水顺著嘴角流下,他却浑然不觉。他走到陈平川身边,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施主,贫僧服了你了!” 这一刻,他对那个与太平道人立下的赌约,信心又增添了几分。 …… 风波平息,望河镇的河水依旧奔流,却再也带不走活祭的童女。 笼罩镇子的那层迷信与恐惧的阴霾,被陈平川四两拨千斤的智慧轻轻一拨,便烟消云散了。 陈平川给家里写信报了平安,隨后与了尘和尚再度起程,数日后,一座更为宏伟的州府轮廓,出现在他们的前方。 城墙是用青灰色的巨石砌成,高耸入云,穿过深邃的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宽阔得能容纳四驾马车並行的街道上,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两旁的商铺鳞次櫛比,锦缎庄的绸缎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茶楼里飘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小贩的叫卖声、车马的滚滚声、行人的说笑声,交织成一派热烈喧囂的盛世华景。 然而,在这幅流光溢彩的画卷之上,总有几处墨点般的污渍,刺眼地存在著。 街角,高大府邸的朱红高墙之下,蜷缩著几个影子。 他们是些孩子,衣衫襤褸,像破布条一样掛在身上,小脸满是污渍。 一个男孩的右臂袖管空空荡荡,隨著身体的挪动无力地摆动著。 另一个女孩双目紧闭,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还有一个拖著一条不成形状的腿,每挪动一下,额上便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们每一个都神情麻木,脸上蒙著一层灰败死气,向著过往行人伸著脏污的小手,不哭不闹,只是无声地、机械地向每一个经过的行人乞討。 陈平川动了惻隱之心,他停下脚步,从怀中摸出几十个铜板和路上备下的乾粮,弯下腰,一一放到那些孩子的手中。 “拿著,快吃吧。”他的声音很轻。 孩童们的手指触到银子和食物的瞬间,死死地攥紧,陈平川没有在他们眼中看到丝毫喜悦,甚至没有一丝感激。 那空洞的瞳孔里,只剩下麻木。 “阿弥陀佛……小施主宅心仁厚,贫僧替这些可怜的孩子谢谢你。” 了尘双掌合十,向著陈平川微微鞠躬。 但陈平川却没有反应,他的目光瞥向街对面一个毫不起眼的杂货铺角落,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大师,有些不对劲。” “哦?” “突然间出现这么多残疾孩子乞討,背后肯定有问题!” “小施主的意思是?” “我们……” 陈平川將自己的计划低声告诉了尘和尚,和尚的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点点头。 隨后,他们装作无事人一般离开这里,藏在一处街角,注视著那些孩子。 日头西落,那些孩子相互搀扶著站起身、一瘸一拐在昏暗的巷道里穿行,走出了灯火通明的城区,进入城郊一座破败荒废的古庙里。 陈平川和了尘和尚远远地跟著,到了古庙,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屏住呼吸,悄然潜到荒庙的后墙,从一扇朽烂的窗欞缝隙向里望去。 庙宇正中,一堆篝火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光將几张凶神恶煞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三四个男子正围坐在一起,兴奋地笑著,將一堆铜板和碎银哗啦啦地倒在地上瓜分,那正是白天孩童们乞討来的钱財。 而在他们身后的阴暗角落里,那些孩子被粗糙的麻绳拴著脖子,像一群待宰的牲口,拥挤地缩成一团。他们面前只放著一个缺了口的破碗,里面是些已经餿掉的残羹冷炙。 一个最小的孩子生了病,不停咳嗽,引来一个蓝衣男子的厌烦。 男子走过去抬起脚,狠狠一脚踹在孩子的心窝上。 孩子顿时翻滚出去,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却连哭声都不敢发出来。 “妈的,赔钱货,要死赶紧死!”男子啐了一口,浑不在意。 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抓起一把铜钱,在手里掂了掂,得意地向同伴炫耀:“前天我刚从外地弄来的那个小子,身子骨还挺硬朗,腿打断了一次居然还想跑。哼,老子乾脆给他两条腿都拗断了,看他明天还怎么跑!再不听话,就把手剁了!好好调教,肯定比这些废物要的钱多!” “哈哈哈哈,高!还是三哥你手段高!” 人间地狱! 这四个字,在陈平川的脑海中闪过。 他看明白了,这是一个有组织、有预谋的人贩子团伙! 他们拐骗、抢掠孩童,然后用最残忍的手段將他们活生生打成残废,再逼迫他们上街乞討,为这群恶魔榨取血淋淋的钱財! 白天自己的善心,没有温暖那些可怜的孩子,反而全都餵了这群披著人皮的恶魔! 一股冰冷的、夹杂著暴怒的火焰,从他的胸腔直衝天灵盖,烧得他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身旁的了尘和尚,此刻脸上也布满了冰冷的寒霜。 他紧紧握著酒葫芦的手,青筋暴起。那双总是半睁半闭的醉眼,此刻清明得可怕,里面燃烧著两簇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焰。 “邪魔外道,当诛!” 了尘和尚口中低喝一声,再也无法压抑。他纵身一跃,直接破窗而入! “砰!” 巨大的声响顿时惊动了庙內眾人。 那群男子惊愕回头,还未看清来人的模样,了尘和尚就已经到了他们的眼前。 他如一头含怒下山的猛虎,手中的酒葫芦,此刻化作了世间最致命的降魔法器,打的这些人渣发出撕心裂肺的悽厉惨嚎。 了尘和尚没有下杀手,却比直接杀了他们更狠。 卸掉下巴,让他们再也发不出得意的狂笑! 敲碎膝盖,让他们再也无法站立作恶! 拗断手腕,让他们再也挥不起施暴的拳头! 不过是十几个呼吸的功夫,庙內已再无一个站著的人。 他们全都像一滩滩烂泥,瘫在地上,痛苦地扭曲、哀嚎,用自己的身躯,品尝著自己曾施加於孩童身上的痛苦。 第106章 若圣上无能,朝廷腐朽,我便取而代之! 陈平川紧隨其后冲了进去,他没有看那些罪有应得的人贩子一眼,径直奔向角落里嚇得瑟瑟发抖的孩子们,用隨身携带的匕首,割断他们身上的绳索。 “別怕,没事了,你们都得救了……” 第二天清晨,州府衙门前,聚集的百姓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个少年郎挥舞木棒重重击打登闻鼓,另一个衣衫邋遢的和尚,像提溜著一串死狗,將三四个哀嚎不止的男子扔在了衙门门口。 知县升堂审问,得知真相后,这位尚存一丝良知的父母官气得浑身发抖,鬚髮皆张。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当堂將这伙罪大恶极之徒判了斩立决,並立刻著手安排人手,联繫善堂,安置那些终於获救的孩童。 从府衙出来,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陈平川胸中那股鬱结之气稍稍化解。 正义似乎得到了伸张。 然而,当他转过一个街角,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不远处,一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男人,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身前立著一块粗糙的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木炭字写著:家贫无以为继,卖儿葬父。 他身边,一个同样瘦弱的小男孩,头上插著枯草,茫然地牵著父亲的衣角,看著来来往往的人群。 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对面,一个形容枯槁的妇人,怀里抱著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身前的牌子上,同样写著几个令人心碎的字:卖女活命。 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快慰,瞬间被一股更深沉、更庞大的绝望感彻底淹没。 救了十几个孩子,又有什么用? 这光天化日之下,立刻就有人因为活不下去,要卖掉自己的亲生骨肉。 抓了一伙穷凶极恶的匪徒,又有什么用? 这世道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它在源源不断地製造著悲剧,逼良为娼,逼父卖子。 了尘和尚走到他身边,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然后长长地、沉重地嘆了口气。 他看著那两个卖儿卖女、神情麻木的父母,又看向呆立失神的陈平川,目光复杂。 “小施主,你救得了这十几个孩子,可这天底下,每天又有多少孩子被卖掉,被饿死,被逼成乞丐?” “只要这世道不改,这吃人的人间惨剧,便永无休止之日。” 了尘和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面大鼓,震动陈平川的心弦。 “你读圣贤书,你来告诉我,该当如何?” 陈平川沉默了。 圣贤书?圣贤书教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眼前这血淋淋的惨状,书上何曾给过答案? 他看著那卖儿的父亲眼中,只剩下为了让另一个亲人活下去的麻木。 他看著那卖女的母亲脸上,混合著血与泪的绝望。 他看著这脚下繁华的街道,繁华之下,却是涌动著无尽悲苦的暗流。 心中那颗“为生民立命”的种子,在这一刻,被这无尽的血泪彻底浇灌,破土而出,以一种疯狂的姿態,衝破了他所有的犹疑和幻想。 这不再是一句掛在嘴边的空泛口號,一个遥不可及的清高理想。 它变成了刻骨的恨,变成了切肤的痛。 若当今圣上无能,若这大业朝廷腐朽,不能庇佑它的子民,不能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那么,要这圣上何用? 要这朝廷何用! 陈平川缓缓地握紧了拳头,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他的眼中,那原本清澈的光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坚定的光。 我便,取而代之! …… 巍峨的京城轮廓如巨兽伏地,在天际线上投下巨大的阴影。 城门下,人流匯聚成河。 了尘和尚將自己的酒葫芦递到陈平川嘴边,一股辛辣的酒气扑面而来。 “小施主,別嫌弃,喝了这杯离別酒,你们各奔前程。” 陈平川没有犹豫,仰头灌下,烈酒入喉,烧灼著胸膛,也点燃了眼底的火焰。 了尘和尚收回葫芦,那双总是半醉半醒的眼睛里,一片清明。 他没有多余的叮嘱,只留下了一句偈语。 “庙堂高,江湖远,灯在心中,何处不光明?” 话音刚落,他转过身,宽大的僧袍一甩,便混入了熙攘的人流之中,转眼间,就彻底消失不见。 陈平川独自站在原地,咀嚼著那句话。 庙堂与江湖,並非两个世界,而是同一个世界的两面。 真正的光明,从不假於外物,不靠权势,不依地位,而源自內心那盏不灭的灯火。 这是了尘最后的考验,也是最深的祝福。 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只剩他自己走了。 前往礼部贡院报名的过程异常顺利,手续办妥,陈平川正式取得了春闈的资格。 然而,真正的难题才刚刚开始。 他走遍了贡院附近的几条大街,每一家客栈门前都无一例外地掛著“客满”的牌子。 连柴房都挤满了从各地赶来的考生,夜色渐深,他站在最大的一家“悦来客栈”门前,抬头望去。 楼上,天字號那一整排的房间,窗户里漆黑一片,没有半点灯火。 陈平川满怀希望走进去,便见大堂上,客栈掌柜一脸苦相,对著围住他的科举士子们,反覆说著同样的话:“客官,实在对不住,楼上全被人包下了,真没地儿了。” 陈平川不信,这分明有鬼。 就在眾人与掌柜理论之际,客栈外传来一阵喧譁与骚动。 一个身穿华贵锦袍、头戴紫金冠的贵公子,在一眾家奴和奉承者的簇拥下,眾星拱月般走了进来。 “啊呦,燕公子您可回来了!” 掌柜急忙挤出人群,陪著笑脸向贵公子说道:“您要的所有客房都给您留著呢,一间都没卖出去。” 陈平川从周围人的议论里得知,这贵公子是吏部侍郎之子,名叫燕世藩。 燕世藩的目光扫过挤在大堂里的寒门士子,那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在看一群阴沟里的螻蚁。 他身边一个留著山羊鬍的师爷,扯著公鸭嗓子,轻蔑地扬声宣布。 “你们吵什么?我们燕公子包下了天字號所有的房间,就是为了图个清静,不想被某些穷酸气污了耳朵,赶紧去別的地方吧!” 第107章 京城恶少作妖,陈平川:你要脸不要? 有几个血气方刚的书生按捺不住,上前理论。 “你们凭什么如此霸道!” “天子脚下,岂容你们如此霸道?” 话未说完,便被燕世藩的家奴粗鲁地推搡在地,狼狈不堪。 燕世藩看著这一幕,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他从袖中抓出一大把铜钱,隨手一扬,哗啦啦地扔在地上。 “別说本公子不讲理,这钱是赏你们的!捡够了,就滚去睡马路吧!哈哈哈!” 铜钱在地上滚动,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敲打著每一个读书人的尊严。 陈平川站在人群的一角,他没有愤怒,更没有屈辱,只是眼神冰冷地看著这丑陋的一幕。 就在此时,一个坐在角落里独自饮茶的青衣书生,缓缓站了起来。 他面容俊朗,嘴角刮削,他径直走到陈平川面前,拱手一笑。 “兄台气度不凡,不必与此等俗物置气。在下慕容修,订了间地字號房,尚有空位,兄台若不嫌弃,可与我同住。” 慕容修早已將大堂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所有人在燕世藩的羞辱面前,或愤怒,或畏缩,或屈辱,唯独这个少年,平静得可怕。 他看人奇准,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而他最喜欢的就是结交这样的人,说不定將来,会给他带来惊喜。 燕世藩见慕容修竟敢公然拉拢他眼中的“破烂”,面露鄙夷,嗤笑一声。 “慕容修,你倒是会捡破烂。小子,想住店?” 他的下巴轻蔑地朝陈平川抬了抬。 “先答本公子一个问题,若答得出,本公子赏你一间房。答不出来,就趁早滚回家去,別在这里丟人现眼!” 燕世藩向身边的师爷递了个眼色,那师爷立刻心领神会,尖声问道。 “《仪礼》之中,士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五礼备,请问,主人送使者出,再拜,其方位几何?” 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细节,寻常学子根本不会去记。 满堂顿时鸦雀无声,都等著看陈平川回答。 陈平川却面色平静,不假思索地回答:“主人西面,宾东面,再拜,宾退,主人不送。”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对答如流,分毫不差。 全场一片惊嘆。 陈平川的目光转向燕世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隨即反问。 “燕公子学识渊博,想必也知《仪礼》中『士相见之礼』。”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轻鬆。 “不知公子今日所为,合的是哪一礼?在下愚钝,还望公子赐教。” 此言一出,整个大堂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在用圣贤之言,指著鼻子骂燕世藩无礼无德,没脸没皮! 燕世藩並不是酒囊饭袋,肚子里有点墨水,当然能听出陈平川的言外之意。 他的脸瞬间涨红,嘴巴张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陈平川引经据典,字字诛心,他若反驳,便是公然与圣贤为敌。 慕容修眼中爆出异彩,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隨即哈哈大笑,一把拉住陈平川的手臂。 “兄台高才,何必与夏虫语冰!” 他拉著陈平川径直走向楼梯,再也不看燕世藩一眼。 两人进入地字號房,关上房门。 窗外,是燕世藩气急败坏、语无伦次的叫骂声。 窗內,是两个未来將搅动大业风云的年轻人,心照不宣的对视。 一场围绕科举的战爭,在踏入京城的第一天,就已无声地打响。 …… 客栈安顿下来,陈平川的日子便过得如钟摆般规律。 他每日闭门不出,窗扉紧闭,將京城的喧囂隔绝在外。 桌案上,策论典籍堆积如山,他一头扎进去,便是晨昏顛倒,不知今夕何夕。 而同住的慕容修则截然相反,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蝴蝶。 他几乎夜夜外出,衣袂翩翩地穿梭於京中各式各样的文会、酒宴,结交的朋友遍布三教九流。 每次深夜归来,身上都带著几分酒气和挥之不去的脂粉香,与陈平川形成鲜明对比。 “平川兄,科举之道,七分考文章,三分靠人场。”慕容修不止一次地劝他,带著真诚,“你这样两耳不闻窗外事,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怕明珠蒙尘,被泥沙掩盖啊。” 见陈平川不为所动,他压低了声音,身子凑近了些,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主考官的喜好,同科士子的风评,甚至是谁与谁交好,这些都是无形的考卷。你总得出去露露脸,让人家知道庐州解元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吧?” 陈平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骨子里那份低调,让他本能地厌恶这种附庸风雅的交际。 见他油盐不进,慕容修终於嘆了口气,拿出杀手鐧:“明日礼部侍郎的公子张普初,在曲江池畔主办『曲江诗会』,京中但凡有些才名的举子都会去。这你总该去见识见识了吧?就算不去交朋友,去听听別人的锦绣文章,知己知彼,也是好的。” 盛情难却,陈平川终是点头应下。 次日,曲江池畔,水榭楼台掩映在依依垂柳之间。湖面如镜,倒映著画舫上的丝竹与欢歌,一派文人雅集、风流蕴藉的景象。 然而陈平川刚一踏入,便感觉到了不对。 这场所谓的诗会,与其说是文人切磋,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名利场。 而主宾席上,被一眾书生眾星捧月般围在中央,正满面春风、高谈阔论的,赫然便是那日在悦来客栈囂张跋扈的吏部侍郎之子,燕世藩。 这里,是他的主场。 诗会开始,一个个书生起身吟咏,內容却无外乎两样,不是歌颂圣上英明、天下太平,便是吹捧燕世藩的“文採风流”,言语肉麻得令人几欲作呕。 慕容修的脸上也有些掛不住,他显然也没料到场面会如此不堪,只能尷尬地端著酒杯,小口啜饮。 就在这时,燕世藩的目光穿过人群,锁定了角落里的陈平川。 旧恨与新怨一齐涌上心头,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猫捉老鼠般的笑意。 燕世藩缓缓站起身,端著酒杯环视全场,朗声提议:“今日雅集,诸位皆是国之栋樑,不如就以『圣上仁德,四海昇平』为题,共赋诗篇,以表我等拳拳报国之心!” 话音刚落,他那只戴著玉扳指的手便猛然一指,穿过数十道目光,直直点向陈平川。 “就请那日在客栈之中,对《仪礼》颇有见地的庐州解元,陈平川陈兄,为我等开个头吧!” 第108章 恶少诗会设局?陈平川:还来?脸不疼了是吧 那日燕世藩被陈平川当眾羞辱,就立即让手下人去调查陈平川,得知此人乃是庐州解元,但却是没什么背景的寒门学子,更是怒不可遏。 今日,他定要把面子找回来! 剎那间,丝竹声停,笑语声歇。所有人的目光,如潮水般聚焦在了陈平川身上。 这是一个恶毒至极的陷阱。 讚美得太过,便坐实了阿諛奉承之名,从此在清高的士林中抬不起头。 讚美得不够,一顶“腹誹君上,心怀怨懟”的大帽子就能立刻扣下来,断送科举前程,甚至身陷囹圄。 慕容修手中的酒杯停在半空,手心已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开始后悔,不该逼著陈平川来。 陈平川却只是沉默了片刻。 他缓缓起身,那张尚带几分稚气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的脑海中,却闪过一幕幕画面:望河镇冰冷河水中挣扎的女孩,破庙里孩子们残缺的肢体与麻木的眼神,还有那大街之上,跪在地上,为葬父而卖子的男人…… 他开了口,声音清朗,传遍全场。 “东风浩荡拂京畿,朱雀门前尽罗綺。” 开头两句一出,燕世藩脸上露出鄙夷的冷笑。 在座的眾人也纷纷点头,只当他要顺著题意,歌功颂德,不过又是一篇拍马屁的锦绣文章。 然而,陈平川话锋陡然一转,语气中的温和褪去,变得锐利如刀。 “都言天街繁景,谁怜城外露骸骨?” 满座的奉承与欢笑,仿佛被这一句诗瞬间冻结。 空气凝固,只剩下风拂过柳梢的沙沙声。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僵在原处。 陈平川没有停,声音反而更高亢了几分,带著一股压抑不住的悲愤。 “圣恩如雨润九州,何故朱门酒肉臭?” 最后,他的目光不再看任何人,而是直视著脸色已然铁青的燕世藩,声如金石,掷地有声。 “愿借天子三尺剑,斩尽天下不平侯!” 诗句落定,全场死寂! 如果说前两句是繁华,后两句便是血泪! 那最后一句,更是毫不掩饰的滔天杀气,剑锋所指,正是以燕世藩为首的这群酒囊饭袋、靠著父辈荫庇鱼肉百姓的权贵寄生虫! “反诗!这是反诗!” 死寂被一声尖厉的咆哮打破! 燕世藩浑身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他指著陈平川,声嘶力竭。 “来人!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送交大理寺严办!” 周围的书生嚇得面无人色,纷纷后退,椅子被撞倒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唯恐与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年沾上一点关係。 然而,主办诗会的礼部侍郎公子张普初,那个一直安静坐在主位的年轻人,却缓缓抬起了手,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制止了衝上来的家奴。 他深深地看了陈平川一眼,那眼神复杂至极,有震惊,有讚嘆,有欣赏。 “燕兄不要小题大做,陈兄以诗言志,心怀苍生,是为仁心,何来反意?” 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如泰山。 燕世藩虽然叫囂,却也不敢在礼部侍郎公子的地盘上真的动手,只能用杀人般的目光死死瞪著陈平川。 慕容修惊得酒都醒了。 他原以为陈平川是块內秀的璞玉,温润而泽,没想到竟是块稜角锐利到敢当眾刺破天穹的奇石! 他一把拉住陈平川的手臂,在眾人复杂的目光中,低声道:“走!” 两人快步离去。 回到客栈,慕容修“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才长长舒了口气,背心已然湿透。他擦著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 “平川兄,你今日之举,虽是痛快,却也是將自己置於烈火之上!吏部侍郎权势熏天,你这是彻底得罪死了他!” 陈平川却异常平静。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凭晚风吹拂著脸颊。 窗外,一轮清冷的明月高悬,静静地俯瞰著这座繁华与罪恶交织的京城。 “我若连想说的话都不敢说,这圣贤书,不读也罢。” 他转过身,看著依旧惊魂未定的慕容修,目光坚定。 “我若为功名利禄而折腰,当初又何必立下那『为生民立命』之誓?” 慕容修彻底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的少年,看著他眼中那不曾动摇的光,心中只剩下翻江倒海般的敬佩与震撼。 …… 诗会之后,陈平川再也没有去参加过类似的活动,慕容修也再也没有劝过,他真怕陈平川又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惹火烧身。 这一日,陈平川正在房內温书。 房门被“砰”地撞开,一个风尘僕僕却精神十足的身影,闯了进来。 那人扯著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大嗓门,咋咋呼呼地喊道:“大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陈平川抬头看向来人,眼里露出笑意。 是张金宝。 他竟然千里迢迢地赶来看自己。 张金宝这股鲜活而热烈的气息,吹散了陈平川连日来读书的沉闷。 他站起身,浮现出许久未见的、发自內心的笑容:“金宝!” 张金宝一个箭步衝上来,也顾不上满身的尘土,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他放开手,打开话匣子,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他们看到陈平川那封报平安的信时,大家的反应。 “大哥你失踪那阵子,可把我们急坏了!尤其是伯父伯母……” 陈平川心头一紧,急忙询问家里的情况。 张金宝的表情立刻变得生动起来,手舞足蹈:“伯母天天去庙里烧香,后来急得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伯父更是把家底都快掏空了,雇了几十號人,就沿著你进京那条路,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找!跟疯了似的!” 陈平川的心猛地一沉,仿佛看到,母亲病倒在床榻上的憔悴容顏,父亲散尽家財、沿途奔波时那焦虑而绝望的背影。 那份沉甸甸的爱,无声无息,却重逾千斤,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这份愧疚,在他心中发酵,瞬间化为一股动力。 他陈平川,必须金榜题名,必须光耀门楣! 唯有如此,才不负家人的付出与期望。 张金宝一挥手,几个鏢师抬著好几个大箱子鱼贯而入,沉重的箱底与地板接触,发出几声闷响。 “都是给你的!”张金宝一脸得意。 第109章 文曲星下凡?狗都不信! 第一个箱子被打开,里面是母亲罗氏亲手缝製的厚袍,藏青色的布料,针脚细密得如同尺量过一般,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著母亲的牵掛。 袍旁,是几大包用油纸细心包好的、他最爱吃的庐州特產点心。 点心包下压著一封信,是妹妹陈平玉那娟秀的字跡。 信里没有一句抱怨,只有对他失踪那段时间的担忧与后怕,通篇都是转述父母的话,叮嘱他万事小心,好好考试,不必掛念家中。 陈平川伸出手,指尖轻轻摩挲著那件袍,粗糙而温暖的布料仿佛还残留著母亲指尖的温度,让他眼眶一热。 第二个箱子打开,箱子里是厚厚一沓银票,整齐地码放著,旁边还有一些製作精美的拜帖,收帖人的名头都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商铺掌柜。这是张盛財用金钱为他铺垫的人脉关係,现实而有效。 张金宝一脸的得意,拍著箱沿道:“我爹说了,钱管够,你只管安心考试,別的都不用愁!” 第三个箱子要小巧得多,却也最为精致,箱体由名贵的紫檀木打造,一打开,一股幽幽的、安神醒脑的檀香气便散发出来。 “这个,是秦王府送来的。”张金宝的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敬畏。 箱中之物不多,几样顶级的文房四宝,还有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这是昭华郡主的礼物。 它不似家人的温情,也不同於张家的资助,这是一种投资,一种无声的压力,时时刻刻提醒著他那场关於状元与婚事的约定。 张金宝清了清嗓子,待鏢师们退下后,他才从自己贴身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神秘兮兮地递到陈平川面前。 “这个,是我妹妹给你的。” 陈平川接过布包,缓缓打开,是一个崭新的荷包。 与上次那只绣著清雅翠竹的不同,这一次,天青色的缎面上,用最鲜亮的丝线,绣著一株在风雪中傲然挺立的红梅。 那梅瓣鲜活,仿佛正迎著寒风舒展,能让人嗅到一股凌冽的香气。 荷包里没有香料,只有一个小小的、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鹤。 陈平川展开纸鹤,平整的宣纸上,是两个娟秀却又透著一股倔强力道的墨字。 “等你。” 没有问候,没有叮嚀,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陈平川顿时愣住了,他感觉自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触动了。 收起信物,陈平川状若无意地隨口问起那伙劫匪的事情。 张金宝立刻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兴冲冲地说:“大哥你问黑风寨?我跟你说,那黑风寨的头目凤三娘现在都成传奇人物了!官府派了大军去围剿,结果你猜怎么著?被她用计耍得团团转,损兵折將,最后灰溜溜地撤了!” 他眉飞色舞地描述著凤三娘的计策,什么“敌进我退,深谷诱敌”,什么“夜半袭营,虚张声势”。 这些计策,都是陈平川当初隨口告诉凤三娘的,没想到凤三娘不仅用了他的计,还將其发挥到了极致,举一反三,青出於蓝。 陈平川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衣衫之下,那个被一剑刺出的疤痕仿佛又在隱隱作痛。 “將来为我办一件事。” 女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刻骨铭心。 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荷包,那娟秀的“等你”二字,代表著家人、挚友的殷切期盼,是他规划中要走的庙堂之路,是人间烟火与功名事业。 而他的右手,却仿佛能感受到那把长剑的冰冷。 那是凤三娘和黑风寨的生死豪情,是他无法割捨的江湖之义,是一份以命相托的沉重承诺。 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两份截然不同的期许,此刻在他心中激烈地交织碰撞,让他一时有些恍惚。 张金宝见他沉默,以为他还在担心科考的波折,一拍胸脯,保证道:“大哥你放心考!我跟王鏢头就在京城住下了!谁敢欺负你,我张金宝第一个不答应!” …… 会试前夜,京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囂,沉入静默。 夜幕下,千万扇窗欞后,烛火如豆,映照著一张张或紧张、或焦虑的脸庞,期盼著明日的考试。 唯独悦来客栈的庭院,是个例外。 震耳欲聋的锣鼓与尖锐的法铃声,粗暴地撕开了京城的寧静。 灯笼將庭院照如白昼,火光冲天。 吏部侍郎之子燕世藩,竟在此刻请来了京城最负盛名的“天一道”法师团,为他举办一场声势浩大的“魁星点斗,独占鰲头”祈福大法会。 法坛之上,燕世藩身穿一袭不伦不类的八卦道袍,袍袖宽大,上面用金线绣著扭曲的符籙。 他手持一柄桃木剑,在数十名口中念念有词的法师簇拥下,状若疯魔。 他脸色因兴奋泛著不正常的潮红,双眼亮得骇人,隨著法师的引导,笨拙地踩著罡步,挥舞著木剑。 “文曲星君昨夜已入我梦!”他的声音尖锐,传遍四邻,“钦点燕某为今科状元!此番做法,不过是顺应天意,提前昭告天下罢了!尔等凡夫,还不速速膜拜!” 这番狂言与噪音,刺激周围客栈里每一个考生的耳膜,搅得他们心烦意乱,无法安寧。 “无耻之徒!圣贤书都读进狗肚子里了,竟行此等恬不知耻之事!” “他拜的哪里是文曲星?分明是歪门邪道!” “如此心术,也能金榜题名?天道何在!” 无数考生在心中暗骂,有人愤而將书本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有人则將笔桿捏得咯吱作响,却终究敢怒不敢言。只能將满腔怒火与不甘强压下去。 陈平川的房间正对庭院,那喧囂声像波涛骇浪,一下下拍打著薄薄的窗纸。 他却恍若未闻,从箱中取出那支昭华郡主所赠的龙鬚笔。 他並未蘸墨写字,只是用一块乾净的软布,蘸著清水,专注而静謐地擦拭著笔桿。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心里重复著了尘和尚那句偈语, “灯在心中,何处不光明。” 外界的浮华与纷扰,似乎再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这一刻,他的心境澄澈如镜,空明一片。 慕容修倚在窗边,透过一条细微的缝隙,冷眼看著楼下那个如同跳樑小丑般的燕世藩,嘴角掛著一丝讥讽。 他侧过头,看向平静得有些不像话的陈平川,嘲讽道:“真是可笑至极。他拜的是满天神佛,却不知真正能决定他命运的,不是高悬天际的星君,而是他那个坐在吏部衙门里的爹。” 慕容修的目光在陈平川身上转了一圈,眼神里带著几分玩味。 “不过,平川兄,此刻良辰吉日,我倒是也想为你卜上一卦。” 第110章 最终策论,该写的不该写的,我全写了! 慕容修伸出手指,在空中虚虚地对著陈平川点了点,模仿著江湖术士的腔调,眼神却异常认真。 “我看你眉宇之间,文气冲霄,浩然正气自成华盖。但华盖之下,又藏著一丝若有若无的杀伐之气,此乃將相之才。状元之位於你,恐非坦途,必有变数。” 他话锋陡然一转,收起了玩笑的神色,语气篤定如铁。 “但我断言,你此番必能高中,且位列三甲,至少也是个探郎!” 慕容修的这番话,其实说对了一半。 陈平川確实会高中,但他的目標,从不只是探。 陈平川放下龙鬚笔,笔尖在砚台上轻轻一搁,发出一声清越如玉磬的微响。 他抬眼看嚮慕容修,那双总是深邃平静的眸子里,此刻竟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承慕容兄吉言。不过,功名利禄,皆是浮云。”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在小小的房间內迴响。 “我只求此去,能將胸中所学,心中所想,尽数倾注於纸上,无愧於天地,无愧於万民,无愧於心,便足矣。” …… 次日,天边露出鱼肚白,京城的轮廓被描上一道金边。 贡院那两扇厚重的朱红大门,在万眾期盼下,缓缓开启。 燕世藩在一眾家奴的前呼后拥下,乘坐著一顶由八个壮汉抬著的华丽大轿,停在门前。 轿帘高高捲起,他意气风发地走出来,仿佛不是来赴考,而是来接受万民朝拜,登基为王。 陈平川则与慕容修一道,布衣简行,匯入了那片由无数青衫学子组成的、黑压压的人潮之中。 他们没有言语,只是隨著人流,踏向那座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龙门。 考场之外,一道格外洪亮的声音穿透了人群。 “大哥!加油!考个状元回来!我请你吃全京城最好吃的烤鸭!” 张金宝正像个猴子一样,手舞足蹈地站在一辆高大的马车顶上,扯著嗓子大喊。 他真诚而热烈的呼喊,引得周围无数考生与送考的家人纷纷侧目。 陈平川在踏入贡院前的最后一刻回首,看到了张金宝那张涨得通红、却无比真挚的脸。 他紧绷的心弦不由得一松,回以一个安心的笑容。 就在贡院大门即將关闭的前一刻,一顶朴素的青布官轿在几名衙役的护卫下,悄然抵达。 轿帘掀开,一位鬚髮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清冷的老者,身著朝服,缓步走了下来。 他正是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闻名朝野的当朝大学士,本次春闈的主考官,张廷玉。 老者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燕世藩那奢华得近乎挑衅的排场上,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他那沟壑纵横的眉头,微微一皱。 “哐当——” 沉重的朱红大门缓缓关闭,发出的巨响,万眾瞩目的会试,正式开始! …… 会试前几场题目都比较简单,几乎难不倒人。 关键在最后一场,策论。 当题目“论流民匪患之根源及安邦定国之策”被书吏用饱蘸浓墨的笔,一笔一划写在考场中央高悬的牌板上时,整个贡院数千个號舍內,齐齐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题目太过尖锐,就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尖刀,直指大业朝胸腹之间最深、最痛的伤口。 它避开了所有歌功颂德的可能,逼著每一个考生直面王朝最严峻的现实。 燕世藩看到题目的一剎那,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父亲早已通过门路,让他知晓了策论的大致方向。 而且还请名家代笔,写出一篇惊世雄文,让燕世藩反覆背诵,他都要背吐了,现在终於有了用武之地! 他暗笑一声,提起笔,几乎不假思索,一篇洋洋洒洒、辞藻华丽的策论便从笔端行云流水般淌出。 文中大谈君王当施以仁政,官吏需以德教化,则流民自会感恩戴德,匪患亦將自行消弭。 通篇引经据典,对仗工整,华美异常,却空洞得像一尊镶满宝石的空心神像,没有丝毫的血肉与筋骨。 而另一间號舍內,陈平川看到题目,却是心中激盪。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幕幕画面。 黑风寨里,凤三娘那双藏著血海深仇的决绝眼眸; 望河镇上,被当做祭品的小女孩那无助的啼哭; 州府墙角,那些被打断手脚、被逼乞討的孩童…… 这些鲜明的记忆,化作了奔腾的血,涌上他的心头。 他手中那支昭华郡主所赠的龙鬚笔,仿佛承载了千钧之重,那是万千生民的重量。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鬱结的块垒化作墨池中的万顷波涛。 笔尖触纸,发出的不再是寻常的沙沙声,而是一种金石交击般的鏗鏘。 他的策论,开篇便如平地惊雷,直言流民与匪患,非天灾,实为人祸! 上策,安抚流民。 他摒弃了施粥赠银这种治標不治本的传统思路,详尽阐述了“以工代賑”之法。 他將消极的、施捨般的救济,彻底转变为积极的、有尊严的建设。 他甚至列出数十条具体的建议,让流民用自己的汗水与劳力,换取果腹的粮食与为人的一丝尊严。 中策,剿抚匪患。 以黑风寨为引,陈平川提出“甄別、改造、收编”六字方略,將“贼”这一笼统的概念彻底剖开。 他主张化贼为兵,以贼制贼,將匪徒中尚存血性良知、被逼无奈落草者筛选而出,加以整训,编入行伍。 这既能瞬间壮大地方军力,又能从內部瓦解匪帮的根基,釜底抽薪。 这也是他当初在黑风寨执行的政策。 中策写下最后一个字,陈平川稍微休息片刻。 真正的雷霆,在下策! 他笔锋陡然一转,字跡变得锋利如刀,直指病灶的真正根源——土地兼併、赋税沉重、吏治腐败! “官逼民反”四个字,赫然落於纸上! 文末,他以黑风寨周边的数个州县为实例,附上了一份简明扼要却数据清晰的图表。 左侧是逐年攀升的税赋,右侧是急剧流失的田亩,而中间,是一条触目惊心、隨之暴涨的匪患人数。 这都是陈平川在黑风寨的时候,详细调研后得出的结果。 数据之详实,分析之透彻,逻辑之严密,在文章的结尾处,图穷匕见,寒光毕露! 大业朝的变革,迫在眉睫! 当落下最后一笔时,天光已近黄昏,最后一缕残阳透过狭小的窗格,在陈平川墨跡未乾的试卷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斑。 他吹乾墨跡,將自己穿越至今的所有见闻、思考与抱负,都押在了这张薄薄的纸上。 第111章 你说这是废卷?这是治国安邦的良方! 考卷被一一密封,送入灯火通明的阅卷房。 副主考官王大人,是吏部侍郎燕家的得意门生。 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从那浮华张扬、刻意模仿名家风骨的笔跡中,找到了燕世藩的卷子。 他捻著自己保养得宜的鬍鬚,细细品读,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连连点头,口中更是讚不绝口。 “好文章!文采斐然,引经据典,深得圣人教化之精髓!此等锦绣文章,深諳为君分忧之道,当为魁首!” 他毫不犹豫地將此卷抽出,擬定为“魁首”候选,放置在一旁。 隨后,他端起茶杯润了润喉,隨手又拿起一份卷子。 当他看到陈平川那“以工代賑”、“甄別收编”的上策与中策时,尚且觉得此子有些小聪明,想法颇为新奇,捋著鬍鬚的动作也轻快了几分。 可当他看到那直指“官逼民反”的下策,尤其是看到那份详实到令人心惊肉跳的数据时,他脸上的欣赏瞬间变成了惊骇。 冷汗,如同细密的虫子,从他的额角、后颈爭先恐后地渗出。 “大胆狂徒!狂悖之言!”他像被蝎子蛰了一样,猛地將卷子狠狠摔在桌上! “此非策论,乃是谤书!竟敢影射朝政,污衊百官,其心可诛!这是要动摇我大业朝的国本啊!” 他抓起硃笔,手腕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怒不可遏地在卷首龙飞凤舞地批下八个大字。 “言辞偏激,心术不正,不予录取!” 他將这份在他看来足以抄家灭族的“罪证”,愤然丟进了废卷堆里,然后长长舒了口气。 主考官张廷玉正在房內巡查,正好看到王大人的举动,他皱起了眉头,缓步走了过去。 目光扫过王大人依旧气得发白的脸,顺手从那堆积如山的废卷中,捡起了最上面的一份。 正是陈平川的答卷。 他先是看到了王大人那刺眼的八字批语,眼神陡然一凝。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正文上。 只看了一眼,他那张古井无波、如同风乾橘皮般的脸上,便泛起了波澜。 越看,他越是心惊。 越看,他浑浊的双眼越是明亮,仿佛拨开了层层云翳,露出了朗朗乾坤! 他从那犀利尖锐、力透纸背的字里行间,看到的不是什么“心术不正”,而是一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滚烫赤子之心! 尤其是那份直观的数据图表,更是让他原本微佝的背,都下意识地挺直了! 他忍不住口中赞道:“绝!绝妙!” 这等洞察时弊、切中要害的经世济民之才,百年难遇! 张廷玉缓缓放下卷子,阅卷房內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诧异地看向他。 他一生刚正,最恨的便是党同伐异,埋没人才。 此刻,他的目光如电,直直射向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王大人。 他缓缓开口,语气威严。“此卷,当为本届第一。” 王大人一个哆嗦,缩了缩脖子。 “张……张大人……”他颤抖著爭辩,“此子言辞过激,狂悖无状,若是呈上御前,龙顏一怒,我等……我等担待不起啊!” 张廷玉发出一声满是鄙夷的冷笑。“天子求贤,求的是治国安邦的良方,不是粉饰太平的颂歌!” “若因直陈时弊之言而降罪,那这大业朝,亡国不远矣!” 老者挺直了那看似孱弱的脊背,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在整个阅卷房內激盪迴响。 “老夫以毕生官声性命作保,此卷,必为魁首!” 在张廷玉这雷霆万钧般的意志下,王大人再不敢多言半句,划掉自己的批语,將陈平川的卷子,与燕世藩那篇华而不实的文章並列,放在了所有考卷的最顶端。 它们將一同被呈送御前,等待著大业朝最高统治者的亲自裁决。 阅卷房內暗流汹涌,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风暴即將掀起。 而此刻,陈平川正与慕容修、张金宝坐在一家小酒馆里。 酒馆內人声鼎沸,暖意融融。 端起粗瓷酒杯,陈平川对还在担忧的二人举了举,杯中酒液映著烛火,轻轻晃动。 “等结果吧,不急。”他淡淡一笑,將杯中酒一饮而尽。 …… 会试放榜日,天刚放亮,贡院外那条宽阔的长街,便已被无声的人潮堵得水泄不通。 张金宝在人群的缝隙里焦躁地来回踱步,盯著张贴大榜的墙壁。 “大哥一定中!大哥肯定能中!”他反覆地念叨著,声音紧张,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向满天神佛祈祷。 一旁的慕容修,手中那柄从不离身的摺扇,正一下一下地机械摇动著,虽然还保持著世家公子的风度。然而,颤抖的手和快速跳动的心,却早已出卖了他內心的紧张与焦虑。 人群的另一端,一片被家僕们强行清出来的空地上,燕世藩坐在一个木架搭成的高椅上,鹤立鸡群。 他神情倨傲,嘴角掛著稳操胜券的微笑,坚信自己那片“精彩绝伦”的策论一定会得到考官的赏识。 目光一瞥,他发现了远处人潮中那个静立的青衫身影,眼神顿时变得轻蔑起来,如同在看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螻蚁。 一个乡巴佬,也配与他爭辉?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来了!报喜的官爷来了!” 整条长街涌动起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伸长了脖子,望向街口。 在几名官兵的簇拥下,中年官吏手持一卷明晃晃的杏黄色皇榜走来,脸上带著威严之色。 他清了清嗓子,整个长街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无数颗心臟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 “本科会试取中三百名贡士!” 官吏的声音洪亮而富有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锤子,重重敲在眾人的心上。他开始高声唱名,从末尾开始。 “第二百九十九名,江南府,田丰青……” “第一百二十名,河东府,赵志文……” 每念出一个名字,人群中便会爆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声响:一种是欣喜若狂的呼喊,另一种,则是希望破灭后,颓然失望的悲泣。 “第五十八名,京兆府,慕容修!” 当自己的名字被念到,慕容修那一直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筋骨,猛然一松,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唰”地合上摺扇,对陈平川拱了拱手,苍白的脸上终於浮现出喜悦。 “侥倖,侥倖。” 陈平川也微笑点头:“恭喜恭喜。” “第三十七名,京兆府,燕世藩!” 燕世藩的名字被念出,他高傲地扬起了下巴,仿佛是理所应当。 隨著剩余的名次越来越少,张金宝眼睛也睁得越来越大,他好像还没有听到大哥的名字! 第112章 又是第一?连中两元太逆天! “咋回事?咋没大哥的名字?难道大哥……不,不可能的!” 他一张胖脸顿时没了血色,大哥不可能落榜的! 慕容修用扇子轻轻点了点张金宝的肩膀,微笑道:“金宝不必担心,你应该高兴,因为你大哥他……绝对不会落榜的!” 张金宝茫然地看嚮慕容修,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说。 眼看就剩最后一个名字,人群中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谁都清楚,越往后,名次越高,含金量也越重。 不知道今年的会元落谁家? 报喜的官吏喝了口水润喉,再次蓄足了力气。 吼出了那个万眾期待的名字。 “会元——” 两个字落下,重逾千钧,全场死寂。时间仿佛静止。 “庐州府,陈平川!” 短暂的寂静,只持续了三息。 隨之而来的,是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几乎要將贡院的琉璃瓦都掀翻! “陈平川?哪个陈平川?” “还能是哪个!就是那个乡试解元!从庐州府来的那个!” “我的天!解元之后又是会元!这……这是连中三元之兆啊!我朝多少年没出过这等人物了!” 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羡慕、嫉妒、震惊,还是难以置信,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从始至终神情平静的青衫少年身上。 张金宝呆愣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足足三秒后,他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浑身一颤,隨即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他一把抱住陈平川,激动得浑身颤抖,话都说不囫圇:“大哥!大哥!会元!你是会元啊!我没听错,肯定没听错!” 另一边,燕世藩脸上那得意的笑容,被“陈平川”三个字彻底击碎,然后化为狰狞与扭曲的恨意。 他死死攥著高椅的扶手,指甲因用力而深陷进木头里,发出『咯吱』的轻响,似乎要將那扶手连同『陈平川』这个名字一同捏碎。 了无数金钱,动用了父亲所有的人脉关係,背下几百遍名家代笔的锦绣文章,结果……连一个他眼中粗鄙不堪的乡巴佬都不如! 这比用刀子一片片割他的肉,还要让他痛苦万分! 慕容修走到陈平川面前,这一次,他没有摇扇子,也没有开玩笑。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郑重地躬身,深深一揖。 “平川兄,真乃神人也!兄弟我,心服口服!” 他的眼中,再无半分戏謔与玩味,只剩下一种发自肺腑的敬佩与嘆服。 连中两元,已经不是普通人了,而且,他有种预感,陈平川可能会创造歷史! 会试放榜,几家欢喜几家愁。 落榜的考生们黯然离去,返回家乡。 喧闹了许久的悦来客栈,终於清净了下来。 陈平川也顺利地从慕容修的房间,换到了后院一处带著独立小院的清幽单间,窗外便是几竿翠竹,清风徐来,竹叶沙沙作响。 他本以为可以好好静下心来,为最后的殿试做准备。 然而,一向喜欢热闹交际的慕容修,却没事就往他这里跑。 “平川兄,一人独居,未免太过冷清,我来与你作伴,探討学问!” 看著慕容修的笑脸,陈平川却露出苦笑。 他美其名曰“探討学问”,实则將书本往旁边一丟,便拉著陈平川天南海北地閒聊起来。 从前朝诗词的格律演变,聊到京城哪家胭脂铺新来了西域的螺子黛,谈吐风趣,见闻广博。 张金宝更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每日雷打不动地差人送来京城各色顶尖食肆的点心吃食,將屋中的木桌堆得满满当当。 他自己则搬了个小马扎,像小时候听故事一样,乖巧地坐在旁边,听著陈平川与慕容修聊天,时不时插上一句不著边际的话。 “我听爹说,这家『福满楼』的酱肘子是宫里御厨传下来的方子,肥而不腻!” “迎风醉?我听爹说,这可是京城最好的酒了。” 这个由未来的会元、圆滑的贡士和憨直的富少爷组成的奇妙三人组,竟意外地和谐融洽,每日里欢声笑语不断。 这日,慕容修正说到京城新开了一家酒楼,老板附庸风雅,请了无数文人墨客前去题诗作画,捧场造势,结果依旧门可罗雀,眼看就要关门大吉。 陈平川捏起一个葡萄,送入口中,隨口点评了一句:“光有噱头,未触根基。它既想赚文人的钱,酒水菜品取名就要考究,装饰环境更要清幽风雅。文人雅士,求的是一份意境,而非单纯的饱腹之欲。定位不明,自然无人问津。” 一旁的张金宝听得两眼放光,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將陈平川的话记了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状元郎的生意经,金玉良言,金玉良言啊!” 慕容修看著他那副一本正经的虔诚模样,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 他用扇子指著张金宝,对陈平川调侃道:“平川兄,你看,金宝这股钻研的劲头,將来必是商界的一方巨擘。只是不知,他这本『状元郎生意经』,將来打算卖个什么价钱?” 张金宝闻言,立刻合上本子,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警惕地看著慕容修,一脸严肃地说道:“那可不能卖!这是我大哥的本事,千金不换!” …… 陈平川高中会元的消息,像插了翅膀,很快便传遍了庐州府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毕竟,这可是庐州府几百年来,第一个高中会元的考生! 而且还是连中两元! 张府的厅堂內,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哈哈哈!会元!是会元!” 张盛財肥硕的身躯像一尊摇摆的弥勒佛,捧著肚子激动地来回踱步。 比当初张金宝出生的时候,还要激动。 他涨红著脸,满脸的横肉都在兴奋地颤抖。 “老子的眼光,就是他娘的天下第一!我就说!平川那小子,绝对是龙中人凤!” 周围的下人也都纷纷笑著附和。 与前厅的喧囂截然不同,张静姝的闺房內,一片静謐。 她將自己关在屋里,小小的身子蜷在窗边铺著锦绣软垫的榻上,整个人都被午后温暖的光晕包裹著。 她反覆欣赏那幅描绘女儿国国王含情送別唐僧的画卷,娇俏的小脸蛋红得像枝头熟透的苹果,嘴角却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道甜美的弧线。 这是陈平川寄回来送给她的,她冰雪聪明,哪里不明白画中含义? 那股子无法言喻的甜意,从心尖儿开始,丝丝缕缕地蔓延开来,流淌进四肢百骸,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整个人都泡在了一罐清甜的蜂蜜里,又暖又软。 第113章 亲人不如恶鬼!陈老太太遭报应! 方先生的简朴住处。 当弟子气喘吁吁地將大红喜报送到他面前时,老学究那双看透世事的浑浊双眼,瞬间被一层温热的雾气濡湿了。 他颤抖著手,轻轻抚过自己那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白鬍鬚,泪珠沿著脸上的皱纹滑落。 他老泪纵横,口中反覆念叨著那句曾让他初闻时便为之震撼的话语。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此子,终不负我!终不负我啊!” 另一边,秦王府內,气氛同样热烈。 秦王手持捷报,发出一阵沉稳而爽朗的大笑,笑声在雕樑画栋的书房中迴荡。 他含笑转身,看向身旁亭亭玉立、气质如兰的女儿,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讚许。 “本王没有看错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父亲对女儿特有的宠溺与调侃。“不过,女儿,你的眼光,似乎比父王更好。” 昭华郡主闻言,两抹娇艷的红霞瞬间飞上脸颊,她羞赧地垂下那光洁如玉的螓首,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 而在宽大的云袖遮掩下,她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悄悄地抚过那枚温润光滑的彩绘石头。 石头上,那个手持金箍棒的孙悟空,正腾云驾雾,飞向云端。 消息也传入了桃村。 当陈仲文从几个村民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呆立在原地,眼神空洞。 他眼神涣散地喃喃自语:“不可能……绝不可能……那个小畜生……那个孽障……他怎么可能……” 浑浑噩噩的返回陈家老宅,二房原来居住的小破屋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是久病不愈,瘫痪在床的陈老太太。 屋內,一股酸腐的恶臭瀰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污秽不堪的被褥散发著令人作呕的气味,陈老太太已经好几天没人管了。 她渴得嘴唇乾裂起皮,眼窝深陷,虚弱地伸出枯柴般的手臂,想让正在门口泥地里玩耍的小孙子陈平西给自己倒杯水。 “好孙儿……给奶奶点水喝……奶奶要渴死了……” “臭死了,我才不管你!”陈平西满脸嫌恶,仿佛陈老太太是什么骯脏的东西,然后一溜烟跑远了。 几个孙女更是对床上的她视若无睹,只当成一个即將腐烂、碍眼的老物件。 就在这无边的绝望中,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两个儿媳的议论,那“陈平川”、“会元”几个字,穿透门窗,清晰无比地扎进了她的耳中。 陈老太太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大,那死灰般的眼眸深处,骤然闪过一丝复杂至极的光芒。 那光芒里,有震惊,有嫉妒,有悔恨,但更多的,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老大老三都靠不住,只能靠老二,还有这个有出息的孙子了。 当晚,昏暗的油灯在堂屋里摇曳,將人影拉扯得歪歪扭扭。 大房和三房两家,聚在一起。 刘氏尖著嗓子,率先划破了沉寂:“那老东西现在就是个累赘,整天躺在床上等死,还得人伺候!我看,不如直接把她抬了,丟到老二家的宅子门口让他们伺候去!毕竟,这也是他们的娘!” 王氏眼珠一转,摇头道:“先別急。” 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老太婆一辈子抠门,手里肯定还藏著私房钱,得先想办法逼她交出来!绝不能便宜了二房!” “然后,”她顿了顿,眼中闪烁著恶毒的光芒,“再把她弄得惨一点,越惨越好!送到庐州府去闹!就坐在他们画册铺子门口哭!说陈平川中了会元,攀了高枝,有名有利,却连亲奶奶都不要了,活活饿死都不管!我看到时候,全庐州府的人怎么戳他们的脊梁骨!看他们那生意还怎么做!看他陈平川的官还怎么当!” 这个恶毒至极的计划,立刻得到了一致赞同。 他们不再迟疑,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涌入那间臭气熏天的臥房,將陈老太太的床围得水泄不通。 一张张贪婪而无情的脸,在昏暗的油灯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他们威逼著,利诱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要老太婆交出藏了一辈子的所有积蓄。 陈老太太看著眼前这些人,他们是她的儿子,她的儿媳,她的孙子孙女。此刻,他们那扭曲的嘴脸,比庙里凶神恶煞的泥塑恶鬼,还要可怕千百倍。 她的心,像被浸入了腊月的冰窟窿,一寸寸地凉了下去,最后,彻底冻结。 她虚弱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拒绝再看他们一眼,也拒绝再开口说一个字。 …… 殿试日期定下来,所有贡士都开始忙碌,准备参加殿试。 燕世藩请来了京城“天衣坊”的首席裁缝,为他定製衣袍。 金剪裁开云锦,丝线穿梭如飞,在一眾跟班的阿諛奉承中,燕世藩提前准备好了大红袍,打算高中状元,簪游街时穿。 他又重金遍访致仕的老臣,学习面圣的礼仪,从叩拜时额头触地的角度,到起身时袍袖拂动的姿態,都对著铜镜演练了几十遍。 那架势,新科状元已经非他莫属。 而一向淡泊名利的慕容修,也彻底变了个人。 他不再来陈平川的房里閒聊,而是关起门来,研究殿试策论。 用他自己的话说:“在下虽然不慕名利,但面见天子是另一回事,这是为我慕容家光宗耀祖的机会,不可儿戏。” 陈平川难得清静下来,开始整理思路,练习笔法,为最后的考试做准备。 偶尔在屋里打一套张金宝从未见过的拳法,招式舒缓却暗含力道,將自己的精神与身体都打磨到最巔峰的状態。 张金宝几次想找他说话,可见他那副专注如山的样子,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像个忠实的护卫,悄悄守在屋外,生怕一丝声响打扰了自家大哥。 终於到了殿试之日。 天色未亮,晨雾如纱。 所有贡士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身著统一的青色襴衫,静默地匯聚於午门之外,等待入宫。 巍峨的朱红宫墙,在薄雾中延伸至视野尽头,金色的琉璃瓦在晨曦中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许多初次进宫的贡士,早已被这股庄严肃穆的气氛摄住了心神,个个神情庄重,手心虚汗不止。 第114章 一策安天下,不战屈蛮夷 燕世藩站在人群里,昂首挺胸,眼神睥睨,仿佛已经將身边这些土包子踩在了脚下。 他刻意调整著步伐,模仿著父亲教给他的官员仪態,每一步都力求稳重端方,却因用力过猛,反倒像个提线木偶,僵硬而滑稽。 慕容修收起了所有洒脱,神情肃穆,眼中只剩下对皇权的敬畏。 他紧抿著嘴唇,沉默地感受著这座权力中枢带来的巨大压力,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陈平川走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观察著一切。 他看到的不仅是宫殿的宏伟壮丽,更是这宏伟背后,那森严的等级,与束缚著人性的无形枷锁。 贡士们鱼贯进入太和殿,殿內空旷寂静,唯有脚步声在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迴响。 眾人按照会试名次,分列左右站定。 陈平川悄悄抬眼,第一次看到了龙椅上那位大业朝的天子——景帝。 这位皇帝比想像中更年轻,也更孱弱。 面色带著一种久病不愈的苍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却失了温润的光泽。 身形清瘦,一袭九龙盘踞的明黄龙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有些空荡,像是被龙袍吞噬了。 但他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却燃烧著一簇不甘的、渴望证明自己的火焰,像风中残烛,微弱却倔强。 偶尔一声极力压抑的咳嗽,暴露了他虚弱的身体,那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景帝身旁,站著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名为魏忠。 他眼神时刻关注著景帝的细微举动,手中捧著一个雕暖炉,动作间满是关切。 景帝是他看著长大的,如同他的孩子一样。 景帝清了清嗓子,亲自开口,声音有些虚弱,但不失天子独有的威严。 “今日策论:北方蛮族寇边,连年骚扰,致使边民流离失所,国库空虚,战事吃紧。朕宵衣旰食,寢食难安。眾卿家……有何良策,可安边境,扬我大业国威?” 这题目,是令景帝日夜焦心的头等国事。 前几日的战报,云州失陷,朔方告急,三镇总兵,一死两降! 而送往前线的粮草军械,都成了蛮族的战利品,边民或死於铁蹄之下,或流离失所,千里无鸡鸣,饿殍遍野,惨不可言。 面对如此危机情况,朝中还在爭吵不休。 一方是以景帝为首的主战派,一方则是以皇后梁氏与国舅梁越为首的主和派。 但景帝势弱,加上身体生病,一直被皇后一方压制,导致战事不利。 所以,景帝心急如焚,急需招募人才,为他,为大业朝找出一条生路来! 下方的人群中,燕世藩心中窃喜!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这策论题目与他父亲私下预测的方向,几乎一般无二! 他立刻提笔,饱蘸浓墨,在面前的雪白宣纸上洋洋洒洒,笔走龙蛇,脸上甚至带著一丝抑制不住的得意。他的策论,核心思想便是“以和为贵”,主张增加岁幣,派遣公主和亲,用怀柔之策安抚蛮族,言辞华美,引经据典,极尽粉饰太平之能事。 其实,这正是当朝皇后一党力主多年的国策。 慕容修眉头紧锁。 他对边疆之事了解不多,只能从歷朝歷代的儒家经典中寻求答案。 他的策论从“修文德以来之”出发,主张加强边防,选贤任能,严明军纪,对內则轻徭薄赋,与民生息,固守待变。 这是一篇四平八稳的万全之策,无懈可击,却也毫无新意,如同一杯温水,解渴却无味。 而身为现代人的陈平川,却能从这道题目背后,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蛮夷为何年年寇边?仅仅是天性好战,生性残暴吗? 不。 熟读歷史的他知道,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生產方式单一,一旦遭遇天灾,牛羊冻毙,草场枯黄,便只能以战养战,南下劫掠。 而大业朝的富庶,更是他们眼中一块流油的肥肉。 癥结不在武力,而在生计。 他提笔,笔尖在砚台里轻轻一蘸,笔触生锋。 策论的开篇,他没有谈军事,也没有谈和亲,而是从两个字入手——经济! “以商制夷!” 他详细阐述,蛮族虽勇武,但生產力极其低下,生活必需的铁器、食盐、茶叶和布匹,几乎完全依赖与大业朝的贸易。 他建议,由朝廷在边境重设“榷场”,並成立专司,彻底垄断这些战略物资的贸易权。 对蛮族抬高价格,吸其骨髓。 同时向其部落权贵倾销丝绸、瓷器、美酒等奢侈品,以此掏空其部落財富,使其民生困苦,內部矛盾激化,无力南侵。 当然,这还不够。 他进一步提出,扶持蛮族中那些亲近大业、愿意归化的部落,给予他们贸易上的巨大优惠,让他们富裕起来。 再通过他们,將大业朝的商品渗透到敌对部落中去,以此挑动蛮族各部落之间的矛盾与仇恨,使其自相残杀,无法团结一致。这便是“以夷制夷”。 最后,再配合派遣商队、艺人,將大业朝的文化、故事、生活方式带入草原,用《西游记》这样引人入胜的故事,潜移默化地消磨其尚武之风,使其心向王化。 …… 龙椅上的景帝咳嗽不停,那老太监魏忠几次低声劝他回宫歇息,都被他挥手拒绝。 张廷玉的推荐言犹在耳,名叫陈平川的考生,写出那篇“以工代賑”的策论,至今仍让他时时回味,拍案叫绝。 他迫切地想知道,这个来自庐州的少年,这一次,又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 日影西斜,殿试即將结束。 当陈平川写下最后一句“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龙鬚笔。 这篇融合了后世经济战、信息战思想的策论,绝对是一方济世良药。 只要龙椅上那位大业皇帝还有一颗重振朝纲的雄心,就必定会將此文奉为圭臬,將他陈平川的名字,擢於万人之上! …… 交卷的时刻一到,所有贡士的策论被一一收齐,呈送到景帝御案之上。 景帝在里面翻找,很快他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名字。 陈平川。 他迫不及待地將那份卷子抽了出来。 只看了开篇几行,景帝那病懨懨的脸上就泛起了一层不正常的潮红,呼吸都隨之急促起来,压抑的咳嗽声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第115章 圣心独具点状元,暗流汹涌动京华 “以商制夷……” 他越看越是激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仿佛有火焰被点燃。 当“抬高其价,吸其骨髓”、“倾销奢靡,乱其民心”、“以夷制夷,使其自耗”等字眼刺入眼帘时,他感觉眼前不再是文字,而是一扇通往盛世的大门,正被一股巨力轰然推开! “啪!”一声,在安静的大殿中响起。 景帝竟不顾天子仪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金殿之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大气不敢出,诧异地看向他们的皇帝。 景帝手持那份薄薄的答卷,激动地在御阶上来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语,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妙!妙啊!这才是治本之策!这才是真正的安邦之法!” 他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神采,望向台下百官,高声赞道:“此子,堪为朕之子言!”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子言,那是开国帝师张辰的字! 这是何等高的评价!一个皇帝对臣子的最高讚誉!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还在后面。 景帝竟打破了千百年来的殿试常规,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阶下,对身旁的魏忠下令:“传!立刻传陈平川上殿!朕要亲自问话!” 这在歷朝歷代的殿试中,闻所未闻! 这陈平川到底是何来头?竟让景帝打破祖规? 不多时,陈平川被传至御前,在百官好奇的注视下,他不卑不亢,当眾行礼。 那份从容,与其他战战兢兢的贡士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平川,你策论中所言『榷场』专司,具体如何施行?”景帝的声音恢復了往日的威严,但语气中依旧带著些许激动。 陈平川抬起头,眼神清澈,思维如电,將心中所想娓娓道来:“回稟陛下,可於边境设三处榷场,由户部直辖,以雷霆之势,彻底垄断铁器、食盐、茶叶三项。对蛮族各部明码標价,但价格分三等。亲善我朝者,可享平价,以示怀柔;中立者,价格加三成,使其权衡;敌视我朝者,价格加十成,以弱其力!” “再设一官方商队,名曰『大业行』,专司向其部落权贵贩售丝绸、瓷器、美酒等奢靡之物。使其上层耽於享乐,下层民不聊生,则其內乱必生,无力南顾。” 景帝听得连连点头,他紧紧攥著拳,看著眼前这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那颗早已被皇后压迫得快要熄灭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这是上天赐给他的希望!是赐给大业朝的转机! 景帝又询问了几个问题,陈平川都对答如流,令景帝龙顏大悦。 陈平川退下后,景帝甚至不等阅卷官们评定品阶,便环视眾人,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直接宣布了最终的结果。 “陈平川的策论,鞭辟入里,深得朕心!朕意,当为今科状元!” 魏忠见状,脸色微变,急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劝道:“皇上,这……这不合规矩啊,殿试名次需由群臣合议,再呈您御览钦点……” “朕说的话,就是规矩!”有史以来第一次,景帝挥袖打断了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 魏忠心中一凛,不敢再劝。 他躬身退下,眼角的余光瞥见龙椅上那个重新焕发神采的帝王,心里却是一片惶恐。 他知道,这京城的天,要变了。 待服侍景帝地回宫歇息后,魏忠立刻转身,脚步匆匆,直奔坤寧宫。 坤寧宫內,暖香浮动,凤榻之上,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的梁皇后正由著宫女为她修剪指甲。 听完魏忠的密报,她只是轻蔑地撇了撇嘴角,对著刚染上凤仙汁的指甲,轻轻吹了口气。 “蛮子就是餵不饱的狗,多给几根骨头就安分了。搞那些里胡哨的,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由他闹去。” 她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语气中透著不耐。 “本宫的万寿庆典,內务府准备得如何了?告诉他们,一切都要用最好的,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然而,一旁侍立的国舅,当朝太尉梁越,却缓缓皱起了眉头。他比他这个只知享乐的妹妹,看得更远,也更深。 景帝看好陈平川,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號。 说明那个傀儡皇帝,不甘心了,他想培养自己的势力,想从他们梁家手中夺权! “此人,必须详查。”梁越目光阴冷,对旁边的心腹侍卫命令。 次日,一份关於陈平川的详细资料便摆在了他的案头。 心腹压低了声音向梁越稟报: “启稟国公,此人乃庐州解元,与庐州富商张盛財关係密切,而且背后……似乎有秦王府的影子。据说,秦王曾亲笔为他写信,秦王府的昭华郡主,还曾赠他信物。” “秦王!” 梁越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的玉扳指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秦王是景帝唯一的亲弟弟,虽被调离权力中枢,但在军中和民间威望极高,一直是他心头最大的隱患。 这个陈平川,说不定,就是秦王安插进京城,递到皇帝手上的一把刀! 一把用来对付他们梁家的刀! 梁越眼中杀机毕现,他当机立断,对心腹招了招手。 心腹立刻附耳过来。 只听梁越用冰冷的声音下令。 “此子,绝不能留。” “他既想当状元,就让他风风光光地死在状元游街的路上!做得乾净点,別被人抓住把柄!” …… 时间来到三日后,传臚大典。 晨曦微露,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凝著一层薄薄的清霜。 太和殿前那片广阔的汉白玉广场上,金鼓齐鸣,声震九霄,三百面绣金龙凤的旌旗在猎猎风中翻卷,如同一片燃烧的云霞。 大学士张廷玉身著朝服,肃立於高高的丹陛之上。他双手捧著一卷金色皇榜,一身官威与正气,化作洪钟般的宣告。 “三甲进士,第二百一十名,慕容修!” 人群之中,慕容修闻声,抚掌一笑。 他寻到不远处的陈平川,两人隔著攒动的人头,遥遥拱了拱手。 彼此间,满是真诚的祝贺。 张廷玉的声音还是继续。 “二甲进士,第一百二十名,燕世藩!” 燕世藩对这个成绩是不满意的,他的目標可是状元!哪怕是探和榜眼也行,结果却一个都没拿到。 他的目光不知不觉,移到了陈平川的身上。 “算了,只要能比这个乡巴佬考得好也行吧!” 他心里暗自嘀咕著。 第116章 文曲星下凡你们也敢碰?找死! 不过,隨著名字被一个个念出来,燕世藩的心里產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乡巴佬的名字怎么还不出现?难道…… 他猛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终於,皇榜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人了。 整个广场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那最耀眼的名字。 张廷玉深吸一口气,將丹田之气贯於喉间,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来: “一甲第一名,庐州府,陈平川!” “状元!陈平川!” “状元!陈平川!” 声音由丹陛之上的礼官层层向外传递,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一圈又一圈声浪,滚滚盪开,响彻了整个京城。 广场外观礼的人群中,张金宝“哇”的一声,又蹦又跳,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对周围的人群,激动地大声宣告:“我大哥是状元!我大哥是状元!” 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陈平川被宣布为状元的时刻,燕世藩还是觉著自己被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 他一张原本骄横的脸庞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沉淀为一种铁锈般的死灰色。 他紧攥的双拳,眼里是鬱闷与不解。 凭什么?那个乡巴佬,凭什么能將他死死压在脚下! 他不服! …… 翌日,是百姓最喜闻乐见的活动——状元游街。 长街两旁,早已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人们伸长脖子向长街尽头张望,想目睹新科状元的风采。 很快,一支队伍,敲锣打鼓,缓缓而来。 陈平川头戴金乌纱帽,身穿大红织金状元袍,袍上精绣的麒麟踏云图样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他跨坐在一匹神骏非凡的纯白御赐宝马之上,在皇家仪仗队的簇拥下,出现在眾人的眼前。 “哇,状元郎来了!” “状元郎看这边啊!” “状元郎生得可真俊啊!比画上的人儿还好看!” 欢呼声、喝彩声、女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匯成一道狂热的声浪。 无数绣球、鲜、香囊从街道两旁的酒楼茶肆窗口拋洒下来,如同一场五彩斑斕的香雨,將整条街道浸泡在狂热与芬芳之中。 这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穷尽一生,梦寐以求的至高荣耀。 张金宝带著王鏢头和一眾从庐州带来的精干好手,前呼后拥,自发组成了一个“民间护卫队”,將陈平川的白马牢牢护在中央。 他满面红光,得意地牵著韁绳,下巴高高仰著,比自己中了状元还要光荣。 各大豪门贵族的管家们拼命往前挤,手中高举著烫金的名帖,有请赴宴的,有旁敲侧击暗示联姻的,雪片般的橄欖枝几乎要將他淹没。 陈平川只是保持著温和的微笑,从容頷首,由身边的礼官將名帖一一收下。 面对泼天的荣耀,他的目光平静如深潭,不起半点波澜。 队伍行至一条名为“柳絮巷”的狭窄街道时,几个步履踉蹌的“醉汉”摇摇晃晃地冲入仪仗队中,嘴里胡言乱语,像是要凑近瞻仰状元风采,却又粗鲁地对著护卫推搡起来。 场面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就在这片刻的混乱中,一名醉汉浑浊的眼神凶光一闪! 他猛地从宽大的袖袍中抽出一柄雪亮匕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身形快如电光石火,直刺马背上陈平川的心口! 那根本不是醉汉,而是偽装的顶尖刺客! “公子小心!” 一直保持著高度警惕的王鏢头目眥欲裂,第一时间横身挡在马前,用自己坚实的臂膀,硬生生扛下了这致命的一刀! “噗嗤!” 利刃入肉,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整条衣袖。 不等眾人反应,四面八方,更多的“路人”掀开衣袍,拔出寒光闪闪的兵刃,如狼群一般,悄无声息地扑了上来! 这些刺客武功高强,配合默契,招招皆是致命杀手,护卫的官兵被打得措手不及,伤亡惨重。 王鏢头带来的护卫虽个个悍不畏死,拼命抵抗,但在如此迅猛的攻势下,转眼间便纷纷受伤,渐渐不支。 张金宝不会武功,但也拼死挡在陈平川的马前,摆出一副“要动我大哥,先过我这关”的架势。 陡然间一柄长刀带著破风声,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直劈陈平川的后心! 这一刀,避无可避! 就在这生死一瞬之际,一个黑乎乎的酒葫芦,呼啸而来,“砰”的一声,精准无误地砸在持刀刺客的手腕上!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刺客的手腕应声而断,长刀脱手落地。 一道醉醺醺的人影从旁边的酒楼屋顶上打著旋翻了下来,双脚落地时却稳如泰山,他捡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口中大笑道:“好大的狗胆!这可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尔等也敢动?” 正是了尘和尚! 与此同时,数道无形无影的锐气从另一侧茶馆的二楼激射而出,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却精准地切断了另外几名扑向陈平川的刺客的脚筋! 他们惨叫著瘫倒在地,再也无法站起。 太平道长手持拂尘,身形如一片落叶,飘然落地,眼神冰冷如万年寒霜。 “官府的走狗,都该杀!” 了尘与太平二人,如两头猛虎冲入羊群。 一个酒葫芦使得虎虎生风,看似隨意地挥砸,却总能后发先至,沾著即伤,碰著即倒。 一个拂尘看似轻柔,甩出时尘丝却根根绷直,化作万千无形罡气,锐不可当。 刺客们哪里是这两位当世高人的对手,顷刻间非死即伤,哀嚎遍地。 刺客首领心中大骇。他盯著这突然出现的二人,声音震惊:“『醉罗汉』了尘和尚?『无影剑』太平道人?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了尘又灌了一口酒,毫不在意地用脏兮兮的僧袍擦了擦嘴。 “我说『鬼手』屠三,你什么时候也脱了那身江湖皮,改行给朝廷当了走狗?” 太平道长拂尘一指,语气森然如冰:“屠三,你作恶多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屠三脸色剧变,他知道今日刺杀已然彻底失败,再不走,连自己都得交代在这里! 他毫不犹豫,发出一声尖厉刺耳的呼哨,虚晃一招,转身施展轻功遁走。 “这廝逃得倒是快!” 太平道人望著远去的背影,冷哼一声。 见首领逃走,受伤的几名黑衣刺客齐齐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吞下毒丸,口中立时涌出黑血,瞬间毙命。 只有一个刺客因为被了尘和尚盯上,动作稍慢了半分,被后者勾起一颗石子,击中手腕,毒丸掉落在地。 那刺客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被蜂拥而至的官兵死死按在了地上。 第117章 这个仇,將来我要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新科状元当街遇刺,差点命丧黄泉! 这则消息,瞬间在京城的街头巷尾传开。 这不一个简单的案子,这是对皇权赤裸裸的蔑视! 养心殿內,气氛沉闷,压抑得连烛火都静止不动。 “砰!” 一声脆响,打破寂静。 一方景帝平日里最心爱的蟠龙端砚,被狠狠摜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之上,应声碎裂成数块,浓黑的墨汁如同一滩骯脏的血,四下飞溅。 “混帐!一群混帐东西!” 景帝气得浑身发抖,那张因常年病痛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此刻涨得通红,青筋在太阳穴上突突直跳。 这是他登基以来,最为愤怒的一次! 那是他亲手点中的状元,是他於绝望中窥见的一线曙光,是他寄予厚望、欲用来撬动这沉疴国运的栋樑之才! 转眼之间,竟险些成了刀下亡魂! “传朕旨意!”景帝的声音十分愤怒,“命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三日之內,必须给朕查出幕后黑手!”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除了那个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梁越,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谁又有这么大的能量!? 可他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他纵然是九五之尊,也动不了那个名为国舅,实则快要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的“帝爷”! 是的,民间对梁越的评价就是“帝爷”,皇帝的爷爷! 景帝早就听说了,可他只能装聋作哑,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没办法,梁越背后是皇后,是决定他是否能继续做皇帝的女人。 他,惹不起。 “噗——” 一股鬱结之气猛地衝上喉头,景帝再也抑制不住,身子猛地向前一躬,一口鲜血喷洒在明黄的龙袍之上,触目惊心。 “皇上!”魏忠大惊失色,三步並作两步衝上前去,一把搀住摇摇欲坠的景帝,老眼瞬间蓄满了泪水,“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为这等小事生气,伤了自个儿的身子,不值当啊!” 魏忠看著这个自己从小伺候到大的皇帝,心中疼惜万分。 他知道,这口血,是为那个叫陈平川的状元吐的,更是为他自己这憋屈的天子之位吐的。 与此同时,状元府邸。 王鏢头的伤口已经用上好的金疮药包扎妥当,只是失血过多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 张金宝在一旁气得来回踱步,嘴里翻来覆去地问候那群刺客和他们祖宗十八代。 与他的焦躁和愤怒截然相反,陈平川静静地坐在窗前,內心平静。 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新科状元都敢当街刺杀。 这说明那位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並不可靠。 从上到下、腐朽入骨的朝廷,更不可靠。 想要在这吃人的世道里活下去,想要实现胸中那“为生民立命”的抱负,终究,只能靠自己。 夜色渐深,月光如霜。 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中,未曾惊动一人。 正是了尘和尚与太平道人,两人推门而入,陈平川立即起身对著二人拱了拱手,“今日多谢二位前辈相救,只是不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白天击退了刺客后,两人不想与官府打交道,便悄然离开。 陈平川料到,他们一定会回来找自己,果然。 “说来也巧。”了尘和尚拧开腰间的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我这边刚办完事,就碰上这牛鼻子追杀一个作恶多端的匪首,便相约在酒楼里歇脚,正好就看到你小子骑著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游街,便顺手帮你一把。” 太平道长脸色冷峻如冰,手中拂尘一甩:“看到了吗?这就是庙堂,人心叵测!你那套救世宏论,在这里,连你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他向前踏出一步,目光灼灼地盯著陈平川。 “要么,现在就跟我们走,江湖之大,自有你施展拳脚之地,推翻这个从根上就烂透了的朝廷,才是唯一的出路!要么,就赶紧收拾包袱,返回你的庐州府,当个富家翁,还能多活几年!” 陈平川没有立刻回答这道关乎命运的选择题,反而平静地反问:“二位前辈,今日那刺客的头领,你们认识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了尘和尚有些意外,这小子的关注点总是异於常人。 “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想杀我。”陈平川的语气很淡,但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这个仇,我得记下。將来,总要连本带利地还回去!” 了尘与太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 这少年没有被嚇破胆,也没有被愤怒冲昏头,反而像个冷静的猎人,在记下仇家的气味。 “那人叫屠三,江湖人称『鬼手』,是个只认钱的亡命徒。”太平道人缓缓开口,“我们会帮你查查,他背后到底是谁。你自己多加小心,一次不成,他们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 “应该不会了。”陈平川摇了摇头,目光扫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至少,短期內不会再动手了。” 了尘与太平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察觉到府邸周围的暗处,多了数道若有若无的强大气息。 那些气息沉稳而內敛,是浸淫多年的大內高手。 二人心中瞭然,看来那位皇帝虽然无能,但还没蠢到家,知道要保住这个难得的人才。 他们不再多言,叮嘱几句后,身形一晃,便如悄然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次日,皇宫大內,恩荣宴。 新科进士们齐聚一堂,身著崭新的官服,接受天子的会见与垂询。 丝竹之声悠扬,宫娥穿梭如蝶,但在这片富丽堂皇之下,涌动著看不见的暗流。 陈平川的位置,被特意安排在了景帝的左下首,是所有进士中离龙椅最近的,这份荣宠,引来无数艷羡与嫉妒的目光。 “陈爱卿,”景帝的声音带著病態的虚弱,但精神却显得异常亢奋,“你那『以商制夷』之策,朕反覆研读了数遍,仍觉精妙绝伦。只是这『榷场』官商,利益薰心,如何才能確保其不与蛮族勾结,中饱私囊?” 第118章 恩荣宴惊魂,陈平川险丧命! 陈平川起身,对答如流:“回稟陛下,可设监察御史,独立於户部之外,直接对陛下负责,一年一轮换,严防其结党营私。再辅以高薪养廉,凡有功者,不吝赏赐;有罪者,严惩不贷。赏罚分明,则人心自正。” 他能真切地感受到景帝那份急於求成的心情,或许,这位看似软弱的君王,真的能成为自己改变这个时代的助力。 就在这君臣相谈甚欢,气氛融洽之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状元郎年少有为,当真是后生可畏,乃我大业之栋樑啊。” 国舅梁越端著一只赤金酒杯,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 他皮笑肉不笑地上下打量著陈平川,举杯道:“本国舅敬你一杯,望你日后为国尽忠,可莫要辜负了圣上这份天大的知遇之恩吶。” 梁越一过来,景帝的笑容登时消失不见,不悦之色布满脸庞,但也没多说什么。 “国公爷谬讚,下官愧不敢当。”陈平川举杯起身,从容应对。 他虽然不知道梁越与景帝之间的嫌隙,但却能感受到景帝与梁越之间紧张的气氛。 “好说,好说。”梁越肥硕的手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道:“改日有空,来本国公府上坐坐,咱们也好好的亲近亲近。” “下官定当登门拜访。”陈平川滴水不漏地应下,脸上掛著恭敬的微笑。 梁越满意地笑了笑,这才转身离去。 他刚一走,大学士张廷玉便端著酒杯,不著痕跡地挪到了陈平川身边。 “状元郎,”他压低了声音,神情无比凝重,“梁国舅此人,心胸狭窄,睚眥必报。昨日之事,十有八九便是他所为,你要千万小心提防。” 隨后,张廷玉飞快地將如今朝堂之上,皇后梁家一手遮天,与景帝以及宗室秦王一脉势同水火的局面简要说了一遍。 他的声音很低,除了他与陈平川两人之外,別人都听不到。 陈平川心中一凛,昨日街头那场刺杀的幕后黑手,已然昭然若揭。 不过他也奇怪,这张廷玉与自己並不熟,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肺腑之言?就不怕自己背后找梁国舅告状?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张廷玉似乎看出陈平川的疑惑,他微微一笑,低声提到:“秦王和陛下,乃是老夫的学生……” 这下子,陈平川明白了。 “谢过张大人提点,下官铭记於心。” “陛下要举杯了。”张廷玉低声提醒了一句,便不动声色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陈平川回到自己的桌案前,端起面前那只精美的青瓷酒壶,正准备为自己斟酒。 他的手,却在半空中顿住了。 酒壶的位置,被人挪动过。 他不动声色地提起酒壶,为自己斟满一杯。 酒液清澈,散发著醇厚的香气,与旁人杯中之酒並无二致。 但想起之前张廷玉的提醒,陈平川多了一个心眼。 他从衣角里,摸出了一块指甲大小的碎银,悄无声息地將其放入酒杯。 这个习惯是罗氏帮他养成的,有钱在身,以备不测。 片刻后,那块原本亮闪闪的碎银,已然变得漆黑如墨! 酒里,有剧毒! 陈平川眼睛眯起,但面色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皮都未曾跳动一下。 他从容地將酒杯举至唇边,仰头做出饮酒的姿態,手腕却在袍袖的遮掩下巧妙地一翻。 一杯致命的毒酒,无声无息,尽数被他倒入了宽大的衣袖之中。 虽然逃过一劫,但陈平川心中却无半分庆幸。 危险,並未远去,反而如影隨形! 陈平川的目光扫过梁越那张肥硕的脸,心中已是雪亮。 敢在这君王御赐的恩荣宴上,当著文武百官的面下毒,这份囂张与狠辣,除了那位囂张跋扈的国舅爷,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他感觉自己走在一根细如头髮的钢丝之上,而脚下则是万丈深渊! 酒菜微凉,丝竹声歇,宣告著恩荣宴进入尾声。 陈平川端著酒杯向张廷玉最后敬酒,张廷玉喝下酒,將声音压低:“明日,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將三司会审那名活口刺客。” 老大学士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扫过不远处,正与几名官员谈笑风生的国舅梁越,声音凝重:“若是能撬开他的嘴,拿到铁证,这便是扳倒梁越的绝佳机会。” 陈平川却在心里摇了摇头。 拿到铁证?谈何容易。 那名刺客连死都不怕,肯定不会吐露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否则梁越也不会有恃无恐,当街行凶! 正思忖间,一道身影带著浓重的酒气,故意重重地撞在他的肩膀上。 力道之大,若非他下盘沉稳,险些就是一个趔趄。 是燕世藩。 他阴阳怪气地开口:“抱歉抱歉,陈状元,燕某喝多了……对了,听说你在游街的时候遇刺,哎呀,你可要多加小心,別成了大业朝最短命的状元郎,嘿嘿嘿!” 他早已听说陈平川游街遇刺之事,便特意跑来,嘴里说著最恶毒的诅咒,噁心陈平川。 陈平川毫不动怒,脸上反而浮现出淡然的微笑。 “多谢燕公子关心,”他语气平和,却笑里藏刀,“不过我这人命硬得很,或许是天生八字就专克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只会说些风言风语的鼠辈小人。” “你!”燕世藩的脸瞬间涨红,他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恨恨地一甩袖子,狼狈地转身离去。 慕容修踱步上前,脸上蒙了一层浓浓的忧虑。 他深深地看了陈平川一眼,郑重地拱了拱手,千言万语都融在一句关心的话语里:“平川兄,万事小心啊。” …… 夜色如墨,將整个京城都浸泡其中。 状元府邸的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静謐无声。 陈平川推开房门,两道身影早已在屋中等候多时。 “查清楚了。” 了尘和尚拧开腰间的酒葫芦,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痛饮,只是將其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咚”的闷响。 “屠三那廝,是国舅爷梁越豢养的走狗。这廝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你日后要千万小心。” 陈平川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他早已料到这个答案。 “我早就猜到了。” 他抬起眼帘,平静开口:“实不相瞒,今晚在恩荣宴上,有人在我的酒里下了剧毒。不出意外,也是那梁越的手笔。” “什么?!” 太平道人猛地拍案而起,身上那件清冷的道袍无风自动,一股凌厉的杀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早就听闻此人祸乱朝政,作恶多端,如今竟敢在君王御前行凶?简直囂张至极,无法无天!贫道这便去摘了他的项上人头,为民除害!” 第119章 这吃人的庙堂,才是属於你的战场 “道长息怒!”陈平川急忙起身,伸手拦住了怒髮衝冠的太平道人。 “此时杀了梁越,非但无益,反而会引来麻烦!” 太平道人一挑眉:“此话怎讲?”陈平川冷静分析:“梁越一死,梁皇后一党必將借题发挥,以『清君侧』之名发难。届时,京城大乱,景帝岌岌可危,我们所有人都將成为梁家疯狂復仇的目標,难逃一劫。” 他看著怒气未消的太平道人,继续陈述著利害:“况且,杀了一个梁越,还会有更多梁越冒出来。大业朝的病根,不在於某一个权臣,而在於这整个从上到下、已经烂到了骨子里的制度!” 太平道人的动作一滯,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气缓缓收敛,但紧锁的眉头却化为了更深的忧虑与无奈。 陈平川转过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那里是权力的中心,也是罪恶的渊藪。 他的语气平静得可怕,眼中燃烧著一簇幽冷而执著的火焰。 “他想让我死,我偏要好好活著。” “我要將他和他背后盘根错节的一切,全部碾碎,连根拔起!” “我要让他亲眼看著,自己拥有的权势和地位,粉碎崩塌,我觉得,这要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这番超越了愤怒的冷静与狠厉,让了尘与太平这两位见惯了风浪生死的江湖高人,都为之一震。 他们发现眼前的少年,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书生,而像一个蛰伏在暗处,耐心等待机会的刺客! 了尘长长地嘆了一口气,走上前,那只油腻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陈平川的肩膀。 “小施主……心性之坚韧,远超我等预料。”他的眸子里,满是复杂难明的情绪:“原本,我们想带你离开这潭浑水,但现在看来,这吃人的庙堂,或许……才是你真正的战场。” 了尘的语气一转,变得郑重:“我们二人即將离开京城,前往淮南。那里有一支义军,其首领『赤眉王』刘秀真,虽是草莽出身,却颇有侠义之心,深得人心。我等想去看看,此人是否是那值得託付之人。” 如今的大业朝,早已不是表面上的歌舞昇平。 天灾人祸,官逼民反,各地的起义军如同雨后春笋,虽未成燎原之势,却已让这腐朽的王朝根基动摇。 了尘最后看了一眼陈平川,语气温和。 “我们不在,无法再护你周全,你自己多加小心。” “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在这庙堂之上再也待不下去,就来淮南找我们。江湖之大,总有你的一片天地。” 隨后两人告別陈平川,遁入夜色而去。 陈平川独自站在空荡荡的院中,夜风吹动他的衣袍,带来些许寒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在这龙潭虎穴般的京城,他真正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了。 翌日,一名太监高亢的嗓音,传入状元府。 “圣旨到——” 陈平川率府中眾人跪於庭院之中,神情肃穆。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新科状元陈平川,才学出眾,品性端方,深得朕心。兹按祖制,授翰林院修撰之职,即日上任。钦此!” …… 翰林院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前,两尊石狮沐浴在晨光中,威严而沉默。 青石板路被岁月打磨得光洁如镜,一道挺拔的身影缓步而来。 陈平川一袭崭新的青色官袍,衣袂在晨风中微微拂动。 官袍的云纹刺绣精致內敛,衬得他愈发麵如冠玉,目若朗星。 他正要迈上那三级石阶,踏入这座被誉为大业朝文脉所系的学术圣地,一个声音从旁侧传来。 “平川兄,留步。” 陈平川侧首,只见慕容修站在一株老槐树的斑驳树影下。 他身上也穿著官服,只是顏色要深沉一些,款式也显得宽大,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仿佛一件借来的戏袍,与他那份不羈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的脸上,掛著一丝苦笑,一半是自嘲,一半是释然。 “慕容兄,你这是……”陈平川拱手回礼,目光落在他那身官服上,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外放了。”慕容修摊了摊手,语气轻鬆得仿佛在说一件趣事,“圣上隆恩,命我去一个叫『云岫』的小地方做县令。我看了舆图,山高水长,正好合了我这懒散性子,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陈平川微微嘆气,道:“慕容兄何时起程?陈某定要为你送行。” 慕容修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洒脱道:“今日我便起程,平川兄不必送了……你我道不同。你志在庙堂,欲以手中之笔,扭转乾坤;我则求个山水逍遥,听风观雨。这京城是潭不见底的深水,水面瞧著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你的日子怕是比我还要难过,自己要多多保重!” “一定。”陈平川郑重点头。 二人相视一笑,那份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自不必言明。 恰在此时,一个令人厌恶的声音,硬生生插了进来。 “哟,这不是陈状元和慕容县令吗?怎么,在这儿上演一出依依惜別?真是兄弟情深,感人肺腑啊!” 一身崭新吏部官袍的燕世藩便在一左一右两名跟班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踱了过来。 他的官服料子最好,裁剪也最合身,下巴抬得老高,那副得意扬扬的嘴脸,看了就让人討厌。 他轻蔑地瞥过陈平川身上代表清贵的翰林院官服,又扫了眼慕容修那身明显不合身的行头,嘴角的讥讽愈发浓烈。 “陈状元,”燕世藩的语调拉得老长,充满了炫耀的意味,“翰林院可是个好地方,清水衙门,每日修书撰史,吟风弄月,最是清閒,也最能磨链心性,熬个几十年资歷,说不定也能外放个州府呢。”他刻意加重了“几十年”三个字,又故作同情地嘆了口气,“不像我,刚入仕就要为朝廷选拔贤才,实在是劳碌命啊,想清閒都清閒不得。” 慕容修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一股火气直衝脑门,他被外放到云岫那穷乡僻野,便是这廝暗中操作,藉机报復! 只因为他与陈平川是好友! 第120章 上班第一天就被下马威?陈平川:谁怕谁? 陈平川却不动声色地反击。 “燕兄所言极是。” “吏部选贤任能,乃国之重器,责任之大,关乎国运兴衰。正因如此,才最是考验主事之人的眼光与德行。”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燕世藩身上,那眼神寒冷如冰,“可千万不能把那些品行不端、才学疏漏、只知投机钻营的无耻之辈选了上来。否则,便是误国误民,是我大业朝的千古罪人!” 他语气诚恳,像是在真心实意地提醒。 “燕兄如今身居要职,肩上担子不轻,选人时可要擦亮眼睛,仔细分辨,万万不能徇私舞弊,辜负了圣上的信任啊。” 这一番话,听著正常,但句句都在指著严世蕃的鼻子骂! 骂他就是那个“品行不端、才学疏漏”的无耻之辈,是靠著家里徇私舞弊,才混进吏部的! “你……你!”燕世藩也不傻,自然能听出陈平川话里的弦外之音。 陈平川不再理会严世蕃,与慕容修做最后的道別,两人向著不同方向分別而走,留给严世蕃一个瀟洒的背影。 “可恶!可恶!”严世蕃无能狂怒,发誓一定要让陈平川吃尽苦头! 翰林院內,古柏参天,枝干虬结,四周空旷寂静,一派庄严肃穆。 陈平川很快便在编撰厅见到了同科的另外两位天之骄子。 榜眼欧阳锐,面容严肃,身形瘦削,即便站著,手中也捧著一卷书,活像个行走的书橱。 他只是从书卷上抬起眼皮,对陈平川微微頷首致意,便立刻低头看书,眼神里闪过不屑,他对陈平川那篇惊世骇俗、不合章法的策论颇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万事皆有规矩法度,陈平川的“奇思妙想”不过是譁眾取宠的歪门邪道,根本无法实施。 探林锦玉则完全是另一番模样,面如冠玉,目含秋波,一身剪裁得体的官袍更衬得他风流倜儻。 他见人便带三分笑,热情地迎上前来拱手:“陈兄,久仰大名!你在殿上的那篇策论,我等拜读之后,皆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日后你我同僚,还请多多指教。” 他態度熟络自然,言语间滴水不漏,既捧了陈平川,又显得自己谦逊有礼,是个八面玲瓏的人物。 正当三人寒暄之际,一个內侍走了过来,对著三人一躬身。 “三位,掌院孙学士请你们过去一趟。” 翰林院掌院学士,孙承志,也是陈平川的顶头上司。 他端坐在紫檀木书案之后,保养得宜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只是那笑意如浮萍,丝毫未曾抵达眼底。 “三位来了,快,赐座。” 等陈平川三人落座,孙承志首先看向了陈平川。 他讚扬陈平川文采斐然,乃国之栋樑,隨即话锋陡然一转。 “陈状元的那篇殿试策论,本官也拜读了,当真是石破天惊,振聋发聵啊。”他慢条斯理地呷了口茶,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陈平川,“可见状元郎是经世致用的大才,非我等寻常书生可比。让你去做那些寻常的修书编典工作,倒是屈才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慢悠悠地开口。 “正好,我翰林院史馆积压了百余年的人事档案,卷帙浩繁,多有错漏,一直缺个得力人手去整理校对。本官思来想去,这等浩繁无比、需要极大耐心和惊人学识的重任,放眼整个翰林院,非状元郎你莫属了!” 此言一出,旁边的几名翰林官吏,皆是眼观鼻,鼻观心,装模作样专心研究书卷,神色却变得无比微妙。 谁不知道,整理档案,是翰林院里最耗时、最无聊、最没有前途的苦差事,灰尘满面,不见天日,专门用来发配那些不听话、得罪了上官的倒霉蛋。 一头扎进去,没个十年八年別想出来,到那时,同科的早已飞黄腾达,自己却还在故纸堆里发霉。 这是赤裸裸的下马威,是要將这位新科状元一棍子打入冷宫,让他永无出头之日! 不远处的欧阳锐,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弧度。 锋芒太露,树大招风,又不提前钱打点,被如此对待,纯属活该。 这,才是官场的真实面目! 林锦玉则压低了声音,用同情的语气悄悄劝慰道:“陈兄,孙学士也是爱才心切,想磨链你的心性。你莫要放在心上。这活儿不急,你慢慢来就是了。” 他的话听著是关心,实则是告诉陈平川:你可別找我帮忙。 出乎所有人意料,陈平川脸上没有丝毫愤怒、委屈。 他反而站起身,对著孙承志深深一揖,神色如常认真:“多谢孙学士看重!下官定不辱使命,鞠躬尽瘁,必將这些积年档案梳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不辜负学士的期望!” 这番出人意料的顺从恭敬,和激情似火的工作热情,让孙承志准备好的一肚子敲打的话全都噎了回去。 “嗯,你知道就好,今日便开始吧!” “是。”旁边,欧阳锐看向陈平川的眼神中,鄙夷更深。 他本以为陈平川会反对,原来不过是个外强中乾的软骨头,全无读书人的风骨。 …… 当晚,华灯初上,翰林院的官吏们早已散去。 唯有档案库房,一盏孤灯,在堆积如山、散发著霉味的卷宗间,彻夜未熄,投下一个孤独而坚定的身影。 而在京城最繁华的酒楼“天仙阁”的雅间內,探林锦玉正设宴款待榜眼欧阳锐和几位同僚。 歌女吟唱,酒香四溢。气氛热烈。 席间,一人笑著提起白日之事,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那陈状元也是倒霉,才来第一天,就被孙学士发配去整理档案。那地方我去看过,比冷宫还不如,看来他的仕途之路,是走到头了。” 欧阳锐端著白玉酒杯,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此人好高騖远,心浮气躁,文章里满是些不切实际的胡言乱语,本就不是沉下心做学问的料。如今被发配去磨磨性子,倒也算是人尽其用,是件好事。” 他抿了一口醇厚的雕,断言道:“依我看,不出一个月,他必然受不了那份枯燥苦楚,自己哭著上奏陛下,请求辞官归乡了。” 林锦玉举杯,笑呵呵地打著圆场,將话题引开:“来来来,不说那些扫兴之事。我等同科,乃是天大的缘分,当浮一大白!预祝我等,前程似锦!” 眾人轰然应和,觥筹交错间,无人再记得那个被他们断定前途黯淡的状元郎。 第121章 让你整理档案,你揭我老底? 次日清晨,翰林院的官吏们陆续抵达,当他们发现存放档案的库房门没锁,窗户也是开著的,纷纷好奇地走了进去。 只见新科状元陈平川,正伏在一张被堆积如山的卷宗彻底淹没的桌案上,沉沉睡去。 欧阳锐的嘴角,噙著一抹刻薄的冷笑。 他侧过头,对身边的林锦玉道:“哼,昨日说的信誓旦旦,原来是装模作样,偷懒睡觉罢了。此等譁眾取宠之举,竟能考上状元,真是离谱至极!” 林锦玉脸上依旧掛著那副春风和煦的笑容,却没有附和,只是那双桃眼,也透出几分轻视。 他心中暗自摇头,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谈何“以商制夷”那等经天纬地的大策? 看来终究是纸上谈兵的少年意气罢了。 其余的官吏们也纷纷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压低声音交头接耳,他们都觉得,这位状元郎身上的锐气,早晚要被磨得乾乾净净。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掌院学士孙承志背著手,慢悠悠地踱了进来。 当看到库房里的景象时,眉头不悦地一皱,隨即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咳咳!” 声音在安静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刺耳,陈平川顿时被这声音猛地惊醒,他揉著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脸上满是刚刚睡醒的茫然。 孙承志踱步上前,身躯挡住了那道唯一的阳光,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他脸上掛著虚偽的关切,语气却充满了上级的威严:“陈修撰,昨夜竟在此处通宵?精神可嘉,只是不知……这档案整理得如何了?” 陈平川慌忙站起身,恭敬行礼,面对孙承志的质问,他却显得有些支支吾吾,像个没完成课业的学童。 “回…回大人…这些档案实在…实在浩如烟海,下官…下官还在梳理脉络,尚未…尚未理出头绪……” 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落在眾人眼中,更是坐实了偷懒一夜、苦工毫无成果的猜测。 周围官吏脸上的嘲讽之色愈发浓厚,有人已忍不住低声窃笑,与同伴交换著“看好戏”的眼神。 孙承志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装出宽宏大量的样子。 他伸出手掌,拍了拍陈平川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要好高騖远嘛。这整理档案,本就是磨链心性的差事,需得戒骄戒躁,脚踏实地。” 他的声音里带著施捨般的怜悯,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说道:“当然,若是觉得这活计实在难堪重负,也不是不行。可以自己上书请辞嘛,圣上仁德,想必也不会强留。何必占著翰林院的位子,又做不出成绩,白白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呢?” 就在孙承志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拿捏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科状元,准备欣赏他脸上屈辱不甘的神情时,陈平川的眼睛突然一亮。 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原本惺忪的眸子瞬间清明,仿佛拨云见日,闪著兴奋的光芒。 只见他转身在一堆杂乱无章的卷宗里兴奋地翻找起来,纸页翻动的哗哗声不绝於耳。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片刻后,陈平川抽出一份纸页泛黄、边缘捲曲的陈旧档案,像个发现了惊天秘密,高高举起。 “大人!下官这一夜没白忙,有一个重大发现!” 他的声音清亮,充满了邀功的喜悦与激动,瞬间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大人您看!这是您十二年前在南江府任上的述职档案!里面说,您当年奉旨治水时,曾有一笔三万两的治水专款,帐目上写著『不知所踪』!下官觉得这其中必有天大的误会!定是当年记录的史官一时笔误,或是被小人蒙蔽,污了您的清名!下官正要为您更正过来呢!” 此言一出,如同一道惊雷在孙承志的头顶轰然炸响! 他脸上那和煦的笑容瞬间凝固,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那三万两银子其实並未失踪,而是他用那笔银子买通了国舅梁越,才换来今日的官位! 他本以为这桩丑事早已被彻底封印在故纸堆里,永世不会有人知晓,没想到,竟被陈平川这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给硬生生地翻了出来! “大人,明日下官便上奏皇上,请他为您……” 孙承志魂飞魄散,几乎是饿虎扑食一般冲了过去,一把死死捂住陈平川的嘴,用尽力气將他拖到无人注意的角落。 他压低了声音,带著愤怒的嘶吼与恐惧的颤抖:“你…你休要胡说八道!” 陈平川被捂著嘴,一双清澈的眼睛却无辜地眨了眨,仿佛完全不懂他为何如此激动。 他用力挣脱开孙承志的手,反而更大声地嚷嚷起来,语气里满是委屈:“大人您別急啊!下官肯定您是冤枉的!这等泼天大的脏水,怎能让您白白担著?一定要还您一个清白啊!” “陛下”、“彻查”、“清白”几个字,震得孙承志的心肝剧颤,他嚇得两腿发软,眼前金星乱冒,几乎要当场昏厥过去。 就在他快要急疯了的时候,一个沉稳如山的声音从库房门口传来。 “何事如此喧譁?翰林院乃清静之地,成何体统!” 大学士张廷玉负手而立,正缓步走来。 他终究是放心不下陈平川,特意在此时过来看看情况。 看到张廷玉那张刚正不阿的脸,孙承志嚇得魂都快没了。 他再也不敢拿捏上官的姿態,一把死死拉住陈平川的袖子,声音带著哭腔,低声下气地哀求:“陈状元……陈老弟……算我求你了,千万別再声张了……” 陈平川看著他惊恐万状的表情,知道火候已到。 他脸上那天真无邪的表情瞬间消失,露出一丝意味深长、带著三分邪气的坏笑。 他凑到孙承志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慢地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给我换个差事,清閒点的。另外,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您別管。哦,对了,再给我一个单独的房间,別让他人打扰我!” 孙承志听完,一张脸由白转红,由红转紫,气得鬍子直抖。 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勒索! 他后悔啊!为什么要让陈平川去整理档案? 这回可好,把自己坑死了! 现在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捏在对方手里,他只能咬碎了牙,和血吞下,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好……” 此时,张廷玉已然走近。 孙承志立刻鬆开手,快速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冠,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迎了上去。 陈平川则恢復了恭敬谦逊的神態,对著孙承志深深一揖。 “下官愚钝,多谢孙大人悉心指导。” 孙承志面色僵硬,当著张廷玉的面,只能配合陈平川进行表演。 “哪里哪里!陈修撰才思敏捷,办事得力!本官觉得让你整理档案,实在是大材小用,大材小用啊!” 他清了清嗓子,当眾高声宣布:“本官思来想去,就让陈修撰负责整理陛下起居注吧!此事关乎圣躬,责任重大,正需陈修撰这等心细如髮、文采出眾之才!”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整理起居注,那是翰林院里最荣耀、最接近天顏的职位! 是无数翰林官熬尽心血也未必能得到的殊荣! 不远处的欧阳锐,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这个位子,是他父亲了重金,才从孙承志那里许诺来的! 他愤怒地瞪著陈平川,那眼神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剥,袖中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张廷玉是何等人物,只一眼,便將这里发生的一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看了一眼面色如土、冷汗涔涔的孙承志,又看了一眼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陈平川, 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想当初自己刚入翰林院时,也曾备受排挤,却只能忍气吞声,苦熬资歷,没想到这少年竟有如此雷霆手段,不露声色间就完成了一次漂亮的绝地反击。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平川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陈平川,你要好生当差,莫要辜负了圣恩,也莫要辜负了孙大人的这番提携。” 说完,他便放心离去。 而林锦玉已经彻底收起了脸上那温和的笑容,目光落在陈平川身上,深邃难明,像是在重新估量著什么。 当天下午,就在眾人还在消化这桩离奇的变故时,一道圣旨降临。 “圣上有旨,宣新科状元陈平川,明日隨百官早朝,於金鑾殿上,详陈安边之策!” 第122章 我陈述安边之策,你们给我开批斗大会? 翌日拂晓,陈平川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緋色官袍,走出居所。 衣料挺括,胸前那枚精心绣制的云雁补子,在微弱的晨光下泛著沉静的银光。 这身官服,既是荣耀,也是责任。 他跟在大学士张廷玉身后,一步一步,踏上通往皇宫的白玉阶。 当迈入金鑾殿门槛的瞬间,一股威压与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殿內燃著数百支巨烛,烛火跳跃,將一根根雕龙金柱映照得流光溢彩,金碧辉煌。 文武百官分列两班,涇渭分明。 左侧,以鬚髮白的张廷玉为首,仅有寥寥数人。 他们大多是两鬢斑白的老臣,神情凝重,眉宇间刻满了无法化解的忧国之色。 他们如一排排在风中屹立的孤松,沉默而倔强。 右侧,则是以为国舅梁越首的官员,个个面色红润,养尊处优,眼神中透著与生俱来的倨傲与轻慢。 陈平川垂首立在队列的最末尾,眼角的余光却已將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便是大业朝的朝堂,一半是风雨飘摇的江山社稷,另一半,则是声色犬马的权势富贵。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老太监魏忠高喊行礼口令,眾臣礼毕后,早朝开始。 “臣有事起奏。” 一个尖细而諂媚的声音响起。 出列的是礼部的一名侍郎,此人身形瘦削,吊著眼角,他躬著身子,双手高举著一卷明黄色的奏本。 “陛下!再过两月,便是皇太后娘娘的六十大寿。此乃国之大庆!臣与礼部同僚,连夜草擬了一份寿典章程,请陛下御览!臣等以为,当於京郊万福山,修建祈福宫,大办水陆道场七七四十九天,遍请天下名僧为太后祈福!另,於宫中大宴群臣、宗室、命妇,连摆三日流水宴,彰显我大业朝孝道治国之本,扬我天家浩荡之恩!” 他每说一句,语调便高昂一分,说到最后,已是满面红光,兴奋不已。 身后,梁越一党立刻隨声附和,交口称讚,一时间“陛下圣明”、“太后千秋”的颂扬之声不绝於耳,將金鑾殿变成了阿諛奉承的市集。 奏本被魏忠接了,呈到龙案之上。 景帝並未去翻看,只听著那侍郎的描述,眉心便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祈福宫?水陆道场?流水大宴? 这要多少银子? 可那是他亲生母亲,他无力反对,只能求助般地看向张廷玉。 张廷玉瞥了一眼身后的御史,后者立即出列。 “启奏陛下!” 那御史朗声道,“经户部核算,国库余银已不足三百万两!北境边军已有三月未曾足额发餉!黄河沿岸,流民失所,聚啸成祸,恐生大变!此时此刻,皇太后的寿辰不易大操大办,恳请陛下明见!” 陈平川皱眉,偌大一个国家,存款竟然少得可怜! 一边是万民嗷嗷待哺,国库空虚如洗; 另一边却为了一个人的寿宴,就要大兴土木,靡费百万。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而是在吸食这个国家的骨髓! “危言耸听。”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梁越慢条斯理地站了出来,轻飘飘地吐出四个字。 他甚至没有看那名面如死灰的御史,只是对著高高在上的龙椅隨意地一拱手。 “陛下,些许流民,让地方官府严加弹压便是。至於军餉,无非是下面那些丘八虚报冒领,派人严查一番,自然就有了。你们这些人总是这般小题大做,无非是想扰乱圣心,沽名钓誉罢了。”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官员立刻如同得了號令的群犬,纷纷附和,讥笑声、嗤鼻声此起彼伏。 高踞龙椅之上的景帝,听著下方嗡嗡的爭吵,眼中露出疲惫与无力。 每次都是这样,忠臣泣血,奸党窃笑,最终国事议不出个所以然。 等这些关於钱的话题被稀里糊涂地压下去,议题转到边患之时,景帝才打起精神来。 他缓缓抬起眼,越过前方神情各异的大臣,落在了队列最末尾,那个穿著崭新官袍、沉默如渊的年轻身影上。 “传陈平川上前奏对。” 景帝的声音不大,但瞬间压下了殿內所有的嘈杂。 一时间,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射了过来,有疑惑、有轻蔑、有好奇与不屑…… 陈平川,儼然成了整个大殿的中心。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迈步而出。 “臣,翰林院修撰陈平川,叩见陛下。”他躬身行礼,声音清朗,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与怯懦。 “平身。”景帝的声音里透出期待,“你的安边之策,现在,讲给眾卿听听。” “是,臣之策,名为『以商制夷』。” 话音刚落,梁越便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那笑声在肃静的殿中格外刺耳。 陈平川不理会他,继续陈诉。 “臣以为,可於边境重开『榷场』,准许我朝商贩与北境蛮族互通有无……” “荒唐!”梁越猛地厉声打断了他,声音炸响,“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大笑话!蛮族乃虎狼之辈,今日你与他们通商,明日他们便会用从我朝赚取的钱粮,来买刀买马,磨利爪牙,攻我城池!陈状元,你这是开门揖盗,资敌通匪!” 他一开口,他身后的党羽立刻如同群狼,蜂拥而上,唾沫横飞。 “蛮人茹毛饮血,要我朝精美的丝绸茶叶有何用?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自古商人重利轻义,你如何保证他们不为暴利所诱,夹带兵器铁料,私通外敌?” “设立榷场,修建城池关隘,哪一样不靡费巨大?如今国库空虚,这笔钱从何而来?状元郎你莫不是要从天上变出来?” 一句句质问,如同一片片刀子,劈头盖脸地砸向陈平川,整个金鑾殿,瞬间变成了对他一个人的批斗大会。 张廷玉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几次翕动,想要出言相助,却都被对方人多势眾的滔天声浪给死死压了回去。 这等阵仗,足以將任何一个官员嚇退。 他只能焦急地望著那个孤零零站在殿中央的年轻人,担心他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 然而,陈平川却依旧站得笔直,如一桿標枪,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等声音渐渐弱下去,他才不慌不忙地从宽大的官袍袖中,取出了一卷画轴。 第123章 大声告诉我,三千七百万和五十万选哪个? 这个突兀的动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朝堂竟为之一静。 他双手执轴,当著文武百官的面,隨著“哗啦”一声轻响,缓缓展开。 那並非什么名家字画,而是一幅形制古怪的图。 上面用硃砂和墨笔,標註著清晰的线条、区域。 更让眾人不解的是,在图的一侧,竟附著数个整齐的方格与圆饼,里面用复杂的曲线、高低不同的色柱,標註著他们从未见过的符號与数字。 然而这等鬼画符般的东西,却透著严谨与精密。 满朝文武,何曾见过如此诡异之物,一时间全都愣住了,议论声戛然而止。 魏忠让两个小太监帮陈平川將画轴完全展开,方便他讲解。 “诸位大人请看。” 陈平川声音清亮,他伸出手指,点在画轴一侧的图表上,从容不迫地讲著。 “此乃我朝近十年,为应对北境边患,所有用兵、犒赏、修筑军堡之消耗。有据可查者,共计白银,三千七百万两。” 三千七百万两! 这个数字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连梁越的脸色都微微一变。 陈平川的手指,缓缓移到另一侧,形成一个触目惊心的对比。 “而据臣估算,若行臣之策,设立榷场,开放互市,前后三年,所有修建、管理、人员之费加起来,绝不会超过五十万两。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扫过那些被震惊得目瞪口呆的脸。 “诸位大人只知蛮族凶悍善战,却不知他们更缺食盐、铁锅、茶叶与布匹。离了这些,他们的牧民便活不下去,他们的生活便会倒退回最原始的境地。” “我们可以用他们最急需的生活必需品,换来他们多余的牛羊马匹,充作军用。再用精美的丝绸、甘甜的美酒、华丽的瓷器,去瓦解他们上层贵族的斗志,让他们沉溺於安逸享乐,疏於征战。” “至於私通外敌之忧,”他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臣以为,可为此专设『商部』,颁发『商引』!凡与蛮族交易者,货物种类、数量,人员来往,皆需登记在册,严加盘查!同时,课以重税,此为『商税』,此税既能极大充盈国库,又能以此为韁绳,牢牢掌控所有通商之人!” 他的论述环环相扣,逻辑严密,数据详实令人信服。 在场的官员,都瞪大眼睛,这是一种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思维方式,心里震撼无比。 陈平川用数字和严密的逻辑解构战爭与国策,对於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 梁越一党,包括梁越本人,全都张口结舌。 他们擅长权谋攻訐,擅长党同伐异,却不知该如何去反驳这些铁一般的事实和滴水不漏的逻辑。 就在眾人以为梁越无话可说时,他忽然阴冷一笑,厉声道:“一派胡言!你一个新晋翰林,从何处得来这些军国机密?我看你这图表根本就是凭空捏造,譁眾取宠!来人,此人妖言惑眾,给我拿下!” 陈平川不慌不忙,对著龙椅一拜:“陛下,臣所有数据,皆从翰林院史馆旧档中摘录,页页皆有出处,卷宗可查。梁国舅若是不信,大可派人与臣同去史馆,一一核对便是。只是不知,国舅爷是单纯怀疑臣,还是在怀疑我大业朝数十年存档史官的清白?” 梁越顿时语塞,咬著牙瞪著陈平川。 龙椅之上,景帝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终於泛起了一抹激动的神色。 他头一次看到国舅被人懟的无话可说! 抓住龙椅的扶手,景帝身躯微微前倾,那双眼睛里,重新燃起他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光芒。 那光芒,叫希望。 梁越说不过陈平川,立即向自己人递眼色。 他身后立刻窜出一位鬚髮斑白的御史,官袍上绣著的獬豸,本应是法度的象徵,此刻却显得格外讽刺。 那御史先是对著陈平川一拱手,乾瘪的老脸似笑非笑:“陈状元少年英才,心繫天下,老夫佩服。只是,自古华夷之辨,乃立国之本。我天朝上国,以礼仪教化四方,岂能自降身份,与那茹毛饮血之辈,做斤斤计较的商贾之事?此举,恐有损我大业国威,失我天朝体面啊!” 他话音刚落,另一名满面油光的户部官员立刻跟上,他晃了晃脑袋,语气轻蔑:“冯大人说的没错!再者,状元郎说得轻巧,设个商部,颁发商引,就能管住那些利慾薰心的商人了?简直是痴人说梦!商人逐利,如水就下,今天你给他一分利,明天他就能为三分利卖了你的脑袋!到时候,军械铁器源源不断送出关外,谁来承担这个天大的责任?是你陈状元吗?” “没错!此乃养虎为患!资敌通匪!” “一个黄口小儿的臆想之谈,竟也敢在金鑾殿上蛊惑圣听!其心可诛!” 一时间,梁党眾人七嘴八舌,口诛笔伐,各种攻訐之词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声浪滔天。 他们就是要用这股汹汹的声势,將陈平川彻底淹没,將他这个人批倒批臭! 张廷玉等人又气又急,却又插不上嘴,因为他们也不了解陈平川现代人的思维方式。 现在,能帮陈平川的只有他自己。 陈平川只是静静地站著,任由那些奸臣污吏攻击他,脸上却平静如古井,毫不在意。 直到魏忠高喊:“肃静!” 大殿上渐渐安静下来,陈平川这才淡淡开口:“都说完了吧?现在轮到本官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面目狰狞的官员,直视那位最先发难的老御史。 “敢问这位大人,”他的声音平缓,却力量十足,“是坐视国库空虚,边军断餉,流民遍地,更有国威?还是用商贾之策,充盈国库,安定万民,更能彰显我圣朝仁德?” “这……” 那老御史脸色一白,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虽说他是梁越的狗,但他也不想得罪皇上,左右逢源才是他的官场生存之道。陈平川大声替他说了出来,振聋发聵:“国威,不在於这宫殿有多华丽,而在於万民能否安居!民心若失,江山不存,这金碧辉煌的殿宇,与那断壁残垣,茅草破屋又有何异?” 隨即他转向那名户部官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暗藏锋芒。 “这位大人说商人逐利,不可掌控。那敢问,如今军中將领,吃空餉、冒军功,难道不是为了利?朝中百官,结党营私,卖官鬻爵,难道不是为了利?既然都是逐利,为何不用这人性之利,开闢財源,为国分忧?反而要將其堵死,任由其在暗处滋生腐败,蛀空我大业的根基?” 他的声音穿透力极强,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发问,在审判。 “我之策,正是要將这匹名叫『利益』的野马,套上我大业朝律法的韁绳,让它拉著国库的马车向前跑!而不是任由它在朝堂和边野之间横衝直撞,最终被內贼外敌所乘!” 第124章 犯人不开口?陈平川:让我试试 此时的陈平川仿佛换了一个人,收起了所有的温和谦逊,言辞如刀,锋芒毕露,一股迫人的锐气自他瘦削的身体里勃然而发! 那些原本还在叫囂的梁党官员,此刻纷纷低下头,目光躲闪,不敢与他对视。 他们骇然发现,自己用来攻击陈平川的每一条理由,最后都变成了抽在自己脸上的耳光。 就连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眼中也露出了深思与动摇之色。 整个金鑾殿,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 景帝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好!说得好!”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感嘆道:“为生民立命,方为为政之本!陈平川之策,深得朕心!” 他目光威严,扫视下方百官,郑重宣布。 “朕意已决!即刻起,成立『榷场筹备司』,暂由翰林院修撰陈平川担任主事,大学士张廷玉从旁协助!户部、兵部,需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这道旨意,如同一道圣光,悍然劈开了朝堂之上笼罩已久的阴霾。 张廷玉激动得热泪盈眶,对著龙椅深深一拜:“陛下圣明!” 眼看大势已去,梁越那张老脸,早已铁青一片。 但,他不会认输的! 梁越缓缓上前一步,没有看陈平川,而是对著激动的景帝,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冰冷刺骨。 “陛下,通商互市,干係国本,兹事体大。依老臣看,恐怕还需先稟明皇太后,由她老人家定夺才是。” “皇太后”三个字一出,仿佛一道无形的魔咒,瞬间將景帝刚刚燃起的万丈豪情,灭得一乾二净。 他脸上的红潮迅速褪去,重新变得苍白,刚刚挺直的腰杆,也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脊樑。 只要太后一个“不准”,他这道刚刚颁下的圣旨,就將沦为一张废纸,他这个皇帝,也將再次成为满朝文武眼中的笑柄。 梁越看著景帝的神色变化,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他竟不等景帝回应,便对著龙椅隨意一拱手,那动作充满傲慢。 “臣还要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大袖一甩,在一眾梁党官员的簇拥下,径直转身,囂张地走出了金鑾殿。 仿佛他才是这座皇宫真正的主人! 满朝文武,面面相覷,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 …… 退朝后,御书房內。 景帝颓然地瘫坐在龙椅上,面前站著张廷玉和陈平川二人。 他脸上满是疲惫与歉疚,看著陈平川,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 “爱卿……你放心,朕……朕一定会去说服母后的!” 只是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半分底气。 陈平川能说什么?只能默默点头。 皇上硬不起来,他的计策再好,也无用武之地。 沉默片刻,景帝转而问向张廷玉:“刺杀状元一案,审得如何了?那名活口,可曾招供?” 张廷玉躬身回稟,神色黯然:“回陛下,那刺客嘴硬得很,刑部用尽了酷刑,他只字不吐,就是不肯招出幕后主使。” 景帝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黯淡了下去。 没有口供,他就无法名正言顺地对梁越发难。 “那就斩了吧……” 一直沉默的陈平川,忽然开了口。 “陛下。可否让臣,再去审一审那名刺客?” 这刺客是重要的人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杀了,实在可惜。 景帝和张廷玉同时一愣,都朝他看了过来。 陈平川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又带著掌控全局的自信:“或许,臣有办法让他开口。” …… 天牢深处,是另一方人间。 这里没有日月,只有墙壁上贪婪燃烧的火把,將湿漉漉的石壁映照出一片油腻的昏黄。 陈平川手持景帝亲笔手諭,跟在面色凝重的张廷玉身后。 刑部侍郎在前引路,脚步发出的“吧嗒”声在幽深的地道里迴响,显得格外空洞。 一道道沉重的铁门在他们身后“哐当”锁上,仿佛是地府的关隘,每过一重,便离阳世更远一步。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间死囚牢前。 牢內一个赤著上身的男人,被两根贯穿了琵琶骨的粗大铁链高高吊起,身体的重量全压在锁骨之上,双脚虚点著地面,像一具被玩弄后隨意丟弃的破败人偶。 他浑身上下,鞭痕交错,烙印深陷,暗红色的血痂与新裂的皮肉混杂在一起,看不出一寸完好的肌肤。 只有胸口那微弱到几乎不可察的起伏,证明他尚有一丝游魂未散。 听到脚步声,他艰难地掀动沉重的眼皮。 那双充血的眼珠在眼眶里缓缓转动,最终,焦点落在了陈平川身上。 周孝的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混合著血沫的冷笑,那笑意里,是深入骨髓的不屑与嘲弄。 “小崽子……命真大!” 陈平川的目光平静如水,他转向一旁刑部侍郎和张廷玉,拱手一礼,声音温和谦恭:“两位大人,下官想与此犯单独敘话几句,事关重大,不便为外人所知。可否请诸位行个方便,暂且迴避片刻?” 刑部侍郎面露难色,这不合规矩。 他抬头看了看张廷玉,后者轻轻点了点头,两人退后牢房。 陈平川又对身后的狱卒道:“上些酒菜来,要热的,要荤的。” 狱卒不敢怠慢,不多时,酒菜已经准备妥当。 一壶温热的黄酒,一盘酱色油亮的烧鸡,几碟精致小菜,在这死气沉沉的天牢里,散发出格格不入的诱人香气。 “开门。”陈平川淡淡吩咐。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却並未走入,只是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对狱卒道:“將他的手銬解开,让他能端碗吃饭。” 他亲手斟满一碗酒,送到周孝面前,语气温和得像是在招待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壮士,你我本无冤无仇。你为钱財,我为功名,各取所需罢了。来,吃顿饱饭,喝杯热酒,黄泉路上也能暖和些,不至於做了个饿死鬼。” 那碗飘著肉香的酒,倒映著周孝的双眼。 他乾裂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那是身体最原始的渴望。 但他猛地扭过头,声音沙哑:“收起你这猫哭耗子的假慈悲!要杀就杀,別他娘的耽误老子投胎!” 第125章 高端的审问,往往採用最朴素的方式 陈平川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淡淡道。“你叫周孝,我说的可对?” “家住城南柳条巷,堂中还有一位六旬老母,膝下尚有一个刚满七岁的孩儿。”陈平川平静地陈述著,周孝的身体却变得僵硬。 他不怕死,但他在乎自己的家人。 “你以为你死得壮烈,是一条为主尽忠的忠犬,梁家就会善待你的家人?”陈平川语气讥讽,“別傻了。你死了,他们就是这世上唯一的隱患。梁越只会派人將他们处理得乾乾净净,永绝后患!” “你胡说!”周孝像是尾巴被踩烂的野狗,疯了一般猛地向前扑来! 贯穿琵琶骨的铁链被瞬间绷直,发出“哗楞楞”的刺耳巨响,巨大的拉扯力让他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又重重摔回原地。 他双目赤红如血,死死盯著陈平川,那眼神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剥。 陈平川平静看著他,声音变得轻柔,充满了诱惑:“只要你肯说出幕后主使,我以我新科状元的功名作保,不仅让你活下去,还会给你一笔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巨款。让你带著老娘和儿子远走高飞,隱姓埋名,做个富家翁。”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难道不比给一个註定要拋弃你的主子卖命,要强上千倍万倍吗?” 周孝的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牢中迴荡。 活下去,带著娘和儿子过上好日子……这个念头像野草,在他心底上疯狂生长。 但仅仅一瞬间,那丝动摇就被一种赴死的决绝所取代。 他猛地抬起尚能动弹的一脚,用尽全身力气,將饭菜狠狠踹翻! 酒菜、碗碟碎裂一地,狼藉不堪。 周孝趴在冰冷的地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嘶哑的狂笑:“哈哈……哈哈哈!少废话!老子烂命一条,死则死矣!想从老子嘴里套话,你下辈子再来吧!” 瞬间,陈平川脸上所有的温和与惋惜,如潮水般瞬间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著三分邪气的冰冷笑容。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那眼神,就像看一条死狗。 “好。既然你这么想死,本官就成全你。” 他从怀中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当著周孝的面,將里面雪白细腻的粉末,尽数撒入唯一没有打翻的那只酒壶里。 他轻轻摇晃酒壶,壶中的酒液与粉末迅速混合,无色无味,无法分辨。 他重新倒了一杯酒,蹲下身,將酒杯推到周孝的面前,声音里带著讥讽与戏謔:“这是本官特意为你从西域寻来的『断头酒』,名为『见血封喉』。无色无味,但凡入口,三步之內,必定穿肠烂肚,化作一滩血水而死,神仙也难救。” 周孝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陈平川的声音如同毒蛇,钻入他的耳朵:“你怕死,人之常情。但若你敢喝了这杯酒,证明你不是孬种,本官就敬你是条汉子,此事到你为止,绝不牵连旁人。否则……” 他的尾音拖得极长,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狠狠地扎在周孝的心上。 “否则,本官即刻上奏陛下,判你刺杀朝廷命官,图谋不轨,意图顛覆社稷之罪,诛你九族!” “诛九族”三个字,轰然炸响,將周孝脑中最后一丝理智,瞬间劈得粉碎! 他的娘,他的儿子,他那远在乡下的兄嫂姐妹……何其无辜!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有何不敢!老子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但老子的家人是无辜的!来!拿来!” 陈平川的嘴角,终於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將那杯“毒酒”,递了过去。 周孝一把夺过酒杯,眼中只剩下决绝与疯狂,在陈平川的注视下,他仰起头,將那杯致命的“毒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顺著他乾涸的食道滑入腹中,带著一丝温热和辛辣。 周孝下意识地咂了咂嘴,贪婪品味,脑袋却猛地向下一沉,眼前的景象开始了剧烈的摇晃。 牢房里那跳跃的火把,被拉扯成一条条扭曲的光带,湿冷的石壁则化作了波浪般起伏的黑色潮汐。 他惊恐地张开嘴,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隨即,身子一软,眼前彻底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张廷玉与刑部侍郎听到牢內重物倒地的闷响,再也按捺不住,纷纷赶过来。 当看到悄无声息趴在地上的周孝时,两人皆是大惊失色。 “平川!你……你竟真的將他毒死了?”张廷玉的声音里带著震惊。 未经审判就杀了犯人,这罪名也不小的。 景帝倒是不会说什么,就怕梁越那伙人借题发挥,弹劾陈平川。 陈平川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將那只滚落在地的空酒杯捡起,淡淡道:“张大人尽请放心,酒里没有剧毒。” “那只是一种能让人心神失守,魂游太虚的迷药罢了。” 此药,还是当初黑风寨的哑巴叔塞给他的防身之物,无色无味,能勾起人心中最深沉的恐惧与幻想,用在此处,再合適不过。 陈平川对著已然目瞪口呆的两位朝廷大员,恭敬地拱了拱手。 “接下来,还请两位大人,配合下官演一齣好戏。” …… 不知沉沦了多久,周孝悠悠醒转。 他猛地睁开眼,却骇然发现,自己竟不再身处那间熟悉的天牢。 这里是一处空旷而昏暗的大殿,四周飘荡著磷火般的幽幽鬼火,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浓重的、纸钱燃烧后特有的焦糊气味,混杂著泥土的腥气,钻入鼻腔,令人作呕。 正前方一张黑漆高案之后,端坐著一个青面獠牙、头戴乌纱官帽的身影。 那张狰狞的面具之下,双眼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 “犯人周孝!你阳寿已尽,魂归地府,见本判官为何不跪!” 一声炸雷般的怒喝,嚇得周孝双膝一软,竟不受控制地“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他惊恐万状地环顾四周,只见那“判官”两旁,赫然站著两个手持哭丧棒、勾魂索的鬼差,一个顶著硕大的牛头,一个戴著狰狞的马面,正用那空洞无神的眼眶死死地盯著他。 第126章 活人审不了你,那就请地府判官来审! 阴气森森,大殿的角落里,仿佛有无数冤魂在鬼哭狼嚎,那声音时远时近,钻心刺骨,令人毛骨悚然。 张廷玉与刑部侍郎戴著那粗製滥造却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无比骇人的面具,心中虽觉荒唐至极,但看到周孝那副屁滚尿流、抖如筛糠的模样,又不得不打心底里佩服陈平川这惊世骇俗的手段。 “砰!” 陈平川所扮演的“判官”,重重一拍乌黑的惊堂木,巨响在大殿之中激起层层回音,久久不散。 “周孝!你生前恶贯满盈,为虎作倀,刺杀当朝状元,罪孽何其深重!在本官面前,休得狡辩!速速从实招来,可免你受那刀山火海、油锅烹炸之苦!” 在药物的催化与极度的恐惧双重作用下,周孝的神志已然彻底混乱,他完全相信自己已死,正身处传说中审判亡魂的阴曹地府。 他嘴唇不住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却还残留著最后一丝作为死士的硬气。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哼!人都死了,还敢嘴硬!” “判官”冷哼一声,那身宽大的黑袖猛地一挥,动作间带起一阵阴风。 一个早已候命的狱卒扮成的小鬼,立刻抬上一面足有半人高的巨大铜镜,镜面古朴,泛著青幽幽的光。 陈平川用那刻意压低、不似人声的语调缓缓开口:“此乃业镜,能照尽你生前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让你死个明明白白!” 周孝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那镜中光影变幻,竟真的清晰地映照出一间华丽的府邸书房,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將一叠厚厚的银票塞入他的手中。 画面一转,是他蒙著黑巾,手持利刃,在长街之上,眼神凶狠地扑向高头大马上的红袍状元…… 刺杀的每一个细节,都与他脑海中的记忆分毫不差! 周孝的心,彻底沉入了冰窖。 镜中画面再次流转,这一次,出现的是城南柳条巷那破旧的屋檐。 他白髮苍苍的老母亲,正颤巍巍地倚在门框上,浑浊的眼睛望著巷口,似在期盼。 旁边,他年幼的儿子正坐在冰冷的门槛上,专心地玩著一只缺了腿的破旧木马。 只听“判官”那冰冷无情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来自九幽之下的最终审判。 “冥顽不灵,罪加一等!打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其母、其子,阳寿皆削减二十年,贬为乞丐,世世受苦,日日行乞,代你赎罪!” “不!不要!” 看到亲人那熟悉又脆弱的身影,听到他们那悽惨无比的下场,周孝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於此刻轰然崩溃! 他彻底疯了,鼻涕眼泪一同涌出,狼狈不堪。他用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判官大人饶命!阎王爷饶命啊!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您,放过我的家人!他们是无辜的!” “说!幕后主使究竟是谁?如何与你接洽?如何谋划?同党几人?一字一句,不得有丝毫隱瞒!” 周孝再不敢有任何犹豫,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如何被国舅府的大管家梁安找到,梁越如何亲自在密室接见,如何许诺事成之后黄金千两,並安排他家人下半生衣食无忧等等所有细节,全部和盘托出。 旁边的“小鬼”奋笔疾书,墨汁飞溅,很快便將一份详尽的供状整理完毕。 陈平川將那份写满了罪状的“文书”从案上丟下,纸张飘飘荡荡,落在周孝面前,他厉声喝道。 “画押!本官可看在你一片拳拳孝心,让你免受轮迴之苦,更可保你家人一世平安,寿终正寢!” 周孝此刻已是將他当做了救命的菩萨,感激涕零,毫不犹豫地將右手食指沾了红泥,在那份供状上,重重地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指印按下的瞬间,他只觉得眼前再次天旋地转,所有的景象都化为泡影,整个人再一次沉沉昏死过去。 大殿內,陈平川缓缓摘下脸上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对著同样脱下牛头马面头套,脸上神情复杂的张廷玉二人,比了个手势,嘴角终於浮现出一抹属於胜利者的笑容。 …… 待周孝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一丝微弱的光芒,从牢房顶端狭小骯脏的窗口透入,在他脸上投下一道灰白的光斑。 他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冰冷潮湿的草堆上,浑身酸痛欲裂,但除了琵琶骨的剧痛,身上並无新伤。 昨夜种种,那阴森的大殿,那可怖的判官,那穿心的话语……莫非,只是一个太过真实的噩梦? 他正自疑惑,牢门“哐当”一声打开,狱卒面无表情地在他面前展示了昨夜的口供。 周孝挣扎著,疑惑地盯著那捲纸。 当他看到上面那熟悉的字跡,以及末尾处那个刺目又熟悉的血手印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他终於明白,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一场滴水不漏的骗局! “你……你们……” 他气得浑身剧烈地发抖,伸出颤抖的手指著牢门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涌而出,隨即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昏死过去。 这种从希望的云端,瞬间跌入绝望深渊的极致打击,比世间任何一种酷刑,都更加致命。 通向御书房的道路上,张廷玉拿起那份签著手印的供状,那张总是布满忧国之色的老脸上,此刻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与笑意。 他看著眼前这个年纪轻轻、手段却老辣的状元郎,眼神里充满了讚赏。 “平川,你真乃经天纬地之才!有此铁证,梁越……死期不远矣!” 御书房內,景帝看著那份周孝的供状,也高兴得连连点头。 “好!好一个陈平川!智计无双,真乃国之利器!” 景帝龙顏大悦,连声音都因激动而带著一丝颤音。 他从龙椅上站起,在御案前来回踱步,当即下令,“赏陈平川黄金十两,锦缎百匹!” 他有心给陈平川更多赏赐,奈何国库没钱,只能意思一下。 张廷玉站在一旁,也是心潮澎湃。大业朝有了这个年轻人,或许真的有救! 激动过后,景帝的眼神陡然变得狠厉起来,那是一种压抑已久的愤恨与杀意。 他重重一拍紫檀龙案,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对张廷玉道:“张爱卿,有此铁证,朕是否可以立刻下旨,將梁越那老贼打入天牢,查抄其家產!” “十拿九稳!” 张廷玉也信心满满,不过他还是提了一嘴:“只要太后那边……” 景帝冷声道:“先斩后奏,母后就是反对也来不及!” 侍立一旁的魏忠,眼帘低垂,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充耳不闻,但內心却是一沉。 皇上要对国舅爷动手?他眼里闪过异色,此事,必须稟报太后娘娘! …… 第127章 亲妈护舅踩皇权!状元命贱不如狗? 翌日,金鑾殿。 旭日东升,金光洒满琉璃瓦,一扫连日阴霾。 殿內百官肃立,景帝精神抖擞,端坐於九龙宝座之上,腰杆挺得笔直,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张廷玉手持供状副本出列,苍老却洪亮的声音如钟磬般在大殿之上迴荡。 “陛下!刺杀状元一案,刺客周孝供认,指使他当街刺杀新科状元陈平川者,乃当朝国舅,梁越!” 他当眾宣读周孝的供词,將梁越如何於密室相召、如何许以重金、如何安排后路,桩桩件件,一字不落地公之於眾。 话音落下,朝堂之上,瞬间炸开了锅。 梁越的党羽立刻跳了出来,极力为其辩护。 “陛下!区区一个刺客的片面之词,岂能尽信?此人定是受了酷刑,不堪折磨,才屈打成招!” “没错!此乃构陷!是有人想藉此打击国舅爷,其心叵测,意图动摇国本!” 一声声辩解与攻訐此起彼伏,整个大殿嘈杂不堪。 “都给朕闭嘴!” 景帝怒不可遏,他伸手指著下方脸色铁青,却依旧强作镇定的梁越。 “梁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朝廷命官,视我大业律法於无物!” 梁越缓缓出列,从容地整了整身上绣著麒麟的一品官袍,他昂著头,嘴硬道:“陛下,这分明是栽赃陷害!臣对天盟誓,对您忠心耿耿,更没有派人行刺状元!” 景帝怒极反笑:“好!好一个忠心耿耿的盟誓!来人!將梁越拿下,押入大理寺天牢,严加审问!” “喏!”两名殿前羽林卫应声而动,身上厚重的甲冑发出“鏗鏘”的碰撞声,手按刀柄,直逼梁越。 梁越的党羽们见状,立刻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死死拦在梁越身前,与羽林卫怒目相向。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陛下不可!国舅乃是皇后娘娘的亲兄,您的亲舅舅!是为国操劳的栋樑!无凭无据,仅凭一份真假难辨的供词就拿下国舅,此事万万不可!” “此事体大,牵连国体,需稟明太后娘娘,由她老人家定夺!” 景帝哪里肯给他们机会,双目赤红,连连高呼:“拿下!给朕拿下!谁敢阻拦,以同党论处!” 眼看一场流血衝突就要在金鑾殿上爆发,陈平川面色平静,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有预感,皇帝的刀,终究是砍不下去的。 果不其然。 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尖细而悠长的通传,那声音刺破了殿內的嘈杂,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静。 “太后娘娘驾下孙嬤嬤到——” 一个满脸褶子、神情冷漠的老嬤嬤,步履匆匆地走进大殿,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御阶之下,对著龙椅福了一福。 “太后娘娘有旨,宣陛下即刻入慈寧宫覲见!” 景帝刚刚鼓起的万丈气焰,被这一句话浇得一乾二净。 他身子一晃,整个人都萎靡了下去,颓然坐回那宽大的龙椅里,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 “母后……已经知道了?怎么会?” 张廷玉脸上闪过一丝绝望,而陈平川的眼中,只有一片瞭然。 梁越得意地掸了掸衣袖,那双阴鷙的眼睛扫过张廷玉和陈平川,目光满是轻蔑。 隨后他对著龙椅上失魂落魄的景帝拱拱手,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 “陛下,咱们一起去慈寧宫见太后娘娘吧。” …… 慈寧宫。 这里没有金鑾殿上刀光剑影的肃杀,却更令人感到窒息。 尤其是对景帝而言,他不喜欢这里。 当今皇太后梁氏,身著一袭绣工繁复的凤穿牡丹常服,慵懒地倚坐在铺著明黄软垫的宝座之上。 她並未看向任何人,只是垂著眼帘,盘著一串光泽圆润、成色臻至完美的东珠手串,珠子与珠子碰撞,发出极轻微的、玉石相击的声响。 她的旁边,一品国舅梁越端端正正地站著。 他肩膀微微耸动,脸上交织著滔天的委屈,仿佛是为国为民、却蒙受了天大冤屈。 而站在对面的景帝,就像霜打茄子。 刚才金鑾殿上,那一股怒火与杀气,早已不见,只余下怯懦与无力。 “皇帝!” 梁氏並未抬头,声音不高不低,轻飘飘的,却让景帝的心口发闷,额头冒汗。 “你为何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將你的胳膊肘拐到外面去,来诬陷你的亲娘舅?” 景帝深呼吸,鼓起勇气面对自己的母亲。 “母后!人证物证俱在,刺客周孝已经画押招供!桩桩件件,皆是实情,儿臣绝无半句虚言!” 说完,双手捧起那份供状。 梁氏懒懒地撩起眼皮。 那双保养得宜、眼角不见一丝细纹的凤眼里,带著冰冷与厌烦。 她甚至没有伸手去接,只是轻蔑地、微不可察地抬了抬下巴。 旁边侍立多年的老嬤嬤立刻心领神会,躬身上前,从景帝手中接过那份供状。 可她未呈给太后,而是在太后冰冷的注视下,手臂一扬,直接將那份被景帝视若翻盘利器的纸张,如同废纸般,丟进一旁的火盆里! “一个將死之人的胡言乱语,也能当成扳倒当朝国舅的铁证?” 梁氏的声音里带著一丝嘲弄,“哀家看,你是被猪油蒙心,昏了头了!” 梁越立刻抓准时机,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朝著太后重重叩首:“太后!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 他旋即转过头,用一种悲愤交加、痛心疾首的眼神望著景帝。 “陛下,老臣知道,您是觉得我这个舅舅碍了您的眼,挡了您的路,影响了您至高无上的皇权!可……可您也不能用这种手段,来残害老臣,您这样会寒了天下臣子的心啊!” 字字句句,诛心之言! 这已不是辩解,而是反过来指控景帝刻薄寡恩,为了一己私慾,不惜残害肱骨亲族。 景帝气得浑身发抖,指著梁越的手都在剧烈地颤抖。 “你……你血口喷人!无耻之尤!” 他无力地转向宝座上那个冷漠的母亲,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近乎哀求的腔调。 “母后!那陈平川是儿臣亲点的状元,是大业朝未来的栋樑!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当街刺杀他,这便是藐视朝廷,是打儿臣的脸!朕……朕岂能坐视不理?” “状元?” 梁氏忽然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她终於放下了那串温润的东珠佛珠,缓缓从宝座上站起身,迈著雍容的步子,居高临下地俯视著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不过是一个侥倖从泥水里爬上来的乡野小子罢了,死了,就再点一个便是。我大业朝,地大物博,人才济济,难道还找不出第二个吗?” 她顿了顿,眼神如冰刀般刮过景帝的脸。 “一个外人……死了就死了,难道他的命,比你舅舅的清白和委屈,还要金贵吗?” 第128章 太后禁言?陈平川:我不说话照样干翻你们! 景帝如遭雷击,他难以置信地看著眼前这个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母亲。 那冰冷无情的话语,將他心中最后一丝温情与期盼,彻底冻结。 原来,在他母后眼中,他寄予厚望的安邦定国之才,竟真的连梁越的一根头髮都比不上。 “母后……陈平川有经天纬地之才,並非寻常书生,他……” “够了!” 太后厉声打断他,脸上浮现出不耐。 “皇帝!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更要记住谁才是你真正的依靠!不要被一些心怀叵测、巧言令色的小人蒙蔽了双眼,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来!” 梁越见状,立刻趁热打铁,再次叩首,声音洪亮。 “太后明鑑!陛下不仅要动老臣,还要听信那陈平川的谗言,推行什么『以商制夷』的荒唐国策,要重开边境榷场!陛下这是要掘我大业的根基,动摇国本啊!” “什么?” 梁氏凤目陡然圆睁,怒火瞬间在她眼中燃起。 “胡闹!简直是胡闹至极!” 她快步走到景帝面前,几乎是指著他的鼻子。 “如今四海昇平,国泰民安,你不好好守著祖宗传下来的基业,竟听信一个黄口小儿的谗言,去搞那些乱七八糟、闻所未闻的东西!万一引狼入室,招致蛮族大举入关,这天下动盪,江山倾覆的罪责,你担待得起吗?” 景帝望著梁氏那张愤怒而略显扭曲的脸,做著最后的挣扎。 “母后!国库只余三百万两,边军数月未得粮餉,流民四起,蛮族叩关!这难道就是您口中的四海昇平吗?再不想办法,儿臣將来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这江山,就要断送在儿臣手里了啊!” “啪!” 太后重重一巴掌拍在旁边的紫檀木嵌螺鈿长案上,满头的珠翠凤釵都隨之剧烈摇晃。 “够了!” 她声音严厉,怒火中烧。 “从今日起,那个叫陈平川的,不准再参与任何朝政!若是再让哀家听到他胡言乱语,说什么『以商制夷』的鬼话,哀家……就先砍了他的脑袋!” 景帝彻底僵在原地,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如纸,血色尽褪。 终究他还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 御书房內,一片死寂。 香炉里的瑞脑香早已燃尽,只剩一缕残烟,空气冰冷而稀薄。 景帝瘫坐在那张宽大而空旷的龙椅上,整个人仿佛丟了魂魄,双目无神地望著虚空中的某一点,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静立在一旁、神色无波无澜的陈平川。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乾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那句话还是从他的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了出来,带著无尽的疲惫与颓唐。 “母后……她不准你,再参与朝政了。” 说出这句话,仿佛耗尽了景帝全身的力气。他不敢去看陈平川的眼睛,他怕看到失望,怕看到鄙夷。 然而,预想中的情绪並未出现。 陈平川只是静静地听著,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对著龙椅上的景帝,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礼,声音平稳。 “臣,遵旨。” 隨后陈平川用一种近乎閒聊的语气,轻声道:“陛下其实不必焦虑。太后娘娘懿旨,不准臣参与朝政,可她老人家没说不让臣『著书立说』啊。” 景帝猛地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 陈平川慢悠悠地继续说道:“臣如今的官职,还是翰林院编撰。翰林院的职责,不就是修史编书,教化万民吗?” “著书立说……教化万民……”景帝喃喃自语,空洞的眼神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爱卿!你的意思是……” 他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呼吸都变得急促。 陈平川微笑说道:“太后与国舅爷不让陛下开榷场,无非是觉得会动摇国本。那臣就写一本书,將这『以商制夷』的国策,掰开了,揉碎了,写成天下读书人都能看懂的文字!让他们知道,何为国富,何为民强!” 他字字鏗鏘,充满了无穷的自信与力量。 “朝堂之上,他们可以堵住陛下的嘴,可以捂住臣的口。但天下悠悠眾口,他们堵得住吗?陛下,朝堂之上我们输了,那我们就去朝堂之外,去开启一个新的战场!一个用笔墨,用人心,定国运的战场!” …… 当陈平川再次踏入翰林院的门槛时,迎接他的是幸灾乐祸的目光和低低的嗤笑。 昨日,皇太后发火,下令禁止他以后参加早朝的事情,早已传开了。 陈平川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目光冷厉。 那些流言蜚语,冷嘲热讽,顿时都消失不见了。 掌院学士孙承志背著手,迈著四平八稳的官步,从月亮门后踱了出来。 他脸上掛著一副假笑,眼角的皱纹里却藏著刀子般的快意。 “哎呀,平川啊,”他长嘆一声,声音拉长,“听闻你被太后娘娘申斥了?唉,年轻人嘛,骤登高位,难免气盛。受些挫折,磨磨稜角,也是好事。今后,可要潜心治学,莫要再好高騖远,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了。” 陈平川对著他,缓缓拱了拱手,露出一丝谦恭的笑意。 “孙大人教诲的是,下官受教了。” 周围的同僚们一听,嘲笑和讥讽又死灰復燃。 看,状元郎的脊梁骨,到底还是被太后娘娘给打断了! 孙承志捋著鬍鬚,脸上的得意都快要掛不住了。 让这小子揭自己老底,这回轮到你吃瘪了! 可陈平川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下官痛定思痛,决定洗心革面,不再去想那些个'不切实际'的安邦定国之策了。” 陈平川一脸的“诚恳”,他看著孙承志,慢悠悠地接著说,“下官想好了,就从最脚踏实地的事情做起,比如……帮孙大人您分分忧。” 孙承志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只听陈平川低声说道:“上次那笔三万两去向不明的专款,下官还没有帮您查出个水落石出,现在有时间了!下官会继续调查,免得这桩旧案的『稜角』,搁置久了,硌著大人您啊!您看,这总够『实际』了吧?。” “你……”孙承志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后背的冷汗浸湿了里层的官服。 他本想看陈平川的笑话,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斗败的公鸡,而是一条蛰伏的毒蛇,隨时准备跳起来咬人! “那个,本官刚才就是隨口说说,隨口说说……”孙承志擦著冷汗,不敢直视陈平川。 周围的同僚们一脸诧异,看到前一秒还耀武扬威的孙学士,此刻像是见了鬼一般,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陈平川哈哈一笑,拱手道:“对了,孙大人,下官欲静心修史,只是如今的差房人多口杂,实在难以静心。大人可否为下官寻一处僻静之所?” 第129章 面壁思过?自暴自弃?燕雀安知鸿鵠志! 孙承志微微一愣,隨后赶紧点头:“有!当然有!后院有间杂物房,久无人用,蛛网尘封,虽是简陋了些,但胜在一个清静!来人啊!快去给陈编撰收拾出来!” “多谢孙大人!”陈平川一甩袍袖,向后院走去。 消息传遍了整个翰林院。 欧阳锐与几名同僚背后讥讽嘲笑: “状元郎金鑾殿上受了挫折,跑去杂物房面壁思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状元梦碎,不如归去!我劝他还是早日上书,告老还乡吧!免得在这京城里,丟人现眼,污了我们翰林院的清名!” 不远处,垂柳之下,林锦玉临风而立,眉头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 虽然他是个八面玲瓏的人,但却敬佩敢说敢做之人。 朝堂上的风波,他听说了,心中对陈平川的胆识与卓见,很是敬佩。 但现在他想不通,为何这样一个足以搅动风云的人物,会自暴自弃? 待欧阳锐等人离去后,他才走入杂物房內,向正在收拾东西的陈平川拱手道: “陈兄,朝堂失利,非战之罪。以你的经天纬地之才,何至……何至如此自暴自弃?”他的声音里,带著真切的惋惜与不解。 陈平川终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转过身,看著一脸真诚与困惑的林锦玉,被尘埃覆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取来纸笔,挥毫泼墨,写下一行字,然后递给了林锦玉。 “这是……” 林锦玉低头看去,身体猛地一震,如遭电击。 他呆立在原地,抬头看著陈平川继续忙碌,却如山岳般沉稳的背影。 “燕雀……鸿鵠……”林锦玉喃喃自语,眼神中迷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豁然开朗的清明与震撼。 他明白了,这不是墮落,而是潜伏。 陈平川绝非放弃,他只是换了一个战场! …… 杂物间里,陈平川开始了废寢忘食的写作。 一灯如豆,他將“以商制夷”的宏大国策,从边境贸易的具体操作,到税收制度的顛覆性改革,再到工商对农业的反哺之利,乃至对整个大业朝经济结构的重塑蓝图,全部系统性地、毫无保留地写入书中。 他摒弃了传统经义文章的佶屈聱牙,採用最通俗易懂的白话文,让这复杂的经济学原理,变成连乡间秀才都能看懂的醒世恆言。 书名,他定为《安民论》。 陈平川“面壁思过”的消息,很快通过孙承志的嘴,传到了国舅梁越的耳朵里。 一场奢华的酒宴之上,歌舞昇平,美人如玉。 梁越轻蔑地一笑,举起镶金的酒杯,对著满堂宾客朗声道: “本以为陈平川是条过江的猛龙,没想到不过是条钻进泥里的臭虫!此人已经废!陛下还以为此人能力挽狂澜,可笑,可笑啊!” 满堂鬨笑中,他也彻底放下了心,將这个不成气候的状元郎拋之脑后,重新將全部精力放回了朝堂权力之上。 一个月后。 杂物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从內推开。 陈平川走了出来,他头髮杂乱,神情疲惫,然而,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嚇人,仿佛有两团幽蓝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他手中,捧著一沓字跡满满的手稿,这是用来劈开这昏庸腐朽世道的一柄利剑! 当夜,月色如水。 陈平川叩响了大学士张廷玉府邸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 书房里,灯火通明,檀香裊裊。 张廷玉看著那份手稿,神情从一开始的平静,到中途的震惊,再到最后的拍案叫绝,仿佛在无边黑夜中看到了破晓的曙光。 “此书……此书可救国!” 张廷玉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他绕过书案,走到陈平川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平川!你不是在著书!你……你是在为我大业朝,立万世之基啊!” 书房外的游廊下,一名身著素雅长裙的女子端著茶盘,步履轻盈。 她被父亲书房里传出的激动喊声所吸引,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父亲怎么了?” 张若素悄悄走到雕木门边,透过门缝向里看去。 只见暖黄的灯光下,向来稳重如山的父亲,竟激动得老脸通红。 而在父亲对面,一个虽然清瘦、脊樑却挺得笔直如枪的年轻人,正静静地站立著。 “此书儘快刊印成册,传遍天下!让天下的读书人都看看!可是……”激动过后,张廷玉却面露难色,他重重嘆了口气,“刊印、宣传,处处都需要银子,现在国库空虚,皇上拿不出钱来,老夫……老夫也囊中羞涩啊。” 张廷玉是出了名的清贫,家里的老房子屋顶破了,也一直没修,每逢下雨,便用水盆接著。 陈平川却似乎早有预料,他对著忧心忡忡的张廷玉,自信地拱手。 “大人不必担忧,钱的事,”他抬起头,眼睛里是运筹帷幄的篤定,“平川自有办法。” 听到张廷玉要送陈平川出来,张若素忙躲在阴影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躲起来,这里明明是她家。 等二人离开,她才走入书房,目光落在了陈平川那本《安民论》上。 她轻轻翻开了第一页。 “安民论”。 三个字,笔力雄健,仿佛能看到书写者那双沉稳而有力的手。 一个个清晰的墨字,以一种近乎白话的恳切,直白地剖析著这个王朝的沉疴。 她越看,心跳越快。 越看,呼吸越是急促。 那书中描绘的“以商制夷”的宏大蓝图,剖析的利弊得失,是她从未听过的惊世之论,却又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对这个国家的期盼。 这字里行间,没有空谈仁义道德,只有冰冷的数字,和滚烫的民生! 平川…… 父亲方才急切间,唤他平川。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击中了她。 难道他就是那个在金鑾殿上舌战群儒,以一己之力撼动朝堂,最终却被太后一言禁足的新科状元,陈平川? 她以为那是个沽名钓誉的狂士,却不想,他的笔下,藏著如此深沉的经世济国之策。 一粒种子,在她心中悄然生根,发芽。 她想见见他。 不是透过雕门缝的惊鸿一瞥,不是听父亲转述的只言片语,而是堂堂正正地,亲眼见一见这个写出《安民论》的男子。 …… 第130章 京城诗会,陈平川要搞个大的! 京城,张府別院的后园。 陈平川绕过太湖石假山,穿过掛著紫藤的迴廊,循著一阵阵助威吶喊声,在一处种著芭蕉的角落里,找到了张金宝。 这位少爷正毫无形象地趴在青石板上,两眼放光,聚精会神地用一根草茎指挥著两只威风凛凛的蛐蛐大將军酣战。 他周围围著一圈眉开眼笑的小廝,正扯著嗓子吶喊助威,好不热闹。 “金宝。” 清朗的声音不大,带著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张金宝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当看清来人是陈平川时,那张胖乎乎的脸上瞬间乐开了。 他手脚並用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那两只价值千金的“常胜將军”,带著一阵风冲了过来。 “大哥!你可算来找我了!” 张金宝一把抱住陈平川的胳膊,嘴里抱怨,“你成了翰林院的大学问家,就不理我了!我爹又不让我去那种地方寻你,我都快闷死了!” 他不由分说,拉著陈平川就要往外走。 “走走走!大哥,我知道一家新开的馆子,里面的烤乳鸽是一绝!皮脆肉嫩,老香了!我请客!” 陈平川却没有动,他反手拉住了张金宝,让张金宝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金宝,”陈平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他看著张金宝的眼睛,那眼神认真,“大哥这次来,不是为了吃饭。是需要你帮个大忙。” 张金宝愣住了。 他看著陈平川严肃的脸,平日里的嬉笑,从他脸上褪去。 那张胖脸绷得紧紧的,他用力挺直了胸膛,学著戏文里那些义薄云天的好汉,將胸脯拍得“砰砰”作响。 “大哥!你说!需要我帮上忙?要钱,我给你拿!用人,我给你调!”他的声音又脆又响,掷地有声,“谁敢不听话,那就是不把我们张家放在眼里!” 很快,在张金宝不计成本的全力运作下,京城南郊一家毫不起眼的书坊,昼夜通明,开始工作。 最好的刻工被重金请来,最好的油墨、最好的竹纸,被一车车源源不断地送了进去。 坊內,刻刀划过木板的“沙沙”声与印刷机转动的沉重“吱嘎”声,日夜不休。 几天后,数百册散发著清新墨香,印刷精致、配有陈平川亲绘图表的《安民论》,被小心翼翼地用油布包裹,运了出来。 陈平川抚摸著书册封面那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他知道,这星星之火,即將被他亲手点燃。 书印好了,可新的难题又摆在了面前。 如何將这些书,精准地送到那些能看懂、且能掀起波澜的读书人手里? 直接送去各大书院?那些皓首穷经的老夫子怕是看一眼书名,就要斥为蛊惑人心的歪理邪说,当作引火的废纸。 当街售卖?一本没有任何名气的新书,在浩如烟海的京城书市中,连一朵浪都翻不起来。 沿街发放?动静太大,不等书送到人手里,官府和梁越的眼线就该像苍蝇一样找上门来了。 就在陈平川凝神思索之际,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著摺扇开合的清脆声响传来。 林锦玉摇著他那把骚包的洒金扇,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陈兄,好消息!”他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一饮而尽,“三天后,城南流杯池,將举办京城最大的文人雅集『兰亭诗会』。届时,京中有头有脸的文人雅士、世家子弟、甚至是轻易不出闺阁的名门才女,都会到场。” 他顿了顿,放下茶杯,用扇子指了指陈平川,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睛。“我们新科三甲,可都在邀请之列。这等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你不会不去吧?” 陈平川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的眼中,瞬间亮起一道骇人的精光。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形。 他要去诗会,不仅要去,还要去送一份“大礼”! 没错,他要免费发放《安民论》给现场的文人学子! 张金宝听完了陈平川的计划,挠著胖脑袋,满脸费解。 “了那么多银子印出来,大哥为啥要白送啊?这……这不成冤大头了?” 但他没有多问,大哥说怎么干,他就怎么干。 他立刻调集了府中数十名最机灵的家丁,让他们换上统一的青衣小帽,扮作伶俐的书童,每人背著一捆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书册,只等诗会那天,跟著大哥去“搞个大新闻”。 与此同时,张大学士府。 一张烫金请柬,也送到了张若素的妆檯之上。 兰亭诗会。 她听父亲无意中提起,陈平川可能也会应邀前往。 莫名地,她的心一紧,既紧张,又带著期待。 她想亲眼看看,那个写出《安民论》的年轻人,究竟是何等风采。 …… 京城南郊,流杯池。 此地乃是仿前朝兰亭雅事而建,引西山活水,凿九曲石渠,环抱著错落有致的亭台水榭。 此刻,这里人影交错,酒香与香在微风中飘荡,一群群衣著华美的文人雅士临水而坐,谈笑风生,一派风流蕴藉的景象。 水榭之中,最为显眼的,莫过於新科榜眼欧阳锐。 他一袭月白云纹锦袍,腰悬美玉,手持一柄名贵的玉骨摺扇,正被一群世家子弟与同科进士簇拥在中央。 他高谈阔论,从诗词歌赋到朝堂軼闻,无不信手拈来,言语间尽显睥睨之態,尽情享受著眾星捧月的快意。 吏部侍郎之子燕世藩紧挨著他,满脸倨傲,不时敲著扇骨附和两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提醒旁人自己的高贵出身,引来一片刻意的恭维与奉承。 水榭另一侧,隔著一道绣著淡雅兰草的薄纱帘,是女眷席。 林锦玉正坐於靠近纱帘的席位,他今日依旧是那副风流倜儻的模样,桃眼中含著三分笑意,与里面几位女子谈笑风生,深受异性欢迎。 张若素选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安静地坐著。 她身著一袭素净的月白长裙,未施粉黛,却难掩其清丽脱俗的气质。 面前描金漆盘中的精致茶点,她分毫未动,一双清澈的眸子越过攒动的人头,越过那道朦朧的纱帘,一次次望向那条通往此地的青石小径,眼里带著期盼。 她平日就喜欢清净,不喜欢这种场合,今日若不是因为陈平川,她是不会来的。 第131章 一首诗震惊四座,一本书顛覆旧知 “看,新科状元陈平川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压低了声音惊呼了一声。 这声音仿佛带著魔力,原本嘈杂喧闹的水榭,竟在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入口。 陈平川独自一人,缓缓走来。 他身上穿著的,是一件朴素的青色布衣,脚下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布鞋。 他没有任何佩饰,没有任何隨从,就这么孑然一身地走著,与周遭那些锦衣华服、环佩叮噹的景象,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短暂的死寂之后,几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 燕世藩用那柄金丝楠木的扇子夸张地掩住口鼻,阴阳怪气道:“咦?我们的状元郎来了!听说他被太后娘娘亲口赶出朝堂,然后躲在翰林院的杂物房面壁思过,怎么还有脸跑到我们这风雅之地来?” 欧阳锐“唰”地一声,瀟洒地打开摺扇,语气更加刻薄:“燕兄此言差矣。状元郎或许是来我们这风雅之地,寻些灵感,好写一封文采斐然的辞官归故里之奏疏呢!毕竟,体面地离开,总好过灰溜溜地被赶走啊!” “哈哈哈!” 两人哄然大笑,充满了快意。 纱帘后,张若素秀眉紧蹙,心中涌起一股厌恶。 林锦玉则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他相信,陈平川绝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而被眾人目光围剿的陈平川,脸上却毫无波澜。他仿佛没有听见那些刺耳的嘲讽,径直走到一处无人问津的空位坐下,等待诗会正式开始。 主持诗会的,是翰林院一位德高望重的老翰林。 他捋著白的鬍鬚,高声道:“今日雅集,效仿古人,便以『国』为题,行飞令,如何?” 眾人轰然叫好,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几轮下来,无非是“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或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之类的旧句。 虽是应景,却了无新意,不过是些陈词滥调的堆砌。 燕世藩也吟了两句,不过是歌功颂德,引来他那些狐朋狗友的叫好。 轮到林锦玉,他含笑说了一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意境悠远,却巧妙地避开了锋芒,引来女眷席上一片讚许,连张若素都微微頷首。 就在此时,欧阳锐摇著扇子,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向主持人,神色高傲。 “在下不才,也有一句,”他拉长了声调,朗声吟道,“『玉楼天半起笙歌,风送宫嬪笑语和』!我大业国泰民安,四海昇平,方有此等繁华盛景。但却有些心怀叵测之人,见不得我大业安好,总想著危言耸听,动摇国本啊!” 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笑意,直接將矛头对准了陈平川:“陈状元,你被太后娘娘当眾申斥,想必对这『国』之一字,定有比我等更深刻的见解吧?何不吟诗一首,也让我等开开眼界?”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陈平川身上。 目光里有戏謔,有嘲弄,有纯粹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燕世藩更是身体前倾,只等著陈平川出丑后,大笑特笑。 陈平川没有理会那些挑衅的目光。 他缓缓起身,环视四周,將那些或幸灾乐祸,或麻木不仁,或故作清高的脸,一一收入眼底。 他没有对答飞令。 一种沉鬱顿挫,带著金戈铁马之声的语调,从他口中缓缓吐出。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满场喧闹,瞬间雅雀无声。所有人的笑容都渐渐收敛,换上惊讶的表情。 陈平川的目光扫过脸色开始剧烈变化的欧阳锐和燕世藩,声音陡然拔高,磅礴气势!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诗句落定,化为一道撕裂长空的闪电,炸响在流杯池畔!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欧阳锐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早已僵化,手中的玉骨摺扇也差点掉在地上。 他原本还准备了一首风雪月的诗句,还有无数羞辱陈平川的言辞,可是在这石破天惊的诗句面前,竟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如同瓦砾之於珠玉,粪土之於星辰! 燕世藩更是浑身抑制不住地发抖,他张著嘴,望著那个青衣身影,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打死他,也写不出,不,是连想都不敢想如此气势恢宏的诗句! 纱帘之后,张若素一双美目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异彩,她攥著手中的丝帕,指尖几乎要嵌进掌心,喃自语。 “这才是……这才是写出《安民论》的胸襟与气魄!” 这一刻,她心中那份淡淡的好奇,彻底化为了滚烫的倾慕与崇敬。 就在眾人还沉浸在那石破天惊的诗句所带来的巨大衝击中时,陈平川轻轻地拍了拍手。 “啪!啪!” 隨著两声清脆的掌声,早已等候在外的数十名身著统一青衣小帽的“书童”,瞬间涌入了会场。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散发著陈平川的新书,保证在场的每一位文人雅士,不论男女,人手一本。 “陈平川新作《安民论》,今日赠予天下同道,共商国是,不取分文!” 洪亮的声音,响彻全场。 眾人先是错愕,隨即纷纷低下头,打开了手中那本装帧朴素却质感极佳的书册。 诗会?飞令?早已被他们拋到了九霄云外。 现场不再有吟诗作对,只剩下纸页翻动的“沙沙”声,以及眾人越来越压抑不住的粗重呼吸声。 那通俗直白的语言,那清晰明了的图表,那顛覆了千百年传统认知的观点,刺激著他们僵化已久的思想! “国之大本,非在农桑之固,而在民心之活,货殖之通……” 一位白髮苍苍的老儒生读到此处,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从席位上站起,高举著书册大呼:“百年未闻此言!此乃经国之伟论!经国之伟论啊!” 而更多的年轻学子,则被书中那句“以商为刃,破蛮族之甲;以利为韁,驭万民之力”的锐利思想,彻底点燃了胸中的热血!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条救国图存的崭新道路! 他们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將陈平川簇拥在中央,眼中闪烁著近乎崇拜与狂热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指引未来方向的灯塔。 欧阳锐和燕世藩见势不妙,脸色铁青地丟掉手中的书,厉声呵斥:“歪理邪说!此等重商轻农的贱商之术,也敢妄称经国?简直是蛊惑人心,荒谬至极!” “陈平川!你这是要动摇我大业的国本,你就是乱臣贼子!” 第132章 异端邪说?至理名言?两派开撕,朝野震动! “此言差矣!”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而无比坚定的女声响起,如冰泉击石,压下了两人的污衊。 张若素竟不顾闺阁礼节,从女眷席中快步走出,径直来到陈平川面前。 在无数道震惊的目光中,她对著陈平川,敛衽及地,盈盈一拜。 “先生之论,振聋发聵,字字珠璣。若素虽为一介女子,亦愿为先生摇旗吶喊,將此书传遍天下!” 此言一出,满场譁然! 这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竟然对陈平川行此大礼!! 欧阳锐和燕世藩的脸,瞬间黑得比锅底还要难看。 论才学,他们两人加起来,恐怕都不如张若素一般,更不用提她背后还有个大学士的爹。 最终,这场兰亭诗会不欢而散,但一个比诗会本身更为巨大的风暴,已然酝酿成型。 数百册《安民论》,隨著这些心思各异的文人雅士,如蒲公英的种子一般,即將在一夜之间,洒满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 兰亭诗会之后,《安民论》这个名字,仿佛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京城。 最初那数百册赠书,转瞬成了价值连城的奇珍。 在文人雅士的圈子里,能借得一册亲阅,已是足以在酒宴上炫耀半月的谈资。 更有甚者,在灯下彻夜疾书,只为抄录一份,引为同道。 黑市上,一本字跡潦草的手抄本,价格从一两银子,被疯抢到了十两,依旧有价无市,一册难求。 张金宝的书坊成了全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他按照陈平川的吩咐,將价格定得极低,开足了马力,昼夜不休地印刷。 当新一批装帧朴素却墨香四溢的《安民论》摆上京城各大书坊的柜檯时,几乎是在一个时辰之內,就被那些翘首以盼、闻讯赶来的人群抢购一空。 京城,纸贵了。 一场思想的狂潮,以前所未有的猛烈姿態,呼啸而来。 整个京城的读书人圈子,被这本薄薄的册子,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两大阵营。 国子监內,几个鬚髮皆白的老学究將一本《安民论》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气得老脸涨红,浑身发抖,仿佛看到了什么秽物。 “异端邪说!此书大倡工商,乃重商轻农,捨本逐末之言!我大业以农为本,此书乃是动摇我朝国本的毒草!” “蛊惑人心,其心可诛!必须立刻上奏,严惩作者陈平川,查禁此书,以正视听!” 他们痛心疾首,仿佛祖宗之法被刨了根基,当即联名上书,奏请朝廷立刻查禁此书,將作者下狱问罪。 然而,在那些临街的酒楼、喧闹的茶肆,在太学宽敞的学舍之內,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兄台如何看『以商为刃,破蛮族之甲』此句?依我之见,此乃神来之笔!我大业积弱,边防空耗国力,年年税赋,大半投入北境这个无底洞中,此策若行,或可解此困局啊!” “何止!那句『以利为韁,驭万民之力』更是点睛之论!圣人亦言,仓廩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空谈仁义,腹中飢馁,又有何用?民不富,何以国强!” 无数思想开明、渴望变革的年轻士子,与那些在官场浮沉多年、鬱郁不得志的寒门官员,將《安民论》奉为圭臬。 他们自发组织辩论,在报纸上展开激烈的笔墨论战,引用的句子,辩驳的观点,皆出自那本小册子。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思辨,以京城为中心,如同一场狂风,席捲向整个大业朝。 还有无数地方乡绅、手握万贯家財的巨贾,通过各种渠道弄到了这本奇书,被其中大胆而縝密的观点,震得彻夜难眠,在自家的书房里踱步到天明,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国家的未来和自己的位置。 御书房內,灯火通明。 景帝看著面前小山般堆起的奏报,脸上却露出了发自內心的笑容。 这些奏报,一半是弹劾陈平川蛊惑人心的,另一半,却是张廷玉呈上来的,来自全国各地的民间舆情匯总。 他看到了一股力量,一股自下而上,连太后的懿旨、国舅的权势都无法轻易压制的力量,正在悄然形成。 这股力量,源於民心,源於天下读书人对未来的渴望,更是对一个强盛国家最朴素的期盼。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將一份弹劾奏摺拂到一边,仿佛拂去灰尘,对侍立在旁的张廷玉低语,声音里带著兴奋。 “张爱卿,传话下去,让各地官府,静观其变,不得擅自弹压。朕,也想听听这天下人,到底想说些什么。” 林锦玉的府邸。 林锦玉已將《安民论》通读了不下十遍,每一遍,都让他心中那份敬意加深一层。 那个在翰林院八面玲瓏,见谁都不得罪的探郎,此刻脸上再无半分轻佻。 他铺开宣纸,笔走龙蛇,开始奋笔疾书。 他没有直接为《安民论》辩解,而是引经据典,从歷朝歷代盐铁专营的利弊谈起,以一种极为巧妙的角度,为陈平川那石破天惊的观点,提供了坚实的侧翼支撑。 他不再是那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他选择,站在这场风暴之中,为陈平川擂鼓助威! 而另一边,欧阳锐的府邸,气氛阴沉。 他也读了《安民论》。 不得不承认,那严密的逻辑,那宏大的构想,让他这个自詡才高八斗的榜眼,都感到了深深的震撼与无力。 他写不出吗,一个字也写不出。 可是这种源於才华碾压的折服,没有化为敬佩,反而转化为了更刻骨的嫉妒与怨恨。 “陈平川……”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我一定要將你,彻底踩在脚下!” 国舅府。 森严的府邸內,光线幽暗,梁府大管家梁安脚步匆匆,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穿过重重回廊,最终停在了一间飘散著名贵檀香的书房外。 他对著里面那道人影,头深深地埋下。 “国舅爷,出事了。” 梁越端坐於太师椅上,捏著茶杯,半张脸都被阴影笼罩,看不清表情。 听著管家梁安將京城內外的情形,一五一十地稟报。 “现在陈平川那本《安民论》,已经不是我们想禁,就能禁得了的了。许多人自行抄录,私下传阅,根本抓不完,也堵不住啊!” 第133章 龙潭虎穴鸿门宴?我要留取丹心照汗青! “啪!” 一声脆响,一只上好的汝窑茶盏,被梁越狠狠摜在地上,摔得粉碎。 梁越缓缓站起身,那张老脸阴霾密布。 他终於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小看了那个状元郎,更小看了那本不起眼的小册子。 这哪里是什么书? 这分明是一把刀!一把正在撬动他梁家权力根基的刀! 他可以禁言陈平川,可以左右朝堂,但他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 良久,梁越眼中的滔天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与狠辣。 他缓缓坐回太师椅,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著。 “好,很好。”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既然他喜欢辩论国策,那本国舅,就给他一个大大的舞台。” 他抬眼看向梁安,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 “传我的话,就说太后娘娘仁慈,见朝野上下纷爭不休,於心不忍。特下懿旨,三日后,在京城邀月楼,举办一场公开的经筵大辩!邀请陈平川,与朝中名宿大儒,共辨《安民论》之得失,以正视听!” 梁安浑身一颤,压低了声音,试探著问:“国舅爷的意思是……” 梁越的眼中,闪过凛冽杀机。 “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看著。他陈平川,不是想当救世主吗?那就让他来!” “他若不敢来,那《安民论》就是个笑话,他自己也会沦为天下最大的懦夫,从此身败名裂,再无立足之地!” “他若是来了……”梁越停顿了一下,语气森然如冰,“就让他,永远也走不出那座邀月楼!” 这道借太后之名发出的“懿旨”,很快就传遍整个京城。 所有人都明白,这不是什么经筵大辩。 这是一场为陈平川精心准备的鸿门宴! 是一场必死的绝杀之局! 张廷玉府上,张若素捏著那份昭告,素白的小脸血色尽褪,指尖冰凉。 翰林院里,林锦玉捏紧了手中的摺扇,满眼焦灼。 …… 陈平川正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悠然品茶。 秋日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叶隙,在他素净的青衣上洒下斑驳的光点,一派岁月静好。 张金宝像一头髮疯的公牛,横衝直撞地闯了进来,一张肥脸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突起。 “大哥!不能去!梁越那老王八蛋摆明了要你的命,不是要跟你辩论啊!” 陈平川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张金宝,修长的手指捏著茶盏,稳稳地为自己又续上一杯澄黄的茶汤。 “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你命都要没了!”张金宝急得直跺脚,肥硕的身躯在原地打转,“不行,我这就去把府里所有的家丁护院都叫上,咱们带著刀去!他梁越要是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就跟他拼了!” 陈平川终於放下茶杯,正眼看他,嘴角却掛著一丝清冷的笑意。 “没错,梁越想杀我。但他更想杀的,是《安民论》这本书,是这本书里的道理。”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轻轻摇了摇。 “他布下天罗地网,不是为了看我血溅当场。那只会让我成为殉道者,让《安民论》成为不可动摇的圣言。他梁越,没那么傻。” 陈平川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剖开人心。 “他要的,是在全天下人面前,將我驳得体无完肤,让我亲口承认自己是胡言乱语,是异端邪说。他要诛的是我的心,毁的是我的名。只有这样,他才能把《安民论》连同我的骨头,一起踩进烂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张金宝愣住了,他听不太懂这里面九曲十八弯的阴险算计,但大哥眼中的冷静让他狂躁的心稍稍安定。 陈平川继续开口,声音平淡:“所以,你若带著家丁护院,拿著刀枪去了,我反而更危险。那顶『持械聚眾,意图不轨』的帽子扣下来,他正好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將我当场格杀。” 此时,一名下人急冲冲送来一封信,封口处是张府的火漆印。 是张廷玉的信。 信中言辞恳切,劝陈平川暂避锋芒,以退为进,切勿意气用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平川將信纸折好,放到一旁,神色未变。 没一会,林锦玉又一阵风似的赶了过来。 他一贯从容优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灼,没有了往日的瀟洒从容。 “平川兄!这不是辩论,是陷阱!梁越之心,路人皆知!你若前去,恐怕性命堪忧!” 陈平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起身,为他倒上了一杯清茶,推到他面前。 “锦玉兄,谢谢你的好意。” 他看著林锦玉的眼睛,缓缓开口。 “但你可知,为何我要写《安民论》?” 他没有等林锦玉回答,目光望向了远方,那眼神深邃如渊,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亭台楼阁,看到了万里之外的烽火与飢骨。 “因为我想到边关累累白骨,看到中原流民遍地!这世道,必须变革!但变革,总要有人流血。如果我的血,能唤醒更多麻木的人,能为这腐朽的王朝撕开一道哪怕微不足道的口子……”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坚定如铁。 “那便,死得其所!” 他缓缓站起身,望著天边那轮淒清的残月,用一种近乎咏嘆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这两句诗,令人林锦玉呆立当场! 他看著陈平川那消瘦的背影,在这一刻,却觉得那身形无比高大,仿佛能撑起这片摇摇欲坠的天地。 內心深处那些明哲保身、患得患失的念头,在这一句诗面前,被击得粉碎,化为齏粉。 原来这才是读书人真正的风骨! 以身殉道,以血荐轩辕! 他心中对陈平川的情感,从最初的欣赏,到后来的敬佩,在这一刻,彻底升华为一种近乎信仰的追隨。 林锦玉双拳紧握,指节发白,胸中一股久违的热血,被那句诗彻底点燃,烧得他四肢百骸都在沸腾。 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平川兄,明日,我陪你同去!” …… 第134章 梁国舅懵了,半个京城的文人士子都来了?! 张府之中,张若素从父亲口中得知了邀月楼之约,一张俏脸瞬间血色尽褪,如寒冬的白雪。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著那个写出《安民论》,那个胸怀天下的伟岸身影,就此陨落在宵小之辈的阴谋诡计之中。 心急如焚之下,她当机立断,快步回到自己的闺房。 铺开信纸,素手执笔,连夜写下数十封书信。 收信人,是京中那些曾对《安民论》表示过讚许的文人、士子。 信的內容很简单,只述说了陈平川三日后將孤身赴险,以一人之力,对阵满朝权贵,共辨国策。 在信的末尾,她是抬起手,拔下发间一支尖锐的银簪,毫不犹豫地刺破了自己莹白的指尖。 一滴殷红的血珠沁出,她將血手印按在雪白的宣纸上,覆盖住一行字。 “先生为国赴死,我辈岂能坐视?” …… 这一个夜晚,京城无数府邸的灯火,彻夜未熄。 张若素的书信,被连夜送出。 烛火下,无数年轻的面孔凝视著那行刺目的血字,他们胸膛中压抑已久的热血,彻底点燃了! 他们不再犹豫,不再观望,不再权衡利弊。 他们奔走相告,联络同道,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迅速集结,匯成了一股看不见的洪流。 三日后,辩论会当天。 陈平川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乾净的青色长衫。 他平静地吃完了早饭,神態自若,仿佛只是去赴一场普通的聚会。 张金宝双眼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为他备好了马车,坚持要亲自送他到邀月楼前。 与此同时,邀月楼內外,早已被梁越的亲兵围得水泄不通,甲冑森森,刀柄在秋日下反射著冰冷的光,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楼內,欧阳锐、燕世藩等一眾梁党文人早已落座,个个摩拳擦掌,眼神戏謔,准备在口舌之上將陈平川批得体无完肤,再踏上一万只脚。 梁越端坐主位,面沉如水,在他身后的巨大屏风之后,数十名身强力壮的刀斧手早已埋伏妥当,肌肉賁张,只等他一声令下,便会衝出將那状元郎剁为肉泥。 长街尽头,陈平川辞別了眼含泪光的张金宝,独自一人,走向那座朱漆大门紧闭,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的邀月楼。 秋风萧瑟,捲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青石板上打著旋儿,像是无处可归的亡魂。 长街之上,无数百姓在远处遥遥观望,神色复杂,有担忧,有好奇,亦有麻木。 他的身影,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那般孤独,那般悲壮,又那般决绝。 走到了邀月楼朱红的大门前,他发现林锦玉已经等候多时。 “平川兄,林某陪你共赴黄泉!”林锦玉神色从容。 陈平川苦笑道:“锦玉兄,你这是何苦?” 他以为林锦玉昨日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还真来了。眼下把人赶走也不现实,只能一起进去了。 当陈平川的手,即將推开那扇沉重大门的那一刻。 他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由零散渐为整齐,越来越响,仿佛匯成了一股洪流,带著撼动大地的力量,奔涌而来。 他回过头,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长街的尽头,涌现出黑压压的人群,如同一片移动的森林,带著一股无声的压迫感,席捲了整条长街。 为首之人,竟是女扮男装的张若素! 她褪去了平日的罗裙釵环,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男式儒衫,长发以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冠中。 秋风吹过,捲起她宽大的衣袂,露出一双纤细却站得笔直的腿。 她的面容因决绝而生出英气,眼眸此刻燃烧著不屈的火焰。 在她身后,是数百名头戴方巾、身穿儒衫的年轻士子。 他们面色肃穆,神情庄重,手中没有一件兵刃,却不约而同地,將一本本装帧朴素的《安民论》高举过顶。 那数百本书册,匯成了一片信仰的旗帜。 这股由笔墨与风骨匯成的洪流,沉默地、坚定地,带著一种足以撼动人心的力量,直抵邀月楼。 “陈先生!” 张若素快步走到陈平川面前,没有丝毫女儿家的羞怯,对著他深深一揖,动作乾脆利落。 “今日辩论国策,我等皆是《安民论》的拥躉,理应同来!梁国舅要辩,我们就与他辩个明明白白!我等读书人,手无寸铁,唯有一腔热血,一颗公心!” 她的声音清如凤鸣,坚似磐石! 话音刚落,她身后那数百名士子,齐齐振臂,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撼天动地的吶喊。 “我等与陈先生共存亡!” 那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长街上空滚滚炸开,远处围观的百姓无不骇然色变,他们从未见过,一向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气势。 陈平川静静地看著眼前这一幕,看著这一张张因激动而涨红的年轻面孔,看著张若素那双亮得像寒夜里最璀璨的星辰的眼眸,有一瞬间的失神。 在他的灵魂深处,另一个时空的记忆翻涌上来,他仿佛看到了百年前,那些为了唤醒睡狮而走上街头的青年。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一股滚烫的暖流,比任何烈酒都要醇厚,瞬间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 他从未想过,自己当初在孤灯之下,蘸著墨汁写下的那些文字,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生根发芽,在他的身后,匯聚成了一片足以抵挡狂风的森林。 谁说古人迂腐守旧,他们比现代人更热血,更有风骨!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对著眼前的张若素,对著她身后所有的士子,深深地,长长地作了一揖。 这一揖,无比郑重,胜过千言万语。 邀月楼三楼,一扇雕木窗之后,梁越將楼下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脸上那份运筹帷幄的平静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以及滔天愤怒。 他原本计划,是彻底孤立陈平川,用言语的利刃將其寸寸凌迟,再隨意安上一个“妖言惑眾”的罪名,让禁军名正言顺地將他拿下,烂死在詔狱之中。 可现在,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年轻文人士子,几乎来了一半! 他若动了陈平川,就等同於与整个大业朝士林精英为敌! 这个后果,即便是他,也承担不起! 第135章 舌战群儒,状元郎杀疯了! “国舅爷!这……这可如何是好?”欧阳锐凑到他身边,脸色惨白,“难道就让他们这么进来?那……那我们还怎么杀陈平川?” 梁越铁青著脸,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死死盯著楼下那个被眾人簇拥的青衣身影,心中的杀意几乎衝破胸膛! 良久,他胸中的狂怒渐渐化为冷酷。 他从牙缝里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话:“让他们……进来!” 他猛地一挥手,语气森然:“我倒要看看,这黄口小儿究竟有什么通天的能耐!今日,就当著全京城读书人的面,將他的皮扒下来,骨头碾成粉!我要让他亲口承认,《安民论》就是一堆废纸!” 他改变了主意。 杀人,不如诛心! 今日,必须要在口舌之上,在万眾瞩目之下,將陈平川的声望与信念彻底击垮,让他身败名裂,沦为天下笑柄! 然后再寻个机会,让他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陈平川在前,张若素、林锦玉在侧,身后跟著数百名神情昂扬的士子。 一行人,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浩浩荡荡走入邀月楼的大门。 楼內那早已布置好的肃杀氛围,瞬间被这股扑面而来的磅礴正气冲得七零八落。 反倒是早已落座的梁党眾人,被这股浩然之气压得心头一窒,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厅之內,两方人马涇渭分明,形成了强烈的视觉衝击。 一边是陈平川和支持他的士子们,他们衣著大多朴素,甚至有些寒酸,却人人精神昂扬,脊樑挺得笔直,眼中闪烁著理想的光芒。 另一边,是梁越和他麾下的官员文人,个个锦衣玉食,珠光宝气,此刻却面色阴沉,眼神闪烁,显得外强中乾。 一场註定要载入史册,决定大业朝思想走向的世纪大辩论,即將拉开帷幕。 短暂的死寂之后,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划破了凝滯的空气。 梁党之中,一位以口舌刻薄闻名的御史站起身,他那双三角眼闪著恶毒的光,伸出枯瘦的手指,直指陈平川的鼻子。 “黄口小儿,妖言惑眾!你可知『士农工商』乃我大业立国之本,祖宗之法?你鼓吹商贾之利,无异於刨我大业根基!是想让我大业朝人人弃耕从商,以致田地荒芜,粮仓空虚,国將不国吗?你该当何罪!” 不等陈平川开口,张若素已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在大厅中迴响,掷地有声。 “这位大人此言差矣!《安民论》通篇,从未言及弃农,而是强调农商並举,以商强农,以利裕民!书中图表数据,论证明白。您是眼神不好,还是根本未曾读通,就在此大放厥词,顛倒黑白?居其位,不谋其政,岂非尸位素餐,误国误民?” 这一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那位老御史满脸涨红,从脖子根一直红到头顶,他张著嘴“你你你”了半天,竟是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陈平川微笑著伸出手,轻轻拦下了还想继续痛击对手的张若素。 他缓缓踱步,走到大厅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愈发难看的梁越等人,仿佛面对的不是豺狼虎豹,而是一群学堂里的蒙童。 “诸位前辈,真理,越辩越明。今日平川在此,愿以所学,回应所有质疑。” 他对著高踞主位的梁越,微微拱手,动作从容不迫,气度渊渟岳峙。 “请!” 梁党之中,一名鬚髮白,官居翰林学士,素有“文胆”之称的老儒生——孔继先,颤巍巍地站起身。 他一手捶著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仿佛陈平川的言论不是在辩驳国策,而是在刨他孔家的祖坟。 “陈平川!”他苍老的声音带著悲愤的颤音,“你可知『商人重利轻別离』?此乃千古定论!若依你之言,重开榷场,与蛮族互市,那些利慾薰心的商贾,眼中唯有金银,心中毫无家国!为一己私利,必將我朝之军情、利器、良种贩卖给蛮族!此举与资敌何异?与开门揖盗何异?” 他声音陡然拔高,枯瘦的手指因激动而弯曲成爪,几乎要戳到陈平川的脸上。“你为商贾张目,將国家安危置於何地!此等祸国殃民之论,实乃包藏祸心,其心可诛!” 满堂目光都聚焦在风暴中心的陈平川身上。 陈平川毫不退缩,脸上甚至还掛著一丝浅淡的笑意,与孔继先的暴怒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对著孔继先,从容不迫地轻轻一拱手。 “老先生此言,是在说我大业朝的律法,皆是形同虚设吗?” 一句话,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精准地刺向了孔继先的要害。 这话茬他哪里敢接? 承认律法无用,就是藐视皇权! 孔继先当场噎住,一张老脸憋成了絳紫色。 陈平川不给他喘息之机,继续朗声说道:“人性逐利,如水就下,此乃天性,非人力所能禁绝。一味地堵,只会让堤坝积压的压力越来越大,终有一日崩溃决口,酿成滔天洪水!而高明的治水者,从不与水性为敌,他们懂得疏通引导,开渠挖河,让奔腾的水流,最终匯入江海,灌溉万亩良田!”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鹰,扫过在场所有梁党官员。 “朝廷要做的,不是去禁绝人性,而是以严法为堤,以重税为渠!將商人的逐利之心,牢牢掌控在国家手中,引导他们去为国富强,为民增利! 否则,禁绝了明面上的商路,只会让地下的走私更加猖獗,让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愈演愈烈。 那些银子、物资,依旧会源源不断地流入蛮族之手,而我大业国库,却连一分一毫的税银都收不到!敢问孔学士,堵,还是疏,哪个才是真正的资敌?!” 孔继先一张老脸先红后白,再由白转青,嘴唇哆嗦著,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颓然坐下,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气。 “哼,说得倒是好听!”户部一名姓钱的郎中站了出来,他身形微胖,手里拍著一册帐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状元郎真是站著说话不腰疼。开办榷场、设立商部、修路搭桥,哪一样不要钱? 你张口就是五十万两白银,敢问这笔钱从何而来?如今国库空虚,连北境將士的军餉都时有拖欠,你这五十万两,莫不是要我们从天上给你变下来?” 他脸上满是讥讽,等著看陈平川无言以对的窘態:“此等设想,无异於空中楼阁,痴人说梦!” 第136章 才气压群雄!国舅气吐血! 陈平川早料到有此一问,他不慌不忙,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了一捲图纸。 那正是《安民论》中的核心图表,其上的现代数学逻辑与推演方式,远超这个时代。 他在眾人面前,將图纸缓缓展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诸位请看!”他指著图纸,高声解说,“此乃我根据大业朝近二十年之税赋、军费、以及官方查获的边贸走私规模,推演出的模型。开办榷场,前期投入,五十万两足矣!” 他环视眾人,目光自信而坦荡。 “若是国库实在空虚,此款可效仿前朝『盐引』之法,號召天下爱国商贾先行垫付!朝廷以未来十年榷场商税之部分收益作为抵押。事成之后,参与之商贾,不仅能分批收回本金,还能获得朝廷的嘉奖与税收优待!” 他顿了顿,声音愈发洪亮,拋出了一个足以震动朝野的重磅炸弹。 “而据我推算,榷场一旦正常运转,以我朝丝、茶、瓷器之精美,对蛮族物產的压倒性优势,第一年,仅关税一项,便可达百万两之巨!三年之后,便可彻底扭转国库空虚之局!敢问钱郎中,如此一本万利,利国利民之国策,为何不做?” 钱郎中目瞪口呆,死死盯著那份逻辑严密、数据详实到恐怖的图表,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他想反驳,却发现对方的每一个论点都环环相扣,每一个数据都仿佛经过千锤百链,竟是无懈可击! 那图表上的推演方式,他闻所未闻,却又觉得无比合理,让他无从下口。 林锦玉和张若素站在人群中,看著陈平川舌战群儒,连败对方两员大將,心中激动不已。 他们看向陈平川的目光,已从敬佩,升华为一种近乎狂热的信仰。 但梁党人多势眾,岂肯轻易认输。他们的文人墨客轮番上阵,对陈平川展开了无休无止的车轮战。 有人引“祖宗之法不可变”为据,满口陈腐之言。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有人拿“圣人经典”来压人,断章取义。 有人斥其“重商逐利,败坏民风”,有人忧其“动摇国本,天下大乱”。 但陈平川始终气定神閒,他一人立於大厅中央,如狂涛中的中流砥柱,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对方讲经典,他引经据典,比对方更懂经典,往往能从对方引用的典籍中找出截然相反的例证,反將一军。 对方谈律法,他便用縝密的逻辑,层层剖析利弊得失。 对方讲民生,他便用详实的数据描绘出一幅民富国强的蓝图。 对方打感情牌,他便用“边关累累白骨,中原处处饥民”的悲悯情怀直击人心! 他一人之力,竟压得对方数十名饱学之士节节败退,哑口无言。 那些旁听的士子们,早已听得如痴如醉,个个热血沸腾。一些原本持中立態度的文人,也不由自主地连连点头,看向陈平川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与折服。 主位之上,梁越的脸色,已从铁青,变成了酱紫,捏著扶手的手指,指节已然发白。他精心组织的这场“批判大会”,竟然硬生生变成了陈平川的“封神大典”! 眼看著人心彻底倒向了对方,他胸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於“崩”的一声,彻底断裂! “一派胡言!”梁越猛地一拍桌子,那名贵的紫檀木桌发出一声巨响,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他霍然起身,撕下了所有偽装,面目狰狞地怒吼:“来人!此子妖言惑眾,蛊惑人心,意图不轨!给本国舅拿下!” 话音未落,大厅后方的巨大屏风猛地向两侧滑开。 “唰!” 数十名身穿黑甲、手持利斧的刀斧手,如狼似虎地冲了出来,森然的斧刃在窗外透进的日光下,闪动著令人胆寒的冷光,瞬间锁定了大厅中央的陈平川。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梁越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么多文人士子面前,悍然动用私兵! “保护陈先生!”不知是谁嘶吼了一声,数百名年轻士子瞬间反应过来。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如潮水般涌上前,用自己单薄的血肉之躯,在陈平川面前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人墙,怒视著那些凶神恶煞的刀斧手。 “梁越!你敢!”张若素一张俏脸血色尽褪,她动作极快,从发间拔下一支尖锐的金簪,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自己白皙的咽喉。 她厉声喝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无比坚定:“梁越!你敢动陈先生一根汗毛,我便血溅当场!” 场面剑拔弩张,浓烈的血腥味仿佛已经瀰漫开来,血案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楼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高亢的唱喏—— “圣——旨——到——” 这三个字,顿时让楼內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眾人惊愕地回头望去。 只见邀月楼的大门口,景帝身边最受信重的老太监魏忠,与当朝大学士张廷玉,一左一右,手捧一卷明黄的圣旨,在数十名顶盔贯甲的羽林卫的护卫下,快步上楼。 看到魏忠,梁越的瞳孔猛地一缩。而看到张廷玉,他的心,则瞬间沉入了谷底。 魏忠走到场中,目光在陈平川那张依旧平静的脸上一扫而过,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意味。 隨即他展开圣旨,用他那独特的的嗓音,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翰林院修撰陈平川,才思敏捷,心繫江山,其《安民论》乃经国之策,朕心甚慰!特命其即刻入宫,详陈方略。” 念到此处,他微微一顿,抬眼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梁越,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另,国舅梁越,身为国戚,竟聚眾滋事,惊扰士林,实乃有失体统!著,即刻起闭门思过一月,任何人不得阻拦!钦此——” 这道圣旨,既是对陈平川的嘉奖,也是毫不留情的保护!更是当著全京城文人士子的面,狠狠打了梁越一记响亮的耳光! “噗——” 梁越听完,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喉头一甜,竟当场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著张廷玉,又指向陈平川,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平川在眾人的簇拥下,在梁越那要吃人的目光中,神色平静地俯身叩拜。 “臣,陈平川,领旨谢恩。” 他知道,朝堂之外的这一仗,他贏了。 在离开邀月楼的路上,张廷玉与陈平川並肩而行,他压低了声音,面带忧色。 “平川,此次陛下虽为你出头,但邀月楼之事,此刻恐怕已传至慈寧宫。” 他转头看著陈平川。 “太后的怒火,恐怕比梁越的刀,更难抵挡。” 第137章 龙潭虎穴?抱歉,这是我的舞台! 邀月楼的闹剧以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狼狈收场。 梁越捂著气血翻涌的胸口,眼前阵阵发黑,在一眾心腹的搀扶下,连滚带爬地逃离了那座让他顏面尽失的酒楼,直奔慈寧宫。 他一见到梁太后,便將所有威仪拋诸脑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上的锦袍沾满了尘土。 “妹妹!您要为哥哥做主啊!” 梁越將兰亭诗会与邀月楼之事,描绘成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是陈平川蓄意煽动天下士子,公然向梁家的权威,甚至是梁太后的无上威严发起的挑衅! 他涕泪横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梁太后正慢条斯理地修剪著一盆从江南快马加鞭运来的名贵牡丹“姚黄”,仿佛没听到梁越的哭嚎,凤目微垂,凝视著眼前娇艷欲滴的朵,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 “咔嚓”一声脆响。 她手中的嵌宝金剪,齐著根部,剪下了一朵开得最盛、最艷的牡丹。 那朵无声坠地,娇嫩的瓣碾入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又被梁太后用鞋子碾碎! 梁越见状,膝行两步,声音愈发悽厉:“妹妹!此子今日能煽动数百士子,来日就能蛊惑数万百姓!他那本《安民论》,就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刀刀都砍在我梁家的根基上!若不儘早除掉,必成我等心腹大患啊!” 梁太后终於放下了金剪,身旁的宫女立刻递上浸了露的温热丝帕。 她慢慢擦拭著自己保养得宜的手指,缓缓开口。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急什么?” 她的声音平淡如水,“硬碰硬,那是蠢夫所为。那陈平川不是能言善辩,不是想向天下人证明自己是经世之才么?” 梁太后抬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凤眸中闪过摄人心魄的恶毒光芒。 “哀家,就给他一个机会。” 梁越一愣,满脸不解地抬起头,不懂妹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传哀家懿旨,就说哀家深感其《安民论》忧国忧民,字字泣血,特准他前往边陲重镇——顺城,去全权推行他的安民之策。” 她幽幽地看著梁越,一字一句道:“他若失败了,哀家正好名正言顺地办他一个『夸夸其谈,无能误国』之罪,让他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他若侥倖成了……” 她顿了顿,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那自然是我梁家知人善任,领导有方。与他陈平川,又有何干係?” 梁越闻言,脸上的悲愤瞬间化为狂喜。 顺城!那可是大业朝最乱、最穷、最危险的边疆绝域! 那里蛮族横行,刁民啸聚,朝廷几乎都已放弃,任其自生自灭。 陈平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去了那里,別说推行新政,能保住性命都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为確保万无一失,梁太后决定再加一道保险。 “哀家会派个人去『协助』他。” 她口中的“协助”二字,咬得极重,如同毒蛇的獠牙。 “就让梁坤去吧。” 梁坤! 听到这个名字,梁越愣了一下。 此人是梁家旁支里最阴狠的角色,以笑里藏刀闻名。 据说早年他与一户商家爭夺盐引,对方处处占优,他却每日登门拜访,笑脸相迎,称兄道弟。 半月之后,那商家全家老小便因“私通外敌”的罪名被抄家下狱,而梁坤则微笑著接手了所有產业。 让他去“协助”陈平川,无异於在其身侧安插了一只危险的毒蝎! 梁越心里冷笑:“陈平川,此去顺城,你自求多福吧,嘿嘿!” 很快,景帝与大学士张廷玉被一同召至慈寧宫。 听闻母后竟如此“开明”,同意让陈平川去推行新政,景帝喜出望外,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 他天真地以为,是自己的坚持和陈平川的才华,终於感化了铁石心肠的母后。 可当“顺城”二字从梁太后口中轻飘飘说出,又听到“梁坤”这个名字將作为副手同行时,张廷玉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启稟太后!”张廷玉立刻出列,躬身力陈,“顺城地处边陲,环境恶劣,蛮族环伺,盗匪横行,歷来是流放罪臣之地,实在不是推行新政的良选!况且,梁坤此人……在京中声名狼藉,品行不端,恐难堪此重任!” 梁太后端起桌上的参茶,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哦?张大学士是信不过陈状元的本事,还是……” 她缓缓抬眼,目光如两道冰锥,直刺张廷玉。 “……信不过哀家?” 一句话,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下,堵死了张廷玉所有未出口的諫言。 景帝本就懦弱,见母后凤目含威,已是动了真怒,哪里还敢多言,只能在一旁连连称是。 於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消息传出,陈平川的住处,气氛沉重。 “平川兄,万万不可!”林锦玉急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俊雅的面容上满是焦灼,“这分明是梁家阳谋毒计!顺城那种地方,就是个无底的泥潭,吞噬了多少朝廷命官!他们是想让你陷进去,活活耗死你,让你一身才学抱负,都烂在泥里啊!” 张若素一张俏脸亦是毫无血色,她紧紧攥著衣角,劝阻道:“陈先生,您就称病推辞了吧!何必以身犯险,去闯这必死的龙潭虎穴!” 陈平川却很平静。 他一言不发,走到墙上掛著的大业朝舆图前,目光在上面缓缓移动,最后用手指,准確地按在了东北角那个毫不起眼的小点上——顺城。 面对朋友们焦灼担忧的脸,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畏惧,没有退缩。 “你们看,这里一穷二白,蛮族环伺,朝廷不管,百官不问。这不正好么?”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著眾人,那眼神亮得惊人。 “这就像一张乾净到极致的白纸,没有任何掣肘,没有任何规矩,正好让我画一幅前所未有的,全新的画!” 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与自信,迴荡在小小的书房里,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恐惧。 “这不是陷阱,这是我的舞台!” 第138章 赴任之路波澜起,美人在侧,智计在握! 是夜,更深露重,一盏孤灯如豆,在陈平川的书房里静静燃烧。 张廷玉脱下了朝服,换了一身不起眼的深色常服,在两位护卫的保护下,深夜来访。 他將一枚触手温润的和田玉私印,郑重地放在了灯下的书案上。 灯火摇曳,在他布满忧思的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 “平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透著凝重,“老夫有些故旧门生,在顺城经营多年,他们当中有些人尚有良知,你可以与其联络,向他们寻求帮助。此印为信物,见印如见我。” 他顿了顿,叮嘱道,“你到了顺城,万事小心。顺城……是龙潭,也是虎穴。” 他看著陈平川那双在灯火下依旧清亮平静的眼睛,继续说道:“另外,梁坤此人,你务必时刻提防。他表面和善,实则心狠手辣,笑里藏刀。他不仅会在明面上给你使绊子,坏你的事,更可能会在暗处……下杀手。” 陈平川对著张廷玉一揖到地:“多谢张大人提醒!” 张廷玉对他的帮助,无异於恩师与父母,此等再造之恩,陈平川铭记於心,不敢或忘。 …… 张府,张若素的闺房之內,烛火明亮。 张若素將几件朴素的衣物,连同几本用油纸包好的医书和银两,细细打进了一个小小的行囊。 一切准备妥当,她对著菱镜,开始了一场彻底的蜕变。 解下髮簪,任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又用布带將其紧紧束起,藏入一顶洗得发白的儒生方巾之中。 又用指尖沾了些许锅底灰,將莹白如玉的面颊抹上几道不起眼的污跡,又刻意將眉毛画得粗重了些。 镜中的少女褪去了所有娇柔,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眉眼间透著英气与决绝的清秀少年。 窗外,庭院的芭蕉叶下,张廷玉负手而立。 女儿房中的剪影,清晰地映在他眼中。 他知道女儿要做什么,他也有千百个理由衝进去阻止,可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嘆息。 他知道,女儿的性子像他,一旦认定了,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离京之日,秋风萧瑟,十里长亭外,古道边,人头攒动。 张廷玉、林锦玉,以及邀月楼一役后將陈平川奉若灯塔的数百名士子,皆来相送。 他们没有高声喧譁,只是静静地站著,数百道目光匯聚在陈平川一人身上,那目光里有敬佩,有担忧,更有期盼。 这沉默的送別,竟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仿佛在昭告天下:此去远方,陈平川並非孤身一人。 “大哥!我也跟你去!我去给你当护卫!”张金宝一双眼睛哭得像熟透的桃子,死死抓著车辕,说什么也不肯鬆手。 陈平川將他拉到一旁,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著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温言劝道:“金宝,你走了,家里的生意谁管?京城才是我们的根基,你得留下来,把张家的產业管得蒸蒸日上。將来,我还需要你这个大財主,在背后给我源源不断地输送粮草弹药呢!” 张金宝似懂非懂,他只知道大哥交代的事一定要办好,这才抽噎著鬆了手。 临行前,他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厚厚的银票,硬是塞进了陈平川的行囊,嘴里还嘟囔著:“大哥,这点钱你拿著!在外头別亏著自己!” 就在这时,另一支车队赶到,一个身影跳下车,热情无比地迎了上来,那笑声隔著老远便能听到。 “啊呦,平川贤弟!抱歉抱歉,为兄一宿都在想你,觉也没睡好,所以迟到了!” 来人正是梁坤,他一身锦衣,满面春风,亲热得仿佛陈平川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他不由分说,抢在僕人前头,亲自为陈平川掀开车帘,那姿態低到了尘埃里,腰弯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贤弟!这一路山高水远,风餐露宿,为兄定当鞍前马后,將你照顾得妥妥帖帖,护你周全!” 陈平川似笑非笑,拱手道:“那就有劳梁大人了。” …… 旅途第一夜,驛站之內。 简陋的房间里,油灯的光晕將屋子染得昏黄。 陈平川將自己呕心沥血绘製的顺城规划图纸在桌上小心铺开,正欲就著灯火仔细研究。 那上面不仅有城市布局,更有水利改造、商路规划的详尽標註,是他所有计划的蓝图。 梁坤端著一壶新沏的热茶,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脚步轻快。 “贤弟真是宵衣旰食,国之栋樑啊!来,喝口热茶解解乏!” 话音未落,他走到桌前,脚下“不慎”一个踉蹌,身体夸张地向前一扑,手中那沉甸甸的紫砂茶壶脱手而出。 “哗啦”一声,一整壶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尽数泼在了那张凝聚了陈平川无数心血的图纸之上。滚水与墨跡相遇,瞬间洇开,那些清晰的线条与精密的標註,转眼化作一片模糊狼藉的墨团,再也无法辨认。 “哎呀!你看我这笨手笨脚的!罪过!罪过啊!”梁坤脸上满是惊惶与自责,连声道歉,几乎要顿足捶胸,“贤弟,真是对不住,我……我这就给你擦乾!”他说著,便要伸手去拿抹布。 陈平川静静地看著那片被毁掉的心血,脸上却不见丝毫恼怒,反而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抬手阻止了他。 他抬起手,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无妨,”他的声音平静如水,“区区一张图纸而已,梁兄不必介怀。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装著呢。” 梁坤脸上那热情洋溢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一瞬,隨后乾笑两声,退了出去。 夜深人静,陈平川还在思考,房门被轻轻叩响了三下。 一个身材纤细的小廝端著一杯安神茶走了进来,他低著头,故意粗著嗓子,声音听著有些滑稽:“陈……陈大人,天晚了,喝杯热茶再睡吧。” 陈平川心中正觉奇怪,这小廝的身形怎么看都有些眼熟。他接过茶杯,小廝却並未离去,反而缓缓抬起了头。 一张布满了灰尘、沾著几点泥污却依旧清丽无双的脸庞,映入眼帘。那双眸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亮得如同星辰。 “张……若素?”陈平川手里的茶杯险些惊得掉在地上。 女扮男装的张若素对著他,抿唇一笑,拂去了脸上的偽装,眼中儘是狡黠。 “陈先生,”她的声音恢復了清脆,“顺城之行,赴汤蹈火,岂能少我一个?” 陈平川一时哭笑不得,他们早已远离京城百里,此刻再將她送回,已是万万不能。 他看著张若素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最终只能无奈地长嘆了一口气,罢了,由得她了。 半月之后,当一行人终於抵达顺城时,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139章 狼狈为奸,阳奉阴违!陈平川:装,继续装! 眼前的,根本不能称之为城。 城墙破败不堪,巨大的豁口用简陋的木头和沙土包胡乱堵著,仿佛巨人身上一道道溃烂的伤口。 城楼上的旗帜早已破烂,在风中无力地抽搐。 所谓的守兵,个个衣甲不整,面黄肌瘦,靠在墙根下,眼神涣散,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一群等待死亡的乞丐。 城门內外,行走的百姓更是如同鬼魅,他们面色蜡黄,嘴唇乾裂,眼神空洞而麻木,行走间如同一具具被抽去灵魂的行尸走肉。 整座顺城,都笼罩在一股绝望的死气之中,像一座被天地遗弃的鬼城。 当地知州马德,一个胖得像肉球,走几步路便气喘吁吁的胖子,早已在城门口等候。 他乃是梁家的远亲走狗,一见到梁坤,便立刻堆起满脸諂媚的笑容,又对著陈平川一通天乱坠的吹捧,言辞浮夸得令人作呕。 当晚,马德在知州府大排筵宴,为陈平川“接风洗尘”。 酒席极尽奢华,山珍海味,琼浆玉液,与城外百姓啃食草根树皮的惨状,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席间,马德与梁坤一唱一和,不断暗示此地乃不毛之地,蛮族凶残,民风彪悍,就是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每句话,都在瓦解陈平川的斗志,敲退堂鼓。 陈平川始终面带微笑,不停点头,仿佛完全认同他们的观点,那配合的样子,让马德与梁坤心中放鬆下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陈平川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 他环视著马德与梁坤那两张油光满面的脸,笑容依旧和煦。 “多谢马知州与梁兄盛情款待。” “今日时辰不早,大家都先回去休息,皇上交代本官的事情,不敢耽搁。明日一早,还请二位陪同本官,开官仓,查府库。” 马德与梁坤脸上的笑容,像是被冬日寒风吹过的猪油,瞬间凝固了。 二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和无害的年轻状元,在灌了满肚子酒后,竟还惦记著自己的差事。 梁坤的反应很快,他脸上的换上热情的笑容,“哈哈”一笑。 “平川贤弟真是国之栋樑,时刻心繫国事,为兄佩服之至!来来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正事不急於一时!明日,明日梁某一定鞍前马后,陪贤弟查个底朝天!” 马德也如梦方醒,连忙附和:“是极!是极!陈大人远道而来,车马劳顿,今夜定要好生歇息,养足精神才是!” 碍於陈平川钦差的身份,他们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口头应承下来,心中却已是警铃大作。 酒宴散去。 回到知州府的后堂,屏退了所有下人,马德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用丝帕擦著额头和颈后不断冒出的冷汗,凑到气定神閒的梁坤身边,声音焦虑:“坤爷,这……这小子看著笑眯眯的,看著不太好对付啊!明天他真要查库,那……那库里头……” 顺城官仓,名为官仓,实则早已成了马德与梁家敛財的私库。 朝廷拨下的军餉物资,十成里有八成都经他们的手,高价倒卖给了南来北往的黑市商人,换回的银子,一部分孝敬了京中的梁家,剩下的则进了他马德的口袋。 帐目做得天乱坠,可只要一开仓,那就全都露馅了! 梁坤呷了一口龙井,氤氳的茶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他慢条斯理地將青瓷茶杯放回紫檀木几上,安慰道。 “慌什么。” “明天,你就说那个掌库的大使周老三,昨夜贪杯,回家的路上不慎失足,突发恶疾,人已经没了。至於钥匙……”梁坤的嘴角勾起,语气轻描淡,“自然也跟著他一起『遗失』了。” 马德眼睛一亮,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妙,但隨即又愁眉苦脸:“这……能行吗?他可是钦差。” “钦差又如何?”梁坤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官仓乃朝廷重地,没有钥匙,谁敢强行破门?这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他一个外来户,总不能当眾,把官仓的大门给砸了吧?那便是藐视法度,目无王法!到时候,咱们正好联名上奏,参他一本!” 马德脸上的恐惧瞬间被狂喜取代,他对著梁坤竖起了肥胖的大拇指,脸上堆起阴险的笑容:“高!坤爷您这一手,实在是高啊!” 次日清晨,天色刚从深灰转向鱼肚白,一轮朝日冉冉升起。 陈平川一袭青衫,身姿挺拔,已准时出现在了官仓之前。巨大的官仓被高墙环绕,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紧紧闭合,门上的铁將军锈跡斑斑,像一个沉默的守卫。 马德迎了上来,他两手一摊,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哎呀!陈大人,您说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声音里带著虚假的焦急,“昨夜里,咱们那掌库的周老三,多喝了两杯,回家路上脚下一滑,竟……竟一头栽进路边的臭水沟里淹死了!下官也是天亮才得到的消息啊!” 他用力挤了挤眼睛,硬是逼出几滴虚偽的眼泪。 “下官已经派了全城的衙役去那水沟里捞了,可那串库房的钥匙,也不知掉到哪里去了!您看这……唉!真是流年不利,流年不利啊!” 一旁的梁坤立刻跳了出来,扮演起和事佬的角色。 他亲热地拍著陈平川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道:“平川贤弟,你看,此事確实棘手,马知州也是心急如焚。依为兄看,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等找到了钥匙再说,切不可急躁,乱了方寸啊。” 二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试图用这荒诞的理由,將陈平川哄骗过去。 陈平川静静地听完,脸上不见丝毫怒气,甚至连一丝不耐都未曾流露。 他只是抬眼,淡淡地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又將目光移回眼前这两个卖力表演的活宝身上,嘴角甚至还勾起微笑,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那就有劳马知州费心了。” 说完,他竟真的就这么一甩袖袍,转身离去。 这番云淡风轻的反应,让马德和梁坤都彻底愣住了。 他们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和应对之策,结果拳拳都打在了空处,使不上一丝力气。 看著陈平川远去的背影,马德有些捉摸不透,低声问道:“坤爷,这小子……就这么算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梁坤眯起眼睛,心中同样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但那不安很快又被自负压下。 “哼,一个乳臭未乾的黄口小儿,还能翻了天不成?由他去!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么样!” 第140章 至理名言: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回到临时下榻的院落,一身小廝打扮的张若素立刻迎了上来,清秀的眉宇间满是关切。 “怎么样?他们可是寻机刁难你了?” 陈平川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那股冰凉直入肺腑,让他混沌的思绪愈发清明。 “说是府库的钥匙,『丟』了。”他平静地陈述道。 “什么?”张若素一怔,冰雪聪明的她瞬间明白了其中的猫腻,俏脸上浮现一抹寒霜,冷哼一声,“好一个『丟了』!他们如此做法,分明是心中有鬼,不敢见人!先生,我们怎么办?”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陈平川放下茶杯,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带著一丝冷意。 张若素瞬间领会了他的意图,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先生是想……” “我们若想知道真相,最好的办法,不是去敲那扇紧闭的官仓大门,”陈平川的目光,越过高高的院墙,投向了知州府外那片灰败破落的城区,“而是要走到百姓当中去。他们,最有发言权!” 一个时辰后,两道身影悄然从知州府偏僻的后门溜出。 陈平川与女扮男装的张若素,都换上了一身本地人常穿的粗布衣衫,脸上也刻意抹了些灰土,不著痕跡地混入了街上稀稀落落的人流之中。 他们没有在相对齐整的主街停留,而是径直拐进了一条小巷,深入了顺城最底层百姓聚集的“铜钟巷”。 巷內的景象,令他们心寒。 断壁残垣隨处可见,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混杂了霉味、秽物的气味,令人作呕。 狭窄的巷道里,四处都是饥民压抑的呻吟,和病弱孩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甚至他们还看到一具瘦骨嶙峋的尸体就那么丟在街头,曝在光天化日之下,几只野狗正在肆无忌惮地啃食,周围的路人却早已麻木,视若无睹地绕行而过。 张若素虽有心理准备,可见到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胃里依然一阵翻江倒海,再也忍不住,扶著一堵破墙乾呕起来。 她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涩的泪水,不受控制地顺著脸颊滚落,在满是灰尘的脸上衝出两道清晰的泪痕。 陈平川的心,也如坠冰窟,这里的情况,比他在奏报中看到的,要严重百倍、千倍! 他强行压下胸中翻涌的悲愤与怒火,眼神如刀,扫过那些百姓蜡黄浮肿的面孔、空洞无神的眼睛、以及那些用烂泥和稻草胡乱堆砌的所谓“居所”。 这些,才是顺城最真实的样貌。 这些,就是马德最確凿的罪证! 他们在一座破烂的茅屋前停下了脚步。 屋前,一个鬚髮皆白、断了一条腿的老人,正靠著斑驳的土墙,像一头负伤的孤狼,用一双浑浊却暗藏锋芒的眼睛警惕地盯著他们。 陈平川也打量老人,他身上松垮地披著一件早已锈蚀破损的皮甲,甲片间的缝隙里,似乎还凝固著陈年的血渍与沙场的尘土。 陈平川能从他僵直的脊背上,感受到一股久经沙场后沉淀下来的杀气。 陈平川整了整衣衫,对著老人深深一揖,姿態谦恭:“老丈,我二人是路过的旅人,想写一本游记,记录此地风土,不知可否向您討一碗水喝,顺便问几句话?” 说著,他从怀中掏出几个尚有余温的粗麵饼子,用油纸托著,双手递了过去。 老兵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几个饼子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那是尊严与飢饿的搏斗。 最终,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不住颤抖的手,接过了饼子。 他没有自己吃,而是转身,蹣跚地递给了屋內炕上躺著的一个瘦小身影。 “囡囡,吃吧。” 张若素心头一紧,立刻跟了进去。 屋內光线昏暗,霉味更重,她也顾不上脏乱,径直走到炕边。 那是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女孩,面无血色,呼吸微弱而急促。 张若素见状,立刻俯身,將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女孩枯瘦的手腕上为她诊脉。 老兵下意识地抬手想要阻止,那是一种护犊般的本能,但手臂抬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 他的孙女病得太重,他没钱抓药,只能眼睁睁看著她的生命之火一点点熄灭。 如果这个人能治好孙女,就算她是阎王殿里派来的勾魂使者,他也认了! 片刻后,张若素麵色凝重地收回手。 她从怀中的一个小瓷瓶里倒出一颗褐色的药丸,用討来的水小心化开,然后扶起女孩,一勺一勺地將药汁餵了进去。 药汁入口,女孩急促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些许。 老兵目不转睛地看著这一幕,眼中那层坚冰般的戒备与敌意,终於开始融化。 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打开了话匣子。 “什么风土人情……这里只有人吃人。” 老兵的声音带著悲愤,像是在控诉这无情的天地,“官府的盘剥,比城外那些茹毛饮血的蛮子还狠!朝廷每年拨下的兵餉,十成里倒有八成进了那些狗官的私囊!士兵饿得连刀都快举不起来了,还谈什么保家卫国?至於城里的百姓……能活到今天的,都是命大!” 陈平川静静听著,点了点头,请老兵再多说一些。 就在这时,那扇用烂木板拼凑的门,被人一脚从外面狠狠踹开! “砰!” 几个身穿衙役服饰,却满身痞气的男子闯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一双三角眼在昏暗的屋里一扫,目光落在了炕上那半块没吃完的饼子上。 “老东西,还有余粮啊?”横肉男狞笑著,露出满口黄牙,“这个月的『人头税』该交了!拿来吧!”他说著,便伸手要来抢那半块饼。 老兵气得浑身发抖,用仅存的一条腿支撑著身体,怒吼道:“我们家什么都没了!你们这是要逼死我们祖孙俩啊!” “少他娘的废话!”横肉男眼神一横,抬脚就將老兵踹翻在地。 “啊!”张若素惊呼一声,义愤填膺,正要上前理论。 陈平川却一把拉住了她,对她摇了摇头,自己则慢悠悠地站起身,不偏不倚地挡在了横肉男的面前,脸上甚至还掛著一丝玩味的笑。 “几位官爷,何必为这点小事大动肝火,对身体可不好啊。” 横肉男一愣,斜著眼上下打量著这个穿著普通、面带微笑的外地人。 “你算哪根葱?给老子滚开!” 第141章 借梁坤的威,嚇马德的狗 “我不是葱,只是个替人跑腿的小角色。”陈平川的笑容不改,语气却平添了几分凉意,“不过,几位官爷就算不给我面子,也得给我家大人的脸面。否则……惹恼了他老人家,几位官爷可就吃罪不起了。” 横肉男和几个狗腿子都听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家大人是谁?” 陈平川向前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见的音量,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家大人,姓梁。你们那位马知州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地叫声『坤爷』!”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著横肉男瞬间变化的脸色。 是那个梁坤?! 横肉男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他早就听上头的人提过,从京城来了两位钦差大爷,一位是新科状元,另一位,就是国舅爷的亲信,梁坤! 那是连马知州都得当祖宗一样供著的大人物! 他们这些在底层的小鱼小虾,万一衝撞了人家身边的亲信,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至於陈平川说的是不是实话,他可没胆子验证,万一是真的呢? 陈平川看著他惊恐的表情,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我家大人还说了,他们这次来专查亏空。这顺城几年的烂帐,总要有人出来扛。说不定哪天,就需要找几个『顶罪』的,把这些事儿都担下来。我看几位大哥……就挺合適的。” 这话如同一盆腊月的冰水,从横肉男的天灵盖直浇到脚后跟。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抄家、下狱、斩首示眾等一系列恐怖画面,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他再看陈平川那张云淡风轻的笑脸,只觉得比索命的阎王还要可怕一万倍。 “不……不收了!今天不收了!” 横肉男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句,顾不上在手下面前丟脸,带人连滚带爬地逃出了茅屋,那狼狈的样子,仿佛身后有恶鬼在穷追不捨。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屋子里,断腿老兵目瞪口呆地看著这荒诞的一幕,许久才回过神来。 他望向陈平川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有震惊,有疑惑,更有感激。 这一幕,恰被巷口一道阴影里的身影尽收眼底。 那人约莫四十余岁,身上一件不起眼的暗色锦缎。 看著就透著股精明劲儿,那双眼睛雪亮,仿佛什么心思都瞒不过他,世间的弯弯绕绕也看得一清二楚。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拍手声响起。 “好手段。”那人缓步踱出阴影,脸上掛著一丝玩味又讚许的笑意,“借梁坤的威,嚇马德的狗。在这顺城,能有这般胆色和头脑的年轻人,可不多见。” 陈平川循声望去,神色不动。 他身侧,张若素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 “阁下是?”陈平川的语气平静无波。 “鄙人刘四海,在这城里做点小买卖,混口饭吃。”刘四海的目光在陈平川身上滴溜溜转了一圈,隨即又越过他,朝著屋內的断腿老兵微微頷首,那熟稔的神情,显然二人相识。 他收回目光,对著陈平川一拱手,言语却带著试探:“若是不嫌弃,可否到我的铺子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陈平川心念电转。 他需要一个不在官僚体系之內,却又十分熟悉顺城的人。 眼前这个精明的商人,或许是合適的人选。 “那就叨扰了。”陈平川拱手回礼。 刘四海的商铺就在街角,铺面不大,门脸也旧,但一踏进去,却別有洞天。 狭长的空间里,货架顶天立地,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 南方的丝绸茶叶码放得整整齐齐,北地的粗製皮毛、草药则隨意地堆在角落,空气中瀰漫著茶香、药香和皮货的腥膻味,混杂成一股奇特的气息。 刘四海亲自取了火炉,煮了泉水,手法嫻熟地冲泡了一壶香片。 他將一杯澄黄的茶汤推至陈平川面前,开门见山:“小兄弟看著面生得很,不是本地人吧?” “隨主家来此办点事。”陈平川端起粗瓷茶杯,轻啜一口,茶味清冽。 “主家?”刘四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梁坤吗?刘某眼拙,却怎么看怎么不像。你若真是梁坤的心腹,刚才就不可能为了一介老卒出头,更不会蠢到用梁坤的名头,去压马德的走狗。” 他不是傻子,陈平川的话术骗不了他。 陈平川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在没有摸清对方是敌是友之前,沉默便是最好的盾牌。 刘四海见他这般沉得住气,眼中闪过异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京城来的贵人,一个比一个架子大。可他们不懂,这顺城,不是天子脚下的京城。这里的天,姓马,这里的规矩,是马知州和梁家定下的。”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我敢拿我这间铺子打赌,那个姓陈的钦差,不出三个月,要么被他们联手架空,动弹不得。要么就得夹著尾巴,灰溜溜地滚回京城去。顺城这潭水,深不见底,淹死过不止一条过江龙。” 他盯著陈平川的脸,试图从那张年轻的面孔上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惊慌或动摇。 然而,陈平川只是平静地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笑。 “听刘老板这意思,是对这位陈钦差,没有半分信心啊。” “信心?”刘四海发出一声嗤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信心能当饭吃?能让这城里的百姓穿上衣裳?我只信我眼睛看到的!这城里,戍边的士兵连军餉都摸不著,街边的百姓饿得啃树皮,可马知州的府邸,却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酒肉臭得熏人!你告诉我,再来一个官,能有什么不同?” 陈平川不置可否,目光一转,落在了墙角那堆皮毛上,话锋也隨之一转:“刘老板的货物倒是齐全,看这些皮毛的硝制手法,不像是中原的货色。” “跟北边那些蛮子换的。”刘四海毫不避讳,坦然承认,“他们缺盐、缺铁、缺我们的一口茶,我缺银子养家餬口。各取所需,一桩买卖而已。” “蛮族年年犯边,杀我军民,抢我牛羊。与他们做生意,刘老板就不怕被人扣上一顶通敌的帽子?”陈平川的语气依旧平淡,眼神却陡然变得冷厉。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刘四海的某个开关,他脸上商人的圆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入骨髓的恨意,眼神里闪过一抹血色:“他们是狼,马德就是条餵狼的狗!我刘四海,不过是从狼和狗的嘴里,抠点残羹剩饭养活一家老小罢了!” 第142章 以商为刀!怒砸官仓,马德凉了! 陈平川的心头猛地一动。 他凝视著刘四海,声音放得极缓,一字一句地问道:“既然恨他们入骨,为何还要与他们交易?若是断了他们的盐茶,岂不是釜底抽薪,能让他们更难受?” “断了?”刘四海哼笑出声,声音却满是悲凉与无奈,“我刘四海断了,城里的张屠户、李铁匠就不会偷偷卖吗?马知州自己就不会把官仓里的东西换成金子吗?到头来,饿死的是我刘四海一家,蛮子一根毛都少不了!说不定,他们还会因为缺了东西,劫掠得更凶,杀的人更多!” “那如果……不是彻底断绝呢?”陈平川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刘四海死寂的心湖,“如果,我们卖给他们的,是让他们欲罢不能,沉溺其中,消磨斗志的东西。比如更精美的绸缎,更香醇的美酒。而我们,则將盐、铁这些命脉之物,牢牢攥在手里,抬高十倍、百倍的价钱。用从他们身上赚来的钱,去铸造我们自己的刀枪,去犒赏我们自己的士兵,去安抚我们自己的百姓……以商为刀,刘老板以为如何?” 刘四海端著茶杯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 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迷惘,最后化为一片深思。 做了一辈子生意,他想的永远是如何赚钱,如何在官府和蛮族的夹缝中周旋,如何自保。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寥寥数语,竟將这被人瞧不起的商贾之事,抬到了经天纬地的国策博弈之高度! 以商为刀…… 以商为刀! 这四个字,撕开了一道裂缝,有光,刺眼地透了进来。 他看著陈平川,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许久,才从乾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平川却只是端起茶杯,將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呵呵一笑。 “我只是个替主家跑腿的无名小卒罢了。可惜啊,空有这些想法,却无用武之地。若是能有真凭实据,將马德之流搜刮民脂、暗通外敌的罪证公之於眾,或许……那位远道而来的陈钦差,也能放开手脚,为这顺城做些事情。”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特意將“真凭实据”四个字,咬得极重,暗示意味明显。 陈平川猜测,这个刘四海,应该知道些什么! 刘四海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变幻,內心正经歷著天人交战。 眼前这个年轻人,神秘,莫测,却一语道破天机。 將希望寄託於他,是赌上全家性命的豪赌。 可若不赌,难道就要眼睁睁看著这顺城彻底烂下去,看著马德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变成蛮族攻城掠地的刀枪剑戟,最终再屠戮到自己家人头上吗? 最终,那股被压抑了多年的血性和恨意战胜了恐惧,他猛地一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从自己最贴身的衣襟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已经磨得发亮的小册子。 他將册子“啪”地一声按在桌上,声音低沉:“先生……你说的这些,我比谁都清楚!马德这几年卖给蛮子的官粮、布匹、甚至是违禁的铁器伤药,有多少是从我手上过的……这上面,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睛赤红,布满血丝,死死盯著陈平川:“可这东西,是催命符!在顺城,谁敢看?谁又敢管?先生,你若真有回天之力,能救这满城百姓於水火,我刘四海这条贱命,连同这本血帐,就全都交给你了!” 陈平川缓缓伸出手,將那本分量沉重的帐本接了过来。 他没有急於表露身份,只是迎著刘四海那混杂著期盼与决绝的目光,微微一笑,笑容里是从容和安定人心的力量。 “刘老板,有空去城门口的布告栏看看。” 他的声音平静。 “那里,或许会有你想要的答案。” 说完,他站起身,对著刘四海郑重一揖,隨后带著一直沉默不语、心潮澎湃的张若素,转身走入商铺外无边的夜色之中。 独留下刘四海一个人,呆立在昏黄的灯火下,手脚冰凉,心中却已捲起惊涛骇浪。 他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生是死,就看明天了! …… 次日清晨,官仓前,晨雾如同一层薄纱,笼罩著大地。 陈平川负手而立,玄色长衫在微风中纹丝不动,他身后,是面色凝重、扮作小廝的张若素。 他们身后,十几名从京城带来的护卫身披甲冑,手按刀柄,沉默冷酷。 日上三竿,马德与梁坤才在一眾衙役的簇拥下姍姍来迟。 马德一张脸皱得像苦瓜,一上来就对著陈平川连连作揖:“钦差大人,下官无能!府库的钥匙……还是没有找到。下官已派人全城搜寻,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它给找出来!请大人……再宽限几日……” 梁坤在一旁,脸上掛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轻轻拍了拍马德的肩膀,故意说话给陈平川听:“马大人,你这可就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让钦差大人久等呢?” 马德连连点头哈腰:“是,是,大人教训的是。” 梁坤这才转向陈平川,脸上堆起皮笑肉不笑的褶子:“陈大人,您看,马知州也是尽力在找。不过,凡事须讲法度,这官仓乃朝廷重地,没有勘验凭据,没有府库钥匙,可不能擅动。否则,若是传回京城,说您无故砸开官仓,恐怕对大人的声名有碍啊。” 他嘴上说著关切,却满是警告与威胁。 陈平川静静地听完他们一唱一和的双簧,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他没有看梁坤一眼,只是对著身后的护卫队长,吐出两个字。 “砸了。” 此言一出,马德脸上的苦相瞬间凝固,梁坤脸上的假笑也僵硬在嘴角。 “陈平川,你敢!” 梁坤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一旦府库打开,就露馅了! 然而,京城来的护卫只听钦差號令。 身形魁梧的壮汉闻声出列,並未拔刀,而是反手握住沉重的刀鞘,抡圆了胳膊,对著那把锁头狠狠砸了下去! 在马德与梁坤惊骇的目光中,只听“咣”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拳头大小的铜锁,应声而碎,弹飞出去,重重地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跳动声。 厚重的仓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被两名护卫缓缓推开。 一股混合著霉味与尘土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 眾人向內望去,只见幽暗的库房之內,无数麻袋堆积如山,从门口一直码放到库房尽头,看起来並无任何异常。 梁坤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回了肚子里。 马德则连忙爬上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人您看,这粮草不是完好无损吗?本官保证,一粒都不少……” 第143章 一刀揭开惊天谎,惊堂木下现杀机! 马德的话音未落。 陈平川已经缓步走到一个麻袋前,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只是姿態隨意地抽出旁边护卫腰间的佩刀。 雪亮的刀光一闪而逝。 手起,刀落。 “刺啦!” 坚韧的麻布被锋利的刀刃轻易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瞬间裂开。 从破口中涌出的,不是金灿灿的粟米,而是混杂著石块和泥土的黄沙! 细碎的沙土如同一道黄色的瀑布,从麻袋的伤口处倾泻而下,在眾人脚边迅速堆起一座小丘。 陈平川面无表情,手腕一转,刀锋接连划过身旁的七八个麻袋。 “刺啦!刺啦!刺啦!” 刀锋过处,麻袋尽裂! 无一例外! 所有被划开的麻袋里,涌出的全都是黄沙! 偌大的官仓,边关的命脉,竟是一座用沙土堆砌起来的巨大谎言! 马德双腿软得像两根麵条,“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口中胡乱念叨著:“完了……全完了……全完了……” 梁坤的脸色在一瞬间由青转白,再由白转为一种死灰般的铁青。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陈平川竟是如此的胆大包天! 不找证据,不搞审问,不走任何流程,直接用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將这个天大的脓包捅破! 陈平川一脚踩在地上的沙土之上,目光如刀,越过瘫软如泥的马德,直直刺向脸色铁青的梁坤。 他开口,声音却是在问地上的马德。 “马知州,这,便是你给朝廷的交代?” “这,便是你给顺城数万军民百姓的交代吗?!” 最后一句,已是声色俱厉,愤怒不已! 马德浑身筛糠,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平川冷冷一挥手:“来人,將他押入大牢,明日再审!” 护卫立刻上前,將瘫倒的马德像拖死狗一样拖走。 隨后,陈平川理也不理一旁脸色变幻的梁坤,带著张若素,转身离去。 …… 夜深,顺城大牢。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梁坤屏退了左右,阴沉著脸,看著被关在草堆上、失魂落魄的马德。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阴冷。 “咬死了,就说你毫不知情。所有事,都是下面的人瞒著你乾的,你是被蒙蔽的。没有旁证,他陈平川动不了你!” 马德抬起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嘴唇哆嗦著:“可……可是……” “没有可是!”梁坤打断他,眼中闪烁著狠戾的光,“若是他敢用刑,我立刻上摺子参他一本,告他滥用私刑,屈打朝廷命官!到时候,太后和国舅爷自然会为你做主!” …… 顺城府衙外的布告栏前,人潮涌动。 一张盖著鲜红钦差大印的告示,贴在灰败的墙上。 有识字先生扯著嗓子念著。 “黄沙换粮,中饱私囊!……兹告顺城父老,凡有知州马德贪赃枉法、鱼肉乡里之罪证者,皆可前来府衙鸣冤。一经查实,赏银百两!” 人群的死寂被打破,嗡嗡的议论声如蜂群出巢。 “我的天爷!官仓里塞的都是沙子?” “怪不得咱们年年缴税,边军的兄弟却饿得啃草根!这天杀的狗官!” 怒火在每个人的胸膛里点燃,烧得人眼眶发红。 然而,怒火却压不住人心的恐惧和质疑。 “赏银百两?怕是画在纸上的饼,给你看,吃不著!” “去告状?马知州是官,咱们是民。今天告倒了他,明天咱们的脑袋就得搬家!官官相护,这道理还不懂吗?” 希望的火星在眾人眼中一闪而过,隨即被麻木与畏缩的阴云覆盖。 他们就像一群被狼群圈养的羊,即使柵栏开了个口子,也不敢踏出一步。 刘四海就混在这片灰色的绝望里,心头五味杂陈。 他看著那告示,也看著周围一张张既愤怒又胆怯的脸,心里的火苗,也渐渐冷了下去。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布告栏一侧。 那个一直跟在陈先生身边的清秀“小廝”正静静地站在那里,虽然周围儘是怀疑和嘲讽的目光,可那“少年”的眼神却清澈得像一泓秋水,坚定地望著前方,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我们,是认真的! 刘四海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 那样的眼神,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度,绝不是一个普通小廝能有的。 他想起昨夜那个年轻人石破天惊的言论,想起他谈笑间便將梁坤的威风化为己用的手段,一个大胆的猜测,如野草般疯长,再也压抑不住。 他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毅然转身,挤出了人群。 …… 府衙公堂,森然肃穆。 光线从高窗透入,在空气中划出无数道尘埃飞舞的轨跡,照得那块“明镜高悬”的牌匾也蒙上了一层灰霾。 陈平川端坐堂上,神色沉静如水。 他身侧,梁坤冷著一张脸,端著茶杯,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 “带人犯,马德!” 惊堂木“啪”的一声脆响。 马德被两名护卫架了上来,双腿软得像麵条,一进公堂便“扑通”跪倒,將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石砖上,鼻涕眼泪瞬间糊了满脸。 “冤枉啊!大人!下官真的冤枉啊!” 他一边磕头如捣蒜,一边將梁坤昨夜教他的话术哭喊出来:“下官对官仓之事,毫不知情啊!都是……都是下面那帮天杀的胥吏,他们蒙蔽了下官!求大人明察秋毫,还下官一个清白!” 他哭得声嘶力竭,仿佛真受了天大的委屈,演技之精湛,连陈平川都觉得,应该给他颁一座小金人。 陈平川看著他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马大人,这公堂之上,你还当是戏台子不成?真把本官当三岁的孩子耍?” 马德疯狂摇头:“不不,下官绝无此意,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好一个天打雷劈!”陈平川笑容一敛,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给本官上刑!” “且慢!” 一直沉默的梁坤忽然开口,他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一双三角眼里闪著冷光。 “陈大人,我大业律法,刑不上大夫。马知州再有过失,也是朝廷亲封的四品命官。在没有人证物证之前,擅动大刑,等同於藐视国法。这个罪名,陈大人你担待得起吗?” 他不再偽装,话语里满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挑衅。 马德是梁坤在顺城的得力手下,更是对付陈平川的工具,若是折在这里,对他是个重大损失! 所以,他必须保住马德! 你陈平川不是能耐吗?今天我就用这祖宗之法,把你死死地压住! 第144章 底牌尽出!让你看看什么叫铁证! “若是本官今日,偏要动刑呢?”陈平川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刺梁坤:“梁大人要如何应对?” 梁坤扯出一丝轻蔑的笑:“本官不敢如何。只是会將此间发生之事,一字不漏,写成摺子,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呈给太后与陛下御览。到那时,就看是陈大人你的新政重要,还是我大业朝的国法重要!” 大堂內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平川那张年轻的脸上。 “你要证据,好,本官给你!” 陈平川忽然笑了,那笑意里满是嘲讽。 他从案上拿起一本册子,隨手一拋,册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正好落在马德面前。 “马知州,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此物眼熟吗?” 有护卫將帐本打开让马德看,马德只瞥了一眼,整个人便如遭雷击,浑身的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纸。 是刘四海的那本帐本! 梁坤却依旧镇定,他轻蔑地瞥了一眼那本册子,发出一声嗤笑:“一本来路不明的野帐罢了,谁知道是不是陈大人为了罗织罪名,特意偽造的?” 陈平川淡淡道:“偽造?这上面的每一笔,可都与官仓亏空的数目对得上。” 梁坤的声音陡然拔高,咄咄逼人:“那又如何!一本死帐,算不得铁证!写这本帐册的人呢!陈大人,你的人证何在!?” 他话音刚落。 “咚!咚!咚!” 公堂之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沉闷的鼓声! 片刻后,守门的衙役跑进来,大声稟报:“启稟大人!堂外有人自称刘四海,说有要事稟报!” 陈平川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看来,他之前设下的棋子,派上用场了。 他朗声道: “传!” 午后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一道身影逆著光,昂首阔步而入。 正是刘四海! 他无视了马德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也无视了梁坤那瞬间凝固的表情,径直走到大堂中央,对著堂上的陈平川,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最重的大礼。 “草民刘四海,状告顺城知州马德,倒卖官粮,私扣军餉,暗通外敌!此帐册,便是草民耗费数年心血,亲笔记载的铁证!” 刘四海洪钟般的声音,在大堂之內迴荡,震得马德心神俱颤。 梁坤脸上也浮现惊慌,但他迅速镇定,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一面之词!”他厉声反驳,目光如刀子般刮过刘四海,“区区一个低贱商贾,为了邀功,什么话编不出来?想凭藉一本不知从哪来的破帐册,也想污衊朝廷命官?陈大人,你若信他,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说得好。”陈平川竟抚掌讚嘆起来,隨即,他脸上的笑意变得玩味,“巧了,本官这里也有一本帐册。不如,我將两本帐册上的条目,念给梁大人听听,看是不是也这么巧。” 他慢条斯理地从案上拿起另一本帐册,正是从马德府內搜出的库房內帐。 陈平川翻开一页,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公堂:“马德內帐,二月十五,出官盐三百石,入库白银五千两,记號『雪狼』。” 他隨即看向刘四海的帐本:“刘四海商帐,二月十五,收官盐三百石,交予北蛮『雪狼』部,得银六百两,交予马德五百两。” 他又翻一页:“马德內帐,三月初七,出禁运铁料五十担,入库黄金三百两,记號『黑鹰』。” 他再次看向刘四海的帐本:“刘四海商帐,三月初七,运铁料五十担,交予北蛮『黑鹰』部,得金四百两,交予马德三百两。” 陈平川一条一条地念著,交易日期、货物数量、经手暗號,竟是分毫不差,完美印证! 两本帐册,如同一面镜子的两半,此刻被严丝合缝地对在了一起,照出了马德那张贪婪而丑陋的嘴脸! 马德的汗水如同溪流般淌下,浸湿了囚服,他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梁坤的脸色,终於由铁青转为一片惨白。 刘四海见状,立刻乘胜追击,对著堂上大声喊道:“大人!草民还可指认出城中数名与马德狼狈为奸的奸商!他们的帐本,定能与马德的罪帐一一对应!” “传!”陈平川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 片刻之后,几名衣著光鲜的本地富商被护卫带上公堂。他们一看到堂上跪著的刘四海,再看看马德那副死狗般的模样,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在如山铁证和刘四海的当庭指认下,几人爭先恐后地跪倒在地,交出各自的帐本,將马德如何威逼利诱,如何与他们分赃的罪行,和盘托出。 “完了……”马德看著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听著一句句致命的证词,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如同一条死狗。 “马德!”陈平川猛地一拍惊堂木,声如雷霆,“你贪赃枉法,託付不效,鱼肉百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敢不认罪?!” 梁坤表情阴沉,却仍做著最后的挣扎。 他站起身,声音嘶哑:“这些……不过是商业往来,贪腐之罪尚可定论。但要说託付不效,鱼肉百姓,证据何在?” “好!本官就让你看看最大的证据!”陈平川眼中寒光一闪,对著堂下护卫下令,“將马德押上囚车,游街示眾!告诉全城百姓,他们的救命粮,是如何被这条蛀虫换成了沙土!” 囚车很快被推了上来,马德被架了上去,缓缓驶出府衙。 扮作小廝的张若素率领著护卫,手持铜锣,沿街高声宣告著马德的罪行:“知州马德,黄沙换粮,私通外敌!罪大恶极!钦差大人在此,为民做主!大家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街边的百姓们看著囚车里那个昔日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知州大人,如今却像狗一样被关在笼子里。满脸惊讶。他们终於反应过来,这次从京城来的钦差大人跟以前的官都不一样,他是动真格的! 於是,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怒火,终於如火山般彻底爆发! “打死这个狗官!”一个头髮白的老妇人,將手中装著烂菜叶的篮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在马德的脸上,这一下,点燃了百姓心中的引线。 “狗官!他抢了我的女儿!” “我爹就是被他活活逼死的!他要我们交三倍的税!” “还我粮食!还我夫君命来!” 无数百姓从街头巷尾蜂拥而出,哭喊声、咒骂声、控诉声匯成一股滔天的洪流。 石块、泥巴、烂菜叶、甚至鞋子,雨点般地砸向囚车里的马德。 整个顺城,彻底沸腾了! 百姓们积压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化作了焚城的怒涛。 那一道道血泪控诉,就是一份份最真实、最沉重、最无可辩驳的罪证! 府衙不远处的角楼之上,陈平川负手而立,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缓缓转向身旁,那个脸色煞白、身体止不住发抖的梁坤,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梁大人,你看,这份证据,够不够?” 梁坤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惊恐地看著下方那群情激奋、如同要將人生吞活剥的百姓,眼中除了恐惧,更有无尽的怨毒与杀机。 陈平川,必须死! 第145章 三条铁律!震慑顺城官场! 顺城府衙,公堂之上。 夜色已深。 张若素的双眼熬得通红,布满了血丝,但她毫无倦意,把头埋入身前的案牘里,堆积如山的並非卷宗,而是一份份浸透了血泪的状纸。 上千份状纸,每一张都承载著一个破碎的家庭,每一份都记录了一个悽惨的命运。 堂下,跪著几十名百姓。他们衣衫襤褸,面容枯槁,压抑的啜泣声此起彼伏。 “大人……我……我的儿媳……” 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嫗,声音嘶哑,浑浊的眼泪滚滚而下,“就是被马德那畜生……那畜生强占了去,不堪受辱,投了井啊!尸首捞上来的时候,眼睛还睁著啊!” “我的田!我们家三代人开垦的薄田,他一句话就成了官產,我爹去理论,被活活打死在府衙门口!”一个汉子用拳头捶打著冰冷的青石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哭声里满是血海深仇。 控诉如潮,悲声四起。 等所有的血泪控诉都整理记录完毕,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张若素捧著那厚厚一叠、仿佛有千斤重的状纸,呈递到陈平川面前。 陈平川端坐堂上,他也一夜未眠,但精神却十分饱满。 他缓缓拿起最上面的一份状纸,声音冰冷,在寂静的公堂上清晰迴响。 “马德罪状一,黄沙换粮,倒卖军械,私通外敌,动摇国本!” “罪状二,巧立名目,横徵暴敛,致使万民流离,饿捰遍野!” “罪状三,强占民女,逼良为娼,残害无辜,人神共愤!” …… 他每念一条,堂下马德的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一下,仿佛触电一般。 当念到第十条时,马德已然失禁,腥臊的液体在身下蔓延开来,他整个人瘫软如一滩烂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哀鸣! 他心里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陈平川一口气歷数了马德十条大罪,其余的不再累述。 他目光如电,直刺那滩烂泥。 “马德,这些是顺城百姓的血与泪!是你亲手造下的孽!” 陈平川胸中怒火翻腾,猛然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砰!” 那声音如同一道旱天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斩立决!以慰民怨,以正国法!” 他隨即下令,將从马德家中抄没的所有金银財宝、粮食布匹,尽数清点造册,归入府库,另设“公济库”。 “即日起,在城中四门设粥棚,开仓放粮,救济所有贫苦百姓!所有费,皆从公济库出!” 消息飞出府衙,瞬间传遍了顺城的每一个角落。 “马德被斩了!” “陈大人为我们做主了!开仓放粮了!有活路了!” 气沉沉的城池,一下子沸腾了! 百姓们自发地拿出家中所有能敲响的东西,破锣、铜盆、铁锅……叮叮噹噹的响声匯成一股欢腾的洪流,响彻云霄。 无数人从破败的屋舍中涌向府衙门口,他们对著那扇紧闭的大门,好像看到了大堂上端坐的身影,纷纷纳头便拜,发自肺腑地高喊著:“青天大老爷!活菩萨降世啊!” 积压了数年的怨气与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最真挚的感激、最狂热的崇拜。 角楼之上,梁坤凭栏而立,北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静静地看著下方那狂热的人潮,面无表情的脸色,慢慢浮现一个冷冷的微笑。 他身后,一人躬身而立,此人是马德的副手,同知邢彬。 他看著下方山呼海啸般的景象,脸上满是忧惧。 “大人……这陈平川深得民心,怕是……怕是不易对付啊。” 马德掌权时,他就是最得力的爪牙,两人狼狈为奸,坏事做绝。 现在马德倒台,断了他最大的財路,他对陈平川早已恨之入骨。 梁坤嘴角的冷笑愈发浓郁。 “民心?”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满是轻蔑与嘲弄,“民心最是廉价,也最是善变。如今他能给百姓粮食,百姓便奉他为神明。等他拿不出东西了呢?到时候,这些拥戴他的『良民』,就会变成第一批扑上来撕碎他的野兽。”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阴冷的三角眼死死盯著邢彬,声音轻蔑:“让他继续扮演这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吧,让他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亲手点燃的这把火,终究会烧掉他自己!” 邢彬心头一凛,他瞬间明白了梁坤的险恶用心。 梁坤抬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接下来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表面上,恭恭敬敬,暗地里,给他使绊子,拖他后腿,让他寸步难行!” …… 次日,府衙议事厅。 陈平川召集了顺城所有大小官员议事。 厅內气氛肃杀,官员们噤若寒蝉。 陈平川端坐主位,目光冰冷,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恭敬、或畏惧的脸。 “从今日起,顺城有三条铁律。”他的声音不大,带著上位者的威严,让整个议事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一,贪赃枉法者,杀无赦!二,阳奉阴违者,杀无赦!三,怠政懒政者,杀无赦!” 三个“杀无赦”,让眾人心头大骇,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邢彬立刻躬身,第一个站出来,满脸赤诚地表態:“下官谨遵大人教诲!属下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大人分忧,为顺城百姓谋福!” 其余官员见状,也纷纷附和,一时间,表忠心的声音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陈平川看著这番景象,心中冷笑,这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演的倒是一齣好戏。 他环视一圈,忽然眉头一皱。 “顺城守军最高將领,都指挥使赵莽,为何没到?” 厅內瞬间安静下来。 邢彬立刻上前一步,脸上带著几分为难。 “回大人,赵將军……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向来不將我们这些文官放在眼里。” 他偷偷瞥了一眼陈平川的脸色,继续补充道。 “下官一早就派人去请了,可赵將军的原话是,『军营重地,不是衙门后堂,没空听文官囉嗦』,怕是……怕是不服大人您的管教啊。” 第146章 前脚摆平老將军,后脚蛮族来敲诈 “无妨,他不来见本官,那本官就亲自去见他。” 陈平川淡然摆手,他能理解那位赵莽的心情,换成自己也不来。 …… 顺城军营,辕门紧闭。 那木门,如同凶兽紧闭的巨口,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铁血肃杀。 陈平川带著张若素,立於门前。 一名守门亲兵登上箭楼,居高临下,高声大喊。 “將军说了,见面可以,先发军餉!” 那声音在空旷的营门前迴荡,陈平川从里面听出了怨气。 “弟兄们三个月没见著一粒粮餉了,饿著肚子,没力气给钦差大人行礼!若是要治罪,直接抓人便可!” 经年累月积攒下的失望,让这里的官兵们对朝廷官员充满了敌视。 张若素秀眉紧蹙,这已不是不敬,而是公然的挑衅,將积压的怒火发泄在陈平川的身上。 陈平川却面色如常,他並不动怒,反而对著营门高声喊了回去,声音清朗,穿透了猎猎风声。 “上面的兄弟!麻烦你给赵將军传个话,就说本官今日不是来抓人的,是来还债的!” 他深吸一口气,积蓄力量,声音远远喊出去,確保营內能听得一清二楚。 “本官在此立诺,拖欠的军餉,三个月之內,分文不少,全部奉上!” 箭楼上的士兵也愣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没料到,陈平川会说这样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他想了想,对著旁边一个兄弟递个眼神,让他飞奔去报告將军。 过了一会。 “吱呀——” 沉重营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缓缓打开一道缝隙,隨即被完全推开。 一个身形魁梧如铁塔、鬚髮皆白的老將军,如一尊雕塑般站在门后。他身披一套磨得发亮的旧甲,手里拄著一把未出鞘的重剑,那双桀驁冷厉的目光,死死钉在陈平川身上。 他便是顺城守军都指挥使——赵莽。 赵莽阔步而出,上下打量著陈平川,那眼神里满是猜疑。 “陈大人,好大的口气!三个月之內补齐三年军餉?你知道马德那条狗,欠了老夫和弟兄们多少军餉吗?那是个无底洞!你拿什么填?” 话音未落,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边角已被磨烂的册子,动作粗暴地塞进陈平川的怀里。 “这是阵亡將士的抚恤名单,马德那条狗,扣了足足三年!补齐三年的军餉我不指望,你若能把这笔抚恤金补上,让死去兄弟们的家人有个活路,我赵莽这条老命,就卖给你!” 册子很薄,里面却承载著数百条不甘的冤魂。 陈平川翻开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籍贯,以及阵亡的日期。 他將册子郑重地交给身后的张若素,低声道:“一个一个,仔细统计,务必分毫不差。” 张若素接过册子,点点头。 陈平川转过身,对著眼前这位如怒狮般的老將军,郑重地拱手一揖,態度诚恳。 “赵將军,本官再说一次。抚恤金,一文不少!拖欠的军餉,也一文不少!三个月为期,本官决不食言!” 赵莽根本不信,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陈大人莫不是做梦?顺城穷得耗子都含泪搬家,你从哪变出金山银山来?” 陈平川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带著一股令人心折的自信:“这就不劳老將军费心了。本官只问一句,將军信不信我?” 赵莽沉默了许久,那双锐利的眸子死死盯著陈平川,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与动摇。 但他只看到了坚定。 终於,他猛地一摆手。 “来人,上酒!” 一名亲兵端来一个托盘,上面是两只粗瓷大碗,以及一坛散发著辛辣气息的浑浊烈酒。 赵莽亲自满上两碗,將其中一碗递给陈平川。 “这碗酒,是敬你刚才的態度。你若真能办到,老夫会再请你喝一碗庆功酒!” 他话锋一转,语气森然如冰。 “但你若是办不到……” 他没有说下去,但周围那些士兵们眼中瞬间燃起杀气腾腾的凶光! 大业朝这几年来,因剋扣军餉而激起的兵变、甚至投敌叛乱的军队,已有数股,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 陈平川知道,那不是威胁,而是陈述一个必然会发生的事实。 他毫不犹豫地接过酒碗,迎著赵莽的目光,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 隨后,他將空碗高高举起,目光扫过赵莽,扫过他身后每一张或麻木或充满敌意的脸。 “有本官在顺城一日,便绝不会再拖欠军餉一文!” “啪!” 话音落,瓷碗脱手,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清脆的响声,如同惊雷炸响! “若有违此誓,提头来见!” 赵莽的双目,终於闪过一丝剧烈的震动。 他看著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年轻书生,看著他身上那股霸气与决绝,竟一时失语。 …… 知州府,议事厅。 告別赵莽,刚刚回来的陈平川还没落座,一名手下便面色惶急地匆匆入內。 “大人!府外有一自称北蛮『黑狼部』的使者求见!” 手下顿了顿,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地补充道。 “他……他质问我们,这个月的『岁贡』,为何迟迟没有送过去?” 陈平川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岁贡?什么岁贡?凭什么?!” 一旁垂手侍立的邢彬,立刻向前一步,將声音压低。 “大人,此事……此事说来话长。这黑狼部是北蛮最凶悍的部落之一,凶残成性,不宜得罪。马大人……马德在时,为了不激怒对方,保顺城一时平安,只能……只能每年赔些钱粮器物。” 他偷偷观察著陈平川的脸色,见他面色阴沉,继续“苦口婆心”地说道: “您新官上任,根基未稳,军心未附。依下官愚见,不如……也先安抚一番?破財免灾,等日后站稳了脚跟,再从长计议也不迟啊?” 这番话听起来,句句都是为了陈平川和顺城著想,可谓是合情合理。 角落里,一直默不作声的梁坤,正端著茶杯,宽大的袖袍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冷笑。 好一招借刀杀人。 这姓陈的若是敢拒绝,以黑狼部的德性,必定挥兵南下。 届时军心不稳的顺城守军能否出战都是未知数,城破人亡的罪责,他陈平川一人承担,搞不好,小命都要交代! 可他若是答应了,向蛮族低头,赔款纳贡。 那他刚刚在百姓和军中树立起来的“青天硬汉”形象,將在一瞬间轰然倒塌,沦为和马德一样的软骨头。 这,是一个死局。 梁坤轻轻吹了吹杯中的茶叶,眼底儘是看戏的愜意。 就看你陈平川,怎么破。 议事厅內,空气沉闷。 张若素紧紧抿唇,她设想自己是陈平川,面对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可惜,她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好办法。 陈平川沉吟不语,手指轻轻捏著下巴,片刻后,他忽然抬起头,目光清冷,看向那名来报信的手下。 “让他进来。” 第147章 要钱没有,但我有一件「神仙之物」 眾人面面相覷,那句平淡无奇的“让他进来”,让所有人都在好奇,陈平川要怎么应对。 片刻后,一个魁梧如铁塔的身影,出现在大堂门口。 来人熊腰虎背,满脸横肉虬结,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透著野兽般的凶光和对眾人的轻蔑。 他身上那件骯脏的皮裘散发著一股浓重的腥膻气,腰间斜挎的弯刀刀柄,像个野人般,大摇大摆地踏入公堂。 环视一圈,目光扫过那些噤若寒蝉的官员,最后,落在了主位上神色平静的陈平川身上。 “我叫巴图,你就是新来的官儿?”巴图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客座上,还將一条腿蛮横地翘在另一条腿上,那双沾满泥污与草屑的靴子,就这么囂张地对著堂上的眾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起皱的羊皮纸,“啪”地拍在桌子上,用蹩脚生硬的汉话,傲慢地质问:“这个月的『东西』,为什么还没送到我黑狼部落?”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重重点了点那张羊皮纸,理直气壮。 “白纸黑字!是你们那个叫马德的官签的!你们要是敢不认,我黑狼部的铁蹄,三日之內,就踏平顺城!到时候,就把你这个小白脸的脑袋,割下来给我们的首领当夜壶!” 这番粗鄙而血腥的话,无异於向陈平川下达战书。 张若素脸色一白,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她为陈平川捏了一把冷汗,这蛮人根本不讲道理,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邢彬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连忙抢上前去,脸上堆起諂媚的笑容,一边对巴图点头哈腰安抚,一边转身对陈平川急切劝道:“大人!黑狼部凶悍无比,乃是边境一霸,万万不可激怒啊!古人云,好汉不吃眼前亏,不如暂且应下,破財免灾,方是上策啊!” 在场的官员们,一个个屏住呼吸,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平川的身上。 他的决定,將直接决定顺城的命运,也决定了他们所有人的生死。 角落里,梁坤嘴角噙著若有若无的冷笑,眼底深处是看好戏的愜意。 他倒要看看,陈平川如何破解这个死局。 答应,则威信扫地,沦为软骨头! 不答应,则兵临城下,玉石俱焚! 然而,陈平川没有理会邢彬的聒噪,他看著囂张到极点的巴图,忽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你要岁贡?可以啊。”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巴图也是一怔,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 陈平川缓缓站起身,踱步走下台阶,一直到巴图面前,才停下脚步,然后摊开了双手,掌心向上。 “可惜,我没有。” 他指了指门外那萧条的街道,道:“別说给你岁贡了,我现在连给我手下士兵发军餉的钱都拿不出来。你应该也看到了,这城里的百姓,饿得连路都走不动。你就算现在带兵打过来,除了能抢到一堆没用的沙土和一座饿鬼之城,还能得到什么?” 陈平川的目光忽然锋芒毕露,直刺巴图的双眼。 “当然,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死战到底!这一战下来,就算你们能贏,你们的勇士,至少也要死伤一半!为了一点点『岁贡』,赔上几百条精锐勇士的性命,你觉得,你们的首领会怎么想?他会奖赏你,还是惩罚你?” 巴图脸上的囂张凝固了,眼中的凶光变成了迟疑。 他虽然愚蠢,但並不傻,这笔帐他听得懂。 他是奉命来耀武扬威、顺便捞好处的,可没想过要打一场损兵折將的硬仗。 陈平川见他面露犹豫,立刻凑近一步,將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开口:“钱粮,我確实没有。不过……”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会从京城,给你们首领,带一样好东西过来。” “什么东西?”巴图下意识地被勾起了好奇心。 “神仙之物。”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那是专供我们大业朝皇亲国戚享用的宝贝,寻常人见都见不到。此物,不但能治百病,强身健体,更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体会到飘飘欲仙的滋味,比金子还要贵重百倍!” 巴图的眼睛瞬间亮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此话当真?” 他久居塞外,见识不多,只知道大业朝有很多新鲜有趣的好东西,所以对陈平川的话,深信不疑。 “我骗你作甚?”陈平川循循善诱,蛊惑道,“你想想,岁贡是部落的,你带回去,功劳是首领的。可你若把这『神仙之物』带回去,献给你们首领。首领一高兴,从此把你当做心腹看待,你在部落里的地位,岂不是一步登天?这份天大的功劳,难道不比催收岁贡大得多吗?” 陈平川为他描绘的这幅蓝图,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瞬间点燃了巴图心中的贪婪与虚荣。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首领重重赏识,族人们对他投来敬畏与羡慕目光的场景。 那可比现在这个催债的差事风光百倍! “好!”巴图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笑容满面,“东西在哪?快给我!” “別急。”陈平川摆了摆手,“京城到这里,路途遥远,东西还在路上,我估摸著,最多一个月就能到。你先回去稟报首领,就说我陈平川敬仰他的威名,特意为他备下了一份厚礼。” 他態度亲切地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 “到时候,我亲自將礼物送到你手上,绝不食言。” “好!好!就这么说定了!”巴图被哄得心怒放,彻底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只觉得自己办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又虚张声势地丟下几句警告的话后,巴图在陈平川“热情”的相送下,昂首挺胸、兴高采烈地走出了府衙大门。 看著他那得意扬扬的背影,陈平川脸上的笑容渐渐隱去,化为一片冰冷的沉静,转身返回公堂。 议事厅內,眾人依旧沉浸在困惑中,窃窃私语。 没人听清陈平川和巴图最后嘀咕了什么,只看到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蛮人使者,转眼间就成了陈大人的“好兄弟”,高高兴兴地走了。 梁坤满脸疑惑,邢彬更是百思不解。 这……这就解决了? 太容易了吧? 陈平川径直走回主位,目光如电,扫过下方依旧处於呆滯中的眾官员,朗声道:“传我命令!” 厅內瞬间一静。 “三日后,顺城榷场,正式开市!”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不等眾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陈平川已拿起笔,迅速签发一道手令。 “邢彬!” “下……下官在!”邢彬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此令你即刻传给城中商户刘四海,命他为榷场总办,负责一切通商事宜,不得有误!” 他又另取一张纸,笔走龙蛇,写下一封简讯,用火漆封好。 “来人,將此信送往军营,交予赵莽將军。请他三日后,务必派精兵维持榷场秩序,但有闹事者,无论何人,格杀勿论!” 一连串雷厉风行的安排,快得让人直眨眼睛。 梁坤和邢彬的脸,阴云密布。 尤其是梁坤,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陈平川重开榷场,一旦商路打通,陈平川就有了源源不断的財力,到时候就更难对付了! 开市的消息,像一阵春风,迅速吹遍了顺城的街头巷尾。 那些因为封锁交易,导致工坊倒闭、几乎活不下去的手工业者,还有那些守著一仓库货物却卖不出去、急得要上吊的小商贩们,听到这个消息,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確认消息无误后,一股狂喜的浪潮瞬间衝散了他们心中的绝望! “开市了!陈大人要重开榷场了!” “天啊!我们有活路了!我的家有救了!” “多谢陈大人!多谢陈大人啊!” 第148章 对敌人最大的仁慈,就是让他爽到死! 三日后,顺城北门。 榷场开放后,吸引了大批边民。 曾经萧条得可以跑马的街道,此刻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汉人的商贩与塞外的牧民,操著南腔北调的语言,夹杂著生硬的討价还价声,构成了一幅奇特而繁荣的画卷。 就在这片喧闹中,一支不起眼的商队,从侧门驶入了知州府的后院。 为首的汉子身材敦实,见到陈平川便是一个深揖,动作干练。 “陈大人,我家张老板,托小的给您带封信,还有您要的东西。” 陈平川接过信,迅速扫过,信中是张金宝对他的掛念,以及对他交办之事的匯报。 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向商队卸下的几只不起眼的木箱。 箱子打开,里面並非金银绸缎,而是一排排用黑檀木製成、雕刻著精美云纹的小盒子。 打开一只,一股奇特的混杂著草药的香气瀰漫开来。 盒內,是一小块黑色的、油膏状的物体,在日光下泛著幽暗的光。 “神仙膏。” 陈平川轻轻吐出这三个字,这是他之前亲笔去信,让张金宝不惜重金从京城各处搜罗,甚至通过一些特殊渠道从海外商人手中购得的。 它的真名,叫阿芙蓉。 这,就是他要送给黑狼部落首领的“神仙之物”。 夜,书房。 陈平川將一只黑檀木盒推到刘四海面前。 “刘老板,这件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刘四海拿起盒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双目瞪大! “这是……” 他见多识广,当然知道这是何物。“神仙膏,能治百病,解千愁,赛神仙。你找机会,悄悄卖给那些北蛮的贵族。记住,要卖出天价!” 陈平川看向刘四海,眼中透著狡猾的笑意。 刘四海一愣,隨即眼中放出精光,他是个商人,立刻嗅到了其中的巨大利润。 同时也知道了陈平川的计划。 他抚掌大笑:“大人高明!用这些玩意儿掏空他们的家底,比刀剑还快!” “大人,此举……是不是不妥?” 一直侍立在旁,帮忙沏茶的张若素终於忍不住开口,她秀眉紧蹙,“我见过京城有人吸食此物……其能乱人心智,使人沉沦,长此以往,恐成废人。我们这样做,是否……太过残忍?” 陈平川转过头,目光直视张若素,用冰冷的声音回应。 “残忍?那你告诉我,他们纵马屠戮我大业边民的时候,残不残忍?他们將我们的士兵头颅砍下,筑成京观炫耀武功的时候,残不残忍?” “你忘了赵老將军那本阵亡抚恤名册了吗?上面每一个名字,都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也有父母妻儿!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这一字一句,震颤张若素的心弦! 她想起那些堆积如山的血泪状纸,想起百姓们控诉家破人亡时的悲泣。 是啊,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土地上,过度的仁慈,就是对百姓的残忍。 她紧紧抿唇,眼中的犹豫与不忍,渐渐化为一片坚定。 她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为陈平川续上一杯热茶。 刘四海的商业头脑確实非同凡响。 “神仙膏”价格高得离谱,一小盒就顶得上一百匹上好的战马。 起初,那些蛮族贵族都把它当成一个笑话。 刘四海也不爭辩,他选中了几个在部落里颇有地位,又常年受旧伤顽疾困扰的首领,將几盒“神仙膏”作为“礼物”,免费赠送。 “此物乃神仙所赐,非金钱所能衡量。几位首领乃人中之龙,合该享用。”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一个因早年坠马,每逢阴雨天便腿疼难忍的老首领,在吸食之后,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整个人精神焕发,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另一个被心悸失眠困扰多年的贵族,当晚便一觉睡到天亮,醒来只觉通体舒泰,烦恼尽消。 “神仙膏”的“神奇”效果,迅速在蛮族上层圈子里迅速传开。 它成了身份的象徵,成了最贵重的礼物。 陈平川遵守承诺,將“神仙之物”送给了巴图,巴图带著陈平川“赠予”的厚礼,兴高采烈地回到了黑狼部落。 黑狼部落的首领起初並不相信这黑乎乎的泥膏有何神奇,斥责巴图被汉人戏耍。 恰好,邻近的苍鹰部落首领前来拜访,看到这黑檀木盒,竟两眼放光,连声称讚黑狼首领有门路,能搞到此等“神仙之物”,並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其妙处。 黑狼首领將信將疑地尝试了一次。 果然,那飘飘欲仙、忘却一切烦恼的感觉,让他瞬间沉迷。 他心情大悦,当即赏赐了巴图一名美女、十头牛羊。 巴图看著首领和贵客们围著小小的膏盒,吞云吐雾,脸上露出痴迷陶醉的神情,心中如百爪挠心。 他也想试试。 於是,他偷偷用赏赐的牛羊,从刘四海那里换来一盒。 那极致的体验,顿时让他彻底沦陷。 很快,他身边的亲人朋友,也都在他的“分享”下,尝到了“神仙”的滋味。 一股黑色的暗流,开始由上至下,悄无声息地侵蚀著整个部落。 与此同时,顺城的府库,金银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堆积起来。 榷场的生意,比所有人预想的还要火爆。 丝绸、瓷器、茶叶被高价卖出,换回大量的牛羊皮毛与金银。 哪怕陈平川只收取极低的税金,也积累了上千两白银! 加上“神仙膏”的收入,足有近万两白银!短短三个月,陈平川不仅还清了赵莽军中拖欠的所有抚恤金,以及拖欠三年的军餉,甚至还提前预付了下个月的军餉。 军营里,赵莽看著眼前这一箱箱白的银子,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身体颤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那些跟隨他多年的老兵们,也是满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有的士兵甚至红了眼眶,喃喃道:“这些年苦熬过来,终於有人记得我们了!” 赵莽猛然起身,对著陈平川深深一躬:“陈大人,老朽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他命人拿酒来,与陈平川举杯共饮。 “从今往后,我这条老命就是大人的了!赵莽誓死追隨,绝无二心!” 赵莽將酒碗摔碎,眾將士齐声高呼,声震营房。 从此,陈平川在军中的威望如日中天,赵莽更是成了他最忠实的拥护者。 …… 府衙的偏房里,邢彬眯著眼,看著属下呈报上来的库房帐目,眼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他叫来一名心腹商人,压低声音。 “你找个机会,弄一批武器和伤药,卖给北边的禿鷲部。” 那商人嚇了一跳:“大人,禿鷲部……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他们去年才洗劫了邻近的望月堡,手段残忍至极,马大人在时,都严禁和他们有任何往来啊!” 邢彬冷笑一声:“蠢货!正因为他们最强最狠,这笔生意才做得!陈平川这廝早晚要完蛋,我们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跟禿鷲部搭上线,万一將来陈平川倒台,我们也好有个去处,懂吗?” 他这是在用顺城的命脉,给自己买一份投敌的保险! 第149章 这不叫引蛇出洞,这叫餵肥了再杀! 刘四海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作为榷场总办,所有大宗交易都要经过他的手。 他发现,邢彬那个心腹商人的帐目上,採买的桐油和木炭数量,远远超出了正常范畴。 桐油可以防锈,木炭可以炼钢。 很明显,这傢伙在偷偷炼钢!而这边塞之地,钢的用途只有一个,那就是武器! 他不动声色,派人暗中盯梢,果然发现那商人在夜里,偷偷將偽装成普通货物的箱子,运往了城外一处废弃的驛站,与几个鬼鬼祟祟的蛮人接头。 那些蛮人的服饰图腾,正是属於最凶残的禿鷲部! 刘四海心头一凛,连夜求见陈平川,將此事和盘托出。 书房內,烛火晃动。 陈平川听完匯报,脸上毫无波澜,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 “做得好。”他看著刘四海,目光锐利,“先不要声张。” “放长线钓大鱼,绝不能让他轻易跑了。”陈平川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我要把后面那条大鱼,也一併拽出水面!” 刘四海一怔,隨即反应过来:“那大人准备怎么办?” 陈平川的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我要你找一个机灵可靠、又长著一张亡命徒脸的伙计。” “让他装成想发国难財的黑心商人,主动去找那个走私商人。告诉他,你们有更多更好的货源,想入伙一起干票大的。至於分红,可以多让给对方一些。” 刘四海微笑道,“大人,这是引蛇出洞?” “不。”陈平川纠正他,“是给蛇餵食,让它肥到再也钻不回洞里。” “可对方会上当吗?”刘四海还是有些担心。 陈平川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贪婪会蒙蔽他的双眼。他看到的只会是金灿灿的元宝,而不是明晃晃的屠刀。” …… 三天后,邢彬的府邸。 那个负责走私的心腹商人,领著一个面相凶悍的汉子,走进了邢彬的书房。 “大人,就是这位兄弟有路子,能弄到更多更好的货。” 一脸横肉的汉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对著邢彬拱了拱手。 “邢大人,在下听说这里能做大生意,想跟著您混口饭吃。” 邢彬靠在太师椅上,眯著眼打量著他们,没有立刻作声。 见状,横肉汉子从怀里掏出一张货单,拍在桌上。 “大人请看,这是我们能搞到的东西。百链精钢的刀,破甲的箭簇,要多少有多少。我们只要七成,剩下的全归大人。”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com】 邢彬拿起单子看了看,上面的东西,比他现在倒卖的那些物资,强了不止十倍。 “你胆子不小啊!”邢彬的身体微微前倾,“你们就不怕,新来的陈大人把你们的脑袋掛在城楼上?” “怕?”汉子哈哈大笑,“富贵险中求!再说了,陈大人一个读书的,他懂怎么做生意吗?咱们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发財,他都发现不了!” 这番话,正中邢彬下怀。 他最瞧不起的,就是陈平川那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好!”邢彬一拍桌子,“既然你们有这个胆色,我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 府衙后院的凉亭里,梁坤正悠閒地餵著池中的锦鲤。 邢彬快步走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梁大人,好消息!我又找了个新伙伴,他们的货更好,咱们能赚得更多!” 梁坤將手中的鱼食撒尽,用丝帕擦了擦手。 “底细,查清了?” “查了,就是个想发財的亡命徒,不足为虑。”邢彬满不在乎。 梁坤动作顿了一下,叮嘱道:“邢彬,你记住,陈平川不是马德那种蠢货。他可比狐狸还精!” 他走到邢彬面前,声音压低。 “凡事,都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事情败露,你需要一个替死鬼。” 梁坤抬起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邢彬眼睛转了转,点点头,他懂了。 …… 夜,大雨滂沱。 雷声滚滚,仿佛战鼓在天边擂响。 城外,废弃的驛站。 邢彬的心腹商人,正和刘四海派来的“亡命徒”,焦急地等待著。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雨幕中走出,他们穿著禿鷲部的服饰,脸上画著狰狞的图腾。 “东西呢?”为首的蛮人声音低沉,开口討要。 商人连忙指挥著手下伙计,將一辆马车推来,上面摆满了十几个大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整齐地码放著一柄柄崭新的钢刀,刀锋在微弱的火光下,泛著森冷的寒意。 蛮人首领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挥手示意手下接货。 突然! “不许动!” 一声暴喝,炸雷般响起! 驛站四周,无数人影涌现! 赵莽身披重甲,手持长刀,带著数百名精兵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將所有人团团围住。 商人当场嚇得瘫软在地,裤襠一片湿热。 禿鷲部的蛮人们也是脸色大变,纷纷拔出弯刀,嘰里呱啦乱叫。 赵莽衝过来,抓住那商人的衣领喝问:“谁让你私通蛮族?说!”商人哭喊,“是邢,邢大人!都是他指使我乾的!我……” 他的话音未落。 “咻!” 一支短箭,悄无声息地从远处的黑暗中射出,快如流星,精准地没入商人的后心。 他甚至连惨叫都未发出,身体一僵,便向前扑倒,气绝身亡。 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恐的那一刻。 “刺客!”赵莽勃然大怒,“给我追!” 几名亲兵立刻遁入茫茫雨夜,但刺客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禿鷲部的蛮人趁机反抗,却被如狼似虎的官兵砍瓜切菜般斩杀大半,只剩下几个被当场打断了手脚,活捉了下来。 …… 次日,顺城府衙。 商人的尸体,就摆在公堂中央。 邢彬抢先发难:“陈大人!你们也不小心了,这可是关键人证啊!现在可好,人一死线索全断!你让本官如何去查幕后真凶?你这是要將顺城的安危,置於何地啊!” 梁坤站在一旁,也长嘆一声,满脸“痛心疾首”。 “陈大人,求功心切,梁某可以理解。但行事如此激进,打草惊蛇,反倒让真正的贼人逍遥法外,可惜,可惜啊!” 两人一唱一和,將一盆盆脏水,尽数泼向陈平川。 堂下的大小官员,看著陈平川,也是窃窃私语,神色各异。 陈平川站在尸体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充满了失败的懊恼。 “来人!”陈平川的声音压抑著怒火,咬牙切齿地吼道:“全城戒严!封锁四门!挨家挨户地给我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给我找出来!”这番“无能狂怒”的表演,让梁坤和邢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得意的笑容。 他们彻底放心。 这个陈平川,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从府衙回来,刘四海正在陈平川的屋子里,忧心忡忡地来回踱步。 “大人,那商人临死前分明提到邢彬,可惜人没保住,我们拿邢彬没办法!” 陈平川坐在桌案后,正用镊子夹著那枚淬毒的短箭,在烛火上轻轻烧灼。 毒药遇火,发出一股奇特的、淡淡的杏仁味。 他脸上,哪还有半分白天的懊恼。 “放心。” 陈平川將那枚烧得发黑的箭矢,轻轻放在桌上。 他冷冷一笑。 “狼一旦尝过肉的滋味,就再也忘不掉了。他只会变得更加贪婪,很快,就会自己把脖子伸到我们的刀口下。” 第150章 邢彬:买凶杀人,怎么死的人是我?! 邢彬府邸的密室里,烛火摇曳,映照他得意的脸。 端起酒杯,他朝对面的梁坤遥遥一敬。 “梁大人,陈平川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现在怕是正躲在府里跳脚骂娘呢!” 梁坤慢条斯理转动著酒杯,哼道:“你太小看他了。此人狡猾得很,这次没扳倒他,下一次,会更难对付。” 邢彬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再狡猾的狐狸,还能逃得过弓箭不成?”他放下酒杯,眼中凶光毕露,“梁大人,夜长梦多。此人不除,你我寢食难安!依我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送他上路!” 梁坤的动作停住了。 密室里陷入了死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梁坤不是不想除掉陈平川,但是,对方毕竟是钦差,稀里糊涂死在这里,他身为监军,不给朝廷一个合理的说法,也难辞其咎。 “禿鷲部。”邢彬见梁坤犹豫,心领神会,开口吐出三个字,“这群蛮子贪婪,嗜血,而且,不问缘由,只认钱。” “让他们去杀陈平川,就说陈平川得罪了蛮子,被他们寻仇杀了,梁大人您看如何?” 梁坤闻言,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 他缓缓补充了一句:“记住,手尾要处理得乾净些,千万不要牵扯到我们身上,事成之后,顺城就是我们的了。” “属下明白!” …… 三日后,一支扮作皮货商的蛮族商队,混在人群中进了顺城。 他们一行三十人,个个身材魁梧,看似隨意地扛著货物,但腰间的皮袍下,总有武器的轮廓若隱若现。 城楼上,一名老兵正擦拭著他的长弓,无意间朝下方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他眯起了眼睛。 那些人,走路的姿势不对。 商贩走路,或快或慢,气息不匀,但这伙人,每一步都踏得极稳,重心下沉,这是常年骑马与廝杀才能养成的习惯。 老兵没有声张,和旁边的士兵叮嘱几句,默默走下城楼,径直朝军营奔去。 赵莽听完匯报,脸色一沉,当即赶往知州府。 书房內,陈平川听完赵莽的描述,只是平静地在沙盘上,摆弄著几支小旗。 “大人,这伙人混进城里,必有图谋!”赵莽与蛮族打了十几年交道,了解他们的品性。 “赵將军说的没错,来者不善。”陈平川拿起一支小旗,他抬起头,“请將军派几个机灵的弟兄,换上便装,远远地跟著。本官想知道,他们要去哪,想干什么。” 赵莽拱手,领命而去。 一个时辰后,消息就传了回来。 那伙蛮人不断在知州府附近徘徊,向路边小贩打听府內守卫情况。 意图,已昭然若揭。 陈平川將最后一枚代表弓箭手的小旗,插在了府衙周围的屋顶上。 “赵將军,”他头也不回地吩咐,“今夜,把军营里最好的弓箭手都叫来。再挑一百名最悍勇的弟兄,把府衙前后左右,都给本官围死了,一个都不能放跑了!” 他又对一旁的张若素开口:“若素,去我的臥房,把我常穿的那件青色长衫取来,然后……” 张若素一边听一边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一场猎杀,即將开始。 …… 夜色如墨,连月光都被乌云吞噬。 知州府灯火通明,后堂的书房里,一道人影背对门口,正伏案看书。 “陈平川”的影子被烛光投在窗纸上,一动不动。 三十道黑影,如鬼魅般贴著墙角,悄无声息地潜入院中,將整个后堂包围。 为首的刺客头目眼中闪过一抹杀意,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下一刻,一群人如离弦之箭,踹开房门,冲入屋內。 头目手中弯刀划出一道悽厉的弧线,直取那伏案人影的后颈! “噗嗤!” 刀锋入肉,却毫无砍中血肉的质感。 那“陈平川”的脑袋,竟被一刀两断,冲天飞起,露出的不是血肉,而是金黄的稻草! 假人! 刺客头目心中大骇,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 “既然来了,就別走了!” 一道冰冷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府,在院外响起。 话音未落,四周的屋顶上,火把齐齐亮起,无数张拉满的强弓,对准了院中惊慌失措的刺客们。 赵莽身披重甲,手持长刀,立於人前,状若天神。 他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放箭!” “咻咻咻——!” 数百支箭矢,裹挟著死亡的呼啸,如黑色的暴雨,瞬间倾泻而下! 箭雨是如此密集,刺客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纷纷中箭栽倒,身体被钉死在冰冷的地面上。 少数几个反应快的,挥刀格挡,试图衝出箭雨覆盖的范围。 但迎接他们的,是早已等候在侧的百名精锐卫兵。 雪亮的斩马刀挥舞成一片刀林,只听见几声骨肉碎裂的闷响,那几个衝出来的刺客,瞬间被剁成了肉泥。 唯有那刺客头目,武艺確实高强,他舞动弯刀,护住周身要害,竟硬生生顶著箭雨冲了出来,目標直指站在门口的陈平川! 他要杀了这个戏耍他们的汉人! 然而,一道苍老却雄健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赵莽。 “鐺!”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老將军的刀法大开大合,势大力沉。 只三招,那刺客头目便被震得虎口开裂,弯刀脱手,被赵莽一脚踹在膝弯,重重跪倒在地。 几名士兵一拥而上,將他死死按住。 赵莽將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正欲喝问。 “哈哈哈哈!”陈平川却突然抚掌大笑,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看都未看地上的刺客头目,而是对著赵莽朗声开口:“赵將军,邢大人的计策真是天衣无缝!这些愚蠢的蛮子,还真以为有便宜可占,果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这下,我们不仅剷除了这些恶狼,还能拿著他们的人头去向邢大人邀功了!” 那被按在地上的头目,闻听此言,浑身剧震! 邢彬!竟是邢彬出卖了他们! 他本是来杀人,却成了別人计划中的“功劳”! 可怜了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一股滔天的怒火与屈辱,瞬间衝垮了他的理智。 “嗷——!”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竟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束缚,拼命地朝院外衝去。 他要回去!他要告诉首领! 他要让邢彬那个卑鄙的汉人,付出血的代价! “大人!他跑了!”赵莽惊呼一声,作势要追。 “不必了。”陈平川抬手拦住他。 他看著那道仓皇逃窜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脸上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让他跑。他会替我们,办完剩下的事。” …… 次日清晨,邢彬在自己的府中坐立不安,因为他等的消息迟迟没有来。 城里没有任何动静,陈平川被刺的消息没传来,顺城也没有全城封锁,搜捕凶犯的跡象。 “这群言而无信的蛮子!”邢彬啐了一口,“拿了钱不办事,真当我的钱是大风颳来的?” 他越想越气,当即带上一队心腹,气势汹汹地朝城外禿鷲部落赶去。 他要去问个清楚! 然而,他再也没能回来。 临近傍晚,顺城北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和尖叫。 一队禿鷲部的骑兵,將十几个血淋淋的人头,像丟垃圾一样丟在城门下,隨后纵马呼啸著离去。 守城的士兵壮著胆子上前查看,当他们看清其中一颗死不瞑目的人头时,嚇得魂飞魄散。 是邢彬! 梁坤得到消息赶到时,只看到满地的鲜血和城门下那十几颗狰狞的人头。 他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不是说好的合作吗?禿鷲部为什么会杀了邢彬? 要杀的陈平川没死,邢彬反而掉了脑袋! 那个陈平川,到底干了什么? 此刻,知州府的书房內。 陈平川正悠然地为赵莽和刘四海斟茶。 两人已经得到邢彬被杀的消息,他们看著眼前这个神色平静的年轻人,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 运筹帷幄,杀人无形。 这位新来的状元郎,比他们见过的任何豺狼虎豹,都要可怕百倍。 陈平川將一杯茶推到赵莽面前,淡淡道。 “赵將军,邢彬这颗钉子拔了,梁坤就成了独臂將军,不足为惧。接下来,咱们该专心对付城外的那些豺狼了。” 第151章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陈家军雏形初现! 邢彬的死,確实让梁坤安分了许多,他对外称病,整日闭门不出。 然而,陈平川没有鬆懈,谁知道这傢伙憋著什么坏? 蛮族帮陈平川拔掉邢彬这根钉子,但他们依旧是陈平川的心头大患,迟早要兵戎相见!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必须爭分夺秒。 他要打造一支能战的军队,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防。 否则,之前的一切心血,都將化为乌有。 所以,现在陈平川要和赵莽好好谈谈,怎么对付蛮族。 “赵將军,跟我说说城外那些蛮子。” 赵莽粗糙的手掌握住温热的茶碗,脸色凝重如铁。 “大人,边境蛮族,部落林立,其中以黑狼、禿鷲、苍鹰三部最为强大。这三部,如同草原上的三头饿狼,时刻覬覦著顺城这块骨头。”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们的孩子自会走路起,便在马背上顛簸。弓箭是他们的玩具,弯刀是他们的手足。人人都是天生的骑士,战法剽悍,来去如风。” “去年秋,禿鷲部三百骑兵劫掠王家村,我派五百步卒追击,反被对方在平原上衝散,死伤过半。他们甚至不屑於打扫战场,割下耳朵便呼啸而去。” 赵莽的声音透著一股无力。 “我们有城墙,他们攻不进来。可我们的兵,也出不了城。没有骑兵,一旦野战,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陈平川静静听著,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划动。 “他们的弱点呢?” “弱点……”赵莽沉吟片刻,“当然有。蛮族崇尚勇力,信奉萨满,但各部落並非铁板一块,为了草场、水源,他们自己也打得头破血流。只不过,一旦对外,他们会立刻团结起来,很难分裂。” “他们的骑兵很快,弱点也是快。因为后勤补给跟不上,打不了持久战。他们也不擅攻坚,纪律性极差,衝锋时像一窝蜂,溃败时也像一窝蜂。” “我和他们打了十几年交道,一直没有找到克制他们的办法,唉!” 陈平川的动作停下,他想起自己国家的歷史,南宋与金国的情况和现在何其相似? 想到了南宋,一个跨越了时空的名字,自然而然在他脑海中浮现——岳飞。 陈平川眼睛亮起来! 岳飞带领岳家军打败了更强大的金国,他为什么不能? 没错,他也要打造一支能让草原狼群闻风丧胆的“陈家军”! “赵將军,我有个想法。” 陈平川直起腰板,拿起沙盘上的三支小旗。 “从明日起,打破顺城军原有编制。” 赵莽猛地抬头。 “所有士兵,按能力重新划分。分为三营:步兵营,弓兵营,以及……”陈平川將旗子一支支插下去,“斥候营!” “斥候营?”赵莽皱起眉头,“大人,我们的兵骑术远不如蛮子,战马也不如他们,派出去侦查,无异於送死。” “谁说斥候一定跑得快?”陈平川转过身,“他们的任务不是决战,是侦查、骚扰、破坏敌人的补给线,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插上一刀。我们要用他们的打法,来对付他们。” 赵莽还在消化这个全新的概念,陈平川又拋出了一个更让他无法理解的命令。 “还有,从明天开始,全军进行队列训练。” “队列训练?” “站军姿,走正步,练转向。” 赵莽彻底愣住了,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人!列队训练走给谁看?这是战场,不是给京城老爷们检阅的仪仗队!这……这是架子,是浪费时间!” 他的嗓门一向不小,营帐外的士兵们听到了动静,纷纷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让我们跟木头桩子一样站著?” “还不如多练几趟劈砍。” “外行人练兵,这不是胡闹吗?” 怨气,开始在军营中蔓延。 陈平川没有解释。 他只是平静地看著赵莽:“將军信不过我?” 赵莽嘴唇翕动,最终还是抱拳:“末將不敢,只是……” “那就给我一百个人。”陈平川打断他,“挑一百个最听话的兵,一周后,我让你看到,这架子到底有什么用。”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 校场上,尘土飞扬。 一边,是陈平川亲手训练的一百名士兵。 他们沉默地站成一个方阵,纹丝不动,仿佛一百根木头。 另一边,是赵莽挑选出的五百名精锐老兵。 他们松松垮垮地站著,交头接耳,不时对著那百人方阵指指点点,发出鬨笑。 气氛充满了荒诞的对比。 “大人,这……人数相差五倍,是不是太……”赵莽心中没底。 陈平川只是举起了手。 “无妨,演练开始!” 隨著一声令下,对面的五百人乱糟糟地吶喊著冲了过来,像一群散沙。 而陈平川这边,百人方阵动了。 “举盾!” “前进!” 没有吶喊,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咚!咚!咚!像一个巨人的心跳。 盾牌组成了一面不可逾越的铁墙,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森然伸出。 他们没有衝锋,只是稳步向前推进。 那五百名散兵的衝锋,撞在这面移动的铁墙上,瞬间被撞得人仰马翻。前排的人想退,后排的人想进,乱成一团。 百人方阵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推进。 踩过倒地的同袍,踩过丟弃的兵器。 破布包裹的枪头虽然不会造成伤害,但还是打得那些老兵油子鼻青脸肿,嗷嗷直叫。 很快,那五百人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下武器,抱头鼠窜,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一百人,而是一千人!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所有围观的士兵,都张著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莽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不是战斗,这是碾压。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陈平川喃喃自语,他只是按照岳飞练兵的方法学个皮毛,效果就如此惊人! 心目中,岳飞的地位又高一层! “赵將军,现在你明白什么是『令行禁止,步调一致』了吗?” 听到陈平川的声音,赵莽猛地回过神,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敬畏的神情。 他郑重地抱拳,深深一揖。 “大人英明,末將……心服口服!” 怀疑的冰山一旦融化,改革的洪流便势不可挡。 陈平川趁热打铁,命城中工匠坊加班加点,打造他亲手绘製图纸的改良兵器——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鉤镰枪”和“麻扎刀”。 他又引入了“叠阵”战术,长枪在前,鉤镰枪在后,弓弩手再后,层层递进,环环相扣。 赵莽看过一次演练后,抚著鬍鬚连连讚嘆,觉得这套战法,大有可为! 第152章 陈大人金屋藏娇?梁坤:你的女人必须死! 紧接著,陈平川与赵莽共同制定了名为《十六斩》的严苛军法。 临阵脱逃者,斩! 貽误军机者,斩! …… 十六条军规,条条见血。 同时,设立“功过簿”,赏罚分明,提拔只看战功,不问出身。 军营的风气,焕然一新。 士兵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 尤其是那些混日子的老兵油子,望著自己能够得著的军工,馋的要命,就盼著赶紧打仗,建功立业! 除了军规外,陈平川还下令,士兵不得骚扰百姓分毫,閒时还要帮助百姓修缮房屋,开垦荒地。 老百姓对军队的口碑也开始扭转,不像以前,看到士兵跟看到土匪蛮子一样。 最后,为了彻底解决了士兵们的后顾之忧,陈平川用府库的银子设立“军属抚恤基金”,保障他们的家人衣食无忧。 隨著时间推移,军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胎换骨。 这一切,梁坤都看在眼里。 他站在城楼上,看著校场上挥汗如雨的士兵,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天真,太天真! 靠著一群打了几年败仗的三千残兵,就想对抗纵横草原的狼群? 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他盼望著,陈平川和他的军队被蛮族铁蹄踏得粉碎的那一天! 目光从校场移开,一道身影出现在梁坤的视野內。 “这是……陈平川带来的僕从。” 张若素抱著一摞厚重的帐本,从粮草库返回文书房。 忽然一阵狂风卷过,將她手里的帐本,连同脖颈处的方巾,一起吹上了天。 “啊!”她低呼一声,一头乌黑的长髮瞬间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散落在肩头。 意识到自己暴露,张若素急忙捂住头髮,连地上的帐本也不顾,先去將方巾追回来,手忙脚乱地將头髮包好,这才长长鬆口气。 她以为无人发现,却不知道,这一切都被梁坤看在眼里。 梁坤的瞳孔骤然收缩,继而,眼中闪过一丝喜悦。 女扮男装……混入军营……孤男寡女……乾柴烈火…… 他咧嘴笑出声,等了这么久,陈平川终於露出了破绽。 这是上天赐予他的反击良机! 不过三日,一股暗流便在顺城之中涌动。 “听说了吗?陈大人身边那个俊俏的小廝,是个女的。” “真的假的?藏在军营里,这……这成何体统!” 曾经对陈平川奉若神明的百姓,此刻交头接耳,敬仰中掺了些许异样的揣测。 军营里的风声更紧。 “难怪咱们陈大人年纪轻轻,却不近女色,原来是金屋藏娇,带在身边了。” “一个女人混在军营,衝撞了煞气,这是大不祥的兆头啊!” 那些刚刚被整顿过来的士兵,心思又开始活泛。 他们可以为一个铁面无私、一心为民的“青天大老爷”卖命,但为一个“好色之徒”…… 所有人心里头,不免犯起了嘀咕。 张若素走在回文书房的路上,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些躲闪而又怪异的注视。 她不明所以,只是下意识地裹紧了衣领,加快了脚步。 府衙內,赵莽面色凝重地找到了陈平川。 “大人,军心不稳。” 陈平川正在查看新武器的样品,头也未抬。 “为了一句谣言?” 关於张若素的风言风语,早已传入他的耳中。 谁会传播这种谣言,不用多想,陈平川就知道是谁。 梁坤。 除了他,不会有別人。 一招釜底抽薪,诛心之计。 借著百姓们的流言蜚语,將他苦心打造的一切,毁於一旦。 梁坤现在盼著自己做什么? 是慌忙否认,欲盖弥彰? 还是將若素送走,坐实罪名? 无论哪一种,都对他不利。 “这不只是谣言!”赵莽的嗓门有些大,“军营乃阳刚之地,最忌讳这些阴私之事!更何况……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若不澄清,恐怕……”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匆匆闯入,在陈平川耳边低语几句。 陈平川的动作停滯了一瞬。 外面,传来一阵喧譁。 “陈大人!本官有要事稟报!” 梁坤的声音洪亮,带著“正义凛然”。 他身后,跟著十几个顺城官员,一个个义愤填膺,仿佛是来捉姦的。 陈平川缓步走出公堂。 梁坤一见他,立刻上前一步,痛心疾首地拱手。 “陈大人,你我皆是圣上钦点的臣子,当为表率。可你……你怎能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他指向府衙后堂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 “將一介女流藏於军中,朝夕相处,秽乱军营!此乃大不祥之兆!更是对我大业律法的公然践踏!” 他身后的官员立刻附和。 “纲纪沦丧!成何体统!” “请陈大人为正视听,给我们顺城军民一个交代!” 府衙外,闻讯而来的百姓和士兵越聚越多,將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望著公堂上的陈平川,脸上是复杂的表情。 他们不想看到,深受他们尊重和爱戴的好官,竟然是个好色之徒。 梁坤很满意这种效果,他要的就是公开审判。 他上前一步,几乎逼到陈平川面前,字字如刀。 “为保我顺城军心不散,为维我大业纲纪严明,下官恳请大人,將那女子……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杀了张若素! 杀了她,陈平川就彻底得罪了背后的张廷玉,自断一臂! 同时,也坐实了“荒淫无度”的罪名,彻底身败名裂。 陈平川眼睛眯起,一箭双鵰,好毒的计! 他看著梁坤那张虚偽到极致的脸,看著堂下那些或幸灾乐祸、或动摇怀疑的官员。 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 …… 后堂,一门之隔。 张若素听清了外面的每一句话,脸色瞬间煞白。 她明白了,那些怪异的目光,那些流言蜚语,全都是衝著她来的。 是她,给陈平川带来了这天大的麻烦。 咬著唇角,她拔下头上固定髮髻的银簪,紧紧握在手中,簪尖对准了自己的脖颈。 然后缓步走了出来,眾人见状顿时都愣住。 陈平川神色一沉,喝道:“若素,你干什么?把银簪放下!” 张若素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她的手却稳得出奇。 “陈先生,若素清白之身,岂容宵小污衊!今日之事因我而起,绝不能连累先生清誉。若素愿以一死,自证清白,以全先生名节!” 第153章 灵魂拷问,你们要奸臣还是要巾幗? 周围的护卫看著她决绝的样子,不敢乱动。 梁坤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开始上扬。 不管张若素是自尽,还是死在陈平川的手上,张廷玉都不会放过陈平川! 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只见陈平川迎著张若素走了过去,伸手握住了她持簪的手腕。 “先生,你,你放手!” 张若素心里一惊,想要挣扎,但被陈平川温热而有力的手死死地攥著,无法挣脱。 “別怕,有我在。” 陈平川伸出另外一只手,轻轻解开了她头上的方巾。 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散落在她略显单薄的肩头。 “女儿身……” “真的是个女的!”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张若素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羞愧得低下头,仿佛她身为女人就是个错误。 陈平川拿走张若素的银簪,拉著她转过身,环视全场。 他的声音平缓,却蕴含著千钧之力。 “诸位,说我携美同游,金屋藏娇,秽乱军营?” 他顿了顿,然后,声音陡然如洪钟大吕,震彻全场! “我告诉你们,你们错了!大错特错!” 他猛地转身,指向身边的张若素,高声道:“这位,不是我的美妾,更不是什么祸乱军营的祸水!她是我的『战友』!是《安民论》的坚定拥护者和践行者!” “是她,在你们安睡的深夜,不眠不休,为顺城百姓计算著重新分配的钱粮帐目!是她,核算清了被马德贪墨了整整三年的军餉和抚恤金,让阵亡將士的家属拿到了救命钱!” “她,是我们顺城的『女先生』!更是敢於衝破世俗偏见,与我等男儿一同为国分忧的巾幗英雄!” 一番话,掷地有声! 那些曾经领到补发军餉和抚恤金的士兵,脸上开始发烫。 他们想起这位“小先生”清秀的脸上总是带著一丝疲惫,却微笑著將钱分发到他们手里。 还有那些被张若素施捨粥米的百姓,也没了声音,只剩下愧疚的表情。 陈平川的视线,如刀锋般转向梁坤。 “梁大人!你饱读圣贤之书,那你告诉我,哪个圣贤说过,不让女人报效国家?还是说,梁大人的圣贤书,只教了你党同伐异,构陷忠良?” “当边关危急,当蛮族寇边,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人,在京城安享富贵,在后方构陷忠良之时,是这位女子,在为城中百姓和前线的数千將士,计算著他们吃的每一粒米,拿到的每一文钱!” 他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凌厉。 “你们的眼中,只看到她是女子,只看到所谓的『风化』与『纲常』!” “而我的眼中,看到的是一颗忧国忧民、不让鬚眉的赤诚之心!” 他指向堂下所有官员,指向人群。 “不管她是男是女,只要心怀家国,为民做事,她就是好样的!请问在座各位,论对顺城的功绩,谁敢说比她更高?!” “论品行,谁又敢说比她更清白?!” 灵魂拷问,字字诛心! 梁坤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白。 他想反驳,却发现陈平川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他想用纲常伦理压人,却在对方那“为国为民”的煌煌大义面前,显得无比渺小和骯脏。 他感受到了周围的气氛在变化,议论的风向也在转变,局势开始倒向陈平川那边。 而他成了孤家寡人。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赵莽分开人群,大步走到堂前,对著张若素郑重地抱拳,深深一揖。 “末將赵莽,一介武夫,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末將知道,谁给我的弟兄们发军餉,谁让战死的弟兄们能够瞑目,谁就是我赵莽的恩人!末將,敬佩张先生高义!” 他转过身,面向那些士兵。 “顺城军营,欢迎张先生!” “欢迎张先生!” “我等欢迎张先生!” 校场上操练出的令行禁止,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数名將士齐刷刷高呼,海啸般的吶喊,震得府衙的房梁都在嗡嗡作响。 百姓们被这股气势感染,也跟著高呼起来。 “陈大人是青天!张先生也是好人!” “我们信陈大人!也信张先生!” 民心和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倒向了陈平川。 张若素看著眼前这一幕,看著那些曾经用异样目光看她的士兵,此刻却用最真挚的尊敬对著她。 眼眶一热,两行清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梁坤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石雕,在眾人的呼喊和鄙夷中,脸色铁青。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拨开人群,訕訕离去,背影狼狈。 陈平川看向身边那个眼眶湿润,却露出欣慰笑容的女子,二人对视,彼此心中都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异样情绪。 …… 黑狼部落的营地外,一支狩猎队踏著夕阳的余暉归来。 为首的青年跨坐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上,他叫塔利罕,黑狼首领的儿子。 年仅二十,眼神却像盘旋在天际的雄鹰,锐利得能刺穿人的骨头。 他的胸膛里,装著远超同龄人的城府与野心。 身后,几十名亲卫的马背上都捆著肥硕的黄羊或者雪鹿,这是足以让整个部落狂欢三天的收穫。他想像著族人们的欢呼,姑娘们爱慕的眼神,以及父亲讚许的目光,嘴角不由得扬起一抹骄傲的弧度。 然而,迎接他的並非族人惯常的欢呼与烈酒。 整个部落,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沉寂之中。 他看到许多往日里能徒手搏熊的勇士,此刻却脸色蜡黄,精神萎靡。 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帐篷的阴影下,吸食著一种从铜管里冒出的、散发著奇特香气的黑膏,神情如痴如醉。 塔利罕的心猛地一沉。 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衝进父亲的王帐。 一股浓郁的奇特的烟气扑面而来。 他那曾经威震草原、如同雄狮般的父亲,此刻正斜躺在厚厚的兽皮上,双眼浑浊无神,贪婪地吞吐著烟雾。 旁边,一个精致的黑檀木盒敞开著,里面盛著黑色的膏状物。 “父亲!” 塔利罕胸中怒火喷薄而出,他一个箭步上前,挥手將那只黑檀木盒打翻在地。 铜管滚落在地,黑膏洒了一片。 “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东西?它正在毁掉我们的部落!” 第154章 草原新星崛起,致命对手上线! 老首领被惊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他挣扎著坐起来,对著儿子呵斥:“混帐!谁准你如此无礼!” 他指著地上的黑膏,脸上竟露出一丝迷恋。 “这是『神仙膏』,是能带来力量和快乐的宝物!是南边那个汉人皇帝才能享用的神物!” “神物?”塔利罕几乎要笑出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冰冷与嘲讽,“父亲!你看看外面那些战士!他们还拉得开弓吗?还举得起刀吗?我们的部落,正在被这东西腐蚀成一堆烂泥!” 父子二人爆发了激烈的爭吵。 从“神仙膏”的危害,到部落的未来,再到战士的荣誉。 塔利罕第一次发现,父亲那钢铁般的意志,竟被这小小的黑膏腐蚀得如此脆弱不堪,而且变得偏执而又不可理喻。 爭吵没有任何结果。 塔利罕心如刀绞,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走出王帐,开始走访部落里的牧民和那些尚未被黑膏污染的族人。 真相,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被揭开。 自从那个叫巴图的蠢货从顺城带回这“神仙之物”后,一切都变了。 部落里最肥美的牛羊,牧民们辛苦积攒的皮货,女人佩戴的金银饰品,甚至战士们的鎧甲和兵器,都源源不断地被运走,只为了从一个叫刘四海的汉人商人手里,换取那一口能让人飘飘欲仙的黑膏。 武备废弛,斗志全无。 这不是贸易。 这是一场不见血的战爭! 那个新来的叫陈平川的汉人大官,正在用这种阴损的毒药,还有那些华而不实的丝绸和瓷器,从內部瓦解草原上的部落! 塔利罕的血液几乎要凝固。 他立刻返回王帐,用最严厉的措辞,强硬地说服了意志消沉的父亲,以黑狼部的名义,邀请禿鷲、苍鹰等几大部落的首领,前来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就在黑狼部的王帐中举行。 当塔利罕將自己调查的结果和盘托出时,在场的几位部落首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个刘四海,我也认识!我的部落里,最好的战马都被他用丝绸换走了!”苍鹰首领懊恼地捶著大腿。 “我们也是!战士们现在只想著吸那鬼东西,连操练都提不起劲!” “何止是操练!前几日,我手下最好的猎手,竟然为了抢一小盒黑膏自相残杀!这在草原上,是从未有过的耻辱!”禿鷲首领脸色铁青地补充道。 事態的严重,让他们幡然醒悟,惊恐万分。 几位首领立刻下达严令,试图强行禁止族人吸食。 然而,他们低估了“神仙膏”的魔力。 草原的部落医学落后,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戒掉这“心癮”,只能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可是效果却適得其反。 一场巨大的混乱,在各个部落同时爆发。 那些上癮的族人,如同疯了一般。 戒断的痛苦让他们在地上打滚、哀嚎,用头撞击帐篷的柱子,如同被恶鬼附身。 为了得到一口黑膏,他们不惜拔刀砍向自己的妻儿、同族,整个草原乱成了一锅粥。 “够了!” 性情最为暴虐的禿鷲首领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狠狠插在眾人面前的矮桌上,刀锋嗡嗡作响。 “既然戒不掉,那就去抢!”他环视眾人,脸上满是杀气,“我们现在就联合起来,集结所有能动的兵马,攻破顺城!杀了那个叫陈平川的汉人!只要抢了他的府库,想要多少『神仙膏』没有?想要多少钱粮女人没有?!” 这个提议,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与其在这里痛苦地戒断,不如去抢来更多,先快活了再说。 “我反对。” 一个冷静的声音响起。 是塔利罕。 他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鲁莽的计划。 禿鷲首领扭过头,不满地盯著这个年轻人:“小子,你有什么资格反对?” 在草原的联盟中,一切以实力说话。禿鷲部向来以凶悍著称,而塔利罕的黑狼部,虽曾强盛,但在他父亲这一代,实力已大不如前,在三部中隱隱垫底。 一个弱势部落的少主,公然反驳最强部落的首领,这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塔利罕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冷静地分析:“顺城城高墙厚,我们不擅攻坚。更何况,我听说那个陈平川刚整顿了军队,士气正盛。我们现在强攻,必然损失惨重,正中他的下怀。” 他顿了顿,继续开口:“而且,就算抢来了『神仙膏』又如何?那只是饮鴆止渴。我们的勇士会彻底沦为废人,我们的部落会彻底烂掉!我们的敌人,不是『神仙膏』,是陈平川这个人!是他的计谋!” 一番话,让帐內狂热的气氛冷却下来。 塔利罕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顺城的位置。 “我们必须断绝毒物的来源!但不是用蛮力!” 他提出了一个“釜底抽薪”的策略。 “第一,我们必须从內部开始,用最严酷的手段,强制我们的战士戒断!哪怕绑起来,也要让他们戒掉!恢復战斗力!” “第二,我们要製造一个假象!让陈平川以为我们因为戒断而內乱不休,甚至自相残杀,让他放鬆警惕!” “然后,”塔利罕的声音压低,却充满了冰冷的杀意,“集中我们所有部落真正的精锐骑兵,绕过正面,突袭最薄弱的西门!以雷霆之势,一举摧毁顺城的军队,活捉陈平川!” 他猛地握紧拳头。 “只有抓住他,彻底断绝毒源,才能一劳永逸地拯救我们的草原!” 帐篷內,鸦雀无声。 所有首领都看著这个年轻人,他縝密的分析,他环环相扣的计谋,他远超年龄的远见,让这些纵横草原多年的老狼们,都感到一阵心悸。 许久,禿鷲首领缓缓拔起桌上的弯刀,將其收回鞘中。 他看著塔利罕,郑重地点了点头:“好小子,比你爹强!就按你说的办!” “我们听你的!” “对!推举塔利罕为这次联盟的指挥!” 一颗草原上的新星,在最危急的时刻,冉冉升起。 他將成为陈平川到达顺城以来,最可怕,也最致命的对手。 同时,他也將是陈平川未来最强大的敌人之一。 …… 第155章 兵者诡道,秦王的神秘大礼! 与此同时,顺城。 刘四海的商铺里,一个面黄肌瘦、浑身发抖的男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他是苍鹰部落的一个小贵族,家產已经全部换成了黑膏,如今身无分文,毒癮却发作得厉害。 “刘掌柜,求求你,再给我一点……就一点……”他涕泪横流,“我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作为交换!” 刘四海厌恶地皱了皱眉,但还是丟过去一小块黑膏。 那贵族如获至宝,狼吞虎咽地吸食完,精神稍稍振作,便將部落联盟会议的內容,以及塔利罕那个“釜底抽薪”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全部泄露了出来。 刘四海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当他听完整件事后,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飞快地衝出商铺,疯了一般地向知州府衙跑去。 此时,陈平川正在书房查看赵莽呈上来的军备清单。 “大人!大人!出大事了!” 刘四海不顾护卫的阻拦,慌慌张张冲了进来。 他將那份关乎顺城数万军民生死存亡的紧急军情,用颤抖的声音,报告给陈平川。 陈平川听完,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决战的时刻,提前到来了。 …… 赵莽被请到府衙,见陈平川负手立於地图前,许久没有言语。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听刘四海复述一边情报后,他的拳头砸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塔利罕……好一个草原的小狼崽子,够狠,也够聪明!” 他抬起头,双眼望向陈平川,表情凝重。 “大人,此计若成,顺城危矣!” 张若素坐在一旁,停下手中毛笔,面露忧色。 陈平川转过身,脸上没有眾人预想中的惊慌。 “赵將军,我们的家底,能撑多久?” 赵莽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大人,我不说虚的。”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悬掛的半身甲。 “这种还算完好的鎧甲,全军上下,不足一半。多数弟兄们的甲冑,挡不住蛮子一记重劈。” “箭矢存量,勉强够全军三轮齐射。之后,就只能用血肉之躯去抗蛮子的铁蹄!” 他又指著城防图,声音更加沙哑: “顺城经过多年征战,城墙年久失修,多处需要修缮,滚木礌石更是因马德那廝的剋扣,所剩无几。一旦蛮族联军围城,我们……撑不过十天!” 十天! 这个数字,让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 陈平川望天:“若素,我们的钱还剩多少?” 张若素的指尖在帐本上划过,最终停留在末尾的数字上。 “大人,我们前期的收入,大多用於补发军餉、抚恤金和开仓放粮。如今公济库虽有结余,但若要大规模採购军械、修缮城防,无异於杯水车薪。” 更大的难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莽看著陈平川,眼中满是忧色。 他相信这位年轻大人的计谋与能力,可面对数倍於己。 但面对统一指挥的蛮族联军,任何计谋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平川的脑海中,无数个念头飞速闪过。 主动出击,在他们集结前,先下手为强? 不行,顺城守军装备太差,又没有骑兵掩护,无异於狼入虎口。向朝廷求援? 先不说援军会不会有,就算有,远水解不了近渴,等援军抵达,顺城早已化为一片焦土。 坚壁清野,拖垮他们? 蛮族这次是有备而来,目標明確,就是要一战定乾坤,不会给顺城拖延的机会。 一个个方案被提出,又被他自己迅速否决。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脚步匆匆,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 “大人!城外来了一支庞大的商队,绵延数里,看不到头!他们打著秦王的旗號,说有要事求见大人!” 秦王? 陈平川心中一动。 赵莽和张若素也同时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疑。 秦王远在封地,与顺城相隔千里,怎会突然派人前来? 更何况,如此规模的商队,满载军械物资,一路行来,无异於公然挑战朝廷法度,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开门!”陈平川没有丝毫犹豫,“开中门,我亲自迎接!” 在隆隆的机括声中,顺城那沉重的中门缓缓开启。 一支望不到尽头的车队,如同一条黑色长龙,静静地盘踞在城外。 为首的一名中年管事,看到陈平川亲自出迎,立刻翻身下马,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几步上前便是一个响亮的拱手礼。 “陈大人,別来无恙!我家王爷说了,你这女婿在边关为国效力,他这个老丈人,总不能让你光著膀子上阵,所以特意送来薄礼!” 这一声“老丈人”,喊得整个城门內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陈平川微微一怔,隨即拱手还礼。 那管事也不多言,只是大手一挥。 “开箱!让陈大人验货!” 隨著一声令下,离得最近的十几口大箱子被同时撬开。 “哐当!” 箱盖打开的瞬间,一片森然的寒光,在火把的映照下,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崭新的鎧甲层层叠放,甲片在月光下闪烁著冰冷的光泽。 锋利的横刀整齐排列,刀刃上涂抹的防锈油膏反射著幽光。 一捆捆羽箭堆积如山,箭羽整齐,箭头锐利,仿佛隨时都能离弦而出。 还有堆成小山的粮草麻袋和一箱箱用油纸精心包裹的珍贵药材。 赵莽几乎是扑了过去。 他的手颤抖著,抚摸著那冰冷的甲片,又拿起一柄横刀,感受著刀身的重量与平衡。 “好甲……好刀……”他喃喃自语,像是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 这批物资,不仅仅是雪中送炭。 其数量之庞大,质量之精良,足以將顺城这三千残兵,从头到脚武装成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 陈平川心里感动,心头一热,暖流涌遍全身。 他深知,这批物资背后意味著什么。 靡费巨万暂且不说,私运军械,结交外臣,这任何一条都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罪。 秦王这是將整个王府的命运,都压在了自己身上,这份情义,重如泰山,怕是此生都难以还清了。 老管事笑著走到陈平川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函,郑重地递了过去。 “大人,这是王爷给您的亲笔信。” 陈平川接过信,拆开。 信纸上,秦王那苍劲有力的字跡扑面而来。 信中对他大加讚赏,称其“有勇有谋,国之栋樑”,並再次提及了昭华郡主的婚事,言语间充满了期许和肯定。 信的末尾写道:守好顺城,待功成归来,本王亲自为你们主持大婚。 陈平川手握信纸,心中五味杂陈。 秦王的信任与支持让他感动,可信中对婚事的催促,却像一根针,轻轻扎了一下。 他的脑海中,闪过远在家乡那个为他默默等待的红色身影,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正指挥著士兵搬运物资的张若素。 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隨即低下头,继续清点著数目,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 城楼的阴影下,梁坤將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当那成箱的军械物资被运入城中时,他的手脚开始变得冰冷。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远在封地的秦王,竟然会如此不遗余力地支持陈平川!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欣赏了,这是在用整个王府的资源,为陈平川铺路! 他原本坐等看陈平川被蛮族踏平的好戏,此刻,这种心態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恐惧所支配。 他猛然意识到,陈平川的背后,站著一股他无法撼动的力量。 冷汗,顺著他的额角滑落。 府衙前,一片忙碌而喜悦的景象。 老管事凑到陈平川身边,压低了嗓子。 “陈大人,王爷还有一句话让我带到。”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复述。 “他说,『兵者,诡道也』。有时候,最好的防守,就是主动出击。” 管事神秘地笑了笑,朝著车队的末尾扬了扬下巴。 “这批物资里,还有一份王爷给您的『特別的礼物』,或许能帮上您的大忙。” 第156章 古代黑科技?让蛮子感受绝望! 陈平川的目光,越过那些堆积如山的鎧甲兵刃,最终落在车队末尾那辆最神秘的马车上。 那辆车比寻常马车要大上一圈,车身用厚重的黑布蒙得严严实实,周围的护卫数量也是其他车辆的两倍,一个个神情肃穆,手始终按在刀柄上,显然里面装著的东西非同小可。 “管事,这便是王爷所说的『特別的礼物』?” 陈平川心中好奇,开口问道。 管事点了点头,对著那边的护卫头领使了个眼色。 “陈大人,请隨我来。” 赵莽也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一起凑了过来,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盯著那辆马车。 护卫头领得到示意,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蒙在车厢上的厚重黑布。 黑布揭开,露出的並不是什么金光闪闪的宝物,也不是什么奇珍异兽。 车厢里,整整齐齐地码放著十几个半人高的大木桶,桶身被铁箍箍得结结实实,上面还贴著黄色的符纸,写著“小心火烛”四个大字。 在木桶的旁边,还堆放著一些黑乎乎、拳头大小的铁疙瘩,以及一堆看起来像是工匠用的工具和一些陶罐。 “这……这是何物?” 赵莽愣住了,他伸长了脖子,使劲闻了闻,空气中似乎飘散著一股刺鼻的硫磺和油脂混合的味道。 他征战沙场一辈子,自问见过的军械无数,却从未见过眼前这些古怪的东西。 老管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里又摸出一个小巧的油布包,递给陈平川。 “陈大人,这是王爷让我一併交给您的,里面是这些东西的用法和配方。”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陈平川耳边,说道。 “这些木桶里装的,是王府匠作营里最好的师傅,耗时数年才调配出来的『猛火油』。” “一旦点燃,遇水不灭,沾物即燃,霸道无比。” “那些铁疙瘩,名为『震天雷』,內藏火药,引信点燃后拋出,轰然炸裂,十步之內,人马俱碎!” “王爷说了,对付那些不通教化的蛮子,就不能跟他们讲什么仁义道德,就得用他们没见过、也想不通的法子,打得他们怕,打得他们一辈子都不敢再南下一步!” 轰! 老管事的话,如同一个真正的“震天雷”,在赵莽的脑子里炸开了。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睛里写满了震撼。 猛火油! 震天雷! 光是听名字,就能想像出其毁天灭地的威力! 这……这哪里是什么礼物,这分明就是一堆能瞬间改变战局走向的大杀器啊! 他一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怦怦”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有了这些东西,再加上秦王送来的精良鎧甲兵器,顺城军的战力何止是翻了一番? 简直是脱胎换骨! “王爷……王爷他……” 赵莽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望向陈平川,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语无伦次。 陈平川的心中,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些东西意味著什么。 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燃烧弹和手榴弹吗? 好傢伙啊,秦王把自己的军火库都搬来了?! 这事放在现代,跟私造核弹有什么区別? 秦王把这种级別的“黑科技”毫不犹豫地送到了自己手上。 这份信任,这份支持,已经不能用“重如泰山”来形容了。 这是在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自己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激动,郑重地对著老管事拱手,深深一拜。 “请管事代我转告王爷,此份大恩,平川没齿难忘!顺城在,我在!此战,必胜!”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管事见状,连忙扶起他,脸上笑开了。 “陈大人言重了!王爷说了,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守住了顺城,护住了大业朝的北大门,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 “这些东西,还请大人妥善保管,切勿走漏了风声。毕竟,这可是咱们的杀手鐧。” 管事再次叮嘱道。 “我明白。” 陈平川点了点头,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城楼阴影下,那个一闪而逝的鬼祟身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梁坤! 这个傢伙,肯定把秦王送来军械的事情看在了眼里。 不过,他看到的,只是自己想让他看到的。 真正的王牌,必须藏在最深处,在最关键的时刻,给敌人,也给某些“自己人”,一个永生难忘的“惊喜”! “赵將军!” 陈平川转头看向依旧处在震惊中的赵莽。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在场的这几位王府护卫知晓,绝不可让其他人知道,明白吗?” 赵莽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回过神来。 他看了一眼那辆马车,又看了一眼陈平川严肃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这等大杀器,若是提前泄露出去,让蛮子有了防备,效果必然大打折扣。 甚至,若是让城中某些人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场泼天大祸。 “大人放心!” 他挺直了腰杆,对著陈平川郑重抱拳。 “末將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事若从我口中泄露半个字,甘受军法处置!”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又转向刘四海。 “刘掌柜,又要辛苦你一趟了。” 刘四海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上前。 “大人儘管吩咐!” “找一个绝对隱蔽、绝对安全的地方,把这车『礼物』给我藏起来,派最信得过的人手日夜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陈平川的语气严肃。 “另外,从明天开始,全城戒严!特別是城防修缮之地,除了干活的民夫和守城將士,任何人等,胆敢窥探者,杀无赦!” 一道道命令,从陈平川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有了秦王的鼎力支持,有了这些超越时代的“大杀器”,一个比塔利罕的“釜底抽薪”之计,更加大胆、更加疯狂的计划,已经在他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塔利罕想跟他玩阴的? 想跟他玩计谋? 那好,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降维打击! 他要设一个局,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杀局! 不但要守住顺城,更要藉此机会,將这几个蹦躂得最欢的蛮族部落,一次性打残、打废! 让他们从此以后,听到“陈平川”这三个字,就嚇得浑身发抖! 第157章 钱不够?我用一张券盘活一座城! 夜深。 知州府衙的书房內,灯火通明。 陈平川、赵莽、张若素、刘四海四人围坐在顺城及周边的地形图前,气氛凝重。 秦王送来的物资,解决了兵甲粮草的燃眉之急,但这只是让顺城有了打仗的底气。 最根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钱!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招募民夫修缮城墙的告示已经贴出去了。百姓们听说是您主持,又是为了保卫家园,热情很高,一天时间就招募了近五千人。” 刘四海率先开口,匯报著情况,但脸上却带著一丝忧虑。 “只是……这么多人,每天光是工钱和伙食,就是一笔天文数字。我们公济库里剩下的那点银子,实在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明白。 那点钱,无异於杯水车薪,恐怕连三天都撑不住。 赵莽也是一脸愁容。 “是啊大人,不光是修城墙,我今天盘点了一下,城中各处的防御工事,比如滚木礌石、箭楼、陷马坑,都需要大量的木材和石料,这些也都要钱去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咱们现在是空有兵甲,却没钱把这顺城打造成一个真正的铁桶啊!” 老將军一声长嘆,道出了眾人心中最深的忧虑。 没钱,一切都是空谈。 陈平川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大脑飞速运转。 钱,钱,钱! 英雄好汉,也得被一文钱难倒。 他前世好歹也是个文科生,对於经济学也略知一二。 歷朝歷代,遇到战爭,最头疼的就是军费问题。 无非就是加税、发国债、印钱这几条路。 加税肯定不行,顺城百姓本就贫苦,再加税就是逼他们造反。 印钱? 他倒是想,可他没那个权力,也没那个技术。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发债!” 陈平川突然开口,吐出了两个字。 “发债?” 赵莽和刘四海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这个新鲜词汇。 倒是张若素,冰雪聪明,她立刻联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大人的意思是……向百姓借钱?” “不。” 陈平川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 “不是借钱,是发行一种凭证。”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在一张白纸上迅速写写画画。 很快,一张简易的“债券”雏形就出现在纸上。 “我们没钱给民夫发工钱,但我们可以给他们发这个东西,我称之为『劳务券』。” 陈平川將纸展示给眾人看。 “这上面,会写明持券人的姓名、工作日期、应得工钱数额,然后盖上我顺城知州府的大印。” “我们向所有百姓承诺,此券,就是官府开出的欠条!等我们打退了蛮族,或者府库充裕之后,百姓可以隨时凭券来公济库兑换成等额的现银!” 刘四海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经商多年,见过的样不少,但这种玩法还是头一回听说。 他皱著眉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大人,这……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百姓们会信吗?万一他们觉得这就是一张废纸,不愿意干活怎么办?” 他的担心,也正是赵莽和张若素所担心的。 在这个时代,老百姓最认的就是实实在在的铜钱和白银。 你给他们一张纸,告诉他们以后能换钱,谁信啊? “问得好。” 陈平川笑了。 “如果只是这样,百姓们当然不会信。所以,我们还要加上最关键的一条。” 他拿起笔,在“劳务券”的下面,又加了一行小字。 “凡持有此券者,除了可以兑换本金外,官府还將支付利息!” “利息?” 三人都愣住了。 “没错,就是利息。” 陈平川耐心解释道。 “举个例子,一张面额一百文的劳务券,如果一个月后兑换,我们官府就支付一百零五文。如果两个月后兑换,就支付一百一十文!持有时间越长,能兑换的钱就越多!” “我们还要向全城百姓公布,这些劳务券,不仅可以兑换现银,还可以在城內自由流通、买卖、甚至抵押!它就是钱!一种比铜钱更方便、未来价值更高的钱!” 这番话,彻底把刘四海和赵莽给说蒙了。 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一张纸,不仅能当钱,放著不动还能自己“生”出更多的钱来?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倒是张若素,她出身书香门第,又精通算学,反应极快。 她的眼睛越来越亮,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大人,若素明白了!” 她激动地站起身。 “您这是在用官府的信誉,为这张纸作保!只要百姓相信官府,相信大人您,他们就会接受这张『劳务券』!” “而『利息』的存在,更是神来之笔!它会让那些不急著用钱的百姓,更愿意將劳务券留在手里,等著它『生』出更多的钱。这样一来,就大大减轻了我们短期內兑换的压力!” “百姓们拿到了凭证,干活有了盼头。我们用最小的代价,解决了最大的难题!大人,此计……实在是高明至极!” 张若素看著陈平川,眼中异彩连连。 这个男人,脑子里到底还装著多少匪夷所思,却又精妙绝伦的想法? 从整顿军队,到改革战法,再到如今这石破天惊的“金融之术”,他每一次出手,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被张若素一点拨,刘四海和赵莽也恍然大悟。 刘四海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我懂了!我懂了!这就像我们商號里开的『会票』,但比会票更厉害!会票只能存取,您这个『劳务券』还能增值!” “有了利息这个诱饵,老百姓就不急著兑换了!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去筹集资金,打贏这场仗!高!实在是高啊!” 赵莽虽然对这些弯弯绕绕还是一知半解,但他也听明白了核心。 那就是,能不钱,或者说暂时不钱,就把城墙修好! “好!就这么办!” 老將军一拍大腿。 “只要能守住顺城,別说发纸条,我赵莽也愿意豁出这张老脸……就怕老百姓不认。” 刘四海哈哈一笑,打趣道:“別说您,除了陈大人的脸之外,谁都不好使!” 大家都笑起来,陈平川点了点头。 “好!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看向刘四海。 “刘掌柜,印刷劳务券、向百姓宣传解释的事情,就交给你了。你是生意人,嘴皮子利索,这事你最擅长。” “大人放心!保证办得妥妥噹噹!” 刘四海拍著胸脯保证。 “若素。” 陈平川又看向张若素。 “劳务券的发放、登记、防偽、核算,工作量巨大,需要你来统筹。每一张券,都要有据可查,不能出半点紕漏。” “是,大人。” 张若素郑重点头,接下了这个重任。 最后,陈平川的目光落在了赵莽身上。 “赵將军,你的任务最重。”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圈。 “从明天开始,你亲自带队,將我们城外所有的关键隘口、道路,都给我布满陷阱!不管是陷马坑、绊马索、还是涂了毒的竹籤,能用的法子都给我用上!” “我要让蛮子的骑兵,还没到顺城墙下,就先掉一层皮!” “还有……” 陈平川的声音压低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派我们最精锐的斥候营,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给我盯著城外!特別是那个塔利罕!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他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拉了什么,我都要一清二楚!” “既然他想玩计谋,那我就陪他好好玩玩!” “我要让他知道,在我面前,他那点小聪明,不过是个笑话!” 第158章 劳务券收买人心,死亡局引君入 第二天一大早,顺城的大街小巷,就因为几张刚刚张贴出来的告示,彻底沸腾了。 告示的內容,正是陈平川连夜炮製的“劳务券”发行章程。 “快来看啊!官府招工修城墙,不发现钱,发一种叫『劳务券』的纸条!” “啥玩意儿?拿纸条当工钱?这不是糊弄人吗?” “你懂个屁!告示上写得清清楚楚,这劳务券能有利息!放一个月,一百文能多拿五文钱呢!” “真的假的?天底下还有这等好事?钱放著不动还能自己生钱?” 告示前,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识字的念给不识字的听,一时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人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陈大人是青天大老爷,肯定不会骗人。 有的人则將信將疑,觉得这事儿透著古怪,生怕自己辛辛苦苦干了活,最后拿到手的是一张废纸。 就在眾人议论不休的时候,刘四海带著几个帐房先生,在城中心最热闹的十字路口,搭起了一个高台。 “各位父老乡亲,静一静!静一静!” 刘四海站在高台上,拿著一个铁皮捲成的喇叭,扯著嗓子大喊。 “我刘四海在顺城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用我刘家的信誉给大家担保!陈大人这次发行的劳务券,绝对童叟无欺,但凡有一张兑不了现,大家就来砸我刘家的铺子!” 他让人抬上一个大箱子,当著所有人的面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刚刚印刷出来的劳务券。 “大家看!这劳务券,用的是最好的竹纸,上面不仅有知州府的大印,还有陈大人和我的亲笔画押!” “这利息的算法,也给大家说明白了!比如:一天工钱五十文,你拿到一张五十文的劳务券,一个月后,你就能来公济库换五十二文半!两个月就是五十五文!” “而且,这劳务券,还能在我刘四海城里所有的铺子,米铺、布庄、杂货店,全都能当钱!你拿著它来买东西,我给你按票面价值算,一文钱都不少你的!” 刘四海的这番话,尤其是最后一句,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打消了大部分人心中的疑虑。 刘四海是谁? 陈大人的左膀右臂,顺城有名的大商人! 连他都认这个劳务券,那肯定假不了! 人群中,一个胆子大的汉子高声问道:“刘掌柜,那我要是急用钱,想把这券换成现钱,行不行?” “当然行!” 刘四海大手一挥。 “你隨时可以拿著券来我的钱庄兑换!只不过,我只能按票面价值给你兑,那利息可就没了!你自己琢磨琢磨,是现在换划算,还是放一放再换划算?” 这下,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哎呀!这敢情好啊!不想等就换钱,想多赚点就等等!” “陈大人真是为咱们老百姓著想啊!” “走走走!报名去!给陈大人修城墙,保卫咱们自己的家,还有钱赚,这好事上哪儿找去!” 原本还在观望的百姓,此刻再无犹豫,潮水般地涌向了招工点。 仅仅一个上午,报名的人数就突破了八千! 整个顺城,都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百姓们的热情被彻底点燃,他们扛著石料,搬著木头,脸上洋溢著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笑容。 而在城墙之上,陈平川负手而立,静静地看著城下这片繁忙而充满生机的景象。 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民心可用! 有了百姓的支持,这一战,他便多了几分胜算。 “大人,您看那边!” 身旁的赵莽突然低声说道,同时抬手指向了北方远处的地平线。 陈平川顺著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方的草原上,出现了一队小黑点。 那是一队蛮族的骑兵,大约有百十来人,正在旷野上不紧不慢地移动著,似乎在窥探著什么。 为首的一骑,格外出眾。 那人跨坐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即便隔著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如雄鹰般桀驁的气息。 一定是他! 塔利罕! 陈平川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遥遥望著顺城的蛮族青年,就是他此行最大的对手。 仿佛是感受到了城墙上的注视,远处的塔利罕也勒住了马韁,抬起头,目光如电,穿过遥远的空间,与陈平川的视线在空中交匯。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 但那一瞬间,两个素未谋面,却註定要进行一场生死对决的年轻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读懂了彼此的身份和决心。 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凝视,也是一种不死不休的战意! 塔利罕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这几天,几乎每天都会带人来顺城周边侦察。 城里发生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那个汉人大官,果然不一般,又是整顿军队,又是修缮城防。 摆明要和他们蛮族大干一场! 尤其是今天,他看到数以千计的汉人百姓,如同蚂蚁搬家一般,热火朝天地在城墙上忙碌著。 那种高昂的士气,那种万眾一心的凝聚力,是他以前在汉人身上从未见过的。 他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个叫陈平川的汉人,和他以前遇到的所有大业朝官员,都不一样。 他不仅阴险,而且手段高明,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就將一座死气沉沉的边城,变得如此富有活力。 “少主,那些汉人在干什么?他们不怕我们吗?” 旁边的一个亲卫不解地问道。 塔利罕没有回答,只是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城墙上那个挺拔的身影,然后拨转马头。 “我们走!” 他知道,自己那个“示敌以弱,暗度陈仓”的计划,恐怕已经被对方看穿了。 硬攻顺城,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他必须重新审视这个对手,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看著塔利罕的骑兵队如潮水般退去,赵莽长长地鬆了一口气。 “大人,这个塔利罕,果然名不虚传,年纪轻轻,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他不是沉得住气,他是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陈平川淡淡地说道。 “一头真正的狼,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是不会轻易亮出自己的獠牙的。” 他转过身,对赵莽下令。 “传令下去,城墙的修缮,速度再快一倍!天黑之前,必须完成第一道防线的加固!” “另外,把我们准备的『惊喜』,布置更隱蔽一点!” “塔利罕不是喜欢窥探吗?那我就让他看个够!” 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冷冷的光芒。 “我要让他以为,我们所有的布置,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等他自以为看穿了一切,大举进攻的时候,才会发现,他踏入的,是一个为他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 第159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十万火急军情! 往日里只闻烈马嘶鸣、勇士高歌的黑狼部落营地,此刻却被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笼罩——那是撕心裂肺的哀嚎,不时从一个个营帐里传出来。 塔利罕面沉如水,所到之处,看到的景象让他心如刀绞,怒火中烧。 那些能征善战的草原勇士,此刻一个个都像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有的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如同犯了羊癲疯。 有的则用脑袋疯狂地撞击著帐篷的木桩,撞得头破血流,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更多的人,则是蜷缩在角落里,涕泪横流,发出野兽般绝望的呜咽,苦苦哀求著看守他们的族人,只为能再吸上一口那让他们魂牵梦绕的“神仙膏”。 “绑起来!全都给我绑起来!” 塔利罕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在混乱的营地中清晰地迴荡。 “谁敢反抗,直接打断他的腿!谁敢为了那鬼东西自相残杀,就地处决!” 他下达了最严酷的命令。 为了让部落的战士们戒掉毒癮,他不得不採取最原始、最粗暴的办法。 他知道这样做很残忍,但他更清楚,如果现在不狠下心,整个黑狼部落,乃至整个草原,都將万劫不復! “少主……求求你……给我一点……就一点点……” 一个曾经跟著他父亲出生入死的老兵,此刻抱著他的腿,哭得像个孩子。 “我快要死了……我的骨头里像有几万只蚂蚁在爬……求求你了……” 塔利罕看著他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看著他那双浑浊不堪,充满了乞求的眼睛,心臟猛地抽搐了一下。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一脚踹开那个老兵,眼神冷酷。 “想死?可以!等你戒掉了这鬼东西,恢復成一个真正的草原勇士,我陪你堂堂正正地去战场上送死!” “现在,你这副鬼样子,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些痛苦的族人,大步流星地走向父亲的王帐。 王帐內,他的父亲,黑狼部落的老首领,情况比外面的战士好不了多少。 虽然没有被绑起来,但他同样脸色蜡黄,精神萎靡,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 看到塔利罕进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挣扎著想要坐起来。 “儿子……快……快给我一点神仙膏……我……” “没有!” 塔利罕不等他说完,就冷硬地打断了他。 “从今天起,部落里所有的神仙膏,都已经被我下令销毁了!谁也別想再碰那东西一下!” “混帐!” 老首领勃然大怒,他抄起身边的马鞭,颤抖著指向自己的儿子。 “你……你这个不孝子!你想毁了我们黑狼部落吗?没有了神仙膏,我们的战士怎么活?我们拿什么去跟汉人打仗?” “打仗?” 塔利罕听到这两个字,几乎要气笑了。 “父亲!你醒醒吧!你看看外面那些战士,他们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叫战士吗?他们连弓都拉不开,刀都举不起来!我们部落最精良的战马,最锋利的兵器,都被拿去换了那能毁掉一切的毒药!” “我们现在,拿什么去跟汉人打仗?用那些癮君子的哀嚎吗?” 老首领嘴唇颤抖著,说不出话来。 “父亲,你总说,我们草原的勇士,是狼,是鹰!我们敬畏长生天,我们崇拜力量!” 塔利罕双眼赤红地看著自己的父亲。 “可你看看,我们现在成了什么?成了被毒药操控的傀儡!成了那个汉人大官陈平川砧板上的鱼肉!他甚至不用动一兵一卒,就能让我们自己把自己玩死!” “他比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还要阴险!他给我们神仙膏,不是恩赐,是毒药!他是在用这种不见血的方式,来征服我们整个草原!” 塔利罕的吼声,在王帐中迴荡。 老首领被儿子的这番话彻底镇住了。 他呆呆地坐在兽皮上,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迷茫和恐惧。 是啊…… 他想起了前几天,两个最好的猎手,为了抢夺一小盒神仙膏,竟然拔刀相向,最后双双死在血泊之中。 他想起了部落里,那些曾经壮硕如牛的汉子,如今一个个精神萎靡,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难道……难道自己真的错了吗? 那个年轻的汉人大官,真的有如此可怕的心机和手段? 看到父亲的神情终於有所鬆动,塔利罕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 他放缓了语气,走到父亲身边,单膝跪了下来。 “父亲,现在醒悟,还为时不晚。” “我已经和禿鷲、苍鹰部落的首领暗中联络过了,他们部落的情况和我们一样糟糕。我们必须联合起来,共同度过这个难关。” “只要我们的战士能戒掉毒癮,恢復战斗力,我们就是草原上最强大的雄鹰!” “到时候,我们再集结所有兵力,攻破顺城,活捉那个陈平川!將他施加在我们身上的耻辱,千倍百倍地还回去!” 老首领看著自己的儿子,看著他那张年轻却写满了坚毅和智慧的脸,浑浊的眼中,终於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他伸出乾枯的手,紧紧握住塔利罕的肩膀。 “好……好儿子……你说得对……你比我强……” “从今天起,黑狼部落,就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做,就放手去做!所有族人,都听你的號令!” “我们……一定要让那个汉人付出代价!” 得到了父亲的全力支持,塔利罕的心中,一块大石终於落地。 他知道,戒毒的过程会非常痛苦,甚至会死人。 但他別无选择。 这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他走出王帐,看著远处连绵的群山,目光再次投向了顺城的方向。 陈平川…… 你等著。 等我的勇士们重新拿起弯刀,跨上战马,我塔利罕,一定会亲手拧下你的脑袋,用你的头颅,来洗刷我们草原的耻辱! 就在顺城內外热火朝天,塔利罕在部落中铁腕戒毒之时,一骑快马,从西边的官道上疾驰而来。 骑士的背上插著三根代表十万火急的令旗,坐下的战马已经口吐白沫,显然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极限狂奔。 城门上的守军先是弓上弦,刀出鞘,待看清来人是大业朝的信使,顿时一阵骚动。 “开门!快开门!鹰嘴关急报!十万火急!” 人还没到顺城门下,骑士那焦急嘶哑的吼声已经远远传来。 第160章 立威之战!就拿五千铁骑开刀! 城楼上的守军不敢怠慢,立刻打开了城门,同时飞速派人向知州府衙稟报。 片刻之后,那名浑身是血,灰头土脸的信使,被带到了陈平川的面前。 他一进书房,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著哭腔。 “陈大人!救命啊!鹰嘴关快要守不住了!” 陈平川心中一凛,连忙上前將他扶起。 “別急,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莽和张若素也闻讯赶来,脸上都写满了凝重。 那信使喘著粗气,断断续续地將情况说了出来。 “是……是禿鷲部!禿鷲部的那个疯子首领,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昨天下午,突然带著他们部落至少五千骑兵,猛攻我们鹰嘴关!” “我们关內只有八百守军,兄弟们拼死抵抗,可……可蛮子太多了!他们像疯了一样,一波接著一波地冲,城墙本来就破旧不堪,几轮猛攻下来,被他们冲开好几个口子了!” “我们都指挥使大人,为了堵住缺口,已经……已经战死!” 说到这里,信使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大人!再不派援军,鹰嘴关今天日落之前,就彻底完了!关內的几千军民,也全都要死在蛮子的刀下啊!” 什么?! 赵莽闻言,脸色大变,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 “禿鷲部!他们怎么敢!” 他焦急地对陈平川说道:“大人,鹰嘴关是我们顺城西边的门户,此关若失,蛮子的骑兵就可以长驱直入,绕过我们的正面防线,直接威胁到顺城的侧翼!到时候,我们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陈平川快步走到地图前,视线落在顺城西侧一个险要的关隘上。 “鹰嘴关……” 赵莽的语气急促而又凝重:“所以,大人,鹰嘴关,必须救!而且要立刻去救!” 张若素的脸色也变得一片煞白。 她虽然不懂军事,但也听明白了赵莽话里的意思。 鹰嘴关的安危,直接关係到顺城的生死存亡。 陈平川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 他本来以为,塔利罕会整合好所有部落的力量,再发动总攻。 没想到,禿鷲部竟然提前单干了。 为什么? 陈平川的脑子飞速转动。 很快,他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赵莽说过,禿鷲部的首领,性情暴虐,有勇无谋。 一定是部落因为强制戒毒带来了混乱,让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所以这傢伙急於打下一座城池,一来可以抢掠物资,缓解部落的困境。 二来也可以向其他部落,特別是向塔利罕证明,就算他的勇士深受毒害,他禿鷲部的实力,也是草原上最强的! 这是一种內部权力的斗爭,却意外地打乱了陈平川的全盘部署。 “这个头脑简单的蠢货!” 陈平川心里暗骂一声。 但他知道,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 鹰嘴关,確实必须救。 这不仅是军事上的需要,更是政治上的需要。 他陈平川来到顺城,打出的旗號就是保境安民。 如果眼睁睁看著鹰嘴关被屠,数千军民惨死,那他刚刚在顺城建立起来的威信和民心,將瞬间崩塌! 到时候,別说对抗蛮族联军,恐怕顺城內部自己就先乱了。 “救!当然要救!” 陈平川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看向赵莽。 “赵將军,我们现在能调动的兵力,有多少?” 赵莽毫不犹豫地回答:“回大人!经过这几天的整编和训练,我们已经组建了三个满编营,共计三千人!隨时可以出城作战!” “三千人……” 陈平川沉吟了片刻。 顺城还需要留兵防守,不可能倾巢而出。 那名信使听到有三千援军,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 “太好了!陈大人,求您快发兵吧!有三千精锐,我们一定能守住鹰嘴关!” 他以为陈平川会把这三千人都派出去。 然而,陈平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赵將军,你立刻点齐一千人,带足三天的乾粮和箭矢,即刻出发,驰援鹰嘴关!” “一……一千人?” 信使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急切地说道:“大人!不够啊!绝对不够啊!” “禿鷲部的蛮子有五千多人!而且个个都是骑兵,来去如风!我们鹰嘴关地势虽然险要,但城墙低矮破旧,根本禁不住他们这么冲啊!” “一千步兵过去,连给他们塞牙缝都不够!这……这不是去送死吗?” 信使急得都快哭了。 他拼了命跑回来求援,结果只求到一千人,这让他如何回去向关內还在苦苦支撑的军民交代? 赵莽也有些迟疑。 “大人,一千人是不是太少了点?禿鷲部虽然有勇无谋,但战斗力在三部之中,向来是最彪悍的。我们……是不是再多派一些?” 他倒不是不相信自己训练出来的兵,只是觉得,兵力过於悬殊,风险太大了。 “不必了。” 陈平川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走到那名信使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回去,援军,一千人,已经足够,甚至,绰绰有余!” 他的脸上,带著一种莫名的自信。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去吃饱饭,喝口水,好好休息一下。等你睡醒了,就跟著我们的援军一起回去。” “我保证,把鹰嘴关从禿鷲部手里救下来!” 那信使被陈平川的气场镇住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著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许多的钦差大人,看著他那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睛,心中那股绝望和焦急,慢慢平復了一些。 虽然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但情感上,他却不由自主地选择去相信。 “是……是,大人……” 他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被人带了下去。 书房里,只剩下陈平川和赵莽。 赵莽看著陈平川,终於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您……真的有把握?” “我对我的战士们有把握!这是我们『陈家军』的第一战,也是我们向整个草原,展示我们新战法和新武器的立威之战!” 陈平川走到窗边,望向远处校场,远远传来士兵进行队列训练,发出的震天吼声。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撼山易,撼我陈家军,难!” “这一战,不仅要救鹰嘴关,更要打出我们的威风,打出顺城的士气,打掉蛮族的囂张气焰!” “一千人,足够了!” 第161章 铁甲出雄关,一战定乾坤! 半个时辰后,顺城校场。 一千名將士,已经集结完毕。 他们身穿秦王送来的崭新鎧甲,手持寒光闪闪的麻扎刀和长枪,腰间掛著箭壶,背上背著行囊。 没有喧譁,没有交头接耳。 一千人,组成十个整齐的百人方阵,静静地肃立在校场之上,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 阳光照在他们明亮的甲片上,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一股无形而又强大的肃杀之气,在校场上空瀰漫开来。 赵莽站在点將台上,看著眼前这支由自己一手操练出来的军队,心中感慨万千。 才几天功夫? 这些兵,已经完全脱胎换骨! 从前那些歪歪扭扭,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兵痞子,如今一个个都站得笔直,眼神坚毅,身上透著一股子精气神。 这就是队列训练和严明军纪带来的改变! 这就是陈大人所说的“军魂”! “弟兄们!” 赵莽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传遍了整个校场。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 “城西鹰嘴关,正被五千禿鷲部的蛮子围攻!关內数千同胞,正等著我们去救!” “陈大人有令,命我等即刻出征,驰援鹰嘴关!” 他的话音刚落,台下的一千將士,没有任何骚动。 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叫做“战意”的东西在燃烧。 “大人只派了我们一千人!” 赵莽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知道,你们当中,肯定有人会想,一千人,打五千人,这不是去送死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尖直指苍穹。 “没错!在以前,我们一千人,遇到五千蛮子骑兵,除了等死,没有第二条路!”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看看你们身上的新鎧甲!看看你们手里的新兵器!想想我们这半个月来,流了多少汗,吃了多少苦!想想陈大人教给我们的『叠阵』战术!” “我们,不再是以前那支一触即溃的孬种军队!我们是『陈家军』!是守护顺城,守护大业朝百姓的铁壁铜墙!” “此去鹰嘴关,我们不是去送死!是去杀人!是去建功立业!” “你们,有没有信心,跟著我赵莽,用我们一千人的刀,去砍下五千个蛮子的脑袋?!” “有!有!有!” 一千將士,齐声怒吼。 那声音,匯聚成一股惊天动地的声浪,直衝云霄,震得整个顺城都嗡嗡作响。 在后厨刚刚吃饱喝足,正准备跟著队伍出发的那名鹰嘴关信使,听到这山呼海啸般的吶喊,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看著校场上那支气势如虹的军队,感受著那股扑面而来的强大自信和冲天杀气,心中的疑虑和恐惧,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 这……这真的是顺城的守军吗? 怎么和他印象中那支暮气沉沉,连军餉都发不出来的军队,完全不一样了? 陈平川站在城楼上,满意地看著这一切。 一支有精气神的军队,是不可战胜的! 他转过身,对著身边的张若素和刘四海说道:“我也要隨军出征,城中的事务,就拜託二位了。” 张若素闻言,心中一紧。 “大人,您也要去?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实在是太危险了!” 她知道陈平川智谋过人,但毕竟是一介书生,亲临前线,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后果不堪设想。 刘四海也连忙劝道:“是啊大人,您是咱们顺城的主心骨,坐镇后方,运筹帷幄即可,何必亲身犯险?” “不。” 陈平川摇了摇头。 “这一战,至关重要,我必须亲自去。” “一来,『叠阵』战术是第一次实战应用,需要我临场指挥,根据战况隨时做出调整。” “二来,这也是一个收服鹰嘴关守军,將他们也纳入我们体系的绝佳机会。” “最重要的一点,” 陈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我要让那个塔利罕,通过禿鷲部的惨败,清清楚楚地看到我的实力。我要在他心里,种下一颗名为『恐惧』的种子!” “这叫攻心为上!” 见他心意已决,张若素和刘四海知道再劝无用。 “大人,您……万事小心。” 张若素的眼眶有些泛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叮嚀。 陈平川对著她温和一笑。 “放心,我比谁都惜命。” 说完,他便转身,大步走下城楼。 …… 大军开拔。 一千人的步兵队伍,迈著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一条巨龙,浩浩荡荡地开出了顺城。 那名鹰嘴关的信使,骑著一匹新换的战马,跟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支军队,心中依旧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没有战前的鼓譟,没有乱糟糟的队形。 整支队伍,除了整齐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的碰撞声,安静得可怕。 每一个士兵,都目不斜视,腰杆挺得笔直,手中的武器紧紧握著,仿佛隨时准备投入战斗。 这种纪律性,这种沉稳的气势,他只在京城的禁军身上见过! 他们应该……能贏吧? 信使的心中,第一次,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產生了一丝动摇。 他不再像来时那样绝望,反而生出了一股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期待。 或许…… 或许那个年轻的陈大人,真的能创造奇蹟? 他不知道,陈平川为这场“立威之战”,准备的后手,远不止他看到的这些。 在队伍的最后方,混杂在輜重车队里的几辆不起眼的板车上,正盖著厚厚的油布。 油布下面,是十个黑乎乎的“震天雷”。 这,才是陈平川真正的杀手鐧! 他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甚至堪称碾压式的胜利,来宣告“陈家军”的正式崛起! …… 鹰嘴关。 夕阳如血,將整个关隘都染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响彻云霄。 关隘的城墙上,到处都是豁口和裂痕。 残破的战旗在寒风中无力地飘摇,惨烈的战斗还在持续。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 一个独臂的校尉,挥舞著手中的钢刀,声嘶力竭地怒吼著。 他的身上,插著两支羽箭,鲜血浸透了半边鎧甲,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死死地守在一个刚刚被蛮族骑兵冲开的缺口处。 在他身后,仅剩的三百多名守军,人人带伤,个个浴血。 他们背靠著背,组成一个个小小的防御圈,用血肉之躯,艰难地抵挡著数倍於己的敌人。 他们的眼神中,有疲惫,有绝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同归於尽的疯狂。 这是大业朝边防守军最后的血性! 城墙之下,禿鷲部的蛮族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衝击著这座摇摇欲坠的关隘。 禿鷲首领正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放声狂笑。 “哈哈哈!给我冲!再加把劲!” “城破之后,里面的男人,全部杀光!女人和財宝,都是你们的!” “第一个衝进关內的勇士,我赏他一百个奴隶!一箱金子!” 第162章 以少胜多,逆杀骑兵,教科书式的胜利! 重赏之下,蛮族骑兵们更加疯狂了。 他们嗷嗷叫著,挥舞著弯刀,踩著同伴的尸体,不顾一切地向城墙的缺口涌去。 胜利,似乎已是囊中之物。 为了这次胜利,禿鷲首领把部落中几乎所有精锐都带来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著,自己提著鹰嘴关守將的头颅,回到部落联盟,接受其他首领,特別是那个年轻小子塔利罕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就在这时,关隘的后方,突然响起了震天的鼓声! 咚!咚!咚! 那鼓声,沉闷而又有力,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禿鷲首领脸上的笑容一僵,他猛地回头望去。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黑色的军队。 那支军队,人数並不多,看起来也就千把人。 但他们的队形,却整齐得可怕。 一个个方阵,如同用尺子量过一般,稜角分明。 他们迈著沉稳而又统一的步伐,不快不慢,就那样一步一步地,朝著战场压了过来。 “援军!是顺城的援军到了!” 城墙上,有眼尖的守军发出了惊喜的呼喊。 绝望的守军们,精神为之一振,纷纷朝著那个方向望去。 然而,当他们看清援军的人数时,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又被一盆冷水浇灭。 “就……就这么点人?” “好像才一千人?他们是来送死的吗?” 独臂校尉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甚至开始破口大骂:“陈平川!你个狗官!见死不救!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在他看来陈平川的援军八成是走个过场,不等和敌人接触,就直接溃逃了。 城外的禿鷲首领,在短暂的惊愕之后,也爆发出一阵更加猖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来了多少人!原来就这么一千个步兵!” “正好,省得老子再去顺城了!” 他大手一挥,指向那支正在靠近的援军,下达了命令。 “分出两千人!去!给老子把他们碾碎!” “是!” 两千名蛮族骑兵,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立刻分拨而出,调转马头,朝著陈平川的军队,发起了衝锋。 马蹄翻飞,尘土飞扬。 两千骑兵,如同两股黑色的洪流,从左右两个方向,向著那一千步兵包抄而去。 在他们看来,这场战斗,毫无悬念。 步兵对骑兵,而且是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骑兵,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无情地衝垮、碾碎、屠杀! 城墙上的守军,都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心再看接下来那血腥的一幕。 然而,让他们,也让所有蛮族骑兵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面对两翼包抄而来的骑兵洪流,那一千人的步兵方阵,非但没有丝毫慌乱,反而迅速地做出了反应。 “变阵!” 隨著赵莽一声令下。 十个百人方阵,瞬间而动。 最外围的士兵,齐刷刷地將手中三米多长的长枪,斜著四十五度角,狠狠地插在地上,枪尾用脚死死抵住。 一瞬间,一个由无数锋利枪尖组成的“钢铁刺蝟阵”,就出现在了战场上! 第二排的士兵,则蹲下身,手中的鉤镰枪,从第一排长枪的缝隙中伸了出去,闪著寒光的鉤刃,对准了即將衝来的马腿。 最后两排的弓弩手,则迅速地搭弓上箭,冰冷的箭头,遥遥锁定了衝锋的敌人。 长枪在前,鉤镰枪在后,弓弩手压阵! 这,就是陈平川改良的“叠阵”! 一个层次分明,远近结合,专门克制骑兵衝锋的杀戮机器! “放!” 当蛮族骑兵衝进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时,赵莽的命令,再次响起。 咻咻咻咻! 五百支弩箭,如同一片乌云,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精准地覆盖了冲在最前面的蛮族骑兵。 “啊!” “噗嗤!” 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瞬间响成一片。 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名骑兵,连人带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样,纷纷栽倒在地。 后面的骑兵,来不及躲闪,直接撞了上去,一时间人仰马翻,衝锋的阵型,顿时出现了一丝混乱。 “放!” 不等他们重振旗鼓,第二轮箭雨,已经接踵而至。 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两轮齐射,就让两千人的骑兵,损失了近四分之一! “冲!衝过去!杀了他们!” 蛮族骑兵的將领,眼睛都红了,他挥舞著弯刀,不顾一切地催促著手下继续衝锋。 他们不信,这些步兵的箭,能一直射下去! 只要衝到跟前,就是他们屠杀的时刻! 终於,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伤亡之后,剩下的蛮族骑兵,终於衝到了步兵方阵的面前! 他们挥舞著弯刀,脸上带著狰狞的笑容,准备享受撕碎敌人的快感。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那一片闪烁著死亡寒光的钢铁丛林!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战马,根本来不及停下,一头就撞上了那如林的长枪。 锋利的枪尖,轻而易举地刺穿了马匹的胸膛,甚至连带著將马背上的骑手,也一同贯穿! 悽厉的悲鸣声中,一匹又一匹的战马,轰然倒地。 后面的骑兵,则被第二排伸出的鉤镰枪,狠狠地鉤住了马腿。 战马发出一声悲鸣,瞬间失衡,將背上的骑士重重地摔在地上。 还没等他们爬起来,就被后面衝上来的同伴,踩成了肉泥。 整个战场,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台巨大的绞肉机。 蛮族骑兵引以为傲的速度和衝击力,在这个“刺蝟阵”面前,被克製得死死的! 他们冲不进去,退不出来,只能在阵前徒劳地奔走,然后被弓弩手一一点名射杀,或者被长枪和鉤镰枪,拖入死亡的深渊。 这还不算完,陈平川一挥手,几名士兵,点燃了手里的“震天雷”,直接丟到了敌群之中。 轰隆隆! 几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几乎要將人的耳膜震碎! 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爆炸中心,数十名挤在一起的蛮族骑兵连人带马,瞬间被狂暴的力量撕成了碎片! 残肢断臂混杂著血肉,被灼热的气浪掀飞到半空中,化作一场血雨。 无数烧得通红的铁片四散飞溅,如同死神的镰刀,將周围的骑兵射得千疮百孔,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又瞬间被下一声爆炸淹没。 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恐怖武器,彻底击溃了蛮族骑兵最后的心理防线。 “天神发怒了!” “是巫术!是恶魔的巫术!” 倖存的骑兵们发出惊恐到变调的嚎叫,他们扔掉武器,疯了一般地拨转马头,只想逃离这个修罗地狱。 恐惧彻底吞噬了他们的理智,整个骑兵阵线瞬间崩溃,变成了毫无秩序的溃逃,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城墙上,所有人都看呆了。 独臂校尉张大了嘴巴,忘记了身上的疼痛。 那些守军,也停止了哀嚎,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著城外那场堪称“屠杀”的战斗。 这……这还是他们认知中的步兵吗? 这简直比最精锐的重甲骑兵还要可怕! “撤!快撤!” 蛮族的將领,终於感到了发自內心的恐惧,他嘶吼著,下令撤退。 陈平川站在军阵之中,周围响起士兵们激动的欢呼。 这是一场彻彻底底的碾压! 一场步兵对骑兵的,教科书式的胜利! 陈家军,初战封神! 第163章 大捷声犹在,挤兑风波起 鹰嘴关大捷! 一千步卒大破五千蛮族骑兵,斩首一千余,俘虏近五百,禿鷲部精锐尽丧,狼狈逃窜! 这个消息,在第二天清晨,就传回了顺城。 整个顺城,瞬间陷入了一片狂欢的海洋。 “贏了!我们打贏了!” “陈大人威武!赵將军威武!” “哈哈哈!太解气了!让那帮蛮子再囂张!” 百姓们奔走相告,脸上洋溢著发自內心的喜悦和自豪。 那些正在修缮城墙的民夫们,干活也更有劲了。 他们手中的“劳务券”,含金量也在直线上升。 陈大人不仅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更能带领他们打胜仗,保护他们的家园! 这样的官,值得他们用性命去追隨! 原本还有些犹豫,想把劳务券兑换成现钱的百姓,此刻也都打消了念头。 开玩笑! 打了这么大的胜仗,顺城肯定稳如泰山了! 这劳务券,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值钱!现在换了,那不是傻子吗? 一时间,陈平川的威望,在顺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府衙內,张若素和刘四海听著外面传来的欢呼声,也是相视一笑,满脸喜色。 “陈大人,真乃神人也!” 刘四海抚著鬍鬚,由衷地感嘆道。 “以一千步卒,大破五千骑兵,这种以少胜多的战绩,只在评书里才听过,竟然真的发生了!我刘四海活了半辈子,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张若素也是心潮澎湃,她清丽的脸上,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 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陈平川那自信从容的身影。 那个男人,总能在绝境中,创造出让人难以置信的奇蹟。 然而,就在全城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 梁坤的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坐在一家茶楼的雅间里,听著窗外百姓们对陈平川的歌功颂德,手中的茶杯,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贏了……他竟然真的贏了……” 梁坤的牙齿咬得死死的,眼中充满了怨毒。 他想不通! 他怎么也想不通! 陈平川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这么快就收服了赵莽那个老顽固? 凭什么他能让那些贱民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 凭什么他能用一千步兵,打败五千个如狼似虎的蛮族骑兵?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让他感到了一种发自內心的恐惧。 他猛然意识到,如果再让陈平川这么发展下去,自己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扳倒他了! 甚至,等陈平川赶走蛮族,彻底掌控顺城,腾出手来,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自己! 不行! 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必须想个办法,在他声望达到顶峰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 梁坤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 硬碰硬,他肯定不是陈平川的对手。 那就只能用阴招,用毒计! 打蛇打七寸。 陈平川现在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是民心! 是那些被他用“劳务券”和一场大胜仗忽悠得团团转的愚蠢百姓! 只要毁了他的民心,让他眾叛亲离,那他陈平川,就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自己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一个阴毒的计划,在梁坤的脑中浮现出来。 他让自己的心腹,找到一个在顺城潜伏多年的地头蛇,给足好处,让对方为自己办事。 那地头蛇听完,脸上露出一丝惊恐,但看到梁坤那杀人般的眼神,又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很快,一场针对陈平川的舆论风暴,就在顺城悄然颳起。 最先出现异样声音的,是那些修缮城墙的民夫之中。 “哎,你们听说了吗?鹰嘴关那一仗,咱们是贏了,可咱们的损失也不小啊!” 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在休息的时候,故作神秘地对周围的人说道。 “我表哥的邻居的二舅,就在军中当差,他偷偷跟我说,咱们那一千人,活著回来的,不到五百个!新发的鎧甲兵器,也全都打烂了!” “什么?死了这么多人?” 周围的民夫们大吃一惊。 “可不是嘛!” 那汉子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 “你们想啊,那可是五千蛮子骑兵!能贏就不错了,哪能不死人?” “最要命的是,我听说,陈大人为了打这一仗,把咱们公济库里最后那点家底,全都掏空了!现在府库里,比咱们的脸都乾净!” “啊?那……那我们手里的劳务券怎么办?官府没钱了,拿什么给我们兑换?” 人群中,立刻有人担忧地问道。 这一下,直接戳中了所有人的痛点。 那尖嘴猴腮的汉子,见火候差不多了,立刻拋出了最关键的一句话。 “我告诉你们,你们可別跟別人说啊!我听说,陈大人之所以这么大方地给我们发劳务券,就是因为他早就没钱了!他这是在用一张空头白纸,骗我们给他卖命呢!” “等城墙修好了,蛮子被打退了,他拍拍屁股,高升回京城了,我们这几万人的工钱,找谁要去?到时候,这劳务券就是一张废纸!” 轰! 这句话,如同一颗炸雷,在所有民夫的心中炸响。 是啊! 陈大人虽然是好官,可他总不能一辈子待在顺城吧? 万一他走了,换个新来的官,不认这个帐怎么办? 这种事情,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一时间,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不行!我得赶紧去把券换成钱!拿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对对对!我也去!晚了怕是就换不到了!” “走!大家一起去!法不责眾!我就不信他敢不给钱!” 谣言,经过一传十,十传百的发酵,变得越来越离谱。 有的说陈平川已经准备捲款跑路了。 有的说之前送来的那些物资,是陈平川挪用公款买的,现在朝廷要来查帐,马上就要露馅! 说的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人不信。 於是,刚刚还万眾一心的顺城,风向突变。 成千上万的百姓,放下了手中的工具,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涌向了知州府衙。 他们手中,紧紧攥著那张曾经被他们视为希望的“劳务券”,脸上,却写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和恐慌。 一场巨大的挤兑风暴,已然形成。 茶楼上,梁坤看著窗外那黑压压的,如同愤怒潮水般的人群,嘴角,终於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陈平川! 我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第164章 疯了吗?空仓兑付,这是自寻死 “兑钱!兑钱!” “陈平川出来!还我们血汗钱!” “不能让他跑了!” 知州府衙门前,人声鼎沸,群情激愤。 数千名百姓將府衙围得水泄不通,一张张因为愤怒和恐慌而扭曲的脸,显得格外狰狞。 他们挥舞著手中的劳务券,如同挥舞著討伐的檄文,一声高过一声地吶喊著,声浪几乎要將府衙的屋顶掀翻。 几十名府衙的护卫,手持水火棍,组成一道薄弱的人墙,拼命地抵挡著不断向前拥挤的人潮,一个个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他们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而是一头即將失控的野兽。 只要有一个人衝破防线,后面的人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瞬间將整个府衙吞没。 “大家静一静!请听我说!” 刘四海站在府衙门口的石狮子上,扯著嗓子,脸红脖子粗地大喊。 “大家不要听信谣言!陈大人绝不是那样的人!鹰嘴关大捷,府库的缴获很快就会运回来,我们有钱!大家不要慌!” 然而,他一个人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了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之中。 “有钱?有钱你倒是拿出来啊!” “別跟他废话!他跟陈平川是一伙的!就是想拖延时间!” “衝进府库去!我们自己拿!” 人群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刘四海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无可奈何。 他第一次发现,这些平日里温顺淳朴的百姓,一旦被煽动起来,竟然会变得如此可怕。 “都住手!”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而又威严的女声响起。 张若素从府衙內快步走出,她站在台阶上,环视著一张张愤怒的脸。 “各位父老乡亲,我是张若素!是为大家核算军餉抚恤,为大家施粥放粮的『女先生』!” “我用我的人格向大家担保,陈大人绝不会拖欠大家的工钱!请大家给我们一点时间,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张若素的出现,让骚动的人群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她在顺城百姓中的声望很高,很多人都受过她的恩惠。 但是,这安静只持续了短短几秒钟。 人群中,一个被梁坤收买的泼皮,立刻阴阳怪气地大喊起来。 “女先生?哼!谁知道你是不是也被那姓陈的给骗了!” “就是!你一个女流之辈,懂什么军国大事!我看你也是被他的言巧语给蒙蔽了!” “別信她的!她跟陈平川关係不一般,肯定帮著他说话!” 这几句话,恶毒至极,瞬间將矛头引向了张若素。 人群再次鼓譟起来,甚至有人开始用污言秽语,对著张若素指指点点。 张若素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没想到,这些她曾经尽心尽力帮助过的百姓,此刻竟然会用如此恶毒的言语来揣测她。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群体的狂热面前,任何理性的声音,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完了……完了……” 刘四海看著眼前这副景象,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局势已经彻底失-控了。 今天,陈大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切,恐怕就要毁於一旦。 不远处的茶楼上。 梁坤端著茶杯,悠閒地欣赏著府衙门前的这齣“好戏”,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他得意地自言自语。 “陈平川啊陈平川,你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你以为你贏得了民心?错!民心,是天底下最靠不住的东西!也是最容易被利用的武器!” “今天,我就让你亲眼看看,你是怎么被你最信任的『民心』,给活活淹死的!” 他仿佛已经看到,陈平川焦头烂额,威信扫地,最终被愤怒的百姓打死的场面。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都让开!” 一个沉稳而又有力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人群的喧囂,为之一顿。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转过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陈平川身著一身青色官袍,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迈著沉稳的步伐,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身后,跟著刚刚从鹰嘴关凯旋归来的赵莽。 赵莽一身戎装,脸上还带著未曾消散的杀气,目光如刀,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些叫囂得最凶的百姓,被他这眼神一看,顿时感觉脖子后面凉颼颼的,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声音也小了下去。 陈平川没有说话。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台阶上,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黑压压的人群。 没有愤怒,没有惊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那平静的眼神,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原本嘈杂混乱的场面,竟然奇蹟般地,一点一点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在等待。 等待著这位创造了无数奇蹟的年轻大人,给他们一个说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许久,陈平川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听说,大家担心手里的劳务券,会变成一张废纸?” “担心我陈平川,会拖欠你们的血汗钱?担心我这个知州,会捲款跑路?” 他每问一句,台下百姓的头,就低下一分。 很多人,脸上都露出了羞愧的神色。 “好。” 陈平川点了点头。 “既然大家信不过我陈平川,信不过知州府,那今天,我就给大家一个交代。” 他转过身,对著身后的刘四海和张若素说道。 “传我的命令。” “从现在开始,打开公济库!” “所有持有劳务券的百姓,都可以凭券,前来兑换现银!” “一文钱,都不会少你们的!” 什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刘四海和张若素。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公济库里有多少钱,他们比谁都清楚! 那点钱,別说兑换所有人的劳务券,恐怕连十分之一都不够! 现在打开府库兑换,那不是瞬间就会被挤兑一空,让府库空虚的谣言,彻底坐实吗? 这不是饮鴆止渴,这是在自寻死路啊! “大人!不可啊!” 刘四海和张若素,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而那些百姓,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爆发出了一阵更加巨大的骚动! “听到了吗!可以兑钱了!” “快!快去排队!” 人群,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炸开了! 他们再也顾不上其他,疯了一样地向著公济库的方向衝去。 茶楼上,梁坤先是一愣,隨即爆发出了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蠢货!真是个天大的蠢货!”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招,原来就是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陈平川,你死定了!” 他看著那彻底失控的人潮,仿佛已经看到了陈平川被架在火上烤,最终身败名裂的下场。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 陈平川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家,先別急。” 第165章 梁坤傻眼了!这是人能想出的计谋? 那些正准备冲向公济库的百姓,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疑惑地望向他。 只见陈平川缓缓举起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 “兑换,肯定是要兑换的。我陈平川说出的话,一口唾沫一个钉,绝不反悔。” “但是,在兑换之前,我还有几件事,要向全城的父老乡亲宣布。”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第一件事!鹰嘴关大捷,我陈家军,杀敌一千余,俘虏近五百,无人死亡,仅有三人受伤!” 这个消息,让刚刚还骚动不安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不少。 无人死亡,三人受伤? 这和传闻不一样啊? “第二件事!” 陈平川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立刻拋出了第二个重磅消息。 “经本官与赵莽將军商议,决定成立『顺城商行』!从即日起,军队缴获的战利品,將由官府统一经营,对外出售!” “无论是皮货药材,还是我们缴获的牛羊马匹,甚至是蛮族奴隶,都將通过『顺城商行』进行交易!所有利润,七成归入公济库,用於城防建设和民生改善!剩下三成,將作为参与此事的商户和將士们的红利!” 这个消息,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特別是那些商人,眼睛都亮了。 官府出面做生意? 这可是前所未闻的新鲜事! 而且,这生意,是垄断性的! 想想看,若是陈家军连打胜仗,缴获的战利品將会源源不断,都由这个“顺城商行”把持,那得是多大的一笔利润?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財源啊! “不过……”陈平川话锋一转:“交易必须使用劳务券!” 刘四海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是个精明的商人,几乎在瞬间,就明白了陈平川这个举动的深远意义。 这不仅仅是赚钱! 这是在点石成金,提高劳务券的含金量! “高!实在是高啊!” 刘四海在心中,对陈平川的敬佩,已经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 人群中的气氛,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恐慌和愤怒,正在被一种叫做“希望”和“期待”的情绪所取代。 然而,陈平川的“炸弹”,还没有扔完。 他顿了顿,说出了今天最关键的一句话。 “第三件事!” “为了庆祝鹰嘴关大捷,也为了让『顺城商行』能有一个开门红,本官决定,在三日之后,於府衙前,举行一场史无前例的公开拍卖会!” “拍卖会?” 又是一个新鲜词汇。 “没错,拍卖会!” 陈平川朗声解释道。 “我们將拿出一百匹缴获的最好战马,一百张最完整的狼皮,以及……顺城未来一年『官盐』的独家经营权,进行公开拍卖!” “价高者得!所有参与拍卖者,也必须使用劳务券竞价!” 轰! 官盐经营权! 这五个字,像一道九天惊雷,狠狠地劈在了每一个人的头顶! 在场的所有商人,都疯了! 盐,是什么? 是白的银子!是这个时代最暴利的生意之一! 而且是官府授权的独家经营权! 这意味著,谁拿到了这个权力,谁就能在未来一年里,垄断整个顺城地区的食盐生意,那得赚多少钱? 简直无法想像! 陈大人连这么赚钱的生意都拿出来拍卖,府库里,还会缺钱吗? 答案,不言而喻。 一瞬间,所有商人的眼睛都红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死死地盯著陈平川,仿佛在看一座移动的金山。 当场就有有钱人高喊:“谁要兑劳务券,找我,我收!” 马上又有人喊起来:“把券给我,一百劳务券,我给一百一十文!” “我给一百二十文!” “妈的你们都疯了?我出一百三十文!” …… 这些精明的商人,早在心里算好帐,就算抢不到『官盐』的独家经营权,手里的劳务券也能升值,绝对不会变成废纸。 那些普通百姓,虽然不懂什么叫独家经营权,但眼前这情况,也让他们看明白,这劳务券如今是何等的炙手可热。 恐慌? 不存在了! 怀疑? 烟消云散了! 所有人心中的那点不安全感,被陈平川这环环相扣的三板斧,砍得一乾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信心和狂热! 陈平川看著台下那些变化的表情,知道火候已经到了。 他微微一笑,做出了最后的总结陈词。 “现在,该说的,我都说完了。” “公济库的大门,就在那里,为你们敞开著。” “想兑换劳务券的,现在就可以去排队。我保证,你们能拿到票面上的每一文钱。” 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著一丝玩味。 “不过,我也得提醒大家一句。” “这劳务券,是有利息的。放得越久,拿得越多。” “三天之后,拍卖会一开,到时候,这劳务券的信誉,只会比现在更高。” “是现在就兑换,拿走你们的本金。还是再等一等,连本带利,赚得更多。” “怎么选,你们自己决定。”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著眾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府衙前,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脑子里都在飞速地盘算著。 现在兑换? 傻子才干!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劳务券,非但不会变废纸,反而要变成抢手的香餑餑了! 说不定,一张面额一百文的劳务券,到时候能当一百二十文,甚至一百五十文! “不换了!老子不换了!” 人群中,一个粗壮的汉子,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把手里的劳务券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宝贝似的拍了拍。 “陈大人是青天大老爷!跟著陈大人,有肉吃!老子信陈大人的!” “对!不换了!” “谁他娘的再敢说陈大人的坏话,老子第一个撕烂他的嘴!” “我们都信陈大人!” 人群的风向,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刚刚还喊打喊杀的百姓,此刻一个个都变成了陈平川最忠实的拥护者。 他们看著陈平川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一场足以顛覆顺城的挤兑风暴,就这么被陈平川轻描淡写地,用几句话,就给化解了。 不,不只是化解。 他甚至,將这场危机,变成了一场巨大的机遇! 一场为“顺城商行”造势,为府库敛財的,绝妙的阳谋! 刘四海和张若素,已经彻底看傻了。 他们看著那个站在台阶上,云淡风轻的年轻人,心中只剩下两个字。 妖孽! 而那躲在茶楼里的梁坤,脸上的笑容,早已凝固。 他手中的茶杯,无声地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张著嘴,如同一条缺水的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处心积虑设下陷阱的猎人,结果,猎物不仅没踩中陷阱,反而跳出来,一巴掌把他这个猎人给扇飞了。 败了。 又败了。 而且,败得比上一次,还要彻底,还要体无完肤。 他看著楼下,那些对著陈平川顶礼膜拜的百姓,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知道,自己和陈平川的差距,已经不是计谋上的差距了。 而是一种,维度的碾压。 第166章 史上最强拍卖会,全城疯狂! 顺城商行。 官盐经营权。 拍卖会。 陈平川的计谋一环扣一环,招招致命。 梁坤精心布置的杀局,到头来,却成了陈平川表演的舞台,成了垫高他声望的垫脚石。 “妖孽……真是个妖孽……” 梁坤嘴唇哆嗦著,喃喃自语。 一种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战胜的对手时,所產生的最原始的恐惧。 他知道,在顺城这片土地上,他已经彻底输了。 只要陈平川在一天,他就永无翻身之日。 …… 府衙前的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百姓们高高兴兴地散去,手里紧紧攥著那几张劳务券,仿佛攥著的是金元宝。 他们现在不担心这券会变废纸了。 他们只担心,自己手里的券,够不够。 一时间,整个顺城的劳务券,价格水涨船高。 原本面额一百文的券,私底下已经有人出到了一百五十文,甚至更高,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所有人都疯了。 刘四海和张若素看著这堪称魔幻的一幕,久久无言。 “若素姑娘,我刘四海走南闯北几十年,自问也见过不少大风大浪。” 刘四海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里满是敬畏。 “可像陈大人这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我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他简直不是人,是神仙下凡吧?” 张若素美眸中异彩连连。 她比刘四海知道的更多。 她知道陈平川的《安民论》,知道他胸中的锦绣乾坤。 可她同样没想到,陈平川能將那些理论,如此巧妙地运用到实践之中。 “空手套白狼”的劳务券,在他的运作下,竟然真的拥有了比真金白银更坚挺的信誉。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计谋了。 这是真正的经世济民之术。 “刘掌柜,我们都小看他了。” 张若素轻声感嘆。 “他要做的,不只是守住一个顺城那么简单。” “他想做的,是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新世界。” 刘四海听得云里雾里,但有一点他很確定。 跟著陈大人,有肉吃!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天里,整个顺城都沉浸在一种亢奋的情绪中。 城墙的修缮工作,在百姓们空前高涨的热情下,进展飞速。 一面面崭新而坚固的城墙,守护著这座城市。 而府库的资金问题,也隨著劳务券的火爆,得到了彻底解决。 拍卖会如期在府衙前举行。 这一天,可以说是顺城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全城的商户,无论大小,几乎都来了。 甚至还有一些从周边城镇闻讯赶来的商人。 他们一个个都揣著厚厚一叠的劳务券,眼睛里闪烁著志在必得的光芒。 陈平川依旧站在府衙的台阶上,身边是刘四海和张若素。 刘四海充当了这次拍卖会的司仪,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诸位,诸位!安静!拍卖会,现在开始!” “第一件拍品!鹰嘴关大捷缴获的上等马匹,十匹一组,共十组!底价,面额一百文的劳务券,一万五千张!” 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就炸开了锅。 “我出一万八!” “一万八就想拿走?我出两万!” “三万!” 价格一路飆升,气氛瞬间就被点燃。 这些好马,对於边境的商人来说,可是硬通货。 无论是自己组建商队,还是转手卖给內地,都能大赚一笔。 而且,蛮族的马匹品质优良,一直都是抢手货,平时这个价格可买不到。 很快,十组马匹就被抢购一空,为公济库带来了超过七万多劳务券的收入。 接著是鎧甲兵器…… 每一件拍品,都引起了激烈的爭抢。 张若素在一旁飞快地记著帐,小脸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 她粗略一算,光是这些战利品,就已经让公济库的帐面上,多出了一笔天文数字。 这还是用的劳务券。 如果换成真金白银,那简直不敢想像。 终於,在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中,刘四海拿出了今天的压轴大戏。 他深吸一口气,高声宣布。 “接下来,就是我们本次拍卖会的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拍品!” “顺城未来一年,官盐独家经营权!” 轰! 全场寂静了一瞬,隨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热浪。 所有商人都站了起来,呼吸急促,死死地盯著刘四海手中的那份文书。 “底价,三十万劳务券!每次加价,不得少於一万!” 刘四海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三十五万!”一个胖商人第一个喊价。 “四十万!”另一个瘦高个商人立刻跟上。 “五十万!” “我出七十万!” 价格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上攀升,数字大到让普通百姓都感到一阵阵眩晕。 陈平川平静地看著这一切。 他知道,从今天起,顺城的財政,將再也不是问题。 他有了足够的资本,去实现他更宏大的计划。 …… 黑狼部落的营地,如同人间地狱。 塔尔罕的强制戒毒令,引起了巨大的混乱和反抗。 无数曾经的勇士,因为无法忍受毒癮的折磨,变得癲狂,自相残杀,甚至向塔尔罕的亲卫挥刀。 对於这些人,塔尔罕没有丝毫手软。 反抗者,杀。 发狂者,杀。 逃跑偷吸者,同样杀。 鲜血染红了草地,也震慑住了所有心怀侥倖的人。 老首领,塔尔罕的父亲,看著儿子如此铁血的手段,心疼得浑身发抖。 “儿啊,他们都是你的族人,是看著你长大的叔伯啊!你就不能……不能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吗?” 塔尔罕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指著那些因为毒癮而变得瘫软如泥,不成人形的族人,声音冰冷。 “父亲,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还算是草原的勇士吗?” “他们连战马都爬不上去,连弓都拉不开!” “留下他们,只会拖垮整个部落,让我们成为別人的笑柄和鱼肉!” “陈平川的『神仙膏』,比最锋利的刀子还要歹毒!它杀死的,是我们的灵魂!” 老首领无言以对,只能老泪纵横。 在亲手处决了几十名反抗最激烈的族人后,部落里终於安静了下来。 剩下的族人,在死亡的威胁下,只能咬著牙,忍受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 塔尔罕將自己的手段,介绍给同样深受毒害的禿鷲部和苍鹰部。 禿鷲部的首领在鹰嘴关吃了大亏,对陈平川恨之入骨,第一个响应了塔尔罕。 苍鹰部的首领则相对懦弱,但看到族人的样子,也不得不低下狠心整治。 一时间,几大部落的情况有所好转,至少,能骑马打仗的战士躲起来了。 …… 第167章 塔尔罕的战术!狼群出笼,焦土千里! 当顺城举办战利品拍卖会的消息,传到部落的时候。 塔尔罕並没有像其他部落首领那样暴跳如雷。 他只是静静地听著探子的回报,手里抚摸自己的战刀。 “陈平川……叠阵……震天雷……” 他反覆咀嚼著这几个词。 鹰嘴关一战,一千步卒,正面击溃两千骑兵。 这在大业朝与蛮族的百年战爭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这证明,陈平川的军队,已经不是过去那些不堪一击的边军了。 他们拥有了全新的战术和可怕的武器。 硬碰硬,绝非上策。 “大首领,那陈平川如此羞辱我等,我们必须立刻发兵,將顺城夷为平地!” 禿鷲首领是个急性子,大声叫囂著。 “对!杀光汉人,抢光他们的钱粮和女人!” 其他小部落的头领也跟著附和。 在他们看来,汉人步卒再厉害,还能厉害得过数万骑兵的衝锋? 塔尔罕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不行!” “你们以为,陈平川为什么敢在城外与我们野战?” “他是在向我们示威,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实力。” “他的『叠阵』,专门克制骑兵的正面衝锋。我们现在衝过去,不过是重复鹰嘴关的失败,难道上次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禿鷲首领被噎得满脸通红,无力反驳。 这些天,他已经充分领教了塔尔罕的手段。 雷厉风行,心狠手辣! 他甚至对这个比自己儿子还年轻的首领感到了一丝畏惧。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个首领小心翼翼地问。 塔尔罕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 “陈平川的步兵阵再厉害,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他们是步兵,两条腿,跑不过我们四条腿的战马。” “他的军队,就像一个坚硬的乌龟壳,你正面打不破,但只要你够耐心,就能活活耗死他。” 塔尔罕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他不是想要钱吗?他不是会收买人心吗?” “那我们就让他没钱可,让他的人心,彻底崩溃。” 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 “从今天起,我们的骑兵,分成无数个小队,像狼群一样,散布在顺城周边的所有交通要道上。” “烧毁他们的田地,抢劫他们的商队,袭击他们的村庄。” “我要让顺城,变成一座孤岛!” “我要让城里的粮食一天天减少,东西一天天涨价。” “我要让那些汉人百姓,因为飢饿和恐惧,重新站到他的对立面。” “等到城里乱了,人心散了,他的军队饿得连刀都举不起来了。” “我们再集结主力,一战,定乾坤!” 听完塔尔罕的计策,在场的所有部落首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太狠了。 他们看著塔尔罕的眼神,已经从畏惧,变成了敬畏。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顺城在烈火和飢饿中哀嚎的场景。 “这个办法好啊!” 几个首领纷纷讚嘆,心悦诚服。 塔尔罕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得意之色。 他遥望著顺城的方向,眼神深邃。 陈平川,你以为你贏了吗? 真正的战爭,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挥了挥手。 “传我命令!” “草原的勇士们,亮出你们的獠牙,让那些汉人,感受来自草原的愤怒!” “全军出击!” 一声令下,数万蛮族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从大营中奔涌而出。 他们化整为零,像无数把锋利的尖刀,刺向了顺城周边的广袤土地。 一场旨在彻底扼杀顺城的焦土之战,拉开了序幕。 致命的反击,已经到来! …… “大人!不好了!” 一名斥候衝进知州府衙,声音凝重。 “蛮子疯了!” 陈平川、赵莽和张若素正在商议后续的城防事宜,闻言都是一惊。 “慢慢说,怎么回事?”陈平川示意他冷静。 斥候喘著粗气,脸上满是愤怒。 “蛮子的骑兵,分成了无数股,正在四处烧杀抢掠!” “城东的王家村,被一把火烧了!全村上下三百多口,一个都没跑出来!” “城西的李家庄,正在被围攻,火光冲天!凶多吉少……” “还有通往內地的几条商路,全被他们截断了!好几个商队都被抢了,人也……也都被杀了!” 斥候每说一句,赵莽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等他说完,赵莽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將,拳头已经捏得咯咯作响,眼珠子都红了。 “畜生!这群畜生!” 赵莽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们这是要断我们的根啊!” 张若素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她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道蛮族这样闹下去,顺城肯定危险。 对於蛮族的战术,陈平川很熟,这是“焦土战术”! 顺城虽然暂时不缺钱粮,但城中数十万军民,不可能永远坐吃山空。 如果周边的村庄和商路全被摧毁,顺城迟早会变成一座死城。 “塔尔罕……” 陈平川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没想到,这个对手,竟然如此果决狠辣。 没有直接的攻城,转而採用这种战术,四处骚扰。 这一招,精准地打在了顺城的软肋上。 “大人,我们必须出兵!” 赵莽猛地站起来,向陈平川请命。 “再让他们这么烧下去,不等他们攻城,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城里的百姓,很多都是从周边村庄过来的,他们的亲人还在乡下!要是知道家被烧了,人被杀了,我们却不管,肯定会闹起来的!” 陈平川点了点头。 他知道,赵莽说的是事实。 民心,是他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 绝不能因为自己的迟疑,而让它再次崩溃。 可是,出城野战,正中塔尔罕的下怀。 陈家军虽然掌握了岳飞的战术,但面对来去如风的骑兵,还是有点力不从心。 一旦被他们拖入无休止的拉锯战,自己的这点兵力,根本不够消耗。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大人,不能出城啊!”刘四海却提出不同看法。 “蛮子就是想把我们引出去!他们的骑兵太快了,我们出去就是活靶子!” 刘四海是个商人,想得更实际。 “守著城墙,我们还有一战之力。出去了,就是送死!” 府衙里的气氛,一时间凝重到了极点。 出城,是死。 不出城,是等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平川的身上。 第168章 我烧你村子,你烧我家? 陈平川沉默了许久。 他在脑海中,飞速地权衡著利弊。 塔尔罕的计策,就是逼著他做出选择。 “赵將军。”陈平川终於开口,声音异常平静。 “点齐兵马,我们出城。” “大人!”刘四海和张若素都惊呼出声。 赵莽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然。 “末將,遵命!” 他知道陈平川做出这个决定,必然有他的道理。 作为军人,他要做的,就是执行命令。 “大人……”张若素担忧地看著陈平川。 陈平川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放心,我不会拿將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塔尔罕想跟我玩消耗战,可我偏不上当!” 他哼笑一声,道:“他打他的,我打我的!” 赵莽三人一脸茫然,完全听不懂陈平川在说什么。 陈平川没有多解释,只是摆手道:“让我们给蛮族一个惊喜,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才叫战爭艺术!” …… 陈家军出城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顺城內外。 城头上的百姓,看著那支略显单薄的军队,义无反顾地奔赴城外,许多人默默嘆息。 他们以为,陈大人是去解救那些被蛮族屠戮的村庄。 刘四海望著陈平川的背影,忧心忡忡。 他觉得这位年轻的大人,还是太衝动了。 而藏在城中的蛮族奸细,则立刻將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远在数十里外,正指挥著骑兵纵火的塔尔罕,收到消息后,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 “我还是高看了这个陈平川,不过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罢了!”他对著身边的將领嘲笑道,“传令下去,各部收缩,准备好口袋,等他一头钻进来,我们就关门打狗!”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陈平川率领大军,在平原上向北疾行了半日,却丝毫没有去追击那些四散的蛮族骑兵的意思。 眼看大军行进的方向离那些被焚毁的村庄越来越远,赵莽终於忍不住了。 “大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陈平川勒住马,回头神秘一笑,用马鞭遥遥指向了北方,那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方向。 “去他们家里做做客。” 赵莽先是一愣,隨即脑中如同一道闪电划过! 他瞬间明白了陈平川的意图! 围魏救赵! 趁著塔尔罕主力在外,直捣他们的老巢! “大人……这……这真是神来之笔啊!”赵莽激动得鬍子都在颤抖。他戎马一生,从未想过如此大胆而精妙的战术! 陈家军如同一把利刃,直插草原深处。 黑狼部落和其他几个小部落的营地,此刻正是一片祥和。 男人们大多跟著塔尔罕出征,只留下一些老弱妇孺看守。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一直龟缩在城里的大业军队,敢主动杀到他们的地盘上来。 而且,仅仅两千人! 当陈家军的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几个部落都陷入了恐慌。 没有任何像样的抵抗,这场所谓的攻打,更像是一场武装游行。 陈家军轻而易举地衝破了营地,將数不清的牛羊、金银財宝,以及上千名俘虏席捲一空。 消息传到塔尔罕耳中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什么?!”他一把揪住报信兵的衣领,眼睛瞪得像铜铃,“你说陈平川……攻打我们的部落?!” 惊愕过后,是滔天的愤怒! 他感觉自己被狠狠地羞辱了!他精心布置的陷阱,对方连看都没看一眼,反而绕到他身后,放了一场火! “撤!全军回防!必须把他们拦下来,我要把陈平川碎尸万段!”塔尔罕怒吼著,也顾不上什么战术了,带著所有骑兵,疯了一般往回赶。 而这一切,早就在陈平川的算计之中。 他派出的斥候,在发现蛮族大军回援的跡象后,立刻放飞了信鸽。 “蛮子果然回防了。” 陈平川看著信鸽带来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传令,全军掉头,我们回家!” 满载著战利品和俘虏的陈家军,立刻开始返程。 塔尔罕也不是吃乾饭的,他的斥候也探查到陈平川的军队正在回撤,他立即带人拐弯,终於在距离顺城不到二十里的荒原上,遇到陈家军,一场遭遇战打响了! 尖锐的號角声,此起彼伏。 很快,四面八方都出现了蛮族骑兵的身影。 黑压压的一片,如同乌云压顶,少说也有五六千人。 “结阵!” 赵莽怒吼一声。 两千將士,动作整齐划一,迅速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方形“叠阵”。 长枪如林,向外倾斜,形成一道令人望而生畏的钢铁屏障。 鉤镰枪的利刃,从枪林的缝隙中伸出,闪烁著嗜血的寒光。 后排的弓弩手,已经引弓搭箭,严阵以待。 “呜——” 蛮族骑兵发出一阵阵怪叫,却没有立刻衝锋。 他们在阵前数百步外,来回驰骋,不断地用弓箭进行骚扰。 箭如雨下。 “举盾!” 前排的士兵,將厚重的盾牌举过头顶,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龟甲阵。 叮叮噹噹! 无数箭矢被弹开,只有少数倒霉的士兵,被从缝隙中射入的流矢击中,发出一声闷哼。 “稳住!不要乱!” 军官们大声呵斥著,维持著阵型的稳定。 陈平川冷冷地看著这一切。 塔尔罕果然精明,竟然找到了克制叠阵的办法。 他没有选择硬冲,而是用这种无赖的打法,来消耗自己士兵的体力和耐心。 “弓弩手,自由射击!把他们给我赶走!”陈平川下令。 嗖嗖嗖! 密集的弩箭,还以顏色。 蛮族骑兵仗著马快,不断地移动,躲避著箭雨。 但陈家军的弓弩手,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射击精准。 不时有蛮族骑兵惨叫著从马上摔下。 僵持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蛮族似乎失去了耐心。 一名將领模样的蛮人,挥舞著弯刀,大声咆哮著。 “冲!撕碎他们!” 轰隆隆! 正面的一支千人骑兵队,终於发动了衝锋。 马蹄声如雷,大地都在颤抖。 陈家军的士兵们,感觉脚下的土地都在震动,心臟也跟著狂跳。 但他们没有后退一步。 他们手中的长枪,握得更紧了。 “一百五十步!” “放箭!” “一百步!” “放箭!” 两轮箭雨,覆盖了衝锋的骑兵。 冲在最前面的蛮族,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地倒下。 但后续的骑兵,踏著同伴的尸体,依旧疯狂地冲了过来。 五十步! 陈平川命人准备好震天雷。 三十步! 十几颗震天雷在天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骑兵群里。 轰! 热浪翻滚,尘土飞扬,几十个骑兵被炸飞,场面稍稍有些混乱,但很快就恢復了秩序,后续的骑兵开始补上。 下一刻,骑兵洪流,狠狠地撞在了钢铁枪林之上。 战马的悲鸣,骨骼碎裂的脆响,士兵的惨叫,瞬间交织在一起。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被锋利的长枪捅了个对穿。 后面的骑兵,则被鉤镰枪勾住马腿,人仰马翻,被后续的同伴活活踩死。 鲜血,染红了荒原。 陈家军的阵型,如同一块坚不可摧的礁石,任由惊涛骇浪拍打,岿然不动。 然而,蛮族的攻势,並未停止。 侧翼的两支骑兵,也同时发动了攻击。 陈家军的方阵,顿时四面受敌,压力倍增。 士兵们机械地刺出,收回,再刺出。 身边的战友,不断有人倒下。 但立刻就有后排的士兵,补上空缺。 战斗,进入了僵持阶段,每时每刻都有人丧命! 陈平川的脸色,无比凝重。 他知道,自己的军队,虽然占据了战术优势。 但人数上的巨大劣势,和机动性的缺乏,是无法弥补的。 再这么打下去,就算能贏,也是惨胜。 他的士兵,会死伤惨重。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传我命令!” 陈平川的声音,在嘈杂的战场上,清晰地响起。 “交替掩护,全军后撤!” “轻装行动,退回顺城!” 这个决定,会导致刚到手的战利品被敌人夺回去。 但陈平川必须这样做! 敌人数量太多,为了这点战利品搭上士兵宝贵的生命不值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保存实力才是王道! 这场血战,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决战,將在顺城的城墙之下! 第169章 金银买不来生路,水门原是鬼门关。 撤退的命令,让许多正在浴血奋战的士兵感到不解。 他们打得正兴起,眼看著就要把眼前的蛮子杀退了。 为什么要撤? “执行命令!” 军官们的怒吼,压下了士兵们的骚动。 军令如山。 后排的弓弩手,开始向天空拋射箭矢,形成一道稀疏但致命的弹幕,阻碍蛮族骑兵的追击。 前排的枪兵,则在同伴的掩护下,开始缓缓后退。 整个过程,有条不紊,阵型丝毫不乱。 这就是队列训练带来的好处。 即便是在撤退中,陈家军依旧保持著强大的组织力和战斗力。 蛮族骑兵试图追击,但在那片移动的枪林面前,数次衝锋都被打了回来,丟下了几十具尸体。 塔尔罕在远处的高坡上,静静地看著这一切。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多了一丝凝重。 “好一支强军!”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由衷地讚嘆。 纪律严明,战术得当,悍不畏死。 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统帅,那个叫陈平川的年轻人,竟然能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果断下令撤退。 这份理智和决断,远比单纯的勇猛更令人忌惮。 “传令下去,不要追了。” 塔尔罕制止了还想继续进攻的部下。 “他们想回城,就让他们回。” “把顺城给我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別想飞出去!” 他知道,野战占不到便宜,那么接下来的,就是他最擅长的围城战了。 是的,围城,不是攻城。 他要用飢饿和恐惧,一点点磨掉城里人的意志。 …… 陈平川率领大军,退回了顺城。 这一战,陈家军伤亡近三百人。 虽然歼敌超过千人,还烧了好几个蛮族部落,算得上是一场大胜。 但陈平川的心情,却无比沉重。 三百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永远地留在了那片荒原上。 战爭的残酷,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展现在他面前。 城中的气氛,也並没有因为这场胜利而变得轻鬆。 所有人都知道,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 蛮族的大军,已经將整个顺城,围得水泄不通。 黑色的营帐,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 白天,他们在城外耀武扬威,叫囂挑战。 晚上,他们点起无数篝火,战鼓声和號角声,一夜不停,搅得城中军民,不得安寧。 巨大的心理压力,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 梁坤快要疯了。 他躲在自己府邸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猎物 脸上的表情,是恐惧和绝望。 “完了……全完了……” 他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顺城,已经是一座孤城,一座死城了! 城外的蛮族大军,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边。 那震天的战鼓声,仿佛就敲在他的心臟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毫不怀疑,顺城在蛮族的进攻下,根本守不住! 到时候,城破人亡,他梁坤,堂堂太后亲族,就要跟这些老百姓一起,被蛮族的乱刀砍死! 不! 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京城里还有无数的荣华富贵在等著他。 他不能给陈平川这个疯子陪葬! “逃!” “必须逃出去!” 这个念头,一旦產生,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梁坤,是来监视陈平川,是来摘桃子的,不是来送死的! 可是,怎么逃? 现在全城戒严,四门紧闭。 城墙上,到处都是赵莽手下的兵。 想从城门正大光明地走出去,绝无可能。 梁坤在房间里转著圈,脑子飞速地运转。 他想到了自己用重金收买的一批小官,他们官职虽然不高,但却能帮他逃出顺城。 比如说,看守西城墙一处偏僻水门的那个队正。 那个位置,平日里就人跡罕至,现在全城的防御重心都在东门和南门,西边更是鬆懈。 如果能从那里出去…… 梁坤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他立刻找来心腹,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 心腹领命而去。 梁坤则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细软。 在顺城收刮的金银珠宝,还有证明身份的公章文牒等等。 他把这些东西,都用油布包好,紧紧地捆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椅子上,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恨陈平川。 如果不是这个傢伙,自己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他原本以为,来顺城只是一个轻鬆的差事。 隨便找个由头,就能把陈平川的功劳抢过来,然后风风光光地回京城领赏。 谁能想到,他不仅没能扳倒陈平川,反而被对方一步步逼到了绝境。 现在,害的自己要为他陪葬! “陈平川,要死你自己去死吧!” 梁坤咬牙切齿地低吼。 “我要活著离开这里,京城的荣华富贵还在等著我呢!” …… 夜,深了。 顺城笼罩在一片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中。 城墙上,火把通明,巡逻的士兵,脚步声清晰可闻。 梁坤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夜行衣,脸上蒙著黑布,在他心腹的带领下,悄悄地来到了西城墙的偏僻角落。 那个被他收买的队正,早就在这里等候了。 “梁大人,都安排好了。”队正諂媚地笑著,露出一口黄牙。 “那水门年久失修,我今晚特意安排了自己人值守,您从那里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好!做得好!” 梁坤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塞到他手里。 “这是给你的。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谢大人!谢大人!” 队正接过银票,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在队正的引领下,梁坤几人,来到了一个散发著恶臭的铁柵栏门前。 这就是水门。 是平日里,城內污水排出城外的通道。 队正用钥匙打开了沉重的铁锁。 “大人,从这里出去,外面就是护城河。河水不深,趟过去就是城外了。” 梁-坤看著那黑漆漆,散发著恶臭的河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为了活命,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顺城,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陈平川,你就跟这座死城一起完蛋吧!嘿嘿!” 他不再犹豫,猫著腰,钻进了水门。 冰冷而骯脏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小腿。 他强忍著噁心,在心腹的搀扶下,一步步向对岸趟去。 就在他即將上岸的那一刻。 周围的草丛里,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 数十名手持弯刀的蛮族骑兵,从黑暗中冒了出来,將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名蛮族將领,看著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梁坤,脸上露出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謔笑容。 “呵呵,等了你半天了,梁大人。” “我们大首领,有请!” 梁坤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泥水里。 “被……被发现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 自己的计划,如此周密,怎么会被蛮子知道? 难道…… 他猛地回头,看向城墙上的那个队正。 只见那个队正,正对著蛮族將领,点头哈腰,脸上依旧是那副諂媚的笑容。 梁坤瞬间明白了。 自己被卖了! 这个队正,不仅收了他的钱,还收了蛮子的钱! 两头通吃! “你……你……” 梁坤气得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天大的傻瓜,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几名蛮族士兵,如狼似虎地冲了上来,將他粗暴地从地上拖起,捆得像个粽子。 梁坤的逃亡路,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第170章 用他威胁我?我只当他是条狗! 蛮族大营,中军帐。 塔尔罕高坐主位,面无表情地看著被拖进来的梁坤。 此刻的梁坤,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 他浑身泥水,瑟瑟发抖,像一只落水狗,连头都不敢抬。 “你就是梁坤?” 塔尔罕开口,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是……小人就是梁坤……” 梁坤嚇得魂不附体,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大首领饶命!大首领饶命啊!” 帐內的其他蛮族將领,看著他这副奴顏婢膝的样子,都发出了不屑的嗤笑声。 这就是大业朝的官员? 这就是太后的亲族? 简直连条狗都不如。 塔尔罕的眼中,也闪过一丝鄙夷。 被他收买的队正说,这傢伙是个大官,他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没想到,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软骨头。 “抬起头来。”塔尔罕淡淡地说道。 梁坤不敢不从,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我问,你答。” “是,是!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顺城现在,还有多少兵力?” “回……回大首领,城里,城里总共只有三千兵马。前几天出城打了一仗,死了三百多。” 梁坤为了活命,毫不犹豫地將城里的虚实,和盘托出。 “哦?两千多人?”塔尔罕眉毛一挑,“陈平川就凭这点人,也敢守城?” “他……他就是个疯子!狂妄自大的疯子!” 梁坤连忙添油加醋地詆毁陈平川。 “城里的粮食也快吃完了,百姓们都人心惶惶,他现在就是外强中乾,硬撑著罢了!只要大首领您一声令下,大军一到,顺城唾手可得!” 梁坤说得口沫横飞,为了活命,甘做蛮族最忠诚的走狗。 他把所有他知道的,不知道的,猜到的,全都说了出来。 几乎没有用任何刑罚。 甚至,塔尔罕连声音都没有提高半分。 帐內的蛮族將领们,看著他的眼神,更加鄙夷了。 连被他们抓来的汉人百姓,骨头都比这个当官的硬。 “很好。” 塔尔罕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梁坤心中一喜,以为自己能保住小命了。 “拉出去,砍了!” 塔尔罕摆摆手,像杀一条狗一样。 梁坤顿时傻眼,他挣脱开士兵,哭叫著:“大首领,不要杀我!我……我还有用!我可以帮您劝降!陈平川手下的那些官员,都和我交好,只要我出面,他们肯定会开城投降的!” “哦?”塔尔罕玩味地看著他,“你这么肯定?” “肯定!肯定!”梁坤拍著胸脯保证。 “好。”塔尔罕站起身,“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 …… 第二天一早。 蛮族的战鼓声,再次在顺城外响起。 但这一次,他们没有发动攻击。 而是將一个狼狈的人影,推到了阵前。 正是梁坤。 他被绑在一根木桩上,嘴里塞著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城墙上,陈平川带著赵莽等人,冷冷地看著这一幕。 塔尔罕骑著高头大马,来到城下,朗声喊道。 “城上的陈平川,听著!” “你的人,现在在我手上!” “我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立刻开城投降!否则,我就拿他的脑袋,来祭我的战旗!” 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战场。 城墙上的士兵们,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他们都认识梁坤,知道他是朝廷派来的监军。 现在监军被抓了,这可如何是好? 陈平川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甚至还打了个哈欠。 他对著身边的赵莽,懒洋洋地说道。 “赵將军,你说这蛮子,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抓了这么个玩意儿,就想让我们投降?他当我们是什么人?也跟这姓梁的一样,是软骨头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士兵都听清楚。 士兵们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 拿梁坤这种贪生怕死的傢伙来威胁我们?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城下的塔尔罕,见城头的陈平川的反应如此平静,眉头皱了皱。 他命人拿掉了梁坤嘴里的破布,给他一炷香的工夫说服陈平川开城投降,否则人头落地。 梁坤一得到自由,立刻就用尽全身力气,对著城墙,哭喊起来。 “陈大人!陈大人救我啊!” “我们都是朝廷的命官,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快开城门!快投降吧!蛮族大军是不可战胜的!” “只要投降了,大家都能活命啊!” 他的哭喊,悽惨无比,听得城墙上的一些官员,都有些於心不忍。 陈平川终於走到了城垛边,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梁坤。”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你好歹也是太后娘娘的亲戚,是朝廷的三品大员。能不能要点脸?” “被人抓了,就该有被人抓了的觉悟。” “你要是还有点骨气,就该学学人家话本里的英雄好汉,咬舌自尽,或者一头撞死在石头上,也算为国尽忠了。” “现在这样哭哭啼啼,摇尾乞怜,你不嫌丟人,我都替朝廷,替太后娘娘感到丟人!” 陈平川的话,骂得梁坤,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你……你……” “你什么你?”陈平川不屑地打断他。 “我告诉你,今天,就算塔尔罕抓的是我亲爹,这顺城,我也不会开!” “因为我身后,是顺城十几万百姓!是上千名愿意为我,为这座城,流血牺牲的兄弟!” “我绝不会拿他们的性命,去换你这么一个废物的狗命!” “你不是想活吗?可以啊。” “你跪下来,求求塔尔罕。告诉他,你愿意当他的狗。说不定,他一时心软,还能饶你一命。” “你……你混蛋!陈平川!你不得好死!” 梁坤被骂得气急败坏,终於露出了他怨毒的本性。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好啊。”陈平川笑了。 “那你现在就去做鬼吧。” “正好,黄泉路上,你还能给这些蛮子们,探探路。”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梁坤,转身对身后的將士们高喊。 “將士们!” “今天,就让城外的蛮子们看看,我们顺城军民,寧死不降的决心!” “吼!” 城墙上,数千將士,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城下的塔尔罕,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知道,自己失算了。 梁坤这个废物,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成了陈平川激励士气的工具。 留著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塔尔罕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他对著身边的將领,冷冷地挥了挥手。 那將领会意,抽出弯刀,大步走向梁坤。 梁坤看到那闪著寒光的弯刀,嚇得屁滚尿流,裤襠里一片湿热。 “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大首领!我还有用!我真的还有用啊!” 他疯狂地挣扎著,哭喊著。 但,已经晚了。 噗嗤! 手起刀落。 一颗大好的人头,冲天而起。 鲜血,染红了阵前的土地。 梁坤,这个阴险狡诈,作恶多端的奸臣。 最终,以一种最屈辱,最不堪的方式,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第171章 欢迎来到,地狱火海! 梁坤死了,陈平川的表情反而更加凝重。 他知道,一场不死不休的大战,即將来临。 塔尔罕用梁坤的血,祭了旗。 这代表著,他已经下定了总攻的决心。 “呜——呜——呜——” 苍凉的號角声,在蛮族大营中响起。 数万蛮族大军,开始缓缓向前压进。 大地,在他们的脚步下颤抖。 黑色的浪潮,带著毁天灭地的气势,涌向了顺城。 “全军戒备!” 赵莽在城墙上,声嘶力竭地怒吼著。 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手心里全是汗。 即便是最勇敢的陈家军將士,面对如此庞大的敌军,也不免心生畏惧。 “大人,他们……他们朝西门去了!” 一名瞭望的士兵向这边大喊。 陈平川和赵莽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一动。 西门? 那里是防御最薄弱的地方。 蛮族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梁坤那个蠢货,把城里的情况都告诉塔尔罕了。 “传令下去,所有人都不要慌。” 陈平川的声音,依旧镇定,他对此早有预案。 “各就各位,准备迎敌!” …… 蛮族的攻势,如狂风暴雨般展开。 无数简易的攻城梯,被架上了城墙。 蛮族士兵像蚂蚁一样,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城墙上,滚石,檑木,金汁,不要钱似的往下倒。 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 城墙下,很快就铺满了厚厚一层尸体。 但后续的蛮族,依旧踩著同伴的尸体,疯狂地向上冲。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禿鷲部的首领,和苍鹰部的首领,此刻都杀红了眼。 他们是这次攻城的主力。 塔尔罕將最艰难的攻坚任务,交给了他们。 这让他们感到不满,但想到进城之后,他们可以首先抢掠財物,心里也平衡了一些。 而且那个叫梁坤的汉人已经把城里的底细都说清楚了。 兵力空虚,將无战心,民无斗志。 在他们看来,顺城已经是囊中之物,不会有任何意外。 只要衝进城去,胜利就属於他们! “草原的勇士们!冲啊!” “第一个登上城头的,赏牛羊百头,汉人女子十名!” 在重赏的刺激下,蛮族士兵的攻势,更加疯狂了。 他们甚至组织起了敢死队,推著巨大的攻城槌,冒著箭雨,猛烈地撞击著西门的城门。 轰!轰!轰! 厚重的包铁城门,在一次次的撞击下,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城墙上,陈平川冷冷地看著这一切。 “火候,差不多了。”他喃喃自语。 他对著身边的赵莽,使了个眼色。 赵莽心领神会,悄悄地退了下去。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在蛮族士兵不计伤亡的猛攻下。 西门的城门,终於“支撑不住”了。 轰隆一声巨响! 一道巨大的裂缝,出现在城门上。 隨后,整个城门,向內轰然倒塌! “城门破了!” “城门破了!” 城外的蛮族大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禿鷲首领和苍鹰首领,更是欣喜若狂。 “衝进去!给我杀!” “抢光他们的財宝!杀光他们的男人!” 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甚至没有去请示塔尔罕的命令,就带著自己最精锐的亲卫骑兵,一马当先,冲向了那洞开的城门。 在他们身后,数千名蛮族士兵,如同决堤的洪水,爭先恐后地涌了进去。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著贪婪和嗜血的狂热。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城內堆积如山的金银,看到了瑟瑟发抖的汉人女子。 一场属於胜利者的狂欢,即將在他们手中上演。 …… 远处的高坡上。 塔尔罕静静地看著那洞开的城门,和蜂拥而入的族人。 他的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 太顺利了。 顺利得有些反常。 以他对陈平川的了解,这个人,绝不会如此不堪一击。 西门的防御,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攻破? 就算兵力不足,也不至於连一个时辰都撑不住。 而且,城门破开后,城內竟然没有像样的抵抗。 这太奇怪了。 “大首领,我们贏了!” 一名亲卫兴奋地说道。 “我们是不是也该衝进去了?再晚点,好处都让禿鷲和苍鹰那两个傢伙抢光了!” 塔尔罕没有说话。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传我命令!” 塔尔罕的声音,带著一丝凝重。 “让前军暂停进攻,原地待命!”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再进城!” “什么?”亲卫愣住了,“大首领,为什么啊?城都破了啊!” “快去!”塔尔罕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亲卫不敢再多问,连忙去传令。 但,已经晚了。 禿鷲和苍鹰两个部落的数千名精锐,已经全部涌入了城中。 他们就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野狼,根本无法阻挡。 塔尔罕得到消息,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能阻止这些被贪婪蒙蔽了双眼的蠢货。 他只希望,刚才的预感是错觉。 然而,事情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 …… 禿鷲首领一马当先,衝进了顺城。 他想像中的激烈巷战,並没有发生。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宽阔而空旷的长街。 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紧闭,死一般的寂静。 一个人影都没有。 “哈哈哈!汉人都嚇破胆了!跑光了!” 禿鷲首领得意的大笑。 他身后的蛮族士兵,也跟著发出一阵阵鬨笑,彻底放下了戒心。 他们开始四散分开,准备踹开那些紧闭的房门,享受劫掠的快感。 然而,就在此时! 异变突生! “放箭!” 一声冰冷的命令,从街道两旁的屋顶上响起。 剎那间,成百上千名陈家军的弓弩手,从黑暗的角落里探出身来。 他们面无表情,手中的弓弩,对准了街道中,那些惊慌失措的蛮族。 嗖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 没有任何躲避的空间。 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街道上的蛮族士兵,就像是活靶子一样,被成片成片地射倒。 惨叫声,此起彼伏。 鲜血,瞬间染红了青石板路。 “不好!中计了!” 禿鷲首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终於意识到了危险。 但一切,都太晚了。 “隱蔽!快隱蔽!” 他惊恐地大吼,试图躲到屋檐下。 但陈家军的射击角度,经过了精心的计算。 无论他们躲到哪里,都逃不过箭雨的覆盖。 这,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噩梦,还在后面。 第172章 火龙吞街巷,惊雷碎敌胆 “上大傢伙!” 屋顶上,再次传来命令。 只见一个个黑乎乎的陶罐,被士兵们从屋后搬了出来。 这些陶罐,正是秦王送来的“猛火油”! “扔!” 隨著一声令下。 数百个陶罐,被同时点燃引线,然后朝著下方的街道,狠狠地扔了下去。 砰!砰!砰! 陶罐在地上碎裂开来。 里面粘稠的,黑色的液体,四处流淌。 紧接著,被点燃的引线,引爆了这些液体。 呼——! 一瞬间,整条街道,变成了一条火龙! 熊熊的烈火,冲天而起,高达数丈! 那些黑色的液体,沾到任何东西,都会疯狂燃烧。 无论是人,是马,还是盔甲。 “啊——!” 悽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无数蛮族士兵,瞬间被烈火吞噬,变成了在地上翻滚哀嚎的火人。 他们试图用水囊里的水去浇灭火焰。 但那火焰,遇水不灭,反而烧得更旺!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那景象,比最可怕的阿鼻地狱,还要恐怖百倍! 侥倖的蛮族,也被眼前这恐怖的一幕,嚇得肝胆俱裂。 他们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掉武器,哭喊著,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 有人试图从城门逃出去,结果被从天而降的黑油淋头,一把火丟下来,一个个都变成了惨叫的火人。 有人甚至想踩著同伴的尸体,爬上两边光滑的墙壁。 但,都是徒劳。 迎接他们的,是屋顶上,新一轮的箭雨。 和陈平川为他们准备的,最后的“惊喜”。 “震天雷,准备!” “放!” 十几颗黑色的铁疙瘩,冒著青烟,从天而降。 落入了那片火海和人群之中。 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 每一次爆炸,都像是一道旱地惊雷,震得整座顺城,都在微微颤抖。 巨大的衝击波,夹杂著无数的铁片和碎石,向四周横扫而去。 爆炸中心,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被炸得漫天都是。 那些还在哀嚎的蛮族,瞬间就被撕成了碎片。 爆炸的巨响,和那冲天的火光,彻底击溃了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们终於明白了。 这不是陷阱。 这是神罚! 是那个叫陈平川的恶魔,降下的神罚! 他们感受到了,最纯粹的,最彻底的绝望。 街道上,渐渐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火焰,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著。 数千名草原上最精锐的勇士,就在这短短的一炷香时间內。 全军覆没。 尸骨无存。 屋顶上,陈平川静静地看著下方那如同炼狱般的场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战爭,本就是你死我活。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要的,就是用这一场最彻底的胜利,打断蛮族的脊梁骨! 让他们从此以后,听到“陈平川”这三个字,就会嚇得瑟瑟发抖! …… 城外的蛮族大营,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顺城西门的方向。 那冲天的火光,和接连不断的,如同天雷般的巨响,让每一个蛮族士兵,都感到头皮发麻。 他们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 但那从城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却清晰地告诉他们。 衝进去的同伴,正在经歷著某种极其恐怖的事情。 高坡上,塔尔罕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密集的箭雨、吞噬一切的烈火、还有那毁天灭地般的爆炸…… “好狠……好毒的计策……” 塔尔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的心,在滴血。 那可是数千名精锐啊! 是禿鷲部和苍鹰部的全部家底! 就这么……没了? 被陈平川用一种近乎戏耍的方式,屠杀殆尽! 他身后的亲卫和將领们,也都被嚇傻了。 他们看著塔尔罕,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大……大首领,怎么办?” 塔尔罕没有回答。 他心里知道,这一战,已经败了。 虽然他手下还有数万人,可是,士气低落到了极点,这还怎么打? 就在塔尔罕进退维谷之际。 顺城的南门和东门,突然大开! “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从城內传出! 赵莽一马当先,率领著士气高昂的陈家军,如猛虎下山般,衝杀而出! 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数千名手持棍棒农具,双眼通红的顺城百姓! 他们被刚才的胜利,彻底点燃了血性! 他们要报仇! 为那些被蛮族杀害的亲人,报仇! 与此同时,在蛮族大营的侧后方。 也突然响起了一阵喊杀声! 是驻守鹰嘴关的军队,他们早已得到陈平川的密令,一直就埋伏在附近! 城內的火光便是信號,他们立即行动,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蛮族的身后! 前后夹击! 腹背受敌! 蛮族大营,瞬间大乱。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士兵,看到城內衝出的汉军,和侧后方突然出现的敌人,彻底慌了神。 塔尔罕面色凝重。 衝进去的先锋部队,全军覆没。 现在,又被敌人內外夹击。 军心,已经散了。 “撤!” “全军撤退!” 他当机立断,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再打下去,只会让整个大军,都陷在这里。 他必须保存实力! 然而,想撤,又谈何容易? 陈家军的士兵,如同疯了一般,死死地咬住了他们。 那些顺城的百姓,更是悍不畏死,见人就打,见人就砍。 他们积压了太久的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蛮族大军,瞬间陷入了全线的溃败。 他们扔掉兵器,脱掉盔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赵莽率领的军队,和鹰嘴关的援军,像两把锋利的剪刀,不断地分割,收割著溃逃的蛮族。 战场,变成了一面倒的追杀。 塔尔罕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突出重围。 他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蛮族大营,此刻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无数的族人,在哀嚎,在奔逃,在被汉人无情地砍杀。 他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痛。 败了。 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如此之彻底。 他精心策划的围城战,焦土战术,在陈平川那神秘武器和狠辣计谋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陈平川……” 塔尔罕死死地攥著拳头,將这个名字,刻进了骨子里。 他知道,自己和陈平川的差距,不在於智谋,而在于格局和手段。 陈平川可以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將数千敌军,诱入陷阱,活活烧死。 而他,却无法约束自己那些贪婪愚蠢的盟友。 一盘散沙! 这就是部落联盟的致命弱点! 只要各个部落还心怀鬼胎,各自为战,他们就永远不可能战胜团结一心的汉人! “我明白了……” 塔尔罕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想要打败汉人,就必须统一草原!” 这场惨败,没有击垮他。 反而,让他找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 他要回去。 他要用最残酷的手段,统一所有的部落! 他要建立一个前所未有,令行禁止的强大汗国! 成为整个草原,唯一的主人! 到那时,他会带著一支真正的大军,捲土重来。 他要让陈平川,让整个大业朝,都在他的铁蹄下,瑟瑟发抖! “我们走!” 塔尔罕拨转马头,头也不回地向著北方草原的深处,疾驰而去。 身后,是草原勇士们,绝望的哀嚎。 第173章 捷报震宫闕,暗流涌杀机 顺城大捷! 以三千之师,大破五万蛮族精锐! 阵斩敌军近万,俘虏数千! 蛮族联军统帅塔尔罕,狼狈逃窜! 缴获牛羊马匹,兵器粮草,蛮族奴隶不计其数! 这个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回了京城。 整个大业朝,举国震动! 京城,彻底沸腾了! 上一次听到如此酣畅淋漓的大捷,是什么时候? 好像还是几十年前,先帝在位的时候吧? 这些年,边境战事,向来是输多贏少。 割地,赔款,和亲。 这些词,早就成了悬在所有大业朝人心头的一块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现在,终於贏了! 而且是如此辉煌,如此不可思议的一场大胜!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所有人都在议论著这场胜利。 议论著那个如彗星般崛起的名字。 陈平川! 新科状元,翰林修撰,皇帝钦差,顺城知州。 这个年轻人的履歷,被人们翻来覆去地传颂,几乎带上了一层神话色彩。 “听说了吗?陈大人用的是天神传下的阵法,刀枪不入!” “什么阵法?我听说,陈大人是文曲星下凡,他口含天宪,一声令下,就有天雷地火降下,把那蛮子烧得哭爹喊娘!” “没错没错!我三舅姥爷的二表哥就在顺城当差,他亲眼看见的!那火,用水都浇不灭!” 传言越传越玄乎。 陈平川,在百姓的心中,已经从一个有才华的状元郎,变成了一个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在世神仙。 …… 皇宫,金鑾殿。 景帝拿著手中的捷报,反覆看了十几遍。 脸上的笑容,是登基以来,从未有过的灿烂与开心。 “好!好!好啊!”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陈平川!朕的状元!朕的爱卿!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他环视著殿下的文武百官,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眾卿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大业朝的栋樑!有此等良臣在,何愁蛮夷不平,国祚不兴!”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著国舅梁越。 那眼神,充满了挑衅和得意。 仿佛在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提拔的人! 你的人呢?只会贪污腐败,丧权辱国! 梁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身后的梁党官员们,一个个也都低著头,表情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难看。 他们之前还在嘲笑陈平川是不自量力,去顺城就是送死。 结果,人家不仅没死,还立下了这等不世之功! 这让他们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攻击景帝无人可用? 大学士张廷玉,站在百官前列,深感欣慰。 “陛下圣明!陈大人乃国之干城!此战大涨我朝声威,臣,为陛下贺!为大业贺!” 他躬身下拜,老眼中满是激动的泪水。 “臣附议!” “为陛下贺!为大业贺!” 支持景帝和张廷玉的官员们,纷纷下拜,山呼万岁。 一时间,金鑾殿上,形成了涇渭分明的两个阵营。 一边是兴高采烈,与有荣焉。 一边是脸色铁青,如丧考妣。 景帝看著眼前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他觉得,自己终於可以挺直腰杆,做一个真正的皇帝了! …… 慈寧宫。 气氛,与金鑾殿的喜庆,截然相反。 冰冷,压抑。 梁太后坐在凤椅上,手中那串名贵的珍珠,被她捏得咯咯作响。 地上,是摔得粉碎的茶杯。 梁越与几名梁党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谁能告诉哀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太后终於开口,声音像刀子。 “你们当初是怎么跟哀家保证的?” “说那陈平川,到了顺城,不出三月,必定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结果呢?!” “他不仅没死,还立下了泼天的大功!现在,全天下的百姓,都快把他当成活神仙了!” “他现在手里有兵,有钱,有民心,有威望!再让他这么发展下去,这天下,到底还姓不姓梁?” 梁越把头埋得更低了。 “妹妹息怒……臣……臣也没想到,他竟然……” “你没想到?”梁太后冷笑一声,“你没想到的事情,多著呢!” “现在皇帝的翅膀,也硬了!今天在朝上,他敢当著文武百官的面,给身为哀家哥哥的你脸色看了!” “再这么下去,咱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安安稳稳坐在这里,都不好说了!” 梁越嚇得浑身一哆嗦。 “妹妹,不至於此,不至於此吧……” “不至於?”梁太后猛地一拍桌子,“哀家看,很快就至於了!” 她站起身,在殿內来回踱步,眼中闪烁著狠毒的光芒。 “陈平川,此子,绝不能再留!” “更不能让他,继续待在顺城!” “他在那里多待一天,他的势力就壮大一分,我们就危险一分!” 梁越心中一动,试探著问道。 “妹妹的意思是……” “传哀家懿旨!” 梁太后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不,用皇帝的名义!” “命顺城知州陈平川,即刻放下手中一切军政要务,火速回京!” “就说,朝廷要对他进行封赏,让他回京,当面聆听圣训!” 梁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明面上,是封赏。 实际上,是夺了他的兵权! 只要陈平川一离开顺城,那支所谓的“陈家军”,群龙无首,还不是乖乖听他们调遣? 到时候,是安插亲信,还是就地解散,都只在他们一念之间。 “妹妹英明!”梁越由衷地讚嘆。 “哼。”梁太后冷哼一声,“皇帝是哀家的儿子,他怎么想的,哀家都知道!跟哀家斗,他不是对手!” “至於那个陈平川……” 她的眼中,杀机毕露。 “只要他回到京城,就等於龙游浅水,虎落平阳。” “到时候,哀家有一百种方法,让他死得悄无声息!” …… 顺城。 全城军民,还沉浸在大胜的喜悦之中。 陈平川正在和赵莽、刘四海等人,商议著下一步的计划。 “塔尔罕虽然败了,但其主力未损,此人梟雄心性,绝不会善罢甘休。” 陈平川指著地图。 “我们必须趁他元气大伤,人心不稳之际,乘胜追击!” “出关!主动出击!將战火,烧到草原上去!” “彻底打掉他们的气焰,换我大业边境,至少十年安寧!” 赵莽和刘四海等人,听得热血沸腾。 “大人说得对!就该这么干!” “哈哈,开疆拓土,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啊!” “末將愿为先锋!” 然而,就在此时。 “圣旨到——” 一声尖利高亢的唱喏声,从府衙外传来。 第174章 龙游浅水?不,是猛龙过江! 只见一队风尘僕僕的京城禁军,簇拥著一名中年太监,走进了大堂。 那太监手捧黄綾圣旨,面无表情。 赵莽和李四海还以为是嘉奖陈平川的圣旨,结果三人听完內容,都愣住了。 火速回京,不得有误? 陈平川接过圣旨,他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京城的方向。 眼中,是无尽的冰冷和失望。 他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成了大业朝的岳飞…… 全城的百姓和將士们,听闻消息,都自发地围了过来,將府衙堵得水泄不通。 “不能让陈大人走!” “陈大人走了,我们怎么办?” “大人!您別走啊!” 赵莽双拳紧握,虎目含泪,看著陈平川,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遗憾,不甘,愤怒。 眼看就要蛮族彻底荡平,却功亏一簣,怎能让人不恨?! 陈平川转过身,看著那些质朴而真诚的面孔,看著那些与他生死与共的將士。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举起了手。 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对著所有人,对著这座他用鲜血和智慧守护的城市。 深深一揖。 陈平川这一躬,久久没有起身。 府衙外,人山人海,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著他,看著这个为顺城带来新生,带来希望的年轻人。 他们的眼神里,有挽留,有不舍,有担忧,更有发自內心的敬重。 “大人……”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 哗啦啦! 如同潮水一般,成千上万的百姓和將士,全都跪了下去。 “我等,恭送大人!” “恭送大人!”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震得人耳膜生疼。 他们知道,留不住陈平川了。 那道黄綾圣旨,是天,是不可违抗的命令。 他们能做的,只有用这种最古老,最质朴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心中万分之一的敬意和感激。 陈平川缓缓直起身。 他看著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人群,眼眶有些发热。 他不是铁石心肠。 这些日子以来的同生共死,早已让他与这座城市,与这里的人们,血脉相连。 “大家都起来吧。” 他朗声说道。 “我陈平川,何德何能,受诸位如此大礼。”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圣命难违,我必须回京。” “但是!” 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 “我陈平川向各位保证!” “我只是暂时离开!” “顺城,永远是我的家!” “只要我陈平川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蛮子,再踏进顺城半步!” “我走之后,顺城的一切军政要务,暂由赵莽將军与刘四海会长,共同执掌!” 他看向身旁的赵莽和刘四海。 “赵將军!” 赵莽猛地抬头,双目赤红,一个標准的军礼。 “末將在!” “陈家军,交给你了!” 陈平川的声音,无比郑重。 “练兵,守城,不可有丝毫懈怠!” “告诉將士们,他们的军餉,他们的抚恤,我陈平川在京城,一文都不会少给他们爭取!” “若有战事,守不住……就退守鹰嘴关!” “等我回来!” 赵莽虎目含泪,重重地点头。 “大人放心!末將誓与顺城共存亡!” 陈平川又转向刘四海。 “刘会长。” 刘四海眼圈也红了,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顺城的民生,府库的钱粮,商行的运作,都交给你了。” “稳住劳务券的价值,安抚好百姓。” “告诉他们,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刘四海哽咽道:“大人,您放心,草民……草民一定拼了这条老命,守好您的家业!” 陈平川点了点头。 他再次环视所有人,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他看到了那些曾经並肩作战的士兵,那些自发拿起武器的百姓。 他什么都没再说。 只是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那队禁军。 “公公,走吧。” 他对著那名一直面无表情的太监,平静地说道。 太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恢復了古井无波。 “陈大人,请。”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態度比来时,恭敬了许多。 陈平川翻身上马,没有回头。 他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马蹄声响起,在寂静的长街上,格外清晰。 “恭送大人——!” 身后,再次传来震天的呼喊。 陈平川闭上眼,將所有的不舍与不甘,都压在了心底。 京城。 梁越,梁太后。 我陈平川,回来了。 这一次,战场,就在你们的脚下! …… 队伍行进得很快,几乎是马不停蹄。 那名领头的太监似乎接到了死命令,一路上除了必要的休整,几乎没有任何耽搁。 陈平川也乐得清静,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里闭目养神,或是思考著回到京城后的种种可能。 他知道,这次回去將会面临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却比沙场更加凶险的战爭。 梁家,已经把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急於把自己从顺城这个根基之地调离,就是为了把自己变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到了京城,在他们的地盘上,自己就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 到时候,是杀是剐,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大人,喝口水吧。” 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纤细的手递过来一个水囊。 是张若素。 为了防止回京,引起別人说閒话,她依旧是一身小廝的打扮。 陈平川睁开眼,接过水囊,喝了一口,道:“到了京城,你就回你父亲那里去,不要再跟著我了。” “大人……”张若素急了。 “听我的。”陈平川的语气不容置疑,“梁家现在视我为死敌,你跟在我身边,只会成为他们的目標,也会连累张大人。” “回到你父亲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而且,我在朝堂上,也需要张大人的帮助。你在他身边,我们內外联络,也更方便。” 听到最后一句话,张若素的眼神才亮了一下。 她知道,陈平川这么说,是不想让她担心,也是真的需要她帮忙。 “好,若素听大人的。”她乖巧地点了点头。 第175章 史上最强牌面!天子出城十里相迎! 陈平川看著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心中思绪万千。 秦王,张廷玉,还有那个坐在龙椅上,既想有所作为又被束手束脚的景帝。 这些人,將是他在京城可以依靠的力量。 而他的敌人,则是根深蒂固,权倾朝野的梁家。 这场仗,不好打啊。 但,越是不好打,就越有意思,打贏了,也更有成就感,不是吗? 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闭上眼睛,开始在脑中,推演著回到京城后的每一步棋。 他不是岳飞。 他绝不会,让风波亭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 谁想让他死,谁就得先有,被拉下地狱的觉悟! 就在陈平川的思绪飞转之际,马车外的喧闹声,渐渐大了起来。 马车外传来声音:“大人,京城快到了。” 陈平川掀开车帘,向外望去。 只见官道两旁,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百姓。 他们扶老携幼,翘首以盼。 看到陈平川的马车过来,人群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是陈大人!陈大人回来了!” “状元钦差回来了!” “快看!真的是陈大人!” 百姓们激动地挥舞著手臂,伸长脖子向马车张望,甚至有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们手里拿著各种各样的东西,有鸡蛋,有烙饼,有自己纳的鞋垫,拼命地想往马车这边送。 护送的禁军,显然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领头的太监,更是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他奉命护送过无数王公大臣,何曾见过如此场面? 这……这简直比迎接打了大胜仗的凯旋將军,还要夸张! 这个陈平川,在民间的声望,竟然高到了如此地步? 他看著那个坐在马车里,神色平静的年轻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敬畏。 …… 越是靠近京城,道路两旁自发前来迎接的百姓就越多。 后来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將官道堵得水泄不通。 禁军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 “陈大人!这是俺家自己下的蛋,您拿著路上吃!” 一个朴实的大娘,好不容易挤到前面,把一个装满鸡蛋的篮子,硬塞给了一名禁军士兵。 “陈大人!这是我们一家人凑钱给您买的好酒!” 一个壮汉高高举起一个酒罈,满脸涨得通红。 “陈大人!您辛苦了!” “大业有您,是我等百姓之福啊!” 各种各样的喊声,此起彼伏。 他们或许不知道什么朝堂爭斗,不知道什么权谋诡计。 他们只知道,是这个叫陈平川的年轻人,在顺城打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仗,替大业朝,替他们这些普通百姓,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这些年,被蛮子欺负得太久了,他们盼著打胜仗也盼太久了。 现在,终於有一个人,敢带著兵,把那些蛮子打得哭爹喊娘,狼狈逃窜! 这如何能让他们不激动?如何能让他们不爱戴? 陈平川坐在车里,听著外面的山呼海啸,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民心,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他掀开车帘,对著外面的人群,不断地拱手作揖。 “多谢各位乡亲!” “平川愧不敢当!” “大家的心意,平川心领了!东西就不要送了,快快拿回家去吧!” 他的出现,更是让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百姓们更加疯狂地往前挤,都想亲眼看一看这位传说中“文曲星下凡”的状元郎,到底长什么样子。 “大家別挤!注意安全!” 陈平川不得不站起身,大声地维持著秩序,他担心出现踩踏事故。 领头的太监看著这一幕,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现在开始担心,再这么下去,会不会引发什么骚乱。 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可担待不起。 “快!加快速度!进城!” 他尖著嗓子对禁军们下令。 队伍的速度,猛地一提,在百姓们的簇拥和欢呼声中,终於看到了京城那巍峨的城墙。 然而,当他们来到城门前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城门大开。 城门內外,站满了文武百官。 为首一人,身穿九龙黄袍,头戴紫金冠,不是当今景帝,又是何人? 在他的身边,站著鬚髮皆白,一脸欣慰的大学士张廷玉。 另一边,则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国舅梁越,以及他身后那一眾同样面色不善的梁党官员。 当朝天子,亲出十里,迎接臣子! 这是何等的荣耀! 大业朝开国以来,闻所未闻! 领头的太监“噗通”一声,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 “奴才……奴才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的禁军们,也全都嚇傻了,一个个赶紧下马跪倒,头都不敢抬。 整个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辆缓缓停下的马车上。 陈平川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走下马车。 他快步走到景帝面前,撩起衣袍,便要行跪拜大礼。 “臣,陈平川,叩见陛下!” “爱卿快快请起!” 景帝却抢先一步,亲手將他扶了起来。 他的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看著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年轻十几岁的臣子,眼中满是欣赏和喜悦。 “爱卿一路辛苦了!” 景帝的声音,充满了真诚的关切。 “为陛下分忧,为大业尽忠,臣,万死不辞!”陈平川沉声道。 “好!好!” 景帝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转身,面向所有文武百官和城外的百姓。 他拉著陈平川的手,高高举起,声音洪亮地宣布道: “眾卿,眾百姓们!都看一看!” “这位,就是我大业朝的英雄!陈平川!” “他,以三千之师,破五万蛮夷!” “斩敌近万,扬我大业国威!” “此等不世之功,当彪炳史册,万世传颂!” “朕今日,亲迎於此,就是要告诉天下人!” “我大业朝,有功必赏!” “朕,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为国尽忠的功臣!” 景帝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响彻云霄。 梁越低著头,拳头在袖子里握得咯咯作响。 他身后的梁党官员,一个个脸色铁青。 而张廷玉和支持景帝的官员们,则是人人面带喜色,与有荣焉。 他们看著被景帝高高举起手的陈平川,仿佛看到了大业朝中兴的希望。 城门外的百姓们,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陛下圣明!” “陈大人威武!” “大业万胜!”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无数人,激动得泪流满面。 他们看到了一个愿意为功臣撑腰的皇帝。 他们看到了一个正在重新挺直脊樑的朝廷! 陈平川站在景帝身边,感受著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皇帝,已经用这种最高规格的姿態,向所有人表明了他的態度。 他,是皇帝的人! 谁要动他,就是跟皇帝作对! “爱卿,隨朕进城!” 景帝拉著陈平川的手,亲自將他引向为他准备的御赐马车。 那是一辆由八匹骏马拉著的,只有亲王才能乘坐的华贵马车。 在万眾瞩目之下,陈平川登上了御赐马车,在天子的陪同下,缓缓驶入了京城。 梁越看著这一幕,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他死死地盯著陈平川的背影,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陈平川! 你不要得意得太早! 这里是京城,不是你那小小的顺城! 今天你有多风光,明天,我就要让你死得有多难看! 第176章 加官进爵,一步登天,景帝拍板:谁敢反对 御驾在禁军的护卫下,穿过长长的朱雀大街,直奔皇宫。 街道两旁,依旧是挤满了闻讯赶来的百姓。 他们爭相一睹天顏和英雄的风采,欢呼声经久不息。 京城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因为陈平川考上状元,戴游街。 马车內,景帝看著窗外沸腾的民意,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爱卿,你看到了吗?” 他指著窗外,对陈平川说道。 “这就是民心!这就是我大业朝的根基!” “以前,是朕太软弱,让梁家一手遮天,弄得朝堂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但现在,有你在,朕,有底气了!” 陈平川心中一动。 景帝这是在向他交底了。 “陛下言重了。” 他躬身道:“臣只是做了分內之事。大业朝能有今日之气象,全赖陛下圣明。” 这话,景帝爱听。 他哈哈一笑,道:“你啊,就是太谦虚。” “不过,朕喜欢!” 他话锋一转,表情严肃了起来。 “爱卿,顺城大捷,你居功至伟。朕已经想好要如何封赏你。” “朕知道,梁家那帮人,肯定会从中作梗,百般阻挠。” “所以,朕才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亲迎於你。” “朕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陈平川,是朕的肱股之臣!朕保定了!” “待会儿到了金鑾殿,无论梁越他们说什么,你都不用怕,一切有朕!” 陈平川心中流过一股暖流。 这个皇帝,虽然有些软弱,但確实是真心想做一番事业,也是真心在维护自己。 “臣,谢陛下隆恩!”他再次躬身。 “不必多礼。”景帝摆了摆手,“你我君臣,当同心同德,共创大业盛世!” …… 皇宫,金鑾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 气氛,庄严肃穆,却又暗流汹涌。 景帝高坐於龙椅之上,威严地扫视著殿下眾人。 梁越一党,个个低眉顺眼,但眼神中却透著不甘和冷意。 张廷玉一派,则是个个精神抖擞,满怀期待。 陈平川一身风尘,站在大殿中央,身姿挺拔,玉树临风。 “宣,顺城大捷捷报!” 太监魏忠尖著嗓子喊道。 一名小太监立刻上前,朗声宣读起那份早已被无数人传颂的捷报。 “……以三千之师,大破五万蛮族精锐!阵斩敌军近万,俘虏数千!蛮族联军统帅塔尔罕,狼狈逃窜……” 捷报的內容,在场的大臣们早就知道了。 但此刻在金鑾殿上,由皇帝当面再次宣读出来,那分量,又截然不同。 每念一句,梁党官员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而张廷玉等人的脸上,笑意就更浓一分。 待捷报宣读完毕,金鑾殿內,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龙椅上的景帝身上。 重头戏,要来了。 封赏! 景帝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顺城知州陈平川,临危受命,不辱使命,立此不世之功,扬我大业国威,朕心甚慰!” “朕意,擢升陈平川为……” 景帝故意拉长了声音,目光扫过梁越。 梁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最怕的,就是景帝直接给陈平川兵权,封他个什么將军,总督之类的。 那可就真的,放虎归山了! “……兵部右侍郎!” 景帝终於说出了那个职位。 兵部右侍郎! 从四品的京官! 这个职位,说道就多了! 首先,兵部是掌管全国军政的枢纽部门,侍郎之位,位高权重,足以彰显对陈平川功劳的肯定。 其次,兵部侍郎有参与军国大事的权力,却没有直接调动军队的兵权。 这既给了陈平川进入权力核心的机会,又完美地避开了梁家最忌惮的“兵权”问题。 最重要的是,兵部尚书,现在正是梁党的一名核心成员! 把陈平川安插进去,就像是在梁家的心腹要地,钉下了一颗钉子! 这招,实在是高! 梁越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想反对,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论品级,从四品,对於陈平川这泼天大功来说,甚至还有点低了。 论职权,没给兵权,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他要是再反对,就是明摆著告诉所有人,他梁越就是容不下一个功臣! 梁越还在犹豫,张廷玉已经率先出列,躬身下拜。 “陛下圣明!陈大人少年英才,入主兵部,必能为我大业军务,再献良策!” “臣等附议!” 支持景帝的官员们,立刻齐声应和。 梁越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知道,一切都无法改变了。 景帝看著梁越那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心中畅快无比。 他继续道:“另,赐陈平川黄金百两,锦缎千匹,京城御赐府邸一座!” “封,一等忠勇伯!” 伯爵! 大业朝,非皇室宗亲,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封过爵位了! 这一下,整个金鑾殿都炸了锅! 如果说兵部右侍郎,还只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官职。 那一等忠勇伯,就是实打实的贵族身份!是可以传给子孙后代的! 这恩宠,简直是前无古人! “陛下!不可啊!” 终於,有梁党的御史忍不住跳了出来。 “陈平川虽有大功,但毕竟年少,骤封爵位,恐难以服眾,亦会坏了朝廷规矩啊!” “没错!请陛下三思!” 立刻,又有几个梁党官员跟著附和。 景帝冷笑一声。 “规矩?” 他猛地一拍龙椅,站了起来,声色俱厉。 “什么叫规矩?” “有功不赏,让功臣寒心,就是你们的规矩吗?” “蛮夷叩关,无人能敌,割地赔款,就是你们的规矩吗?” “陈平川在顺城,为国为民,浴血奋战的时候,你们这些御史,在哪里?” “现在,人家打了胜仗回来,你们就跳出来说规矩了?” “朕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谁再敢说半个『不』字,就自己去顺城,把蛮子的脑袋,给朕提几万个回来!” “做不到,就给朕闭嘴!” 皇帝,发火了! 前所未有的雷霆之怒! 那几个跳出来的御史,被骂得狗血淋头,嚇得浑身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景帝这突如其来的霸气,给震慑住了。 梁越的脸色,已经由铁青,变成了惨白。 他发现,他好像,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这个他一手扶持起来的皇帝了。 就如梁太后所说,他的翅膀,真的硬了!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那个站在大殿中央,始终一脸平静的年轻人。 陈平川! 景帝发泄完,重新坐下,心情舒畅,语气缓和了一些。 “陈爱卿,你可愿意?” 陈平川上前一步,深深下拜。 “臣,陈平川,谢陛下天恩!” “粉身碎骨,无以为报!” 他的声音,迴荡在金鑾殿上。 也宣告著,一颗新的政治明星,在大业朝的权力中心,冉冉升起! 从顺城知州,到兵部右侍郎,再到一等忠勇伯。 陈平川,真正意义上的,平步青云! 第177章 尚书大人的特殊照顾,陈平川:这套路我熟! 金鑾殿上的封赏与交锋,不过是这场权谋大戏的开场锣鼓。 真正的战场,在朝堂之下,在人心之中。 次日,陈平川起了个大早。 他没有穿那身惹眼的一等忠勇侯爵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兵部右侍郎官袍。 青色的袍服,胸前绣著云雁补子,衬得他愈发身姿挺拔,眉目清朗。 御赐的府邸离著六部衙门不远,陈平川並未坐轿,而是选择步行。 兵部衙门,坐落在皇城西南角,朱红大门,石狮镇守,门前几名卫兵持戟而立,神情肃穆,透著一股森然之气。 陈平川递上自己的官凭文书。 那几名守卫看了一眼,又抬头打量了他几眼,眼神里没什么尊敬,反倒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是看热闹。 “陈大人,您里边请吧。” 一名守卫懒洋洋地侧了侧身,连个引路的人都没有。 陈平川也不在意,迈步踏入了兵部衙门高高的门槛。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就是景帝安插进来的钉子。 人家不给他好脸色,再正常不过了。 一进衙门,便是一个宽阔的庭院。 来来往往的官吏,看到陈平川这副的年轻面孔,和官袍上的品级时,不少人眼中都闪过瞭然和轻视。 这么年轻的从四品,除了那个靠著顺城大捷一步登天的陈平川,还能有谁? 一个靠军功上位的幸进之辈罢了。 还是个没根基的。 陈平川径直走向兵部尚书卢志安的公房。 门口的吏员进去通报,很快便出来了,脸上带著职业化的假笑。 “尚书大人请您进去。” 陈平川推门而入。 一股沉闷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公房內陈设考究,一名年过五旬,面色白净,留著三缕长须的官员,正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地品著茶。 正是兵部尚书,国舅梁越的铁桿心腹,卢志安。 “下官陈平川,拜见尚书大人。” 陈平川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 卢志安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吹了吹茶碗里的热气。 “哦,是平川啊。” 他这声“平川”叫得极其自然,仿佛陈平川不是他的下属,而是他的子侄辈。 这是一种毫不掩饰的轻慢。 “坐吧。” 卢志安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 陈平川谢过之后,坦然坐下。 他倒想看看,这老傢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卢志安放下茶碗,这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著陈平川。 “年轻人,有衝劲,是好事。” 他开口了,语气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教诲”。 “顺城一战,打得不错,为我大业扬了国威,陛下也对你讚赏有加。” “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 “战场杀伐,靠的是一腔血勇。可这官场,尤其是在我们兵部,讲究的是规矩,是人情,是资歷。” “你还年轻,很多事情要多看,多听,多学。不要总想著一步登天,脚跟不稳,是会摔跤的。” 陈平川心中冷笑。 来了来了,下马威这就来了。 他面上却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尚书大人说的是,下官初来乍到,很多地方都仰仗大人提点。” “嗯,孺子可教。” 卢志安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局面的感觉。 “这样吧,衙门里那些军国大事,文山会海的,你刚来也插不上手。” “我给你安排个清閒点的差事。” 他朝著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一名小吏快步走了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 “带陈侍郎去西边偏房。” 卢志安挥了挥手,像是在打发一只苍蝇。 “以后,你就负责整理咱们兵部歷年来的器械管理档案,也算是,让你先熟悉熟悉我大业朝的军务脉络。” “什么时候整理完了,什么时候,我再给你安排別的差事。” 兵部侍郎,从四品大员,竟然被派去管废旧档案? 这已经不是明升暗黜了,这简直就是当眾羞辱! 那名小吏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一丝同情。 陈平川却站起身,对著卢志安又是深深一揖。 “多谢尚书大人栽培,下官定不辱使命。” 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愤怒和不满。 这场面他早在翰林院就见过了,结果呢?最后还是他贏了! 卢志安看著他这副样子,反倒觉得有些无趣。 一拳打在上,没什么意思。 他挥了挥手:“去吧。” 陈平川跟著那名小吏,穿过几条迴廊,来到衙门最后面一个偏僻的院落。 院子里杂草丛生,只有一间破旧的屋子。 门窗都有些歪斜,上面糊的窗户纸也破了好几个洞。 “陈大人,到了。” 小吏指著那屋子,脸上有些尷尬。 陈平川点了点头,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屋子里,堆满了小山一样的陈旧卷宗,有的散落在地上,有的胡乱堆在书架上。 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破洞的窗户纸里透进来,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而在屋子最里面,一个角落里,竟然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鬚髮皆白的老者,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官服,正佝僂著背,对著墙角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怔怔出神。 他似乎对陈平川的到来毫无察觉,整个人仿佛与这屋子融为了一体,充满了腐朽和死寂的气息。 “这位是石主事。” 小吏小声介绍道。 “石问天,石大人。他……他在这里待了快十年了。” 说完,小吏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行了个礼就匆匆跑了。 石问天? 陈平川想起来了,来之前张廷玉跟他提过一嘴。 说兵部有个姓石的主事,为人刚正不阿,因为不愿与卢志安同流合污,得罪了梁党,被贬到这里看管废旧档案,一待就是十年。 人送外號,“顽石先生”。 又臭又硬的一块石头。 陈平川没有去打扰他。 他环顾了一下这间屋子,眉头微皱。 这环境,也太差了。 他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找来一把破扫帚,就开始打扫。 扫地,擦桌子,清理蜘蛛网。 他干得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屋子里顿时尘土飞扬,叮噹作响。 那边的石问天终於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和鄙夷地看著陈平川。 “新来的?” 陈平川停下手里的活,客气地说道。 “下官陈平川,见过石大人。” “陈平川?” 石问天冷笑一声。 “那个名满京城,圣眷正浓的忠勇伯?怎么,被发配到我这等死的地方来了?” 他的话里,带著刺。 他显然以为,陈平川不过是又一个沽名钓誉,得罪了权贵被排挤过来的年轻人。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 陈平川不以为意,笑了笑。 “石大人说笑了,下官是来学习的。” 他从自己隨身带来的包裹里,取出一套精致的茶具和一小包茶叶,走到屋角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旁。 生火,烧水,洗杯,沏茶。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很快,一股清新的茶香,就驱散了屋子里不少霉味。 他將一杯沏好的热茶,端到了石问天的面前。 “石大人,请用茶。” 石问天看了一眼那澄澈的茶汤,又看了一眼陈平川。 他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根本不理睬。 第178章 这个新来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陈平川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生气。 他將茶杯放在石问天旁边的棋盘上,自己则继续回去打扫屋子。 这间屋子,简直就是个巨大的垃圾场。 想要在这里面找到有用的东西,首先就得把它整理乾净。 接下来的几天,陈平川每天都准时来报到。 他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就是埋头干活。 打扫卫生,修补门窗,把那些散落的卷宗,一摞一摞地搬下来,掸掉灰尘。 石问天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每天对著他的那盘残局发呆,对陈平川的所作所为,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陈平川每天给他沏的那杯茶,他也从来没碰过,任由它从热变凉。 兵部衙门里的其他人,很快就知道了这位新来的陈侍郎的“遭遇”。 不少人都在背后偷偷议论,言语间满是幸灾乐祸。 “看到了吧,什么大英雄,什么忠勇伯,到了咱们兵部,还不是得乖乖去扫垃圾。” “得罪了卢尚书和国舅爷,能有好果子吃?” “我看啊,他跟那块老顽石一样,这辈子就在那破屋子里发霉吧!” 对於这些风言风语,陈平川充耳不闻。 他有自己的计划。 卢志安把他扔到这里,本意是羞辱他,架空他。 但在陈平川看来,这地方,简直就是一座尚未被发掘的宝库! 兵部,掌管天下军务。 这些废旧档案,记录著大业朝几十年来,所有边镇的兵力部署、军械调拨、粮草消耗、將官升迁…… 这里面,藏著无数的信息,足以让他洞悉整个大业朝的军事命脉。 至於梁太后、卢志安之流,从来不是他真正的对手,北方的蛮族和海外的敌人,才是心腹大患。 他要做的,就是利用这座宝库,为自己,也为这个天下,下一盘大棋。 第五天。 屋子已经被陈平川打扫得焕然一新。 那些小山一样的卷宗,也被他分门別类地堆放好。 他开始著手整理。 但他用的方法,却让一旁冷眼旁观的石问天,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陈平川没有像常人那样,一卷一捲地打开看,然后再放回去。 他找人做了许多大小一致的小木牌。 然后,他將每一份卷宗打开,只看標题和摘要,然后就在木牌上写下几个关键字。 比如:“景元十五年,北境,鹰嘴关,军械核销。” 又比如:“景元十七年,南疆,抚恤金,兵士譁变。” 写完之后,他就用细绳,將木牌系在相应的卷宗上。 最后,他按照年份、边军番號、事件类型等,將这些掛著木牌的卷宗,重新排列,放到不同的书架上。 这是一种后世图书管理和信息索引的方法。 在这个时代,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原本杂乱无章、浩如烟海的故纸堆,在他的整理下,变得井井有条,脉络清晰。 想要查找任何一份相关的档案,只需要找到对应的木牌,就能立刻定位。 效率,比以前高了何止百倍! 石问天一开始还只是斜著眼看,后来就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书架前。 他看著那些排列整齐的卷宗和一目了然的木牌,浑浊的眼睛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在这破屋里待了十年。 十年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整理这些东西有多么困难。 有时候为了找一份十几年前的公文,他得在著成千上万的卷宗里翻找好几天,弄得一身灰,还不一定能找到。 可现在,这个年轻人,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建立起了一套如此高效、如此清晰的检索系统! 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这个陈平川的脑子是怎么想的?难道真是传闻“文曲星”下凡? 他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心中对陈平川的看法,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这小子,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样。 这天下午,一名管著军械库的小吏,抱著一叠文书,走进了故纸堆。 他看到焕然一新的屋子,和那个正在忙碌的陈平川,也是一愣。 “陈……陈大人。” 小吏有些不自然地喊了一声。 “何事?” 陈平川头也不抬地问道。 “这是库里一批刚刚核验完,准备入库的军械清单,按照规矩,需要您这位管档案的侍郎大人签个字,归档了事。” 小吏將文书递了过来,脸上带著一丝催促:“尚书大人著急,您看……” 陈平川停下手里的活,接过了那份清单。 他一页一页,看得极其仔细。 清单上罗列的,都是些弓弩、佩刀、盾牌之类的武器装备,看起来,没什么特別。 点点头,他放下清单,对那小吏说:“带我去库里看看。” 小吏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 “陈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吧?都核验完了,您签个字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他心里直打鼓,这新来的侍郎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以前这种事,都是闭著眼睛签字的。 “规矩?” 陈平川笑了。 “兵部最大的规矩,就是保证边关將士的性命。我既然管了档案,就有责任核实真偽。” “还是说,这批军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小吏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冷汗。 “没……没有!大人您说笑了,我这就带您去!” 在军械库的角落里,陈平川看到了那批所谓的“新货”。 他拿起一具神机弩,仔细查看。 弩身是好的,但里面的机括,確实是劣质的铁器,一掰就断。 他又拿起一件锁子甲,甲片是用最粗糙的铁片串联的,防护能力聊胜於无。 他心中瞬间瞭然。 这又是以次充好、偷梁换柱的把戏! 真正用好钢好铁打造的关键部件,早就被人贪墨了,换上了这些破铜烂铁来充数。 这样的兵器鎧甲,送到边关將士手里,跟让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別?! “这份文书,我不能签。” 陈平川將清单扔回到小吏怀里,脸色冰冷。 “回去告诉卢尚书,这批军械,质量太差,不合標准,必须彻查!不查清楚,我绝不签字!” 小吏面露难色,但不敢多说什么,转身回去復命。 没过多久,卢志安的亲信,一个叫王主事的官员,就气势汹汹地带人冲了进来。 “陈平川!你好大的胆子!” 王主事指著陈平川的鼻子就骂。 “尚书大人让你来整理档案,是让你沉淀磨链!不是让你来无事生非的!” “你一个新来的,懂什么军械?懂什么规矩?让你签字你就签,哪来那么多废话!” 陈平川冷冷地看著他。 “我確实不懂太多规矩,但我懂人命关天。把这些废铜烂铁送到边关將士手里,跟谋杀无异。怎么,兵部的规矩,就是教人如何谋杀自己的同袍吗?” “大业朝律法写得清清楚楚,贪墨军械者,当以通敌叛国论处,夷三族!” “王主事,你这么著急让我签字,莫非,这件事与你有关?” “你……你血口喷人!” 王主事气得脸都白了,他说不过陈平川,便一甩袖子,气呼呼找卢志安告状去了。 一旁的石问天,一直冷眼旁观。 当他听到陈平川那句“边关將士用此劣械,与送死何异”时,他那只一直放在棋盘上,纹丝不动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王主事等人走后,屋子里,又恢復了安静。 陈平川转身继续整理他的公文,根本没把刚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快到下值时分,陈平川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等等。” 身后,传来了石问天的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叫住陈平川。 陈平川转过身。 “石大人有何吩咐?” 石问天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陪我,下一盘。” 他的语气,依旧生硬,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鄙夷。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很低。 “小子,兵部的水,比你看到的,要深得多。” “卢志安不是善茬,你今日驳了他的面子,他不会放过你的。” “锋芒太露,小心,刚则易折。” 陈平川心中一暖。 这块又臭又硬的老顽石,终究,还是动了心。 “多谢大人提醒。” 他笑著坐下。 “不过,水深,才好摸鱼,不是吗?” 第179章 想搞我?让你见识下什么叫智商碾压! 金鑾殿。 早朝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景帝高坐龙椅,面沉如水。 他已经听说了昨日陈平川在兵部大闹一场的事,心中既是讚赏陈平川的胆气,又隱隱有些担忧。 梁党盘踞朝堂多年,根深蒂固,陈平川这般横衝直撞,怕是要吃大亏。 果然,朝会刚开始,梁党就发难了。 都察院御史周言,一个以言辞犀利、专好攻訐闻名的梁党爪牙,从队列中走出。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里高举著一本奏摺,声泪俱下,声音悲愴。 “陛下!臣有本奏!臣要弹劾新任兵部右侍郎,一等忠勇侯陈平川!”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弹劾陈平川? 这个刚刚立下不世之功,被陛下亲迎回京的朝堂红人? 这是要做什么? 张廷玉眉头紧锁,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梁党的反击,比他想像中来得更快,也更狠! 景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 “周言,你要弹劾陈爱卿?所为何事?” 周言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痕。 “陛下!臣要弹劾陈平川……杀良冒功!” “轰!”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金鑾殿上炸响! 所有人都懵了。 杀良冒功? 这是最恶劣、最不可饶恕的罪行! 一旦坐实,別说是什么忠勇侯了,就是天王老子,也得抄家灭族! “胡说八道!” 张廷玉第一个站了出来,怒髮衝冠。 “周言!你可知污衊朝廷命官,是何罪名?陈大人在顺城浴血奋战,全城军民有目共睹,岂容你在此血口喷人!” 梁越此时却故作惊讶地站了出来,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 “张大学士稍安勿躁。周御史身为言官,风闻奏事,乃是其职权所在。此事关係重大,不能仅凭您一句话就断定是污衊啊。” 他转向景帝,躬身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必须慎重。臣以为,还是先听听周御史有何凭证。” 景帝强压著怒火,冷冷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周言。 “周言,你说陈平川杀良冒功,证据何在?” “证据在此!” 周言猛地一挥手。 殿外,两名禁军架著一个衣衫襤褸、面带悲戚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那汉子一进大殿,看到龙椅上的景帝,立刻就嚇瘫了,被禁军拖到了大殿中央。 “陛下!草民……草民有冤啊!” 那汉子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草民乃顺城西城外,王家村村民牛二!” “陈平川……那个杀千刀的陈平川!他为了夸大战功,竟然……竟然派兵屠了我的村子啊!” “全村三百多口人!男女老少,一个不留!” “然后,他让人割下我乡亲们的头颅,冒充是蛮子的首级,上报朝廷,骗取功劳!” “草民……草民是侥倖装死,才逃过一劫啊!” “求陛下为我们这些冤死的百姓,做主啊!” 这“顺城百姓”牛二,哭得声情並茂,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得“清清楚楚”,仿佛亲眼所见。 他说陈平川的士兵是如何的凶残,乡亲们是如何的绝望。 他说那血流成河的惨状,说那堆积如山的人头。 整个金鑾殿,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能听到他那悲痛欲绝的“控诉”。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转向了站在殿中的陈平川。 震惊,怀疑,鄙夷,各种各样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向他。 就连一些原本支持景帝的中间派官员,此刻也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人证在此,说得又如此悽惨,难道……是真的? 梁越见火候差不多了,立刻上前一步,满脸悲愤地对景帝说道: “陛下!惨绝人寰!简直是惨绝人寰啊!” “臣万万没有想到,我大业朝的状元郎,陛下亲封的忠勇侯,竟是如此一个丧心病狂的屠夫!” “臣恳请陛下,立刻將陈平川拿下,交由三法司会审!彻查此事!还顺城冤死的百姓,一个公道!” “臣等附议!” “请陛下彻查!” 梁党一眾官员,立刻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鯊鱼,纷纷出列,齐声附和。 一时间,整个朝堂,除了张廷玉等寥寥数人,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陈平川。 景帝的脸色铁青,拳头在龙袍下握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这是构陷! 他百分之百相信陈平川! 可是,他能怎么办? “人证”就跪在那里! 他如果现在强行庇护陈平川,就是昏君,就是包庇屠夫! 梁越这一下,是把他和陈平川,一起逼上了绝路! 好狠的计策! 整个金鑾殿,嘈杂一片。 有梁党的叫囂,有牛二的哭嚎,有中立官员的议论。 唯独事件的中心,陈平川,始终一言不发。 他只是静静地站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等魏忠高喊肃静之后,他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来到那个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的“证人”牛二面前。 蹲下身,陈平川神色平静,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如风。 他问了第一个问题。 “你说你是西城外的村民,那你可知,西门大街上那家『王记麵馆』的老板,脸上可有刀疤?” 牛二的哭声,猛地一顿。 他愣住了。 这个问题,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小人许久没进城,记……记不清了。” 陈平川点了点头,仿佛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他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为了募集资金,修缮城墙,我发行了一种『劳务券』,顺城周边的百姓都知道……那你可知,那面值最大的一百文劳务券上,画的是麦穗,还是耕牛?” 牛二的额头上,开始冒汗了。 劳务券? 什么东西? 剧本上没写啊! 他只能硬著头皮,胡乱猜一个。 “是……是麦穗!对,是麦穗!” 陈平川笑了。 那笑容,在牛二看来,比魔鬼还可怕。 “错。” “是顺城的角楼。” 陈平川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拋了出来,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犀利。 “守城的赵莽將军,他的坐骑是黑色的还是枣红色的?” “顺城商会的刘四海会长,他有几个儿子?” “我斩杀前任知州马德的时候,是在府衙门口,还是在菜市口?” 每一个问题,都是顺城人人皆知的细节。 但对於牛二这个冒牌货来说,却如听天书! 他的回答,漏洞百出,前言不搭后语。 从一开始的支支吾吾,到后面的胡言乱语。 最后,在陈平川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凌厉目光注视下,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別问了!別问了!” 他瘫在地上,浑身筛糠般地发抖,语无伦次。 真相,已然大白於天下。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诬告! 金鑾殿內,一片譁然。 刚才还叫囂著要严惩陈平川的梁党官员,一个个都成了哑巴,脸色尷尬无比。 张廷玉抚著鬍鬚,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然而,梁越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反而冷笑著,上前一步。 “陛下!” 他朗声说道,打断了眾人的议论。 “此证人牛二,受到惊嚇,神志不清,又被陈平川威逼诱问,胡言乱语也是情有可原。” 他先是轻飘飘地把假证人推了出去。 然后,他话锋一转,脸上又换上了那副“为国为民”的表情。 “但是!陛下!杀良冒功的指控,实在是太过严重!若是传出去,让百姓知道……人言可畏啊!” “为了安天下臣民之心,为了彰显我朝廷的公允!” “臣以为,必须暂停陈平川兵部侍郎职务,待朝廷派出钦差,前往顺城查明真相之后,再做定夺!” 这一招,又快又狠! 直接將了景帝的军! 人证靠不住,但这个罪名太大了,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得查! 不查,就是你皇帝包庇! 查,就要停陈平川的职! 而且,调查的人都是梁越安排的,想要什么结果就有什么结果! 到时候,坐实陈平川的罪行,他就死定了! 景帝的拳头,握得死死的。 他气得浑身发抖。 无耻! 太无耻了! 他看著梁越那张虚偽的脸,恨不得立刻下令,把他拖出去砍了! 但他不能。 他被梁越的这番话,堵得死死的,进退两难。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景帝身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陈平川,再次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对著龙椅上的景帝,朗声开口,声音传遍了整个金鑾殿。 “臣,问心无愧!” “天日昭昭,自有公断!” “为证臣之清白,也为不让陛下为难。” “臣,愿领此旨!” 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不公的处置。 那份坦然,那份决绝,让龙椅上的景帝,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愧疚。 第180章 他们偽造一个,我便为你带来一万个! 忠勇侯府。 这座由景帝御赐,象徵著无上荣光的府邸,一夜之间,从车水马龙变成了门可罗雀。 大门外,换上了御林军把守,明著是软禁,实则是保护。 这也是景帝,能为陈平川最后做的事情。 陈平川被当庭革职,软禁於府中的消息,飞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那个陈状元,出事了!” “怎么回事?前几天不还被陛下亲迎,风光无限吗?” “嗨,说是他在顺城杀良冒功,被人告了!” “真的假的?他看著不像那种人啊!” “谁知道呢,官场的事,深著呢!功高震主,懂不懂?” 一时间,眾说纷紜。 有为陈平川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但更多的人,是持著一种观望的態度。 这位新晋的忠勇侯,到底是真的犯了事,还是被人给阴了? 所有人都想看看,后续会如何发展。 …… 陈平川被革职的第三天,张金宝和林锦玉就想方设法,託了张廷玉的关係,跑进来探望陈平川。 一进院子,两人就看到陈平川正悠哉悠哉地蹲在园里,拿著一把小锄头,给几株牡丹鬆土。 他穿著一身寻常的布衣,神情专注,仿佛一个閒適的富家翁,没有半点阶下囚的颓丧。 “平川兄!” “大哥!” 张金宝和林锦玉快步冲了过去,两人脸上都写满了焦急。 “哎哟,我的好大哥!这都火烧眉毛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儿种啊!” 张金宝是个直肠子,急得直跳脚。 “外面都传疯了!说你要被砍头了!” 林锦玉也是一脸凝重,他比张金宝想得更多。 “平川兄,梁党的手段,实在是太阴毒了。这次他们虽然没能一击致命,但『杀良冒功』这顶帽子一旦扣上,就算最后查无实据,你的声望也会大受影响。” “而且,他们肯定还会有后手。你现在被困在这里,消息不通,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这太被动了!” 陈平川放下小锄头,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来。 他看著两个急得满头大汗的朋友,淡淡一笑。 “急什么?” “天,还没塌下来呢。” 他指了指院中的石桌。 “来,坐下喝杯茶,降降火。” 他走到石桌旁,提起茶壶,给两人倒了茶。 然后,从旁边的棋盒里,拈起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心若不定,如何能贏?” 他看著棋盘,悠悠地说道。 张金宝和林锦玉看著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说的是他们吗? “大哥,你……你是不是已经有对策了?” 张金宝忍不住问道。 陈平川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 “你谁知道若素……她怎么样了?我出事后,她可还好?” 他担心,张若素因为自己受到牵连。 林锦玉摇了摇头。 “自你出事之后,张小姐便再无音讯了。” “我去找过张大人,连张大人说,她留下一封信,说是有要事外出,让我们不必担心。” “什么?!” 这下,轮到陈平川的脸色变了。 张若素不见了?去了哪里? “哼!这女人不是好东西!” 一旁的张金宝,却突然冷哼了一声,语气酸溜溜的。 “大哥,不是我说你。这世態炎凉,人心最是靠不住。尤其是女人,更是现实得很!” “你风光的时候,她围在你身边。现在你一出事,她怕被连累,躲起来了唄!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听从家里的安排,另寻高枝去了!” 张金宝看陈平川和张若素走得太近,心里早就不爽了。 在他看来,只有自己的妹妹张静姝,才是大哥的良配。 现在有机会,他当然要不遗余力地詆毁一下自己妹妹的“情敌”。 他觉得,这样说不定妹妹就有机会了。 等两人成了亲,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当陈平川的大哥了! “金宝!不要胡说!” 陈平川的脸色,瞬间一沉。 他表情严厉,看得张金宝心里一阵发毛。 “大哥……我……我也是为你抱不平嘛……” 张金宝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道。 陈平川语气斩钉截铁,带著不容置疑的信任。 “若素在顺城为我和百姓做了很多事情,绝非那般趋炎附势之人!” “我相信她。她在这个时候不出现,甚至瞒著张大人,定然有她的道理,有她必须去做的事情!” 林锦玉和张金宝面面相覷,张金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说道:“知道了,大哥。” 正在这时,府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有人前来拜访。 来人,竟是那个“顽石先生”,石问天。 石问天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说是听闻陈平川閒赋在家,特来找他手谈一局。 张金宝和林锦玉见状,便先行告辞了。 两人在石桌旁对坐。 棋盘之上,黑白子迅速开始廝杀。 下了十余手后,石问天趁著落子的间隙,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梁国舅已经派了心腹,带著御史台的人,快马加鞭赶往顺城了。” “他们名为调查,实则就是去做假证,罗织罪名。”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陈平川落下一子,不动声色。 “多谢石大人提醒。” 石问天却摇了摇头。 “我不是在帮你。” 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著一丝复杂的光芒。 “我是为了大业朝,为了陛下,为了这天下的公道。” 说著,他从宽大的袖袍里,摸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悄无声息地推到了陈平川的面前。 那册子,封面已经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十年间,凭记忆默写下来的东西。” “卢志安每一笔见不得光的帐,都在里面。” “或许,对你有用。” 说完,他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连那盘没下完的棋,都不要了。 陈平川看著桌上那本薄薄的册子,心中感触万千。 这哪里是什么帐本。 这是石问天用十年光阴和身家性命,磨出来的一把刀! 现在,他把这把刀,交给了自己。 陈平川收好帐本,心中却依旧无法平静。 张若素,你到底去了哪里? 你到底,在做什么? 半个月后。 就在京城的风向,已经开始对陈平川越来越不利的时候。 忠勇侯府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喧譁声。 紧接著,书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道风尘僕僕的纤细身影,踉踉蹌蹌地闯了进来! 正是消失了半个月之久的,张若素!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 她一身男装早已被尘土和血跡染得看不出本色,髮髻散乱,面色苍白如纸,乾裂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最触目惊心的,是她缠著厚厚绷带的右臂,绷带之上,还在不断地往外渗著鲜红的血跡! 在她的身后,同样狼狈不堪的刘四海。 “若素!” 陈平川看到这一幕,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急忙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张若素。 当他的目光落在她手臂上那刺眼的血跡上时,他那双一向平静的眼眸,瞬间泛起波澜! 他的手微微颤抖,哑著嗓子问道:“你……你去了顺城?” “谁让你去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若素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慌乱和心疼,却虚弱地笑了。 那笑容,苍白,却又无比灿烂。 她用尽力气,从被鲜血浸湿的怀中,掏出了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著的长卷,塞到了他的手里。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他们……可以偽造一个证人……” “我看他们……如何……偽造一万个!” “大人,我们……会贏的!”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软软地晕倒在了陈平川的怀中。 第181章 我无话可说,但十万军民有话要说! 次日,早朝,金鑾殿上。 大学士张廷玉当眾递上了一道奏摺。 奏摺的內容很简单:忠勇侯陈平川已有铁证,可自证清白,请求御前陈情,当面对质! 梁党眾人皆是冷笑。 铁证? 能有什么铁证? 他们的钦差队伍,马上就要抵达顺城了。 有梁越的心腹亲自坐镇,威逼利诱之下,什么样的“证据”做不出来? 陈平川一个被软禁在京城的阶下囚,还能翻出什么浪?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陈平川和张廷玉的最后挣扎罢了。 梁越穿著一身崭新的朝服,好整以暇地站在百官之首。 他今天心情很好,准备好好欣赏一下,陈平川这只笼中之鸟,是如何做这最后的,徒劳的扑腾。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会儿陈平川拿出所谓的“证据”后,他该如何反驳,如何將对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很快,陈平川被带上了大殿。 他没有穿象徵著官职和爵位的袍服,只著一身简单的青色布衣,头髮用一根木簪束起。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中有淡淡的血丝,但脊樑,却依旧挺得笔直。 他的手里,捧著一个用厚厚的油布包裹著的东西,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梁越看著他,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忠勇侯今日为我们带来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莫不是,你把顺城的地契给带来了,要献给陛下,以证你的『清白』吗?” “哈哈哈!” 他身后的梁党官员,立刻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陈平川对这些嘲讽,充耳不闻。 他捧著那个油布包,一步一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然后,他对著龙椅之上的景帝,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陛下。”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语气坚定。 “关於杀良冒功之指控,臣,无话可说。” 什么? 无话可说? 满朝文武,包括景帝和张廷玉,全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认罪了? 梁越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然而,陈平川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了起来。 “臣无话可说。但是……”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著龙椅上的天子。 “顺城十万军民,有话要说!” 话音未落,他將手中那个油布包裹打开,露出了里面一个白色布卷! “来人!给朕展开!” 景帝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两名小太监连忙上前,手忙脚乱地抓住布卷的一头。 然后,在满朝文武惊愕的目光中,他们开始缓缓后退。 那巨大的白色布卷,被一点一点地展开。 一丈…… 三丈…… 五丈…… 十丈……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住了。 那哪里是什么布卷! 那分明是一条雪白色的长龙! 它从大殿的门口,一路向前延伸,越过文武百官的队列,穿过庄严肃穆的丹陛,一直铺到了景帝的龙椅之下! 整整十几丈长的白色布幔,將金鑾殿的地板,都完全覆盖! 而更让人感到头皮发麻,心神俱颤的,是那布幔之上的东西! 那上面,密密麻麻,触目惊心,全是血手印! 成千上万个鲜红的,刺眼的血手印! 大的,小的,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孩子的! 每一个手印,都像是用生命最滚烫的鲜血按上去的! 它们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血色的海洋,一片无声的雷霆! 一股悲壮、惨烈、决绝的气息,瞬间充斥了整个金鑾殿! 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了。 整个金鑾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只能听到眾人粗重的呼吸声。 在布卷的最前端,龙椅的正下方,是用鲜血写下的几个斗大的字,字跡刚劲,力透纸背,仿佛能看到书写者那满腔的悲愤与忠诚! “顺城守將赵莽,及麾下三千將士,请命!” “我等,与陈大人共存亡!” “若大人有罪,我等愿同死!” 这也是顺城所有人的心声! 这,就是张若素拼死带回来的证据! 虽然它不会说话,却比任何巧舌如簧的辩解,都更具说服力! 这证据狠狠地,抽在了每一个构陷者,每一个质疑者的脸上! “霍!” 景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完全顾不上什么帝王仪態了。 踉蹌著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那片血色的长河面前。 伸出手,颤抖著触摸那些手印,两行滚烫的清泪,从他的眼眶中,汹涌而出。 “好……好啊……” “顺城!朕的忠臣良民!” 一旁的张廷玉,早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用袖子捂著脸,身体剧烈地颤抖著。 他身后的那些忠直之臣,也无不为之动容,一个个眼圈泛红。 就连那些平日里只知钻营的梁党官员,此刻也被这股发自民心,发自底层的磅礴力量,震慑得面无人色,下意识地步步后退。 他们怕了。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民心”! 梁越的脸,在看到那血色布卷展开的一瞬间,就变得惨白如死人。 没有一丝血色。 他千算万算,算计了人心,算计了权谋,却唯独没有算到,陈平川在顺城,竟然已经收拢了如此恐怖的民心! 竟然能让一城百姓,为他按下血手印! 景帝猛地转过身! 他那双含著泪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梁越! 那眼神,不再是以前的软弱和忍让。 那是前所未有的,如同寒冰,如同利刃般的,愤怒与杀意! “国舅!” 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著冰冷的寒气。 “现在,你还有何话可说!” “扑通!” 梁越双腿一软,再也站立不住,瘫倒在了地上。 景帝不再看他。 他当庭宣布: “诬告御史周言,顛倒黑白,构陷忠良,即刻革职查办,打入天牢!” “偽证人牛二,欺君罔上,凌迟处死!” “兵部右侍郎,忠勇侯陈平川,忠勇无双,德才兼备,朕心甚慰!即刻官復原职!” “另!” 景帝的声音,陡然拔高! “將此万民血书,悬於午门之上,昭告天下!让天下人都看看,何为忠臣!何为民心!” 第182章 疯了吧?三个月赚三百万? 万民血书,悬於午门。 京城,彻底沸腾了。 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將午门围得水泄不通。 当他们亲眼看到那十几丈长,铺满血手印的布幔时,所有人都被深深地震撼了。 “天吶!这……这得是多少人按的手印啊!” “这就是顺城的百姓,为陈大人做的见证啊!” “陈大人真是活菩萨!难怪百姓们愿意为他请命!” “有陈大人这样的官,有陛下这样圣明的君主,我大业朝,何愁不兴啊!” 一时间,对陈平川的讚誉,对景帝的歌颂,传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 而对於梁党,对於国舅梁越,则是铺天盖地的唾骂和鄙夷。 梁家的声望,一落千丈。 慈寧宫內。 “啪!” 一个名贵的青瓷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梁太后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废物!一群废物!” 她指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梁党群臣,厉声斥骂。 “一个黄口小儿,就把你们搅得天翻地覆!哀家养你们,有什么用!” 梁越立在一旁,头都不敢抬。 “妹妹息怒……是臣……是臣失算了,没想到那陈平川,竟然如此得民心……” “民心?” 梁太后冷笑一声,眼神狠厉。 “民心算个屁!在这座皇宫里,只有权力,才是最要紧的!” “皇帝的翅膀,是越来越硬了!我看他下一步,就敢动我这个太后了!” “陈平川是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这把刀,必须给它折断!” 梁越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妹妹放心,臣……已经有了一个新计策。” “这一次,定要让那陈平川,身败名裂,万劫不復!” …… 张府后院,静謐清幽。 陈平川推门而入,脚步放得极轻。 床上,张若素半靠著软枕,一身素色寢衣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 她那平日里清亮如秋水的眸子,此刻虽有些黯淡,但在看到陈平川时,却瞬间燃起了一点星光。 “大人,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著伤后的虚弱。 陈平川走到床边,看著她手臂上缠著的厚厚绷带,那上面隱约透出的暗红血色。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句话:“对不起,让我为你受苦了。” 张若素却摇了摇头,嘴角牵起一抹浅笑,苍白却坚定。“你为国为民,我为你奔走,何来受苦之说?” 她凝视著他,目光清澈而执著,“大人,我相信你。所以,一切都值得。” 这句“我相信你”,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抚慰人心,陈平川的嘴角也露出一抹微笑。 叮嘱几句后,陈平川从张若素的房间出来,便看见张廷玉正站在院中的一棵老槐树下,已等候多时。 “平川。”张廷玉的声音沉稳如常。 “张大人。”陈平川躬身行礼。 张廷玉摆了摆手,目光审视著他,许久,才缓缓开口:“那万民血书,是若素为你求来的。这孩子的心思,老夫看得明白。老夫今日不以官职论,只以一个父亲的身份问你,你……可愿娶小女为妻?” 这突如其来的提亲,让陈平川呆立当场。 他满脸错愕,一股热气直衝脸颊,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屋內,窗户留著一道缝。 张若素將父亲与陈平川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屏住呼吸,一颗心怦怦直跳,既羞涩又期盼,耳根都烧得通红,紧张地等待著那个她渴望听到的答案。 院中,陈平川深吸一口气,对著张廷玉深深一揖到底。“大人厚爱,若素小姐情深,平川……感激不尽。” 他顿了顿,声音诚恳而决绝,“只是,如今朝堂波譎云诡,奸佞未除,国事维艰。平川尚且年轻,愿以这身躯,先为国靖难,再图私情。此时此刻,实不敢耽误小姐。” 屋內,张若素的心猛地一沉,一丝失落如涟漪般散开。 但细细品味他话中的“先为国靖难,再图私情”,那份失落又渐渐化为了更深的敬佩与理解。这才是她所倾慕的人,心怀天下,志在四方。 张廷玉听完,非但没有不悦,眼中也流露出讚赏之色。 他抚须点头:“好一个『为国靖难』!老夫没有看错人。”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起来,“不过,你也要万分小心。万民血书让你脱困,也让你彻底成了梁党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手段,只会更阴险,更狠毒!” 陈平川重重点头,眼中寒光一闪:“平川知道。” 果不其然,张廷玉的预言很快应验。 这日清晨,金鑾殿上,早朝的钟声刚刚落定,梁越便从队列中走出,脸上掛著一抹阴冷的笑意,向景帝启奏。 “陛下,臣有喜事要奏!” 喜事? 景帝眉头一皱,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张廷玉也诧异地看向梁越,而陈平川心里冷哼。 看来,这位国舅爷又要搞事情了! 景帝好奇地问:“国舅有何喜事?” 梁越直起身,朗声说道:“臣要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为我大业朝,觅得一位不世出的奇才啊!” 他一边说,一边转头看向陈平川,满脸都是欣赏的表情。 “这位奇才,就是我们的忠勇侯,陈平川陈大人!” 眾人面面相覷,都搞不懂梁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是……被打傻了?开始说胡话了? 梁越却不管不顾,继续大声吹捧。 “陈大人不仅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更是一位点石成金的理財奇才啊!” “眾所周知,陈大人初到顺城时,那地方穷得叮噹响,府库里老鼠进去都得含著眼泪出来!” “可短短数月,陈大人便让顺城府库充盈,百姓富足!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纵观我大业朝上下,谁人能及?” 他把陈平川一顿猛夸,夸得天乱坠,仿佛陈平川是財神爷下凡。 就连张廷玉,都听得一头雾水。 这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 终於,在把气氛烘托到极致之后,梁越图穷匕见。 他话锋一转,脸上换上了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重重地嘆了口气。 “哎,只可惜啊……” “我大业朝国库,如今却是空虚得很吶!” “北拒蛮夷要钱,南镇水患要钱,安抚流民要钱,镇乱剿匪要钱……处处都要用钱,可国库空虚,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臣每每念及於此,便痛心疾首,夜不能寐啊!” 说著,他猛地转身,用充满“期盼”的目光,看著陈平川。 “陛下!臣以为,国有危难,能者理应多劳!” “既然陈大人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何不让他来总揽『国库增收』之大计?” 说完,他对著景帝,重重一拜: “臣提议,请陈大人三月之內,为我大业国库,增收三百万两白银!” “若能完成,陛下当重重有赏!若完不成……那便证明他顺城之功,乃是欺世盗名,徒有虚表!臣请陛下,治他一个欺君之罪!” “嘶——” 整个金鑾殿,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大业朝一年的税收,刨去各项开支,能结余个三百万两,都算是丰年了。 让陈平川靠自己一人,在三个月內凑齐三百万两,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有人都明白了。 这是一个无比恶毒的阳谋! 一个根本无法拒绝,也根本无法完成的致命挑战! 梁越斜眼看著陈平川,心里得意。 你陈平川不是很能吗?不是被百姓奉为神明吗? 好,那你就来给国家搞钱! 你要是完不成,你那“点石成金”的神话,就当著全天下人的面,彻底破灭!你的威信,將一落千丈,扫地以尽! 你要是想完成,又能怎么办? 唯一的办法,就是加税! 加商税,加农税! 这么一来,你必然会得罪天下的商贾和百姓,激起滔天民怨! 到时候,不用我梁越动手,那些被你动了蛋糕的人,就能把你生吞活剥了! 无论成败,陈平川都將陷入万劫不復的绝境! 好一招“捧杀”! 好一个恶毒的计策! 满朝文武,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平川的身上。 张廷玉急得额头冒汗,不停地给陈平川使眼色,让他千万不要答应。 景帝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他想开口拒绝,可梁越的话,句句都站在“为国分忧”的制高点上,让他根本无法反驳。 难道他能说,国家不需要钱吗? 所有人都以为,陈平川会推辞,会辩解。 然而,陈平川的反应,再次让所有人大跌眼镜。 只见他从队列中,缓缓走出,脸上带著一丝淡然的微笑。 他对著梁越,拱了拱手。 “国舅所言,甚是有理。” 然后,他转向景帝,朗声说道: “为君分忧,乃人臣本分。此事,臣,万死不辞!” 他……他竟然答应了?! 他疯了吗?! 梁越的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狂喜。 张廷玉急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景帝也是一脸的错愕和担忧。 陈平川却仿佛没有看到眾人的表情,他继续说道: “不过,臣,有一个条件。” “哦?爱卿有何条件?但说无妨!” 景帝连忙问道。 陈平川的目光,缓缓扫过梁越和他身后那些脸色各异的梁党官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此番『国库增收』大计,非同小可。期间,必然会遇到重重阻力。” “要想在三月內完成任务,臣需要人手,更需要……绝对的权力!” “臣,恳请陛下,赐臣『如朕亲临』金牌一面!” “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挠臣办事!” “若有违抗者,可先斩后奏!” 他又顿了顿,补充道: “另外,臣还需两名帮手,翰林院的林锦玉,以及外放的同科进士慕容修,请陛下一併调拨给臣!” “准奏!” 景帝精神一振,想都没想,当即拍板! “朕,不但赐你金牌,还赐你兵马!” 他当即下令,命御林军副统领,带一千精锐,即刻起,听凭忠勇侯调遣! 景帝心里明白,陈平川敢接这烫手山芋,就说明他肯定有办法! 梁越站在一旁,嘴角噙著一抹不屑的冷笑。 要权?要人?真是天真! 他根本不信陈平川能凭空变出三百万两。 在他看来,陈平川这番举动,不过是虚张声势,想在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罢了。 权力再大,难道还能凭空印银子不成?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三个月后,陈平川威信扫地,被治欺君之罪的惨状了。 第183章 一百二十万两!卢大人,你作何解释? 拿到了景帝的授权,陈平川並没有立刻大张旗鼓地行动。 他先是回了趟府,好好地睡了一觉,养足精神。 张若素的伤势,在宫中御医的精心调理下,也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 这让他彻底放下了心。 接下来,他要全力以赴对付梁越! 第三天一早,陈平川点名要的人,都到齐了。 林锦玉和慕容修,一左一右,站在忠勇侯府的书房里,神情都有些复杂。 林锦玉还好,他一直在陈平川的身边,对於陈平川的种种“壮举”,已经有些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苦笑著摇了摇头。 “平川兄,你这次,可真是玩得太大了。” “三百万两,三个月……我这两天愁得头髮都白了好几根。” 而另一边的慕容修,则完全是另一番心境。 他因为性子淡泊,不愿钻营,被排挤到了一个偏远州县,当了个无足轻重的小官。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在那山沟沟里皓首穷经,蹉跎一生了。 却万万没想到,一纸调令,竟將他从那潭死水中,直接拉回了京城这个权力的漩涡中心! 而且,还是被如今圣眷最隆,风头最劲的陈平川,亲自点名! “陈……侯爷。” 慕容修有些拘谨地拱了拱手。 “下官……实在不明白,侯爷为何会选中下官?” 陈平川看著他,笑了。 “慕容兄,你我同科好友,就不要叫我侯爷了。” 他走上前,拍了拍慕容修的肩膀。 “你的才华,我比谁都清楚。我记得,当年你曾对我说,你並非不想一展抱负,只是不屑与那些宵小之辈同流合污。” “那么,现在机会来了,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干一番大事业?” “还是说,你真的甘心,在那穷乡僻壤,埋没一生?” 慕容修浑身一震。 他抬起头,看著陈平川那双清澈而又充满力量的眼睛,胸中那早已沉寂的热血,仿佛又一次,燃烧了起来。 “侯……陈兄知遇之恩,修,没齿难忘!” 他深深一揖。 “敢问陈兄,我等,当如何行事?” 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们的第一步,就是让整个京城,都听到我们的声音。” “而且,要足够响亮。” 当天下午。 陈平川便开始了行动。 他的第一个目標,就让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他没有去掌管国家財政的户部。 也没有去负责徵收商税的税关。 他率领著那一千名由副统领亲自带队的御林军,甲冑鲜明,刀枪雪亮,浩浩荡荡的,直接开到了兵部尚书,卢志安的府邸门前! 一千精兵,將那座占地广阔,气派非凡的尚书府,围得水泄不通! 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周围的百姓和路过的官员,全都看傻了。 这是要干什么? 兵变吗? 忠勇侯带兵,围了兵部尚书的家? 这消息,顿时在京城炸开了锅! 卢志安气急败坏地从府里冲了出来。 他身后跟著几十名家丁护院,个个手持棍棒,严阵以待。 “陈平川!你好大的胆子!” 卢志安指著马背上的陈平川,气得鬍子都在发抖。 “你竟敢带兵围攻朝廷二品大员的府邸!你是要造反吗?!” 陈平川坐在高头大马上,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神情淡漠。 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从怀里,缓缓地,掏出了一面金光闪闪的牌子。 牌子之上,雕龙画凤,正面刻著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卢志安的咆哮,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如朕亲临金牌! 见此牌,如见皇帝亲至! 他脸上的囂张和愤怒,瞬间褪去,转而被惊恐和不敢置信所取代。 “你……你……” 陈平川依旧没有理他。 他从怀里,又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正是石问天给他的那本秘密帐本。 他翻开第一页,朗声念道: “景元十三年,兵部尚书卢志安,以修缮边关军备为名,虚报开支白银三十万两,实则中饱私囊二十万两。” “景元十四年,剋扣北境三万將士冬衣,致使冻死冻伤者,上千人。所贪墨款项,白银一十五万两。” “景元十五年,倒卖军械……” 他每念一条,卢志安的脸色,就白一分。 念到第三条的时候,卢志安已经浑身发软,冷汗浸透了朝服,几乎站立不住。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只有几个心腹才知道的秘密,陈平川,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还知道得如此清楚!连具体年份和数额,都分毫不差! “拿下!” 陈平川合上帐本,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御林军副统领一挥手,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上前,將卢志安和那些家丁,全部按倒在地! 卢志安手持著他那枚兵部尚书的大印,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我乃朝廷二品大员!你不能……你不能没有证据就抄我的家!” “证据?” 陈平川冷笑一声。 “很快,就有了。” 他对著身后的御林军,下达了命令。 “搜!” “府內,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给我搜仔细了!” “我倒要看看,我们堂堂兵部尚书,家里到底藏了多少『货』!” “是!” 一千御林军,齐声应诺,声震四野! 他们衝进尚书府,开始了一场精准而又高效的抄家行动。 很快,书房的暗格、臥房的夹墙、后园假山下的地窖…… 一处处隱秘的地点被找到。 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箱箱码放整齐的金条! 一车车白的银锭! 一匣子一匣子璀璨夺目的珠宝玉器! 还有数不清的前朝字画,古玩珍品,以及厚厚一叠的各地商铺、良田的地契! 这些东西,如流水一般,被从暗处抬了出来,堆放在尚书府前的空地上。 很快,就堆成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小山! 那刺眼的光芒,几乎要闪瞎所有围观者的眼睛! 经过林锦玉和慕容修的初步清点。 仅仅抄出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折合成白银,竟然高达一百二十万两! 一百二十万两啊! 这相当於大业朝一年税收的结余了! 这还没算商铺和地契! “卢大人,你身为兵部尚书,一年的供奉一百六十石米,就算你十年不吃不喝,也积攒不到这么多钱財,请问,你作何解释啊?” 陈平川骑在马上,淡淡地问道。 面对这如山的铁证,卢志安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知道,他完了。 彻底完了。 “既然解释不了,那就去天牢里,好好想一想吧。” 陈平川一挥手。 “带走!” 曾经不可一世的兵部尚书卢志安,就这么被卸去官服,戴上枷锁,如同一条死狗般,被拖上了囚车。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所有梁党的官员,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都是人人自危,彻夜难眠! 他们终於明白了。 陈平川接下的,根本不是一个什么“国库增收”的任务。 而是一把由皇帝亲授,可以先斩后奏的屠刀! 而现在,这把刀,已经高高地举起,架在了他们所有人的脖子上! 下一个,会是谁? 第184章 杀人诛心!让你不打自招的阳谋! 抄了卢志安的家,京城的官场,迎来了一场八级地震。 所有人都以为,陈平川会乘胜追击,拿著那本神秘的帐本,挨个点名,將梁党的官员,一个个地送进天牢。 京城一时间风声鹤唳,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梁党官员,一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连门都不敢出,生怕下一刻,陈平川就找上自家的大门。 然而,陈平川接下来的举动,却又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並没有继续抓人。 反而是上了一道奏摺,奏请景帝,在刑部大牢的旁边,设立一个史无前例的新衙门。 衙门的牌匾,是陈平川亲手所书,龙飞凤舞五个大字—— “廉政募捐司”。 这个名字,让所有人都摸不著头脑。 廉政? 募捐? 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募捐司门口贴出的一张告示,就为所有人解了惑。 告示的內容,简单粗暴,却又充满了“善意”: 凡我大业朝官员,若曾有贪墨不法、以权谋私之举,皆可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只要在限期三个月內,主动向国库“捐款”,以示悔过之心。 朝廷,可念其主动,酌情从宽发落。 捐得越多,態度越诚恳,罪责,自然就越轻。 若是冥顽不灵,企图矇混过关者,一经查实,休怪朝廷律法无情! 前兵部尚书卢志安,便是尔等前车之鑑! 这一招,简直是狠到了骨子里! 它不点你的名,却让每一个心里有鬼的贪官,都感觉自己的名字,就写在那张告示上! 它不逼你,却用卢志安的下场,给你上了一道紧箍咒! 捐,还是不捐? 这成了一个问题。 捐了,就等於不打自招,承认自己贪了。 可不捐,万一陈平川那本“死亡笔记”上,有自己的名字怎么办? 到时候,可就不是捐款能了事了,那是要抄家灭族啊! 好,那就捐! 可捐多少,又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捐少了,怕陈平川觉得你没诚意,是在敷衍他,回头照样收拾你。 捐多了,自己几十年辛辛苦苦捞来的家產,就这么拱手送人,那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而且,你捐的数目,不就等於告诉了陈平川,你到底贪了多少吗? 一时间,京城所有心里有鬼的官员,都陷入了这种自我折磨和痛苦纠结之中。 吃不下饭,睡不著觉,短短几天,就个个眼窝深陷,面黄肌瘦,比死了爹娘还难受。 吏部侍郎燕大人,就是其中最焦虑的一个。 他作为梁党的核心成员之一,这些年跟著梁越,没少捞好处。 他急得在家里团团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爹!您別转了!我头都快被你转晕了!” 燕世藩扶著额头,不耐烦地说道。 “不就是个什么破募捐司吗?那陈平川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我们背后可是国舅爷!他敢动我们?” 燕侍郎看著自己这个不爭气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懂个屁!” “现在卢志安都倒了!国舅爷自身都难保!你还指望他?” “你不是和那个陈平川是同科进士吗?现在就去募捐司探探虚实!套套陈平川的话,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手里掌握了咱家多少东西!” 燕世藩被他老子逼得没办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坐著他那辆豪华马车,来到了“廉政募捐司”的门口。 募捐司里,冷冷清清。 只有一个年轻人,坐在堂上,慢悠悠地喝著茶。 正是被陈平川调来,负责坐堂收钱的慕容修。 燕世藩仗著自己国舅爷外甥的身份,平日里囂张跋扈惯了。 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拿马鞭敲了敲桌子,斜著眼看慕容修。 “慕容修!陈平川呢?” 慕容修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轻轻吹了吹茶碗里的浮沫,然后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那副气定神閒的样子,看得燕世藩火冒三丈。 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小官,也敢在他面前摆谱? 不过,想到父亲的交代,他只好忍气吞声。 “慕容兄,你告诉我,你们这儿,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捐多少,才算有诚意啊?” 慕容修抬眼看了严世蕃一眼,淡淡开口。 “燕公子,令尊三年前,曾督办科考。我听说,当时津州知府,曾送了令尊一幅前朝唐演的《山路松声图》,作为『润笔』之资。” “不知那幅画,如今,可还安好?” 燕世藩脸上的囂张,瞬间凝固了。 这件事,是他爹办过的,最隱秘的一件事! 当时在场的,只有他和苏州知府,天知地知,他知他爹知! 这个傢伙,是怎么知道的?! 慕容修仿佛没有看到他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哦,对了,还有两年前,令尊负责修缮京城官道,据说,光是採买石料一项,就虚报了白银八万两。” “去年冬天,令尊將吏部一个从五品的空缺,卖了五万两银子,买家是松州的一个盐商……” 他一口气,不紧不慢的,说出了好几件燕侍郎贪赃枉法的秘事。 每一件,都说得清清楚楚,时间,地点,人物,数额,分毫不差! 这些,自然都是林锦玉这几天,根据石问天的帐本作为线索,结合翰林院的档案,顺藤摸瓜,查出来的。 陈平川把他们两人分工,一个负责在幕后深挖线索,一个负责在台前坐镇施压。 效果,拔群! 燕世藩的脸色,已经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他浑身都在发抖,冷汗顺著额角,大颗大颗地往下淌。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赤条条地扔在冰天雪地里。 恐惧! 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吞没了他! 他们……他们竟然什么都知道! “我……我……” 燕世藩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他“嗷”的一声怪叫,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转身就往外跑,连滚带爬,狼狈不堪。 当天晚上。 吏部侍郎燕大人,亲自押著七八辆装满了金银的大马车,来到了廉政募捐司的门口。 他哭丧著脸,看著一箱箱的银子被抬进去,心疼得直哆嗦,那表情,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燕家,成了京城第一个“主动”前来捐款的,得到了陈平川的当眾表扬。 这个消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京城的贪官们,彻底崩溃了。 第185章 京城贪官集体破防,排队求割肉! 当天晚上,京城的大街上,就出现了一道蔚为壮观的奇景。 一辆辆马车,从各个官员府邸的后门,悄悄地驶出。 车上的人,都用黑布蒙著脸,鬼鬼祟祟,做贼一样。 他们的目的地,出奇地一致——廉政募捐司。 很快,募捐司的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马车队伍。 甚至,为了能排在前面,早点捐完回家,还有两个蒙面的官员,因为抢位置,大打出手,在地上滚作一团,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这一幕,堪称大业朝开国以来,最荒诞,也最讽刺的一幕。 廉政募捐司內,灯火通明。 与外面的嘈杂和混乱不同,司內一片井然有序。 慕容修坐在堂上,面无表情。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著一本厚厚的册子,封面上写著三个大字——“功德簿”。 一个个平日里在外面人五人六,道貌岸然的大人们,此刻都像犯了错的学生,低著头,排著队,等著“交作业”。 轮到谁了,谁就哭丧著脸,报上自己的姓名、官职,和“募捐”的数额。 然后,指挥著自家的下人,把一箱箱沉甸甸的银子,抬进后面的库房。 那场面,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官员们一边看著自己家的银子被搬空,一边痛哭流涕,捶胸顿足,仿佛被人活生生地割肉一般。 “我的银子啊……我攒了半辈子的银子啊……” 一个户部的主事,看著自家五万两白银被抬进去,哭得差点当场昏过去。 慕容修却是不为所动。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提笔在“功德簿”上,记下一笔。 嘴里,还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念叨著,像是在唱喏。 “户部主事,王大人,捐银五万两,悔过之心,诚意可嘉,朝廷记下了。” “兵部员外郎,李大人,捐银八万两,可见平日里勤俭持家,节衣缩食,为国分忧,值得百官表彰!” 他这番话,听得那些官员们,想死的心都有了。 什么叫悔过之心? 什么叫勤俭持家? 这他妈都是我们贪的血汗钱啊! 你这是在夸我们,还是在骂我们? 可他们还不敢反驳,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还得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著慕容修连连作揖。 “慕容大人说的是,为国分忧,是我等本分……” 一晚上下来,功德簿上,就记下了厚厚的好几页。 库房里的银子,也堆成了一座小山。 消息传到国舅府。 梁越气得当场就砸了他最心爱的一方砚台。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气得在书房里暴跳如雷。 “陈平川!你这是敲诈!这是勒索!这是在动摇我大业的国本!” 他眼睁睁地看著自己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党羽,被陈平川用这种“合法”的手段,一个个地敲骨吸髓。 这两天,来他府上哭诉的官员,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一个个都跪在他面前,哭著喊著,求国舅爷给他们做主。 可他能怎么办? 陈平川手里有“如朕亲临”的金牌,做的事情,名义上又是为了给国库“募捐”。 他根本抓不到任何把柄! 而且,这一切他自己亲手促成的! “不行!不能再让他这么搞下去了!” 梁越坐不住了。 再这么下去,他这个派系,就要被陈平川从经济上,给彻底搞垮了! 第二天一早,他便急冲冲地闯进皇宫,直奔御书房,向景帝“哭诉”去了。 御书房內。 景帝正心情大好地,翻看著一本由慕容修连夜呈上来的“功德簿”。 看著上面那一笔笔惊人的数额,他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 爽! 太爽了! 这些年,国库空虚,他这个皇帝,当得憋屈无比。 想做点什么事,都因为没钱而束手束脚。 现在好了,陈平川这一招,简直是神来之笔! 不费吹灰之力,就让这群蛀虫,把吃进去的钱,乖乖地吐了出来! “陛下!陛下!您要为臣等做主啊!” 梁越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了,老泪纵横。 “那陈平川,假借募捐之名,行敲诈勒索之实!搞得现在是人心惶惶,百官不寧啊!” “他这不是在为国分忧,他这是在动摇国本,是在挖我大业朝的根基啊!” “长此以往,国將不国啊!请陛下,立刻下旨,叫停那个荒唐的『廉政募捐司』!” 景帝缓缓地放下手里的功德簿。 他看著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梁越,心中冷笑。 动摇国本? 你们这群贪官污吏,把国库都蛀空了的时候,怎么不说动摇国本? 现在让你们把钱吐出来,就成了动摇国本了? 脸呢? 景帝站起身,走到梁越面前,亲自將他扶了起来。 “国舅言重了,快快请起。” 他的態度,和蔼可亲。 然后,他拿起桌上那一摞厚厚的功德簿,放到了梁越的手里。 “国舅啊,朕看到的,不是什么敲诈勒索,而是一片忠君爱国之心吶!” “你看看,王侍郎,捐了五万两。李主事,捐了八万两。还有燕侍郎,更是深明大义,一下子就捐了二十万两!” “他们,都是我大业的忠臣啊!” 景帝的语气,充满了“感动”。 “难道在国舅看来,我大业的官员,连这点为国分忧的觉悟,都没有吗?” “还是说……” 景帝的眼神,陡然一冷,话锋变得犀利起来。 “国舅有更好的办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为国库筹集到如此巨款?” “陈平川的军令状,可是立在那里的。三月,三百万两。” “现在,这才过去不到十天,这功德簿上的总额,就已经突破五百万两了!” “国舅,你告诉朕,朕,是该叫停呢?还是该给陈爱卿,记一个头等大功呢?” “这……” 梁越被景帝这一番话,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望著那几本沉甸甸的功德簿,又看著景帝那双带笑,却又无比冰冷的眼睛,一张老脸,瞬间毫无血色。 他知道,在这场交锋中,自己又输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自己辛苦建立起来的財富帝国,被陈平川,用一把“合法”的刀,割得支离破碎。 而他,却毫无办法。 这种无力感,让他几乎要发狂! 陈平川! 我梁越,与你,不共戴天! 第186章 一步登天!陈平川,权倾朝野! 三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 林锦玉和慕容修,带著几十个帐房先生,通宵达旦,终於將所有的帐目,清点完毕。 当最终的数字统计出来时,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林锦玉,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整一千三百万两白银! 这还不包括那些被折算成银两的古玩字画、田產商铺! 三百万两的军令状,陈平川不仅完成,还超额完成了四倍还多! 这个数字,足以让整个大业朝,为之疯狂! 消息传出,天下譁然。 …… 第二日,早朝。 当大学士张廷玉,將那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最终版“功德簿”,以及那份一千三百万两的匯总清单,呈到景帝面前时。 整个金鑾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官员,无论是梁党还是清流,都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向景帝这边张望。 当景帝颤抖著声音,將那个惊天动地的数字念出来时。 “眾爱卿……忠勇侯陈平川,一月之內,为国库……募得白银……一千三百万两!” 轰! 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多少?我没听错吧?一千三百万两?” “天吶!这……这怎么可能!我们大业朝一年的税收,刨去开支,也才结余一百多万两啊!” “疯了!陈平川简直是疯了!他是把整个京城的官员都给抄了一遍吗?” 梁党的官员们,一个个面如死灰,双腿发软。 他们知道陈平川搞到了不少钱,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 这哪里是割肉,这他妈是把他们连骨头带髓都给榨乾了啊! 而那些清流派的官员,则是一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解气! 太解气了! 这些年,他们眼睁睁地看著梁党这群蛀虫,把国家蛀空,把百姓的血汗钱中饱私囊,却无能为力。 现在,陈平川用雷霆手段,把这些钱,又都给挖了出来! 这简直是大快人心! 龙椅之上,景帝的激动,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拿著那份奏报的手,剧烈地颤抖,眼眶,也渐渐红了。 一千三百万两啊! 有了这笔钱,他可以修缮边防,可以賑济灾民,可以打造新军,可以做太多太多他以前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他这个皇帝,终於可以挺直腰杆了! “好啊!” 景帝一拍龙椅,大喝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畅快和激动。 “好!好一个陈平川!好一个国之柱石!”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殿下百官,最后,落在了面色阴沉如水的梁越身上。 “国舅!” 景帝的声音,响彻大殿。 “你不是说,陈平川是在动摇国本吗?” “现在,他为国库增收一千三百万两,朕倒要问问你,这算是动摇国本,还是稳固国本啊?!” 梁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这钱都是从他的人身上刮下来的,不是陈平川的功劳? 那不是等於承认,他梁党上下,全是贪官污吏吗? 景帝看著他那副吃瘪的样子,心中爽快到了极点。 他不再理会梁越,转而看向陈平川,脸上瞬间堆满了笑容,那亲切的模样,仿佛在看自己的亲儿子。 “陈爱卿!” “臣在。” 陈平川出列,神情淡然,心若浮云。 “你此番,为国为民,立下不世之功!朕,要重赏你!” 景帝的声音,充满了豪气。 “传朕旨意!” “忠勇侯陈平川,智勇双全,功在社稷,加封为太子少保,仍领兵部右侍郎衔,兼管廉政募捐司,钦此!” 太子少保! 这可是从一品的虚衔,虽然没有实权,但却是臣子能够获得的最高荣誉之一! 陈平川,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竟然一步登天,位列从一品! 这在大业朝,是绝无仅有的! 景帝似乎觉得还不够,继续高声道:“赏白银一万两!锦缎一千匹!另,朕亲书『国之柱石』牌匾一块,赐予忠勇侯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廷玉等保皇派大臣,立刻跪地高呼,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 而梁党的官员们,则是个个心如刀绞。 赏陈平川的白银,那可都是从他们身上刮下来的血汗钱啊! 这他妈算怎么回事? 用我的钱,赏我的敌人?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陈平川的声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小覷这个年轻的侯爷。 梁党的官员,见到他,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个个低著头,绕道而行,噤若寒蝉。 而京城的百姓,更是將他奉若神明。 “陈青天”的名號,响彻大街小巷。 一时间,陈平川的威望如日中天,权倾朝野! 国舅府內。 “混帐!混帐!” 梁越双目赤红,状若疯狗。 他嘶吼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不甘。 他多年来辛辛苦苦建立的权势根基,竟然被陈平川用这么一招釜底抽薪,给挖空了大半! 梁党元气大伤! 这一次,是真正的元气大伤! “国舅爷息怒。” 一个阴柔的声音响起,一个身穿文士长衫的中年人,从屏风后走出,对著梁越微微一揖。 此人,正是梁越的首席幕僚,人称“毒士”的李思。 “如今陈平川圣眷正隆,锋芒毕露,我们此时与他硬碰,绝非明智之举。” 李思慢条斯理地说道。 梁越喘著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那你的意思,就让他这么囂张下去?眼睁睁地看著他,把我们的人,一个个都踩在脚下?” “当然不是。” 李思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寒光。 “木秀於林,风必摧之。人狂於眾,天必收之。” “他现在爬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和他爭锋,而是要忍。” “忍?” “对,忍。” 李思的声音,带著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国舅爷,您忘了,我们手里,还有一张最大的王牌。” 梁越猛地一愣,隨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你是说……太后?” 李思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不错。只要太后还在,这大业朝的天,就翻不了。” “陈平川现在有多风光,太后心里,就会有多么厌恶他。” “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机会,等待陈平川自己,膨胀,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等到他得意忘形,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时,我们再出手。” “到那时,就算皇帝想保他,也保不住!” “我们要做的,就是將他彻底打入万劫不復之地!” 梁越听著李思的话,眼中的疯狂,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阴狠和冰冷。 他缓缓坐下,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好,就依你所言。” “传令下去,让我们的人,都给本国舅收敛一点,夹起尾巴做人。” “这段时间,就让陈平川,再得意几天。” “本国舅,倒要看看,他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 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京城的平静之下,悄然涌动。 而就在此时,一个消息,从宫中传出。 下个月十五,是当朝太后,梁太后的六十大寿。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187章 宫內笙歌庆华诞,墙外卖儿哭断肠 梁太后的六十大寿,这对於整个梁党来说,无疑是一件头等大事。 这可是他们恭维献媚的绝佳机会。 梁越下令,一个字:办! 要大办,特办,往死里办! 要办得风风光光,要办得奢华无比,要办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谁,才是这大业朝真正的主人!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为了这场寿宴,而疯狂地运转起来。 梁越亲自坐镇指挥,直接动用了国库的银两。 当然,名义上,是景帝感念太后养育之恩,主动下旨,为太后贺寿。 实际上,谁都知道,这钱,都是梁越一句话的事。 刚刚因为陈平川的“募捐”而充盈起来的国库,还没等景帝捂热乎,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哗啦啦地往外流。 第一件事,就是修缮慈寧宫。 梁越嫌弃原来的宫殿不够气派,不够辉煌,配不上他妹妹的身份。 一声令下,数千名工匠被徵召而来,日夜赶工。 从江南,一船一船的太湖奇石,被运抵京城。 从蜀中,一根一根珍贵的金丝楠木,被千里迢迢地送来。 光是为了搭建一座给太后听戏的戏台,就耗费了白银数十万两! 那戏台,雕樑画栋,金碧辉煌,据说连地上的砖,都是用金粉和著泥烧制的,在阳光下,能闪瞎人的眼睛。 整个慈寧宫,被扩建得比皇帝的乾清宫还要宏伟,还要奢华。 宫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透著一股金钱的腐朽味道。 寿宴的菜单,更是铺张到了极点。 山中跑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是能想到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什么熊掌、燕窝、鱼翅,都只是开胃小菜。 据说,其中有一道名为“凤穿牡丹”的菜,光是选材,就要从上百只雏鸡中,挑选最嫩的那一只,再配以千年的人参,天山上的雪莲…… 其工序之繁复,用料之珍奇,骇人听闻。 仅仅这一道菜的成本,就高达数千两白银! 这个价钱,足以让一个普通的百姓家庭,富足地生活一辈子!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喜庆而又奢靡的氛围之中。 宫女太监们,个个换上了新衣,脸上洋溢著喜气。 官员们,为了能给太后送上一份“別出心裁”的寿礼,更是挖空了心思,跑断了双腿。 然而,在这片歌舞昇平,穷奢极欲的背后,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悽惨景象。 京城之外。 因为连年的天灾,再加上地方官员为了討好上官而层层加码的苛捐杂税,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大量的灾民,涌向了京城,希望能在天子脚下,求得一条活路。 但他们看到的,不是皇恩浩荡,而是紧闭的城门,和官兵们冰冷的刀枪。 他们被拦在城外,像牲口一样,蜷缩在城墙根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飢饿,寒冷,疾病,像瘟疫一样,在他们之间蔓延。 …… 太后寿宴当天。 陈平川作为当朝新贵,太子少保,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他乘坐著侯爵的马车,缓缓驶向皇宫。 当马车行至那处街角时,他看到了扎心的一幕。 就在那金碧辉煌,夜夜笙歌的慈寧宫外,不过一墙之隔的街角。 一个衣衫襤褸,面黄肌瘦的男人,正跪在地上,身边躺著一块破旧的草蓆。 草蓆上,也躺著一个孩子,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脸,因为飢饿和寒冷,已经没有了血色,嘴唇冻得发紫。 但她很懂事,不哭,也不闹。 只是睁著一双麻木的大眼睛,呆呆地看著周围繁华而又陌生的一切。 在草蓆的前头,插著一根草標。 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著两个字——“卖儿”。 听著院墙里舞昇平声,看著墙外那个跪地卖女的父亲,看到了那个躺在草蓆上,眼神空洞的小女孩。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句诗在此刻,显得如此的真实,又如此的讽刺。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从陈平川胸腔中,直衝头顶! 这就是他为之奋斗,为之流血的大业朝! 这就是他费尽心机,从那些贪官污吏手中,追回了上千万两白银的朝廷! 可这些钱,没有用到賑济灾民上,没有用到加固边防上,却被用来给一个老太婆,办一场极尽奢华的寿宴! 何其荒唐! 何其可悲! “停车!” 陈平川冷声喝道。 他走下马车,来到那个父亲面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钱袋,递了过去。 “拿著钱,把孩子带回去,好好过日子。” 那个父亲抬起头,看到陈平川一身官袍,气度不凡,先是一愣,隨即反应过来,拼命地磕头。 “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的恩典!” 他接过钱袋,掂了掂,脸上的感激,却瞬间变成了绝望和苦涩。 “大老爷,您的心意,小的领了。” 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可是……不够啊!” “这点钱,根本不够啊!” “乡里的苛捐杂税,一笔接著一笔,就像刀子一样,逼得我们活不下去啊!” “我把女儿卖了,她进了富贵人家,或许……或许还能有口饭吃,还能活下去。” “可要是跟著我,我们父女俩,早晚都得饿死啊!” 男人的哭诉,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陈平川的心上。 他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血管凸起! 他还能说什么? 他什么也说不了。 他可以给这个父亲更多银子,但他能给天下所有被逼到卖儿卖女的父亲银子吗? 他不能。 问题的根源,不在於钱。 而在於这个烂到了骨子里的朝廷! 他默默地收回银子,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块令牌,递给了他。 “这是忠勇侯府的令牌,你拿著它,去城南的养济院,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们会收留你们父女。” 说完,他不再看那对可怜的父女,转身,回到了马车上。 只是那张一向平静的脸上,此刻,已经覆上了一层冰霜。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 在宫门口,他遇到了同样前来赴宴的林锦玉。 林锦玉看到陈平川的脸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他快步走上前,低声劝道:“平川兄,你……你这是怎么了?” “今日是太后大寿,宫里,可是龙潭虎穴。” 林锦玉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那梁越,巴不得你犯错,正愁抓不到你的把柄。” “你今日,可千万,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 “我知道。” 陈平川点了点头,声音却冷得像冰。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径直,朝著那座金碧辉煌,却又散发著腐朽气息的慈寧宫,大步走去。 林锦玉看著他的背影,嘆口气,他有种预感。 今天,要出大事! 第188章 好傢伙,一首诗,將太后骂得心花怒放! 慈寧宫內,此刻早已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大殿正中,梁太后身穿一身绣著金凤的华贵宫装,头戴凤冠,满脸红光地坐在主位上。 她的下手边,是面带微笑,眼神阴毒的国舅梁越。 再往下,则是大业朝文武百官,按照品级,分坐两侧。 整个大殿,被布置得流光溢彩,奢华至极。 地上的红毯,是用西域进贡的最上等羊毛织成,踩上去,软得像是踩在云端。 殿內的樑柱,都用金箔包裹,上面盘绕著栩栩如生的祥龙瑞凤。 桌案上,摆满了奇珍异果,琼浆玉液。 一道道精美绝伦的菜餚,如流水般被宫女们端了上来,那浓郁的香气,瀰漫了整个大殿。 大殿中央的戏台上,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正在上演著一出名为《麻姑献寿》的吉祥戏。 丝竹管弦之声,不绝於耳。 阿諛奉承之词,更是充斥在每一个角落。 “太后娘娘凤体安康,真是国之大幸,民之大幸啊!” “是啊是啊,看太后娘娘这气色,再活个一百年,都不成问题!” “这都是因为太后娘娘福泽深厚,有上天庇佑!” 梁党的官员们,一个个諂媚地笑著,將各种不钱的好话,拼命地往梁太后身上堆。 梁太后听得心怒放,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笑得合不拢嘴。 而坐在另一侧的景帝,则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穿著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坐在梁太后的身边,却像一个提线木偶。 看著满桌的珍饈美味,听著耳边那些肉麻的吹捧,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之前呈上来的,关於各地灾情的奏报。 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再看看眼前这番穷奢极欲的景象。 他的心,像被针扎一样,一阵阵地刺痛。 他想发火,想掀了这张桌子,想指著这群只知道拍马屁的蛀虫的鼻子,问问他们,国库的钱,就是这么的吗?百姓的死活,他们还管不管? 可他不敢。 他一抬头,就能看到母亲那张看似慈祥,实则威严的脸。 他一转头,就能看到国舅梁越那阴冷的目光。 所有的愤怒和不甘,最终,都只能化作一声无声的嘆息,憋回肚子里。 他能做的,只有端起酒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强顏欢笑。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母后,儿臣敬您一杯,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皇帝有心了。” 梁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象徵性地抿了一口酒。 宴会的气氛,在一片虚偽的祥和中,被推向了高潮。 就在这时,梁越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喝酒的年轻人身上。 梁越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他站起身,端著酒杯,朗声道:“今日是太后大寿,普天同庆。我听说,咱们的忠勇侯,不仅能为国聚財,武能安邦,这文采,更是天下无双啊!” 他的声音很大,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陈平-川。 有好奇,有嫉妒,有幸灾乐祸。 陈平川放下酒杯,心中冷笑。 来了。 这老狐狸,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梁越继续说道,声音里带著虚偽的“讚赏”:“如此良辰美景,又有咱们的状元郎在场,若是没有佳作助兴,岂不是一大憾事?” “忠勇侯,何不当场作诗一首,为太后贺寿?” “也好让我等,一睹状元公的风采啊!” “对啊对啊!状元公,来一首!” “我等早就想见识见识状元公的文采了!” 梁党的官员们,立刻心领神会,纷纷跟著起鬨。 一时间,整个大殿,都是催促陈平川作诗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著他,等著看他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写,还是不写? 写得好了,是理所应当,你是状元嘛。 但难免会落下一个阿諛奉承,趋炎附势的名声,与他之前刚正不阿的形象,大相逕庭。 写得不好,那乐子可就大了。 堂堂状元,连贺寿诗都写不好,岂不是欺世盗名?到时候,梁越有的是办法,把这件事闹大,让他身败名裂。 更何况,以陈平川的性子,让他去给梁太后这个祸国殃民的老妖婆写讚美诗,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若是不写,那就是不给太后面子,是御前失仪,恃功傲物! 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也吃不消! 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局! 张廷玉和林锦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著陈平川,手心里全是汗。 就连景帝,也皱起了眉头,为陈平川捏了一把汗。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陈平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为难和犹豫。 他缓缓站起身,对著主位上的梁太后,和一旁的梁越,微微一拱手。 “国舅爷谬讚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又洪亮,迴荡在整个大殿。 “既然太后和国舅有此雅兴,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竟然,答应了! 答应得如此乾脆,如此爽快! 梁越一愣,隨即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他以为,陈平川终究还是“开窍”,知道谁才是大业朝真正的主人。 很好。 只要你肯低头,只要你肯写这首诗,你的名声,你的风骨,就全完了! “好!忠勇侯果然是爽快人!” 梁越抚掌大笑,“来人!笔墨伺候!” 立刻有太监,搬来一张书案,铺好宣纸,研好香墨。 陈平川走到案前,在万眾瞩目之下,提起笔,略一沉吟,便挥毫泼墨,一气呵成! 片刻之后,一首对仗工整,辞藻华丽的七言律诗,便跃然纸上。 一名太监,小心翼翼地捧起宣纸,高声朗诵起来。 “梁栋擎天尊宝梁, 后宫垂范泽万家。 千官叩首称国母, 秋獮纵情逐猎狗。 圣心仁恕消灾祸, 寿诞恩威固邦国。 无边福祚息兵殃, 疆域安寧福万民。” 诗句一出,满堂喝彩! “好诗!好诗啊!” “不愧是状元之才!文采斐然,意境高远!” “『梁栋擎天尊宝梁,后宫垂范泽万家』,此句甚好!甚好啊!” 官员们纷纷交口称讚,马屁声,此起彼伏。 梁太后听著这首诗,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夸她,把她夸成了千古第一的贤后。 她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一朵盛开的菊。 “好!写得好!” 她连连点头,指著陈平川,对身边的景帝说道:“皇帝你看,这才是咱们大业朝的栋樑之才!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赏!重重有赏!” 第189章 疯了!当眾骂太后是母狗? 梁越看著这一幕,心中冷笑连连。 陈平川啊陈平川,你终究,还是向权势,低下了你那高傲的头颅。 从今天起,你那个“陈青天”的名声,就要变成一个笑话了! 林锦玉和张廷玉,却是心惊肉跳。 他们不相信,以陈平川的性格,会写出如此露骨的马屁诗。 这太不正常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们总觉得,这首看似华丽的诗句背后,一定隱藏著什么惊天的秘密。 就在梁太后最得意,梁越最快意的时候。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那是一个依附於梁党的酸腐翰林,名叫王修。 他为了拍马屁,想在这首诗上,再做做文章,从更深层次,来吹捧一下太后和梁家。 他站出来,对著眾人,摇头晃脑地“品鑑”起来。 “各位,各位!依下官看,此诗之妙,绝不仅在於辞藻华丽!” “其真正的精髓,在於藏头!” 他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 “大家请看,这首诗,每一句的前一个字,连起来,那才是真正的点睛之笔啊!” 眾人闻言,纷纷一愣。 藏头诗? 他们下意识地,开始在心中,默念起那几个首字…… 那名酸腐翰林王修,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他还在为自己的“惊人发现”而沾沾自喜,准备好好地表现一番,在太后和国舅爷面前,大大地露个脸。 他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用一种抑扬顿挫的语调,高声吟诵起来,仿佛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文学大家。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大家听好了!” “这第一句,『梁栋擎天尊宝梁』,首字乃是『梁』字,寓意太后娘娘的梁家,乃是国之栋樑,擎天之柱!” “这第二句,『后宫垂范泽万家』,首字乃是『后』字,象徵太后娘娘母仪天下,德被四海之尊位!” 他说到这里,还特意停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吊足了眾人的胃口。 大殿內,所有人都静静地听著他的“高论”。 梁太后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梁越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这个王修,很有眼力见,是个可造之材。 就连张廷玉和林锦玉,也皱起了眉头,心中暗道:“难道……是我们想多了?陈平川真的只是写了一首藏头马屁诗?” 王修见眾人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心中更是得意。 他继续摇头晃脑地念道: “这第三句,『千官叩首称国母』,首字乃是『千』字,彰显太后娘娘千秋万代,受万民敬仰之功德!” “这第四句,『秋獮纵情逐猎狗』,首字乃是『秋』字,盛讚太后娘娘风华不减当年,更享千秋万岁之尊荣!” 听到这里,已经有不少官员,开始跟著附和起来。 “妙啊!实在是妙!” “原来是『梁后千秋』!这四个字,简直是为太后娘娘量身打造的啊!” “陈大人之才,我等,望尘莫及!” 然而,陈平川的脸上,却始终掛著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笑意。 他看著那个跳樑小丑一般的王修,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怜悯。 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王修的表演,还在继续。 他念完了前四句,又开始念后四句。 “各位请看,这第五句!『圣心仁恕消灾祸』,首字,乃是一个『圣』字!讚美太后心怀慈悲,有如圣人降世!” “第六句!『寿诞恩威固邦国』,首字,乃是一个『寿』字!祝愿太后福寿绵长,与国同休!” “第七句!『无边福祚息兵殃』,首字,乃是一个『无』字!寓意太后福泽无量,恩德无垠!” 念到这里,他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 只剩下最后一句了! 只要把最后一句的马屁拍响,今天这头功,就非他莫属了!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几乎是嘶吼著,念出了最后一句的首字! “这最后一句!『疆域安寧福万民』!首字,乃是一个……” “乃是一个……” 他念到这里,声音却突然卡住了。 就像一只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公鸡。 那个字,明明就在嘴边,可他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因为,他终於反应过来了! 不对! 不对! 这他妈的藏的不是头!而是尾! 一首藏尾的诗! 而最后那几个字连在一起…… 王修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官服。 他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想闭嘴,可已经晚了! 当他卡壳的时候,满朝文武,包括龙椅上的景帝,主位上的梁太后,还有一脸得意的梁越,全都在心中,默默地將这首诗的真正含义,给读出来! 並不是什么:梁后千秋,圣寿无疆。 而是:梁!家!母!狗!祸!国!殃!民! 轰! 这八个字,就像一道巨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整个慈寧宫,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们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们的心臟,仿佛都停止了跳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匯聚到了那个始作俑者,那个一脸平静的年轻人身上。 陈平川! 他竟然……他竟然敢! 他竟然敢在太后的寿宴上,当著满朝文武的面,用这种方式,指著太后的鼻子,骂她是……母狗! 骂她祸国殃民! 疯了! 这个傢伙,一定是疯了! 这是何等的胆大包天! 这是何等的无法无天!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的问题了,这他妈是根本就没想活了啊! 梁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眼中的得意,变成了惊愕,又从惊愕,变成了滔天的怒火!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本来是想用捧杀之计,毁了陈平川的名声。 可他万万没想到,陈平川竟然直接掀了桌子! 用一种最决绝,最疯狂,最不要命的方式,给了他,给了整个梁家,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而主位之上。 梁太后那张保养得宜,刚刚还笑成一朵菊的脸,此刻,已经彻底扭曲了。 她先是茫然,然后是震惊,最后,是无边的愤怒! 她是谁? 她是当朝太后!是皇帝的母亲! 她竟然被一个她眼中的黄口小儿,一个泥腿子出身的贱民,当著所有人的面,用如此恶毒的语言,如此不堪的方式,给戏耍了!羞辱了! 那张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变得铁青一片! “啊——!” 一声刺耳到极致的尖叫,从她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声音,像是地狱里的恶鬼在咆哮! “啪!”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玉如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名贵的玉如意,瞬间,四分五裂! “来人!来人啊!” 她指著陈平川,手指都在剧烈地颤抖,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无比。 “给哀家……给哀家把这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拖出去!” “乱棍打死!!” “给哀家把他乱棍打死!!” 第190章 乱棍打死?陈平川情绪稳定,景帝爆发了! 梁太后那歇斯底里的尖叫,瞬间打破了慈寧宫內的寂静。 “哗啦!” 守卫在殿外的数十名大內侍卫,听到命令,如狼似虎一般,手持著明晃晃的腰刀,瞬间冲了进来! 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径直朝著陈平川逼近,將他团团围住。 雪亮的刀锋,在灯火的映照下,闪烁著森然的寒光。 “太后息怒!” 张廷玉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地高声疾呼。 “陈平川乃国之重臣,顺城大捷的功臣,即便有所失言,也罪不至死啊!” “请太后开恩,明察此事!” “是啊太后!请太后开恩!” 林锦玉和其他一些与陈平川交好的清流官员,也纷纷跪下,为陈平川求情。 他们知道,陈平川今天这事,做得太衝动,太绝了!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但是,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著这样一个国之栋樑,就这样屈辱地死在这里! 然而,他们的求情,在此刻已经彻底疯狂的梁太后耳中,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开恩?” 梁太后冷笑一声,那笑声,比鬼哭还难听。 “他当眾辱骂哀家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要哀家开恩?” “哀家今天,就是要让他死!” “谁敢求情,同罪论处!”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人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梁党的官员们,则是一个个露出了幸灾乐祸,甚至快意的笑容。 他们看著被侍卫包围的陈平川,心中爽快到了极点。 狂啊! 你再狂啊! 这下好了吧,自己把自己给玩死了! 梁越更是得意地站了出来,对著那些侍卫,冷声喝道:“还愣著干什么?没听到太后的旨意吗?” “立刻,將这个大逆不道的狂徒,就地正法!” 他的眼中,闪烁著残忍而又快意的杀机。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是!” 侍卫统领一挥手,数十名侍卫,就要扑向陈平川。 眼看,一场血光之灾,就要在眼前上演! 张廷玉等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爆发了。 景帝! 一直以来,像个木偶一样,坐在梁太后身边的景帝! 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从梁越的捧杀,到陈平川的疯狂反击,再到母亲的雷霆震怒。 他的內心,经歷了一场天人交战。 惊惧,害怕,恐慌…… 他怕母亲的怒火,怕国舅的权势,怕梁党的报復。 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活在这样的恐惧之中,活得像一个傀儡,一个笑话。 可是,当他看到陈平川那双清澈而又无畏的眼睛时。 当他看到张廷玉那些老臣,为了保住一个忠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时。 当他看到梁越那副小人得志,不可一世的嘴脸时。 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绪,猛地从他的心底,喷涌而出! 那不是恐惧,不是害怕。 是愤怒!是屈辱!是积压了十几年的,身为一个帝王,却活得像个孙子的滔天怒火! 凭什么! 凭什么朕的江山,要被你们这群人,搞得乌烟瘴气! 凭什么朕的忠臣,要被你们这群蛀虫,逼上绝路! 凭什么朕这个天子,要看你们的脸色行事! 够了! 真的够了! “住手!!”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从景帝的口中,爆发出来! 这声怒吼,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声音甚至都有些嘶哑。 但其中蕴含的威严和怒火,让每个人都呆住了。 整个大殿,瞬间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给震慑住了! 那些正要动手的侍卫,硬生生地停下,一脸错愕地望向龙椅的方向。 梁越脸上的得意,也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敢置信的目光,看著那个缓缓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的帝王。 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帝王的,真正的愤怒! 陈平川也有些诧异,他承认自己衝动了,却没想到,景帝也跟著一起衝动。 他更没想到,景帝会为了自己一个普通人,连皇位都不顾了。 “朕说了,住手!” 景帝双目赤红,死死地盯著那些侍卫,一字一句地说道。 侍卫们被他那骇人的眼神,嚇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地,缓缓后退。 “皇帝!” 梁太后被景帝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搞得一愣,隨即,更加愤怒。 “你要造反吗?!” 她厉声喝道:“哀家要杀了他!你敢违抗哀家的命令?!” “违抗?” 景帝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母亲。 他的眼神中,不再是往日的懦弱和顺从。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梁太后都感到心惊的冰冷和决绝。 “母后,您是不是忘了。” 景帝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朕,才是这大业朝的天子!” “忠勇侯,是朕亲封的侯爵,是国之栋樑,是顺城大捷的功臣!” “岂能因为一句被小人曲解的诗词,就隨意问罪?!” “此事,必有蹊蹺!朕,要亲自查问!” 他的话,掷地有声! 这不仅仅是在为陈平川辩解,更是在向所有人,宣告他的立场! 梁太后被景帝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一个亲自查问!” 她指著陈平川,尖声道:“他骂哀家是『梁家母狗』!这难道还有假吗?!铁证如山!你还要怎么查?!” “你今天,是非要护著这个小畜生,跟哀家作对到底了,是吗?!” 母子二人,就在这大殿之上,当著满朝文武的面,彻底撕破了脸皮! 气氛,瞬间凝固到了极点。 剑拔弩张! 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们知道,今天这事,已经不仅仅是陈平川一个人的生死了。 而是关係到整个大业朝,未来走向的,一场皇权与后戚之间的,终极对决! 景帝看著自己母亲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心中那股积压多年的屈辱,彻底爆发了。 他没有再大吼,也没有再咆哮。 他只是用冰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朕,还,没,死!” “这大业朝,还是朕的天下!” 第191章 囚笼与弃子,这腐朽的朝堂不待也罢! “朕还没死!这大业朝,还是朕的天下!” 景帝这番话,像是一把磨礪已久的利剑,终於出鞘,锋芒毕露! 梁太后和梁越惊愕地看著他。 他们看著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皇帝,心中同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骇。 这还是那个一向懦弱,对他们言听计从的傀儡皇帝吗? 他那眼神,那语气,那周身散发出来的,属於帝王的威严,都让他们感到了一丝髮自內心的……恐惧。 梁太后被景帝的气势,震得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她张了张嘴,想要像往常一样,厉声斥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她从未见过,自己这个儿子,如此强硬的一面。 慈寧宫內,气氛冷到了极点。 母子二人,就这样隔著几步的距离,遥遥对峙。 他们的背后,是两股庞大的政治势力,在进行著无声而又激烈的碰撞。 张廷玉等保皇派大臣,一个个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们终於,终於等到了皇帝挺起脊樑的这一天! 而梁党的官员们,则是人人自危,脸色煞白。 他们惊恐地发现,他们一直以来所依仗的,太后那至高无上的权威,似乎……在皇帝这突如其来的爆发面前,出现了一丝裂痕。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殿外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臣,参见太后娘娘,参见陛下。” 眾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身亲王朝服的秦王,在老太监魏忠的引领下,不急不缓地,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的出现,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秦王怎么来了? 他不是一直在自己的封地吗?什么时候回的京? 所有人的心里,都充满了疑惑。 只有景帝,在看到自己皇弟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和安心。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后援,到了。 秦王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大殿中央。 他先是规规矩矩地,向梁太后和景帝行了跪拜大礼。 “皇弟免礼。” 景帝立刻说道。 秦王站起身,隨即,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 “启稟太后,启稟陛下。”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份用火漆封口的奏报,高高举起。 “臣刚入京,便接到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 “蛮族残部,於我朝边境,蠢蠢欲动!” “军情紧急,国事为重!” 秦王的声音,洪亮而又充满了力量。 “此时此刻,我大业朝,正值用人之际。忠勇侯陈平川,乃是顺城大捷的头號功臣,更是威震蛮族的一员猛將!” “若是在此时,仅仅因为一首尚未明晰的诗词,而处死国之重臣,不但会寒了天下將士之心,更会动摇我朝军心啊!” “届时,亲者痛,仇者快!还望太后与陛下,三思而后行!” 秦王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他没有直接为陈平川辩解,而是直接將事情,上升到了国家安危,边境军务的高度! 这一下,就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 尤其是景帝。 秦王的出现和支持,给了他巨大的底气。 “皇弟所言极是!” 景帝立刻附和道:“国事为重!陈爱卿在顺城立下不世之功,功大於过,此事,当从长计议!” 张廷玉等老臣,也立刻抓住了这个机会,纷纷再次跪地。 “秦王殿下所言甚是!请太后以国事为重啊!” “陈平川虽言语有失,但其功劳,足以相抵!求太后开恩!” 局势,在瞬间,发生了逆转。 原本孤立无援的景帝和陈平川,因为秦王的入场,瞬间获得了强大的支持。 梁太后看著眼前的景象,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知道,有秦王和这一眾老臣在,今天,想当场杀了陈平川,是不可能了。 如果她一意孤行,强行下令,必然会与景帝和秦王,彻底撕破脸。 到时候,激起异变,那后果,不堪设想。 梁越也看清了形势,他走到梁太后身边,低声劝道:“妹妹,今日之事,不可操之过急。” “秦王回京,事出突然。我们若强行杀了陈平川,恐怕会引火烧身,得不偿失。”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这小子还在京城,我们有的是机会,慢慢炮製他。” 梁太后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还是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杀意。 她知道,梁越说得对。 今天,她必须退一步。 但是,就这么轻易地放过陈平川,她又不甘心! 景帝看著依旧怒气未消的母亲,也知道,必须给她一个交代,否则,无法收场。 同时,他也必须想办法,將陈平川,送出京城这个漩涡中心。 因为他知道,只要陈平川还在京城一天,梁家就不会放过他。 今天能躲过去,明天呢? 只有让他离开,才是真正的保护。 於是,景帝用一种沉痛的语气,下达了最终的旨意。 “传朕旨意!” “忠勇侯陈平川,恃功傲物,御前失仪,言语轻浮,有失臣德!” “念其於国有功,功过相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著,削去其忠勇侯爵位,罢免其太子少保、兵部右侍郎等一切官职!” “贬为庶民,即日离京,遣返原籍庐州府,终身,不得录用!” 这道圣旨一出,满堂皆惊! 削去一切官爵,贬为庶民,终身不得录用! 这对於一个前途无量的状元郎,一个功勋卓著的侯爷来说,无疑是最严厉的惩罚! 这等於,是彻底断送了他的仕途! 梁太后和梁越听到这个结果,虽然依旧不解恨,但总算是挽回了一点面子,勉强算是可以接受。 而张廷玉等人,则是心中一嘆。 他们知道,这已经是景帝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明著是贬斥,实际上,却是保全了陈平川的性命。 “臣,遵旨。” 陈平川平静地接下了这道圣旨。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不甘,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平静得,有些可怕。 他当然知道,这是景帝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但是,他也从这份“保护”背后,看到了景帝深深的无力与妥协。 他看到了这个所谓的朝廷,是如何的腐朽,如何的黑暗。 他为之奋斗,为之流血,为之差点付出生命守护的,就是这样一个烂到了根子里的地方。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的心底,缓缓升起。 这股寒意,让他对这个朝廷,对这个所谓的皇权,彻底地,失望了。 “带下去。” 景帝不忍再看陈平川的眼睛,疲惫地挥了挥手。 两名侍卫上前,名为“押送”,实为护送,带著陈平川,向殿外走去。 在走出慈寧宫大门的那一刻。 陈平川下意识地,回过头,望了一眼那座金碧辉煌,却又充满了骯脏与阴谋的宫殿。 在他的眼中,那不再是权力和荣耀的象徵。 那是一个巨大的,华丽的囚笼。 囚笼里,关著一个痛苦挣扎,想要反抗,却又无能为力的皇帝。 关著一群面目狰狞,贪婪无度的权戚。 还关著一大群麻木不仁,隨波逐流的百官。 而他,就像一个不小心闯入这个囚笼的异类。 如今,他终於被这个囚笼,排斥了出去。 也好。 陈平川的嘴角,泛起了一丝自嘲的苦笑。 他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第192章 风萧萧兮官道冷,意绵绵兮佳人情 陈平川被削官为民,贬回原籍的消息,就像一场十二级的风暴,在短短半天之內,就席捲了整个京城。 朝野上下,反应各不相同。 梁党的官员们,弹冠相庆,奔走相告,一个个都觉得天亮了,头顶上那把悬著的刀,终於被拿开了。 清流派的官员们,则是扼腕嘆息,痛心疾首,纷纷感嘆奸臣当道,贤臣蒙冤,朝廷自毁长城。 而京城的百姓们,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无不感到震惊和愤怒。 “怎么会这样?陈青天那么好的官,怎么说贬就给贬了?” “肯定是那帮贪官污吏,尤其是国舅爷梁越,在背后搞的鬼!” “老天不长眼啊!这样的好官,都容不下!” 一时间,京城內外,议论纷纷,民怨沸腾。 但这一切,都已经与陈平川无关了。 他回到了那座由景帝亲赐牌匾的忠勇侯府。 哦,不对。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现在,这里已经不是忠勇侯府了。 他,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白身庶民,陈平川。 府里的下人们,看著自家主人就这么回来了,一个个都不知所措。 陈平川却显得很平静。 他淡淡地吩咐下人,將府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分发给他们,作为遣散费。 然后,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行装。 他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几本常读的书。 这个是非之地,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就在他收拾东西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来到了府门口。 “陈兄。” 来人一身青衫,风采依旧,正是慕容修。 他看著正在打包行李的陈平川,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对著他,长长地作了一揖。 “陈兄,我陪你一起走。” 慕容修的脸上,带著洒脱的笑意。 “修,也已经向吏部,递交了辞呈。” “什么?” 陈平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有些惊讶地看著他。 慕容修笑道:“与其在这潭死水里,与那些宵小之辈同流合污,倒不如归家去。” “或耕读于田园,或纵酒於山林,岂不快哉!” “你……” 陈平川看著慕容修那双清澈的眼睛,心情复杂。 他知道,慕容修此举,是在为他鸣不平,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这个朝廷的抗议。 “你啊,还是这么洒脱。” 陈平川笑了,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日后你到了庐州,我请你喝最好的酒!” “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了慕容修,又有几拨人,陆续前来送行。 刘四海被陈平川劝说,准备返回顺城,临走前过来道別。 “刘掌柜,顺城,还需要你。” 陈平川郑重地对他说道:“赵莽將军虽然勇猛,但於对经济,却是一窍不通。你回去,替我看著顺城那份家业,继续和蛮族做生意,积蓄我们的力量。同时,帮我监视蛮族的一举一动。” 刘四海重重地点了点头:“大人放心!只要我刘四海还有一口气在,顺城,就乱不了!” 刘四海刚走不久,林锦玉也来了。 他看著陈平川,眼中满是担忧和不舍。 “平川兄,你此去,千万要保重。” “京城这边,你放心。” 陈平川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帮助张大人辅佐陛下,我就放心了。” 林锦玉明白他的意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最后,秦王也亲自来了。 他屏退了左右,看著陈平川,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平川,你……太衝动了。” 秦王的语气里,带著一丝责备,但更多的是无奈。 “你这一闹,把本王所有的计划,都给打乱了。” 陈平川苦笑一声:“王爷,对不住了。当时,实在是没忍住。” “罢了罢了。” 秦王摆了摆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先回庐州避避风头,京城这边,本王会和景帝再想办法。等风头过了,定会想办法,让你官復原职。” “多谢王爷。” 陈平川深深一揖。 但他心里清楚,官復原职?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而且,他现在,对这个“官”,也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 …… 第二天一早。 一辆朴素的马车,在张金宝的陪同下,萧索地驶出了忠勇侯府。 陈平川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国之柱石”的牌匾,自嘲地笑了笑,隨即,头也不回地,踏上了归乡之路。 而就在他们离去的同时。 高高的城楼之上。 梁越凭栏远眺,看著那辆渐行渐远的马车,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冷笑。 “都安排好了吗?” 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单膝跪地。 “回主子,已经安排好了。” “很好。” 梁越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告诉『鬼影』的人,做得乾净点,不要留下任何活口。” “景帝不是要他回乡闭门思过吗?” 梁越缓缓转过身,那张脸上,布满了狰狞的杀意。 “本国舅,要他,长眠於野!” …… 官道之上,秋风萧瑟。 陈平川的马车,缓缓行驶著。 就在他们即將驶出京城范围,来到城门外那片熟悉的十里长亭时。 陈平川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看到,在古道的尽头,一棵柳树下,静静地站著一个人。 纤细的身影,白色素衣,正遥遥地望著他们。 是张若素。 马车,缓缓停下。 陈平川走下车,看著那个向他走来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你怎么来了?” 张若素走到他面前,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静静地看著他。 “大人,你说过。”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先为国靖难,再图私情。” “如今,国已难靖,你心灰意冷,我,更不能让你一人独行。” 她的话,像一股最温暖的溪流,缓缓地,流进了陈平川那颗已经冰冷失望的心。 那颗被朝堂的黑暗,冻得坚硬无比的心,在这一刻,似乎……融化了一角。 “別叫我大人了。” 陈平川看著她,许久,才挤出一个笑容。 “叫我平川吧。” 张若素的脸颊,微微一红,隨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平川。” 一旁的张金宝,看著眼前这郎情妾意的一幕,心里却不是个滋味。 他看看这个才情容貌都绝顶的张若素,再想想自己那个还在庐州家里,苦苦等著大哥回去的妹妹张静姝。 一股浓浓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不行! 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抢了自己妹妹的位置! 大哥是静姝的! 第193章 大哥是我妹妹的!张金宝的抢人大作战! 队伍,重新上路。 张若素的加入,让原本有些沉闷和萧索的气氛,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尤其是对於张金宝来说。 他现在看张若素,是哪哪都不顺眼。 这个女人,长得是好看,又有才华,家世也好,简直是完美的。 可就是因为太完美了,他才觉得有威胁! 他那个傻妹妹张静姝,虽然也是个美人胚子,可跟眼前这位京城第一才女比起来,总感觉差了点意思。 不行! 我必须得做点什么! 张金宝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 於是,一路上,他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车队停下休息的时候。 张若素刚从马车上下来,想透透气。 张金宝就立刻凑到陈平川身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张若素听到。 “哎呀,大哥,你说咱们这次回去,我妹妹静姝看到你,得高兴成什么样啊?” “我跟你说,你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静姝可是天天念叨你,眼睛都快望穿了!” “她还亲手给你做了好几件新衣服呢,就等著你回去穿!” 陈平川看了他一眼,哪里不知道这傢伙心里的小九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搭理他。 张若素听在耳里,只是垂下眼眸,並没有任何表示,自顾自地到一旁去看风景了。 第一招,无效。 张金宝不甘心。 到了吃饭的时候。 陈平川刚拿起一块烧饼。 张若素就从自己的食盒里,取出了一碟精致的点心,递了过去。 “平川,赶路辛苦,吃点这个垫垫肚子吧。” “好。” 陈平川正要伸手去接。 “啊呦,这不是福德轩的糕点吗?我最爱吃了!” 张金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將张若素的点心抢走。 “谢谢哦!” 他一边往嘴里塞,还一边故意向张若素道谢,想气气她。 陈平川和张若素麵面相覷,哭笑不得。 “我这烧饼也挺好吃的,你尝尝。” 陈平川將自己的烧饼掰开递给张若素,张若素笑著接过来。 她那笑容,温婉而又大气,丝毫没有因为张金宝的幼稚行为而生气。 第二招,又无效。 张金宝急了。 晚上,安营扎寨。 秋夜微凉。 张若素见陈平川衣衫单薄,便取来一件特意准备的披风,想要给他披上。 “平川,夜里风大,小心著凉。” “用不著!” 张金宝又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手里拿著一件又厚又笨重的袄,不由分说,就往陈平川身上套。 “我大哥身体好著呢!穿这个!暖和!” 那袄,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子怪味,还又硬又沉。 陈平川被他套上,整个人都显得臃肿不堪,活像一只狗熊。 “张金宝!你闹够了没有!” 陈平川终於忍不住了,有些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我这不是关心大哥你嘛!” 张金宝有些委屈地嘟囔著。 “你那是关心吗?你那是存心给我添乱!” 陈平川脱下那件滑稽的袄,扔还给他。 聪慧如张若素,自然是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她知道,张金宝不是坏人,他只是太担心自己的妹妹了,所作所为,都透著一股孩子气的执拗。 她的这种隱忍和大气,让一旁的陈平川,看在眼里,心中,又对她多了几分敬重和好感。 这个女人,不仅有才,有貌,有情有义,更有常人难及的胸襟和气度。 张若素不介意,但陈平川不能由著张金宝胡闹下去了。 终於,在一个篝火摇曳的夜晚。 陈平川把张金宝,单独拉到了一旁。 “金宝,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若素姑娘,有意见?” 陈平川没有责备他,只是平静地问道。 “我……我哪有!” 张金宝眼神躲闪,嘴硬地说道。 “你没有?” 陈平川看著他,“那你一天到晚,跟个斗鸡似的,处处针对她?” “我……” 张金宝被说中了心事,脸上一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大哥,我……我就是怕……怕你忘了静姝妹妹……” 最终,他还是小声地,说出了实话。 陈平川嘆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宝,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我知道你心疼你妹妹,但是,你知不知道,若素姑娘,为了我,差点连命都丟了。” 陈平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他將张若素当初如何冒著生命危险,千里迢迢,將顺城军民的万民血书,送到京城,路上又被人追杀,身受重伤的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张金宝。 “如果不是她拼死带回那份血书,我可能早就死在梁越的构陷之下了。” “如果不是她,我连在太后寿宴上,骂那老妖婆的机会都没有。” “她为我做的一切,不比任何人少,甚至,更多。” 陈平川看著张金宝,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且,现在天下尚未太平,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根本没有心思,也没有想法,去考虑儿女私情。” “无论是若素姑娘,还是静姝,在我心里,都是我最珍视的亲人和朋友,没有別的。” 听著陈平川的讲述,张金宝沉默了。 他一直以为,张若素只是一个养在深闺,弱不禁风的千金大小姐。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子,竟然为了大哥,做过如此惊天动地,甚至是以命相搏的事情! 一股深深的震撼,和一丝愧疚,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他好像,真的误会她了。 他虽然还是有些担心自己的妹妹,但是,对张若素的那股敌意,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一早。 张金宝扭扭捏捏地,走到了张若素麵前。 他挠著头,脸憋得通红,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那个……张姑娘,对不住了……前几天……是我不对。” 他用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笨拙地,道了歉。 张若素看著他那副窘迫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如春风拂面,冰雪消融。 “没关係。” 她柔声说道。 三人之间的那点小彆扭,终於,在这一刻,彻底化解了。 车队的气氛,也终於变得融洽起来。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山林里,始终有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在悄无声息地,跟隨他们。 他们的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即將走进屠宰场的羔羊。 离京百里。 官道渐渐变得狭窄,两旁的山势,也开始变得险峻起来。 护送他们的那几十名官兵,是由秦王特意安排的心腹,为首的统领,姓王。 王统领看著眼前的地形,神色愈发紧张起来。 他频频地,催促著队伍,加快速度。 “快!都打起精神来!儘快通过前面那段山谷!” “统领,怎么了?” 陈平川察觉到了他的反常,开口问道。 王统领擦了擦额头的汗,压低了声音说道:“陈大人,前面那段峡谷,名叫『断魂峡』。” “这里地势险要,是官道上,出了名的劫匪出没之地,凶险得很!” 陈平川闻言,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连弩。 就在车队,刚刚驶入那段最狭窄的谷道之时。 异变,陡生! “嗖!嗖!嗖!” 悽厉的破空声,从两侧的山林中,骤然响起! 紧接著,无数黑影,手持著明晃晃的兵刃,如同下山的猛虎,从天而降! 他们一个个黑衣蒙面,眼神狠厉,身上散发著浓烈的杀气! 转瞬之间,整个车队被团团围住! “有埋伏!保护大人!” 王统领大惊失色,猛地拔出腰刀,厉声高喝。 几十名官兵,也纷纷拔刀,迅速將马车,护在了中间。 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第194章 绝境反杀!救我的竟是老熟人! 断魂峡內,杀气瀰漫。 那些从天而降的黑衣蒙面人,一言不发,挥舞著手中的兵刃,朝著官兵们,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他们的刀法,狠辣而又高效,招招都朝著人体的要害而去,根本不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鐺!鐺!鐺!” 兵刃交击之声,不绝於耳,火星四溅。 护送陈平川的这几十名官兵,虽然是秦王麾下的精锐,也算是身经百战。 但面对这些黑衣高手,他们还是很快就落入了下风。 陈平川冷眼观察,这些黑衣人,人数眾多,足有上百人。 而且,他们配合默契,进退有度,显然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专业杀手组织,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山贼劫匪。 “噗嗤!” 一名官兵躲闪不及,被一名黑衣人,一刀捅穿了腹部,惨叫一声,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很快,官兵们的防线,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伤亡惨重。 黑衣人们,步步紧逼,如同潮水一般,將陈平川和张若素所在的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一把把闪烁著寒光的刀尖,对准了车厢。 车厢內,张若素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她並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紧紧地,握住了陈平川的手。 张金宝也嚇得脸都白了,浑身都在发抖。 他虽然也见过一些场面,但何曾见过如此血腥,如此真刀真枪的搏命廝杀。 但是,当他看到那些黑衣人,即將扑向陈平川的马车时。 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涌了上来。 他咬了咬牙,抄起车里一根用来撑车帘的木棍,猛地跳下车,挡在了陈平川和张若素的身前。 他两腿发软,声音都在打颤,却还是色厉內荏地,大声吼道: “你们……你们別过来!” “我大哥……我大哥可是陈平川!是在顺城,打退了五万蛮子的大英雄!” “你们要是敢动他,朝廷……朝廷不会放过你们的!” 然而,他的这番威胁,换来的,却是那些黑衣人一阵阵的鬨笑。 为首的一名黑衣人,发出了沙哑而又刺耳的笑声。 “嘿嘿嘿……告诉你,我们今天,要杀的,就是陈平川!” 一句话,让陈平川立刻就明白了。 这些人,果然是衝著他的命来的! 幕后指使者不用猜,必是梁越无疑! 看来,梁越那老狗,是真的不打算,让他活著到家了!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悽厉。 王统领浑身是血,身上已经中了好几刀,他看著一个个倒下的弟兄,目眥欲裂。 他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弟兄们!” 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 “我等今日,便与陈大人,共存亡!” 他抱著必死之心,挥舞著手中的钢刀,朝著为首的黑衣人,猛地冲了过去! 就在这最危急的时刻! 异变,再次发生! “咻咻咻——!” 一阵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悽厉的破空声,从两侧更高的山壁之上,响彻而起! 漫天的箭雨,如同黑色的蝗虫群,遮天蔽日,倾泻而下! 这波箭雨的目標,却不是被围困的陈平川等人,而是那些正在围攻他们的黑衣刺客! “噗!噗!噗!” 猝不及不及防之下,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黑衣刺客,瞬间被射成了刺蝟,惨叫著倒地! “有埋伏!” “上面还有人!” 黑衣刺客们,顿时大乱! 他们纷纷举起兵器,格挡著从天而降的箭雨,同时惊疑不定地,望向山壁高处。 只见,在两侧陡峭的山壁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更多的人影! 那些人影,穿著各异,手持著弓箭长刀,一个个都显得彪悍无比! “杀——!” 一声震天的吶喊,从山顶传来。 紧接著,那些彪悍的身影,如同下山的猛虎,顺著山势,朝著下方的黑衣刺客们,衝杀了过来! 陈平川透过车窗,看著那些衝杀下来的人,当他看清其中几个熟悉的面孔时,心中,猛地一喜! 是他们!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黑衣刺客们,完全没有料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瞬间,就和后来出现的这伙“山贼”,陷入了混战之中。 后来出现的这伙人,虽然装备不如黑衣刺客精良,武功也不如他们强,但胜在作战勇猛,悍不畏死,而且,占据了地利! 一时间,断魂峡內,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黑衣刺客们,很快就被冲得阵脚大乱。 尤其是,一个身穿火红色劲装的蒙面女子,手持著一柄软剑,如同鬼魅一般,冲入了战团。 她的剑法,快如闪电,诡异莫测。 所过之处,黑衣刺客们,纷纷捂著喉咙倒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 黑衣刺客的首领,眼见事不可为,知道今天再不走,恐怕就要全军覆没。 他当机立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哨。 “撤!” 剩下的黑衣刺客们,听到命令,顿时虚晃一招,纷纷朝著山林深处,狼狈逃窜而去。 那伙“山贼”,也没有追赶。 很快,峡谷內,便恢復了平静。 只留下一地的尸体,和浓烈的血腥味。 王统领和剩下为数不多的官兵,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得救了? 我们竟然得救了? 可……可救我们的人,又是谁? 他们看著那伙將他们团团围住,眼神不善的“山贼”,一颗心,刚刚放下,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刚出狼穴,又入虎口? 紧张的气氛中。 陈平川却显得异常镇定。 他掀开车帘,主动走了出来,对著那伙“山贼”,朗声说道:“多谢各位好汉出手相救,不知,哪位是当家的?陈某,想当面致谢。” 寂静之中,山林高处,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噹之声。 一道火红的身影,如同林中的一团烈焰,几个轻盈的起落,便从高高的岩石上,飘然而下。 她稳稳地,落在了陈平川的马车前。 身姿,英姿颯爽。 眉眼,如诗如画。 虽然蒙著面,但那双明亮而又复杂的眼睛,却让陈平川的心,猛地一跳。 是她! 黑风寨大当家,凤三娘! 第195章 震惊!陈大人你到底有多少个身份? 当王统领和倖存的官兵们,看清了那道从天而降的火红身影,又听到周围那些彪悍的山贼,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恭声高呼“恭迎大当家”时。 他们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尤其是王统领。 他作为秦王的心腹,走南闯北,对周边的势力,自然是有所了解的。 山贼头子是女人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黑风寨! 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魔咒,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那可是连朝廷几次派兵围剿,都鎩羽而归的硬骨头啊! 传闻中,黑风寨的大当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手段极其残忍,落到她手里,简直是生不如死! 完了…… 这下彻底完了…… 王统领眼前一黑,心如死灰。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等下就横剑自刎,了此残生,也绝不能受辱! 然而,预想中的喊打喊杀,並没有到来。 凤三娘摘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那张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失色的绝美容顏。 她只是静静地,看著眼前的陈平川。 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情绪复杂。 有喜悦,有愧疚,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属於女儿家的,淡淡情愫。 “都把刀收起来!” 她转过头,对著手下的山贼们,轻斥一声,声音清脆如黄鶯。 “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嚇到陈军师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们!” 陈军师? 王统领和张金宝等人,全都听傻了。 他们面面相覷,脑子里,全是问號。 这是什么情况? 说好的女魔头呢? 怎么……怎么听这口气,跟陈大人,像是老熟人?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一个魁梧得像铁塔一样的壮汉,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他一把摘掉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憨厚的黑脸,正是黑风寨的二当家,铁牛。 铁牛衝著陈平川,就张开双臂,给了一个大大的熊抱! “军师!我的好军师!可想死俺老牛了!” 他那力气,大得差点没把陈平川的骨头给勒断。 “你不是去京城当大官了吗?怎么混成这副模样了?还被人追杀?” 铁牛放开陈平川,铜铃一样的大眼睛,瞪得溜圆。 “是不是京城里那些当官的孙子欺负你了?你告诉俺!是哪个王八蛋!” “俺现在就带弟兄们,杀到京城去,把他的脑袋,给你拧下来当夜壶!” 他一边说,一边还挥舞著他那砂锅大的拳头,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紧接著,哑巴叔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只是快步走到陈平川面前,递上一个水囊。 然后,他指了指陈平川的胸口,又做了个询问的手势,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关切。 他还在关心著,当初凤三娘刺伤陈平川的那个伤口。 陈平川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看著眼前的凤三娘等人,笑了。 “三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凤三娘白了他一眼,那片刻风情,让周围的男人们,都看呆了。 “哼,还是为了救你?” 她的语气,带著一丝嗔怪。 “我们早就发现,有伙鬼鬼祟祟的黑衣人,在咱们的地盘上晃悠了好几天了。” “本来还以为,是衝著咱们山寨来的,想抢咱们的生意。” “没想到,是衝著你来的。” “正好,顺手,就把你给救了。” 她话说得轻描淡写,但陈平川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王统领看著眼前这诡异而又和谐的一幕,已经彻底傻眼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陈大人咋和这群山贼认识?还一个个称兄道弟,亲热得跟一家人似的?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衝击。 一个被贬为庶民的前朝官员,竟然是连朝廷都头疼不已的黑风寨的……军师? 这……这传出去,谁敢信啊? 只有张金宝反应过来,他指著凤三娘等人,哦哦哦好半天,嚷嚷著:“你们就是之前,大哥进京赶考把他劫走的山贼吧?” 凤三娘不理会张金宝。 她利落地翻身上了一匹高大的骏马,然后,对著陈平川,伸出了她那只白皙而又修长的手。 带著命令的口吻:“废话少说,上马,跟我回山寨!” “寨子里备好了酒席,我和弟兄们,给你接风洗尘!” 说罢,不等陈平川回答,她便一把抓住陈平川的手臂,轻轻一拉。 陈平川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被拉上了马背,坐在了她的身后。 “回寨!” 凤三娘娇喝一声,双腿一夹马腹。 骏马长嘶一声,便带著两人,朝著山林深处,飞驰而去。 “回寨!” 黑风寨的眾人,齐声高呼,声震山谷。 他们赶著陈平川的马车,拉著张金宝和张若素,浩浩荡荡地,向著黑风寨的方向而去。 留下一脸懵逼的王统领和他的官兵们,在风中凌乱。 “统……统领,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个官兵结结巴巴地问道。 王统领看著那消失在山林中的队伍,又看了看自己这十几个残兵败將,苦笑一声。 “还能怎么办?” “跟上去啊!” “总不能,真让陈大人,被山贼给……请上山了吧?” 虽然他现在,已经完全搞不懂,这到底是绑架,还是做客了。 但他的任务,是护送陈平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行人,只能硬著头皮,心惊胆战地,跟了上去。 …… 当车队,穿过一道隱秘的吊桥,进入黑风寨的腹地时。 眼前的景象,再一次,顛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这里,根本不是他们想像中那种,脏乱差,杀气腾腾的山贼匪窝。 反而,是一片井井有条,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世外桃源。 平整的石板路,乾净的木屋,儼然的田地,甚至,还有一处正在冒著裊裊炊烟的学堂,里面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 山寨里的百姓,无论是老人,孩子,还是妇女,在看到凤三娘和陈平川回来时,全都从家里涌了出来。 他们没有丝毫的害怕,反而,一个个脸上都洋溢著发自內心的,热情和喜悦的笑容。 “大当家回来啦!” “快看!是陈军师!陈军师也回来了!” “陈军师!您可算回来了!我们都想死你了!” 呼喊声,此起彼伏,震天动地。 那份真挚,那份热烈,与京城官场中,那种虚偽的客套,形成了天壤之別。 王统领和他手下的官兵们,看著眼前这一切,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 他们看到,山寨里的百姓,虽然衣著朴素,但个个面色红润,精神饱满。 他们的眼中,没有丝毫的麻木和恐惧,反而,充满了对生活的热爱和希望。 他突然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朝廷大军,屡次围剿,都拿不下这座山寨。 因为,这里的人,不是被胁迫的流寇。 他们,是在为自己的家园,为自己的亲人,为自己的生活而战! 第196章 霸气表白!留下来,当我的男人! 聚义厅內,早已摆满了丰盛的酒宴。 虽然没有皇宫里那些山珍海味,但大块的烤肉,香醇的美酒,却更显得豪迈和真诚。 凤三娘坐在主位,陈平川,自然是坐在了她的身旁。 铁牛等人,不断地端著大碗的酒,前来敬酒。 “军师!俺敬你一碗!要不是你当初教咱们的法子,咱们山寨,哪有今天的好日子!” “是啊军师!现在咱们的货,都卖到关外去了!那些蛮子,都抢著要呢!” “咱们现在,不但不缺粮食,每个月,还能给兄弟们发响钱呢!” 每个人,都在七嘴八舌地,向陈平川讲述著,他离开后,山寨利用他留下的贸易方法,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著那种,不加掩饰的,真诚的笑容。 张若素静静地,坐在一旁。 她看著被眾人簇拥在中间,谈笑风生的陈平川。 她发现,在这里,陈平川的笑容,才是最放鬆,最真实,最发自內心的。 他不再是那个,在朝堂之上,步步为营,心力交瘁的忠勇侯。 也不再是那个,在宫宴之上,愤而提笔,以命相搏的狂士。 在这里,他只是一个,被人尊敬,被人爱戴的,陈军师。 她忽然,有些理解了陈平川在离开京城时,那份彻骨的失望。 也为他,能有这样一处,可以让他卸下所有防备和疲惫的心安之所,而感到由衷的欣慰。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大厅里的气氛,愈发热烈。 陈平川和凤三娘,也各自讲述了,分別之后,所发生的事情。 当凤三娘听到,陈平川在顺城,以一己之力,整顿军政,利用“神仙膏”,大破蛮族时,她的眼中,异彩连连,充满了惊喜和敬佩。 而当她听到,陈平川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却反被梁太后和梁越构陷,最终落得个削官为民,贬謫还乡的下场时,猛地一拍桌子,杏眼圆睁,怒火中烧。 “岂有此理!” “你为他们流血!为他们拼命!换来的,就是这个下场?” “那样的朝廷!那样的皇帝!那样的太后!值得你,为他们效忠吗?!” 她连声质问,既是愤怒,也是心疼:“不如反了!我们自己干!”。 陈平川沉默了片刻。 他端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笑了,那笑容,带著一丝释然,一丝解脱。 “以前,我觉得值得。”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扫过窗外那片安居乐业的家园。 “现在,我觉得,或许,有比效忠某一个皇帝,更值得去做的事情。” “让天下所有受苦的百姓,都能像黑风寨的乡亲们一样,有饭吃,有衣穿,有田种,有书读,有尊严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或许,这,才是我真正该走的道。”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整个聚义厅,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中,充满了震撼,和一种狂热的崇敬! 凤三娘痴痴地,看著他。 看著这个在灯火下,仿佛周身都散发著光芒的男人。 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 她伸出手,越过桌案,轻轻地,抚上了他胸口,衣衫之下的那个位置。 那里,曾有一道,她亲手留下的伤疤。 “这里……还疼吗?” 她的声音,带著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陈平川摇了摇头。 两人,四目相对。 空气中,似乎都瀰漫开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曖昧气氛。 “平川。” 凤三娘的眼神,变得灼热而又大胆。 “別走了。” “留下来。” “留下来,和我一起,把黑风寨,建成我们想要的样子。”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正好,这里,也需要一个……男主人。” 石破天惊! 这句话一出,满座皆惊! 铁牛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张金宝更是差点把刚喝进去的酒,给喷出来! 他一脸鬱闷地看著自己的大哥。 完了完了! 大哥这个多情种,到处留情! 而且,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强,一个比一个猛! 我那可怜的妹妹啊,这下,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而坐在角落里的张若素,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僵,心中,泛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复杂的滋味。 或许,只有这样敢爱敢恨,如烈火般的女子,才配得上他吧。 而自己……终究只是他漫漫长路上的一个过客,一道风景。 陈平川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快炸了。 他看著凤三娘那张近在咫尺,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还有那双仿佛能將人吸进去的眸子,饶是他两世为人,心跳也漏了半拍。 这个敢爱敢恨的女人,简直要人命! 他深吸一口气,在黑风寨眾人震天的起鬨声中,缓缓端起了面前那碗酒。 “三娘。” 他的声音带著一种奇异的力量,让喧闹的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天下未定,何以为家?” 陈平川举起酒碗,对著凤三娘,也对著在场的所有人,朗声说道。 “我陈平川这条命,从走出顺城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我自己的了。” “它属於顺城那十万信任我的百姓,属於这天下千千万万还在受苦的人。” “在他们能安居乐业之前,我陈平川,不敢谈家,也无以为家。” 他仰起头,將一碗烈酒,一饮而尽! “好!”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紧接著,整个聚义厅,掌声雷动! 铁牛等人看著陈平川的眼神,已经不再只是敬佩,而是带上了一种狂热的崇拜! 这才是他们认识的陈军师! 胸怀天下,心系苍生! 凤三娘眼中的灼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难明的光。 有失落,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这,才是她凤三娘看上的男人! 她没有再逼迫,只是重新坐直了身体,端起酒碗,同样一饮而尽,动作比男人还要豪迈。 “好!说得好!” 凤三娘將酒碗重重地顿在桌上。 “既然如此,那我黑风寨,就陪你一起完成这个盛世宏愿!” 她的话,掷地有声! 就在这气氛微妙而又豪情万丈的时刻,一名山寨嘍囉,突然神色慌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大当家!” 嘍囉双手高高举起一张帖子。 “山外有人送来这个!” “对方说是『天公道』的人!” 第197章 什么?我成了反贼的精神导师? “天公道”三个字一出,聚义厅內刚刚还热烈无比的气氛,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降至冰点。 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了脸上。 凤三娘的脸色一沉,接过那张请帖,看到上面那个用火漆印著的,诡异的符文印章时,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铁牛等人,更是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兵刃,一个个如临大敌,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厌恶。 陈平川察觉到了这气氛的变化。 “三娘,『天公道』是什么?” 他开口问道。 凤三娘深吸一口气,將那张请帖拍在桌上。 她沉声解释道:“近半年来,一股叫做『天公道』的教派,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像瘟疫一样,以燎原之势席捲了周边的青州、涂州、御州好几个州府。” “他们打著『天公降世,普度眾生』的旗號,到处开仓放粮,免费给穷苦人治病,所以在那些活不下去的灾民之中,声望极高,信徒无数。” “但背地里,他们在疯狂地招兵买马,聚敛財富,手段极其狠辣,但凡有不服从他们的,或者是不愿意入教的,往往都是满门被灭的下场!” “他们就是一群披著羊皮的狼!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周围几个山头的寨子都被他们灭了!” 铁牛在一旁,咬牙切齿地补充道。 陈平川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歷史上的那些邪教组织,白莲教、黄巾军之类的? 都是利用宗教来蛊惑人心,然后趁著天下大乱,起兵造反。 看来,这个大业朝,是真的要乱了。 凤三娘看著陈平川,眼神忽然变得极为复杂,甚至带著一丝古怪。 “平川,你知道最邪门的是什么吗?” “什么?” 凤三娘道:“这个天公道的首领,一个自称『天公將军』的傢伙,对外宣称,他所做的一切,他的所有思想,都源自於一本书。” “一本……被他们奉为天书,奉为教义的宝典。” 说到这里,她盯著陈平川的眼睛。 “那本书,叫做——《安民论》!” 轰! 陈平川只觉得一道天雷,在自己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 《安民论》? 我的《安民论》? 我辛辛苦苦,呕心沥血,融合了两世智慧写出来,想要救世济民的政治纲领,怎么就他娘的成了反贼的造反宝典了? 我成了反贼的精神导师了?! 这他妈叫什么事啊! 凤三娘看著他那副像是被雷劈了的表情,苦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她继续说道:“我派人去搞了一本他们所谓的『教义』来看,里面的內容,確实是脱胎於你的《安民论》,但被他们断章取义,曲解得面目全非。” “你书中那些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思想,被他们无限放大,变成了君王无道,苍天已死,天公当立的造反口號。” “你那些发展民生、与民休息的策略,被他们扭曲成了『等贵贱,均贫富』的蛊惑之言。” “就是靠著这些,他们蛊惑了大量走投无路的百姓,和许多对朝廷心怀不满的读书人。” “前不久,他们就派人来过黑风寨,想招安我,被我赶出去了。” “没想到,他们还不死心,今天又派人来了。” 凤三娘拿起那张请帖,递到陈平川面前。 “你自己看吧。” 陈平川接过请帖,打开一看,里面的內容,是邀请黑风寨大当家凤三娘,共襄盛举,推翻暴政,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人间天国。 落款,正是那个所谓的“天公將军”。 陈平川看著那张请帖,嘴角,泛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天公將军? 好啊。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敢盗用我的名號,败坏我的名声! 这笔帐,我记下了! “他娘的!什么狗屁天公將军!” 铁牛一拳砸在桌子上,瞪著铜铃般的大眼睛怒吼,大嗓门震得眾人耳膜嗡嗡响。 “敢打著军师的名號招摇撞骗,还敢招安到咱们黑风寨头上来了!送信的使者呢?俺现在就去把他脑袋拧下来!” “铁牛,坐下!” 凤三娘冷喝一声。 “杀一个使者有什么用?只会打草惊蛇!” 一旁的哑巴叔,也伸手拉了拉铁牛的衣角,对他摇了摇头。 铁牛虽然头脑简单,但对凤三娘和哑巴叔的话,还是听的。 他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重新坐了回去,但那双眼睛,依旧喷著火。 聚义厅里的气氛,很压抑。 所有人都看著陈平川,等著他拿主意。 不知不觉间,这个刚刚回到山寨的年轻人,已经再次成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 陈平川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慌什么?” 他平静地开口,“天还没塌下来。” 他走到凤三娘身边,沉声道:“三娘,取地图来。” “好!” 凤三娘立刻命人取来一幅巨大的,用兽皮绘製的地图。 这幅地图,比官府的要详细得多,不仅標註了山川河流,城镇关隘,甚至连一些隱秘的小路,都標註得清清楚楚。 这是陈平川走之前,利用现代绘图技术,为凤三娘绘製的,也是黑风寨赖以生存的根本。 地图在桌上铺开,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陈平川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从京城,到顺城,再到黑风寨所在的位置。 他的手指,最终,点在了地图上一个三州交界的地方。 那个地方,赫然便是——庐州府! “这里。” 陈平川沉声开口。 “黑风寨地处群山之中,易守难攻,是一处绝佳的根据地,进可攻,退可守。” “而我的家乡,庐州府,地处青州、御州、江州三地交匯之处,水陆交通便利,物產丰饶,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 “更重要的是,它远离京城,朝廷的控制力,相对薄弱。”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天公道如今席捲青、御二州,下一步,他们必然要南下,图谋江州富庶之地。” “而庐州府,就是他们南下的咽喉要道!” “他们现在派人来招安你们,名为合作,实为吞併!” “一旦让他们得手,他们就能以黑风寨为跳板,占据地利,再以庐州府为根基,聚拢钱粮。” “到那时,他们就彻底成了气候,进可以威胁江淮,退可以固守山林,朝廷再想剿灭他们,就难如登天了!” 第198章 官兵哭了:我们想留下来当山贼! 陈平川一番话,说得眾人心惊胆战,后背发凉。 他们之前只觉得天公道是群討厌的疯子,却从没想过,这背后,竟然隱藏著如此深远的图谋和杀机! 这个所谓的“天公將军”,绝不是什么只懂得蛊惑人心的神棍,而是一个心机深沉,极具野心的梟雄! “他娘的!这帮孙子,算盘打得倒是精!” 铁牛听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那还等什么!军师,你下令吧!咱们现在就点齐兵马,杀下山去,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把他们的老巢给端了!” “拼?” 陈平川摇了摇头。 “怎么拼?你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儿吗?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 “最关键的是,天公道最可怕的,不是他们的兵马,而是那些被他们彻底洗了脑,把他们当成神明来崇拜的狂热信徒!” 陈平川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 “那些信徒,会为了他们的神明,教主赴汤蹈火!” “到时候,我们面对的,將不仅仅是天公道的军队,还有千千万万,把我们当成『魔鬼』,不畏生死的普通百姓。” “我们会陷入人民战爭的汪洋大海之中,寸步难行!” “到时候,別说端掉他们的老巢,我们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將铁牛等人的满腔热血,浇了个透心凉。 他们这些山贼,打家劫舍,杀贪官奸商,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要让他们,去屠杀那些手无寸铁,只是被蒙蔽了的普通百姓,他们还真下不去这个手。 “那……那怎么办?” 铁牛彻底没辙了,挠著头,一脸的憋屈。 “难道就眼睁睁看著他们,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 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当然不。” 他看向凤三娘,眼中闪烁著智慧的光芒。 “对付这种敌人,硬拼是下策。” “我的建议是,八个字。” “坚壁清野,高掛免战牌!” “从今天起,黑风寨收缩所有在外面的商路,將人手和物资,全部撤回山寨。” “对外宣称,黑风寨封山,任何人不得进出。” “我们不跟他们打,也不跟他们接触,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他们现在正在势头上,急於扩张,没那么多时间跟我们耗。” “只要我们坚守不出,他们就拿我们没办法。”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避其锋芒,静观其变,谋后而动。” 陈平川的计划,条理清晰,逻辑縝密。 在场的眾人,听得是连连点头。 凤三娘看那双美丽的眸子里,也是异彩连连。 这个男人,无论是在朝堂之上,还是在这草莽之间,似乎永远都能在最复杂的局面中,找到最正確,最有效的解决办法。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拍板。 “好!就按军师说的办!” 她转过身,对著铁牛等人,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 “铁牛!” “在!” “你立刻带人,去通知我们在外面的所有商队,即刻停止交易,火速返回山寨!人可以回来,货……如果带不走,就地烧了,也绝不能留给天公道!” “是!” “哑巴叔!” 哑巴叔立刻上前一步。 “你负责加固山寨的防御工事,检查所有的机关陷阱,从今天起,山寨进入最高警戒状態!” 哑巴叔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余人,各司其职!安抚好山寨里的百姓,告诉他们,天塌不下来!有我凤三娘在,有陈军师在,黑风寨,就乱不了!” “是!” 眾人齐声应和,声音响彻云霄。 第二天,整个黑风寨都动了起来。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紧张而又肃杀的气氛。 王统领和他手下那十几个倖存的官兵,被这阵仗嚇得是心惊肉跳,一个个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著眼前这群令行禁止,纪律严明的“山贼”,再想想自己以前剿匪时遇到的那些乌合之眾,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 幸亏……幸亏陈大人是他们的军师。 这要是敌人,他们这十几號人,怕是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平川一行人,在凤三娘的邀请下,暂时在黑风寨住下来。 凤三娘採纳了陈平川的建议,对外宣称封山,山寨的大门紧闭,吊桥高高掛起,彻底与外界断绝了联繫。 而山寨之內,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男人们在哑巴叔的带领下,加固寨墙,挖掘陷阱。 女人们则在后方,缝补衣甲,准备乾粮。 就连学堂里的孩子们,都在组织下,帮忙搬运一些轻巧的物资。 每个人,都在为守护自己的家园而努力。 那种凝聚力和向心力,让王统领和他手下的官兵们,看得是目瞪口呆,心中震撼不已。 他们这些官兵,被凤三娘安排在了一处单独的院落里,好吃好喝地招待著,並没有受到任何的刁难。 一开始,他们还提心弔胆,生怕这群山贼翻脸不认人。 可几天下来,他们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山寨里的人,对他们虽然谈不上多热情,但也没有丝毫的敌意。 有时候,他们走在山寨的石板路上,还会碰到一些村民,对著他们善意地笑笑。 一个年轻的官兵,私下里,忍不住对王统领小声嘀咕。 “统领,您说……这儿真是山贼窝吗?” “我怎么瞅著,比咱们在京城里,过得还舒坦呢?” 另一个官兵也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就是啊!你看这儿的人,个个脸上都带著笑,大人有活干,孩子有书读,家家有饭吃,晚上还能看到他们举办晚会……” “这日子,神仙过的吧?” “要不……统领,咱们……咱们也留下来得了?” “啪!” 王统领一巴掌拍在那官兵的后脑勺上。 “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板著脸,低声训斥道:“咱们是朝廷的兵!是秦王殿下的人!怎么能跟一群山贼混在一起?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 虽然嘴上骂得凶,但王统领自己的心里,又何尝不心动? 他想起了京城里,那些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想起他们奢靡无度的生活。 他又想起了,自己护送陈平川出京时,在官道上看到的那些,面黄肌瘦,流离失所的灾民。 两相对比之下,这个所谓的“山贼窝”,简直就像是人间天堂。 他忽然有些明白了,陈大人为什么,会对那个腐朽的朝廷,如此失望。 他也忽然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凤三娘那样的奇女子,会甘愿在这山林之中,啸聚山林。 因为在这里,人,才活得像个人。 第199章 道在心中,我的天下,我来开创! 与王统领等人的震撼和迷茫不同,张若素这几天,却过得异常充实。 她对山寨里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尤其是那间,由陈平川一手建立起来的学堂。 她发现,学堂里教授的,不仅仅是简单的识字算数。 那些教材,有些是陈平川亲手编写的,很新奇。 里面没有之乎者也,没有圣人微言大义。 有的,只是最浅显,最实用的道理。 比如,人为什么要吃饭,粮食是怎么种出来的。 比如,布匹是怎么织成的,房子是怎么盖起来的。 再比如,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人与人之间,应该如何相处。 那些深奥的民本思想,被陈平川用一个个生动有趣的小故事,深入浅出地,灌输给了这些山里娃。 张若素捧著那些用最粗糙的纸张印出来的教材,却看得如痴如醉。 她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她也常常和山寨里的村民们聊天,听他们讲述,陈军师是如何带领他们,用贸易的方式,让大家摆脱贫困,过上好日子的。 每一个村民,在提到“陈军师”这三个字的时候,眼中都闪烁著那种,发自內心的,不加掩饰的崇敬和爱戴。 她看著那个,在山寨里,时而指点江山,规划未来,时而又和铁牛那些粗人,勾肩搭背,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陈平川。 他在这里,是如此的放鬆,如此的真实。 在这里,他只是他自己。 她终於彻底明白了。 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书读,人人有尊严。 这,才是陈平川真正想要建立的世界。 这,才是他真正的——道! 离別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陈平川一行人,也必须踏上回家的路。 临行前,王统领去召集他那些手下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劲。 好几个官兵,竟然真的铁了心,想要留下来,当“山贼”。 最后,还是王统领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把那几个小子,给硬生生拽了回来。 看著自己这帮没出息的手下,他气得是吹鬍子瞪眼,心里却是一阵苦笑。 这黑风寨,真他娘的是个有魔力的地方。 …… 清晨的阳光,透过山间的薄雾,洒在黑风寨的寨门口。 山寨的大门,缓缓打开。 陈平川一行人,已经整装待发。 寨门口,黑风寨的男女老少全都自发地,聚集在了道路两旁。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用最淳朴,最真挚的目光,静静地看著陈平川。 那目光里,有不舍,有感激,更有期盼。 凤三娘一身火红的劲装,牵著骏马,安静地站在陈平川的身边。 “军师,这个你带上。” 铁牛扛著一个巨大的包裹,走上前来,重重地放在马车上。 “这里面,是给你家里人带的些山货和布料,不值什么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还有这个。” 他从怀里,又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里面是五百两银子,你现在是庶民了,回了家,用钱的地方多,別委屈了自己。” 陈平川看著铁牛那张憨厚的黑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没有推辞。 因为他知道,这是兄弟间的情义,推辞,就是见外了。 “谢了,铁牛。” “谢啥!跟俺还客气!” 铁牛咧开大嘴,嘿嘿一笑。 哑巴叔也走了上来,递给陈平川一个小小的瓷瓶。 他指了指瓷瓶,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对陈平川,做了个保重的口型。 陈平川知道,那里面,是上好的金疮药。 哑巴叔,还在惦记著他胸口那道,早已癒合的伤疤。 “多谢哑巴叔。” 陈平川郑重地,將瓷瓶收好。 “平川。” 凤三娘终於开口了。 她的声音,带著一丝沙哑,却异常动听。 “走吧。” 她利落地翻身上了自己的那匹马,动作行云流水,英姿颯爽。 陈平川也翻身上马。 他对著前来送行的所有人,拱手道別。 “各位乡亲,各位兄弟,陈平川,就此別过!” “他日若有缘,我们,江湖再见!” “军师保重!” “陈军师!我们等你回来!” 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呼喊。 陈平川不再犹豫,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便朝著山下的方向,飞驰而去。 张若素和张金宝的马车,以及王统领和他那些垂头丧气的官兵们,紧隨其后。 凤三娘一言不发,策马跟在陈平川的身旁,陪著他,走出了很远很远。 一路无话。 直到,他们走到了断魂峡的出口,那片曾经廝杀过的土地。 官道,就在前方。 凤三娘勒住了马韁,停了下来。 陈平川也停下了马。 两人,四目相对。 阳光下,凤三娘的眸子,亮得惊人。 “平川。” 她凝视著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记住我昨天说的话。” “黑风寨,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个世道,不给你公道,我们自己,来討一个公道!” “谁敢动你,我凤三娘,便是命不要,也要与他不死不休!” 她的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陈平川的心,猛地一震。 他看著眼前这个,將所有情意,都化作了最坚定支持的女人,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只化作了两个字。 “保重。” 凤三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我们大家,等你回来。” “回来,和我们一起,建一个,我们自己的天下!” 说完这句话,她猛地一拉马韁,调转马头,再也没有看陈平川一眼。 “驾!” 她娇喝一声,双腿用力一夹马腹。 那匹火红色的骏马,如同离弦之箭,朝著来时的山林深处,狂奔而去。 只留给陈平川一个,决绝而又,带著一丝落寞的,火红色的背影。 陈平川在原地,佇立了良久。 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山林的尽头。 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心中,那份因为被朝廷贬官的失落,似乎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万丈。 去他娘的朝廷! 去他娘的官爵! 我要为自己,为这天下百姓,闯出一条新路! 他调转马头,目光望向了庐州府的方向。 那里,有他的亲人。 那里,也將是他,新征程的起点! “我们回家!” 他对著身后的眾人,朗声说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回家的官道。 第200章 风尘归故里,慈母识佳人 经过数日的奔波,一行人终於抵达了庐州府的地界。 远远地,那熟悉的城郭轮廓,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望著那座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城池,陈平川的心中,感慨万千。 离家之时,他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在京城高中状元,前途无量。 如今归来,却已是身无官职,被贬为民的庶人。 世事无常,莫过於此。 “大哥,咱们是直接回家,还是先去知会一下府衙?” 张金宝掀开车帘,探出头来问道。 “不必了。” 陈平川摇了摇头。 “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百姓,没必要去惊动官府。” 他不想再和那些官场上的人,有任何的瓜葛。 只想安安静静地,回到那个属於自己的小院,见一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 一行人绕开了官道,从一条偏僻的小路,进了城。 庐州府还是老样子,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陈平川刻意压低了斗笠,没有在主街上停留,而是带著眾人,穿过几条小巷,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自家那个熟悉的小院前。 就是这里了。 陈平川看著那扇紧闭的,有些斑驳的木门,心中涌起一股名为“近乡情怯”的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下马,走上前去。 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门。 “吱呀——” 一声轻响,院內熟悉的情景,映入眼帘。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乾乾净净。 西墙下,父亲陈仲和,正光著膀子,挥舞著斧头,吭哧吭哧地劈著柴。 院子中央的晾衣绳上,掛满了刚刚洗过的衣服,母亲罗氏,正踮著脚,一件一件地晾晒著。 屋檐下的廊道上,妹妹陈平玉,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低著头,做著手里的女红。 岁月静好,一如往昔。 听到门响,院子里的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刷刷地,朝著门口望了过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陈平川看著父母那熟悉而又苍老了些许的面容,看著妹妹那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身影,眼眶,瞬间就湿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爹。” “娘。” “小玉。” “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带著沙哑和哽咽。 “啪嗒。” 罗氏手中的一件衣服,掉在了地上。 她怔怔地看著门口那个,风尘僕僕,身形挺拔的儿子,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平……平川?” 她试探著,叫了一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娘。” 陈平川对著她,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的儿啊!” 罗氏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夺眶而出。 她快步冲了上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抡起拳头,一边捶打著他的后背,一边又哭又骂。 “你去顺城那么危险的地方,咋不写信告诉家里?!” “你知不知道娘在家里,有多担心你啊!” 她的拳头,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 陈平川任由她打著,骂著,只是將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娘,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一旁的陈仲和,也扔下了手中的斧头。 这个憨厚老实的男人,不善言辞,只是红著眼圈,一个劲地搓著手,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哥!” 陈平玉也扔下了手中的针线活,跑了过来,拉著陈平川的衣袖,泪眼婆娑。 一家人,就这么在院门口,又笑又哭。 一旁的张金宝,看著这感人的一幕,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走上前去,对著陈仲和与罗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叔,婶,我把大哥给你们平安送回来了。” “哎哟,是金宝啊!” 罗氏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张金宝,连忙擦了擦眼泪,拉著他的手。 “好孩子,辛苦你了,快,快进屋坐。” 寒暄过后,一家人的目光,才终於落在了陈平川身后,那个一直安静地站著,气质不凡的“年轻人”身上。 还有那个,一脸苦大仇深,仿佛死了爹娘的王统领,和他身后那十几个,神情萎靡的官兵。 陈仲和看著这么多人,有些发懵。 “平川,这些……这些是?” 陈平川这才想起来,连忙拉过身后的张若素,对著父母介绍道:“爹,娘,这位是张若素,若素是我的朋友,这一路多亏了她照顾。” 他又指了指王统领等人。 “这位是王统领,是秦王殿下派来,护送我回乡的。” 陈仲和与罗氏一听,一个是儿子的朋友,一个是王爷派来的人,顿时不敢怠慢,连忙热情地,將眾人往院子里让。 “快,快请进,快请进!” “家里地方小,怠慢了各位贵客了!” “平玉啊,赶紧给客人沏茶。” 院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 王统领和他手下的官兵,自然不能住在陈平川家里。 陈平川给了王统领一些银子,让他带著手下,先去城里最好的客栈住下,好生休整一番。 王统领推辞不过,只得领命而去。 院子里,终於只剩下了自家人。 哦,不,还有一个“外人”——张若素。 陈平川將她介绍给家人的时候,並没有说她是女人,毕竟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一路跟著他拋头露面,传出去对人家姑娘的名声不好。 陈仲和是个老实人,见这位“若素兄弟”眉清目秀,气质不凡,虽然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既然是儿子的救命恩人,那便是陈家的大恩人。 他热情地招呼著张若素坐下,又是端茶,又是递水的,嘴里不停地念叨著:“若素兄弟啊,真是太感谢你了,这一路上,我家平川,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张若素被这淳朴的热情,搞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起身还礼。 “陈伯伯言重了,是平川他……一路上照顾我才对。”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虽然刻意压低了声线,但还是带著一丝女子的柔美。 陈仲和没听出来,只觉得这小兄弟,说话真好听。 但一旁的罗氏和陈平玉,却听出了点別的味道。 陈平玉拉著母亲的衣袖,凑到她耳边,小声地嘀咕。 “娘,你看平川哥哥带回来的那个朋友,长得可真俊俏啊。” “眉毛是眉毛,眼睛是眼睛的,比咱们庐州府戏台子上,那个演小生的还要好看呢!” 小姑娘情竇初开,看著张若素那张雌雄莫辨的俊美脸庞,不由得有些脸红心跳。 罗氏却只是瞥了一眼,正端著茶杯,小口小口喝茶的张若素,嘴角撇了撇。 她压低了声音,对女儿说道。 “傻丫头,那是个女娃。” “啊?” 陈平玉大吃一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女……女娃?” 她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张若素一番。 平坦的胸脯,宽鬆的男式长衫,束起的长髮……怎么看,都像个男人啊! “娘,您怎么看出来的?” 陈平玉满脸的好奇和佩服。 罗氏得意地,哼了一声。 “你娘我吃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这点眼力见,还没有吗?” 她压低声音,给女儿分析道:“你看她走路的那个步子,虽然学著男人,迈得很大,但那腰,那胯,还是女人的走法。” “再看她喝茶的样子,端杯子的手,翘著个兰指,哪有男人家家这么喝茶的?”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罗氏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了。 “你看她的喉咙,光溜溜的,连个喉结的影子都没有!” “装得再像,也是个女的!” 陈平玉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再去看张若素时,越看,越觉得母亲说得对。 她顿时对自己的母亲,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娘的眼睛,也太尖了吧! 简直比天上的老鹰,还要厉害! 第201章 亲娘左右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 天色不早,张金宝在陈家吃过了晚饭,便告辞回家报信去了。 临走前,还一个劲地,给陈平川使眼色,那意思不言而喻。 “大哥,我妹的事,你可上点心啊!” 陈平川只当没看见。 吃完饭,罗氏开始安排住宿。 家里房间不多,只有三间正房,一间父母住,一间陈平玉住,剩下一间,自然是陈平川的。 陈仲和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完全没多想,他拍了拍陈平川的肩膀,理所当然地说道。 “平川啊,你和若素兄弟,一路奔波,肯定都累坏了。” “晚上,就让你若素兄弟,跟你住一间房吧。” “你们也好有个照应,晚上说说话,解解乏。” “噗——” 陈平川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跟张若素,住一间房? 爹啊! 您可真是我的亲爹啊! 张若素的脸,也刷地一下,红到了耳根。 她低著头,捏著衣角,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咳咳!” 陈平川刚想开口解释。 “啪!” 一声脆响。 罗氏一个爆栗,结结实实地,敲在了自己丈夫的后脑勺上。 “你个老糊涂!” 罗氏叉著腰,对著陈仲和,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 “你眼睛瞎了吗!啊?!” “人家明明是个如似玉的大姑娘,你让人家,跟平川一个大男人,住一间房?” “你想干什么?啊?!” “传出去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罗氏的声音,又急又快,像连珠炮一样。 骂得陈仲和是晕头转向,一脸懵逼。 “大……大姑娘?” 他指著低著头的张若素,结结巴巴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她……她不是……” 罗氏懒得再跟他废话。 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前一秒还凶神恶煞,下一秒,就换上了一副无比亲热的笑脸。 她走上前,一把拉住张若素的手,那叫一个热情。 “若素啊,別听这个老东西胡说八道。”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出门在外,多有不便,真是苦了你了。” “来,今晚,你就跟小玉一起住。” “你们俩年纪也差不多,正好做个伴,说说话。” 说罢,不由分说,就拉著满脸通红的张若素,进了陈平玉的房间。 只留下陈平川和陈仲和父子俩,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陈仲和还是一脸的迷茫,他挠著头,凑到儿子身边,小声地问。 “平川,你娘她……她是不是气糊涂了?怎么说若素兄弟,是个姑娘呢?” 陈平川无奈地,嘆了口气。 “爹,娘没说错。” “啊?” 陈仲和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直到,洗漱完毕的张若素,在陈平玉的陪伴下,换上了一身乾净的,属於陈平玉的碎布裙,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虽然衣服有些不合身,但那窈窕的身姿,那清丽的容顏,那属於女儿家的温婉气质,再也无法掩饰。 陈仲和彻底傻眼了。 他指著宛若变了一个人似的张若素,又看看自己的儿子,张著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她……他……你……” 我的老天爷啊! 儿子这次出门,不声不响的,竟然带回来一个,这么俊俏的大姑娘! 夜深人静。 陈平川躺在自己那张熟悉的木板床上,闻著被褥上阳光的味道,心中一片寧静。 还是家里好啊。 不用勾心斗角,不用提心弔胆。 就在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的时候。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了。 “平川,睡了没?” 是母亲罗氏的声音。 “没呢,娘,门没拴。” 陈平川连忙起身,点亮了油灯。 罗氏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著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水。 “累了一天了,喝碗水,暖暖身子再睡。” 她將碗放在桌上,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在陈平川的床边坐下,借著昏黄的灯光,仔仔细细地,打量著自己的儿子。 那眼神,看得陈平川心里直发毛。 “娘,您这么看著我干嘛?” “我看看。” 罗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捏了捏他的胳膊。 “瘦了,也黑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心疼。 但下一秒,她的脸色,就瞬间严肃了起来,摆出了一副“公堂审问”的架势。 “平川,你老实跟娘说。” “那个张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別跟娘打马虎眼!” “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么风流债,人家姑娘,找上门来了?” “噗!” 陈平川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风流债? 娘啊,您的想像力,也太丰富了吧! 您儿子我,在京城里,不是在跟人斗,就是在去跟人斗的路上,哪有那个时间,去惹什么风流债啊! 他哭笑不得,只得將自己和张若素,是如何在兰亭诗会相识,如何因为《安民论》而成为知己,如何在顺城同舟共济。 再到后来,她如何不顾自身安危,冒死从顺城,將万民血书送到京城,救了自己一命的经歷,原原本本地,给罗氏讲述了一遍。 当然,其中那些朝堂之上的凶险,和被人追杀的细节,他都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 饶是如此,罗氏听完,还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脸上的怒气,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后怕和愁容。 她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啊……” “那……那確实是怠慢不得。” 她看著陈平川,脸上的愁云,却更重了。 “可是……儿啊,这事,难办了呀!” “怎么难办了?”陈平川有些不解。 罗氏伸出手指头,开始给自己的儿子,算起了帐。 “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桃村张財主家的那个静姝姑娘,你还记得吧?” “记得,怎么了?” “怎么了?” 罗氏白了他一眼。 “那姑娘,是三天两头地,往咱们家跑啊!” “今天,提著她亲手做的点心来。” “明天,又扯了上好的布料,给你妹妹做新衣裳。” “前阵子,我跟你爹,就是偶感风寒,咳嗽了两声,那孩子比谁都紧张,亲自跑去城里,请最好的大夫,抓了药,还在咱们家,守著药炉子,亲自熬药,一勺一勺地,餵到我跟你爹的嘴里。” “忙前忙后,嘘寒问暖的,比我这个亲闺女小玉,还要亲!” 罗氏说起张静姝,那是讚不绝口,满脸的喜爱。 “现在,咱们这条街上的街坊邻里,谁不知道,她张静姝,就是咱们老陈家,板上钉钉的准儿媳妇了!” “我跟你爹,也是打心眼里,喜欢那孩子,早就把她,当成自家的儿媳妇在看了。”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愁眉苦脸地看著陈平川。 “你这倒好,不声不响的,突然就带回来一个。” “还是个这么有才气,有样貌,对咱们家,又有天大恩情的大家闺秀……” “这……这可让娘怎么办啊?” “一个,是咱们看著长大的,知根知底,对咱们家掏心掏肺的好姑娘。” “另一个,是你的救命恩人,知书达理,温婉贤淑。” “手心手背都是肉,娘……娘哪个都捨不得啊!” 第202章 两个不嫌多,三个不嫌少,罗氏:都娶过门! 陈平川听得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张静姝那丫头,竟然已经把他爹妈,给攻略得如此彻底了。 这丫头,可以啊! 知道走“婆婆路线”了! 罗氏看著儿子那头疼的模样,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 “哎呀!我差点给忘了!秦王那边,不是还有个郡主,跟你订了婚约呢!” “我的老天爷啊!” “一个,两个,三个!” 罗氏掰著手指头,越数,脸越白,越数,心越慌。 她看著自己的儿子,眼神都变了,仿佛在看一个,四处留情的,负心汉。 “你……你让娘咋办?” “尤其是静姝那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大小姐的脾气,从小就要强。” “这要是让她知道了,你带回来一个张姑娘,那还不得把咱们家的屋顶,都给掀了啊?”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眼睛一亮,一拍手,嘿嘿笑了起来。 “要不然……乾脆……都娶过门算了!” “大的小的,咱都要!” “正好,给咱们老陈家,多生几个大胖孙子,添丁进口!光宗耀祖!” 陈平川:“……” 面对母亲这石破天惊的想法,陈平川感觉自己的脑袋,嗡嗡作响。 如果让罗氏知道他外面还有个凤三娘,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无奈之下,他只能摊开双手,使出了万能的拖字诀。 “娘,您想哪儿去了。” “我现在年纪还小,而且,国事动盪,天下未平,实在是,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儿女私情。” “无论是若素,还是静姝,又或者是郡主,现在,都只是朋友。” “婚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吧。” 罗氏看著儿子那一脸“我是渣男我怕谁”的表情,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她心里暗道:“傻儿子,这种事,可由不得你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陈平川的肩膀。 “行了,夜深了,早点睡吧。” “不过,我可提醒你。” “明天,静姝那孩子肯定上门来看你。” “到时候,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罗氏端著空碗,哼著小曲,走了。 留下陈平川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明天? 修罗场,要来了吗? ……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陈平川就起了床。 他没敢在家里多待,生怕张静姝那丫头找过来。 他找了个藉口,说是要去拜望恩师,便溜出家门,避风头。 方先生的家,还是老样子,一个不大的院落,种满了草,收拾得井井有条。 陈平川敲开门的时候,正在院子里摆弄草的方先生,看到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平……平川?” 老先生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以为是自己老眼昏,看错了。 “先生,是我,学生回来看您了。” 陈平川恭恭敬敬地,对著方先生,行了一个標准的弟子礼。 “哎哟!好!好啊!” 方先生反应过来后,激动不已。 他一把拉住陈平川的手,將他请进屋里,上上下下地,打量个不停。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师生二人,相对而坐,一番久別重逢的敘旧,自然是免不了的。 方先生虽然身处乡野,但对朝堂之事,並非一无所知。 他紧紧地握著陈平川的手,言语之间,满是对自己这个得意门生的讚赏和骄傲。 “好样的!平川!没给为师丟脸!” “你在朝堂之上,不畏强权,为民请命,舌战群儒,怒斥国贼!做得对!做得好!” “读书人,就该有这样的风骨!” “虽千万人,吾往矣!” 老先生说得是慷慨激昂,唾沫横飞。 “如今,你虽然被奸人所害,罢官还乡,但切不可因此就心灰意冷,消磨了志气。” “身在乡野,亦要心怀天下!” “要记住你曾经说过的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才是我辈读书人,该有的追求!” 一番话,说得陈平川是热血沸腾,心中充满了感动。 他知道,先生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慰他,鼓励他。 “先生放心,学生,谨记您的教诲。” …… 从方先生家出来,陈平川的心情,敞亮许多。 然而,当他慢悠悠地,晃荡回自己家门口时,好心情,瞬间就没了。 只见一辆豪华马车停在门口,院子里传来张金宝那標誌性的大嗓门。 “平川大哥呢?我爹和我妹,来看你啦!” 陈平川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硬著头皮,走进院子。 只见院子里,张盛財那个胖子,正挺著个大肚子,满面红光地,跟自己的父亲陈仲和,吹著牛逼。 而在他身后,站著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不是张静姝,又是谁? 今天的张静姝,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 她穿著一身崭新的,粉色罗裙,头上插著一支精致的珠,小脸薄施粉黛,更显得明艷动人。 她一见到陈平川,那双原本带著一丝羞涩和期盼的眸子,瞬间,就亮了起来,像是有星星,在里面闪烁。 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满溢的喜悦。 “平川哥哥!” 她快步上前,声音里,带著一丝久別重逢的委屈和撒娇。 “你总算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当了大官,坐了那什么忠勇侯,就把我们这些乡下的穷亲戚,都给忘了呢!” 她的话,酸溜溜的,但任谁都听得出来,那里面,是浓浓的亲昵。 陈平川看著她,心中也是一阵感慨。 一年多不见,这丫头,长大了,也更好看了。 “怎么会。” 他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 正屋的房门,被推开了。 一道倩影,从屋里,端著一个茶盘,缓缓走了出来。 来人一身素雅的布裙,虽然简单,却难掩其绝代风华。 她对著院子里的眾人,温婉一笑,如春风拂面,百盛开。 “各位请用茶。” 正是换回了女装的,张若素。 院子里,一片安静。 张静姝脸上的笑容,在看到张若素的那一刻,瞬间凝固了。 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变得一片苍白。 她不是傻子。 她看著眼前这个,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十分出眾的女子。 再看看她与陈平川对视时,眼中那份无需言说的,自然而然的默契。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危机感和酸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將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堵得慌! 这个女人是谁?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跟平川哥哥,是什么关係? 无数个问题,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地盘旋,让她几欲发狂。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只是收起了脸上所有的笑容,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她转过头,看著陈平川,那眼神冰冷得像是一把刀子。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陈平川的面前。 然后,用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了。 那声音里,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第203章 青梅竹马,红顏知己,你选哪个? “平川哥哥。” 张静姝仰著头,看著陈平川,那双曾经柔情似水的眸子里,此刻,却像是结了一层冰。 “你在京城学了好本事啊。” 她的话,说得阴阳怪气。 “连女人都会拐了!”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站在一旁,端著茶盘,有些不知所措的张若素。 “这位姐姐,是哪家的大家闺秀啊?” “怎么会屈尊降贵,跟著你,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 “是来体验生活吗?” 她话里,“姐姐”这两个词,被她咬得特別重,充满了尖锐的讽刺。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罗氏夫妇,张盛財,陈平川,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股“紧张”的气息,在空气中瀰漫。 完了! 这是罗氏和陈平川,共同的心声。 这丫头,果然炸了! “静姝,你別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平川头皮发麻,连忙开口,想要解释。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往下说。 一旁的张若素,却已经善解人意地,先开了口。 她不想让陈平川为难。 她对著张静姝,露出了一个温和而又友善的笑容,声音轻柔。 “静姝妹妹,你好。” “我叫张若素,是平川的……” 她本想说,自己只是平川的朋友,不是她所想的那种关係。 可她的话,才刚刚说了一半。 “闭嘴!” 张静姝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好的猫一样,猛地,尖叫了起来! 她通红著眼睛,愤怒地瞪著张若素,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谁是你妹妹!” “我告诉你,我担待不起!”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这一声嘶吼,充满了委屈,愤怒,和一种,被侵犯了领地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自己在这里,掰著手指头,一天一天地,数著他回来的日子。 结果,他却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人! 张若素被张静姝吼得,愣在了原地。 她那张温婉美丽的脸上,血色尽褪,一片苍白。 她从小到大,饱读诗书,是人人称讚的大家闺秀,何曾受过,如此当面的羞辱? 她的手,微微颤抖著,茫然无措。 张静姝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著。 她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但她没有去擦。 她就那么,带著满脸的泪水,死死瞪著陈平川。 “陈平川!我恨你!” 她猛地一跺脚,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就往院子外面跑去! “静姝!” 陈平川心中一急,下意识地喊出了声,想要去追。 结果跑出门,张静姝已经不见了。 张盛財这个没心没肺的胖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还一头雾水地挠著头。 “哎?这……这是咋了?” “我闺女,这是受啥委屈了?” “谁惹她了?” 张金宝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他走到陈平川面前,对著他一个劲地摇头,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吧,我就知道会这样。 “大哥,这事你自己看著办吧。” 说完,他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追妹妹。 罗氏也狠狠地瞪了自己那傻儿子一眼,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然后,她对张盛財赔著笑脸道。 “老哥,你別担心,我去看看静姝那孩子!” 说著,也提著裙子,追了出去。 张盛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胖脸上满是茫然,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 陈仲和这个老实人,更是手足无措,搓著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是张若素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端著那个几乎从手中滑落的茶盘,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走到陈平川面前,深深地低下头。 “对不起,平川。” 她的声音很轻,带著浓浓的歉疚和自责。 “都……都怪我。” “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她心里难受极了。 她知道张静姝对陈平川的情意,也知道自己此刻的出现,对那个女孩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从顺城回到京城,再从京城来到这庐州府,她早已將自己的心,將自己的未来,都系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让她离开,她做不到。 陈平川看著她这副模样,心中嘆了口气。 他摇了摇头,伸手从她那微微颤抖的手中,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茶盘,稳稳地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不关你的事。” 他的声音很平静,带著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跟你无关,静姝她会没事的。” 嘴上这么说,其实陈平川也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救命之恩,是红顏知己,是共患难的战友。 一边是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早已被家人认定的“准儿媳”。 这笔帐,怎么算,都是一团乱麻。 “哎呀!我说平川啊!” 就在这时,一直状况外的张盛財,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不过,他关注的点,显然和別人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一拍大腿,那张胖脸瞬间从迷茫切换到了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和兴奋。 他三步並作两步凑到陈平川跟前,唾沫星子横飞。 “你可不知道啊,你走了之后,咱们那个《西游记》的连环画,现在卖得有多疯!” “我跟你说,不止是咱们庐州府,就连京城那边,都有人专门坐著马车跑过来,出高价求购!” “我手里的存货,早就卖光了!现在每天印书坊门口都堵著一堆人,等著要新货呢!” “平川啊,你回来可太好了,赶紧把剩下的故事都画完吧!” 张盛財越说越激动,一把抓住陈平川的胳膊,眼睛里闪烁著的全是银子的光芒。 “另外我琢磨著,光卖书,格局还是小了点。咱们得搞点新样!” “你看看,咱们是不是可以,出点周边的玩意儿?” “什么叫周边?”陈平玉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嗨!就是跟书里有关係的东西!”张盛財解释道,“比如,那孙悟空的金箍棒,咱们用木头做成小根的,卖给那些小屁孩当玩具耍!” “还有那猪八戒的大耳朵,还有猴子的脸,咱们做成面具!” “逢年过节的时候,小孩子们戴著满街跑,多喜庆!这玩意儿肯定能大卖!” 他滔滔不绝地,讲著自己的商业构想,暂时,冲淡了院子里那尷尬至极的气氛。 陈平川听著,也是哭笑不得。 这张胖子,真是个商业奇才,满脑子都是怎么赚钱。 连“周边產品”和“ip衍生”这个概念,都让他无师自通了。 就在这时。 “噠噠噠——” 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陈家门口。 紧接著,一名身穿王府侍卫服饰的骑士,翻身下马,龙行虎步地走进了院子。 那骑士目光如电,在院子里扫视了一圈,当看到陈平川时,眼神明显一亮。 他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一份製作精美的鎏金请柬,双手恭恭敬敬地奉上。 “陈公子!” 侍卫的声音洪亮而有力。 “我家王爷请您明日务必到府上一敘!” 第204章 天降大任,全城请我出山! 秦王府的请柬!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 陈平川神色如常,伸手接过请柬,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对那侍卫点了点头。 “请回稟王爷,平川明日一定准时到访。” “是!”侍卫乾脆利落地应了一声,行了个礼,转身便离开了。 张盛財的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 “平川这刚回来,明天还要见王爷,我就不打扰了!” 他对著陈仲和挤了挤眼睛:“亲家,改天我再来找你喝酒!咱们好好聊聊孩子们的婚事!” 说话间,人已经出了院子。 陈平川看著手中的请柬,眉头微微皱起。 秦王这个时候找他,绝不可能是简单的敘旧。 恐怕,是庐州府出了什么大事。 他转头看向张若素,见她依然低著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开口道。 “若素,今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 “静姝她就是那个脾气,从小被惯坏了,没什么恶意的。” 张若素抬起头,勉强笑了笑。 “我明白。”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她怎么会不明白。 那不是没有恶意,而是属於一个女孩子的占有欲和危机感。 “你……明天要去见秦王,还是早些休息吧。”她轻声说道,“我也……回房了。” 说完,她便转身走进了屋子,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陈平川看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请柬,心中一阵无奈。 家事,国事,天下事。 怎么一回来,就全都搅和到一块儿了。 这日子,怕是清静不了了。 …… 第二天一早,陈平川辞別了父母,独自一人前往秦王府。 递上请柬,立刻便有管家模样的人,恭恭敬敬地將他迎了进去。 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处宽敞的正厅。 陈平川一脚踏入,便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气氛。 只见大厅之內,除了上首位坐著的秦王之外,两侧还坐著七八名身穿官袍的官员。 庐州知府、庐州通判、掌管兵马的指挥使……几乎所有庐州府有头有脸的文武大员,此刻都聚集於此。 而且,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著一股挥之不去的凝重和忧虑。 看到陈平川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好奇,有审视,也有几分期待。 “平川,你来了。” 上首的秦王站起身,对著陈平川招了招手,“快,过来坐。” “见过王爷,见过各位大人。” 陈平川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然后在秦王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心中已经瞭然,这么大的阵仗,必然是出了天大的事情。 “不必多礼了。”秦王摆了摆手,眼神中带著一丝歉意。 “你离京之后,本王又在京城逗留数日,回来后便听说你迟迟未到庐州,本王就知道,你途中必遭了梁越那奸贼的毒手。” “只是当时,天公道事起,本王实在无法分兵出城寻你,这些日子,本王是寢食难安,生怕……生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幸好,你吉人天相,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陈平川心中一暖。 他知道,秦王是真的在关心自己。 “多谢王爷掛念,途中確实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都解决了。”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嗯。”秦王点了点头,他知道陈平川不想多说,便没有追问,说回正题。 “平川,实不相瞒,本王这次急著找你来,是因为庐州府,乃至整个江淮之地,都將面临一场天大的浩劫!” 秦王声音低沉,表情严峻。 “王爷,可是……天公道?”陈平川直接问道。 能让秦王如此兴师动眾的,除了最近活动猖獗的天公道,他想不到第二个。 秦王点了点头。 “没错,正是天公道!” 他嘆了口气,脸上的忧色更重了。 “此教派以你所著的《安民论》为旗號,曲解其意,蛊惑人心。其首领自称『天公將军』,打著『等贵贱,均贫富』的口號,在短短数月之內,便席捲了青州、御州数地,攻破县城,屠戮官吏,焚烧府衙,无恶不作!” “流民饥民,闻风而附,如今已聚眾数十万,声势浩大,官军几次围剿,都以惨败告终。” “而就在半个月前,这股流寇的主力,已经流窜到我庐州境內,本王得到线报,他们正在暗中勾结附近的山贼劫匪,意图壮大声势,攻打庐州府城!” 陈平川早已从凤三娘哪里知道了这些事前,所以並不惊讶,只是微微点头,询问道:“王爷,可否请朝廷派兵增援?” 此话一出,大厅內的其他官员,个个面如死灰。 庐州知府开口道:“天公道贼寇势大,如今朝廷主力皆在各处围剿起义军,根本无力南下增援。我庐州府城防虽固,但守军不过区区数千,且多年未经战事,一旦贼寇大军压境,恐怕……恐怕危在旦夕啊!” “是啊,贼寇所过之处,鸡犬不留,若是庐州城破,我等万死莫辞,可这城中百万生民,又该何去何从啊!” 一眾官员纷纷开口,言语之间,充满了绝望。 秦王抬手,示意眾人安静。 他站起身,走到大厅中央,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诸位,如今的天下,是何等光景,想必你们心中都有数。” “北方,蛮族铁骑虎视眈眈,隨时可能南下。” “东南沿海,倭寇海盗侵扰不休,百姓不得安寧。” “朝堂之上,梁党把持朝政,蒙蔽圣听,忠良受戮,奸佞当道!” “而今,又有天公道这等心腹大患,在我大业朝的腹心之地兴风作浪,动摇国本!” 秦王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和无奈。 “国库空虚,朝廷早已是焦头烂额,顾此失彼。指望朝廷派兵,已是绝无可能!” “也就是说,这庐州城,我们只能靠自己来守!” “守不住,便是城破人亡,血流成河!” 一番话,说得整个大厅,如坠冰窟。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靠自己? 怎么靠? 拿什么去跟那数万如狼似虎的贼寇斗?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秦王猛地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住了陈平川。 “所以,本王今日请诸位来,是想当眾宣布一件事。”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掷地有声。 “本王要请,前忠勇侯,顺城之战的力挽狂澜者,我大业朝的『战神』——陈平川!” “出山,助我等守卫庐州!” 话音落下,秦王对著陈平川,深深地,一揖到底。 “平川,庐州这百万生民的性命,就拜託你了!” 第205章 临危受命掌兵符,巧言立誓拒婚 秦王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所有官员都用一种震惊的目光看著秦王,又看看那个坐在那里,同样惊讶的少年。 请一个被罢官夺爵的庶民,来主持庐州防务?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王爷,万万不可啊!” 一名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官员立刻站了出来,他是庐州府的通判,主管钱粮,为人向来谨慎。 “陈公子虽然才华横溢,但毕竟已被罢官,如今只是一介白身。让他来主持军政大事,恐怕……於理不合啊!朝廷那边也不会认可,只怕还会降罪下来!” “是啊王爷,”另一名武將也跟著说道,“军国大事,岂同儿戏?陈公子从未在庐州任职,对城中军务一无所知,贸然將指挥权交予他,若是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倒不是他们对陈平川有意见,而是这件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不符合规矩。 陈平川没有说话,他已经从惊讶中平静下来,望著秦王,想看对方怎么说。 秦王直起身子,冷冷地扫了那些反对的官员一眼。 “於理不合?” 他冷笑一声。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今大敌当前,马上就要城破人亡了,你们还在这里跟本王讲规矩?” “你们谁有本事,能退了城外那数万贼寇?谁有?站出来给本王看看!” 秦王声色俱厉,一番话,问得那些官员是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是啊,他们谁都没这个本事。 就在这时,庐州知府站了出来。 他对著秦王,又对著陈平川,深深一揖。 “王爷所言极是。” 知府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著陈平川。 “下官虽未曾与陈公子谋面,但忠勇侯在顺城的事跡,早已传遍天下。以千人破蛮族五万铁骑,此等战功,堪称旷古烁今!” “更重要的是,陈公子不畏强权,为民请命,最终却遭奸人所害,被罢官还乡。我等读书人,虽身在乡野,却也知晓忠奸善恶!” “下官相信,陈公子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说著,他再次躬身。 “若陈公子肯出山,下官愿听从调遣,绝无二话!” 知府这番话,掷地有声。 在场的官员们,都是心头一震。 他们很多人,当初都曾为陈平川的遭遇而扼腕嘆息。 如今,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就站在面前,他们心中的那份敬意,也油然而生。 而且,眼下確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等,愿听陈公子调遣!” “恳请陈公子,为我庐州百万生民,接下重任!” 一时间,大厅之內,附和之声四起。 陈平川看著眼前这一幕,心中也是颇为感动。 其实,就算眾人反对,他也会爭取,毕竟,他的亲人朋友也在这座城里,他不想看到他们惨遭毒手。 不过,有些事情必须说在前头,否则日后掣肘,寸步难行。 站起身,陈平川对著眾人回了一礼。 然后,他看向秦王,神色变得无比严肃。 “王爷,各位大人。” “承蒙错爱,平川愧不敢当。” “守城之事,平川可以答应。但我有一个条件。” 秦王目光一凝:“你说。” 陈平川环视眾人,沉声说道。 “从即刻起,庐州城內所有军政防务,必须由我一人决断!” “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干涉我的命令!” “我需要,绝对的指挥权!” 此言一出,刚刚还热血沸腾的官员们,瞬间又冷静了下来。 这权力,也太大了吧! 这等於是,將整个庐州府的身家性命,全都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了秦王的身上。 只见秦王盯著陈平川,看了足足有三息的时间。 然后,他忽然笑了。 “好!” 一个字,乾脆利落。 “本王允了!” “自今日起,庐州防务,你陈平川说了算!任何人敢阳奉阴违,本王,斩了他!” 秦王的话,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也彻底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庐州府是他的封地,相当於土皇帝,拥有绝对的权利,无人敢违逆。 於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秦王將代表自己权力的令牌交给陈平川,见此令,如见秦王亲临。 隨后,秦王让官员们先行散去,各自准备,只留下了陈平川一个人。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秦王脸上的威严和霸气,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笑眯眯的,像狐狸一样的表情。 “平川啊。” 他亲热地走过来,拍了拍陈平川的肩膀。 “公事谈完了,咱们……是不是该谈谈私事了?” 陈平川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王爷,您指的是……”他开始装傻。 “你小子,还跟本王装糊涂?”秦王眼睛一瞪,“当然是你和昭华的婚事!” “你当初可是亲口答应的,考上状元,便与我王府结亲。怎么,现在做了侯爷,现在就想不认帐了?” 陈平川头皮发麻。 一个张静姝,一个张若素,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 现在又来一个昭华郡主。 这要是让张静姝知道了,怕又要醋海翻波。 他眼睛一转,连忙拱手,一脸的“大义凛然”。 “王爷,您误会了。只是如今国难当头,贼寇兵临城下,平川实在是……何以为家啊!” “大丈夫,当先国后家!儿女私情,只能暂且放在一边了。” “少来这套!”秦王根本不吃他这一套,“本王不管什么国难当头,就问你一句,这亲,你结还是不结?” 秦王步步紧逼,眼神变得有些危险。 “莫非,你是觉得,本王的女儿,配不上你这个……被罢官的庶民?”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 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陈平川知道,今天不给个准话,是过不了关了。 他心一横,索性把话说绝。 他猛地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王爷!” “平川在此立誓!” “天公道一日不破,平川此生,绝不成家!” “请王爷成全!” 这一下,把秦王给整不会了。 他看著跪在地上的陈平川,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悲壮。 这…… 这让他怎么接? 他总不能说,守城退敌不重要,你先给我当女婿吧? 秦王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你……你这个臭小子!” 他指著陈平川,是又好气,又好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欣赏。 “行了行了,起来吧!” “先以大局为重,守住庐州,击退天公道,娶亲之事可以再议。” “不过,你给本王记住了,昭华,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说完,他没好气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留下陈平川一个人,在原地长长地鬆了一口气。 总算是,又拖过去了。 接下来,他要全力以赴对付天公道这个强敌! 第206章 不服?那就打到你服为止! 离开王府,陈平川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庐州府的城防军营。 既然接下了这个担子,他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內,掌握庐州城的全部防卫力量。 庐州城的守军,名义上有三千人。 当陈平川在城防指挥使,一个名叫李威的中年武將的陪同下,来到军营校场时,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的眉头,瞬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只见偌大的校场上,东一堆,西一撮,站著些歪歪扭扭的士兵。 有的在三五成群地吹牛打屁。 有的乾脆靠在墙角晒太阳,打著哈欠。 还有的,竟然聚在一起,正在赌钱! 军容不整,纪律涣散。 这哪里是什么军队? 分明就是一群地痞流氓! “集合!” 陪同的指挥使李威,扯著嗓子吼了一声。 校场上的士兵们,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了这边一眼,然后慢吞吞地,开始往这边挪动。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这几百號人才算是勉强站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队列。 一个个站没站相,吊儿郎当。 李威的脸上有些掛不住,他尷尬地对陈平川笑了笑。 “陈……陈公子,您別见怪。兄弟们平时散漫惯了,这……这都是些老毛病了。” 陈平川面无表情,没有理会他。 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从队列中每一个士兵的脸上扫过。 “指挥使大人。”他冷冷地开口。 “在,在!”李威连忙应道。 “我问你,军营之中,聚眾赌博,按军法,该当何罪?” 李威心头一跳,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按……按军法,当……当杖责二十,罚没所有赌资。” “好。”陈平川点了点头。 他指著那几个刚刚还在赌钱的士兵。 “把他们几个,拖出来!” “是!” 立刻有几名亲兵上前,將那几个还在嬉皮笑脸的赌徒,给揪了出来。 “按军法,执行!”陈平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啊?!” 那几个士兵一下子就慌了。 “凭什么打我们?我们不服!” “就是!你算老几啊?一个毛头小子,也敢管我们?” 陈平川没穿官服,一身便装,这些士兵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李威也有些为难,凑到陈平川身边,小声说道:“陈公子,要不……算了吧?都是些老兵油子了,教训一下就行了,真打了,怕其他人不服,以后不好管啊。” “不好管?” 陈平川冷笑一声。 “那就打到他们好管为止!” 他猛地从旁边亲兵的腰间,抽出了一把佩刀! “鏘”的一声,雪亮的刀光,晃得所有人眼睛一。 “本人陈平川,曾任顺城知州,击退蛮族五万精锐!自今日起,接管庐州城一切防务!” “有秦王令在此,如王亲临!谁敢不从,执行军法!” 他高高举起一块黑色令牌,令牌上,一个龙飞凤舞的『秦』字,在阳光下闪著寒光。 “本官的刀,很久没见血了!”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眼神更是充满了骇人的杀气。 那是在顺城尸山血海中,磨链出来的真正杀气! 整个校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士兵,都被他这股气势给镇住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少年,不是什么善茬! 那几个赌钱的士兵,更是嚇得两腿发软,瘫在了地上。 “打!” 李威不敢再犹豫,咬著牙下令。 “啪!啪!啪!” 军棍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几个士兵的屁股上。 惨叫声,立刻响彻了整个校场。 杀鸡儆猴! 陈平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从今天起,他陈平川,才是这里的老大! 打完之后,他看著下面那些噤若寒蝉的士兵,冷冷地说道: “从今天起,我给你们立下几个新规矩。” “第一,卯时起床,戌时熄灯,任何人不得迟到早退!” “第二,每日进行两个时辰的队列和体能训练,所有人必须参加!” “第三,我將设立『军事简报』制度,每日早晚,通报敌情与防务重点,所有军官必须到场!” “第四,所有城防、军械,重新登记造册,严加管理,任何人不得私藏挪用!” “以上四条,但有违反者,轻则杖责,重则……斩!” 最后一个“斩”字,他说得是斩钉截铁,杀气腾腾。 所有人都心头一凛。 他们知道,这个新来的长官,是来真的了。 庐州城守军的好日子,到头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陈平川几乎都泡在了军营里。 他仿照现代军队的模式,对这些散漫惯了的士兵,进行了堪称魔鬼式的训练。 站军姿,踢正步,越野跑…… 一天下来,哀嚎遍野。 那些老兵油子们,一个个累得像死狗一样,躺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心里把陈平川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 但是,没人敢反抗。 因为他们看到,陈平川自始至终,都和他们一起在训练场上。 他跑得比谁都快,站得比谁都直。 这种以身作则的强大执行力,让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傍晚时分,陈平川又召集了所有百户以上的军官,召开了第一次“军事简报”会议。 他在一张巨大的庐州府地图上,清晰地標明了天公道贼寇的进军路线,分析了敌我双方的优劣势,並且布置下了未来几天的防务重点。 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目光长远。 那些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的武將们,听完之后,一个个都是目瞪口呆,心中充满了震撼。 他们这才明白,什么叫“运筹帷幄”。 这位年轻人肚子里,是真的有货! 一场会议下来,所有人,都对陈平川,彻底服气了。 而整个军营的风气也焕然一新,虽然比不上顺城的“陈家军”,但也算是有了几分军旅的样子。 …… 张家。 张静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一整天。 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张金宝在门外急得团团转,怎么劝都没用。 “妹啊,你开开门啊!你別嚇唬哥啊!” “你再不开门,我可就要让爹把人门砸开了!” “滚!” 房间里,传来张静姝带著浓重鼻音的怒吼。 张金宝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嘴。 到了晚饭时分,房门终於“吱呀”一声,打开了。 张静姝顶著一双红肿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张盛財和张金宝看到她这副模样,都是心疼不已。 “闺女,你……你没事吧?”张盛財小心翼翼地问道。 孙氏也担忧地看著自己女儿,却不知道怎么劝说。 张静姝没有理眾人,径直走到饭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始往嘴里扒饭。 她吃得很快,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隨著饭菜,一起咽进肚子里。 眾人面面相覷,都看著她。 吃完饭,张静姝放下碗筷,擦了擦嘴。 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哥哥张金宝,眼神平静得可怕。 “哥。” “啊?妹,咋了?”张金宝连忙应道。 “你跟我说实话。”张静姝的声音冰冷,“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跟陈平川,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207章 张静姝的曲线救国之路 张金宝犹豫了一下,看著妹妹那要吃人的眼神,最终还是嘆了口气,把当初在断魂峡外,陈平川跟他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又给张静姝讲了一遍。 从兰亭诗会,到《安民论》。 从顺城同舟共济,到冒死护送万民血书。 他讲得很详细。 他本以为,妹妹听完之后,会更加伤心,或者会大发雷霆。 然而,张静姝的反应,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她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哭,也没有闹。 等到张金宝说完,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哦,我知道了。” 说完,她站起身,就回自己房间了。 “这就完了?”张金宝一脸懵逼。 这反应,不对劲啊! 太不正常了! 按照他对自己妹妹的了解,她不应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直接杀到陈家,把那个姓张的女人给赶出去吗? 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二天一大早,张静姝就起了床。 她破天荒地,没有睡懒觉。 而且,还把自己梳洗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走到正在院子里唉声嘆气的张盛財面前。 “爹。” “哎,闺女,啥事?” “给我点钱。”张静姝伸出了手。 “要钱干嘛?”张盛財一愣。 “你別管,给我就是了。” 张盛財虽然疑惑,但还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大把银票,塞给了她。 “够不够?不够爹再给你拿。” “够了。” 张静姝接过银票,转身就出了门。 她没有去陈家。 而是直接去了庐州城里,最大的一家药材铺。 “掌柜的,把你们店里,最好,最名贵的补品,都给我来一份!” “人参,鹿茸,燕窝,阿胶,有多少要多少!” 她將一把银票,重重地拍在了柜檯上。 那豪气的样子,把掌柜的都给看呆了。 …… 陈家。 罗氏正在院子里洗衣服,心里还在为昨天的事情发愁。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张家交代。 就在这时,院门被推开了。 “伯母!” 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传来。 罗氏一抬头,就看到了满脸笑容,提著大包小包的张静姝。 “哎哟,静姝啊,你……你怎么来了?”罗氏又惊又喜,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了上去。 “我来看看您和伯父呀。” 张静姝笑得那叫一个甜,仿佛昨天那个哭得死去活来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一样。 “伯母,您看您,天天操劳家务,手都变粗糙了。” 她不由分说,就从罗氏手里,接过了还没洗完的衣服。 “这些粗活,以后都让我来干就行了!您就好好歇著!” “这……这怎么行呢?”罗氏连忙推辞。 “怎么不行了?”张静姝嘴巴一撅,开始撒娇,“您要是不让我干,就是不把我当自家人看!” 一句话,说得罗氏心里是热乎乎的。 “好好好,你这孩子。” 张静姝麻利地洗完衣服,又把整个院子,都打扫得乾乾净净。 然后,她献宝似的,將自己买来的那些名贵补品,一样一样地,摆在了罗氏的面前。 “伯母,这是我特意给您和伯父买的。” “您看您和伯父,年纪也大了,得好好补补身子才行。” “这……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罗氏一看那些东西,嚇了一跳。 “您必须得要!”张静姝的態度,异常坚决,“您要是不收,我今天就长在您家不走了!” 软磨硬泡,连哄带骗。 最终,罗氏还是拗不过她,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那些补品。 张静姝还不算完。 她亲自下厨,用那些补品,给罗氏和陈仲和,熬了一锅香喷喷的鸡汤。 她守在药炉子前,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火候。 那认真的模样,让罗氏看得是越看越喜欢。 等到鸡汤熬好,她又亲手盛了两碗,一勺一勺地,餵到罗氏和陈仲和的嘴里。 “伯母,您尝尝,味道怎么样?” “伯父,小心烫。” 那叫一个嘘寒问暖,体贴入微。 比亲闺女陈平玉,还要亲! 罗氏被她哄得是心怒放,早就把昨天那点不愉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张静姝心里,却是冷笑一声。 不就是共患难,救过命吗? 那又怎么样?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 人心,是可以收买的。 尤其是“婆婆”的心。 她就不信了,自己这个青梅竹马,还斗不过那个远道而来的大家闺秀! …… 张若素推开房门,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张静姝正亲热地挽著罗氏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那气氛,融洽得就像是一对亲生母女。 石桌上,还摆著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香气四溢。 而罗氏的脸上,是那种发自內心的喜爱和满足。 看到张若素出来,罗氏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但依旧很热情。 “若素啊,起来了?快来,尝尝静姝这孩子熬的鸡汤,可香了!” 张静姝也转过头,对著张若素露出了一个堪称“和善”的笑容。 “若素姐姐,你一路奔波,肯定累坏了,快喝碗汤补补身子。” 她的声音甜甜的,听起来真诚无比。 但张若素却从她那双看似无害的眼睛深处,捕捉到一丝一闪而过的,挑衅和得意。 张若素不是傻子。 她瞬间就明白了张静姝的意图。 这个女孩放弃了正面衝突,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从陈平川父母下手。 “谢谢。” 张若素接过张静姝递过来的鸡汤,轻声说了一句。 汤很香,很浓。 但喝在嘴里,却感觉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几天,张静姝就像是在陈家扎了根一样。 每天准时报到,主动包揽陈家所有的家务活。 洗衣,做饭,打扫,餵鸡……什么活都抢著干,虽然有很多事情她没做过,也做的不好。 但她特別会说话,总能把罗氏和陈仲和哄得开开心心。 今天,给罗氏捶捶背。 明天,给陈仲和讲讲城里的新鲜事。 后天,给陈平玉带来一些新奇好玩的小玩意儿。 整个陈家小院,因为她的存在,充满了欢声笑语。 罗氏对她是越来越满意,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在看自家儿媳妇。 相比之下,张若素就显得……格格不入。 她也想帮忙。 她也想融入这个家庭。 可是,她出身名门,从小到大,只知道琴棋书画,吟诗作对。 但让她干这些家务活,她真的是……一窍不通。 她试著去帮忙干活,张静姝总是会第一时间,笑意盈盈地走过来。 “哎呀,若素姐姐,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干呢?快歇著吧,放著我来就行!” 她的话,说得客气又体贴。 但落在张若素的耳朵里,却是辛辣的讽刺。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笨手笨脚的客人。 而张静姝,才是这个家真正的女主人。 这种感觉,让张若素备受煎熬。 这天晚上,张若素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是该就此认输,默默离开? 还是……该为自己的感情,去爭一爭? 可要怎么爭? 学著张静姝那样,去討好,去撒娇吗? 她做不到。 她的骄傲,她的出身,她的教养,都不允许她那么做。 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 “咚!咚!咚!” 城中,忽然响起了急促而沉闷的钟声! 这是……警钟! 张若素心中一惊,连忙起身,披上外衣,推门而出。 只见陈平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子里,脸色凝重地站在院子中央。 罗氏和陈仲和,也都披著衣服,紧张地走出来。 “平川,出什么事了?”罗氏紧张地问道。 陈平川的目光,望向城墙的方向,声音低沉。 “来了。” “什么来了?” “天公道……他们已经到了城外。” 罗氏和陈仲和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天公道的事情已经传开了,庐州府的百姓都知道这伙杀人不眨眼要攻打这里,心里充满恐惧。 陈平川转过身,对父母说道:“爹,娘,你们別怕。你们把门窗锁好,谁来也別开门,安心待在家里。” 说完,他向张若素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便毅然决然地,转身向院外走去。 第208章 演戏就要演全套! 庐州城南门。 城楼之上,灯火通明,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城墙垛口边,站满了手持长矛,神色紧张的士兵。 他们探著头,看著城下黑压压的一片,心惊胆战。 只见城门之外,聚集了成千上万的“难民”。 他们衣衫襤褸,面黄肌瘦,扶老携幼,哀求声,哭喊声震天动地,像是潮水,像是奔雷。 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冤魂,在城外嘶吼。 “官爷,行行好吧,开开城门吧!” “我们都是良善百姓,家乡遭了兵灾,实在活不下去了啊!” “求求你们了,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 难民压境! “指挥使大人,你看这……”一名年轻的士兵,看著城下的惨状,有些於心不忍,“要不,就开门让他们进来吧?都是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怪可怜的。” “是啊大人,再不开门,恐怕就要死人了。” 不少士兵都动了惻隱之心。 指挥使李威也是眉头紧锁,心中犹豫不决。 按理说,收容难民,是应有之义。 可……这数量也太多了! 而且,来得也太巧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谁敢开门,斩!” 李威回头一看,只见陈平川不知何时,已经登上了城楼。 “陈……陈帅!”李威连忙行礼。 这几天,陈平川在军中的威望,已经建立起来了,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 “都给我看清楚了!” 陈平川没有理会他,而是径直走到城墙边,指著城下的难民潮,厉声喝道。 “他们,真的是难民吗?” 士兵们都是一愣,不明所以。 陈平川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黄铜打造的,造型奇特的圆筒。 这是秦王特意送来的“千里镜”,是西洋传来的稀罕玩意儿,整个庐州府,也只有这么一个。 陈平川举起千里镜,仔细地,朝著城下的人群观察起来。 片刻之后,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李威。” “末將在!” “你来看。” 陈平川將千里镜递给了李威。 李威疑惑地接过来,学著陈平川的样子,朝城下看去。 这一看,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在千里镜那清晰的视野中,他看到了许多被普通士兵忽略的细节。 他看到,那些所谓的“难民”之中,青壮年男子的比例,高得有些出奇! 他看到,那些男人虽然个个面带悲苦,衣衫破烂,但他们的眼神深处,却丝毫没有流离失所的绝望和麻木,反而,隱隱透著一股狼一般的凶光! 最关键的是! 他清楚地看到,在人群的后方,有几个看似不起眼的“难民”,正在分发著什么东西。 虽然很隱蔽,但依稀可以看到是武器! “这……这是……” 李威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了! 他终於明白,陈平川为什么不让开门了。 下面这些是难民不假,可是里面却混入了饿狼! 天公道想利用这些难民,骗开城门,然后趁机发难,一举拿下庐州城! 好歹毒的计策! “现在,你还觉得,他们可怜吗?”陈平川冷冷地问道。 “末將……末將该死!”李威“扑通”一声,单膝跪地,满脸的羞愧和后怕。 如果不是陈帅及时赶到,他差点就成了庐州城的千古罪人! 城楼上的其他士兵,听到两人的对话,也是个个惊出了一身冷汗,再看城下的“难民”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传我命令!” 陈平川的声音,在寂静的城楼上,显得格外清晰。 “第一,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打开!” “第二,在城外,搭建粥棚,派人出去,賑济灾民!” “什么?!” 李威猛地抬起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陈帅,这……既然他们是奸细,为何还要……” “演戏,就要演全套。” 陈平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腹黑的笑容。 “他们不是想装可怜,骗我们开门吗?” “那我们就顺著他们的意思来。给他们吃的东西,让他们饿不死。” “然后,再以『防止城中发生疫病』为由,宣布所有难民,必须经过分批检疫之后,才能入城。” “本帅倒要看看,他们这齣戏,打算怎么唱下去!” 將计就计! 李威瞬间就明白了陈平川的意图。 高! 实在是高! 这不仅能稳住城外的难民,让他们保住命,不再衝击城门,还能破坏天公道的阴谋,可谓一举两得。 “末將,这就去办!”李威领命,匆匆下去了。 很快,几名士兵用绳子吊著篮子,縋下城墙。 他们对著城下的难民,大声地安抚著,並且宣布了陈平川的命令。 城下,难民潮中。 一个身材干瘦,眼神阴鷙的中年男人,听完城上的喊话,冷哼一声。 他是天公道此次派来的,潜入庐州府的先锋营头目——魏通。 “头儿,这庐州城的守將心真狠,居然没开门!”旁边一个亲信,低声道。 魏通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凝重,“这个守將,很聪明,也很谨慎。” “他没有直接开门,而是选择在城外施粥,既安抚了难民,又没有將危险放进城里。这一招,很高明。” “那我们怎么办?” “哼,按原计划行事!” 魏通的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只要他敢把人放进城,我们的人就可以混在难民里,一批批进城,到时候,四处放火,製造混乱。他城防布置得再好,也挡不住我们里应外合!” “等城门一开,大军涌入,这庐州城,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他看著高大坚固的庐州城墙,仿佛已经看到了城破之后,血流成河,哀嚎遍野的景象。 他喜欢这种感觉。 他喜欢看著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跪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他喜欢看著那些富商大贾,在绝望中,被砍下头颅。 他要让这座繁华的城池,变成一座地狱! 然而,他並不知道。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而他正一步一步地朝著网的中央,走过去。 …… 按照陈平川的命令,城外的粥棚很快就搭建了起来。 热气腾腾的米粥,安抚了大部分真正难民的情绪。 而天公道混在其中的奸细们,也在魏通的指挥下,开始分批接受所谓的“检疫”,然后跟著难民混进了城內。 他们被安置在城南一处专门划出来的,由军队严密看管的难民营里。 魏通,也在这一批人当中。 第209章 富贵险中求?黄泉路上走! 进入城內,看著街道两旁鳞次櫛比的商铺,和来来往往,衣著光鲜的百姓,魏通的眼中,闪烁著贪婪和嫉妒的火焰。 凭什么! 凭什么这些人,可以过著如此富足安稳的生活! 而他的家人,他的父母妻儿,却要活活饿死在逃荒的路上! 这不公平! 天公將军说得对,这个世道,早就烂透了! 必须用鲜血和烈火,来洗刷这一切! 建立一个,人人平等,再也没有压迫和飢饿的“天国”! 他压下心中的杀意,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跟著其他人,走进了难民营。 一进入难民营,立刻就有官员,给他们分发了身份牌和御寒的衣物,並且再三叮嘱,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全,在得到上头允许之前,他们不能离开难民营。 魏通表面上感恩戴德,连连称谢,心里却在冷笑。 不让离开? 真是天真! 区区几道木柵栏,和几十个昏昏欲睡的守卫,能拦得住他的人? 他已经和手下约定好了,等到三更天,人最睏乏的时候,就分头行动。 在城中四处放火,製造混乱! 只要火光一起,他就有把握,能趁打开城门!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事情,似乎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 夜幕降临,整个庐州城,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首先,是“宵禁令”。 戌时一到,街上便响起了梆子声。 “天乾物燥,小心火烛——” “宵禁开始,閒人避退——” 紧接著,一队队由民壮组成的巡逻队,手持棍棒,举著火把,开始在各个街巷之间,来回巡逻。 他们盘查得异常严格。 任何没有官方发放的“夜行令牌”,而在街上走动的人,都会被立刻拿下,关押起来。 魏通派出去探路的两个手下,刚翻出难民营的柵栏,还没走出去两条街,就被巡逻队给逮了个正著。 其次,是“联防保甲”。 陈平川下令,城中每十户为一甲,五甲为一保。 每家每户,夜间都必须在门口,掛上一盏灯笼。 各家各户,轮流派出人手,与民壮一起,进行交叉巡逻。 一旦发现任何可疑人员,或者陌生的面孔,立刻敲锣示警! 一时间,整个庐州城,在夜色中,变得灯火通明,守卫森严。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巡逻队的影子。 到处都是警惕的眼睛。 这让那些想在黑夜浑水摸鱼的天公道奸细们,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蜘蛛网里的苍蝇,处处受制,寸步难行! “头儿,怎么办?根本出不去啊!” “是啊头儿,这庐州城的防卫,也太邪门了!跟我们之前攻下的那些县城,完全不一样!” 几个侥倖逃回来的手下,围在魏通身边,个个都是一脸的惊慌和沮丧。 他们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了。 魏通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 他失算了。 他没想到,这个庐州城的守將,竟然如此谨慎,如此滴水不漏! 这种全民皆兵,联防互保的法子,他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 “慌什么!” 魏通低声喝道,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既然小打小闹不行,那我们就干一票大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今晚,所有人,跟我一起行动!” “目標——城西的粮仓!” “那里,是全城的命脉所在!只要我们烧了粮仓,庐州城,必然大乱!” “到时候,城外的兄弟们,就能趁势攻城!” 这是一个疯狂的计划。 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可是头儿,粮仓那种地方,守卫肯定更加森严啊!”一个手下担忧地说道。 “怕什么!”魏通冷哼一声,“富贵险中求!守卫再森严,也总有漏洞!” “我亲自带队,你们跟紧了!” 他自幼习武,潜行匿踪的本事,更是一绝。 而且,烧粮仓这种事他干过好几次,轻车熟路。 他不信,凭他的本事,还拿不下一个小小的粮仓! 三更时分,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 魏通带著手下二十几个人,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出了难民营。 他们避开了几队巡逻的民壮,在黑暗中潜行。 一路上,虽然有几次险些被发现,但有惊无险地化解了。 很快,城西大营那高大的围墙,就出现在了眼前。 “头儿,就是那里!” 魏通点了点头。 他观察了一下,发现大营的守卫,果然比外面森严了数倍。 几乎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但是,他还是敏锐地,发现了一处防守的死角。 “跟我来!” 他低喝一声,身形如同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贴著墙角的阴影,朝著那处死角摸了过去。 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他们成功地,翻进了大营! 魏通的心中,一阵狂喜。 看来,这守將也不过如此嘛! 百密一疏! 他打了个手势,带著手下,朝著大营深处的粮仓,潜行而去。 越往里走,他心里的疑惑,就越重。 太安静了。 安静得有些出奇。 尤其是粮仓的周围,竟然连一个巡逻的士兵都没有! 仿佛,这就是一座不设防的空城! 事出反常必有妖! 魏通的心中,警铃大作! 他猛地停下脚步,刚想下令撤退。 然而,已经晚了。 “梆——!” 一声清脆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空中,骤然响起! 紧接著。 “唰!唰!唰!” 四面八方,瞬间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將整个粮仓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只见周围的屋顶上,墙角后,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手持弓弩的士兵! 黑压压的,至少有数百人! 无数支闪著寒光的箭头,已经对准了他们! 埋伏! 中计了! 魏通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好!是陷阱!快撤!” 魏通发出一声悽厉的嘶吼! 他想也不想,转身就想朝著来路突围! 然而,他刚一动,头顶便落下一张大网! 那大网不知是用什么编织而成,坚韧无比,上面还坠著一个个沉重的铁球。 网口迅速收紧,將他们几十號人兜头罩住,狠狠地压在地上。 眾人拼命挣扎,想用刀去割,却发现毫无用处。 而他们越是扭动,大网就缠得越紧,这支天公道的精锐小队,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火光中,一个年轻身影,缓缓从暗处走了出来。 第210章 你的理想,就是狗屁! 陈平川看著在网里挣扎的魏通等人,眼神冰冷。 “把人都给我绑了!” “是!” 士兵们一拥而上,用浸了水的麻绳,將这些奸细捆得结结实实,像是一串粽子。 过程中有人反抗,被用木棒狠狠敲晕。 魏通被两个士兵,从网里粗暴地拖了出来。 他疯狂地嘶吼著。 “有本事,跟老子真刀真枪地干一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英雄好汉!” 陈平川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用轻蔑的语气说道: “对付你们这种不人不鬼的畜生,用什么手段,都不过分。” “你是谁?庐州城的守將?”魏通嘶吼道。 “是。”陈平川没有否认。 “我魏通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天公將军,一定会为我报仇的!”魏通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陈平川笑了。 “你的天公將军会不会为你报仇,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很快就会下去陪你!” 说完,他站起身,对著旁边的李威下令。 “天亮之后,將这些奸细,全部押到城楼上!” “我要当著全城百姓,和城外数万贼寇的面,来一场公开的审判!”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庐州城的南城门,已经变得人山人海。 城楼之上,魏通和他的几十名手下,以及之前被抓的那些奸细,全都被五大绑,跪成一排。 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城楼之下,是闻讯赶来的庐州百姓。 他们看著城楼上的那些奸细,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指指点点。 “就是这些畜生!想混进城里来害我们!”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粥棚附近的难民们,也被这阵仗惊动了。 他们伸长了脖子,望著城楼上的情景,同样是议论纷纷。 “天哪,那不是跟我们一起排队领粥的大兄弟吗?”一个妇人惊呼道。“原来他们是天公道的奸细!亏我还觉得他们人不错!” “幸好他们被抓住了,不然我们这些真心逃难的,岂不是要被他们害死?” 一时间,真正的难民们对这些奸细充满了后怕与憎恶。 人群中,一个身穿破烂灰色道袍,面容俊朗却带著一丝阴鷙的青年抬起头,冷眼望著城头,视线锁在了一身甲冑,手按佩刀的陈平川身上。 “城外的天公道兄弟们,都看清楚了!” “你们派进城里的奸细,已经被我全部抓获!” “现在,我就当著你们的面,揭穿天公道的骗局!” 陈平川的声音,藉助几个临时製作的,类似喇叭一样的铁皮筒,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他一指跪在地上的魏通。 “魏通,你可知罪?!” 魏通虽然被俘,但气焰依旧囂张。 他疯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罪?我何罪之有!” “我等追隨天公將军,是为了推翻你们这吃人的朝廷!是为了建立一个人人平等,人人有饭吃的天国!” “为了这个伟大的理想,就算牺牲再多的人,也是值得的!”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天公將军,会为我们报仇的!天国,必將降临!” 他的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充满了狂热的信仰。 旁边几个同伙,也响起了一阵阵的附和声。 “天国降临!” “天公將军万岁!” 城楼上的百姓们,则是一脸的愤怒和不解,认为他们都是疯子。 陈平川看著这些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容。 “理想?天国?” 他摇了摇头,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怜悯。 “真是可悲啊。” “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你所谓的理想,不过是別人用来骗你们送死的谎言罢了!” “你放屁!”魏通怒吼道,“你休想动摇我的信念!天公將军,是拯救万民的活菩萨!” “是吗?” 陈平川脸上的笑容,更冷了。 “来人!”他拍了拍手,“把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念给我们的『天国勇士』听听,也念给城外等著进天国的兄弟们听听!” 一名士兵走上前,展开一张纸卷,大声念道:“自魏通身上,搜出密信一封,言明『事成之后,庐州府库任尔取之』!” 此言一出,全场譁然。 魏通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他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密信。 “这……这是污衊!是你们栽赃!” “栽赃?”陈平川冷笑一声,俯视著城外的天公道大军,“你们的活菩萨,许诺你们人人平等,却让你们的头目进城发財! 许诺你们人人有饭吃,却让你们在前面用命衝击城门,他自己却躲在后方,等著坐享其成!” 他顿了顿,声音拔高:“你们再看看城下的难民!他们因战乱而流离失所,我们在给他们施粥活命!而你们所谓的天公將军,却利用他们的苦难,將你们这些炮灰派来送死!告诉我,谁才是真正的活菩萨?!” 陈平川的话,如惊雷般在城外炸响。 不少天公道信徒露出了迷茫和动摇的神色。 魏通浑身颤抖,还在声嘶力竭地为自己辩解:“那是你们的阴谋!是为了离间我们兄弟!大家不要相信……” 陈平川根本不给他机会,连珠炮般將他后面的话懟了回去。 “我说的是事实!你们许诺一个所谓的人人平等的天国,可实际上呢?你们这些头目可以分金银田地,而下面的信徒和百姓只能分赴黄泉!你们许诺人人有饭吃,但前提是,要用信徒们的尸体,去填平护城河!这叫什么天国?这叫什么理想?我看是狗屁!” “不要再喊你的理想了!我看你的理想,就是跟著你的天公將军,一边哄骗著身边的兄弟去送死,一边盘算著事成之后自己能分多少金银財宝吧!” 魏通挣扎著起来,大吼道:“不……不是……” 突然,一支箭射来! 李威眼疾手快,一下子將陈平川扑倒,避开了射来的暗箭。 陈平川抬头看去,只见魏通的喉咙已经被箭射穿,眼睛瞪得滚圆,脸上满是震惊与不解,他死死地盯著城外天公道大军的方向,嘴巴无声地张合著,似乎想问一句『为什么』,最终无力地垂下了头,彻底断了气。 第211章 崇拜与嫉妒,偶像与死敌! 城楼之上,死寂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那支贯穿了魏通喉咙的箭矢上,箭羽兀自颤动,一串血珠滴落在冰冷的城砖上。 李威一把將陈平川拽到女墙之后,紧张地问道:“陈大人你没事吧!” 陈平川冷静地点点头,他从城垛后探出头,看著城外的难民,寻找凶手。 他知道,这一箭不是为了射杀自己,而是为了杀人灭口。 同时,也是为了……立威! 城下,破烂道袍的青年对旁边的收起弓箭的中年男子,满意点点头:“射的好!” 此人正是“天公將军”——贾青。 “走,趁他们发现我们之前。” 贾青带著几名同样偽装成难民的护卫,钻入人群,向著远处的山林走去。 那片山林之后,便是天公道大军的驻扎之地。 返回主帅营帐,贾青换好衣服,轻轻挥动手里的羽扇。 “传令下去:魏通,身为先锋,贪生怕死,谋取私利,出卖教中兄弟,背叛天公信仰,意图投降朝廷鹰犬。” “此等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本將军已將其处决,以儆效尤!” 声音通过传令兵,一层层地传递下去,很快便响彻整个军阵。 所有天公道教眾眼中带著狂热的崇拜,在他们看来,天公將军是公正的,是无情的,更是神圣的。 他绝不容许任何形式的背叛! 一名亲信快步上前,低声道:“將军,查到了,刚刚城楼上那个发號施令之人,正是陈平川。” “陈平川?” 贾青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情。 他缓缓从怀中掏出一本已经有些卷边的书册,书页上赫然写著三个大字——《安民论》。 “原来是你啊……” 贾青轻轻摩挲著书页,仿佛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又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宿敌。 他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数年前的京城。 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满怀抱负、却屡试不第的穷酸秀才。 他亲眼看著陈平川连中三元,高中状元,打马游街,风光无两。 那一日,万人空巷,陈平川的身影在无数艷羡的目光中,是那么的刺眼。 嫉妒的毒蛇,在那一刻,便已盘踞在他的心头。 后来,陈平川的《安民论》横空出世,轰动天下。 贾青躲在旅店阴暗的客房里,一遍又一遍地研读。 他被书中描绘的理想世界和深刻见解彻底震撼了。 他发现,原来陈平川的才华,远不止於诗词歌赋,让他望尘莫及。 他敬佩,甚至崇拜。 可越是崇拜,那份嫉妒就越是疯狂。 凭什么这样经天纬地的才华,是属於他陈平川的! 而自己,却要在这泥潭里苦苦挣扎? 直到他返回灾祸连连的家乡,看到那些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百姓,看到他们眼中那种绝望到麻木的火焰。 剎那间! 一个疯狂的念头,就此诞生。 陈平川,你能写,我能做! 你既然要做那普度眾生的圣贤,那我,就做那开天闢地的神! 他將《安民论》断章取义,自封“天公將军”,竖起“等贵贱,均贫富”的大旗。 无数活不下去的百姓,如同飞蛾扑火般匯聚到他的麾下。 他的野心,也在这数十万人的狂热拥戴中,膨胀到了极致。 他要的,从来不是什么人人平等的“天公王朝”,而是那至高无上的九五之尊! 是陈平川的《安民论》,为他打开一扇通往权力巔峰的大门。 而现在,他崛起的“引路人”,他心中的“偶像”,陈平川,就站在他对面的城楼上。 “能写出此等经世之文,又能布下如此杀人诛心的毒计……” 贾青喃喃自语,眼中闪烁著既欣赏又忌惮的寒光。 “陈平川啊陈平川,你到底是救世的圣贤,还是乱世的妖孽?” 他笑了。 不管是圣贤还是妖孽,只要挡了他的路,就必须被碾得粉碎! …… 李威命人將魏通的尸体处理掉,陈平川还在寻找凶手,但可惜人太多了,无从追查,此事只能暂且作罢。 一夜过去,第二天一早,陈平川便接到急报,他立刻登上城楼,举目望去,只见城外那些真正的难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一片的天公道信徒。 只见这些衣衫襤褸的教眾,扛著锄头、铁锹,推著独轮车,开始在庐州城外数里远的地方,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 他们在挖土。 將挖出来的泥土,混合著碎石和杂草,堆砌成一道高墙。 这道土墙,从南门外一直延伸,绕著庐州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城楼上的李威看得目瞪口呆。 “陈大人,这……这帮反贼是在做什么?” “他们在围城。”陈平川的声音很冷。 “围城?”李威不解,“他们不攻城了?” “攻城,死伤太大。”陈平川摇了摇头,“看来贾青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庐州城墙高水深,强攻之下,就算能打下来,他的数万大军也要折损大半。” “所以,他选择了最稳妥,也是最歹毒的办法。” 陈平川指著那道正在以肉眼可见速度增高的土墙。 “他要掘土为墙,將庐州城彻底围死,断绝我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繫。” “他要把这座城,变成一座活死人墓!” 李威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这……这得耗费多少人力?” “他最不缺的,就是人。”陈平川的语气里带著浓重的讥讽。 那些被他煽动的百姓,此刻都成了他手中最好用的工具。 守城兵力有限,主动出击无异於以卵击石,而对方又在弓箭的射程之外,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城外的包围圈一点点合拢。 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在每个人的心头蔓延。 几天后,土墙彻底合拢。 庐州城,成了一座孤岛。 城內的恐慌,比瘟疫蔓延得更快。 最先出现问题的,是粮食。 “没米了!城南的王记米铺关门了!” “什么?昨天不还开著吗?我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来排队!” “开什么玩笑!我昨天亲眼看见他家还有好几百袋米呢!” “肯定是老板看要打仗,把米都藏起来了!想发国难財!” 流言蜚语四起,粮价一日三涨。 恐慌的百姓开始疯狂抢购、囤积一切能吃的东西。 城中最大的米粮店外,上千人挤作一团,为了抢购一袋米,邻里反目,好友成仇。 “你凭什么插队!” “老子排了两个时辰了,你敢推我?!” “打他!这狗娘养的!” 叫骂声、哭喊声、殴打声混杂在一起,场面一度失控。 街头巷尾,为了食物大打出手的场景,屡见不鲜。 曾经安寧祥和的庐州府,乱象初现。 第212章 全城声討!人设崩塌? 秦王府。 听著下人匯报城中的乱象,秦王愁眉不展,重重地嘆了口气。 “平川,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陈平川面色凝重,望著地图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正是贾青想要看到的。 围城只是第一步,攻心才是贾青的最终目的。 他要让城內的秩序,自己从內部崩溃。 就在这时,一名王府侍卫匆匆来报。 “王爷,陈大人,城外射进来了好多纸单!” 陈平川与秦王对视一眼,立刻接过来查看。 陈平川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篇洋洋洒洒的檄文。 抬头赫然写著——《討逆贼陈平川告庐州军民书》。 檄文的內容极其歹毒,通篇都在曲解陈平川的《安民论》。 说他陈平川,早已背弃了当初“为生民立命”的理想,成了彻头彻尾的“皇权鹰犬”、“贵族走狗”。 檄文里写道:“昔日陈平川,著《安民论》,言辞凿凿,声称为民。然今时今日,其人何在?在秦王府內,与皇亲国戚推杯换盏,同流合污!” “昔日陈平川,言天下財富,当归於民。然今时今日,其所行何事?助秦王盘剥,与奸商为伍,视我等教眾为草芥,视城中百姓为芻狗!” 更有甚者,檄文还散布谣言,说陈平川之所以死守庐州,根本不是为了保护百姓。 而是要牺牲全城军民的性命,拖延时间,好让他自己暗中转移家產,搜刮民脂民膏,然后从密道偷偷逃跑,最后成全他个人的忠臣名声! 文章最后,极具煽动性地號召城內的百姓和军队,陈平川仿佛听到贾青的声音: “城中將士、父老乡亲们!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吧!天公將军才是你们的救星!他將带领我们打破这吃人的世道,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天国!” “而陈平川,才是你们真正的敌人!” “杀掉陈平川,打开城门,迎接天公將军!迎接属於我们自己的世界!” …… 秦王將一张檄文重重地拍在桌上,脸色铁青。 “混帐东西!贾青这个反贼,玩弄笔桿子倒是有一套!这是想把我们都架在火上烤啊!” “现在,纸单已经满城都是,想收缴已经来不及,城里看到这东西的文人百姓肯定要闹事的!” 他的猜测没错,檄文带来的影响,已经在庐州城內发酵。 最先受到衝击的,是城中的读书人。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是陈平川最坚定的拥护者,甚至將《安民论》抄录背诵,视为毕生追求的理想。 可这篇檄文,如同一根尖刺,深深扎进了他们的心里。 城南的一家茶馆里,几个年轻的秀才围坐一桌,气氛凝重。 “这……这上面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一个秀才脸色发白,喃喃自语。 “陈大人真的和秦王搅合在一起?秦王再贤明,那也是皇室宗亲,是压在我们头上的贵族啊!” “是啊,《安民论》的核心,就是要限制君权,还政於民。可他现在,却听命於秦王,这……这和他的主张,背道而驰啊!”另一个秀才痛心疾首地说道。 “可是陈大人前日才在城楼上揭穿了天公道的骗局,还为我们守住了庐州城……”有人试图辩解,但声音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守住庐州城?”一个面容倨傲的秀才冷笑一声,“守住的是谁的庐州城?是我们的,还是秦王的?他陈平川如今是庐州防务总指挥,大权在握,我看他已经沉醉在权力的滋味里,早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王兄,慎言!陈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哼,是不是,事实胜於雄辩!他若真有风骨,就该与秦王划清界限,而不是做他的马前卒!” 爭吵声此起彼伏,昔日对陈平川的崇拜,如今变成了怀疑、困惑,甚至是失望。 这股风波,很快也传到了陈平川的家中。 罗氏拿著一张不知谁塞进门缝的檄文,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 “这……这杀千刀的写的什么东西!这不是往我儿身上泼脏水吗!” 她不识字,起初也没当回事,直到陈平玉把里面的內容讲给她听,她这才反应过来。 罗氏气得浑身发抖,“什么叫朝廷走狗?我儿子是为了保卫庐州城的老百姓!” 陈仲和在一旁唉声嘆气,也是一脸愁容。 “当家的,你快想想办法啊!这要是传出去,平川的名声可就毁了!”罗氏抓著丈夫的胳膊,急切地说道。 “我……我能有什么办法?”陈仲和愁眉苦脸。 里屋,张若素和张静姝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张静姝第一个冲了出来,从罗氏手里抢过檄文,快速扫了一眼,小脸瞬间气得通红。 “放屁!这纯属放屁!写这东西的人,心都烂了!平川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她气得直接將纸单撕烂。 张若素也走了出来,捡起檄文,拼接起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秀眉紧紧蹙起。 她的心中,比任何人都担忧。 因为她最懂陈平川的理想和抱负。 这篇檄文,打的不是陈平川的官位,不是他的兵权,而是他的道心,他的根基。 这是诛心之计! “若素姑娘,这……这可怎么办啊?”罗氏看到张若素,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毕竟,张若素是这屋里最有学识的人。 张若素沉吟片刻,轻声道:“伯母,您別急。这檄文看似言辞凿凿,实则漏洞百出,不过是想动摇人心罢了。我相信平川,他一定有办法应对的。” 她的话传递出安抚人心的力量,罗氏和张静姝的情绪,都稍微平復了一些。 然而,城中的风暴却愈演愈烈。 一些本就因缺粮而恐慌的百姓,被这篇檄文彻底点燃了怒火。 他们开始聚集起来,衝击府衙,包围秦王府。 “陈平川滚出来!” “还我们粮食!” “打开城门!我们不要给你陪葬!” 听著外面传来的声音,秦王焦急得来回踱步,看向一旁气定神閒、还在慢悠悠喝茶的陈平川,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心可真大!火都烧到眉毛了,你还有心思喝茶?” 第213章 隔空对线,全城直播! 陈平川放下茶杯,拿起那张檄文,又看了一遍,脸上非但没有怒气,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意。 “王爷,您不觉得,这贾青……还挺可爱的吗?” “可爱?”秦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煽动城里百姓杀你,你还觉得他可爱?” 陈平川笑道,“这说明我们前天的反击打疼他了,他已经黔驴技穷,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管这叫无能狂怒。” 秦王愣了一下,隨即品出点味道来:“你的意思是……” “一篇檄文而已,能奈我何?”陈平川站起身,眼中闪烁著自信的光芒,“他想玩舆论战,那我就陪他好好玩玩。” “他不是想让我身败名裂吗?我偏要借著他搭的这个台子,让我的声望,在庐州城,再上一个台阶!” 秦王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的担忧消散了大半,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 “你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了?快说来听听!” 陈平川神秘一笑,凑到秦王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王听著听著,眼睛越瞪越大,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著陈平川道:“你啊你!真是个妖孽!这种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陈平川也笑道:“到时候,还请秦王您配合平川,一起把这齣戏唱好!” “好说好说!”秦王表情严肃起来,道:“只要对守城有利,你儘管吩咐,本王在所不辞!” …… 李威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陈平川盼来,他急得满头大汗。 “陈大人,这可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庐州城就要从里面乱了!” 陈平川却交给他一个任务:“去把城里最好的木匠都找来,在城中广场,给我搭一个高台。” “高台?”李威一愣。 陈平川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对,还要全城张贴告示。”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说明日午时,我陈平川,要在那里和天公將军辩一辩,也给大家一个说法!” …… 陈平川要在广场上与天公將军辩论的消息,飞快传遍了庐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百姓们都懵了。 “什么?给我们一个说法?” “天公將军在城外,他要怎么辩?” “陈平川该不是被嚇傻了吧?” “管他呢,明天去看看就知道了!我倒要看看他能耍出什么样!” 怀疑、好奇、愤怒、期待……种种复杂的情绪在城中发酵。 第二天午时,庐州城中心的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连周围的房顶和树上都爬满了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广场中央那个连夜搭建起来的木製高台。 高台之上,陈设简单。 没有旗帜,没有仪仗,只在正中央摆著两张椅子。 一张椅子上,陈平川一袭青衫,安静地坐著,神情自若。 而另一张椅子,却是空的。 空椅子的靠背上,用白纸黑墨,写著五个大字——天公將军座。 台下的百姓们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搞什么名堂?还真给天公將军留了座?” “人又不在,这是要跟鬼说话吗?” 就在这时,陈平川来到广场。 他走上高台,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数万张表情各异的脸。 广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很多疑问,很多愤怒。” 陈平川的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铁皮扩音器,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也知道,大家看了天公將军的檄文,觉得我陈平川是个背信弃义、贪生怕死的小人。” 他的直白开场,直接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所以今天,我请大家来,就是想把话说清楚。” 说完,他转身,对著那张空椅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天公將军,久仰大名。你的檄文,我拜读过了。写得很好,很能煽动人心。” 台下一片譁然。 这人是疯了吗?对著空气说话? 陈平川仿佛听到了眾人的心声,他抖了抖手里的纸单,朗声笑道:“天公將军人虽然没来,但他的话,他的檄文,已经来了。” “今天,我就坐在这里。” “对著这张空椅子,对著他的檄文,一条一条地辩!” “让大家评评理,我陈平川守这庐州城,到底是为了谁!” 说罢,他猛地一甩衣袖,在属於自己的那张椅子上,坦然坐下。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將他的身影拉得頎长。 “第一,你的檄文里说我,背弃了《安民论》的理想,投靠秦王,沦为了皇权鹰犬。” 陈平川看著空椅子,仿佛贾青就坐在那里。 “敢问將军,何为理想?” 陈平川站起身,伸手指著台下的万千百姓。 “我的理想,是让天下间所有像他们一样的普通人,都能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 “是让他们不用再被苛捐杂税逼得卖儿卖女,不用再被贪官污吏欺压得家破人亡!” “是让他们能活得像个人,活得有尊严!” “我陈平川在顺城,开商路,减赋税,练新军,抗蛮族,是不是为了这个理想?” 他看向城头守军的方向。 “我在庐州府整顿军务,救济难民,抵御贼军,惩治贪腐,是不是为了这个理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振聋发聵! 台下的百姓们骚动起来,显然被陈平川慷慨激昂的宣言触动。 陈平川没有停顿,继续对著空椅子发问。 “第二,你的檄文里还说我,与富商权贵同流合污,盘剥百姓,要牺牲全城军民,然后自己中饱私囊,偷偷逃跑。” 他冷笑一声。 “说得好啊!说得真是义正辞严!” “可是,天公將军,你大概不知道。” “就在你大军围城,城中粮价飞涨,人心惶惶的时候。” 他指向台下的一个方向。 “庐州富商,张盛財张员外,已经拿出了他家所有的存粮,准备在城中开设粥棚,平价售卖!明天大家就能看到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张盛財挺著大肚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对著大家拱了拱手,一脸憨厚。 陈平川又指向另一边。 “我的恩师,城中学识渊博的方先生,这几日不眠不休,奔走於大街小巷,安抚士子民心,告诉大家要相信朝廷,相信我们能守住庐州!” 方先生也站了出来,对著眾人一揖。 最后,陈平川的目光,落在了秦王的身上。 “还有我们大业朝的秦王殿下。” “就在昨天,他当著全城所有官员的面,宣布王府所有用度减半,与全城军民,共渡难关!” “他告诉我,只要城中还有一个百姓在挨饿,他秦王府就绝不多吃一粒米!” 秦王一身素衣,排开眾人,缓缓走上高台。 他没有说话。 只是对著台下的百姓,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永生难忘的举动。 第214章 惊天阳谋,贾青的王炸! 秦王拍了拍手。 几名王府侍卫,抬著一口漆黑的棺材,走入广场,就放在高台下面。 秦王转过身,指著那口棺材,声音鏗鏘有力。 “本王,祝衡,大业朝的秦王,今日在此立誓!” “庐州城在,本王在!” “城若破,此棺,便是本王最后的归宿!” “本王將与诸位,与这庐州城,共存亡!” 轰! 全场彻底沸腾了! 百姓们被深深地撼动了。 一个皇亲国戚,一个王爷,竟然愿意抬著棺材上阵,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共生死! 这是何等的决心!何等的气魄! 之前檄文带来的那些怀疑和动摇,在这一刻,被衝击得烟消云散。 陈平川看著台下情绪激动的百姓,再次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力量。 “现在,我来回答天公將军的问题。” “我陈平川,会不会逃?” “我身后,是抬棺死战的王爷!我身边,是毁家紓难的乡绅!我面前,是信任我的庐州父老!” “我,能往哪里逃?!” “我,又为什么要逃?!” “我告诉你们,我不仅不逃,我还要带著大家,守住这座城!打败城外的反贼!” “因为,这城里有我的家,有我的父母妹妹,有我的朋友!” “更有我陈平川,身为大业读书人,不容退缩的责任与道义!” 他猛地转身,指著那张空椅子,厉声喝问。 “贾青!现在我问你!” “你所谓的『天国』,在哪里?在你虚无縹緲的许诺里!你所谓的『平等』,在哪里?在你党同伐异的屠刀下!” “你拿什么,跟我比?!” “你,配吗?!”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中。 台下的百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陈大人说得对!” “我们信你!陈大人!” “狗屁的天公將军!就是个骗子!” “守住庐州!打死反贼!” 山呼海啸般的吶喊声,响彻云霄,仿佛要將城墙都震塌。 一场足以顛覆全城的名誉危机,就这样被陈平川用一场精彩绝伦的“单口相声”,变成了一场巩固人心、凝聚士气的完美舞台。 城墙的某个角落,一名偽装成百姓的天公道探子,面如死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知道,將军的计策,彻底失败了。 悄悄挤出人群,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他地从怀里掏出信鸽,將这里发生的一切,写在纸条上,放飞了出去。 …… 天公道大营。 主帅营帐之內,气氛压抑。 贾青面无表情地看著手中传回来的密报,纸上寥寥数语,將庐州城內那场“空椅子辩论会”的盛况,描绘得淋漓尽致。 “抬棺死战的王爷……” “毁家紓难的乡绅……” “我,能往哪里逃?!” 贾青一字一句地念著,每念一个字,脸上的肌肉就抽搐一下。 “啪!” 他猛地將手中的密报拍在桌上,冷笑连连。 “好!好一个陈平川!” 他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变態的欣赏和兴奋。 “能將人心玩弄於股掌之间,將一场必输的舆论战,硬生生扭转成凝聚人心的誓师大会!” “陈平川啊陈平川,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贾青站起身,在营帐內来回踱步,手中的羽扇摇得飞快。 他的大脑也在飞速运转。 陈平川的应对,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个对手,比他想像中还要棘手,不过也更有趣! 强攻不行,攻心又被他轻易化解。 怎么办? 贾青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桌上那本已经卷边的《安民论》上。 他轻轻抚摸著书页,眼中闪烁著奇异的光芒。 “既然软硬都不吃,那就只能……换一个办法了。” 一个更加阴险、更加歹毒的计策,在他心中慢慢成型。 他要给陈平川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一个足以让任何人都背叛信念、拋弃原则的诱惑。 “来人!笔墨伺候!” 贾青坐回案前,亲自研墨,铺开一张上好的宣纸。 他提笔沉思片刻,隨即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写完后,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块雕刻著麒麟的黄铜大印,这正是他天公將军的帅印! 他將信纸和麒麟帅印装入一个精致的木盒,递给亲信。 “你亲自去一趟庐州城下,以休战使者的名义,要求面见陈平川。” “记住,一定要当著所有人的面,將这封信,大声地念给他听!” “是!將军!”亲信领命,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转身离去。 贾青看著他离去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险的笑容。 “陈平川,我倒要看看,这一次,你如何接招。” …… 第二天上午,庐州南城门。 城外的天公道大军偃旗息鼓,一名使者高举著代表休战的白旗,孤身一人来到城下,声称有天公將军的亲笔信,要面呈庐州主將陈平川。 消息很快传到了陈平川耳中。 李威等人都是一脸警惕。 “陈大人,这贾青又在搞什么鬼?”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陈平川却只是淡淡一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与秦王和一眾庐州文武官员,端坐大堂。 片刻后,那名天公道使者昂首挺胸,一脸傲气地走了进来。 见到陈平川出现,他高声喊道:“你可是陈平川?” “是我。”陈平川平静地回答。 “我家天公將军有书信一封,命我当眾宣读,你可敢听?”使者举著手中的木盒,语气中充满了挑衅。 秦王皱了皱眉,低声对陈平川说:“平川,小心有诈。” 陈平川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朗声道:“有何不敢?念!” 使者打开木盒,取出了信纸,清了清嗓子,大声念了起来。 “陈平川吾弟,见字如面。” 这开头的称呼,就让眾人一阵骚动。 什么?谁是你弟? 使者却不管不顾,继续念道: “京城一別,数载未见,弟之风采,更胜往昔。庐州城下,弟之妙计,连破我军,虽为敌手,为兄亦不禁拍案叫绝!” “想你我二人,皆是胸怀大志之辈。然,弟空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屈身於腐朽朝堂,为那昏君懦帝卖命,如明珠蒙尘,实为可悲,可嘆!” “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此乃千载难逢之机!大业朝气数已尽,梁氏外戚专权,景帝昏聵无能,正是你我大展宏图之时!” 信读到这里,城楼上所有官员的脸色都变了。 这已经不是招降,而是赤裸裸地策反! 使者的声音越来越激昂。 “为兄已聚数万义师,席捲数州,兵锋所指,所向披靡!然为兄深知,欲成大事,非弟之才智辅佐不可!” “故此,为兄诚心相邀。只要吾弟肯弃暗投明,与我联手,这天下,你我兄弟二人共取之!待大事告成,为兄君临天下,必封吾弟为『一字並肩王』,坐镇江南,与我共治天下!” “为表诚意,特奉上为兄帅印。见此印,如见我亲临!我天公道数万大军,皆可听从吾弟號令!” “弟若肯顺天应人,则庐州满城生灵,皆可保全;若执迷不悟,他日城破,玉石俱焚,这滔天罪孽,便由弟一人承担!” “何去何从,望弟三思。为兄在城外,静候佳音!” 第215章 敬酒不吃?那就让你当个饿死的圣人! 信,念完了。 整个大堂上,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字並肩王! 共治天下! 这诱惑,足以令人疯狂! 所有官员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匯聚到了陈平川的身上。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怀疑、紧张,还有忧虑。 就连一直对陈平川信任有加的秦王,此刻也是心头狂跳,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知道陈平川的为人,也知道,这是贾青的离间之计。 可是,此时此景,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很少有人能不动心。 一旦陈平川有半点动摇,那刚刚凝聚起来的军心民心,將瞬间土崩瓦解。 庐州,將不攻自破! 天公道的使者一脸得意,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陈平川,也不例外。 在万眾瞩目之下,陈平川缓缓地伸出手,抓住那枚沉甸甸的麒麟帅印。 所有人的心都跟著提了起来。 现在,陈平川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著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天公道使者,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浓重。 在他看来,只要陈平川接了这封信,收了这帅印,无论他最终答不答应,猜忌的种子,就已经在庐州守军內部种下了。 秦王会怀疑他,那些官员会提防他,士兵们会动摇。 这叫攻心为上。 可他不知道,陈平川心中一片清明。 贾青啊贾青,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一字並肩王,共治天下? 呵呵,真是好大的手笔。 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被权力的欲望蒙蔽了双眼吗? 你以为,你读了我的《安民论》,就真的懂我陈平川了吗? 你懂的,只是书上的字。 你永远不懂的,是写下这些字的那颗心! 陈平川缓缓抬起头,没有去看城下的使者,而是將目光投向了身边的秦王,投向了那些神情紧张的文武官员,投向了那些手握兵器的普通士兵。 他开口了,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堂。 “王爷,诸位大人,兄弟们。” “大家刚才都听到了,天公將军许诺我,封我为王,与他共治天下。” 他举起手中的帅印,对著眾人晃了晃。 他的语气很平淡,秦王等人的心却揪得很紧。 “说实话,”陈平川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我陈平川,从桃村一个穷小子,走到今天,做梦都不敢梦到这么大的官。” “平川……”秦王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乾涩。 陈平川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可是,我陈平川也记得。”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洪亮而有力。 “我记得,当初王爷您力排眾议,將庐州城的军政大权交到我这个庶民手里时,对我说的是,『保住城中百姓』!” “我记得,城中百姓被谣言蛊惑,是王爷您,抬著棺材走上高台,誓与庐州共存亡!” “我也记得,李威指挥使,还有在场的每一位將士,你们跟著我操练,流血流汗,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保家卫国,保护我们身后的父母妻儿!” “现在,”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视使者,“这个叫贾青的人,他让我踩著王爷的棺材,踩著诸位的信任,踩著城中十数万百姓的尸骨,去换一个所谓的『一字並肩王』?” “他这是在招揽我吗?” “不!” 陈平川的声音如同炸雷。 “他这是在侮辱我!侮辱在场的每一个人!侮辱我们所有为守卫这座城而付出的一切!” 话音未落,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举动。 陈平川当著所有人的面,將那封写满了诱惑的信纸,连同那枚代表著权力的帅印,一同扔进了火盆之中! “呼”的一声,火焰猛地窜起老高。 信纸瞬间化为灰烬,那坚硬的黄铜帅印,在烈火的炙烤下,也渐渐变得通红,扭曲变形。 火焰的光芒,映照在陈平川年轻而坚毅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一尊不可动摇的神祇。 城楼上的官员和士兵们,都看呆了。 他们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隨著那跳动的火焰,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內心的敬佩和狂热的信赖! 而天公道的使者,脸上的得意之色瞬间凝固,变得惨白。 他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烧了? 他就这么给烧了?! 陈平川看著那名失魂落魄的使者,声音冰冷如铁。 “回去告诉贾青。” 陈平川一字一顿,声音传出老远。 “道不同,不相为谋!” “洗颈就戮吧,陈某的刀,会亲自给你一个了断!” 那名使者被陈平川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杀气,嚇得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跑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大堂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那些原本神情紧张的文武官员,此刻一个个面红耳赤,激动不已。 他们看著那个在火焰前挺立的少年,眼神中,先前的怀疑和忧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羞愧与敬服! 他们终於明白,秦王为何会如此信重此人! 而那些手握兵器的士兵们,更是热血沸腾!他们高高举起手中的刀枪,用力地捶打著自己的胸甲,发出“砰砰”的闷响!匯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力量! “陈大人威武!” “誓死追隨陈大人!” “与庐州共存亡!” 秦王看著被眾人簇拥的陈平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这个年轻人,身体里蕴含著一股足以改变天地的浩然正气。 …… 天公道大营。 当那名使者屁滚尿流地逃回来,將之前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匯报给贾青后。 贾青脸上的最后一丝笑容,也消失了。 他静静地坐在帅位上,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好一个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双原本闪烁著欣赏光芒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他站起身,对著帐外的传令兵,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传我將令!” “从今日起,加强围困,连一只鸟,都不许飞出庐州城!” “他陈平川不是想当圣人吗?” “我倒要看看,等城里的粮食吃光了,人开始吃人了,他这个圣人,还怎么当下去!” 第216章 绝地求生,地窖里的救命菜 贾青的命令,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將庐州城勒得更紧了。 城內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粮食,成了悬在每个人头顶上的利剑。 秦王府大堂,负责后勤的官员,声音沙哑地匯报著。 “陈大人,城中官仓的存粮,最多……最多还能支撑十日。” “而且,这还是按照最低定量分配的结果。” “黑市的粮价,已经涨到了天上,一斗米,要五十两银子!即便如此,还是有价无市。” “百姓们已经开始宰杀牲畜,连拉车的牛马都……” 官员说不下去了,在座的眾人,无不心情沉重。 秦王嘆了口气:“本王已经下令,將王府里所有能变卖的东西都拿出去,换取粮食,但……终究是杯水车薪。” 现在的问题不是钱多钱少,而是市面上根本没有粮食流通。 所有人都知道,再不想出办法,十天之后,庐州城將彻底陷入绝境。 到那时,不用天公道攻城,城內就会因为飢饿而爆发大规模的动乱。 人吃人的惨剧,绝不是危言耸听。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寂静中,陈平川站起身,缓步走到大堂中央,望著窗外被阴云笼罩的天空。 “诸位,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转过身,看著眾人。 “眼下,我们必须做两件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第一,从即刻起,城內所有粮食,由官府统一调配,任何人不得私自买卖,囤积居奇!” 他看向一名负责城防的將领。 “李將军,你立刻带人,查封所有米粮店铺,將所有粮食登记造册,收归官仓,等围困解除,双倍赔偿!但若有人敢反抗或私藏,就地正法,绝不姑息!” “是!”李威立刻领命。 陈平川又看向一名文官:“王主簿,你立刻组织人手,以户为单位,统计全城人口,製作『粮食票』。从明日起,全城军民,无论贵贱,按人头定量,凭票领粮。” “这……”王主簿有些迟疑,“大人,此法虽公,但骤然推行,怕是会引起那些富商大户的强烈抵制啊。” “抵制?”陈平川冷笑一声,“是他们的命重要,还是他们的银子重要?告诉他们,现在是战爭时期,谁敢跟我讲条件,我就先砍了谁的脑袋!秦王殿下的棺材,可还摆在广场上呢!”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杀伐果断的气势,让在场所有人都是心头一凛。 眾人这才想起,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可是在顺城斩过知州,在京城抄过尚书的主。 “是!下官遵命!”王主簿不敢再有异议。 “这是第一件事,节流。”陈平川的目光再次扫过眾人,“但这只能延缓我们被饿死的时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我们还需要……开源。” “开源?”眾人面面相覷。 城都被围死了,上哪儿开源去? 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计划。 “我需要徵用全城所有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和地窖。” “我还需要,大量的绿豆、黄豆。” “我要教大家一种『无土生蔬』的法子。” 眾人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无土生蔬?大人,这……这怎么可能?蔬菜不从土里长,难道还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面对眾人的质疑,陈平川没有过多解释。 行动,是最好的证明。 他当即带著一群人,来到了府衙后院一个废弃的、常年不见阳光的地窖里。 他让人取来一盆清水和一些黄豆。 他將黄豆浸泡在水中,然后用一块湿布盖上。 “好了,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每天给它浇点水,保持湿润,然后……等著就行了。” 所有人都像看神仙一样看著他,將信將疑。 这个匪夷所思的计划,迅速在城中传开。 陈平川號召全城百姓,有地窖的出地窖,有豆子的出豆子,共同培育一种神奇的“救命菜”。 起初,响应者寥寥。 但在秦王府和城中官员的带头和號召下,半信半疑的百姓们,也开始行动起来。 张若素也加入了这场轰轰烈烈的“地窖种菜”运动。 她虽然不懂农事,但她聪慧过人,很快就理解了陈平川所说的原理。 她主动请缨,负责编写简单易懂的宣传手册,將培育豆芽的每一个步骤、注意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画成图画,让不识字的老百姓也能一看就懂。 陈平玉召集了很多学堂的小伙伴,帮著抄写张若素的宣传手册,然后分发出去。 而另一边,张静姝展现出了她惊人的组织能力和行动力。 她风风火火地带著自家的僕人,挨家挨户地去动员。 “王大娘,你家那地窖閒著也是閒著,拿出来种豆芽嘛!陈大人说了,种出来的豆芽,三成归你家!” “李嫂子,別心疼那点豆子了!现在是能救命的东西!快拿出来!” 她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加上泼辣乾脆的性子,竟然比官员的命令还好使。 城里的妇人们,很快就被她组织成了一个个“种菜小队”。 就这样,两个姑娘一个负责理论指导,一个负责实践动员,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共同撑起了这项“地窖种菜”运动的半边天。 起初,张静姝对张若素的那套写写画画的文人做派还是有些看不上眼。 “哼,就知道写写画画,百无一用的书呆子。” 可当她看到张若素编写的手册,条理清晰,图文並茂,让整个计划的推广效率大大提高时,她撇了撇嘴,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的確有点本事。 而张若素看著那个像个小太阳一样,整天在市井中穿梭,把乱糟糟的妇人们组织得井井有条的张静姝,心中也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本以为,这个姑娘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却没想到,她身体里蕴含著如此强大的活力。 这日傍晚,忙碌了一天的两人,在陈平川家门口相遇。 “喂,书呆子。”张静姝擦了擦额头的汗,先开了口,“你那破图纸还挺管用,那些大娘们一看就明白了,省了我不少口舌。” “你也不赖。”张若素淡淡地回应,“我以为你只会撒娇和吵架。” 张静姝的脸一红,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话。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等……等打跑了城外的坏人,”张静姝憋了半天,才小声说了一句,“我请你吃我做的桂糕。” “但是!”张静姝咬了咬唇角:“平川大哥,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张若素愣了一下,隨即嘴角微微上扬。 “好。” 在这一刻,在这座被围困的孤城里,在为了共同的目標而忙碌的过程中,两个原本针锋相对的姑娘,心中那道坚冰,似乎悄悄融化了一角。 几天后。 第一个地窖里,奇蹟发生了。 第217章 全城唯一的生机,竟是她? 当湿布被揭开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发出了不敢相信的惊呼。 只见瓦盆里,密密麻麻的,全是白白胖胖、鲜嫩欲滴的豆芽! 它们在黑暗中,顽强地生长出来,带著一股清新的、生命的芬芳。 “长出来了!真的长出来了!” “天吶!神跡!这真是神跡啊!” 消息传出,全城轰动! 当第一批豆芽被分发到百姓手中,当那清脆爽口的滋味在舌尖绽放时,所有人心中的阴霾,都被这抹鲜嫩的绿色,一扫而空。 这不仅仅是食物。 这是希望! 是在绝境中,无土生根,破土而出的希望! 百姓们將此视为祥瑞,士气大振。 …… 天公道大营。 贾青听著探子的匯报,惊得直接从帅位上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短短几天,陈平川就在城里种出了菜?还不用土?!” “是……是的將军,”探子战战兢兢地回答,“全城百姓都在说,那是陈大人求来的『神仙菜』,是上天庇佑庐州的神跡……” “神跡个屁!” 贾青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案几,气得浑身发抖。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將陈平川逼入了绝境,只等他山穷水尽,跪地求饶。 却万万没想到,这个傢伙,竟然能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法子,凭空变出粮食来! “陈平川!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贾青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深深的忌惮。 他对这个对手的才能,越发感到恐惧,也越发渴望,將其彻底毁灭! 豆芽的出现,极大地缓解了城中缺少蔬菜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它像一剂强心针,让庐州城內原本低迷的士气,再次高涨起来。 然而,陈平川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凝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豆芽只能救急,不能救命。 它们能提供维生素和希望,却提供不了足够的能量。 城中官仓里的粮食,依旧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每过一天,那悬在头顶的利剑,就落下了一分。 一味地防守,终究是死路一条。 必须破局! 必须主动出击! 他的目光,在墙上的军事地图上,来回逡巡。 最终,停留在了庐州城外数十里处,一个用红色硃砂標记出来的地方——黑风寨。 其实,早在天公道围城之初,他就想过向凤三娘求援。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原因有二。 其一,黑风寨的身份太过敏感。他们是官府眼中的“匪”。秦王命自己做庐州府的守將,而自己却与“匪寇”合作,他担心秦王和其他官员无法接受,所以他要等一个合適的机会。 其二,天公道大军数万人,將庐州围得如铁桶一般。黑风寨虽然人马彪悍,但毕竟人数有限,让他们来衝击数万人的军阵,无异於以卵击石,只会徒增伤亡。 所以,他一直没有下这个决心。 但现在,他没有別的选择。 坐以待毙,满城皆死。 行险一搏,尚有一线生机! 而且他也想到了破解天公道大军的办法! 深夜,陈平川请来了秦王、李威等几位重要官员,还有张金宝,张若素等几位心腹,在密室中议事对策。 当他提出,要派人衝出重围,向黑风寨求援的计划时。 整个密室,陷入了一片安静。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任务,意味著什么。 那数万天公道大军布下的封锁线,就是一道死亡之网。 派人衝出去? 这和直接派人去送死,几乎没什么区別。 “平川,”秦王率先开口,面色忧虑,“只要能解庐州围困,你请谁帮忙本王都不反对,但……此计……太过凶险。且不说能否衝出去,就算衝出去了,黑风寨那些人……他们会来吗?” 朝廷三番五次派兵围剿黑风寨,双方都有死伤,这个节骨眼上,对方会派人来救援? 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 李威也皱著眉:“是啊,陈大人。就算黑风寨愿意救我们,但他们才多少人?一千?五千?外面可是有五万敌军啊!” 陈平川正要解释。 “大哥!” 张金宝忽然红著眼睛,他走到眾人面前,大声说道。 “让我去!” 张金宝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陈平川眉头一皱:“金宝,你胡闹什么!这不是去玩!会死人的!” “我不!”张金宝的脖子一梗,倔脾气上来了。 他看著陈平川,声音里带著一丝哽咽。 “大哥,我知道,我这个人笨,没用,帮不上什么忙……” “这些天,我看著你为了守城,整天整夜不睡觉,人都瘦了一大圈。” “我看著若素姐,看著……看著我妹,她们一个写字,一个组织人,都在为守城出力。” “就连城里的那些大娘,都在地窖里种豆芽!” “可我呢?我张金宝身为你陈平川的兄弟,什么都没做!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我就是个废物!” 他的眼泪,不爭气地流了下来。 “大哥,我不想当废物,我不想给你丟脸!” “我知道这次去很危险,九死一生!可我不想再这么窝囊地待著了!” “求求你了,大哥!让我去吧!” “王爷,让我去吧!” 他对著秦王和陈平川叩头,“砰砰砰”地磕头。 所有人都被这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少年,给震撼了。 陈平川静静地看著他,心中百感交集。 他没想到,这个一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张大少爷,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王爷您看……” 陈平川看向秦王,秦王缓缓点头:“既然金宝有这份心,那就……让他去吧!” “好!” 陈平川走上前,將张金宝扶了起来。 他拍了拍张金宝的肩膀,眼神无比严肃。 “记住,你的命,不止是你自己的。你必须给我活著回来。” 他转头对秦王说道:“王爷,请借我两名王府之中,身手最好,最信得过的护卫。” 秦王点了点头,立刻去安排。 陈平川將张金宝拉到一旁,沉声说道。 “这次的任务,衝出去,只是第一步。” “更重要的,是你要送达的信。”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摺叠好的纸。 “这封信,关係到我们所有人的生死。” “无论如何,都要送到凤三娘的手里,知道吗?” 张金宝神色一凛,立即挺起胸膛:“知道了!大哥,你就放心吧!” 第218章 这封信,只有我和她能看懂 里屋,油灯的光芒微微摇曳。 陈平川、张金宝,以及秦王派来的两名神情冷峻的精锐护卫,四人相对而立。 气氛肃穆。 陈平川没有多余的废话,他將三封一模一样的信,分別递给了三人。 张金宝好奇地打开信纸。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信纸上,没有一个字。 满满的,全是一些古怪的符號。 有的像个小点“丶”,有的像道短横“—”。 这些点点横横,毫无规律地排列组合在一起,看得人头晕眼,就像是三岁小孩的胡乱涂鸦。 “大哥……这……这是什么?”张金宝一脸茫然。 那两名王府护卫,也是满脸困惑。 陈平川压低了声音,神情无比严肃。 “这不是文字,这是一种密码。” “是当年,我和黑风寨大当家凤三娘,事先约定好的一种暗语。除了我们两个人,这世上,再无第三人能看懂。” 他指著那些古怪的符號。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將这封信,送到凤三娘的手中。” 他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一扫过,语气严肃。 “记住,你们身上背负的,是庐州城数十万军民的性命!” “明白!”三人齐声应道,神情凛然。 他们意识到,手中这封看似胡闹的信,重如泰山。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子时,夜色如墨。 在庐州城墙最偏僻的一段,三道黑影,顺著粗大的绳索,悄无声息地滑下城墙。 他们就像三只灵巧的夜猫,落地无声,迅速融入了城外漆黑的荒野之中。 月光下,天公道的营盘连绵不绝,如同蛰伏的巨兽,等待著將一切吞噬。 三人伏低身子,藉助著草丛和沟壑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著封锁线摸去。 然而,贾青,又岂是等閒之辈? 他早已料到,被困死在城里的陈平川,迟早会派人出来求援。 一张天罗地网,早已在封锁圈內悄然张开。 三人刚刚潜行了不过数里地。 “谁!站住!” 死寂的夜晚,几道喊声,划破了夜空。 “咻!咻!咻!” 数支响箭,拖著尖锐的啸声,从四面八方射来! “不好!被发现!”一名王府护卫一边闪躲,一边低吼,“小心!” 下一刻,他们周围的黑暗中,无数火把骤然亮起,如同瞬间燃起的鬼火,將方圆百丈之內,照得亮如白昼。 数不清的天公道信徒,从四面八方吶喊著包围而来。 “快走!” 三人被彻底包围,已无退路。 危急关头,那两名王府护卫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决然。 他们是死士,他们的任务,就是用自己的命,为真正的信使,创造机会。 “张公子!保重!” 其中一名护卫,对著张金宝大吼一声。 隨即,他和另一名同伴,怒吼著,毅然决然地朝著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猛衝了出去! “有刺客!在那边!” “別让他们跑了!抓住他们!” 大部分追兵,瞬间被这两道身影所吸引,朝著他们追了过去。 包围圈,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缺口。 “快走啊!” 护卫撕心裂肺的吼声,在张金宝耳边迴响。 张金宝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出来。 他知道,这两位只相处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护卫大哥,是在用他们的命,给自己换取突围的机会。 他含著泪,將所有的悲愤和感激,都化作力量,拼了命地朝著那唯一的缺口,狂奔而去。 一支冷箭,从黑暗中射来,噗嗤一声,扎进了他的左肩。 剧痛传来,他一个踉蹌,险些摔倒。 但凭著一股衝劲,张金宝硬是稳住了身形,头也不回地衝进了前方茫茫的夜色之中。 …… 两名王府护卫,力战之后,终因寡不敌眾,被活捉了。 他们被押送到了贾青的面前。 贾青看著两个浑身是伤,却依旧昂首挺胸的汉子,眼神里闪过一丝讚许。 “是条汉子!说吧,陈平川派你们出来,是不是求援?” 两人只是冷笑,啐了一口血沫,一言不发。 士兵从他们身上,搜出了那封密信,呈给贾青。 贾青接过信纸,看著上面鬼画符一般的点点横横,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这是什么?” 无人回答。 “用刑!” 烙铁、鞭子、夹棍…… 酷刑用尽,两人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始终只是冷笑,没有吐露半个字。 贾青挥了挥手,让人將他们拖了下去。 他独自一人,在灯下,久久地凝视著那张信纸。 一个被围困在死城里的人,派了三个人,冒著必死的风险,就是为了送出这样一封毫无意义的涂鸦? 这不合常理。 除非…… 贾青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想到了什么。 “这不是文字……”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那些点和横。 “也不是涂鸦……” 他站起身,在营帐中来回踱步,脑中灵光一闪。 “这是暗语!” 当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时,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再次看向那张信纸,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陈平川啊陈平川,你都已经陷入死境了,竟然还有这么多招!” “我倒要看看,你这暗语里,到底藏著什么惊天秘密!” 他不知道,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第三个信使,正拖著一条受伤的手臂,在荒山野岭中,艰难地跋涉著。 三日后。 一个衣衫襤褸、浑身是血的年轻人,终於踉踉蹌蹌地走到了黑风寨的山门前。 他看著那高大的寨门,和飘扬的“凤”字大旗,紧绷的神经终於鬆懈下来。 “信……信……” 他从怀中掏出那封被鲜血浸透的信,刚说出两个字,便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快来人啊!有人晕倒在山门外了!” 黑风寨的嘍囉,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张金宝,立刻將他抬进了山寨。 消息很快传到了聚义厅。 凤三娘和铁牛等一眾头领,一听有人昏倒在山门,还是个生面孔,立即赶了过来。 “这小子,咋看著这么眼熟?” 铁牛盯著张金宝满是鲜血与汗水的胖脸,嘀咕道。 “这位好像是军师上次带来的朋友!” 哑巴叔用手比划著名,凤三娘也觉得像。 “大当家的!二当家的!那人身上,有这个!” 嘍囉双手捧著一封被血染得发黑的信,呈了上来。 凤三娘接过信,当她看清信封上那熟悉的、用特殊墨水画下的小小標记时,她那张一直冰冷如霜的俏脸,瞬间变了顏色。 这是她和陈平川约定的紧急信號! “是他的人!” 凤三娘声音里带著一丝颤抖。 “马上给他疗伤!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救活!” 说完,她拿著信,快步走向后堂,留下聚义厅里一头雾水的眾头领。 “怎么回事?军师来信了?” “看大当家的样子,好像出大事了!” 第219章 不救人,先找牛,这是什么神仙计策? 凤三娘的房间里。 她走到床边,从床头一个暗格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正是当初陈平川离开黑风寨时,留给她的密码本。 她紧紧抿著薄唇,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封血跡斑斑的信纸。 对照著密码本,她开始一个符號一个符號地,艰难地进行破译。 房间里,只剩下她轻轻的呼吸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当最后一个符號被破译出来后,凤三娘看著纸上那短短的一行字,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隨即是震惊,最后,化为了无与伦比的凝重。 她走出房间。 铁牛等一眾头领,早已焦急地等候在门外。 “人怎么样了?” 凤三娘问道,哑巴叔比划:“已经看过了,伤势有点重,但性命暂时无忧。”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大当家的!军师到底说什么了?”铁牛急吼吼地问道,“是不是让我们去救他?兄弟们的刀,早就饥渴难耐了!你下令吧,我们现在就杀下山去!” “对!杀下山去!乾死那帮天公道的杂碎!”其他头领也跟著叫嚷起来,群情激奋。 凤三娘抬起手,制止了眾人的喧譁。 她环视了一圈,目光从每一个头领的脸上扫过,然后,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命令。 “传我命令!” “山寨所有弟兄,即刻起,分头下山,无论用买、用抢、用偷,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 “三日之內,给我凑齐一千头牛!” “……”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铁牛掏了掏耳朵,瞪大了牛眼。 “大……大当家的,你刚才说啥?牛?一千头?” “对,牛!”凤三娘的回答,乾脆利落。 “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铁牛第一个跳了起来,急得满脸通红。 “大当家的!你没发烧吧?!军师在城里等著我们去救命!你不让我们去砍人,让我们去找牛?!” “是啊,大当家的,这是什么道理?” “军师的信里,真是这么写的?” 眾头领也是满脸不解,议论纷纷。 他们实在无法理解,在这火烧眉毛的关头,要一千头牛,到底有什么用。 凤三娘的俏脸,瞬间覆上了一层寒霜。 她那双凤目,冷冷地扫过每一个人。 “这是军师的计策!” 她的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可以不信我凤三娘,但你们不能不信军师!” “他什么时候,让我们失望过?” “现在,我只问一句,你们去是不去?!” 聚义厅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对“军师”两个字的信任,最终压倒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去!”铁牛第一个咬著牙,用力点头。 “我们听大当家的!”眾人也纷纷表態。 “好!”凤三娘点了点头,“立刻去办!” …… 两天后,张金宝终於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挣扎著要去找凤三娘。 当他从別人口中,得知凤三娘下令不去救人,而是去满世界找牛的时候,他当场就急疯了,不顾伤口的疼痛,衝到了凤三娘的面前。 “凤三娘!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我大哥的信,你到底看没看懂?!”他嘶吼著,眼睛通红,“他快要死了!还有城里几十万人也快要死了!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去弄那些没用的牛!” 凤三娘静静地看著他,没有生气。 她只是將那张已经破译出来的信纸,递到了张金宝的面前。 张金宝一把抢了过来,定睛看去。 只见纸上写著: “围城之危,需君相助。勿攻,集牛千头,备火油利刃。以『天灯』为號,行火牛之计。” 张金宝愣住了。 火牛之计? 他虽然读书少,但也听过这个典故。 他瞬间明白了陈平川的整个计划。 一股巨大的震撼和敬佩,从心底涌起。 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脸上只剩下羞愧。 “凤……大当家,是我错怪你了!” 就在这时,铁牛垂头丧气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当家的……”他一脸沮丧,“我……我没完成任务。” “天公道那帮天杀的,把周围十里八乡的牛,要么征走了,要么老百姓自己藏起来了,我们想尽了办法,也只弄回来了……三百多头。” “三百头?”凤三娘皱了皱眉。 张金宝的心,又沉了下去。 三百头……数量差太多了。 凤三娘却抬头看了看天色,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光芒。 “……不管了!” 她猛地转身,对著铁牛下令。 “传令下去!全军集结!备好牛角尖刀与火油!” “另外,把军师当初教我们做的『天灯』全都带上!” “今晚,让天公道那群王八蛋,好好开开眼!” …… 夜,深沉如墨。 庐州城头,一片寂静。 连日的围困,加上日甚一日的飢饿,让守军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灰败之色。 豆芽虽然还能供应,但主粮的匱乏,已经让许多士兵饿得头晕眼。 希望,正在一点点被消磨。 陈平川站在城楼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他的目光,一直投向城外东北方向的黑暗深处,那是黑风寨的方向。 金宝,你一定要成功。 三娘,你一定要看懂。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著。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李威,突然指著远方,发出一声惊呼。 “陈大人!快看!那是什么?!” 陈平川猛地抬眼望去。 只见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数十个微弱的光点,正缓缓地,一个接一个地,升入漆黑的夜空。 那些光点,像一颗颗黯淡的星辰,在空中摇曳,却比真正的星辰更能点亮人心。 是孔明灯! 是约定的信號! 成功了!金宝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衝垮了陈平川连日来所有的疲惫和焦虑。 他紧握的双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知道,决战的时刻,到了! 他猛地转身,对著身后的李威兴奋道。 “传我將令!开仓!放粮!让所有兄弟,都饱餐一顿!” “大家养精蓄锐,明晚,我们开城死战!!” 第220章 不是,你管这叫江湖把戏?! 天公道大营。 贾青自然也看到了那些缓缓升起的天灯。 他站在营帐外,皱著眉头,看了一会儿。 隨即,他嗤笑一声,脸上充满了不屑。 “所以,你信里的暗语,就是放这些鬼东西出来?”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陈平川的江湖把戏罢了。 像骗他,差远了! “装神弄鬼!” “传令下去,加强戒备,我倒要看看,他陈平川,还能玩出什么样!” 他轻蔑地挥了挥手,转身回了营帐,继续研究他的兵法。 他根本没有將这小小的异象,放在心上。 次日,三更时分。 就在天公道大军防备最鬆懈的时候。 “咚咚咚!鏘鏘鏘!” “杀啊——!” 震天动地的锣鼓声和喊杀声,突然从贾青大营的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无数黑影,在营地外围忽隱忽现,敲锣打鼓,四处放箭,袭扰哨兵。 正是凤三娘派出的黑风寨精锐小队。 他们人数虽少,却製造出了千军万马前来围攻的假象。 整个天公道大营,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敌袭!敌袭!” “快!去南营!不!是西营!” 士兵们从睡梦中惊醒,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贾青被惊得衝出营帐,厉声呵斥,调兵遣將,试图稳住阵脚。 然而,这只是前奏。 真正的杀招,来自大营的正后方! “哞——!!!” 就在贾青將主力调往两翼的时候,一声声悽厉而狂暴的牛吼,撕裂了夜空。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 贾青猛地回头望去,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他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 只见大营的正后方,三百多头巨大的公牛,正咆哮著,奔腾著,向他的军阵,发起了死亡衝锋! 这些牛的尾巴上,全都绑著浸满了油的稻草,被熊熊点燃。 烈火焚烧的剧痛,让它们彻底陷入了疯狂! 它们的牛角上,绑著两柄锋利无比的尖刀,在火光下,闪烁著森然的寒芒! 三百多头火牛,就是三百多个移动的、狂暴的杀戮机器! 它们组成了一股势不可当洪流,狠狠地撞向了天公道那看似坚固的军阵! “轰隆——!” 天公道的士兵,哪里见过这等骇人的阵仗! 所谓的盾牌阵、长枪阵,在这些体重超过千斤的狂牛面前,脆弱得就像纸糊的一样! 第一排的士兵,瞬间被撞得飞上了天,身体在半空中已经四分五裂! 后面的士兵,被发疯的火牛,活生生地踩成了肉泥! 牛角上的尖刀,每一次挥动,都能轻易地洞穿数人的身体! 哭喊声、惨叫声、骨骼碎裂声,响彻夜空。 军阵,瞬间崩溃! 就在贾青的军阵被撕开一个巨大缺口的同时。 “兄弟们!隨我杀!” 一声清亮的娇喝响起! 凤三娘手持长剑,一马当先,率领著黑风寨最精锐的数百名悍匪,紧隨在火牛阵之后,如同一柄利刃,沿著火牛冲开的那条血肉模糊的道路,狠狠地插入了敌军的心臟! 他们疯狂地收割著那些被火牛冲得七零八落、早已丧失斗志的敌人。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咚!咚!咚!” 身后,庐州城的方向,传来了震天的战鼓声! “嘎吱——” 那扇紧闭了数十日的厚重城门,在无数人的欢呼声中,轰然大开! “將士们!隨我杀!!” 李威身披战甲,振臂高呼,亲率著那支饱餐了一顿、养精蓄锐多日、憋著满腔怒火的庐州守军,如猛虎下山一般,从城內,衝杀而出! 內外夹击!腹背受敌! 贾青的军队,彻底陷入了绝境! 一边,是神出鬼没、凶悍无比的黑风寨悍匪。 另一边,是同仇敌愾、悍不畏死的庐州守军。 中间,还有那三百多头仍在横衝直撞、製造死亡的火牛! 指挥系统,完全失灵。 士兵们的斗志,彻底崩溃。 他们扔下兵器,开始四散奔逃。 整个战场,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贾青的数十万大军,在火牛阵和两面夹击之下,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各级將领要么在混战中被杀,要么就混在乱兵之中,只顾著自己逃命。 所谓的“天公道义师”,在绝对的恐惧和死亡面前,露出了他们本来的面目——一群乌合之眾。 贾青站在帅旗下,面如死灰地看著眼前这惨烈的一幕。 他看到,那个叫凤三娘的女人,一柄长剑使得出神入化,所到之处,人仰马翻,无人能挡其锋芒。 他更看到,那个他一心想要毁灭的男人——陈平川。 他站在城头,俯视地面上的尸山血海,云淡风轻。 贾青苦心经营的军队,他引以为傲的计谋,他那建立“天公王朝”的勃勃野心,在陈平川这惊世骇俗的智谋面前,被砸得粉碎。 “陈平川,你不是人!你是魔鬼!” 贾青望著庐州城头那面迎风飘扬的大业朝旗帜,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他心中那股不败的信念,被这一场大火,烧得乾乾净净。 他知道,自己输了。 此城,再也不可破! 这位“天公將军”,倒也光棍。 在意识到大势已去之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在几名最忠心的亲兵的护卫下,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趁著漫天的混乱,向著黑暗的深处,仓皇逃去。 …… 天亮时分,战斗终於结束了。 庐州城外的平原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天公道的大军,被歼灭上万,被俘者不计其数,其余的,早已作鸟兽散。 那道將庐州围困了近一个月的土墙,此刻看来,是那么的可笑。 庐州之围,就此告破! “我们贏了!我们贏了!” “胜利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全城军民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无数人喜极而泣,相拥在一起。 那些疲惫不堪的士兵,更是將他们的主心骨——陈平川,高高地举起,拋向空中。 “忠勇侯威武!” “陈大人威武!” 欢呼声,响彻云霄。 在庐州府城头,陈平川与一身戎装、英姿颯爽的凤三娘並肩而立。 “你这傢伙,还真敢想。”凤三娘用手肘捅了捅陈平川的胳膊。 “你这疯女人,还真敢做。”陈平川笑著回敬。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王带著一眾官员,赶了过来。 他看著凤三娘,眼中满是欣赏和感激。 “凤寨主,此番义举,本王代表庐州数十万百姓,谢过了!” 说著,他便要行大礼。 凤三娘连忙將他扶住:“王爷客气了。我们是粗人,不懂什么大义,但,弟兄们也不能白流血……” 其实这些话,都是陈平川偷偷教她的。 秦王哪里听不明白?当即下令,送上大量的金银珠宝,作为对黑风寨的谢礼。 隨后,他又一次诚恳地提出招安。 “凤寨主,以你的才能,屈居於山林之中,实在是可惜了。不如……” 凤三娘却摇了摇头,婉言谢绝了。 “王爷好意,三娘心领了。只是我那些弟兄,都是些野惯了的汉子,受不得官府的规矩。” 她对著眾人抱了抱拳。 “王爷,军师,后会有期!” 说完,便率领著黑风寨的弟兄,带著丰厚的赏赐,在一片敬佩的目光中,瀟洒地返回了黑风寨。 …… 第221章 图穷匕见!庆功宴秒变鸿门宴! 当晚,庐州府衙大摆庆功宴。 胜利的喜悦,让整个府衙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秦王红光满面,端著酒杯,笑眯眯地走到了陈平川的面前。 “平川啊。”秦王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此番庐州大捷,你当居首功!本王已经上奏朝廷,为你请功!相信用不了多久,你这忠勇侯的爵位,就能恢復了!” “多谢王爷。”陈平川连忙起身行礼,功名利禄,他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秦王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平川啊,这庐州之围也解了,天公道也被你打跑了。” “你当初跟本王立下的那个誓言,是不是……也该兑现了?” 陈平川心里咯噔一下。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故作不解地问道:“王爷,不知您说的是哪个誓言?” 秦王眼睛一瞪,笑骂道:“你小子,还跟本王装糊涂?” “当初是谁说的,『天公道未破前,绝不成家』?” “现在天公道的主力,都被你打残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残兵败將,覆灭是迟早的事。” 秦王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全场的人都听到。 “我那宝贝女儿昭华,可是在王府里,等了你许久了。” “本王看,是时候,该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此话一出,整个庆功宴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陈平川和秦王的身上。 陈平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这老王爷,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这种大庭广眾之下,当著庐州府所有文武官员的面提出来,这分明就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他当初为了拖延婚事,確实立下过“天公道一日不破,绝不成家”的誓言。 可那只是权宜之计,谁能想到秦王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还专门挑这个时间点来將军。 看著秦王那张笑眯眯的脸,陈平川只觉得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要头疼。 这要是答应了,家里那几位怎么办? 张静姝那个小辣椒不得把天都给掀了?张若素虽然温婉,但那份情义重如泰山,自己怎能辜负? 可要是不答应,那就是当眾打秦王的脸,打皇家的脸! 陈平川脑子飞速旋转,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异样,依旧是一副恭敬中带著几分茫然的样子。 他拱手行礼,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场的人都能听见:“王爷,您这话……平川有些听不明白了。” “平川当初立誓,说的是天公道未被『破』前,不成家。” “如今,我们只是打退了贾青的主力,解了庐州之围。但贾青本人尚在,天公道的余孽也遍布数州之地,他们一日不除,这天下就一日不得安寧。何谈成家?” “平川这点微末功劳,实在不敢居功自傲,更不敢因此就忘了当初的誓言。” “再者说,”陈平川话锋一转,“平川如今只是白身一个,忠勇侯的爵位尚未恢復。昭华郡主乃是金枝玉叶,身份何等尊贵?若此时谈论婚嫁,岂不是天大的委屈了郡主?平川万万不敢辱没郡主清誉,更不敢让王府蒙羞啊!” 这番话说得是有理有据,滴水不漏。 既强调了自己信守承诺,又把姿態放得极低,处处为秦王和郡主著想,可谓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在场的官员们听了,纷纷点头,觉得陈平川此言甚是。 “陈大人言之有理啊!” “是啊,天公道之患未除,確实不是谈论儿女情长的时候。” “陈大人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胸怀,先国后家,实乃我辈楷模!” 一时间,厅內响起一片讚誉之声,眾人都以为秦王会就此作罢。 然而,秦王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敛了。 他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陈平川,那眼神,不再是刚才的和蔼可亲,而是变得锐利起来,仿佛要將陈平川的心思看个通透。 “好一个先国后家,好一个不敢辱没郡主。” 秦王冷笑一声,道:“陈平川,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吗?”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骗骗別人也就罢了,在本王面前,就收起你那套说辞吧!” 秦王猛地將手中的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嚇得眾人心头一颤。 “当初在王府,本王与你商议婚事,你就百般推脱?” “如今,庐州大捷,你又拿这些话来敷衍本王!” 秦王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指著陈平川的鼻子,声色俱厉地喝道:“陈平川!你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究竟是何用心?!” “你是不是觉得,你立下了不世之功,本王就奈何你不得了?” “还是说,你根本就瞧不上我秦王府,瞧不上我女儿昭华,瞧不上这皇家的身份?!” “王爷息怒!” “王爷息怒啊!” 庐州知府和一眾官员嚇得魂飞魄散,齐刷刷地跪了一地,连连磕头求情。 他们谁也没想到,秦王会发这么大的火。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逼婚了,这简直就是诛心之问! “瞧不上皇家”,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谁也扛不住啊! 陈平川也是脸色一白,他知道,自己把秦王给惹毛了。 这老王爷,平时看著开明和善,可骨子里终究是皇室宗亲,那份骄傲和威严是不容挑衅的。 自己三番两次地拒绝,確实是伤了他的面子。 “平川不敢!”陈平川也立刻施礼解释,“平川对王爷,对皇家敬重万分,绝无轻视之心!请王爷明察!” “哼!你还想拿这些话来搪塞本王吗?” 秦王怒极反笑,冷眼地看著他。 “本王也不跟你废话了。” “三日!” 秦王伸出三根手指。 “本王给你三日时间考虑。” “三日之后,你要么风风光光地迎娶昭华,做我秦王府的郡马。本王保你官復原职,爵位更胜从前,前途不可限量!” 秦王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要么……”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本王,就亲手赐你一杯毒酒,全了你这『先国后家』的忠义之名!” 说完,秦王猛地直起身,看也不看地上跪著的眾人,一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宴会大厅。 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 陈平川心里嘆口气,他知道,秦王这次是来真的了。 这已经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催命符。 要么娶,要么死。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第222章 天罗地网!要么当郡马,要么死! 秦王拂袖而去,留下满堂惊魂未定的官员和一颗重磅炸弹。 庆功宴自然是不欢而散。 陈平川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一路上,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娶,还是不娶? 这是一个问题。 一个关乎性命,也关乎他內心坚守的问题。 推开院门,屋里还亮著灯。 母亲罗氏、父亲陈仲和、妹妹陈平玉,还有张若素,都还没睡,显然是在等他回来。 “哥,你回来啦!”陈平玉第一个迎了上来,看到陈平川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哥?是不是喝多了?脸色这么难看。” 陈平川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一言不发。 罗氏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看儿子的神情,就知道出事了。 “平川,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庆功宴上出什么事了?”罗氏端了杯热茶过来,递到他手里。 陈仲和也皱著眉头,跟了过来:“是啊,儿啊,有啥事跟爹娘说,別一个人憋在心里。” 张若素也静静地站在一旁,美眸中写满了担忧。 陈平川捧著热茶,感受著家人的关怀,心中的烦躁却丝毫没有减退。 他深吸一口气,將秦王在宴会上逼婚,並下了三日最后通牒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小小的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陈平玉第一个跳了起来,小脸气得通红,“这秦王怎么能这样!我哥才刚帮他打退了敌人,保住了庐州城,他转头就用性命来逼我哥娶他女儿?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这不是逼婚,这是逼命啊!”老实巴交的陈仲和也急得直跺脚,唉声嘆气,“我就说,儿子太出息了不是好事,这下好了,招来横祸了!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院子里一片愁云惨澹,唯独罗氏的反应与眾不同。 她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眼睛一亮,非但没有半点担忧,反而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喜色。 “哎哟!我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罗氏一把抢过陈平川手里的茶杯,放在石桌上,恨铁不成钢地戳著他的脑门。 “你这个死心眼的孩子!你犯什么傻啊你!” “那可是郡主!是秦王的亲女儿!金枝玉叶啊!你娶了她,就是郡马爷,一步登天!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家?你这忠勇侯的爵位不也马上就回来了吗?” “这么好的事,打著灯笼都找不著,你还推三阻四的,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罗氏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当上郡马,陈家光宗耀祖的场面。 陈平川被自己老娘这番话给说得哭笑不得。 他知道母亲是典型的实用主义者,在她看来,能给家族带来实际好处的,就是天大的好事。 什么感情不感情的,在泼天的富贵面前,都不值一提。 “娘!”陈平川无奈地扶额,“这不是好不好的事,这事关我的终身大事,也关乎好几个人的幸福,哪能这么草率?” “有什么草率的?先成家后立业,不对,你这业已经立了,也该成家了!”罗氏振振有词,“我看那昭华郡主就不错,听说是庐州城有名的大美人,配你绰绰有余!” 陈平川嘆了口气,知道跟老娘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他只好拋出了一个最致命的问题。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旁的张若素,然后看著罗氏,问道:“娘,就算我愿意娶郡主。那我问你,静姝妹妹那边怎么办?” “静姝?”罗氏的笑容僵了一下。 “对,张静姝。”陈平川的声音沉了下来,“她是什么性子,您比我清楚。她为了我,能跟您软磨硬泡,也能在城里最危险的时候跑来帮忙。我若是娶了郡主,她能善罢甘休吗?” 罗氏的脸色变了,显然是想到了张静姝那股子泼辣劲儿。 陈平川没有停,继续说道:“还有若素姑娘……” 他的声音轻了下去,目光落在了那个一直沉默不语,却身形单薄的女子身上。 一瞬间,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张若素的身上。 张若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她紧紧地咬著下唇,手指绞著衣角,惶然无措。 她没想到,陈平川会在这个时候,当著他家人的面,提到自己。 一股暖流和一股酸涩同时涌上心头。 罗氏看著张若素,心里也一阵难办。 对於这个才貌双全、又有救命之恩的姑娘,她心里是又喜欢又感激。 是啊,平川要是娶了郡主,静姝那边是个大麻烦,若素这里,又该如何安置? 罗氏心里的那点喜悦,顿时被这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就在这尷尬而沉重的气氛中,张若素却突然上前一步,对著罗氏和陈仲和,深深地福了一礼。 “伯父,伯母,平川能得郡主青睞,是他的福气,也是陈家的福气。若素……若素別无所求,也不求任何名分。”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含著水光,却无比真诚地看著陈平川。 “只要……只要能让若素留下来,陪在公子身边,哪怕是做个端茶倒水的丫鬟,若素也心满意足了。” 此言一出,罗氏和陈仲和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这样一个出身名门、才情绝世的姑娘,竟然能卑微到这个地步。 只为了和陈平川在一起! 罗氏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怜惜,一把拉住张若素的手,眼圈都红了:“好孩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陈家怎么能这么委屈你……” 院子里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僵局。 娶郡主,对不起张静姝和张若素。 不娶郡主,三天后就是死路一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真的没別的办法了吗?”陈仲和急得团团转。 就在全家一筹莫展之际,陈平玉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一个主意。 “有了!”她猛地一拍手,“哥,要不……你连夜逃走吧!” “逃?”眾人都是一愣。 “对啊!”陈平玉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秦王不是给了你三天时间吗?你就趁著这两天晚上,收拾好东西,偷偷溜出城去!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躲起来,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这……”陈仲和有些犹豫,“这能行吗?万一被抓住了……” “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啊!”罗氏也反应了过来,觉得女儿这个主意不错,“对!平川,你赶紧收拾东西!找辆马车,咱们今晚就走!” 一家人仿佛在绝境中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行动起来。 陈平川虽然觉得这法子有点不靠谱,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跑路虽然丟人,但总比丟命强。 他回到房间,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將一些银票和换洗衣物塞了进去。 夜深人静,万籟俱寂。 陈平川背著包袱,悄悄地推开房门,准备和早已等在院子里的家人匯合,然后从后门溜走。 然而,当他推开院门的那一剎那,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院门口,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身穿鎧甲、手持长矛的士兵。 火把的光亮將整个陈家小院照得如同白昼。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刚毅,正是庐州城防指挥使,李威。 李威看到陈平川出来,脸上露出一丝歉意,他上前一步,对著陈平川一抱拳,声音低沉地说道: “陈公子,末將在此等候多时了。” “这是……秦王的意思吧?”陈平川的心沉到了谷底。 李威嘆了口气,点了点头:“王爷有令,从即刻起,到三日之后,陈公子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他顿了顿,语气里满是无奈。 “公子,王爷的脾气您也知道。您……就不要让末將为难了。” 说完,李威一挥手,身后的士兵立刻散开,將整个陈家大院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看著门口那一道道冰冷的身影和一桿杆森然的兵器,罗氏和陈仲和等人也看到了外面的阵仗,嚇得脸色惨白,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陈平川回头望向家人,心里苦笑一声。 看来,秦王是早就料到他会跑路,提前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这下,真是插翅难飞了。 第223章 妹妹撕心裂肺,哥哥吹牛翻车 张家。 张盛財满身酒气地从庆功宴上回来,一进门就唉声嘆气,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连喝了好几杯凉茶,才把那股酒劲儿压下去。 夫人孙氏见他脸色不对,连忙上前询问:“老爷,这是怎么了?不是去给陈贤侄庆功吗?怎么垂头丧气的?” 正陪母亲说话的张静姝也好奇地看过来。 “別提了!”张盛財一摆手,脸上又是愁苦又是气愤,“庆功?我看是鸿门宴还差不多!” 他將秦王当眾逼婚,还下了三日之期最后通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话还没说完,张静姝就忍不住了。 “什么?!”小姑娘的眼睛瞪得溜圆,一张俏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她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秦王凭什么逼平川哥哥娶他女儿!” 张静姝的声音尖厉,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惹毛了的小母狮。 “平川哥哥是我张静姝的!谁也別想把他抢走!” 她双眼通红,几乎是吼了出来:“別说他一个破王爷,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不行!”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小点声吧!” 张盛財嚇得魂飞魄散,赶紧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捂住了女儿的嘴,惊恐地朝四周看了看,生怕隔墙有耳。 “我的乖女儿,你可別胡说八道!那可是王爷!是郡主!是皇亲国戚!咱们这种小门小户的生意人,怎么跟人家斗啊!” 张盛財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听爹说,这事儿咱们管不了,也惹不起!陈平川那小子现在是人中龙凤,一飞冲天了,咱们家……咱们家就是地上的土鸡,配不上啦!你就认命吧!爹再为你找一户更好的人家……” “我不认!” 张静姝一把甩开父亲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看著自己的父亲,眼神里充满了决绝和悲伤。 “我不管他是龙是凤!我只知道他是我从小就认定的男人!” “爹!女儿这辈子,非陈平川不嫁!他要是敢娶那个什么破郡主,我……我就剪了头髮,去庙里当姑子!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说完,她转身就跑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只留下撕心裂肺的哭声。 “哎!这……这可如何是好啊!”张盛財急得直跺脚,看著旁边的妻子,两人都是一脸愁容。 …… 另一边,陈家大院。 陈平川被软禁在家,哪里也去不了。 他心里烦闷,但却惦记一件事——好兄弟张金宝的箭伤。 那小子为了给自己送信,差点把命都丟在外面,左肩还中了一箭,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自己现在出不去,只能拜託別人了。 他想来想去,把妹妹陈平玉叫到了跟前。 “平玉,哥现在出不去,想请你帮个忙。”陈平川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又让母亲罗氏去库房里拿了几支上好的人参和一些补品。 “你替我去一趟张家,看看金宝的伤势如何了。这些东西你带过去,再买些礼品,就说是我的一点心意,让他好好养伤。” “好嘞,哥,你放心吧!”陈平玉乖巧地点点头,接过东西,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当陈平玉提著大包小包的补品来到张家时,张金宝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一副死鱼模样。 一见到清秀可人的陈平玉进来,他眼睛顿时就亮了,身上的伤似乎都好了大半,一个鲤鱼打挺就想坐起来,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哎哟”一声又躺了回去。 “金宝哥哥,你別乱动!”陈平玉连忙放下东西,快步走到床边,小脸上满是关切,“你伤好点没有?大夫怎么说?” 看著陈平玉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张金宝的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之前,他就觉得陈平川妹妹,很可爱。 现在一看,感觉比以前更好看了,说话的声音也软软糯糯的,听得他心里痒痒的。 为了在陈平玉面前展示自己的英勇,他立刻把疼痛拋到了九霄云外,清了清嗓子,开始吹嘘起来。 “嗨!这点小伤算什么!想当初,我孤身一人,闯那天公道的十万大军营盘,那真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啊!” 张金宝说得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那些贼兵,少说也有几百人追我一个!我左手一把刀,右手一把剑,杀了个七进七出!眼睛都没眨一下!” 陈平玉听得一愣一愣的,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张金宝一看有戏,吹得更起劲了。 “后来到了黑风寨,那凤三娘你知道吧?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魔头!她一见我,就想把我留下当压寨夫君!我张金宝是何许人也?义薄云天!我当场就跟她舌战三百回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得她是心服口服,最后乖乖听我大哥的计策,发兵来救!” “哇!金宝哥哥,你好厉害啊!”陈平玉拍著小手,满脸都是崇拜。 “那当然!”张金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可是……”陈平玉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我哥说,去黑风寨送信的不是有三个人吗?还有两个王府的护卫呢,他们去哪了?” “呃……”张金宝的牛皮瞬间被戳破了一个小洞,他眼珠子一转,连忙打补丁,“那两个护卫……嗨!別提了,半路上就被抓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力挽狂澜!” “哦……”陈平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问道:“那我哥还说,他的信是密信,只有他和凤三娘才看得懂。金宝哥哥你是怎么跟凤三娘舌战三百回合的呀?你又看不懂信里的內容。” “我……”张金宝的额头开始冒汗了,脑子飞速运转,“我……我虽然看不懂字,但我懂我大哥的心啊!我们是兄弟,心意相通!我一个眼神,她就知道我大哥是什么意思了!” “是吗?”陈平玉歪著脑袋,一脸天真无邪,“可是我听我哥说,凤三娘好像喜欢他呢,怎么会想让你当压寨夫君呀?” “噗!” 张金宝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被陈平玉这一连串的追问搞得是手忙脚乱,彻底露馅了。 他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著他那又憨又窘迫的样子,陈平玉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清脆的笑声像银铃一样在房间里迴荡。 其实她早就知道张金宝跟他吹牛。 “金宝哥哥,你真有意思!” 她觉得,眼前的张金宝,好像和以前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紈絝子弟,不太一样了。 虽然还是那么不爱动脑子,但多了几分勇敢和担当,吹牛的样子……也挺可爱的。 张金宝被她笑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看著陈平玉那明媚的笑脸,他心里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甜丝丝的。 他觉得,陈平川的妹妹,真是又温柔又可爱,比他那个只会欺负自己的妹妹强一百倍。 …… 时间过得飞快。 三天之期,转瞬即逝。 这三天里,陈家愁云惨澹,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每个人都像是等待著行刑的囚犯,度日如年。 第三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秦王的车队停在了陈家门口。 来了! 陈平川心中一凛,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第224章 全场骇然!她竟指著秦王鼻子骂! 陈家大院的门外,是清一色身著明红色服饰的王府侍卫。 他们面容冷峻,气势森然,从巷子口一直排到了陈家门口,將整个街道都戒严了。 轿帘掀开,秦王祝衡身著一身暗紫色的四爪蟒袍,头戴金冠,面色冷峻地走了下来。 在他的身后,还跟著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形窈窕,步履轻盈,头上戴著一顶宽大的帷帽,白色的纱幔垂下,將她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真切。 陈平川一家人,连同张若素,早已等在了院中。 见到秦王驾到,眾人连忙下跪行礼。 “参见王爷。” “都起来吧。” 秦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进院子,大马金刀地在主位上坐下,那名头戴帷帽的女子则安静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王府的侍卫们鱼贯而入,將整个院子都控制了起来,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罗氏和陈仲和嚇得大气都不敢喘,陈平玉更是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秦王没有说话,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院子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秦王喝茶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这无声的压迫,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人心惊胆战。 终於,秦王放下了茶杯。 他抬起眼皮,目光如刀,直直地射向堂下的陈平川。 “陈平川,三日之期已到。” “本王再问你最后一次。” 他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在小小的院落里迴荡。 “你的选择,是什么?” 隨著他的话音落下,一名侍卫端著一个托盘,从他身后走出。 托盘上,放著一只晶莹剔透的白玉酒杯。 杯中,盛满了深紫色的液体,在晨光下,泛著一丝诡异的光泽。 侍卫將托盘放在了陈平川面前的地上。 毒酒! 陈家人的心都揪起来。 一边,是秦王的女儿,代表著无上的荣华富贵和郡马之尊。 另一边,是眼前这杯毒酒,代表著死亡和终结。 秦王冷冷地看著他,再次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本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选哪个?”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罗氏紧张得几乎要晕过去,陈仲和的嘴唇哆嗦著,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平川抬起头,没有去看那杯酒,也没有去看秦王,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秦王身后,那名头戴帷帽的女子。 他知道,此女一定是昭华郡主。 深吸一口气,陈平川对著秦王深深一揖。 “王爷。” 他的声音平静。 “在做选择之前,平川还有一言,恳请王爷听完。” 秦王眉头一挑,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陈平川语气诚恳地说道:“王爷,婚姻大事,讲求的是两情相悦。平川与郡主,不过是在王府有过一面之缘,彼此之间毫无了解,更谈不上任何感情。” “您今日若强行將郡主许配给平川,看似是成全了平川,实则是將郡主推入了一个不幸的火坑。” “她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往后数十年,都要在这座牢笼里度过,日日以泪洗面,这难道就是王爷您想看到的吗?” “平川自知人微言轻,但还是斗胆恳请王爷,收回成命。也恳请王爷,能让郡主……为自己的婚事,亲自做一回主。” 说著,他转过头,目光穿过那层薄薄的纱幔,仿佛在直视著那个女子的眼睛。 “郡主殿下,平川知道,您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淑的女子。平川何德何能,能得您青睞?但强扭的瓜不甜,这桩婚事,只会害了您一生幸福。请您三思!” 帷帽之下,那窈窕的身影猛地一颤。 昭华郡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生死攸关的关头,陈平川第一个考虑的,竟然不是他自己的性命,而是她的幸福。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她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个男人…… 他明明可以为了荣华富贵,为了活命,而答应下来,但他没有。 他寧愿冒著触怒父王,也要为她说这番话。 一股异样的感动,瞬间涌遍了她的全身。 秦王看著陈平川,眼神复杂。 他也没想到,这小子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在替別人著想。 他到底是真君子,还是……另有图谋? “哼!”秦王冷哼一声,心中的怒气却消散了不少,但还是不依不饶:“巧舌如簧!今天不管你说什么,必须给本王一个答覆!” 陈平川嘆口气,伸出手来…… 突然! “等等!”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像一团旋风般,从门外冲了进来! “谁?!”王府侍卫们纷纷拔刀,想要上前阻拦。 但那人影速度太快,眨眼间就已经衝破了防线,来到了陈平川的面前。 眾人定睛一看,全都傻眼了。 来人,竟是一个梳著双丫髻,穿著一身火红衣裙的少女。 不是张静姝,又是谁?! 她就像一头愤怒的小豹子,双眼通红,一脸倔强,不顾一切地衝到了秦王的面前。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伸出手指,指著秦王,大声怒斥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老匹夫!” “我平川哥哥刚为了庐州城殫精竭虑,捨生忘死!你转头就要逼他娶你的女儿,还要用毒酒害他性命!” “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此言一出,满堂死寂。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跟在后面,连滚带爬跑进来的张盛財,听到女儿这番惊天动地的话,嚇得两眼一翻,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连磕头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罗氏和陈仲和夫妇,更是嚇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像铜铃,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陈平川脸色瞬间大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张若素也惊得用縴手紧紧掩住嘴,满脸的不可思议。 而坐在主位上的秦王,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了。 那是青中带紫,紫中带黑,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整个人像一座即將喷发的火山。 他身为大业朝的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当著这么多人的面,指著鼻子骂作“老匹夫”! “放肆!” 秦王身后的侍卫们终於反应过来,齐声怒喝,锋利腰刀寒光闪闪,就要衝上去將张静姝拿下。 但张静姝根本没看他们一眼。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猛地一伸手,一把抢过了那杯毒酒! 她举著酒杯,对著秦王,眼神里充满了决绝和疯狂。 “这杯酒,我替平川哥哥喝了!” “你若再逼他,我张静姝就是做鬼,也绝对不会放过你!” “不要!”陈平川第一个反应过来,嘶吼著扑了上去。 “静姝!”张盛財也哭嚎著爬过去,想要阻止女儿。 罗氏、陈仲和、张若素……所有人都大喊著,想要阻止这疯狂的一幕。 但,为时已晚。 张静姝仰起头,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將杯中那深紫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一滴,不剩! 第225章 一杯毒酒试真心,一位佳人赖上门 “啊——!我的女儿啊!”张盛財发出一声悽厉的哭嚎,连滚带爬地抱住了软倒下去的女儿。 “静姝!”罗氏眼前一黑,嚇得直接瘫倒在地,被陈仲和手忙脚乱地扶住。 “快!快请大夫!快啊!”陈平川目眥欲裂,衝著外面发疯似的嘶吼。 整个陈家小院,瞬间陷入了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混乱之中。 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的中心,本该毒发身亡的张静姝,却突然动了一下。 她躺在父亲的怀里,没有痛苦,没有抽搐,反而……咂了咂嘴。 然后,她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满脸都是诧异和迷茫。 “咦?” 她眨了眨眼睛,发出了梦囈般的声音。 “这毒酒……怎么是甜的?” “还有一股……葡萄味儿?” 整个院子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个极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主位之上,那个刚才还怒髮衝冠、脸色黑如锅底的秦王,此刻正指著张静姝,爆发出了一阵无比爽朗、震天响的大笑。 “好一个泼辣丫头!好一个烈性子!” 秦王一边笑,一边用手指著还在发懵的张静姝。 “不但敢当著本王的面,指著鼻子骂本王是老匹夫,还真敢喝了这杯『毒酒』!” “有胆色!有魄力!本王佩服!” 他笑够了,才缓缓站起身,对著满院子石化的人,朗声解释道: “都別哭了,也別喊大夫了。” “这杯里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毒酒,而是西域进贡的上好葡萄酒。” “本王今日此来,本就是想设个局,考验考验陈平川的真心,看看他究竟是个贪生怕死、趋炎附势之辈,还是真有几分文人风骨。” “却没想到,被你这个小丫头给半路杀出来,搅了本王的好局!” 秦王的话,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不是毒酒? 是葡萄酒? 这一切……都只是个考验? 眾人面面相覷,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张盛財愣愣地看著怀里的女儿,又看了看秦王,脑子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陈平川也愣住了,他看著安然无恙的张静姝,又看看笑得开怀的秦王,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了回去。 紧接著,一股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了上来。 这老王爷,也太能演了吧! 差点把所有人都给嚇死! 而张静姝,在確认自己没死之后,胆子又大了起来。 她从父亲怀里爬起来,叉著腰,鼓著腮帮子,气呼呼地瞪著秦王。 “你……你这个老骗子!嚇死我了!” “哈哈哈哈!”秦王又是一阵大笑,觉得这丫头是越看越有意思。 他不再理会张静姝,而是转过头,將那双锐利的眼睛,重新投向了面色复杂的陈平川。 “平川啊,本王其实很好奇。” “就算今日没有这个泼辣丫头衝出来搅局,你最终的选择,也是桌上这杯酒吧?” 这个问题,又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了陈平川身上。 是啊,如果没有张静姝,他会怎么选? 是屈服於权势,迎娶郡主,还是寧为玉碎,不为瓦全? 陈平川迎著秦王的目光,没有直接回答。 他只是微微一笑,但已经给了秦王答案。 秦王看著他,也笑了。 那是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欣赏。 他点了点头,长长地嘆了口气,似乎是彻底放弃了。 “罢了,罢了。” 他摆了摆手,“儿大不由爹,女大不中留啊。你们年轻人的事,本王这把老骨头,也懒得管了。” 说著,他转过身,走到了那名一直安静站立的女子面前。 在眾人好奇的注视下,他亲手揭开了那顶帷帽。 一张宜喜宜嗔、羞闭月的绝色脸庞,出现在了眾人面前。 那女子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双明眸宛如秋水,此刻正含著三分羞涩,三分紧张,还有四分掩饰不住的倾慕,偷偷地瞥著陈平川。 “昭华,”秦王的声音温和了下来,“父王不逼你了。你自己的婚事,你自己做主。你现在当著大家的面,告诉父王,也告诉陈公子,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家都觉得,经过刚才那么一闹,尤其是陈平川明確表达了拒绝之后,这位金枝玉叶的郡主,为了保全自己的顏面,也一定会拒绝这门婚事。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昭华郡主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起了毕生的勇气。 她上前一步,对著陈平川,盈盈一福,行了一个標准的万福礼。 然后,她抬起那张羞得通红的俏脸,用一种轻柔却无比坚定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回父王的话。” “女儿……女儿愿意嫁给陈公子。” “……” 陈平川彻底无语了。 他张了张嘴,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这剧本不对啊! 怎么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刚才那番话,又是保全她名节,又是为她幸福著想,不就是为了给了她台阶,能顺理成章地拒绝吗? 怎么她……她还就赖上自己了? “哈哈哈哈哈哈!” 秦王再次爆发出得意的大笑,他一拍陈平川的肩膀,笑得那叫一个畅快。 “听到了吗?平川!你听到了吗?” “我女儿愿意!她自己愿意的!” “你看,本王可没逼她!是你小子自己魅力太大,把我这宝贝女儿的魂都给勾走了!” 秦王笑得像个偷到鸡的狐狸,脸上写满了“奸计得逞”四个大字。 “好了!”秦王大手一挥,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都掉下来的决定。 “既然昭华也愿意,这事就这么定了!” “本王看你们也需要时间互相了解一下,培养培养感情。这样吧,从今天起,本王就把昭华,留在你家了!” “什么?!”陈平川、罗氏、张静姝,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把郡主……留在他们家? 这……这成何体统?! “王爷,万万不可啊!”陈平川急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要是传出去,郡主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有什么不可的?”秦王眼睛一瞪,“你们不早晚是夫妻吗?提前住在一起,熟悉熟悉环境,有什么问题?谁敢乱嚼舌根,本王割了他的舌头!” 这话说得,那叫一个霸道。 说完,他竟真的不顾陈平川的反对,拉著宝贝女儿的手,亲切地交到了罗氏的手里。 “亲家母啊,我这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以后,就劳烦你多多照顾了。” 罗氏被这一声“亲家母”叫得是晕头转向,手足无措地看著昭华郡主,结结巴巴地说道:“王……王爷,这……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秦王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拍了拍手,转身就走。 “行了,人我给你们留下了!本王还有公务要忙,先走了!” 说罢,他真的就这么大笑著,带著一眾侍卫,浩浩荡荡地扬长而去。 只留下陈家和张家的两家人,傻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对著一位货真价实、如似玉的郡主,面面相覷,风中凌乱。 第226章 救命!我被美女包围了! 陈平川一脸黑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这一出,从头到尾就是秦王设下的一个套。 什么逼婚,什么毒酒,全都是假的! 唯一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女儿,顺理成章地塞到自己家里来! 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张静姝看看昭华郡主,又看看陈平川,小嘴撅得能掛油瓶。 张若素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但还是鬆口气。 陈平川扶著额头,感觉自己的头比宿醉之后还要痛。 最终,还是罗氏这个当家主母最先反应过来。 她看著眼前这三个同样出色、同样对自己儿子情根深种的绝代佳人,心里暗想:事已至此,总不能把郡主赶出去吧? 罗氏眼珠一转,立刻打起了圆场。 她热情地拉起昭华郡主的手,满脸堆笑:“哎呀,郡主殿下,快別站著了,快进屋坐!以后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千万別客气!” 然后,她就开始安排住宿这个天大的难题。 “那个……平川啊,你看,郡主一个女孩子家,总不能让她没地方住。这样,你今晚就搬去跟你爹挤一挤,把你的房间,让给郡主住。” “我?”陈平川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脸不情愿。 “就这么定了!”罗氏一锤定音,不容反驳。 接著,她又看向张若素和陈平玉:“若素啊,平玉,今晚你们俩跟我挤一个屋。” 张静姝一听这安排,立马就不干了。 她一把抱住罗氏的胳膊,央求道:“伯母,我也要住在这里!我要看著平川哥哥,不能让他被別的女人抢走了!” 说著,还挑衅地瞪了昭华郡主一眼。 罗氏一个头两个大。 这小小的陈家院子,一时间,张静姝、张若素、昭华郡主,三位身份、性格、容貌都截然不同的绝代佳人,竟然齐聚一堂。 这下可热闹了。 整个院子,拥挤不堪,气氛尷尬到了极点。 可以预见,未来的日子,陈家绝对不会平静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家小院就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导火索,是院子里那只孤零零的铜盆,和掛在墙上那面同样孤零零的铜镜。 “哎,你这人怎么插队啊!没看到我先来的吗?” 张静姝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刚刚拿起铜盆的昭华郡主,气鼓鼓地说道。 她起得最早,就是为了抢占先机,在陈平川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谁知道刚打好水,一转头的功夫,铜盆就被这位郡主殿下给“徵用”了。 昭华郡主拿著铜盆,姿態优雅,她瞥了张静姝一眼,声音不大,带著上位者的高傲:“本宫乃是郡主,凡事自然优先。这是规矩。” “什么破规矩!这里不是王府!是平川哥哥的家!”张静姝可不吃她这一套,“这里的规矩就是先来后到!” “放肆!你敢对本宫无礼?”昭华郡主秀眉一蹙,拿出了皇家的威严。 就在两人爭执不下的时候,张若素端著自己的小木盆,施施然地走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剑拔弩张的两人,轻轻放下木盆,柔声说道:“古书有云:『长者先,幼者后』。若论年岁,若素痴长二位几月,理应为先。若论身份,郡主殿下为尊,理应为先。若论先来后到,静姝妹妹又占了先机。依若素愚见,此事甚是为难。” 她一番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结果就是谁也没法先用。 陈平川刚睡眼惺忪地从他爹的房间里走出来,就被这三个女人夹在了中间,一个头两个大。 “我说三位姑奶奶,不就是一个铜盆吗?至於吗?排队,一个一个来不行吗?” 结果他话音刚落,三道凌厉的目光同时射向他。 “你闭嘴!” “此事与你无关!” “陈公子请自重。” 陈平川被懟得哑口无言,只好灰溜溜地躲到一边,感觉自己在这个家里,地位已经降到了最低。 早饭时分,更是上演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爭。 罗氏为了招待这三位“准儿媳”,特意做了朴素的农家早饭——粗粮饼子小米粥,配一碗咸菜。 饭桌上,昭华郡主看著眼前那黄黑色的饼子,秀气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疙瘩,拿著筷子,半天没有下手,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她从小锦衣玉食,何曾见过如此“简陋”的食物。 张若素倒是还好,出身书香门第,虽然不事稼穡,但家教极好。她小口小口地吃著,姿態端庄优雅,只是那速度,显然也是有些食不下咽。 唯有张静姝,心眼最多。 她拿起饼子,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对罗氏大加讚赏: “哇!伯母,您做的这个饼子也太好吃了吧!又香又脆,比我们家厨子做的大鱼大肉都好吃!” 罗氏一听,顿时心怒放,笑得合不拢嘴:“哎哟,还是我们静姝嘴甜!好吃就多吃点!” 说著,热情地又夹了一个硕大的饼子,放到了张静姝的碗里。 “来,再喝一碗粥!”罗氏又给她盛了满满一碗小米粥。 张静姝看著碗里堆成小山一样的食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感觉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也装不下去了,只能苦著一张脸,在罗氏殷切的注视下,硬著头皮往下咽。 罗氏將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心里有了计较。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陈家是小门小户,我希望我未来的儿媳妇,不求出身多高贵,但一定要能吃苦耐劳,勤俭持家。” 说完,她便开始分配家务活。 “静姝,你手脚麻利,今天院子里的衣服就交给你洗了。” “若素,你知书达理,心思细腻,就负责把屋里屋外打扫一遍吧。” “郡主殿下……您身份尊贵,这些粗活本不该您来做。要不,您就负责……把院子里的落叶扫一扫?” 结果,院子里更乱了。 张静姝倒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没一会儿就把衣服搓得乾乾净净,但她那张嘴也不閒著,一边洗一边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哎哟,这人啊,就是命好,扫个地都跟绣似的,哪像我们这些劳碌命哦……” 张若素饱读诗书,可做起家务来却是一窍不通。她洗衣服,结果把皂角放多了,搓出来的泡沫跟小山似的,弄得满院子都是,她自己也差点滑倒。 而昭华郡主,拿著一把比她还高的扫帚,姿势优雅得像是在抚琴。她左扫一下,右扫一下,半天过去了,院子里的落叶,只扫了三分之一。 晚上,罗氏又將三个女孩子都安排在了一间屋子里居住,然后偷偷蹲在窗下偷听。 她想知道,这三个丫头,到底谁更喜欢自己儿子。 陈平川则是找了个藉口,说军中还有要事处理,直接搬到府衙去住了,他实在是不想再待在这个修罗场里。 夜深了。 张静姝、张若素、昭华郡主,三个人躺在一张大通铺上,谁也睡不著。 张静姝翻来覆去,像烙饼一样,终於忍不住了。 她猛地坐起来,在黑暗中瞪著睡在最里面的昭华郡主,首先发难: “喂,那个谁,郡主!” “本宫有名有姓,叫祝昭华。”黑暗中,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我管你叫什么!”张静姝没好气地说道,“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看上我平川哥哥了?” 第227章 极品亲戚上线!道德绑架玩绝了! 黑暗中,昭华郡主语气坚定:“当然!” 张静姝哼了一声,又问:“那你说说,你看上他什么了?” 这次,昭华郡主沉默良久,才传来她轻柔的声音:“陈公子人中之龙,心怀天下,智计无双。女儿家心生仰慕,不是很正常吗?” “呵,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张静姝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酸味,“我看你就是看中了他未来的前程!想找个乘龙快婿,巩固你们皇家的地位吧!” “你……”昭华郡主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意,“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宫对陈公子的敬仰,如滔滔江水,岂是你这等市井女子所能理解的?” “市井女子怎么了?市井女子碍著你吃你家大米了?”张静姝立刻反唇相讥,“总比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强!嘴上说著仁义道德,心里全是男盗女娼的算计!”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你才不可理喻!强买强卖!” 两人在黑暗中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眼看就要从文斗升级成武斗。 睡在中间的张若素被她俩夹在中间,只觉得一群蜜蜂在叫。 她轻嘆一声,坐起身来,柔声打断了她们。 “二位妹妹,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这般爭吵,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伤了和气。” 她顿了顿,低著声音在静謐的夜里问道。 “其实,若素也很好奇。我们三人,出身不同,性情各异,为何……都会对陈公子倾心呢?” 这个问题,像是一阵清风,吹散了房间里的火药味。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张静姝和昭华郡主都安静了下来。 是啊,为什么呢? 张若素没有等她们回答,自顾自地轻声说道:“我初识公子,是在京城兰亭诗会。他一首千古诗句,豪气干云,让我看到了男儿的万丈豪情。后来,他著《安民论》,针砭时弊,心怀万民,让我看到了文人的风骨与担当。” “再后来,顺城危难,他挺身而出,以一人之力,挽狂澜於既倒。我才知,他不仅有才情,更有经天纬地之才。这样的男子,世间罕有,若素心折,暗自发誓要一生追隨……” 听完张若素的话,张静姝撇了撇嘴,小声嘀咕道:“说得文縐縐的,不就是看上平川哥哥有本事唄。” 但她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和平川哥哥的过往。 从桃村的初识,到《西游记》连环画的合作,到自己被陈平川捨命相救,再到庐州城下他指挥若定的身影,以及为了救全城百姓不惜以身犯险…… 那个曾经被她瞧不起的小书童,不知不觉间,已经成长为了一棵可以为无数人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昭华郡主也陷入了沉思。 她与陈平川的交集最少,但每一次,都让她印象深刻。 乡试时,他为民请命,不畏权贵,揭露科举舞弊。 王府里,他侃侃而谈,胸有韜略,让她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庐州城破在即,他临危受命,孤身扛起了十万军民的性命。 还有昨天,在生死关头,他首先考虑的,竟然是她的幸福…… 想著想著,三个女孩都沉默了。 她们突然发现,虽然她们总是在爭风吃醋,但对於陈平川的看法,竟然是出奇的一致。 她们都爱他的才华,敬他的担当,更被他那份心怀天下的胸襟所折服。 这份认知,让她们彼此之间的敌意,悄然消散了许多。 原来,我们喜欢的是同一个人,看中的,也是他身上同样闪光的地方。 这份奇妙的共鸣,让房间里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哼,”最终,还是张静姝打破了沉默,她盘腿坐在床上,像个大姐大一样,看著另外两人,说道:“我看出来了,咱们仨,眼光都还不错。” “但是!”她话锋一转,“我可警告你们!平川哥哥这么优秀,外面说不定有多少野野草盯著呢!咱们仨窝里斗,万一最后便宜了外人,那咱们可就都亏大发了!” 昭华郡主和张若素闻言,都是一愣,隨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所以!”张静姝一拍床板,提议道,“我建议,咱们仨暂时休战!一致对外!先把平川哥哥看住了,不让他再有机会去外面沾惹草!” “至於最后,平川哥哥到底归谁,那是咱们的內部矛盾!到时候,咱们仨再关起门来,自己研究解决!决不能让外面的妖艷贱货占了便宜!你们说怎么样?” 这个提议,虽然听起来有些荒唐,却意外地得到了另外两人的认可。 “静姝妹妹此言,有理。”张若素首先表示赞同。 昭华郡主也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於是,就在这个寂静的夜晚,陈家的臥房里,三位情敌,竟然达成了一个“神圣”的攻守同盟。 她们的关係,也因此缓和了许多。 罗氏听完,捂著嘴偷笑,然后悄然离开。 …… 在距离庐州城数十里外的官道上。 一辆破旧不堪的木板车,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艰难地朝著庐州城的方向驶来。 车上,躺著一个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老妇人,正是陈平川的祖母,陈老太太。 推车的,是她的大儿子陈仲文和三儿子陈仲武。 旁边跟著的,是他们各自的妻儿。 一行人风尘僕僕,满脸倦容,但眼中却闪烁著贪婪的光芒。 “咳……咳咳……儿啊……”陈老太太一阵咳嗽,乾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虚弱的呼唤。 “死老太婆,吵什么吵!”大伯母刘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但隨即又换上了一副假惺惺的笑脸,凑到她耳边,一边给她扇著风,一边恶狠狠地叮嘱道: “老东西,我可告诉你,你千万得给老娘撑住了!等到了你二儿子家,要到了钱,你再死也不迟!听见没有!” 要不是前阵子天公道围困庐州府,他们早就赶过来了,还好陈老太太命够硬,一直吊著口气。 陈老太太虚弱地喊著:“饿……”,浑浊的眼睛看向了正坐在车边,大口啃著肉包子的亲孙子陈平西。 “虎子……奶饿……” 陈平西嘴里塞得满满的,看都没看她一眼,含糊不清地说道:“奶奶你再忍忍,等到了二叔家,就有山珍海味吃了!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说完,把包子整个塞进了嘴里。 另一边,大房和三房的女儿陈平香和陈平娇,正满脸嫌弃地抱怨著路途辛苦,衣服都弄脏了。 “娘,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这条破路太难走了!” “就是,你看我的新鞋子,都沾上泥了!” 三婶王氏连忙安慰道:“快了快了,我的乖女儿。等到了陈平川家,要到了钱,娘立刻就带你们去庐州城里最大的酒楼下馆子,再去最好的绸缎庄给你们买新衣服!” 一听到有新衣服穿,有大餐吃,姐妹俩立刻眉开眼笑,再也不抱怨路途辛苦。 一行人天不亮就从桃村出来,终於在第二天早上,抵达了庐州城。 他们打听到了陈平川家的住址,当看到那座气派的两进宅院时,所有人的眼中,都迸发出了更加强烈的贪婪。 “就是这儿了!” 陈仲文和陈仲武对视一眼,將板车往门口一放。 下一秒,一场精心策划的“大戏”,正式上演。 两个大男人,突然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两个泼辣的媳妇,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开始哭天抢地,嘴里骂著各种难听的话。 “天杀的陈平川啊!你当了大官就忘了本啊!” “不孝的陈仲和两口子啊!你们自己住著大宅子,吃香的喝辣的,却把亲娘扔在乡下等死啊!” “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看看这不孝的子孙啊!连亲娘都不养啊!” 他们的哭嚎声,悽厉无比,瞬间就引来了街坊四邻的围观。 第228章 想讹钱?先把你们的皮扒下来! 很快,陈家门口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对著陈家大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是怎么回事啊?” “听著像是陈大人家的亲戚,来討说法的?” “不会吧,陈大人看著不像那种不孝之人啊……” 屋子里,陈平川一家,连同张静姝三女,听到外面的哭嚎声,面面相覷。 他们走出院门,看到门口那群撒泼打滚的“亲戚”,和板车上那个奄奄一息的陈老太太,陈平川一家人的脸色瞬间都沉了下去。 “大哥?三弟?你们这是……”老实巴交的陈仲和看到自己的两个兄弟,当场就手足无措了,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罗氏则是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 这群无赖,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而陈家大房、三房的人,看到从院子里走出来的陈平川,以及他身后站著的那三个如同天仙下凡般的绝色女子,先是震惊,隨即,眼中迸发出了冲天的嫉妒。 尤其是大伯母刘氏和三婶王氏,那眼神,简直能喷出火来。 “哟!”刘氏阴阳怪气地开了口,“我说我这大侄子怎么连亲奶奶都不要了,原来是在这金屋藏娇,有了这几个小美人,就把乡下的穷亲戚、长辈都给忘了啊!” “可不是嘛!”王氏也立刻帮腔,指著张静姝三人,嘴里不乾不净地骂道,“一个个穿得枝招展的,看著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平川啊,你可得擦亮眼睛,別被这种妖精给迷了心窍,做出那等不忠不孝、猪狗不如的事情来啊!” 陈平西更是瞪著眼睛,流著哈喇子,指著三个女孩嚷嚷道:“爹,娘!我也要娶这么漂亮的媳妇!我也要三个!” 陈平香和陈平娇姐妹俩,感觉自己与张静姝三人相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別。 两人满心嫉妒和鄙夷,跟著自家母亲,用最刻薄的语言攻击著三个女孩。 “不知廉耻!” “狐狸精!” 罗氏气得肺都要炸了,她本就是个泼辣性子,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她当即上前一步,叉著腰就要跟她们理论:“你们两个泼妇,嘴巴放乾净点!胡说八道些什么!” 刘氏和王氏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立刻从地上一跃而起,如同两只好斗的母鸡,衝上来就跟罗氏对骂起来。 一时间,各种污言秽语,不堪入耳的词汇,像是不要钱一样从她们嘴里喷出来。 罗氏虽然强悍,但还要顾及几分儿子的脸面,在这两个常年骂街、毫无底线的泼妇围攻下,渐渐落了下风。 张静姝在一旁看著,早就按捺不住了。 她最见不得陈平川的家人被欺负! “我看谁敢骂我伯母!”她娇喝一声,当即加入战团。 张静姝的战斗力,可比罗氏强了不止一个等级。 她嘴巴又快又毒,骂人都不带脏字,但每一句都像刀子一样,专往人的心窝子里捅,刁钻刻薄,看似引经据典,其实都是歪理邪说,骂得刘氏和王氏节节败退,几乎无还手之力。 然而,骂战虽然占了上风,舆论却渐渐倒向了另一边。 围观的邻居们,看著板车上陈老太太那副悽惨可怜的模样,同情心开始泛滥。 “哎,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亲奶奶啊,怎么能弄成这样呢?” “是啊,老人再有不是,做儿孙的也不能这样不管不顾啊。” “陈大人家大业大,接济一下亲戚也是应该的嘛……” 议论声越来越偏向“弱者”,陈平川一家,瞬间陷入了舆论的绝境。 昭华郡主看著眼前的闹剧,秀眉紧蹙。她虽然不懂这些市井间的爭吵,但也看得出陈家落了下风。她悄悄地退后几步,转身离开了人群,张若素发现了她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陈平川,终於动了。 他走上前,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反而露出悲伤和自责。 他穿过人群,走到板车前,俯下身,看著气若游丝的陈老太太,用一种沉痛的语气,轻声说道: “奶奶,您受苦了。”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陈仲文和陈仲武,脸上满是关切。 “大伯,三叔,你们快说说,祖母这到底是得了什么重病?可曾请大夫看过?吃了什么药?我这就去城里最好的药铺,请最好的大夫来!” 陈仲文和刘氏等人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 他们哪里知道老太婆得了什么病,为了省钱,他们压根就没找过大夫。 “呃……这个……就是……就是风寒入体……”陈仲文支支吾吾地说道。 “不对!是……是体虚!年纪大了,身体虚!”刘氏连忙补充。 三房的王氏更是生怕陈平川真去找大夫,急忙摆手道:“哎呀,不用找大夫了!我们早就找人看过了,大夫说……说这是不治之症,没救了!平川啊,你是个孝顺孩子,我们知道。你……你就赶紧拿些银子出来,让我们把老太太带回去,好生伺候,也算是全了你们一家的孝心了。以后,我们保证再也不来麻烦你们了!” 这话一出,陈平川心里冷笑一声。 想拿钱走人?下次再来讹诈? 想得美! 今天既然来了,不把你们这层皮扒下来,都对不起你们这么卖力的表演! 他脸上的悲痛之色更浓了。 “不行!”他断然拒绝,“祖母病得如此严重,我身为长孙,岂能坐视不理?为人子孙,若不能在长辈生前尽孝,死后就算用金山银山来安葬,又有什么意义?” “今天,我必须把祖母的病搞清楚!我一定要为爹娘,尽上这份孝道!” 他这番话说得是鏗鏘有力,孝心感天动地。 周围的邻居们听了,纷纷点头,觉得陈平川做得没毛病。 “对啊,救人要紧!” “陈大人真是个大孝子!” 陈家老宅的人被架在了这里,骑虎难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陈平川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继续追问道:“既然大伯、三叔如此孝顺,这一路上想必是日夜照料,衣不解带了?” “那……那是自然!”陈仲文硬著头皮说道。 “好。”陈平川点点头,问题如连珠炮般砸了过去,“那祖母平日里最爱吃什么?是喝的米粥还是吃的麵糊?晚上起夜几次?翻身几次?身上可有生了褥疮?” 这一连串细致入微、直击要害的问题,让陈家大房三房一个个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他们哪里管过老太太这些?平日里,只想著別让她饿死就行了! 张若素见状,冷声补充道:“古书有云:『孝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孝,有跡可循,非口舌之功。诸位言辞凿凿,声称日夜照料,却对老夫人病情起居一问三不知,岂不怪哉?” 罗氏抓住机会,当即上前厉声质问:“你们真的照顾娘了吗?是不是虐待她了?当家的,你快问问娘!” 她让丈夫陈仲和去问板车上的陈老太太。 陈仲和心中还存著一丝希望,走到母亲面前,颤声问道:“娘……他们……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第229章 她是郡主,怎么没人告诉我们? 谁知,那一直奄奄一息的陈老太太,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力气,竟猛地睁开眼睛,伸出乾枯的手指,颤抖著指向了陈仲和与罗氏夫妇。 她用尽全身力气,老泪纵横地哭诉道: “是他们……是他们不孝啊……” “是他们把我赶出家门,对我不管不问……我全靠老大和老三两家接济,才活到了今天啊……” “大傢伙……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番顛倒黑白的“血泪控诉”,瞬间將舆论彻底扭转。 围观的邻里们看向陈平川一家的眼神,立刻充满了鄙夷和不善。 “天哪,原来真是他们不孝!”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罗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咬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背过气去。 老实忠厚的陈仲和,更是脸色煞白,踉蹌著后退了两步,眼中充满了失望和彻骨的寒心。 他看著那个生他养他的亲娘,心中最后一丝亲情,也在这刻薄的诬陷中,消磨殆尽了。 就在陈家大房三房眾人得意扬扬,陈平川一家陷入绝境之时。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 “都让一让!大夫来了!” 眾人回头一看,只见刚才悄然离开的昭华郡主,竟带著一名鬚髮皆白、仙风道骨的老者,匆匆赶了回来。 她高声宣布道:“我怕耽误了病情,特意为祖奶奶请来了大夫!” “大夫?” 这两个字一出,陈家大房三房的人,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 这要是让大夫一查,他们的谎言不就全戳穿了吗? 惊慌之下,刘氏和王氏彻底失去了理智,竟狗急跳墙,把矛头对准了昭华郡主。 “你个小贱人!我们家的事情,要你一个外人管?!” “哪里来的野丫头,装什么大瓣蒜!我看你就是贱货狐狸精!臭不要脸!” 她们指著昭华郡主的鼻子,各种污言秽语像是喷粪一样,不绝於耳。 那言辞之恶毒,別说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就是市井泼妇听了都得脸红。 昭华郡主何曾受过这等羞辱,当场就被骂得红了眼圈,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摇摇欲坠。 “你们住口!” 张静姝一看昭华受了委屈,那还了得! 她们昨晚才刚达成“攻守同盟”,现在盟友被欺负,她这个“盟主”必须得出头! 她当即挺身而出,与张若素一左一右,將昭华护在了身后。 “我看谁敢欺负我昭华妹妹!” “一群不知礼义廉耻的刁民!竟敢辱骂郡主殿下!” 两人火力全开,一个泼辣刁钻,骂得对方狗血淋头;一个引经据典,字字诛心。 三位绝代佳人,在这一刻,竟因为共同的敌人,结成了无比坚固的统一战线,关係瞬间亲近了不少。 就在院门口乱成一锅粥的时候。 突然,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般炸响! “放肆!!!” 这声音充满了无上的威严和滔天的怒火,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眾人愕然地回头望去,只见秦王祝衡身著蟒袍,面沉似水,正带著大队王府侍卫,怒气冲冲走了过来。 原来,他虽然把女儿留在了陈家,但还是不放心,特意在暗中留了眼线保护。 刚才发生的一切,早已被眼线一五一十地稟报了过去。 当他听到自己那视若掌上明珠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一群乡野村夫、泼妇刁民当眾指著鼻子辱骂,秦王的怒火,瞬间衝上了天灵盖!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昭华郡主,就是他秦王的逆鳞! 秦王一到,整个场面的气压瞬间降到了冰点。 刚才还吵吵嚷嚷的街道,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那些围观的邻居,一看到秦王那张黑得能滴出水来的脸,以及他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侍卫,嚇得连连后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陈家大房、三房的那群人,更是魂都快嚇飞了。 他们哪里想得到,只是骂了一个跟陈平川不清不楚的小姑娘,竟然会把秦王这尊大佛给招来! “王……王爷……” 陈仲文和陈仲武两兄弟,腿肚子都在打哆嗦,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刘氏和王氏两个泼妇,刚才还囂张得不可一世,此刻也嚇得面无人色,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秦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径直走到自己女儿身边。 当他看到昭华那哭得梨带雨、满脸委屈的小脸时,心疼得跟刀割一样,滔天的怒火瞬间衝上了天灵盖。 他猛地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刮在陈家那群无赖的身上。 “好大的狗胆!” 秦王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连本王的女儿,你们都敢辱骂!”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来人!” “在!”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抱拳听令。 秦王指著地上跪著的那群人,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掌嘴!” “是!” 侍卫领命,大步上前。 陈仲文等人嚇得屁滚尿流,连连磕头求饶。 “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 “我们有眼不识泰山!我们不是人!我们再也不敢了!” 秦王却是不为所动,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侍卫可不管他们求不求饶,走到他们面前,扬起蒲扇般的大手,就要往下扇。 陈仲文见状,为了少受皮肉之苦,竟然一咬牙,自己抬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啪!” 一声脆响,半边脸瞬间就红肿了起来。 他这一动,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不敢让侍卫动手,纷纷开始互扇耳光。 一时间,院门口“啪啪”之声不绝於耳,上演了一出荒诞至极的闹剧。 唯有那被宠坏了的陈平西,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不肯动手。 “我不打!我没错!凭什么打我!” 一名侍卫见状,冷哼一声,走上前去,抬起脚,对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脚。 “嗷!” 陈平西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被踹得飞起,啃了一嘴的泥,满嘴是血。 他这才知道怕了,哭爹喊娘地自己抽起了自己的嘴巴。 而陈平香和陈平娇两姐妹,更是上演了一出“塑料姐妹情”。 她们下不去狠手打自己,竟然商量著互相打。 “妹妹,你轻点……” “姐,你也轻点……” 结果,两人各怀鬼胎,都怕自己吃亏,都想让对方疼一点,下手一巴掌比一巴掌重。 “啪!” “你打我这么重!” “啪!” “你打得也不轻啊!” 转眼之间,两人就將对方打成了猪头,头髮散乱,衣衫不整,引得周围的百姓一阵鬨笑与鄙夷。 在一片闹剧和哀嚎声中,秦王面无表情地对他带来的御用大夫一摆手。 “去,给那位老夫人看看。” “本王倒要看看,她到底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第230章 这就是孝顺?猪狗都自愧不如! 大夫领命上前。 陈家老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王府大夫医术何等高明,他走到板车前,只是扫了一眼陈老太太的面色,又搭了搭脉,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起身向秦王稟报:“回王爷,这位老夫人脉象虚浮,气息微弱,虽有旧疾缠身,但远未到病入膏肓、药石无医的地步。” “她如今这般模样,主要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气血亏空,加上心气鬱结,忧思过度所致。若能好生调养,辅以汤药,尚有转机。” 这番话,无疑是直接戳破了陈家大房三房的谎言。 刘氏还不死心,一边扇耳光,一边厚著脸皮反驳道:“你这大夫会不会看病啊!我们明明找人看过了,说是没救了!” 大夫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鄙夷,也不跟她爭辩。 他对著秦王一拱手:“王爷,请容老朽为老夫人检查一下身体。” 说著,他让眾人退后几步,隨即伸手,掀开了陈老太太身上那床又脏又破的被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瞬间瀰漫开来! 只见老人身上那件本就污秽不堪的衣服,此刻更是沾染著早已乾涸的排泄物,臭气熏天。 围观的邻里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捂住口鼻,向后退去。 大夫面不改色,轻轻解开老人的衣物。 当老人的后背和腰臀暴露在眾人面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那瘦骨嶙峋的皮肤上,竟布满了大片大片红肿、流脓、甚至已经开始腐烂的褥疮! 那景象,惨不忍睹,触目惊心! 真相,在这一刻,大白於天下! “畜生!” 秦王看著眼前的景象,怒不可遏,指著跪在地上的陈仲文等人,厉声斥骂:“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孝顺』?!將自己的亲娘折磨至此,你们简直猪狗不如!你们的心,都是黑的吗!” 面对铁一般的罪证,陈仲文还想狡辩,称当初分家时,二房陈仲和一家並未分担赡养责任。 罗氏再也忍不住,当眾將当年如何被陈老太太偏袒、如何被逼得净身出户、一分家產都没拿到的旧事,全盘托出。 秦王听罢,冷哼一声,点头道:“好!说得好!纵然分家,赡养父母亦是天理人伦!既然你们大房三房当年霸占了二房所有的家產,那赡养老母的责任,就理应由你们一力承担!” 三婶王氏仍不死心,尖著嗓子,进行最后的道德绑架:“就算分家了,她也是陈平川的亲奶奶!他如今飞黄腾达,当了大官,怎能见死不救?传出去,就是天大的不孝!” 这话,也引得部分不明真相的人暗暗点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陈平川,终於开口了。 他走到秦王面前,躬身一礼,声音平静。 “王爷,三婶说得对,祖母也是我的祖母。我二房,愿意接手赡养。” 陈仲文等人闻言一喜。 但陈平川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但我有一个条件。” 陈平川环视著大房三房眾人,朗声道:“当年分家,我们二房被净身出户。如今要我们赡养祖母,合情合理。但,请大伯、三叔,將当年从我家侵占去的所有田產房契,悉数归还!” “另外,赡养是所有子孙的共同责任。你们两房,每月也需拿出二两银子,作为祖母的汤药费!” 此言一出,陈仲文等人的脸色,瞬间大变。 要他们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还要他们往外掏钱?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他们支支吾吾,眼神躲闪,彻底陷入了陈平川为他们设下的两难绝境。 要钱还是要娘? 这是一个难题。 对於陈仲文和陈仲武这两家人来说,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在秦王那威严如山的目光逼视下,兄弟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退缩和不舍。 让他们把已经吞进肚子里十几年的田產房契再吐出来,还要每月往外掏钱,这简直就是要了他们的命! “这个……王爷……平川啊……”陈仲文搓著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是我们不孝顺啊……实在是……实在是那些田產,早就……早就变卖了,用来给娘治病了……家里现在,也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了啊……” 这谎话编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他们的反应,无疑是当著所有庐州百姓的面,亲口承认了,他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讹钱,根本就没想过要赡养老人。 “呵。”秦王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彻底看清了这群人的丑恶嘴脸。 他懒得再跟这些无赖废话,直接下达了最后的判决。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难为你们。” 他指著板车上的陈老太太,对陈仲文等人冷冷地说道:“把你们的娘带回去,好生奉养!从今日起,本王会派专人,每月去你们村里查访一次!若是再让本王发现你们有任何虐待老人的行径,定將你们全家,无论老幼,统统关入大牢,让你们在牢里过完下半辈子!” “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明白了!王爷饶命!” 陈家大房三房一行人嚇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连连磕头称是。 在街坊邻里那鄙夷和唾弃的目光中,他们手忙脚乱地扶起板车,连滚带爬,灰溜溜地逃离了庐州城。 一场闹剧,终於收场。 陈家大院,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静。 秦王看著自家女儿那哭得红肿的眼睛,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安慰了几句后,也带著人离开了。 经此一役,昭华郡主、张静姝、张若素三人之间,竟真的生出了一种同仇敌愾的战友情谊。 昭华哭红了眼,张静姝和张若素一左一右地安慰她,递手帕,说好话,彼此间的敌意和隔阂,消散了大半。 罗氏看著这和谐的一幕,心里既是欢喜又是发愁。 这三个姑娘,一个比一个出色,一个比一个对自己儿子好。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愁归愁,一个大胆的念头,却在她心里愈发坚定—— 管他呢!这么好的儿媳妇,错过哪个都可惜! 我儿子这么优秀,全娶回家来,有什么不可以的?! …… 另一边,离开庐州城的陈家大房三房,垂头丧气往家走。 讹钱不成,反倒挨了一顿打,丟尽了脸面。 他们將所有的怨气和怒火,都撒在了那个导致他们“失败”的根源——板车上奄奄一息的陈老太太身上。 “都怪你这个死老太婆!扫把星!害我们白跑一趟!”刘氏一边走,一边恶狠狠地咒骂。 “就是!要不是你,我们能挨那顿打吗?脸都丟光了!”王氏也尖著嗓子附和。 “晦气!真他妈的晦气!”陈仲文心里窝火,狠狠地推了一下板车,让本就顛簸的车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车上的陈老太太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们的儿女,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又臭又脏!臭死了!”陈平西嫌恶地捏著鼻子,一把將陈老太太身上那床破被褥扯下来,扔到了路边的水沟里,让老人乾瘦的身体,直接暴露在了冰冷的风中。 “都怪你这个老不死的!害得我新衣服没买成,还挨了打!”陈平香捂著高高肿起的脸,怨毒地踢了一脚板车。 “就是!害人精!你怎么还不死啊!”陈平娇也跟著咒骂。 一句句恶毒的诅咒,一声声无情的辱骂,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在陈老太太的心上。 她躺在冰冷的板车上,浑身没有一丝暖意。 风吹在她满是褥疮的身体上,疼得她不住地哆嗦。 她睁著浑浊的眼睛,看著眼前这些她曾经最疼爱的儿孙,看著他们那一张张因为愤怒和贪婪而扭曲的脸。 她想起了被自己赶出家门的二儿子一家,想起了那个虽然老实却最孝顺的陈仲和,想起了那个虽然泼辣却心地不坏的罗氏。 她想起了当年分家时,自己的偏心和刻薄。 她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將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了大房和三房,却將二房一家扫地出门。 悔恨、悲愤、绝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涌上她的心头。 她挣扎著,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 “噗——” 一口黑血,从她口中喷涌而出。 隨即,她的身体猛地一僵,脑袋一歪,眼睛里的光彩,彻底熄灭了。 这个自私、刻薄、偏心了一辈子的老太婆,最终被自己最疼爱的亲生儿孙,活活地气死在了回家的半路上。 正应了那句老话: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迴。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第231章 我!傀儡皇帝,要掀桌了! 庐州大捷的消息,如同一阵久违的春风,吹进了死气沉沉的京城。 养心殿內,景帝听著密探的奏报,得知秦王安然无恙,陈平川再立不世奇功,那张长期被压抑和病气笼罩的脸上,终於挤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 “好,好啊!陈平川,果然是旷世將才,大业的栋樑!” 他忍不住击掌讚嘆,声音里带著一丝激动。 然而,这喜悦仅仅持续了片刻。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殿门外,那些看似恭敬侍立,实则如同狱卒般的太监和侍卫,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为了一抹深深的苦涩。 自从上次寿宴,他为了保下陈平川,第一次公开与母亲梁太后决裂后,他的处境便愈发艰难。 梁太后对他的控制,已经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 他的一举一动,全都在梁党的监视之下。 甚至不许他隨便离开后宫! 这个皇帝,名为九五之尊,实则不过是一个身份尊贵的囚徒。 他想给庐州送去嘉奖,可圣旨擬好,却送不出宫门。 他想调动京营的兵马,作为秦王的后援,可兵符早就被梁越以“代为保管”的名义收走。 就连他想多吃一碗燕窝粥,都会被身边的太监以“太后懿旨,龙体为重,饮食需节制”为由拦下。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在他胸中翻涌。 为什么? 朕是天子,却要活得像个提线木偶! 凭什么? 朕的忠臣良將在外浴血奋战,朕却连一句嘉奖都送不到他们手上! 而梁家那群国贼可以作威作福,朕这个皇帝却要处处受制! 长久以来的压抑,与此次庐州大捷带来的强烈刺激,如同火星遇到了乾柴,彻底点燃了景帝心中那团名为“血性”的、早已被消磨得只剩一丝火苗的火焰。 他再也受不了了! 夜深人静,他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秘密召见了自己唯一能够信任的老师,当朝大学士张廷玉。 “老师,朕不想再等了。” 景帝的眼神里,燃烧著一种近乎疯狂的光亮,那是绝望和希望交织的火焰。 张廷玉看著自己学生这副模样,心中咯噔一下,连忙问道:“陛下,您……您这是何意?” 景帝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朕要夺回属於朕的一切!朕已经暗中联繫了御林军统领王正,他父亲曾受先帝大恩,对朕忠心耿耿。朕要效仿太祖皇帝,发动宫变!” “什么?” 张廷玉大惊失色,整个人都懵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万万不可啊!”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苦苦劝諫。 “陛下,梁党如今在朝中根深蒂固,京城卫戍、九门提督,皆是梁越的亲信。御林军虽有三万,但被京城十几万大军包围,无异於杯水车薪!此举,此举是拿鸡蛋碰石头,一旦失败,陛下您就真的万劫不復了啊!” 张廷玉老泪纵横,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学生了。 有抱负,有理想,却唯独缺少了帝王该有的隱忍和狠辣。 “朕不想听!” 景帝一把將他扶起,双目赤红,状若癲狂。 他嘶吼著,像一头被困在笼中多年的野兽,发泄著所有的不甘。 “朕受够了!朕当这个傀儡,已经当得够久了!与其这样屈辱地活著,被他们活活耗死,不如轰轰烈烈地赌上一把!” “朕相信王正!只要朕的动作够快,明夜就动手,先控制住慈寧宫,软禁太后,再由王正率兵冲入梁府,將梁越那国贼斩杀!只要梁越一死,他那些党羽就是一群乌合之眾!” 他紧紧抓著张廷玉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他向自己最敬爱的老师,描绘著那幅令他神往的蓝图。 “老师,你想想,只要成功了!朕就立刻下旨,召陈平川回京,委以重任!朕要让他当首辅,让他当大將军!让他放开手脚,去实现他《安民论》里的愿景!” “朕要剷除奸佞,澄清玉宇!朕要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大业盛世!朕,要当一个真正的千古明君!”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渴望,以及对现实的深切绝望。 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张廷玉听,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 像是一剂强心针,支撑著他这摇摇欲坠的疯狂计划。 张廷玉看著状若疯魔的景帝,心痛如绞,却又无计可施。 他知道,皇帝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了。 於是,他咬咬牙,开始儘自己最大可能为皇帝出谋划策。 君臣二人在內殿的这场密谋,自以为天衣无缝。 却不知,殿门之外,隔著一道厚重的门帘,一个身影侍立良久。 老太监魏忠,此刻正站在阴影里,脸色煞白如纸,浑身都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宫变! 陛下要宫变! 魏忠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他的內心,此刻正上演著一场天人交战。 一边,是他从小抱到大的陛下。 他记得陛下幼时是如何依赖他,如何拉著他的袖子撒娇,如何在他面前才会露出孩子气的笑容。 他心疼景帝,心疼他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和压抑。 可是,景帝要面对的是权势滔天、手段狠辣的梁太后和国舅梁越。 他太清楚那对母子的为人了。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这些年,多少反对他们的官员,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反抗? 那下场,比死还可怕。 一幅幅画面在他脑中交替闪现。 时而是景帝幼时天真无邪的笑脸。 时而是梁太后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阴冷锐利的眼睛。 他该怎么办? 帮陛下?那就是陪著他一起死!这个计划,听起来就漏洞百出,怎么可能成功? 告诉太后?那就是亲手將自己看著长大的孩子,推进万劫不復的深渊! 冷汗,浸透了他背后的衣衫。 他在殿外的寒风中,站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才终於从极度的扭曲中,恢復了一丝平静,只是那份平静之下,是更深的绝望。 他做出了决定。 颤抖著双腿,一步一步,走向了慈寧宫的方向。 “噗通”一声,他跪在了梁太后的床榻前。 “太后……老奴,老奴有要事稟报!” 他將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陛下他……他要疯了啊!” 第232章 哀家的好儿子,该喝药了! 梁太后听完魏忠的告密,那张雍容华贵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骇人的寒霜。 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凛冽的杀机。 “好,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啊!” 她从床榻上坐起,声音冰冷如三九寒冬。 她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只是冷冷地吐出一句话。 “先下手为强!来人!將这群反贼都给哀家抓了!” 命令一下,整个京城便掀起了血雨腥风。 天还未亮,国舅梁越便亲率京城卫戍的精锐,如同一群黑夜中的饿狼,扑向了御林军的营地。 被景帝寄予厚望的御林军统领王正,还在睡梦之中,就被衝进营帐的乱兵当场格杀。 他甚至连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与此同时,另一队人马则扑向了大学士张廷玉的府邸。 张廷玉正忧心忡忡地枯坐书房,提笔要给女儿张若素写信。 府门被轰然撞开,甲冑鲜明的士兵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奉太后懿旨,大学士张廷玉勾结逆党,图谋不轨,打入天牢!” 冰冷的镣銬,锁住了这位为大业操劳一生的老臣。 同样的事情,在京城的数个角落同时发生。 所有被景帝私下联繫过,被他视为心腹的忠臣,无一例外,全都被从家中抓捕,直接押往了那座有进无出的天牢。 一场尚未开始的宫廷政变,就以这样一种荒诞而又惨烈的方式,胎死腹中。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养心殿时,景帝等来的不是张廷玉的好消息,而是他母亲冰冷的面容。 梁太后在国舅梁越等人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驾临养心殿。 她看著自己那个面如死灰的儿子,眼神里没有一丝母子之情,只有居高临下的蔑视和冷酷。 “皇帝,你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啊!” 她的声音尖厉而又刻薄。 “翅膀硬了,竟想对你的亲生母亲动手了?!” 景帝抬起头,眼中是无尽的悲愤与绝望。 他知道自己今天在劫难逃,於是他也豁出去了,像一头困兽,发出最后的嘶吼:“朕是天子!不是你的傀儡!你还我江山!还我权力!” 这嘶吼,在此刻听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梁太后甚至懒得与他爭辩,只是轻蔑地笑了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嘲讽。 “一个管不了的儿子,哀家寧可不要!” 她的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景帝的头顶。 他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这个生下他的女人。 梁太后不再理会景帝,她转过头,看向一直站在旁边,低著头的魏忠,用讚赏的语气说道:“魏忠,你通报有功,忠心可嘉。哀家重重有赏!” 景帝的目光,如同被线牵引著,猛地转向了魏忠,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剎那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自己从小到大最信任的家奴,这个他甚至视作亲人、视作父亲一般依赖的老太监……竟然出卖了他! “为什么……” 景帝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背叛而愤怒。 他疯了一样衝下龙椅,一把揪住魏忠的衣领,双目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心裂肺地吼道:“为什么!魏忠!朕待你如父,你为什么要害朕!” “噗通!” 魏忠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不住地磕头。 “陛下!老奴是为了您好啊!” 他的哭喊声,扭曲而又嘶哑。 “您斗不过太后他们的!您真的斗不过他们的啊!宫变就是一条死路,老奴……老奴是想保住您的性命啊!陛下!” 这番扭曲荒唐的辩解,听在景帝耳中,只觉得是天底下最可笑的话! 保住我的性命? 景帝惨然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他缓缓鬆开了揪住魏忠衣领的手,踉蹌著后退了两步,重新跌坐回那冰冷的龙椅上。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保住性命……像个木偶一样,苟延残喘地活著……又有何意义……” 他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垮了。 那个曾经还心怀梦想,渴望成为一代明君的年轻帝王,彻底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个被最信任的人,以“为你好”的名义,亲手推进无边地狱的可怜虫。 他看著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魏忠,看著一脸得意的梁越,看著面无表情的母亲。 整个养心殿,仿佛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华丽的囚笼。 而他,就是那个被锁在正中央的,供人观赏的阶下囚。 …… 景帝倒台,梁党弹冠相庆。 国舅梁越的府邸,张灯结彩,大摆筵席,比过年还要热闹。 京城里所有依附梁家的官员,无论品级高低,都削尖了脑袋前来道贺。 一时间,梁府门前车水马龙,贺礼堆积如山。 酒宴之上,梁越喝得酩酊大醉,满面红光。 他一手搂著绝色的舞姬,一手举著金杯,对著满堂的宾客,口无遮拦地狂言。 “什么狗屁天子!在大业朝,我梁越,才他娘的是太上皇!” “哈哈哈!谁敢不服?谁不服,下场就跟张廷玉那老匹夫一样!” 满堂官员纷纷起身,諂媚地举杯附和,马屁声不绝於耳,场面荒淫而又丑陋。 几日后,一纸詔书从慈寧宫发出,由梁越代笔,盖上了景帝的玉璽。 詔书以“谋逆”之罪,判处大学士张廷玉等一眾被捕官员,斩立决。 菜市口法场,人山人海。 张廷玉一身白色囚服,鬚髮皆白,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兵士押上断头台。 他没有丝毫畏惧,只是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挺直了早已不再挺拔的脊樑。 他面朝北方,朝著皇宫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臣,张廷玉,有负圣恩!” 一声高呼,声震四野,充满了无尽的悲愴与不甘。 隨即,他转过身,怒视著监斩台上,满脸得意的梁党官员。 “尔等国贼!乱我朝纲,囚我君王!必遭天谴!” “老夫今日虽死,却坚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高声颂道:“尔等且看!我大业尚有陈平川这等擎天之柱在!他在顺城,以文人之身,退万千蛮兵!他在庐州,以白丁之名,破十万叛军!” “有陈平川在,我大业不亡!尔等梁家逆贼,必將自取灭亡!哈哈哈……” 在苍凉的笑声中,刽子手手起刀落。 一颗白髮苍苍的头颅滚落在地,一代忠臣,就此殞命。 解决了这些心腹大患,梁太后的屠刀,最终还是挥向了景帝。 她不能容忍一个还活著的、並且恨她入骨的儿子,继续坐拥皇帝的名號。 斩草,必须除根! 这天晚上,她命人准备了一壶毒酒,琥珀色的酒液在酒壶里轻轻晃动,散发著死亡的气息。 她將这个任务交给了因“告密有功”而被提拔为司礼监掌印,此刻却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筛糠的魏忠。 “这是哀家对皇帝,最后的恩典。” 梁太后的声音冷得像冰。 “你去,送他一程吧。” 第233章 天子泣血饮鴆,秦王怒闯龙潭! 魏忠端著那壶毒酒,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他终於明白,自己当初那个“保住皇上性命”的决定,是多么的天真和愚蠢。 他非但没有保住皇上,反而亲手將皇上推入万劫不復的深渊。 他一步一挪,如同行尸走肉般来到养心殿。 殿內,景帝正穿著一身素衣,坐在窗边,安静地看著窗外的月亮。 这几日,他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鬚髮皆白,原本还有些生气的脸上,如今面如死灰。 看到魏忠端著酒进来,他甚至没有一丝惊讶,只是平静地转过头,看著魏忠。 “是太后让你来的吧?”他轻声问,“这是毒酒?” 魏忠再也忍不住,泪水决堤,跪倒在地:“陛下……老奴……老奴对不起您……” 景帝却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 他接过那壶毒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长长地嘆一口气。 “不怪你。” 他轻声说,“朕落得今日下场,皆因朕天性软弱,空有抱负,却无铁腕。朕……不配为君。” 他追忆起当初在恩荣宴上,与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状元陈平川的对答。 “以商制夷……安民兴国……” 他喃喃自语,悔恨的泪水终於滑落。 “是朕没有魄力,是朕太怯懦!错失了唯一能助朕中兴的贤臣!朕对不起他,更对不起这大业的万里江山,亿兆黎民!” 他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这一生的荒唐与无能。 明明遇到了陈平川那等经天纬地之才,若能君臣一心,或许真的能扫除沉疴,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然而,终究是因自己的怯懦,错失了良机,致使忠臣流放,奸党横行,最终落得君王死社稷的悲惨下场。 他泪流满面,字字泣血,充满了对陈平川的无尽愧疚,与对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未来的无尽遗憾。 他抓过旁边桌案上的一段白綾,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用血指在上面奋力写下遗言。 “错信奸奴,错失良臣,悔之晚矣!愿来世,生於寻常百姓家!” 写罢,他扔掉白綾,將那杯毒酒一饮而尽。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就在他毒发倒地,身体开始抽搐之际,一旁万念俱灰的魏忠,突然像疯了一样,將酒壶剩下的毒酒也倒进了嘴里。 “陛下!老奴来陪您了!” 他哭喊著,紧紧抱住景帝渐渐冰冷的身体,倒在了景帝的身旁。 一个懦弱的帝王。 一个用扭曲的方式表达忠诚的太监。 就在这血色瀰漫的深宫里,以最悲凉的方式,一同落下了生命的帷幕。 …… 次日,悠长而沉重的丧钟,响彻了整个京城。 梁太后对外宣称,景帝“积劳成疾,不幸宾天”。 景帝尸骨未寒,梁太后与梁越便迫不及待地,共同宣布了一份所谓的“景帝遗詔”。 遗詔上说,景帝生前已立下旨意,传位於“皇太子”祝安。 这个年仅八岁的孩童,史称兴帝,实则是梁越早年与后宫的一名妃子偷偷所生,与祝氏皇族没有半点血缘关係。 一个彻头彻尾的偽帝,就此登上了大业朝的龙椅。 这份漏洞百出的遗詔,在梁家明晃晃的屠刀之下,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於质疑。 大业,彻底变天了。 景帝驾崩、新皇登基的消息,传到了庐州府。 秦王祝衡正在府衙与陈平川商议庐州府大力发展农商的事宜,听到信使带来的噩耗,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你说什么?皇上……驾崩了?” 他的声音乾涩,根本不敢相信。 当信使將那份偽造的遗詔,以及新皇祝安的身世背景一併说出后,秦王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文案。 “弟弟!” 他悲呼一声,高大的身躯剧烈摇晃,若不是陈平川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恐怕已经当场倒地。 “梁氏奸贼!欺人太甚!” 秦王双目赤红,悲愤交加。 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弟了。 虽然软弱,但身体底子还行,怎么可能突然就“积劳成疾”,一命呜呼? 再加上张廷玉等一眾忠臣同时被斩首,一个八岁的、来路不明的野种登基为帝。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昭然若揭的真相——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宫廷政变!他的弟弟,是死於非命! “备马!本王要回京奔丧!” 秦王一把推开身边劝阻的亲卫,怒吼道。 他要去京城,他要当面质问梁太后那个毒妇,他要亲手杀了梁越那个国贼,为自己的亲弟弟报仇! “王爷,不可!” 陈平川一把拦在了秦王,神情无比凝重。 他冷静地分析道:“王爷,您现在万万不能回京!梁党既然敢弒君另立,就说明他们已经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彻底掌控了京城。” “此刻的京城,早已是龙潭虎穴,天罗地网!您此去,正中梁党下怀,无异於自投罗网啊!” 现在,整个祝氏皇族,只剩下秦王一个,对方绝对会趁机杀了秦王,以绝后患! 然而,手足情深的巨大悲痛,已经彻底冲昏了秦王的头脑。 理智,在滔天的仇恨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让开!” 秦王一把將陈平川推开,双目赤红地嘶吼著。 “他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是我祝衡,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弟弟了!”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十八层地狱,我也要去送他最后一程!我要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的声音里,带著无尽的悲慟和决绝。 陈平川知道,此刻任何劝说都是徒劳的。 秦王的心,已经被仇恨和悲伤填满,再也容不下任何理智的分析。 最终,陈平川放弃了劝说。 他看著这个一直以来都如同山一样沉稳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无助的孩子。 秦王翻身上马,在临行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陈平川。 “平川,庐州,就交给你了。”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託付的沉重。 “还有昭华……本王若有不测,你……你一定要护她周全!” 说完,他不再犹豫,猛地一夹马腹,带著一队亲卫,如同一道离弦之箭,衝出庐州城,星夜兼程,朝著那座已经变成血色漩涡的京城,奔赴而去。 陈平川默默地看著秦王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直到那小小的黑点彻底消失在天际线的尽头。 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至极的不祥预感。 秦王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第234章 秦王问斩?昭华崩溃,陈平川:此事我管定了 秦王祝衡一行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於在数日后,风尘僕僕地赶到了京城。 然而,迎接他的,是一张早已为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刚刚踏入城门,还没来得及看清这座阔別已久的都城,四面八方就涌出了大批身披重甲的京城卫戍,將他们一行人团团围住,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一名將领,脸上掛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从怀中慢条斯理地掏出一纸盖著“京兆尹”大印的逮捕令。 “秦王殿下,別来无恙啊。” 那將领阴阳怪气地说道。 “您涉嫌与逆党张廷玉等人勾结,暗中联络,图谋不轨。跟我们走一趟吧!” “血口喷人!” 秦王怒斥道:“本王要面见太后!本王要问问她,皇上究竟是怎么死的!” 然而,回答他的,是四周齐刷刷拔出鞘的、明晃晃的刀枪弓弩! 那將领脸上的笑容更盛了:“王爷,您还是省省力气吧。太后懿旨,不见任何人。您啊,还是先去天牢里,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罪过吧!” 话音未落,数名士兵一拥而上,粗暴地將秦王从高头大马上拽了下来。 冰冷的镣銬,“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脚。 这位昔日身份尊贵的贤王,此刻就像一个最低贱的阶下囚,被士兵们推搡著,押往天牢。 沿途的百姓,看著景帝的兄弟,地位崇高的王爷,竟落得如此下场,一个个都嚇得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梁党恐怖高压的统治之下,街头巷尾,密布著梁党的爪牙和眼线,空气中都仿佛凝结著血腥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 天牢。 这里终年不见天日,空气中瀰漫著腐朽的恶臭。 秦王祝衡被重重地推入一间牢房,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点光亮。 他环顾四周,这里除了带著霉味的稻草,便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冰冷的石墙。 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牢门被打开,国舅梁越在一群前呼后拥的侍卫簇拥下,满脸得意地走了进来。 他穿著一身华贵的锦袍,与这骯脏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王爷,別来无恙啊。” 梁越的语调充满了猫戏老鼠般的戏謔。 “听说,你还想见太后?唉,您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阶下囚罢了,她老人家说了,您这谋逆之罪,可是罪不容诛,就不必见了,免得污了她的眼。” 秦王靠著墙壁,冷冷地看著他,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梁越,你们弒君篡位,不得好死!” “哈哈哈!”梁越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我不得好死?王爷,你怕是看不到了。景帝已经死了,现在的皇帝是我的儿子!是我梁家的天下!” 他笑够了,从袖中缓缓抽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在秦王面前展开。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不过嘛……你这个首恶逆贼,可不在赦免之列。” 他清了清嗓子,当眾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罪王祝衡,心怀怨望,勾结逆党,图谋不轨,罪大恶极!著,削去王爵,贬为庶人,秋后问斩!钦此!” 秋后问斩! 四个字,如同四记重锤,狠狠砸在秦王心上。 梁越看著秦王瞬间煞白的脸,满意地收起圣旨,转身离去。 “王爷,您就在这儿,好好享受这最后的时日吧!” 他的笑声在阴暗的甬道里迴荡,充满了小人得志的猖狂。 另一边,秦王带来的一名贴身侍卫,凭藉著过人的机警,从刚才的混乱中侥倖逃脱。 他不敢走官道,一路扮作乞丐,沿途乞討,风餐露宿,终於在半个多月后,將这个惊天的噩耗,带回了庐州府。 消息传来,整个秦王府哭声震天。 昭华郡主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当场就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人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 张静姝、张若素和陈平玉都守在她的床边,个个眼圈泛红。 “我爹……” 昭华郡主一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眼泪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爹他……他被抓了……要被问斩了……” 她瘫倒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 父亲同样被害的张若素感同身受,她穿著丧服,红著眼睛抱紧了昭华,两人一起哭泣。 陈平玉跟著抹眼泪。 牙尖嘴利的张静姝不会劝人,只能轻轻拍著两人的后背安抚情绪。 秦王是昭华郡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是她头顶的那片天。 如今,天要塌了! 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无权无势,如何能与权倾朝野、一手遮天的梁党抗衡? 在这无边的黑暗与绝望之中,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名字。 陈平川。 对,陈平川! 他足智多谋,他能以白身之躯,守住庐州城,他一定有办法的! 他一定能救我爹!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昭华郡主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挣扎著从床上爬起来,连鞋都来不及穿好,就疯了一样衝出房间,直奔陈平川的府上。 此时,陈平川正在书房,面色凝重地看著京城传来的各种情报。 秦王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正在思考对策。 昭华郡主闯进来的时候,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噗通!” 昭华郡主见到陈平川的瞬间,便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她所有的坚强和矜持,在这一刻彻底拋弃。 “陈公子!” 她泣不成声,额头抵著冰冷的地面。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爹!我爹他快要死了!” “你是我爹唯一的希望了!求求你!” 陈平川看著眼前这个梨带雨、几近崩溃的郡主,心中百感交集。 秦王於他,有知遇之恩,亦师亦友。 他绝无见死不救之理。 可是,对手是梁家。 京城的天牢,守卫森严,固若金汤。 从那里救人,简直比登天还难。 然而,他知道,自己不会见死不救。 他毅然上前,將昭华郡主扶起,沉声道。 “郡主放心,王爷之恩,平川没齿难忘。” “此事,我管定了!” 此时,张静姝和张若素几人也跟著追过来。 陈平川转过头,看向同样满脸悲伤的张若素。 还有张若素的父亲张廷玉,那个刚正不阿的老人,如今尸骨未寒,甚至连个像样的坟冢都没有,就被草草掩埋在乱葬岗。 於公於私,於情於理,这一趟京城,他非去不可! 第235章 要想骗过老狐狸,先当无耻小人! 夜深。 陈府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陈平川一家人、张若素、昭华郡主,还有张静姝,四人围坐一堂,气氛凝重。 “强攻,绝无可能。” 陈平川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声音冷静。 “梁越既然敢抓捕王爷,就必然在京城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这点人手,衝进去无异於飞蛾扑火,白白送死。” 昭华郡主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涌了上来,急道:“那……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著我爹他……” 陈平川抬起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位女子,最终定格在跳动的烛火上,缓缓说道:“强攻是死路,那就只能智取。” “唯一的生路,只有一个字——降!” “什么?” 张若素几个人同时惊呼出声。 “要想骗过一只狡猾的老狐狸,就要先把自己变成一只比他更狡猾、更没有底线的狐狸!” “我要扮演的,不是一个忍辱负重的忠臣,而是一个失去靠山、贪生怕死、趋炎附势、彻头彻尾的无耻小人!” “我要主动投靠梁党,我要把我的忠心,我的諂媚,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相信,我陈平川,要投靠梁家做他们的走狗!” 这番话,石破天惊。 “你要降?”昭华郡主不敢置信地看著陈平川,“陈公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们向梁家那群奸贼低头?” 她激动地站起身,认为这是对父亲,也是对皇室的巨大侮辱。 “我爹他寧死也不会屈服的!你这么做,也是作践自己!” 她不想看到自己欣赏的男人,卑躬屈膝,趋炎附势! “是虚名重要,还是王爷的命重要?” 陈平川冷冷地反问,一句话就让昭华郡主哑口无言。 一旁的张若素,却从陈平川那平静的眼神中,读懂了他那份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手放在了陈平川的手上,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支持。 张静姝一见,也忙拉住了陈平川另一只手。 陈平川並未动怒,反而镇定自若地解释给眾人听。 “我將效仿古人,双管齐下。” 他铺开两张宣纸,提笔蘸墨。 “第一封信,是写给国舅梁越的《降表》。” 他笔走龙蛇,一篇捨弃尊严、文采飞扬到了肉麻地步的降表一挥而就。 信中,他详述了自己是如何在秦王倒台后“幡然醒悟”,又是如何看清了“大势所趋”。 他表示,愿意將秦王在庐州的所有家產,悉数清点上缴,以献给新帝和太后,只求能为国舅爷效犬马之劳。 写完,他將信吹乾,递给昭华郡主。 “这封信,需要盖上秦王府的大印,才更具说服力。” 昭华郡主看著信上那些无耻至极的言语,气得浑身发抖,但一想到父亲的性命,她还是咬著牙,取来印信,重重地盖了上去。 接著,陈平川又写了第二封信。 这封信上,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有寥寥数语和几个外人看不懂的符號。 “京城风急,需烈酒暖身。备上好『惊雷』,『猛火』,偽作商队,北上进京,静候佳音。” 他將信折好,交给了身边一名最亲信的护卫。 “即刻出发,亲手交到黑风寨,凤三娘手中。” “是!”护卫领命,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做完这一切,陈平川的神情没有丝毫放鬆。 “为了以防万一,你们和我的家人必须立刻离开庐州。” 他看著眼前的三位女子以及父母妹妹,声音沉重。 “等我出发后,我会安排人秘密將你们连夜送出城,先去黑风寨躲避一时。那里,是梁家势力唯一无法触及的地方。” “等我从京城回来,接你们回家。” 罗氏早已在一旁听得泪流满面,她死死拉住儿子的手,泣不成声:“儿啊,太危险了,咱不去行不行?咱斗不过他们的,咱回桃村,咱过安生日子……” “娘,”陈平川反手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若不去,秦王必死,张伯伯的仇报不了,梁家下一步,就会来对付我们。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罗氏一个村妇,哪里懂这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只能拉著儿子的手,默默垂泪。 “平川。” 张若素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到陈平川手中。 “平川,此去京城,若是……若是能找到家父的埋骨之处……” 她的声音带著一丝哽咽。 “请你將它带到我父亲的坟前。告诉他,女儿……一切安好,也定会为他沉冤昭雪。” 陈平川重重地点了点头,將书信贴身收好。 他看著眼前这些为他牵掛、为他担忧的亲人,心中沉重如山。 此行九死一生,必须斩断所有牵掛,才能心无旁騖地,去走那条最凶险的钢丝。 隨后,他將那封写给梁越的《降表》,交给了另一名信使。 “你即刻起程,前往京城,交给翰林院编撰林锦玉。” 自打陈平川被罢官之后,林锦玉也受到牵连,幸好张廷玉和景帝力保,他才保住官职,回到翰林院继续韜光养晦。 “是!” 信使领命而去。 陈平川看著那匹快马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仿佛看到即將到来的,波譎云诡的命运。 十日后,陈平川的《降表》,以最快的速度,送抵了京城,林锦玉收到后,第一时间便送到了国舅梁越的案头。 梁越展开信,越看脸上的笑容就越是灿烂。 “哈哈哈!陈平川,算你识时务!” 他將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兴奋地对身边的幕僚说道:“你们看看!这就是天命所归!连陈平川这种秦王一手提拔起来的死忠,都看清形势,主动投靠我们了!” “此人在民间声望极高,若是能为我所用,行千金买马骨之效,必將引天下有才之士来投!” “这简直是天大的祥瑞!证明我梁家取代祝氏,乃是顺天应人之举!” 梁党的一眾官员也纷纷凑上前来,將信传阅了一遍,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马屁声如潮水般涌来。 然而,当这封信被送到慈寧宫,交到梁太后手中时,这位老谋深算的女人,却並没有像他哥哥那般得意忘形。 她细细地看完了整封信,眉头微微蹙起。 “此事,恐怕有诈。”她冷冷地说道。 上次寿宴上,陈平川的当眾辱骂,至今还让她耿耿於怀。 写一篇摇尾乞怜的文章,就证明他陈平川就真的成了我们梁家的一条狗了? 她不信! 第236章 好傢伙!他比我这条走狗还像走狗! 梁越不以为然:“妹妹,你多虑了。这陈平川素有才名,但说到底不过是个无根无基的泥腿子。他之前那般猖狂,全靠景帝和秦王在背后撑腰。如今景帝已死,秦王也倒了,他就是一条断了脊樑的狗,除了摇尾乞怜,还能有什么別的出路?” “哀家担心的,不是他有没有出路。”梁太后將信纸扔在桌上,“哀家是担心,他这是诈降之计。此人诡计多端,在庐州城下,天公道那十万大军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间,不得不防。” 梁越依旧不屑:“妹妹,此事无论真假,对我等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哦?说来听听。”梁太后抬了抬眼皮。 梁越侃侃而谈:“在顺陈和庐州,他陈平川是猛虎。可到了京城,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他就是砧板上的一块鱼肉,任由我们宰割!” “若他真心归顺,我朝便得一臂助,可借他的名望,安天下士子之心,此乃一利。” “若他是诈降,那便更好办了!咱们正好藉此机会,將他与秦王一同绑赴法场,当著天下人的面,將这一君一臣两个『逆贼』一同斩首示眾!如此,则可彻底震慑那些心怀异志之辈,以儆效尤!此乃二利也!” “所以,无论他怎么选,主动权,都在我们手上。” 这番话,让梁太后茅塞顿开。 她紧锁的眉头终於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言之有理。” 她当即拍板。 “传哀家懿旨,宣陈平川即刻进京,『覲见』新帝。就说,哀家和皇帝,要当面听听他的『忠心』!” 一道圣旨,立刻由宫中发出,快马加鞭,送往庐州。 当宣旨的太监,在庐州府衙门口,用尖厉的嗓音高声喊出那句“宣陈平川即刻进京”时,早已在此等候的陈平川,当著所有人的面,焚香叩拜,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圣旨。 …… 离別的时刻,到了。 清晨天刚亮,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陈府的门口。 罗氏拉著陈平川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川儿,你千万要小心,千万要保重自己。打不过,咱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娘不要你当什么大英雄,娘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回来。” “知道了,娘。”陈平川眼眶发热,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仲和站在一旁,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只是用力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沙哑著嗓子说了四个字:“活著回来!” 陈平玉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死死地抱著哥哥的胳膊不肯鬆手。 张静姝一改往日的刁蛮,此刻也是双眼通红,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到陈平川手里。 “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酱牛肉,你路上吃。你……你要是敢死在京城,我……我就一辈子不嫁人,天天去你坟头哭,烦死你!” 话虽难听,但里面的担忧和关切,却怎么也藏不住。 昭华郡主对著陈平川,深深地行了一礼。 “陈公子,我们一家的性命,全拜託你了。大恩不言谢,此情此义,昭华永世不忘。” 最后,是张若素。 她只是静静地看著他,眼神复杂,有担忧,有信任,也有著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此行,万望珍重。”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这简单的一句话。 陈平川看著她们,將每个人的脸都深深地刻在心里。 他们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也是他必须回来的理由。 “我走了。” 他毅然转身,登上马车,没有带一兵一卒,只身一人,踏上了那条通往京城的,布满荆棘与杀机的凶险之路。 …… 一路晓行夜宿,陈平川终於抵达了京城。 城门口,梁越的一名亲信迎上来,名为迎接,实为试探。 “陈大人,一路辛苦。国舅爷特令下官將在此等候,为您接风洗尘。” 一路上,这名亲信按照梁越的指示,不断地旁敲侧击,言语试探,想要从陈平川的反应中看出些许端倪。 然而,陈平川的表现,堪称完美。 他全程弓著腰,满脸堆笑,那副诚惶诚恐、唯唯诺诺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条失去了主人的丧家之犬,正在拼命地想为自己找一个新主子。 那諂媚的態度,让前来迎接的亲信都感到一阵阵的肉麻,心中充满了鄙视。 好傢伙,比他这条走狗还像走狗! 慈寧宫內,陈平川终於见到了大业朝如今的皇帝,兴帝祝安,以及他背后真正的统治者——垂帘听政的梁太后和国舅梁越。 “罪人陈平川,叩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叩见国舅爷!” 他一进殿,便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姿態低到了尘埃里。 接下来的言辞,更是极尽阿諛奉承之能事。 他痛斥自己当初是如何的“有眼无珠”,错信了秦王那个“包藏祸心”的逆贼。 又吹捧梁家母子是如何的“明察秋毫”、“拨乱反正”,简直是“天命所归,民心所向”。 他把自己贬低得一文不值,把梁家母子捧上了天。 那番惊世骇俗的諂媚之词,让在场所有见惯了官场丑態的梁党官员,都嘆为观止,自愧不如。 梁越被他捧得飘飘然,心情大悦,当场便许诺,只要他忠心办事,將来必定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梁太后虽然依旧保持著警惕,但看著陈平川那副“卑微”的可怜模样,也满意地点点头。 毕竟,没有人会想到,一个曾经名满天下、被誉为士子楷模的人,能毫无廉耻地做到这个地步。 除非,他是真的怕了。 当晚,梁越在府上大摆宴席,为陈平川接风洗尘。 陈平川在酒席上八面玲瓏,与梁党一眾奸臣打得火热,就差称兄道弟。 酒过三巡,陈平川看准时机,主动向梁越提出了一个请求。 “国舅爷,平川有一不情之请。” “说。”梁越心情大好。 陈平川一脸“诚恳”地说道:“听说秦王顽固不化,至今不肯认罪。这对於新帝的威望,终究是个隱患。” “平川曾深受其恩,对他还算了解。所以请求能去天牢之中,亲自劝降他。” “平川相信,只要能让他画押认罪,亲口承认自己的谋逆之举,天下便再无人敢质疑新帝的正统性,国舅爷和太后的功绩,也將千古流传!” 这个提议,正中梁越下怀。 他早就想看一出昔日主僕反目成仇,互相撕咬的好戏了。 没有什么,比看著敌人內部崩溃,更能让他感到愉悦的了。 “准了!” 梁越欣然应允,甚至兴致勃勃地决定,“本国舅明天亲自带你去,看看你是如何劝降那匹夫的!” …… 第237章 狱中演好戏,坟前祭忠魂 阴暗潮湿的天牢里,秦王正靠墙而坐,双目无神地望著屋顶。 当牢门打开,他看到梁越身后,那个穿著一身崭新官服、满脸谦卑笑容的陈平川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陈平川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如坠冰窟。 “秦王祝衡!” 陈平川一开口,便直呼其名,语气尖酸刻薄。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追隨你这种愚不可及的谋逆之徒!” 他指著秦王的鼻子,当著梁越和一眾狱卒的面,声色俱厉地破口大骂。 “你谋逆也就罢了,还害得我差点跟你一起陪葬!你这么做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太后,对得起大业朝的列祖列宗吗?!” “我告诉你,你若再不认罪,昭华郡主,也要被你牵连,打入贱籍,充入教坊司!” 这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插进了秦王的心窝。 秦王祝衡纵然怀疑这可能是陈平川演的一场戏,可听到女儿的名字,听到那般恶毒的话语,还是气得目眥欲裂,血气上涌。 他只当陈平川是彻底背叛,为了荣华富贵,连廉耻之心都不要了。 “陈平川!你这无耻小人!” 秦王悲愤地嘶吼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从草堆上扑了起来,死死地抓住了陈平川的衣领。 “本王掐死你!” 两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我祝衡当初真是瞎了眼,竟信了你这种卖主求荣、卑鄙无耻的狗东西!还想把女儿许配给你!” 秦王悲愤地嘶吼著,陈平川也不还手,只是任由他嘴里还在不停地叫骂。 一旁的梁越和狱卒们,看得是津津有味,哄堂大笑。 就在狱卒们上前,准备將两人拉开的混乱瞬间。 陈平川的脸紧紧贴著秦王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道。 “王爷,法场听我號令,立刻趴下!” 短短一句话,顿时让秦王打向陈平川的拳头,猛地一僵。 他瞬间明白了! 一切都是演戏! 陈平川没有背叛!他在用自己的名节,在用这种自污的方式,策划著名一场惊天的营救! 巨大的狂喜和激动,瞬间衝垮了悲愤。 但秦王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他依旧保持著脸上那份暴怒,继续配合著陈平川演戏。 他更加用力地撕扯著,口中的骂声也更加恶毒。 “你给本王等著!本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狱卒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陈平川被推得一个踉蹌,衣衫凌乱,嘴角甚至还带著一丝血跡,狼狈不堪。 “冥顽不灵!等著上刑场吧!” 陈平川一边骂著,一边被狱卒们带出了监牢。 而牢房內的秦王,则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著,一双虎目死死地盯著陈平川离去的背影。 心里佩服:好你个陈平川,你可真敢玩啊! 梁越看著眼前这齣“君臣反目”的好戏,心满意足,放声大笑。 他拍了拍陈平川的肩膀,夸奖道:“哈哈哈!陈大人,你做得很好!本国舅很满意!” 此刻,他对陈平川那所谓的“忠心”,再无半分怀疑。 一个能对自己昔日的恩主恶语相向,连对方女儿的清白名节能拿来威胁的人,不是真正的无耻小人,又能是什么? 这种人,最好控制,也最让他放心。 他得意洋洋地宣布道:“既然秦王祝衡如此顽固不化,那也留他不得了!” “传本国舅令,三日之后,午时三刻,菜市口法场,公开问斩!” 他转头看向陈平川,脸上带著一丝恶趣味的笑容。 “陈大人,就由你亲任监斩官!亲手送你的旧主最后一程!” “下官……下官遵命。” 陈平川脸上露出“惶恐”和“为难”交织的复杂表情,躬身领命。 他退出天牢,在转身的瞬间,脸上所有谦卑和惶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彻骨的杀意。 …… 是夜。 梁党因为策反了陈平川,又即將处死心腹大患秦王,整个京城的防备都鬆懈了不少。 陈平川用巨资,收买了一个在府中地位不高,却能自由出入的下人。 子夜时分,这名下人偽装成倒夜香的僕役,推著一辆臭气熏天的木板车,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城。 他按照陈平川给的地图,一路找到了城外那片草草掩埋著张廷玉等一眾忠臣的乱葬岗。 这里野狗刨食,尸骨散落,一片淒凉。 “大人,到了!” 车上的大木桶盖子被掀开,陈平川从里面跳出来,他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环顾四周。 清冷如水的月光下,乱石嶙峋,荒草丛生,几具残缺的白骨在月下泛著磷光,远处野狗的低嚎声更添几分阴森。 他点燃火烛,在一片荒坟中仔细搜寻,最终找到了那个属於张廷玉的小土包。 没有墓碑,甚至没有一口薄棺,这位昔日的忠臣,如今只被一层薄土草草掩盖,上面插著一根木牌,写著他的名字。 陈平川亲手一抔土一抔土地,为张廷玉挖出了尸骨。 他將这些残缺不全的骸骨,一一收敛进早已备好的瓦罐里,隨后寻了一处山清水秀、无人知晓的山坳,秘密安葬。 取出张若素的信,陈平川为张廷玉诵读,念了几次,陈平川都哽咽停下。 终於念完后,他將信放在墓碑前,轻声说道。 “张大人,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若素。您的仇,平川,也一定会报。” 隨即,他咬破指尖,鲜血涌出。 他用这滚烫的鲜血,在冰冷的墓碑上,一笔一划,写下血字。 “今日之辱,来日必將血洗。梁氏不灭,平川誓不为人!” 做完这一切,他返回京城。 第二天,一名乔装成酒贩的汉子,推著一车酒,来到了陈平川居住的宅邸。 这名汉子,正是黑风寨的铁牛。 他在將酒罈搬入地窖时,趁著无人注意,凑到陈平川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军师,大当家的让俺告诉您:酒已入库,只待开封。” 陈平川心中大定。 这是他们的暗號。 “酒”代表凤三娘带来的黑风寨精锐。 “入库”,就是人已经全部潜入京城,並各自就位。 “开封”,便是等待他动手的信號。 陈平川抬头,看了一眼菜市口法场的方向,眼中寒光一闪。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第238章 国舅:让你丟令牌,你掏刀干嘛? 问斩之日来临。 整个菜市口法场,风声鹤唳,杀气瀰漫。 內外三层,围满了身披重甲的禁军,刀枪如林,戒备森严到了极点。 监斩台上,国舅梁越身著一袭华贵的紫色锦袍,高坐於太师椅上,满脸红光,享受著这万眾瞩目的感觉。 陈平川则像一个最忠实的跟班,侍立在他的身侧,低眉顺眼,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但,他眼角的余光,已將整个法场的布局,以及人群中的动静,尽收眼底。 他看到。 在南边茶楼的二楼,一个身穿红衣、头戴斗笠、腰间配剑的冷峻江湖客,正临窗而坐,面前摆著一壶清茶。 那是凤三娘。 在西边卖炊饼的摊位后,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壮汉,正一边吆喝,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著四周。 那是铁牛。 还有更多化装成小贩、走卒、看客的黑风寨弟兄,早已占据了各个最佳的行动位置,如同一张蓄势待发的大网,只等他一声令下。 “时辰到!带人犯!” 一名官员高声喊道。 沉重的铁链拖地的声音响起,秦王祝衡被两名刽子手押上了法场。 他虽然遍体鳞伤,衣衫襤褸,但脊樑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桿寧折不弯的標枪。 他走上断头台,先是怒视著监斩台上的梁越,眼神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陈平川的身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充满了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失望”与“愤怒”。 他演得太好了,完美地配合著陈平川,將这齣戏推向了最高潮。 梁越看著这一幕,心中畅快无比,他看了看时辰,拿起案上的硃笔,在处决令上勾了一下,然后拿起那块决定生死的令牌,递到了陈平川面前。 他用一种戏謔的口吻说道:“陈大人,来,送你旧主一程吧!”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陈平川身上。 陈平川立即躬身:“是。” 他伸出手去…… 就是现在! 陈平川没有去接那块令牌,而是身形一晃,绕到了梁越的身后。 一把藏於袖中的锋利匕首,已经架在了梁越的咽喉之上! “全都不许动!” 陈平川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谦卑和諂媚,而是冷酷与杀意,响彻整个法场! “否则,我一刀捅死这个王八蛋!”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惊天逆转,惊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梁越更是嚇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瘫在了椅子上,裤襠处迅速湿了一大片。 “你……陈平川……你敢!”他颤抖著声音说道。 “动手!” 陈平川没有理他,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暴喝! 这声暴喝,就是信號! 早已准备就绪的凤三娘、铁牛等人,在同一时间,將怀中早已掏出的、一个个用油布包裹的,被陈平川改良过的“加强版震天雷”,点燃引信,奋力扔向了禁军最密集的阵型之中! “轰!轰!轰隆隆——!” 几十颗震天雷同时爆炸,那威力,不亚於天崩地裂! 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地动山摇! 恐怖的气浪,瞬间就撕开了禁军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阵型!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整个法场,瞬间化作了修罗地狱! “杀!” 凤三娘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从茶楼二楼一跃而下,率领著数名精锐,趁著混乱,直衝监斩台! 她手中长剑翻飞,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当!” 手起剑落,捆绑著秦王的枷锁应声而断。 “王爷,跟我走!” 铁牛等人则在外围,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掀翻摊位,投掷猛火油,製造著更大的混乱,拼死阻挡著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援军。 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百姓们四散奔逃,与士兵拥挤碰撞,让场面更加混乱。 “跟我走!快!” 陈平川挟持著已经嚇得大小便失禁的梁越,一步步地从监斩台上后退。 周围的禁军投鼠忌器,眼睁睁看著他与凤三娘等人匯合一处,却不敢上前一步。 一行人在黑风寨弟兄的掩护下,且战且退,直奔最近的城门! 然而,当他们衝到城门口时,所有人的心顿时一沉。 千斤重的闸门,已经轰然落下。 四面八方,都是闻讯赶来的京城卫戍,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涌来,將他们团团围住。 他们,已成瓮中之鱉! “给我炸开它!” 陈平川对著凤三娘,发出怒吼! 凤三娘毫不犹豫,將最后的震天雷,全部捆绑在一起,点燃了那根长长的引信。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將这个巨大的“炸药包”,奋力扔向了城门!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开天闢地般的巨响! 坚不可摧的城门,竟被这恐怖的威力,炸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眾人面前! 一线生机! 不过,就在城门被炸开的瞬间,那巨大的衝击波,也让陈平川的身形猛地一晃,与梁越同时摔倒。 求生的本能让梁越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猛地挣脱了陈平川的控制,连滚带爬地朝禁军人群中跑去。 “想跑?!” 陈平川亮出袖中的连弩,瞄准、射出! 动作一气呵成! “噗!” 箭矢破空而去,正中梁越的后肩,带出一蓬血。 可惜,终究是仓促之间,未能一箭毙命。 “分头走!西边百里外,乱石坡匯合!” 眼见禁卫军围杀上来,陈平川当机立断,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救人要紧,梁越迟早取他狗命! 一行人不再恋战,衝出那个被炸开的城门缺口,冲入了城外地形复杂的山林之中。 “追!给本国舅追!” 梁越捂著流血的伤口,面目狰狞得如同地狱里的恶鬼,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传我命令!调动所有兵马,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陈平川和祝衡这两个逆贼,给本国舅抓回来!” “我要將他们,碎尸万段!” 第239章 化整为零,分头突围 京城外,乱石坡上。 风声呜咽,如泣如诉。 劫后余生的眾人终於在此地匯合,气氛却格外沉重。 凤三娘手臂上缠著布条,殷红的血跡已经浸透。 铁牛的脸上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眼神却依旧凶悍。 其他黑风寨的弟兄们,个个带伤,沉默地靠著冰冷的石头,大口喘著粗气。 秦王祝衡的脸色苍白如纸,靠在陈平川身边,每一次呼吸都引起剧烈地咳嗽。 经歷九死一生的血战,他们终於成功救出了秦王,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大家伤势都怎么样?”陈平川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挟持梁越时被禁军的冷箭划伤了后背,火辣辣地疼。 “死不了。”凤三娘声音清冷,一如既往。 “俺也一样!”铁牛瓮声瓮气地回道,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咧嘴一笑,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娘的,总算把王爷救出来了,不枉咱们兄弟死拼一场!”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只是声音里透著一股难掩的疲惫。 陈平川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心中沉重。 这次行动,黑风寨的精锐折损了近三成。 这些人,都是曾经和他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 “梁越那老狗现在一定气疯了。” 陈平川缓缓开口,一句话就將眾人劫后余生的庆幸打得粉碎,“出京的道路必定已经全部戒严,周围百里的官道、要隘,现在一定已经布满了梁越的鹰犬和爪牙。” 他顿了顿,看著眾人凝重的脸,继续说道:“我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目標太大,就像黑夜里的火把一样,走到哪都躲不过。” “那军师你说怎么办?俺们都听你的!”铁牛急道。 陈平川深吸一口气,看向凤三娘,沉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必须化整为零,分头突围。” 此言一出,眾人皆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不行!”凤三娘第一个反对,语气斩钉截铁,“平川,你和王爷是他们的首要目標,我必须护著你们!” “三娘,听我说。”陈平川看著她,目光变得柔和了些,“正因为我和王爷是首要目標,所以才不能跟你走。” “梁越的追兵主力,必然是衝著我和王爷来的。你们黑风寨的弟兄,目標太大,就算偽装,也容易被识破。你们跟著我们,只会把所有人都拖入死地。” 凤三娘嘴唇紧抿,她知道陈平川说的是事实,但理智上的认同,不代表情感上能接受。 让她丟下陈平川,独自离去,她做不到。 “我们不能分开……”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哀求。 “三娘,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陈平川的语气重了几分,“你手下还有这么多弟兄,你要为他们负责,你得把他们活著带回黑风寨。” 他看著凤三娘担忧的眼神,放缓了声音:“你放心,我自有脱身之法。我们最终的目的地不变。” 陈平川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一字一句地说道:“庐州!我们在庐州匯合!” 庐州,是他的根,也是秦王经营多年的地方。 回到那里,他们才有喘息和反击的可能。 秦王祝衡这时也挣扎著开口,声音虚弱却坚定:“平川说得对。凤姑娘,大局为重。本王这条命是你们捡回来的,不能再让更多的人为我白白牺牲。” 凤三娘看著陈平川,又看了看秦王,眼眶微微泛红。 她知道,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她是一个山寨的大当家,肩上扛著数百人的性命,不能意气用事。 良久,她终於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好。我听你的。” 她转过身,对著所有黑风寨的弟兄们低声喝道:“大家收拾东西,把傢伙都藏起来,准备出发!往南走!” “是,大当家!” 弟兄们虽然不舍,但也明白事態紧急,立刻开始行动。 临別之际,凤三娘走到陈平川面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 “平川,你一定要活著到庐州。” “放心。”陈平川点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你也是,保护好自己和弟兄们。” 凤三娘不再多言,叮嘱留下的两个兄弟好生保护陈平川,隨后她翻身上马,带著铁牛和一眾黑风寨弟兄,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乱石坡上,只剩下陈平川、秦王,以及凤三娘留下两名山寨兄弟。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秦王压抑的咳嗽声。 “王爷,我们也该走了。”陈平川扶起秦王。 “咳咳……”秦王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几乎要將心肺都咳出来,好半天才缓过气,“平川,本王……本王拖累你了!” “王爷说得什么话。”陈平川皱眉道,“没有你,就没有我陈平川的今天。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別想跑。” 他半开玩笑的语气,让秦王紧绷的神经稍微放鬆了一些。 “走吧,我们走另一条路,去那深山老林,暂且避一避。” 陈平川背起虚弱的秦王,两名山寨兄弟一前一后,警惕地护卫著。 四道身影,就这样融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前路漫漫,杀机四伏。 …… 崎嶇的山路磨破了脚底,冰冷的夜风颳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陈平川背著秦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子里穿行。 秦王祝衡的身体越来越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法场受刑,加上连番的奔波和精神上的巨大打击,这位昔日尊贵的王爷,终於撑不住病倒了。 “平川……放我下来……咳咳……我自己走……”秦王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次开口都像是在拉风箱。 “王爷,省点力气吧。”陈平川头也不回,脚下丝毫不停,“再坚持一下,我们找个地方歇歇脚。” 两名护卫也是满脸疲惫,但依旧警惕地观察著四周。 他们已经连续奔逃了两个时辰,早已远离了官道,可那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却丝毫没有减弱。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终於走出密林,看到山坳里有几缕炊烟裊裊升起。 那是一个只有三五户人家的偏僻小山村。 “有救了!”一名护卫喜道。 陈平川却不敢大意,他放下秦王,低声道:“你们在这里等著,我过去看看。” 他独自一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村子,观察了许久,確认没有官兵的踪跡,这才鬆了口气。 他敲开了一户家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看到浑身狼狈的陈平川,愣了一下。 陈平川立刻编了个谎话,说自己是南下经商的商人,路上遇到了劫匪,和家人走散了,同行的长辈还受了风寒,病得很重,想借宿一晚,討口水喝。 说著,他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塞到汉子手里。 这块银子,足够普通农户半年的开销了。 那汉子见了银子,眼睛一亮,脸上的警惕立刻变成了热情。 “哎哟,小兄弟快请进!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你的长辈在哪?扶他进来!” 第240章 绝境逢生!一路向西! 陈平川將秦王和两名护卫带进了这间简陋的茅屋。 汉子的婆娘给他们烧了热水,煮了些粗粮糊糊。 秦王喝下热水后,病情却不见好转,反而开始说胡话,浑身烫得嚇人。 “这不行啊,得请个大夫看看!”汉子的婆娘焦急地说道。 陈平川心里也急,秦王要是在这里出了事,那他们之前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他再次掏出一块分量更足的银子,递给那汉子,恳求道:“这位大哥,麻烦您跑一趟,去镇上请个最好的大夫过来,剩下的钱,就当是您的辛苦费。” 汉子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满口答应:“你放心,我这就去!我婆娘前阵子也病了,镇上的张大夫医术高明,我把他给你请来!” 汉子揣著银子,脚步飞快地朝著镇子的方向去了。 陈平川安顿好秦王,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在梁家的天罗地网之下,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万劫不復。 一个时辰后,汉子回来了,身后却没跟著大夫。 “大夫呢?”陈平川心里一沉,但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 汉子一脸为难地搓著手:“小兄弟,真不巧,张大夫今天出诊了,要去邻村,得晚上才能回来。” “不过您放心,我跟他说了病情,他给开了方子,让我先抓药回来给您长辈熬上,他说这药喝下去,保管能退烧。” 说著,他从怀里掏出几包草药。 陈平川並不认识药草,但眼下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只能向汉子道了谢,让其婆娘帮忙熬药。 秦王喝下药后,高烧果然退了一些,沉沉睡去。 陈平川这才鬆口气,暗道是自己太过紧张,有些多疑了。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陈平川和两名护卫轮流守夜,不敢有丝毫鬆懈。 入夜,山村里一片寂静,只有虫鸣声此起彼伏。 陈平川守在下半夜,正靠著墙壁假寐,突然,一阵极轻微的犬吠声从远处传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 不对劲! 他之前明明没有在这山村里发现狗,这狗叫又是哪里来的? 陈平川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 他立刻推醒两名护卫和昏睡的秦王。 “快走!我们被出卖了!” 他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和兵甲碰撞声。 火把的光亮,瞬间將这间小小的茅屋照得通明! “反贼陈平川、祝衡就在里面!给本將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 一个囂张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陈平川心里一沉,一定是那个汉子! 他去镇上根本不是请大夫,而是去告密! 那几包草药,只是为了稳住他们的缓兵之计! “为什么?”一名护卫满眼不解和愤怒,“我们给了他那么多钱!” 陈平川的脑海里闪过农户提起他生病的老婆时那纠结的眼神,瞬间明白了。 他去镇上,看到了他和秦王的通缉令。 那上面悬赏的金额,恐怕是一个他一辈子都无法想像的天文数字。 为了那笔能改变一家命运的赏金,他选择了出卖良心。 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性的善良,脆弱得不堪一击。 “別废话了!准备突围!”陈平川低吼道。 他背起秦王,两名护卫抽出腰刀,护在身前。 “砰!” 茅屋的门被一脚踹开,无数手持刀枪的官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杀出去!” 两名护卫怒吼一声,挥刀迎了上去。 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悍不畏死。 刀光剑影中,鲜血飞溅。 两名护卫瞬间就被淹没在人潮之中,他们用身体和生命,为陈平川爭取了宝贵的几息时间。 陈平川看著他们浴血奋战,眼睛瞬间红了。 他没有选择从门口硬闯,而是转身一脚踹向茅屋后面的窗户! 他扶著秦王,从窗户狼狈地滚了出去! “贼人从后面跑了!快追!” 身后传来惊怒的吼声。 陈平川不敢回头,借著夜色的掩护,一头扎进了屋后的山林之中。 身后,追兵的吶喊声、犬吠声,如跗骨之蛆,紧追不捨。 山林里漆黑一片,树影幢幢,阴森诡异。 陈平川背著秦王,在崎嶇的山路上疯狂奔跑,肺部像火烧一样疼。 身后的吶喊声和搜山犬的吠叫声越来越近,火把的光亮在林间晃动,像一条追魂的火龙。 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他必须活下去,带著秦王活下去! “他娘的!”陈平川心里暗骂。 他还是低估了梁越的决心和手段。 这天罗地网,撒得又快又密。 那个告密的汉子,此刻恐怕正在官兵面前点头哈腰地领赏吧。 陈平川的脑子飞速运转,光是跑,肯定跑不掉。 官兵人多势眾,还有猎犬,他们的体力迟早会被耗尽。 必须想办法! “平川……咳咳……你放下我……自己走吧……”秦王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累赘,拖累了所有人。 “闭嘴!”陈平川低吼一声,再次將他背起,“要死一起死!我陈平川绝不会丟下你!” 秦王心中一震,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將脸埋在陈平川的背上。 不知跑了多久,陈平川的体力渐渐不支,脚步也变得踉蹌起来。 身后的追兵已经重新锁定了他们的方向,喊杀声再次逼近。 绝望之际,他听到前方传来哗哗的水声。 是一条河! 陈平川眼前一亮,心中再生一计。 他跑到河边,只见河水湍急,心中大喜。 他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將它掛在一截顺流而下的枯木上,用力一推,让枯木带著衣服漂向了下游。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丝毫犹豫,背著秦王,深吸一口气,潜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岸边有一片茂密的芦苇盪,他便拖著秦王,悄无声息地躲了进去。 他將身体完全沉在水里,只露出鼻子和眼睛,透过芦苇的缝隙观察著外面的动静。 很快,大批的追兵赶到了河边。 “將军,有发现!”一名士兵指著下游叫道。 追兵的將领顺著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件衣服掛在木头上,正顺著水流远去。 “反贼一定是顺水逃了!快!沿著下游追!” 將领没有丝毫怀疑,大手一挥,带著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沿著河岸向下游追去。 看著追兵远去,陈平川紧绷的神经终於鬆懈下来。 危机,暂时解除了。 他拖著精疲力尽的身体,將同样冻得瑟瑟发抖的秦王带上岸。 两人瘫倒在泥泞的河滩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气,狼狈不堪。 劫后余生的庆幸,很快就被巨大的悲凉所取代。 秦王望著京城的方向,两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曾经,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潢贵胄。 可现在,他却成了天下通缉的朝廷反贼。 想起那个为了赏金出卖他们的农户,想起那些为了保护他而惨死的护卫。 秦王一直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天下的百姓。 可现在,“百姓”这个词,第一次让他感到了如此的陌生和痛苦。 他的信念,在这一刻开始动摇。 “平川,我们现在……还能去哪?”秦王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 陈平川拧乾湿透的衣服,目光同样望向远方,眼中却没有丝毫迷茫,反而闪烁著冷静思索的光芒。 “回庐州的路,肯定已经被彻底封锁了。”他冷静地分析著,“梁越不是傻子,他知道我们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庐州。” “其他地方,更不能去。整个中原,现在都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 秦王的心沉到了谷底:“那我们……” “向西!”陈平川吐出两个字,掷地有声。 “向西?”秦王一愣。 “对,向西!”陈平川的眼中燃起一簇火焰,“去那片连朝廷都管不到的地方,去西域!或许,那里还有我们的一线生机!” 中原已容不下他们。 那就去更远的地方,去那片被遗忘了百年的土地,寻条生路! 第241章 扬我国威?在这里汉人不如狗! 两人换了衣服,脸上涂满泥土,扮作逃难的流民,一路向西。 风餐露宿,飢一顿饱一顿。 曾经锦衣玉食的秦王,如今却要为了一个干硬的窝头,和野狗爭食。 尊严,在生存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们越走越荒凉,原本的沃野千里,逐渐变成了黄土漫天的戈壁。 人烟越来越稀少,有时候走上一天,都看不到一户人家。 秦王祝衡彻底沉默了,他身上的伤在顛簸中反覆发作,但身体的痛苦,远不及內心的煎熬。 他不止一次地问陈平川,他们这么做,到底还有没有意义。 陈平川没有多做解释,只是默默地將水分给他一半,將找到的食物多分给他一些,然后鼓励他不要放弃,继续前行。 行动,远比任何言语都有力量。 这一路,磨掉的是秦王的骄傲,磨礪的却是陈平川的意志。 半个月后,他们终於蹣跚著,跨过了那道象徵著大业朝疆域的最后关卡——玉门关。 关隘早已破败不堪,只有几个老弱病残的守兵,懒洋洋地靠在墙根下晒太阳,对他们这两个“流民”的经过,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踏出关门的那一刻,眼前是漫天的黄沙,狂风卷著沙砾,打在脸上生疼。 这里,就是西域了。 一片被遗忘和危机四伏的土地。 他们在一处早已废弃的驛站遗址里稍作歇脚。 驛站的断壁残垣间,一块倒塌的巨大石碑,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两人合力,將石碑上的黄沙拂去,只见上面用雄浑的笔触,刻著几行大字。 碑文已经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是百年前,大业太祖皇帝派遣大军征討西域时,所立下的纪功碑。 上面记载著,当年数万大业將士,如何浴血奋战,埋骨於此,才换来了丝绸之路的畅通,换来了西域三十六国俯首称臣,万国来朝的赫赫声威。 石碑的最后,是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力透石背。 “扬我国威!” 秦王祝衡用颤抖的手,抚摸著那冰冷的石刻。 “扬我国威……” 他喃喃地念著这四个字,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想当年,他的先祖何等英雄盖世,开疆拓土,威震四海。 可如今,他这个大业的王爷,皇室的子孙,却像一条丧家之犬,被人追杀,狼狈地逃到这片祖先用鲜血换来的土地上苟延残喘。 巨大的反差和屈辱,让他一个七尺男儿,蹲在石碑前,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江山,还是那个江山。 可坐江山的人,早已不姓祝了。 陈平川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去劝慰。 他能理解秦王的痛苦。 他的目光,同样落在那块石碑上。 扬我国威! 这四个字,像一团火,在他心中点燃。 他不像秦王那样,有那么深的家国情怀和皇室的荣耀感。 他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看过太多歷史兴衰。 他知道,当一个王朝从根子上开始腐烂时,任何修修补补都只是徒劳。 大业朝,已经没救了。 梁家篡权,皇帝被弒,这不过是王朝末路的一个缩影。 就算没有梁家,也会有李家,有王家。 中原那片土地,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將陷入无休止的內斗和战乱之中。 回去? 回去又能做什么? 捲入那滩浑水,最终落得和张廷玉大学士一样的下场吗? 不。 陈平川的眼神,变得无比冷厉。 他要在这里,像梭梭草一样,顽强地活下去! 然后重返中原,为景帝和张廷玉,向梁家报仇!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他扶起依旧在哭泣的秦王,一字一句地说道: “王爷,別哭了。”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从今天起,忘了你大业朝的王爷身份。” “在这里,我们只是两个想活下去的汉人。” “然后,等待机会,我们杀回去!” 秦王被陈平川的话震住了,他抬起泪眼,看著眼前这个比他年轻许多,却更加顽强的青年。 陈平川的眼睛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不是復仇的火焰,也不是权力的欲望。 那是一种,要將这天地都翻转过来的,磅礴的野心和信念! 秦王擦乾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本……我听你的!” 两人不再停留,迎著漫天风沙,朝著西域的第一座城池——沙州,走去。 沙州城,远看还算雄伟,土黄色的城墙在戈壁的映衬下,透著一股饱经风霜的沧桑。 可当陈平川和秦王真正走进城门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触目惊心。 城內,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贫民窟。 街道上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牲畜粪便和腐烂食物混合的恶臭。 他们看到的汉人百姓,个个衣衫襤褸,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恐惧。 而那些穿著皮甲、挎著弯刀的异族士兵,却个个身强体壮,气焰囂张。 从他们的服饰和语言判断,这些人应该是甘州回鶻的士兵。 沙州,名义上还是大业朝的疆土,实际上,早已成了回鶻人的地盘。 在这里,汉人,是最低等的存在。 他们走在街上,看到回鶻士兵,都得远远地停下脚步,低头哈腰地让路,生怕一不小心就惹来祸端。 就在这时,街边发生的一幕,让秦王祝衡的拳头瞬间攥紧了。 一个汉人老者,挑著一担水,因为年老体衰,走得慢了些,挡住了一个回鶻士兵的去路。 那回鶻士兵二话不说,扬起手中的皮鞭,狠狠地抽在了老者的背上! “啪!” 一声脆响,老者背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他惨叫一声,连人带水桶摔倒在地,水洒了一地。 “老不死的狗东西!敢挡路!?” 那回鶻士兵用蹩脚的汉语骂骂咧咧,还觉得不解气,又上前踹了两脚。 老者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却不敢有半点反抗。 周围的汉人百姓,全都围了上来,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说一句话。 他们的脸上,只有同情、恐惧,和深深的无力。 秦王祝衡哪里见过这等景象! 他一直以为,大业的子民,即便生活困苦,也该是有尊严的。 可眼前的这一幕,彻底击碎了他的幻想。 “住手!” 他气得浑身发抖,怒吼一声,就要衝上去。 第242章 尊严算个屁,活下去才是硬道理! 陈平川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拉住了他。 “王爷!你疯了!”陈平川低声喝道。 “放开我!”秦王双眼赤红,“朗朗乾坤,他们竟敢如此欺辱我大业子民!” “这里不是中原!你现在衝上去,我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陈平川用力將他拖到墙角,压低声音说道,“你看看周围!谁敢出头?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一呼百应的秦王吗?” 秦王环顾四周,那些围观的汉人,都惊恐地低下了头,甚至悄悄后退了几步。 显然已经被嚇破了胆,生怕惹火上身。 一盆冰水,从秦王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回鶻士兵威风耍够了,大笑著扬长而去,才有人將被鞭打的老者扶起来。 街上又恢復了平静,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不过人们的脸上又多了一层麻木和哀伤。 秦王坐靠在土墙上,双目无神,对陈平川喃喃说起,大业开国之初,西域三十六国的国王,都要来这沙州,向大业皇帝朝拜。 那时候的汉人,走到哪里,都是挺直了腰杆,受万国敬仰。 “这才多少年……”秦王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责,“我大业的子民,竟然……竟然在这片祖宗的土地上,活得不如一条狗!” 他的声音哽咽,充满了作为一个皇室子孙的羞愧和无能为力。 陈平川的內心,同样受到了巨大的衝击。 但他比秦王更明白一个道理。 感伤和愤怒,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务。 他拍了拍秦王的肩膀,沉声道:“王爷,收起你的愤怒。在这里,愤怒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打抱不平,而是想办法,先在这里活下来。” 他看著街上人来人往,看著汉人的卑微和回鶻人的囂张,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他知道,想在这里立足,比他想像的还要困难。 这里不仅有异族的压迫,从那些汉人麻木的眼神中,他甚至可以预见到,汉人內部为了爭夺有限的资源,恐怕也充满了倾轧和斗爭。 这是一个完全没有秩序,只信奉丛林法则的地方。 “王爷,我们得先找个地方住下,然后搞点吃的东西。”陈平川冷静地说道。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1???.???】 秦王苦笑一声,“可是我们现在身无分文。” 他们身上本来就没带多少钱,这一路西行,几乎都光了。 “没钱,就去挣。” 陈平川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个汉人开的酒馆上。 酒馆里飘出的酒菜香味,勾起两人腹中的馋虫。 “我们去问问,能不能打工赚钱。” 陈平川站起身走向酒馆。 酒馆老板看到他们两个衣衫襤褸、面黄肌瘦,又都是汉人,可怜他们便给了一些残羹冷炙。 但打工就算了,老板摆了摆手,嘆气说如今生意难做,养活自己都勉强,实在是用不起人手。 陈平川感谢了老板,拿著食物和秦王坐在一边吃。 食物的味道粗劣不堪,可对腹中空空如也的两人来说,这已是山珍海味。 酒壶里还剩了小半壶酒,秦王祝衡眼中泛起一丝光亮,他太久没尝过酒的滋味了,迫不及待地举起酒壶,贪婪地灌了一大口,可那酒液刚一入喉,他的眉头便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 “呸!这算什么酒!”他低声咒骂道,满脸的嫌弃,“寡淡如水,还带著股酸味,比我王府里给下人喝的马尿都差远了!” 陈平川接过来也尝了一口,那酒液浑浊,入口稀薄,酒精的味道若有若无,好像白水兑了醋,难喝至极。 他將酒壶在手里晃了晃,看著里面沉浮的杂质,眼中却闪过一道精光。 他抬眼望向柜檯后唉声嘆气的老板,走了过去,问道:“店家,您这酒是怎么酿製的?” 老板隨口说了几句发酵、过滤的粗浅法子,言语间颇为自得,说他的酒是沙洲数一数二的好酒。 陈平川听完,心中已然有数,他清了清嗓子,提出了一个建议:“店家,我有一种法子,能用你这些酒糟,酿出比你的酒烈十倍、香百倍的美酒。你只需提供些材料地方,酿出的酒,我们二八分成,你八我二,如何?” 那老板先是一愣,隨即像看疯子一样看著他,嗤笑一声,根本不信。 任凭陈平川如何软磨硬泡,说得天乱坠,老板也只当他是异想天开的傻瓜,最后不耐烦地从钱匣里摸出两枚铜板,丟在桌上:“行了行了,別在这儿碍眼了,拿著钱赶紧走吧!” 夜色如墨,寒风似刀。 两人蜷缩在城西一间废弃的破庙里。 神像早已坍塌,蛛网遍结,四壁的破洞成了风的入口,悽厉的呼啸声仿佛鬼哭,將庙里最后一点暖意也捲走。 秦王祝衡紧紧裹著身上那件聊胜於无的破衣,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透过残破的窗欞,他望著外面漆黑如深渊的夜空,回忆起曾经的荣华富贵,不由得悵然若失。 “平川,”他发出一声嘆息,“你说……我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或许,我当初就不该回京,你也不该……去劫法场……”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黑暗中,陈平川冷硬的声音响起。 他正蹲在角落,借著微弱的月光,摆弄著一堆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破陶罐和一根中空的竹管。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头说道:“王爷,你要是觉得错了,现在掉头回京,去那新君梁越面前磕头认罪,兴许还能换条活路。” “你!”秦王被他这番话噎得胸口发闷,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平管也不看他,继续用湿泥修补陶罐的裂缝,“是后悔了?还是绝望了?还是你有办法,让我们更好的活下去?” “我……”秦王语塞,脸上火辣辣的。 “王爷,我最后跟你说一遍,收起你那套皇室子孙的多愁善感!”陈平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在这里,没人认你这个大业的秦王!我们就是两个谁都能踩一脚的贱民,想活下去,就得把那身皮扒了,把那高贵的头颅埋进泥里!” 他凑到秦王面前,表情严肃:“只要能让我们活著,什么都得干!你那点可怜的尊严,在这里,连一个铜板都换不来!” 秦王被他这番粗鄙却又无比真实的话语衝击得体无完肤,羞愧、愤怒、悲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堵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无法反驳。 是啊,尊严能当饭吃吗?能抵御这刺骨的寒风吗? 他看著陈平川在昏暗的光线下,专注地用泥巴將几个破陶罐的缝隙糊起来,搭建出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古怪装置。 那双曾经只会握笔的手,此刻却灵巧得像个老工匠,秦王的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陈平川在做什么,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身上,有一股仿佛能把天都撑起来的劲儿。那是一种永不服输、永不绝望的生命力。 “你……在做什么?”秦王的声音弱了下去,带著一丝好奇。 第243章 一滴入魂!这才是男人喝的酒! “挣钱。”陈平川头也不抬,言简意賅。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平川就拿著昨天那两枚铜板,去集市上买了最便宜的糙米,又厚著脸皮跑到那家酒馆的后院,对著正在倒酒糟的伙计说了无数好话,总算討来了一大捧尚有余温的酒糟。 回到破庙,陈平川將粮食和酒糟混合,加水,倒进一个陶罐里,架在几块石头上,然后在下面生起一堆小心翼翼控制著火苗的柴火。 他將另一个陶罐倒扣在上面,接口处用湿泥糊得严严实实,只在顶上留出一个小孔,插上那根竹管,竹管的另一头,则通向一个放在远处、浸在冷水里的陶罐。 秦王蹲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这东西怎么挣钱? 隨著陶罐下的温度缓缓升高,罐內开始发出轻微的“咕嘟”声。很快,一股白色的蒸汽顺著竹管,颤颤巍巍地飘向远处的冷却陶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秦王快要失去耐心时,一股奇异的香气,从那冷却罐的出口飘散出来。 那不是酒馆里淡薄的酸味,而是一种醇厚、浓烈、霸道无比的香气,仿佛凝结了粮食所有的精华,带著灼人的热力,瞬间便驱散了破庙里的霉味,蛮横地占据了每一寸空气。 秦王猛地吸了吸鼻子,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他难以置信地看著那从竹管末端滴落的、一滴滴清澈如水的液体。 “这是……酒?”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撼与惊喜。 “准確地说,是比市面上所有酒都烈得多的酒。”陈平川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就是最简单的蒸馏法。 利用酒精和水的沸点不同,將酒糟里的酒精提纯。 这种技术,在这个时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他小心翼翼地將蒸馏出来的第一批高度酒倒进一个小碗里,然后递给秦王。 “王爷,今天起,我们是两个卖酒的。” 秦王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好酒!” 陈平川也微笑道:“明天我们就分头去卖酒。” 秦王表情一僵,但终究还是点点头。 第二天,两人分头行动。 秦王放不下身段,让他去沿街叫卖,面子上实在掛不住,便选了城西一家胡商云集的马市酒肆,那里的人更认烈酒。 而陈平川则拎著另一罐酒,熟门熟路地去了昨日討酒糟的那家酒馆。 酒馆里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跑堂的伙计看到陈平川,还以为他又是来討要剩饭酒糟的,脸上立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去去去,今天没东西给你,別在这儿碍事。” 陈平川也不恼,嘿嘿一笑,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个小瓷杯,小心翼翼地倒了浅浅一杯酒。 他也不多言,只是將杯子往那伙计面前一递。一股霸道的酒香瞬间钻入伙计的鼻腔,让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这……这是什么酒?” “尝尝?”陈平川挑了挑眉,“咱们的新酒,包你满意。” 伙计將信將疑地抿了一小口,下一刻,他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辣!” 紧接著,他又咂了咂嘴,一股前所未有的醇厚甘美从舌根涌上来,让他精神一振,“这酒……味道不错啊!” 这边的动静不大,但那浓烈的酒香却像长了腿,引得邻桌的几个酒客纷纷侧目…… 而在城西的马市酒肆,秦王则遇到了截然不同的境遇。 他不像陈平川那般能说会道,只是將陶罐往角落一张空桌上一放,面沉如水,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酒肆里多是些豪爽的西域胡商,见他这副模样,只是好奇地打量,却无人上前搭话。 秦王倒也沉得住气,继续闭目养神。 就在此时,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鬍的回鶻商人大概是喝得兴起,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指著秦王的陶罐用生硬的汉话问道:“喂,你这罐子里,装的什么?” 秦王言简意賅:“酒。” “酒?”那回鶻人哈哈大笑,指著桌上的马奶酒,“这才是酒!你那罐子里的,怕不是给娘们喝的水吧?”周围的胡商也跟著鬨笑起来,充满了不屑。 秦王面不改色,倒出一杯,推了过去。那回鶻人见他如此镇定,倒也来了兴趣,端起杯子,带著几分挑衅,一饮而尽。 剎那间,鬨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到,那壮硕如牛的回鶻人,身体猛地一颤,双眼暴突,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他像一尊石像般僵在原地,足足过了半晌,才猛地喷出一口灼热的酒气,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却高高竖起了大拇指,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好酒!够劲!这才是男人喝的酒!” 这一声吼,顿时让喧闹的酒肆都静了下来。先前还在嘲笑的胡商们,此刻都伸长了脖子,看看秦王面前那个平平无奇的陶罐,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渴望。 “我说……你这酒怎么卖?”一个精明的商人立刻凑了上来。 …… 夜幕降临,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回到了破庙。陈平川將一个钱袋子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卖完了。” “我也卖完了。” 秦王也默默地从怀里掏出另一个钱袋,两人相视一笑,疲惫的脸上都洋溢著收穫的喜悦。 这第一桶金,虽然不多,却点燃了熊熊的希望之火。 他们用这笔钱买来了两个热乎乎的饼子,还有块酱肉。 两人坐在破庙的门槛上,就著冷风,啃著饼。 秦王吃著吃著,眼眶就红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靠自己的“劳动”,挣来的钱。 这种感觉,远比皇帝赏赐他千两黄金,还要让他感到踏实。 陈平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王爷,记住今天的感觉。在这里,尊严不是別人给的,是靠我们自己,一文钱一文钱,挣回来的。” “先活下去,再说其他。” 秦王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养尊处优的秦王祝衡,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叫祝衡的,想在西域堂堂正正站起来的汉子。 …… 靠著蒸馏烈酒这独门生意,陈平川和秦王的日子总算好过了一些。 他们在城中的贫民区,租下了一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小土房,总算有了一个安身之所。 隨著生意越做越大,他们甚至有了一个固定的“摊位”——城中最大的奴隶市场门口。 这里三教九流匯聚,是消息最灵通,也是最能体现沙州城残酷本质的地方。 每天,他们都能看到一幕幕人间惨剧。 被买卖的汉人奴隶,像牲口一样被关在笼子里,眼神麻木,生死全由主人一念之间。 秦王的心,在一天天的目睹中,变得越来越硬,也越来越冷。 他不再轻易愤怒,只是將所有的屈辱和悲愤,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化作一股沉默的力量。 这一日,奴隶市场里,突然传来一阵喧譁。 第244章 妙计!我用一袋饼救人! 陈平川和秦王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肥硕、满脸横肉的回鶻奴隶主,正用鞭子狠狠地抽打著两个瘦弱的身影。 那是一对汉人兄妹。 姐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弟弟更小,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两人衣不蔽体,瘦得皮包骨头。 “小杂种!敢偷老子的钱!老子今天打死你!” 奴隶主一边骂,一边挥舞著鞭子。 小男孩被打得在地上翻滚,奄奄一息。 姐姐死死地將弟弟护在身下,用自己瘦弱的脊背,承受著雨点般的鞭打。 “別打我弟弟……求求你……別打我弟弟……” 女孩的哭声悽厉而绝望,但周围的汉人,却只是默默看著,没有一个敢上前。 甚至有人在小声议论。 “唉,又是骨咄禄这个恶霸。” “这两个娃也是倒霉,偷谁的不好,偏偏偷他的。” “能怎么办,不偷东西他们就得饿死,唉,认命吧。” ……… 冷漠,已经成了这些人赖以生存的本能。 秦王的拳头,再一次攥得咯吱作响,青筋暴起。 但他比之前冷静多了,没有直接衝上去。 “平川!我们能救那两个孩子吗?”他咬著牙问道。 陈平川眯了眯眼睛,道:“那个骨咄禄是这一带有名的恶棍,手下养著十几个打手……这事不好办。” 秦王皱眉:“真没办法吗?” 陈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看我的。” 说完,他便转身挤出人群,留下秦王在原地等待。 陈平川快步走到不远处一个卖胡饼的摊子前,掏出几十文钱,將摊上刚出炉、还冒著热气的七八张胡饼买下来,装满了一个布袋。那诱人的麦香,隔著布袋都能闻到。 提著那袋香喷喷的胡饼,陈平川绕到了奴隶市场另一头的墙角。 那里,正横七竖八地躺著一群衣衫襤褸的乞丐。他们像一堆堆被丟弃的垃圾,对周遭的一切都显得麻木不仁,唯有飢饿,才能让他们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微光。 陈平川站在上风口,解开了布袋。 一股浓郁的饼香,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精准地钻进了每一个乞丐的鼻孔。 “咕咚。” 不知是谁先咽了口唾沫,紧接著,那些原本如同尸体般的乞丐,一个个都慢慢地抬起了头,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陈平川和他手中的布袋上。 陈平川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猛地將手中的布袋朝著骨咄禄的方向奋力一指,用尽全身力气,扯著嗓子大喊:“那边那个大胖子!骨咄禄老爷!他今天大发慈悲,要请大家吃饼!我刚刚抢了这么多!大家快去,晚了就抢没了!” 他这一嗓子,好比在乾柴堆里扔下了一颗火星。 那些饿疯了的乞丐,脑子里根本来不及分辨真假,只听到了“吃饼”两个字。剎那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们从地上一跃而起,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骇人的绿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疯了一般朝著骨咄禄的方向冲了过去! “饼!饼是我的!” “给我吃的!” 几十个乞丐匯成了一股骯脏的洪流,挡在路上的人纷纷惊恐地避让。 骨咄禄和他那几个打手,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这股“乞丐潮”给淹没了。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骨咄禄像一头笨重的肥猪,被人群推来搡去,嘴里咒骂著,却被无数只乾瘦的手拉扯著衣角,根本站不稳。 混乱中,没人再顾得上那两个蜷缩在地的孩子。 就在此时,陈平川和秦王趁乱挤到那对兄妹身边,秦王將已经昏迷的小男孩扛在肩上,陈平川则抓住那惊魂未定的女孩,低喝道:“別怕,跟我走!” 女孩愣愣地看著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从地上拽了起来。 几个人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旁边一条狭窄的巷子里,眨眼间就消失在市场的喧囂之中。 另一边,骨咄禄已经控制了局面,也发现那对小姐弟不见了,他恼羞成怒,抓住一个乞丐,一边打一边问:“说!是谁让你们来的?” “那,那边卖酒的小哥……”乞丐抱头打滚,供出了陈平川。 骨咄禄一愣,他记得陈平川卖酒的摊子,他还光顾过。 “原来是你们!” 他咬牙切齿,招呼手下:“给我追!” …… 沙州城的巷子,像蜘蛛网一样,错综复杂。 秦王抱著小男孩,陈平川拉著女孩,在狭窄的巷道里亡命飞奔。 “他们在那边!” “站住!” 听到后面,打手们的怒吼和脚步声越来越近。 刚准备鬆口气的陈平川和秦王,不得不再次拔腿狂奔。 可是两人带著孩子,速度终究快不起来。 “不行……跑不掉了……”秦王抱著孩子,体力也渐渐不支。 陈平川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骨咄禄那肥硕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巷口,还有他手里的皮鞭。 他心急如焚,扫视四周,看到旁边有一扇虚掩的院门,也来不及多想,一把推开门,拉著三人就冲了进去。 “砰”的一声,他反手將院门死死閂上。 还没等他们喘口气,院子里的景象,却让他们瞬间愣住了。 这是一个颇为宽敞的院落,但气氛却肃杀得可怕。 院子里,几十名身形剽悍的汉子,正赤著上身,在磨著兵器。 霍霍的磨刀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听到关门声,院子里的汉子们停下了手中的活,齐刷刷地將冰冷的目光投向了陈平川他们。 那眼神冷酷如冰,一股浓烈的杀气从身上瀰漫出来! 这绝不是普通的百姓! 秦王吞了口唾沫,他们似乎闯进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就在这时,院门被“砰砰砰”地擂得山响。 “开门!我知道你们躲在里面!快给老子滚出来!”骨咄禄在外面疯狂叫囂。 一个坐在院子中央石凳上,一直闭目养神的壮年男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约莫四十岁左右,面容刚毅,鬍鬚如戟,一道伤疤从眉角延伸到下頜,让他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威猛。 他没有理会陈平川,而是径直走到院门前,一把拉开门栓。 门外的骨咄禄正准备破门而入,冷不防门开了,看到眼前这个煞神般的男人,囂张的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张……张烈……”骨咄禄的声音有些发颤。 显然,他认识这个男人,而且非常怕他。 第245章 秦王:我是王爷!张烈:骂的就是王爷! 被称作张烈的男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用纯正的汉话,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声音不响,却充满了压迫! 骨咄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了看张烈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汉子,最终还是没敢发作。 他怨毒地瞪了陈平川一眼,撂下一句狠话:“小子,你给我等著!” 然后,便带著手下,灰溜溜地跑了。 危机解除,陈平川却丝毫不敢放鬆。 因为,院子里几十个人,已经將他们团团围住。 张烈转过身,审视著陈平川和秦王,那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中原人?”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为何在此惹是生非?” 陈平川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多谢壮士出手相救。我们叔侄二人初到沙州,见那恶霸欺凌同胞,一时没忍住,这才……” 他隱瞒了真实身份,只说是路见不平。 张烈听完,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沙州城,每天都有人被打,每天都有人被杀。你们救得了一个,救得了第二个吗?” 他的话里,透著一股深深的无奈和沧桑。 “此地不宜久留,骨咄禄那人睚眥必报,很快就会带更多人来。”张烈挥了挥手,“收拾东西,我们马上撤离。” 他手下的汉子们立刻行动起来,將磨好的兵器打包,动作乾脆利落,显然是训练有素。 张烈看了看陈平川他们:“你们,跟我们一起走。”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陈平川和秦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他们知道,自己別无选择。 跟著这群神秘的汉子,总比落到骨咄禄手里强。 他们被带著,穿过几条小巷,离开了沙州城。 在茫茫戈壁上行走了大半夜后,一座比沙州城更加雄伟、也更加破败的古城,出现在他们面前。 敦煌。 这里,就是这群汉子的最终据点。 城中,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却能看到许多汉子在城墙上巡逻,操练。 在一处高大的角楼上,一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那旗帜已经破旧不堪,顏色也褪得厉害,但依旧能看清,上面用血色丝线,绣著三个遒劲的大字。 归义军! 秦王祝衡看到这三个字,身体猛地一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归义军……竟然……竟然还在……”他失声喃喃。 陈平川虽然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从秦王的反应和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他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这是一支,被大业朝廷遗忘在西域的,孤军!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汉人最后的风骨和脊樑! …… 敦煌城內,景象萧条,满目疮痍。 虽然这里是归义军的最后据点,但城中百姓同样面有菜色,物资的匱乏显而易见。 张烈將陈平川一行人带到了一处还算完整的宅院里,这里似乎是归义军的议事厅。 墙壁上,掛著一张巨大的西域堪舆图,上面用硃砂標记著一个个地名。 甘州、西州、于闐、吐蕃…… 归义军的据点敦煌,就像是汪洋中的一座孤岛,被四周强大的异族势力团团包围。 张烈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几个心腹將领。 他亲自给陈平川和秦王倒了两碗水,这才缓缓开口。 “你们中原人,恐怕早就忘了我们了吧。”张烈的声音里,带著一丝自嘲。 他的祖父,正是归义军的创始人,一代名將张议。 百年前,大业朝国力衰微,无力管辖西域,河西走廊尽数陷於吐蕃之手。 是他的祖父,不忍汉家衣冠沦於夷狄,在沙州揭竿而起,率领沙州各族义士,浴血奋战十余年,最终光復河西十一州,將版图重新纳入大业。 朝廷大喜,册封其为节度使,赐军號“归义军”,命其世代镇守西疆。 “何等风光,何等荣耀。”张烈苦笑一声,“可那又如何?” 隨著大业朝廷的內乱和衰败,对西域的控制早已名存实亡。 粮餉断绝,援兵不至。 归义军,这支曾经为大业立下赫赫战功的军队,就这样被朝廷彻底遗忘在了这片风沙之地。 “百年来,我们就像一群没爹没娘的孤儿。”一个年轻將领愤愤不平地说道,“东边的甘州回鶻,南边的吐蕃部落,都在一点点蚕食我们的土地。我们只能困守在这小小的沙州和瓜州,苟延残喘!” 秦王祝衡听著,脸上火辣辣的,羞愧得无地自容。 作为大业的王爷,他甚至都不知道,在遥远的西域,还有这样一支忠勇的孤军,在为守护汉家的土地,流尽最后一滴血。 朝廷,愧对他们! 张烈再次將目光投向陈平川和秦王,那冰冷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现在,该说说你们了。” “两个中原人,不好好待在富庶的中原,跑到这鸟不拉屎的西域来做什么?” “別跟我说什么路见不平,这种鬼话,骗骗三岁小孩还行。” 陈平川心里一紧,知道糊弄不过去了。 他还在思考该如何编一个更可信的身份。 旁边的秦王,却再也忍不住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破烂的衣服,挺直了腰杆,沉声说道:“我,是大业秦王,祝衡!” 他不能再忍受这种遮遮掩掩。 他是皇室子孙,他有他的骄傲。 他以为,亮出身份,至少能获得对方的一丝尊敬。 然而,他想错了。 张烈听到他的话,先是一愣,隨即,发出一阵冷笑。 “呵呵……呵呵呵……” “大业的王爷?” 张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绕著秦王走了两步,目光在他那身破烂的衣服上扫过。 “王爷?王爷不都应该在京城里享受著歌舞美酒,锦衣玉食吗?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鸟不拉屎的沙州来?” 他猛地停下脚步,逼近秦王,眼神锐利如鹰:“说吧,尊贵的王爷。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朝廷终於想起了我们,派你来宣读圣旨,还是带来了我们盼了一百年的粮草援兵?”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又或者,是你在中原的日子不好过,被仇家追杀,跑到我这里来躲灾避祸了?” 秦王被他一连串的质问堵得脸色发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他能说什么?说自己是被梁家追杀,仓皇逃窜至此? 这种话,他怎么有脸说出口! “看来让我说中了!”张烈最后下了结论,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我不管你们是真王爷还是假王爷……” 张烈转过身,冷冷地说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归义军的『客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这个院子半步!” 说罢,他便带著手下,拂袖而去。 第246章 拜神求佛?还得依靠科学! 名为“客人”,实为囚犯。 陈平川和秦王,就这样被软禁了起来。 秦王深受打击,整日枯坐,一言不发,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陈平川却没时间消沉。 他知道,张烈的怀疑不无道理。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土地上,小心谨慎,是活下去的唯一法则。 想要获得他们的信任,就必须展现出无可替代的价值。 幸运的是,他们並非完全与外界隔绝。 被他们救下的那对兄妹,姐姐叫阿蛮,弟弟叫阿虎,因为感念救命之恩,常常会偷偷跑来看望他们,给他们送些小吃,顺便说说外面的情况。 从阿蛮的口中,陈平川渐渐摸清了归义军如今面临的困境。 內忧,外患。 內忧,是归义军內部分成了两派。 一派是以张烈为首的“守土派”,他们认为应该立足西域,减少甚至不与中原政权联繫,因为百年前的背弃,让他们彻底寒了心,不再相信任何来自中原的承诺,与其遥望一个虚无縹緲的故乡,不如靠自己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来。 另一派,则是以几个年轻將领为首的“归乡派”,他们日夜渴望杀回中原,接受封赏,不愿再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等死。 两派爭执不休,內耗严重。 外患,则更加致命。 资源匱乏,粮食和兵器都极度短缺。 外部,则面临著甘州回鶻的经济封锁和吐蕃部落的军事骚扰,生存空间被不断挤压。 归义军,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边缘。 而且,陈平川敏锐地发现,归义军虽然忠勇,但战术思想已经僵化,沿用的还是百年前的战法,而且极度排外,不懂得联合其他可以联合的势力。 他意识到,一定有机会证明自己。 没想到,机会比陈平川预想的来得更早。 软禁的日子没过几天,一个足以让整个敦煌城陷入绝境的危机,悄然而至。 城中赖以为生的水源——坎儿井,多处发生了淤塞。 坎儿井,是西域乾旱地区特有的地下水利工程。 它是无数条互相连通的地下暗渠,將远处雪山融水巧妙地引入城內和绿洲,是这片土地的生命之脉。 如今,命脉断了。 城中的储水迅速见底,城外的庄稼开始枯萎,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军民之间蔓延。 张烈急得焦头烂额,派人下去清淤,但坎儿井深邃复杂,淤塞点又多,派下去的人好几个都死在了里面,却收效甚微。 城內的百姓只会跪在乾涸的渠边,向著漫天神佛祈祷,束手无策。 陈平川知道,自己机会来了! 他主动求见张烈,开门见山,提出自己能解决困境。 “张將军,我有办法疏通坎儿井。” 张烈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审视著他:“你?一个中原书生,懂水利?” 他身边的几个將领也纷纷投来怀疑的目光。 “將军別信他!一个骗子而已!” “我看他就是想藉机逃跑!” 陈平川对这些质疑充耳不闻,只是平静地看著张烈:“將军,如今城中水源即將枯竭,粮食也撑不了多久。再不想办法,敦煌城就完了!” “你让我试一试,最坏的结果,不过是维持现状。可万一我成功了呢?” “你为什么要帮忙?有什么条件?”张烈沉声问道,他不是傻子,知道陈平川不会白白帮忙。 陈平川迎著他审视的目光,坦然一笑:“条件?將军,我若说我唯一的条件,就是想让这满城的汉家百姓能活下去,你信吗?” 他环视一周,语气平静却有力,“我们同为汉家子孙,流著一样的血,在这西域绝地,本就该守望相助。若连这点同胞之谊都要谈条件,那我们和外面那些趁火打劫的豺狼,又有什么区別?” “言巧语!”有將领立刻反驳,“將军,此人来歷不明,必有图谋!” 张烈沉默了片刻,城中百姓绝望的脸庞在他眼前闪过。 他死死盯住陈平川:“好!我给你这个机会!但我的眼睛会一直盯著你,你若敢耍半点样,我定將你碎尸万段!” 陈平川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他没有用什么神乎其神的法术,只是用了最基础的物理学知识。 他设计了一套“连环清淤法”。 首先,他让人在上游找到一个水位较高的井口,用木板和泥土將其彻底封死。 然后,在下游淤塞点的附近,也同样封死一个井口。 这样一来,中间这段密闭的渠道里,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气腔。 接著,他指挥士兵,猛地打开上游的封口! 高处的水流,裹挟著巨大的压力,瞬间涌入密闭的渠道。 被压缩的空气,形成了一股强大的衝击波,如同一个无形的巨锤,狠狠地砸向了下游的淤塞点! “轰隆!” 只听得地底传来一阵沉闷的巨响。 下一刻,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下游那个乾涸了数日的井口,猛地喷涌出一股夹杂著泥沙的浑浊水流! 通了! 真的通了! 全城军民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他们用同样的方法,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就將几条主要的坎儿井全部疏通。 清泉,重新在这座垂死的城市里流淌。 百姓们將陈平川奉若神明,称他为“智者”,是上天派来拯救敦煌的。 张烈看著欢呼的人群,看著重新恢復生机的城市,眼神复杂。 他解除了对陈平川和秦王的软禁,可以自由活动,但依旧派人暗中监视。 陈平川对此心知肚明,也不点破。 他开始利用获得的自由,和归义军的普通士兵、城中百姓打成一片,了解他们的生活,倾听他们的诉求。 秦王也放下了王爷的架子,用自己所学的知识,帮助百姓解决一些实际困难,渐渐贏得了人们的尊重。 张烈的猜疑,在一天天的相处中,慢慢被打消。 他发现,陈平川这个人,虽然心思深沉,但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是在为归义军著想。 然而,短暂的平静,很快被一个情报打破。 这日,一名探子浑身是血地飞马闯入议事厅,嘶声来报。 “报!將军!大事不好!” “甘州回鶻一支千人骑兵,正朝月牙泉进发!目的不明!” 第247章 绝境翻盘!陈平川的战场艺术! 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让归义军每个將领的心头一沉 月牙泉,那是敦煌的命脉所在,是这片绿洲的心臟! 一旦月牙泉被占,水源被断,不出半月,敦煌城便是不战自乱的死城。 其野心昭然若揭! “欺人太甚!” 一个年轻將领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双目赤红,正是“归乡派”的领头人,张烈的堂弟,张武。 “將军!这帮回鶻杂碎就是算准了我们兵力不足,不敢出城野战!”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今天挡住了回鶻,明天还有吐蕃!我们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只能等著被一点点耗死!” 张武的话,说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 绝望和憋屈,如同乌云笼罩著整个大厅。 张烈面沉如水,那道从眉角延伸到下頜的伤疤,此刻看起来愈发狰狞。 他何尝不知眼下的困境。 归义军满打满算,能战之兵不过五百,而且多为步卒,缺马少甲。 拿什么去跟回鶻人引以为傲的千人骑兵在戈壁上硬碰硬? 出城,是送死。 不出城,是等死。 他死死盯著墙上那张巨大的西域堪舆图,目光像是要將图上敦煌的位置烧出两个洞来。 手下的將领们吵作一团。 有的主张死守,依託城墙,能撑一天是一天。 有的主张派人去和回鶻人谈判,弃械投降,只求换来生机。 更有甚者,將矛头指向了陈平川。 “都怪那个中原书生!若不是他解决了坎儿井,让我们暂时安逸下来,我们早就该考虑东归的事了!” “没错!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死路一条!” “归乡派”的將领们群情激奋,仿佛所有的困境,都是因为没能早日回归中原造成的。 就在这片嘈杂和混乱之中,一个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张將军,我有一策,可以退敌。”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陈平川正站在人群后,他神色镇定,与周围的焦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秦王祝衡站在他旁边,虽然也紧张得手心冒汗,但看到陈平川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他那颗悬著的心,竟也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张烈转过头,看向站出来的陈平川,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你有何良策?但说无妨!” 他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上次陈平川用匪夷所思的法子解决了坎儿井危机,让他印象深刻。 这个看起来文弱的中原书生,脑子里似乎总装著些旁人想都想不到的东西。 “若能退敌,我张烈,绝不亏待你!” 陈平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上前来,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堪舆图上月牙泉的位置。 “將军请看。” 他的声音沉稳,娓娓道来: “月牙泉,地处敦煌城东南,乃是四周地势最低洼之处。其西北,是一片连绵的沙丘,看似平缓,实则暗藏沟壑。” “其东侧,是一片胡杨林。林子虽然不算茂密,但千年胡杨枝椏交错,盘根错节,骑兵在其中寸步难行。” “回鶻骑兵要想兵临泉眼,只有两条路。” 陈平川的手指在图上划出两条清晰的线路。 “一是绕过沙丘,从西侧的开阔地长驱直入。二是派兵穿过胡杨林,可以更快地抵达月牙泉。” 他抬起头,环视眾人,语速微微加快。 “回鶻人知道我们一定会出兵阻拦,但他们骄横惯了,千人骑兵绝不可能挤在一条路上。我料定,他们一定会分兵!” “主力,走西侧的开阔地,他们想用最快的速度,以雷霆之势抢占泉眼,摧毁我们的士气。” “同时,会分出一支偏师,进入胡杨林,意图截断我们的后路,將我们包了饺子。” “而他们『分兵』的这个举动,恰恰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议事厅內,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地图,转移到了陈平川的脸上。 这个年轻人的分析,条理清晰,逻辑縝密,仿佛他亲眼看到了回鶻人的排兵布阵一般。 张烈眼神一凝,沉声问道:“如何利用?” 陈平川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 他看向一名满脸络腮鬍的军官。 “张校尉。” 那名军官一愣,条件反射地挺直胸膛:“末將在!” “你带一百弟兄,立刻去月牙泉边的高地上。砍伐周围所有的红柳、梭梭木,削尖了,当做拒马枪,在泉眼周围立起一道屏障,越多越好,密不透风!要让他们的战马,连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那张校尉看向张烈,后者沉吟片刻,点头默认。 张校尉这才拱手:“是!” “另外,用红柳枝编筐,装满沙子,垒成掩体。你带人藏在后面,准备好军中所有的弩箭。” 陈平川继续安排,一点都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等回鶻人的前锋进入射程,听我號令,齐射!记住,射马,不射人!” “什么?”张校尉愣住了,“射马?” 不光是他,所有將领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战场之上,不杀敌军,去射他们的马?这是什么打法? 陈平川没有解释,只是斩钉截铁地说道:“对,射马!战马一旦受惊,乱冲乱撞,比杀死十个骑兵都管用!我要他们的衝锋,变成一锅粥!” 张校尉虽然满心疑惑,但看著陈平川不容置疑的眼神,还是大声领命:“是!末將遵命!” 陈平川的目光,又转向另一名身材瘦小,但眼神格外机灵的军官。 “李队正。” “末將在!” “你带五十个弟兄,去胡杨林。不用跟他们硬拼,你们的任务,是放火。” “放火?”李队正也懵了。 “没错。”陈平川的手指点在胡杨林的中段,“找那些最粗壮的胡杨,在离地三尺高的树干上,给我砍出一道道深深的豁口。把我们军中所有浸了火油的麻布,都塞进去!” “再捡拾乾枯的杨树叶,在树下堆得高高的。” “等进入胡杨林的那支回鶻偏师,走到林子最中间的位置,就给我点火!” 陈平川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 “胡杨木质多油,一旦烧起来,火势冲天,浓烟滚滚!回鶻骑兵在林子里,既冲不起来,又被烟燻火燎,战马惊惧,他们除了夺路而逃,別无选择!” “火起之后,你们就守在林子外面,有逃出来的,杀无赦!” “如此一来,这路包抄的奇兵,就废了!” “而正面战场,回鶻主力久攻不下,又看到侧后方火光冲天,必然军心大乱,萌生退意。” 陈平川最后看向了张烈,眼中闪烁著智慧的光芒。 “到那时,他们的退路,就是他们的死路!” “张將军,您亲率主力,埋伏在他们来时的沙丘沟壑之中。待他们溃退之时,便是我们收网之时!” 整个议事厅,陷入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陈平川这个大胆、周密,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给震住了。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仿佛这一场还未开始的战爭,已经在他脑中推演了千百遍。 张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原以为陈平川是个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却没想到,对方在军事谋略上的造诣,竟远在自己之上。 甚至,比张烈还胜上一筹! 张烈盯著陈平川,胸口剧烈起伏。 他戎马半生,经歷过无数次血战,却从未想过,仗,还可以这么打! 这个计划,风险极大,可一旦成功,收益也同样巨大! 他看著陈平川那双平静而自信的眼睛,脑海里闪过他疏通坎儿井时的情景。 或许,真的可以信他一次! “好!” 张烈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他那双虎目之中,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战意。 “就按你说的办!” “传我將令,全军集结,准备迎敌!” 第248章 谈笑布局,送尔等归西! 戈壁滩上,烟尘滚滚。 一千名甘州回鶻的骑兵,如同一片移动的乌云,带著肃杀之气,向著月牙泉的方向压来。 为首的將领名叫阿史那雄,是甘州回鶻可汗的侄子。 他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大马上,脸上带著一丝轻蔑的笑意。 在他看来,这次出征,不过是一趟轻鬆的武装游行。 “將军,前面就是月牙泉了。”一名副將指著远处那一片镶嵌在沙漠中的碧绿,諂媚地说道,“那些归义军的缩头乌龟,肯定都嚇得躲在城里不敢出来呢。” 阿史那雄哈哈大笑起来:“一群被中原主子遗忘了百年的丧家之犬罢了!也敢占据我回鶻的土地?这次,我就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片戈壁的主人!” 他勒住马,遥望著远处的月牙泉。 泉边似乎有些动静,隱约能看到一些人影在晃动。 “哦?还敢派人出来送死?” 阿史那雄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他根本没把归义军放在眼里,五百人步卒,在他的一千铁骑面前,就是砧板上的鱼肉! “传我命令!”他高举起手中的弯刀,“莫贺,你带三百人,从东边的林子绕过去,抄了他们的后路!我要让他们插翅难飞!” “是,將军!”一名剽悍的骑兵头领应声而出,带著三百骑兵,脱离大队,向著那片胡杨林奔去。 “剩下的人,跟我来!” 阿史那雄一挥弯刀,厉声喝道:“衝过去,碾碎他们!今晚,我们就在月牙泉边,用汉人的头骨当酒杯!” “嗷嗷嗷!” 七百名回鶻骑兵发出了震天的吶喊,催动战马,如同决堤的洪水,向著月牙泉席捲而去。 …… 月牙泉边,高地之上。 张校尉趴在沙子垒成的掩体后面,手心全是汗。 他看著远处那黑压压一片衝来的骑兵,心臟不爭气地狂跳起来。 太快了! 那股排山倒海的气势,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身后的百名归义军士兵,同样面色发白,不少人握著弩箭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们都是步卒,面对骑兵衝锋,天生就处於劣势。 恐惧,在人群中蔓延。 “都別慌!”张校尉咬著牙,低声吼道,“忘了陈先生怎么说的吗?相信陈先生!” “陈先生”三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 士兵们想起了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年轻人。 想起了他如何用神奇的法子让乾涸的坎儿井重新流出清泉。 想起了他自信从容的模样。 心中的恐惧,似乎被压下去了一些。 他们深吸一口气,將手中的弓弩握得更紧了。 陈平川和秦王,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座沙丘上。 秦王祝衡脸色苍白,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感受战爭的残酷。 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让他感觉大地都在颤抖。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平川。 陈平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这种阵仗,比当初他面对的蛮族大军和天公道,差远了。 他的眼睛,像鹰一样,死死地盯著越来越近的回鶻骑兵。 “近了……”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陈平川的声音突然响起,清晰而果决。 “放箭!” 张校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嘶吼出声:“放!” “嗡——” 一百支早已上弦的弩箭,发出了尖锐的蜂鸣声,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狠狠地扎向了冲在最前面的回鶻骑兵。 然而,这些箭矢的目標,却出奇地一致。 不是骑在马上的士兵,而是他们胯下的战马! “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接连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匹战马,悲嘶著,轰然倒地。 后面的战马躲闪不及,狠狠地撞了上去。 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嘶鸣声、骨骼断裂声混杂在一起,將这片戈壁滩变成了修罗场。 阿史那雄的瞳孔猛地一缩。 射马? 这些汉人疯了吗?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第二轮箭雨已经呼啸而至。 又是数十匹战马倒下,整个衝锋的阵型,彻底被打乱了。 受惊的战马四处乱窜,將自己的主人掀翻在地,然后用铁蹄无情地践踏过去。 原本气势如虹的衝锋,瞬间变成了一场灾难。 “稳住!都给我稳住!” 阿史那雄气得目眥欲裂,拼命地挥舞著弯刀,想要重整队形。 可没用! 归义军的弩箭,一波接著一波,就像是死神的镰刀,精准而无情地收割著他部下的坐骑。 战马的惨嘶声,比士兵的哀嚎,更能摧毁骑兵的意志。 就算有骑兵逃过归义军的箭矢,却被那锋利的木桩挡在了外面,只能无奈地绕圈跑,变成了移动的活靶子。 …… 与此同时,胡杨林中。 莫贺带著三百骑兵,正小心翼翼地在林中穿行。 林子里光线昏暗,盘根错节的树根和低垂的枝椏,让他们的行进速度变得异常缓慢。 “他娘的,这鬼地方真难走!”一个骑兵低声咒骂著。 莫贺皱了皱眉头,心中也升起一丝不安。 这片林子,太適合打埋伏了! 希望那些汉人不会想到在这里设下埋伏。 他心里一边嘀咕,一边警惕地盯著四周。 就在这时,一股刺鼻的火油味,飘进了他的鼻腔。 他心中警兆大生,猛地抬头。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几棵巨大的胡杨树下,火光一闪! 下一刻,橘红色的火焰,舔舐著堆积如山的乾枯树叶和浸透了火油的麻布,轰然一声,窜起数丈之高! “轰!轰!轰!” 接二连三的火头,从林子的四面八方亮起。 千年胡杨,木质含油,是最好的燃料。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几乎是在瞬间,整片胡杨林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滚滚的黑烟,遮天蔽日,將他们三百人彻底吞噬。 “咳咳……是陷阱!有埋伏!” “好多烟!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马惊了!快控制住马!” 灼热的空气,呛人的浓烟,还有战马惊恐的嘶鸣,让这支偏师瞬间陷入了绝境。 他们看不清方向,只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在火海和浓烟中乱窜。 不少人被惊马甩下,被活活烧死或踩死。 “撤!快撤出去!” 莫贺用湿布捂住口鼻,声嘶力竭地大吼著。 倖存的骑兵们调转马头,不顾一切地向著来时的方向衝去。 然而,当他们好不容易衝出火海,呼吸到第一口新鲜空气时,迎接他们的,却是李队正和他手下那五十名归义军士兵冰冷的刀锋和箭矢。 以逸待劳,守株待兔。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在林边上演。 第249章 血染黄沙埋胡骨,三军奔袭復关山! “將军!你看!东边林子里著火了!” 阿史那雄正焦头烂额地指挥部队,试图衝破那道该死的“箭雨马墙”,闻言猛地回头。 只见东方的胡杨林,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仿佛连天都烧塌了一块。 他心头猛地一沉。 我的三百骑兵!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中计了! 从一开始,他们就掉进了对方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撤退!全军撤退!” 阿史那雄再也顾不上什么顏面和荣耀,发出了悽厉的吼声。 剩下的五百多名回鶻骑兵,如蒙大赦,纷纷调转马头,狼狈地向著来时的方向逃去。 然而,当他们逃到那片连绵的沙丘地带时,绝望,才真正降临。 “杀啊!” 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从沙丘的沟壑中响起。 张烈手持一柄环首大刀,一马当先,从沙丘后冲了出来。 他的身后,是两百多名眼含怒火的归义军步卒! 他们被压抑了太久的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原始的杀意! 慌乱溃败的回鶻骑兵,撞上了以逸待劳、士气如虹的归义军主力。 这是一场伏击战,更是一场屠杀! 张烈状若疯魔,手中的大刀,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蓬血雨。 他身上的伤疤,在鲜血的映衬下,如同活过来一般。 归义军的士兵们,红著眼睛,用手中的长矛、朴刀,狠狠地刺向、砍向那些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的敌人。 阿史那雄看著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彻底崩溃了。 他想逃,可一柄长矛,已经从他的后心,穿胸而过。 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著胸前那血淋淋的矛尖,然后重重地从马上摔了下去。 夕阳西下,將整片戈壁染成了血色。 见统领已死,其余的回鶻人逃的更快。 转眼间,月牙泉边,再无一个站著的回鶻人。 归义军,大胜! …… “贏了!” “我们贏了!” 当最后一个回鶻骑兵倒在血泊之中,月牙泉边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归义军的士兵们,扔掉手中的兵器,相互拥抱著,又哭又笑。 他们中的许多人,身上都掛了彩,但此刻,脸上却洋溢著一种劫后余生的狂喜。 压抑了太久了! 被甘州回鶻欺压、被吐蕃部落骚扰,只能困守孤城,苟延残喘。 这种憋屈的日子,他们过得太久了! 今天这一战,打得太痛快了! 他们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向整个西域宣告,归义军的脊樑,还没断! 张烈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拄著环首大刀,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 他浑身浴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看著周围欢呼的弟兄们,这位铁打的汉子,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投向了远处沙丘上那个平静的身影。 陈平川。 若不是他,今天躺在这里的,就是归义军的將士们。 这一战,看似是他们打贏的,但真正的指挥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是那个中原书生。 此时,陈平川正缓缓从沙丘上走下。 秦王祝衡跟在他身边,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激动。 他亲眼见证了一场以弱胜强的奇蹟。 见证了陈平川如何用智慧,將一千名精锐骑兵玩弄於股掌之间,最终尽数歼灭。 “平川……你……” 祝衡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有些乾涩。 他一直知道陈平川有才,可他从不知道,陈平川的才华,竟恐怖到了如此地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智谋了,这简直是妖孽! 陈平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王爷,习惯就好。” 对他来说,这不过是现代军事理论和基础物理学知识的一次简单应用。 可在这些冷兵器时代的將军们眼中,无异於神跡。 张烈大步迎了上来,走到陈平川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虎目,深深地看著陈平川。 眼神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和警惕,只剩下最纯粹的敬佩和感激。 突然,他对著陈平川,深深地鞠了一躬。 “陈先生,大恩不言谢!”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归义军的军师!你的话,在军中,与我的將令无异!” 他身后的將领们,包括之前对陈平川颇有微词的张武,此刻也都心悦诚服地低下了头。 实力,是贏得尊重的唯一通行证。 陈平川坦然地受了他这一礼。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才算真正在归义军中站稳了脚跟。 “將军言重了。”陈平川扶起他,“眼下还不是庆祝的时候。” 他指著远处溃兵逃窜的方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回鶻主力已灭,但他们占据的那些据点,此刻必然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 “兵法有云,宜將剩勇追穷寇!” “我们应当趁此机会,乘胜追击,將他们盘踞在沙州和瓜州之间的势力,连根拔起!” 张烈闻言,精神为之一振。 对啊! 他刚才只顾著高兴,却忘了这一点! 阿史那雄带来的,是甘州回鶻在这一带的全部机动兵力。 如今这支兵力被全歼,那些被他们占据的绿洲、堡寨,就成了一块块不设防的肥肉! “传我將令!” 张烈猛地举起大刀,激情澎湃地吼道:“留下二十个人打扫战场,救治伤员!其余的人,带足乾粮清水,骑上回鶻人的战马,隨我追击!” “我们的目標,玉门镇!” “收復失地,就在今日!” “吼!” 刚刚经歷了一场血战的归义军將士,非但没有丝毫疲惫,反而被点燃了更高的热情。 他们迅速集结起来,士气如虹。 一场辉煌的胜利,足以洗去所有的疲惫和伤痛。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归义军来说,如同梦幻一般。 张烈亲率主力,如秋风扫落叶般,席捲了甘州回回鶻在沙州东部的所有据点。 第一天,他们兵不血刃地拿下了玉门镇。 镇內的回鶻守军,听闻阿史那雄全军覆没的消息,早已嚇破了胆,没等归义军兵临城下,就弃城而逃。 镇內的汉人百姓,簞食壶浆,夹道欢迎,那场面,让无数归义军的老兵泪洒当场。 第二天,他们又攻克了阳关堡。 阳关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扼守商道的重要关隘。 但陈平川早已料到,阳关堡的守军,必然会向甘州求援。 他让张烈派出一支小队,偽装成溃逃的回鶻兵,骗开了城门。 一场里应外合,阳关堡再次回到了汉人的手中。 第三天,第四天…… 捷报频传。 短短七天时间,归义军一路高歌猛进,收復了大小绿洲七处,堡寨三座。 整个归义军的控制范围,向东推进了足足三百里! 被甘州回鶻堵死多年的商道,重新被打通。 归义军的势力,达到了近五十年来最鼎盛的时期! 第250章 惊变庆功宴,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整个敦煌城,都沸腾了。 百姓们奔走相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陈平川的名字,也被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 在百姓的口中,他成了上天派来拯救归义军的“智者”,是无所不能的活神仙。 而陈平川自己,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和秦王一起,整理那些新收復地区的户籍、田亩、物產资料。 在他看来,打下一片地方不难,难的是如何治理好这片地方。 秦王祝衡也彻底放下了王爷的身份,任劳任怨地给他打下手。 这段时间的经歷,让他迅速地成长起来。 他看著陈平川伏案工作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 或许,陈平川是对的。 与其寄望於一个已经腐朽的朝廷,不如在这片土地上,亲手建立一个崭新的家园。 …… 这天,张烈率领大军,凯旋归来。 当他骑著高头大马,带著满载战利品的队伍进入敦煌城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 他没有先回府邸,而是直接来到了陈平川所在的院落。 “军师!” 人未到,声先至。 张烈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將一张刚刚绘製好的堪舆图,重重地拍在桌上。 “你看!” 陈平川抬起头,只见图上,归义军的控制区域,用硃砂描绘,比之前扩大了数倍不止。 那抹红色,在荒芜的黄色戈壁上,显得格外醒目。 不仅如此,归义军的规模也扩大了数倍,步兵三千余人,骑兵一千多,总人数接近五千! 实力大大增强! “我们……终於在这片土地上,重新站稳脚跟了!” 张烈的声音,带著一丝颤抖。 陈平川看著他激动的样子,微微一笑。 “將军,这只是一个开始。” “今晚,犒赏三军,大办庆功宴!”张烈一挥手,豪气干云地说道,“我要让全城的百姓,都跟著我们一起,好好乐一乐!” “还有,我要当著所有人的面,敬军师你三杯酒!” …… 夜幕降临,星月高悬,敦煌城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归义军的军营里,燃起了一堆堆巨大的篝火,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庞。 空气中,瀰漫著烤肉的焦香和烈酒的醇厚。 庆功宴,开始了。 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放声高歌。 压抑了太久的喜悦,在这一刻尽情地释放。 张烈端著一个巨大的陶碗,在各个篝火之间穿梭,和他的弟兄们挨个碰碗,笑骂声、碰杯声不绝於耳。 宴会最中央的主桌上,陈平川和秦王祝衡,与归义军的一眾高级將领同坐。 桌上摆满了烤全羊、手抓肉和各种西域特有的瓜果。 “陈先生,我张烈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 张烈端著满满一碗酒,走到了陈平川面前,当著所有將士的面,神情庄重地向陈平川敬酒。 “这次能有如此大胜,收復三百里失地,首功当属先生你!” “我敬先生一碗!我干了,你隨意!” 说罢,他仰起脖子,將一整碗烈酒灌进了喉咙,一滴不洒。 周围的將领们,纷纷大声叫好。 陈平川笑了笑,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像一团火在胸中燃烧。 “將军客气了,这是將士们用命换来的胜利。” “哈哈哈,先生谦虚了!”张烈大笑道,“没有你的计策,弟兄们就是白白送死!” “来,这第二碗,我代表敦煌城上下数万军民,感谢先生的再造之恩!” 他又满上一碗,再次一饮而尽。 “这第三碗……” 张烈顿了顿,他那双虎目之中,忽然泛起了点点泪光。 “我代表我张家的列祖列宗,感谢先生!你让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看到了光復河西的希望!” 三碗酒下肚,饶是张烈酒量惊人,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他的情绪,明显激动了起来。 主桌上,一名鬚髮皆白,断了一只手臂的老將军,也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是归义军中资歷最老的人,曾跟隨张烈的祖父南征北战。 “將军……说得好啊!” 老將军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想我归义军,当年何等风光!横扫吐蕃,光復十一州!我大业的龙旗,插满了整个河西走廊!” “可如今……可如今我们却被困在这弹丸之地,连祖宗的基业都守不住……” 他的话,像是一颗火星,点燃了在场所有老一辈將领心中的悲愴和不甘。 百年的遗忘,百年的孤寂,百年的血战。 所有的委屈和辛酸,在这一场大胜之后,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 “光復河西!重归大业!” 不知是谁,第一个吼出了这句口號。 紧接著,越来越多的人跟著嘶吼起来。 “光復河西!重归大业!” “光復河西!重归大业!”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传遍了整个军营。 那些年轻的士兵们,也被这种悲壮而激昂的气氛所感染,跟著挥舞手臂,大声吶喊。 张武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命人取来了一卷被小心翼翼存放在木匣中的地图。 地图已经泛黄,边缘破损,但依旧能看清上面绘製的山川河流。 那是一幅完整的大业疆域图。 张武將地图在桌上展开,手指重重地指向了东方一个被硃砂圈出的城市。 “京城!” “我们的都城!我们的根!” 他抬起头,环视眾人,眼中燃烧著狂热的火焰。 “诸位!今日之胜,证明了我们归义军,依旧是天下强军!我们不是丧家之犬!” “我们不能再在这片不毛之地等死了!我们应该回去!回到中原去!” “我们要让朝廷看看,我们这些被遗忘的忠臣,还在为大业流血!我们要拿回本该属於我们的荣耀和封赏!” 他的话,极具煽动性。 “归乡派”的年轻將领们,纷纷附和。 “没错!回家!我们受够这鬼地方了!” “与其在这里跟回鶻人、吐蕃人没完没了地打仗,不如回去过安生日子!” “將军!下令吧!我们杀回中原去!” 整个宴会的气氛,被推向了最高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张烈的身上。 他们眼中,充满了期盼和渴望。 回乡,这个念头,像是一棵深埋在心底的种子,在今夜,终於要破土而出了。 张烈看著那幅地图,看著京城的方向,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说不想回去,那是假的。 谁不想落叶归根? 谁不想在故土的繁华中,安度余生? 他握紧了拳头,似乎就要下定决心。 然而,就在这全场最狂热的时刻,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冷静地响了起来。 “诸位,恕我直言。” 陈平川缓缓地站起身,端著酒碗,神色平静地看著眾人。 “中原……已经回不去了。” 第251章 一句话,引爆全场!真相残酷到绝望! 陈平川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人的狂热之上。 整个宴会现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用一种错愕的、难以置信的目光看著他。 张武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拍桌子,怒视著陈平川。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们刚刚大胜,士气正虹,你却在这里说这种丧气话!” “你从中原逃难过来,认为它不好,就不让我们回去?凭什么?” “就是!”另一个年轻將领也站了起来,指著陈平川的鼻子骂道,“我看你就是为了自己,想把我们永远困在这西域,好让你作威作福!”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將军好心收留你,你却在这里妖言惑眾!” 质疑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 刚刚还被奉为神明的“智者”,转眼间就成了眾矢之的。 张烈也目光不善地盯著陈平川,眉头紧锁。 “陈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低沉,带著一丝警告的意味,“我敬你是军师,但有些话,不能乱说。” 陈平川淡淡一笑,將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没有直接回答张烈的问题,而是看向了身旁的秦王祝衡。 “王爷,有些事,还是由您来说比较合適。” 眾人一愣。 那个自称是秦王的骗子? 难道……他真的是王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祝衡的身上。 祝衡深吸一口气,陈平川说的对,有些事情,必须由他亲口说出来。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虽然乾净、但已经洗得发白的旧袍子。 儘管落魄,但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皇室贵气,却依然无法掩盖。 “我知道你们认为我是骗子,但……我可以证明我是货真价实的秦王!” 祝衡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所有將领,最后落在了主將张烈的身上。 “张烈將军,一百多年前,贵军始祖张公,率眾光復河西,上表归我大业。当时,高祖皇帝大喜,除了明面上的封赏,还曾派密使送来一道金牌,此事可对?” 张烈瞳孔一缩,这是归义军最高层的秘辛,除了歷代主將和少数几位元老,外人绝不可能知晓。他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著祝衡。 祝衡並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那金牌上,高祖皇帝亲笔写下八个字。这八个字,只有皇族,以及你们张家的接任者才知道。”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八个字便是——『日月山河,唯我大业』!” “轰!” 张烈如遭雷击,猛地站了起来,椅子都被他带翻在地。 他身旁那名断臂老將军,更是浑身剧颤,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八个字,正是张家代代相传的最高机密!是他们百年忠诚的源头,是他们与大业朝廷之间最根本的联繫! 祝衡看著张烈震撼的表情,惨然一笑:“这桩秘辛,记载於皇家宗卷《高祖实录》的孤本之中,此书藏於宫中『天禄阁』,非皇族不得阅览。现在,你还认为我是骗子吗?” 张烈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著祝衡,眼中的怀疑、警惕,已经尽数化为了骇然与悲戚。 他缓缓地,屈下了那条从未向任何人弯过的膝盖,单膝跪地。 “臣……归义军节度使张烈,参见秦王殿下!” 他身后,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老將,也都跟著跪了下去,神情复杂。 其余的將士们见状,哪里还敢怀疑,纷纷跟著跪倒在地,山呼道:“参见秦王殿下!” 祝衡嘆口气,继续说道:“诸位都起来吧……说回正题,我一个大业朝的王爷,为何会沦落至此,像个丧家之犬一样,逃到这西域来?” 他惨然一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 “因为,我们的国,已经没了!” “大业的皇帝,我的亲弟弟,已经……已经被人害死了!” 祝衡的声音,变得嘶哑而颤抖。 他开始讲述。 讲述梁太后如何专权,国舅梁越如何囂张跋扈。 讲述景帝如何隱忍,如何试图夺回权力。 讲述那一场失败的宫变,心腹太监的背叛,景帝被逼饮下鴆酒,含恨而终。 而这些,都是祝衡在天牢里,梁越亲口告诉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临死前羞辱他,激怒他。 “他们杀死了皇帝,然后偽造了一份遗詔,立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当傀儡!” “如今的大业朝堂,已经被梁家那群国贼彻底掌控!” “而我,因为想要为我弟弟討个说法,也被他们诬陷入狱,判了斩首!” 祝衡指著陈平川,眼中充满了感激。 “是陈平川,冒著生命危险,从法场上將我救了出来!” “我们一路被追杀,万里逃亡,才来到了这里!” 祝衡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眾人的心上。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骇然,再到彻底的呆滯。 他们心心念念的朝廷,他们渴望回归的故土,竟然……竟然发生了如此惊天动地的剧变? 皇帝被杀了? 权臣篡位了? 这……这不是话本里才有的故事吗? “不……不可能!”张武脸色惨白,连连摇头,“这绝不可能!你……你们是为了阻止我们东归,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言!” “谎言?” 祝衡猛地转过头,双目赤红地瞪著他。 “你以为我愿意將我祝家如此屈辱之事,公之於眾吗!” “你以为我愿意承认,我连自己的弟弟都保护不了,连自己的家都回不去吗!” 他一把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了胸口和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 那是被关押时,受到酷刑虐待,留下的痕跡。 “这些,也是假的吗!” 祝衡的嘶吼,充满了血泪和屈辱,像一把刀子,刺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没有人再怀疑了。 一个人的眼神可以骗人,但那种发自骨髓的悲痛和绝望,是无论如何也偽装不出来的。 大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之前还叫囂著要“重归大业”的將领们,此刻都像是霜打的茄子,一个个面如死灰。 他们引以为傲的忠诚,他们坚守百年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陈平川看著眾人失魂落魄的样子,缓缓开口,说出了那句最残忍,也最现实的话。 “所以,诸位。” “你们心心念念的那个大业朝,早已被一群窃国大盗所占据。” “你们现在回去,是向谁效忠呢?” 陈平川的话,字字诛心。 是啊,向谁效忠? 向杀了皇帝、篡夺了皇位的梁家国贼效忠吗? 这个念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不寒而慄。 他们归义军的祖先,是为了守护大业的疆土,为了汉家的衣冠,才在这片土地上流血牺牲。 他们坚守百年,等的,是王师北定中原日,是堂堂正正地回归故里。 而不是去给一群乱臣贼子当狗! “噗通!” 那名断臂的老將军,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绝望,口中喃喃自语。 “没了……都没了……” “百年的坚守……原来……原来都是一场空……” 他的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信念崩塌的痛苦,远比肉体的伤痛更加折磨人。 整个宴会的气氛,从之前的狂热,瞬间跌入了冰点。 看著眾人失魂落魄的样子,陈平川知道,火候到了。 摧毁一个旧的世界,是为了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迴荡在寂静的夜空下。 “诸位,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们的打击很大。” “但是,我们没有时间沉浸在悲伤里。” “我们更应该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环视眾人,目光锐利如鹰。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张烈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著陈平川,声音沙哑地问道,“难道,我们就要一辈子困死在这里吗?” “不!” 陈平川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大业疆域图前,伸出手,却不是指向京城,而是指向了他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敦煌。 “我们不回去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情和力量。 “就在这西域,就在这片被中原遗忘了的土地上,我们,建立一个属於我们自己的国家!” 第252章 百年归心碎,一言天下殊 石破天惊! 如果说,刚才祝衡揭露的真相是惊雷,那么陈平川此刻提出的构想,就是足以顛覆整个世界的风暴! 所有人都被震得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立国? 在这里? 建立一个属於汉人的国家?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太离经叛道了! 他们归义军的祖训,是效忠大业,是收復失地。 自立为王,那是谋反!是大逆不道! “我们,要建立一个汉家儿女可以挺直腰杆,不受欺压的国家!” “一个没有人敢隨意欺凌我们,没有人能把我们当做奴隶和羔羊的国家!” “一个让我们的孩子,可以读书识字,可以安居乐业,可以有尊严地活下去的新家园!” 陈平川没有理会眾人的震惊,他继续描绘著他心中的蓝图。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会觉得,凭我们这区区数千兵马,如何在这强敌环伺的西域立足?” 他走到那张西域堪舆图前,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划动。 “甘州回鶻势大,没错。吐蕃部落凶残,也没错。” “但他们,不是我们的唯一敌人,也不是铁板一块!” “西州回鶻,于闐国,还有散布在天山南北的无数小部落,他们和甘州回鶻、和吐蕃人,同样有著化不开的血海深仇!”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我们不能再抱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老黄历不放了!我们必须睁开眼睛看世界!” “我们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团结所有被压迫的民族!” “我们要用我们的诚意,去换取盟友。用我们的智慧,去分化敌人。用我们手中的刀,去爭取生存的空间!” “我们要在这里,扎下根来!我们要让汉家的文明,在这片土地上,重新绽放出比中原更加璀璨的光芒!” 陈平川的演讲,充满了激情和煽动力。 他所描绘的那个未来,那个属於汉人自己的、不受欺压的新家园,像一束光,照进了眾人心中那片名为“绝望”的黑暗。 一些年轻的士兵,眼神中开始冒出火。 是啊,与其回去给窃国大盗当狗,为什么不在这里,为自己拼出一个未来? 然而,这个构想,对於那些深受传统忠君思想影响的老將和“归乡派”来说,却无异於洪水猛兽。 “一派胡言!” 张武猛地站起,指著陈平川,气得浑身发抖。 “我归义军上下,生是大业的兵,死是大业的鬼!岂能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你这是要我们,背叛祖宗,分裂国家!” 张武拔出腰间的佩刀,刀尖直指陈平川,双目赤红。 “我张武,便是战死在这沙场之上,也绝不与尔等叛贼为伍!” “没错!我等誓死效忠大业!” “与异族结盟,更是对祖宗的背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归乡派”的年轻將领们,纷纷站起身,与张武站在一起,怒视著陈平川。 在他们看来,陈平川的“立国论”,是对他们坚守百年之信念的褻瀆。 另一边,一些被陈平川描绘的蓝图所打动的年轻军官,也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与他们对峙。 宴会现场,瞬间剑拔弩张。 一场內訌,似乎一触即发。 “都把刀给我收起来!” 张烈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他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酒肉饭菜洒了一地。 他那双虎目,如同要喷出火来,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谁敢在这里动手,休怪我张烈的刀不认人!” 张烈的威望,无人能及。 两边的將领虽然依旧怒目而视,但还是缓缓地收回了兵器。 张烈的心中,此刻也是一片惊涛骇浪。 他不得不承认,陈平川的“立国论”,对他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与其为一个已经烂到根里的朝廷陪葬,不如在这片土地上,为汉家的子孙后代,杀出一片朗朗乾坤! 这个想法,就像一头沉睡的猛兽,在他的心中甦醒。 可是,祖宗的遗训,百年的传统,还有眼前这些情同手足的弟兄…… 他怕。 他怕归义军,会因为这个理念,彻底分崩离析。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一直沉默的秦王祝衡,再次站了出来。 他走到场中,看著那些怒视陈平川的“归乡派”將领,脸上露出一丝悲哀的苦笑。 “效忠大业?” “你们可知,在我逃出京城之时,沿途所见,是何等景象?” 他的声音,充满了沧桑和疲惫。 “易子而食,饿殍遍野!而那些所谓的朝廷命官,却依旧在搜刮民脂民膏,天酒地!” “你们可知,当梁家篡权的消息传出,京城內外,万马齐喑!那些饱读圣贤书的文人士子,那些世受国恩的勛贵武將,有几人站出来为死去的皇帝说一句话?” “没有!一个都没有!” “他们跪得比谁都快!山呼万岁的声音,比谁都响亮!” 祝衡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大业……已经烂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烂透了!” “那个家,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你们告诉我,这样的一个『大业』,还值得我们为它流尽最后一滴血吗?” 他转向陈平川,郑重地拱了拱手:“陈平川说的对!与其为一个虚名,一个已经死了的朝廷卖命,不如为我们自己,为所有在西域挣扎求存的汉家同胞,杀出一条活路!” “我,祝衡,以大业皇室子孙的名义,支持陈平川!” “从今日起,世上再无大业秦王祝衡,只有一个愿为西域汉人开创万世基业的,汉人祝衡!” 秦王的话,掷地有声。 他以皇室子孙的身份,亲手否定了那个腐朽的朝廷,这比陈平川说一万句都管用。 一些原本还在犹豫的老將,眼神开始动摇。 连正统的王爷都这么说了,他们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张武等人,则是面如死灰,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可以骂陈平川是奸细,是叛贼。 但他们能骂先帝的亲哥哥是叛贼吗? 这场庆功宴,最终在压抑的气氛中,不欢而散。 將领们三三两两地离去,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几个阵营。 有的人,依旧固执地坚守著“归乡”的执念。 有的人,则被“立国”的理想点燃了心中的火焰。 更多的人,则是在两者之间,迷茫,摇摆。 归义军的內部,因为陈平川的“立国论”,第一次產生了巨大的思想碰撞与分裂。 陈平川看著他们离去的背影,神色平静。 他知道,理念的转变,比任何一场战爭都要艰难。 但他並不著急。 因为他已经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播下了第一颗名为“独立”与“自强”的种子。 这颗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长成一棵无人可以撼动的参天大树。 第253章 说谁蛮夷?女王当场教你做人! 庆功宴后的几天,敦煌城內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將领们见面,不再像以前那样勾肩搭背,笑骂豪饮。 他们眼神闪烁,言语谨慎,似乎都在揣摩对方的心思。 “立国”还是“归乡”,这两个截然不同的选择,像一道无形的墙,將昔日情同手足的袍泽,悄然隔开。 张烈把自己关在府里,一连三天,谁也不见。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来做出那个足以决定归义军未来的艰难抉择。 另一边,归义军的崛起,开始影响周边局势。 一些受到欺压,被迫臣服於甘州回鶻、吐蕃的小部落,看到了新的希望。 这天,一名负责警戒的斥候,飞马闯入敦煌城,带来了最新的情报。 “报!” 斥候在陈平川的院门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城外三十里,发现一支不明身份的队伍,约有百人,正向敦煌而来!” “他们打著一面……白色的,画著羚羊的旗帜!” 陈平川正在和祝衡整理田亩资料,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白色羚羊旗? 他走到墙边掛著的西域势力分布图前,仔细地寻找著。 祝衡也凑了过来。 “白羚部。”祝衡指著地图上,敦煌西南方,靠近崑崙山脉的一片区域,轻声说道,“是月氏人的后裔。传说他们的祖先,曾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后来被匈奴所败,一路西迁。留在河西走廊的这一支,饱受吐蕃人的欺压,处境艰难。” 陈平川点了点头。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他正愁如何打开联合异族的局面,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他们是来做什么的?”祝衡有些好奇。 “还能做什么?”陈平川笑了,“来寻求结盟的。” “我们刚刚大败甘州回鶻,声威大振。对於这些被强敌压得喘不过气的弱小部落来说,我们,就是他们眼中最理想的盟友。” “那……我们要见他们吗?” “当然要见!”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光芒,“这可是我们推行新策略的第一个机会,必须抓住!” 他立刻派人去请张烈。 很快,张烈便带著几名心腹將领,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他显然也得到了消息,脸上带著一丝凝重和犹豫。 “军师,你的意思呢?”张烈开门见山地问道。 “见。”陈平川只说了一个字。 “可是……”张武跟在张烈身后,忍不住插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万一是吐蕃人派来的奸细呢?” 陈平川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连见都不敢见,我们还谈何在西域立足?” 张烈沉吟片刻,最终一咬牙。 “好!我倒要看看,这白羚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半个时辰后,敦煌城的议事厅內。 张烈高坐主位,陈平川和祝衡坐在他的左手边,归义军的一眾將领,分列两侧。 气氛,庄严肃穆。 很快,一名亲兵高声唱报导:“白羚部使者到!” 眾人齐刷刷地將目光投向门口。 他们都以为,来者会是一个鬚髮虬结、满身羊膻味的部落酋长。 然而,当来人走进大厅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不是一个男人。 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身披白色狼皮斗篷,身形高挑,面容姣好的女人。 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立体而深邃,带著一丝异域风情。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那双眼睛。 明亮,清澈,却又带著一股不屈的英气和野性,仿佛雪山之巔的猎鹰。 她就这么平静地走进来,面对著满屋子杀气腾腾的归义军將领,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和胆怯。 在她身后,跟著两名同样剽悍的女护卫。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个女人的气场所震慑。 女人走到大厅中央,摘下斗篷的风帽,露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髮,她用一种略带生硬,但却清晰可辨的汉话,朗声说道: “白羚部之主,阿丽娜,见过张將军。” 她没有行跪拜礼,只是微微欠身,不卑不亢。 祝衡的目光,从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移开过。 他见过无数美人。 京城里,有环肥燕瘦,有小家碧玉,有千娇百媚。 可他从未见过像眼前这个女人这般,如同雪山上的雪莲,戈壁滩上的胡杨,充满了顽强而原始的生命力的女人。 她的美丽,带著一种锋利感,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被深深吸引。 张烈也被对方的身份和气度惊了一下,他定了定神,沉声问道:“你就是白羚部的女王?” “是。”阿丽娜点头。 “你来我敦煌,有何贵干?” 阿丽娜抬起头,迎著张烈的目光,没有丝毫的闪躲。 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 “我来,是想和归义军结盟。” “共抗强敌,共谋生路!” 张武第一个冷笑出声。 “结盟?” “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归义军刚刚大败回鶻,兵锋正盛,为何要与你们这小小的部落结盟?” “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的话,充满了轻蔑和不屑,也代表了在场大部分“归乡派”將领的想法。 阿丽娜闻言,並没有生气,只是將清冷的目光转向了他。 “好处?” 她淡淡地说道:“唇亡,则齿寒。这是你们汉人的道理,將军应该比我更懂。” “你!”张武被噎了一下,脸色涨得通红。 阿丽娜不再理他,而是將目光重新投向主座上的张烈。 “张將军,我白羚部虽小,但族中亦有控弦之士上千。我们熟悉南山(崑崙山)的每一条沟壑,了解吐蕃每一个部落的习性。” “而你们,需要一个稳固的后方,来全力应对东边的甘州回鶻。” “我们两家联合,北可以御回鶻,南可以抗吐蕃。在这西域之地,才能真正地站稳脚跟。” 她的话,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她不是在乞求,而是在阐述一个合作共贏的局面。 陈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讚许。 这个女人,不简单。 有胆识,更有智慧。 “说得好听!”张武再次跳了出来,“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吐蕃人派来的奸细,想骗取我们的信任,再从背后捅我们一刀!” “我们汉人,绝不与蛮夷为伍!” 第254章 你的笛声里,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 “张武!”张烈低喝一声,制止了他。 他虽然也有同样的疑虑,但对方毕竟是客,如此咄咄逼人,有失风度。 阿丽娜看著张武,忽然笑了。 她的笑容,像雪山融化,带著一丝冷冽,却又分外动人。 “这位將军,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蛮夷。” “可你是否知道,百年前,当你们汉人的军队被吐蕃人击溃,仓皇东撤之时,是谁,收留了你们数万流离失所的军民?” “是我们月氏人的祖先。” “你又是否知道,当你们的先祖,张议將军揭竿而起,反抗吐蕃暴政之时,是谁,第一个响应,与你们並肩作战?” “也是我们月氏人的祖先。” “我们用鲜血和生命,帮助你们光復了河西十一州。可最后,我们得到了什么?” 阿丽娜的笑意渐渐敛去,声音变得冰冷。 “得到的是你们中原朝廷的猜忌和排挤,得到的是你们汉人官僚的打压和吞併。” “我们被赶到了这贫瘠的南山脚下,苟延残喘。” “现在,你却反过来,骂我们是蛮夷?” 她的一字一句,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张武和所有归义军將领的脸上。 大厅內,一片死寂。 许多老將,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因为阿丽娜说的,是事实。 是归义军和他们背后的那个大业朝廷,亏欠了月氏人。 祝衡更是听得面红耳赤,如坐针毡。 作为大业的王爷,他感到一种无地自容的羞愧。 他看著那个站在大厅中央,孤身一人,却用言语將满堂將领驳斥得哑口无言的女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是一种混杂了敬佩、愧疚、欣赏的复杂情感。 他看到的不只是一个部落的女王,他看到了一个被辜负的盟友,一个为自己族人的生存而苦苦支撑的脊樑。 他被她那股不屈不挠的坚韧,被她对自己族人那种纯粹的守护之情,深深地打动了。 陈平川看准时机,站了出来,打破了这尷尬的沉默。 “女王陛下,说得很好。” 他微笑著,向阿丽娜微微頷首。 “过去的恩怨,我们无法改变。但我们可以共同创造一个崭新的未来。” “一个汉人、月氏人,以及所有不愿被奴役的西域民族,都可以和平共存,有尊严地活下去的未来。” “这,也是我们归义军如今的目標。” 他的话,让阿丽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没想到,在这些看起来顽固不讲理的汉人將领中,竟然还有如此有见识的人。 她將目光投向陈平川,认真地打量著他。 “你,又是谁?” 张烈咳嗽了一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军师,陈平川先生。” 阿丽娜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陈平川身旁的祝衡。 这个男人,从她进门开始,就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著她。 他虽然衣著朴素,但身上那股沉静而高贵的气质,在这群杀气腾腾的武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那这位先生是?”阿丽娜好奇地问道。 张烈犹豫了一下。 陈平川却抢先开口,微笑道:“这位是祝先生,我的……叔叔。” 他暂时还不想暴露祝衡的身份。 阿丽娜若有所思地看了祝衡一眼,没有再追问。 这场谈判,最终还是没有当场定下。 张烈以事关重大,需要从长计议为由,暂时將此事搁置。 他安排阿丽娜一行人,在城中驛馆住下。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张烈,已经心动了。 陈平川和阿丽娜的一番话,已经彻底扭转了局势。 当天晚上,祝衡辗转难眠,他的脑海里,反反覆覆,都是阿丽娜那双明亮而倔强的眼睛。 无奈,他离开住所,走上城头,从怀里取出羌笛,对著明月,吹奏起来。 …… 阿丽娜没有住进城里的驛馆。 她不习惯汉人城池里的拘谨,更喜欢这片可以自由呼吸的开阔天地。 她坐在营帐里,擦拭著心爱的弯刀,雪亮的刀锋,映著她美丽的脸庞,也映著她眼中的忧思。 今天在议事厅的交锋,虽然看似占了上风,但她知道,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归义军內部,矛盾重重。 那个叫张武的將领,代表的是一股强大而顽固的排外势力。 想让他们真心接纳自己这个“蛮夷”盟友,难如登天。 就在她思绪万千之时,一阵悠扬的笛声,伴隨著夜风,从不远处的敦煌城头,悠悠传来。 那笛声,如泣如诉。 充满了无尽的乡愁和失落,仿佛一个远离故土的游子,在对月长嘆。 但那悲凉的旋律深处,却又隱藏著一丝不屈的傲骨,一缕寧折不弯的坚韧。 阿丽娜听得痴了。 她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听惯了雄浑的號角和粗獷的牧歌。 却从未听过如此细腻、如此动人心魄的音乐。 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被那笛声给揪住了。 鬼使神差地,她站起身,循著笛声的方向,向城墙走去。 …… 祝衡吹奏的,是当年在京城,他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再吹此曲,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一曲终了,他放下羌笛,悵然若失地看著天边那轮残月,心中百感交集。 “你的笛声里,有故事。” 一个清脆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祝衡心中一惊,猛地回头。 只见阿丽娜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月光下,她身姿挺拔,宛如一尊美丽的雕像。 “你……”祝衡有些侷促地站了起来,不知该说什么。 阿丽娜走到他身边,也在城墙的边缘坐下,晃动著两条穿著皮靴的长腿。 “我能听出来,你的笛声里,有一个回不去的故乡。”她看著远方的星空,轻声说道。 祝衡沉默了。 他没想到,这个异族女子,竟然能听出他心中的悲伤。 “你呢?”他反问道,“你的家乡,又在哪里?” 阿丽娜的眼神,变得有些悠远。 “我的家乡,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有草原,有雪山,有成群的牛羊……可惜,都被人抢走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抱怨,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歷经沧桑后的淡然。 “我们白羚部,已经在这片戈壁上,流浪了上百年。” 两个人,一个是大业朝的落魄王爷,一个是月氏族的流亡女王。 两个同样失去了故乡的人,在这异域的城头,找到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他们开始交谈。 他给她讲中原的亭台楼阁,讲江南的烟雨朦朧,讲那些他再也回不去的繁华盛景。 她给他讲西域的辽阔壮美,讲雪山上的雄鹰,讲戈壁滩上的故事,讲她的人民如何为了生存而抗爭。 这是一场卸下了所有身份和偽装的对话。 没有王爷,没有女王,只有两个孤独的灵魂,在相互取暖。 第255章 五千对五万,张武,你拿头打? 夜,渐渐深了。 阿丽娜站起身,对祝衡说道:“谢谢你的笛声,也谢谢你的故事。” “明天,我再来听你吹笛。” 说完,她转身,轻盈地跳下城楼,消失在夜色之中。 祝衡看著她离去的背影,手握著羌笛,久久没有动弹。 从那天起,阿丽娜真的每天都会来找祝衡。 有时,她会大大方方地走进城,藉口买些生活用品,然后送给正在帮忙整理文书的祝衡。 有时,她会派手下的护卫,送来一些她们部落特有的肉乾和奶酒。 她的举动,直接而热烈,毫不掩饰她对祝衡的好感和兴趣。 这让祝衡感到受宠若惊的同时,也越发地纠结和痛苦。 他是什么身份? 一个被追杀的逃犯,一个寄人篱下的l流浪者。 他能给阿丽娜什么? 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如何能去回应这样一份炙热而纯粹的感情? 这天,阿丽娜又派人送来了一条製作精美的毛毯,上面用彩色的丝线,绣著一只展翅飞翔的白色羚羊。 祝衡拿著它,摩挲著上面精致的绣纹,心中五味杂陈。 他承认,自从二十年前妻子去世,他就再也没有遇到让他心动的女人。 而阿丽娜是唯一一个。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被那个英姿颯爽的月氏女王,给深深吸引了。 可理智,却在疯狂地告诉他,他们之间,不可能! 但让他就此放弃阿丽娜,他又捨不得。 祝衡內心烦躁,在房中踱步良久,拿不定主意。 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去找了那个少年老成,鬼主意最多的陈平川。 陈平川正在书房里帮张烈整理军报,见祝衡一脸“天要塌了”的表情走进来,头也不抬地问道:“王爷,你这是……?” 祝衡將毛毯往桌上一放,嘆口气道:“平川,这是阿丽娜派人送来的……” 陈平川放下笔,拿起毛毯抖了抖,嘖嘖称讚:“哟,白羚部的毛毯手工真不错。” 他笑起来:“该不会,阿丽娜女王瞧上你了吧?” 一句话,就戳中了祝衡的心事。他颓然坐下,长嘆一声,將自己的顾虑和盘托出。 陈平川听完,嗤笑一声:“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王爷,阿丽娜女王看上的是祝衡这个人,又不是那个虚无縹緲的王爷头衔。人家姑娘家都不在乎,您一个大男人反倒扭扭捏捏,自己折磨自己,纯属吃饱了撑的。” 他站起身,走到祝衡面前,语重心长道:“喜欢就在一起,爱了就去爭取。管他什么汉人胡人,管他什么王爷流民。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別人看的。你现在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最后把人家姑娘的一片真心给凉了,那才叫不负责任!” 祝衡被他这一番“离经叛道”的话给说懵了,但细细想来,却又觉得字字珠璣,仿佛一道光,劈开了他心中的迷雾。 他喃喃道:“你说的……似乎有些道理。可……我总觉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那是自然。”陈平川坐回椅子上,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这谈情说爱嘛,就跟小火慢燉一样,得有耐心。你可千万別脑子一热,来个闪婚。” 祝衡一脸茫然地看著他:“闪……闪婚?是何意?” “咳咳,就是別太快定终身。”陈平川岔开话头。 看著祝衡魂不守舍地离开,陈平川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这位王爷叔叔,怕是动了凡心了。 这事儿他乐见其成。 祝衡要是真能和阿丽娜走到一起,那白羚部和归义军的联盟,可就不是一纸盟约那么简单了,那是血脉相连的纽带,牢不可破。 不过这事儿急不来,得让祝衡自己想明白。 眼下,更重要的,是说服张烈。 第二天一早,陈平川还没出门,张烈就派人来请了。 议事厅里,气氛比昨天还要凝重。 归义军的核心將领们,一个个板著脸,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两派。 以张武为首的归乡派,眼神里满是警惕和排斥。 而另一派,则多是一些年轻的將领,他们看向陈平川的眼神里,带著几分好奇和期待。 张烈坐在主位上,眼窝深陷,布满血丝,显然是一夜没睡好。 “军师,”他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关於白羚部结盟一事,大家再议议吧。” 话音刚落,张武就站了出来,瓮声瓮气地说道:“將军,没什么好议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道理老祖宗就说过了,还能有错?” “阿丽娜那个女人,伶牙俐齿,昨天把咱们都给绕进去了。可仔细想想,她说的话,能信几分?” “她说她们月氏人帮过咱们祖先,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那也是百年前的陈芝麻烂穀子了!” “现在,我们归义军兵强马壮,刚打了胜仗,凭什么要带上她们这么个拖油瓶?” 张武的话,说得又急又快,代表了不少老將的心声。 他们骨子里,就瞧不上这些所谓的“蛮夷”,觉得跟他们合作,是自降身份。 陈平川没有急著反驳,而是等他说完,才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先是对著张烈拱了拱手,然后才看向张武,脸上带著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张武將军,你说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 张武一愣,没想到陈平川会先捧他一句。 “可是,”陈平川话锋一转,“我想问將军几个问题。” “第一,我们归义军,现在有多少人马?” 张武想也不想,傲然道:“控弦之士,不下五千!个个都是能征善战的好汉!” 陈平川点了点头:“不错,五千人马,听起来是不少。可这五千人,能光復河西十一州吗?能打回中原去吗?” 张武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这……我们……” “不能。”陈平川替他说了出来,语气平淡,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別说光復河西,打回中原了。就是我们眼前的敌人,甘州回鶻,有多少人马?张將军,你说说。” 张烈沉声道:“甘州回鶻,兵力常年在一万以上,若是倾巢而出,可达五万。” 五万! 这个数字,让议事厅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们之前打贏的,不过是回鶻的一支两千人的先头部队而已。 “五千对五万。”陈平川伸出五根手指,翻了又翻,“诸位將军,你们觉得,胜算几何?” 大厅里,鸦雀无声。 之前还气势汹汹的张武,也低下了头,不说话了。 “这还只是一个甘州回鶻。”陈平川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迴荡,“我们的南边,是吐蕃,西边,是西州回鶻,更远处,还有于闐,有黑汗王朝……这些势力,哪一个比我们弱?” “我们就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叶扁舟,四面八方都是敌人。不想著找几根木头绑在一起,抱团取暖,反而要把主动送上门来的盟友推开?” “张武將军,你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 陈平川的目光,像锥子一样,直视著张武。 第256章 都注意,军师要开始点新科技树了! 张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平川的这番话,太现实了,现实到残酷。 他们一直沉浸在大败回鶻的喜悦中,却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真正的处境。 现在,这层窗户纸被陈平川毫不留情地捅破了。 “军师说的,有道理。”一个年轻將领站出来,附和道,“我们確实不能再固步自封了。白羚部虽然人少,但她们熟悉南山地形,了解吐蕃,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助力。” “没错!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支持结盟的声音,开始多了起来。 张武急了,大声道:“可她们毕竟是蛮夷!万一她们是吐蕃的奸细,在我们背后捅刀子怎么办?这个风险谁来承担?” “风险?”陈平川笑了,“张將军,我们归义军从张议將军举旗的那天起,哪一天不是在冒著风险?” “活著,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 “至於她们是不是奸细,很简单。盟约可以写明,双方互派质子。让阿丽娜把她的亲人子侄送到敦煌来,我们也可以派人去她们部落。如此一来,谁还敢有异心?” “再者,我们与她们结盟,可以先从小处合作。比如,情报共享,物资互换。等有了信任基础,再谈並肩作战也不迟。” “我们完全可以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一步步来,何惧之有?” 陈平川的话,有理有据,將所有的疑虑都考虑了进去,並且给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就连张武,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主座的张烈身上。 现在,就等他这个將军,来做最后的决定了。 张烈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著,一下,又一下。 他的內心,正在进行著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陈平川是对的。 归义军想要在西域这片四战之地生存下去,甚至发展壮大,就必须拋弃那可笑的“天朝上国”的优越感,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可他骨子里,流淌的毕竟是汉人的血。 让他去和曾经的“蛮夷”称兄道弟,他心里那道坎,过不去。 更何况,他还要考虑军心。 张武代表的,是军中一股不小的势力,都是跟著他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兄弟。如果强行结盟,会不会引起內部分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陈平川静静地站著,他知道,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剩下的,只能靠张烈自己了。 这是一个领导者,必须做出的决断。 这个决断,將决定归义军的未来,是走向开放与新生,还是走向封闭与灭亡。 终於,张烈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的眼神,不再犹豫,不再纠结,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砰!” 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心头一跳。 “我决定了!”张烈的声音,洪亮如钟,响彻整个议事厅。 “与白羚部,结盟!” “从今天起,白羚部,就是我归义军的兄弟!谁敢对盟友不敬,就是与我张烈为敌,与我归义军为敌!” “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说完,他死死地盯著张武。 “张武,你可听明白了吗?” 张武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身体微微颤抖。 他看著张烈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了头,抱拳道。 “末將……遵命!” 隨著他的服从,他身后的那些將领,也纷纷抱拳。 “我等,遵命!” 一场足以导致归义军分裂的危机,在张烈强硬的姿態下,被强行压了下去。 陈平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归义军,將迎来一个全新的时代。 …… 张烈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一旦做出了决定,便不再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当天下午,他便亲自带著陈平川和一眾核心將领,前往阿丽娜下榻的驛馆,正式递交了盟书。 盟书的內容,是陈平川连夜草擬的。 条款清晰,权责分明,充分照顾了双方的利益和尊严。 比如,双方地位平等,互不统属。 归义军承认白羚部对南山地区的传统管辖权,並有义务帮助白羚部抵御外敌。 作为回报,白羚部將成为归义军在南方的屏障,共享所有关於吐蕃的情报,並承诺在归义军需要时,出兵一千,协同作战。 为了表示诚意,双方互换质子。 阿丽娜將她最疼爱的亲弟弟,年仅十五岁的阿古拉,送到了敦煌。 而张烈,则將自己的次子,同样是十五岁的张敬,送去了白羚部的营地。 当阿丽娜看到这份盟书时,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不敢置信。 她原本以为,这次结盟,必然会伴隨著各种苛刻的附加条件,甚至要她做出臣服的姿態。 可没想到,归义军给出的,竟然是一份如此平等,甚至可以说是优待的盟约。 “张將军,陈军师……”阿丽娜捧著盟书,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们……当真如此信我白羚部?” 张烈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平川,哈哈一笑,学著陈平川的口气说道:“女王陛下,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船要是翻了,谁也活不了。” 一句话,让阿丽娜彻底放下了心。 她郑重地在盟书上,用刀尖划破指尖,按下了自己的血印。 联盟,就此达成。 消息传开,整个敦煌城都沸腾了。 一些小部落的使者,原本还在观望,看到归义军和白羚部真的结了盟,而且条件如此优厚,立刻蜂拥而至,爭先恐后地要求加入。 短短半个月內,以归义军为核心,一个囊括了月氏、羌、粟特等十几个大小部落的军事同盟,雏形初现。 归义军的声望,在西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然而,陈平川却比任何人都清醒。 这种靠声望建立起来的联盟,並不稳固。 一旦归义军露出颓势,或者无法给盟友带来实际的好处,这个联盟会瞬间土崩瓦解。 想要让大家死心塌地地跟著你干,就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利益。 於是这一天,陈平川把张烈和祝衡请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院子中央,架著一口大锅,锅里是浑浊不堪的盐水。 旁边,还堆放著一些木炭、石灰石和几个陶罐。 “军师,你这是……?”张烈看著这奇怪的阵仗,一头雾水。 祝衡也好奇地打量著。 第257章 此物一出,西域要变天了! 陈平川笑了笑,从一个布袋里,抓出一把顏色暗黄,混杂著沙土的粗盐,扔进锅里。 “张將军,王爷,你们看,这是我们从盐泽里刮来的粗盐。” “这种盐,苦涩难咽,还混著沙土,百姓吃了容易生病。在市场上,一斗也卖不了几个钱。” 张烈点了点头,这確实是事实。 西域不缺盐,但缺好盐。 那些来自中原的,雪白细腻的青盐,价格堪比黄金,只有贵族才用得起。 “今天,我就让它,变成金子。” 陈平川说著,开始动手操作起来。 他先是將盐水煮沸,用纱布过滤掉里面的泥沙杂质。 然后,他又往锅里,按照一定的比例,加入了碾碎的石灰石和木炭粉。 “这是在做什么?”祝衡不解地问道。 “这叫吸附法。”陈平川一边搅动著锅里的水,一边解释道,“粗盐之所以苦涩,是因为里面含有很多杂质。木炭和石灰石,可以把这些苦涩的杂质,吸附掉。” 这些简单的化学知识,对於一个现代大学生来说,是常识。 但对於张烈和祝衡来说,却不亚於神仙法术。 他们瞪大了眼睛,看著陈平川像变戏法一样,將那些浑浊的盐水,一步步变得清澈。 最后,陈平川將处理过的盐水,倒在几个乾净的陶盘里,放在烈日下暴晒。 几个时辰后,陶盘里的水分蒸发乾净,留下的,是一层雪白细腻的结晶。 陈平川用小刀,轻轻刮下一些,放在手心,递给张烈。 “张將军,尝尝。” 张烈將信將疑地拈起一撮,放进嘴里。 下一秒,他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咸!纯粹的咸味!没有一丝苦涩!”他惊呼起来,“这……这简直比中原运来的青盐还要好!” 祝衡也尝了一点,同样是满脸的震惊。 “平川,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点小戏法而已。”陈平川云淡风轻地说道。 他看著两人震惊的表情,心里暗笑。 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啊。 “军师!”张烈激动地抓住陈平川的胳膊,手都在抖,“有了这法子,我们归义军……我们归义军就发了啊!” 他太清楚这雪盐的价值了。 这玩意儿要是拿出去卖,绝对能换来堆积如山的金银、粮食和兵器! “这只是第一步。”陈平川说道,“我把它叫做『雪盐』。以后,这雪盐,还有我提炼的烈酒,將是我们归义军独有的拳头產品。” “我们可以用它们,来跟西域各族,甚至跟中原的商人,交换我们想要的一切。” “粮食、布匹、铁器、战马……” 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光芒。 “有了钱,我们就能招募更多的士兵,打造更精良的鎧甲和兵器。到时候,別说甘州回鶻,就是整个西域,谁敢与我们为敌?” 张烈和祝衡听得热血沸腾,仿佛已经看到了归义军称霸西域的那一天。 製盐的作坊,很快就建立了起来。 为了保密,作坊设立在敦煌城最核心的区域,由张烈的亲兵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而负责具体生產的,则是陈平川当初从奴隶市场救下的那对兄妹,阿蛮和阿虎。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陈平川发现,姐姐阿蛮,性格坚毅,做事沉稳细心,是个不可多得的管理人才。 而弟弟阿虎,虽然有些天真,但对数字极为敏感,心算能力超强。 陈平川便让阿蛮负责整个作坊的生產流程管理,让阿虎负责原料和成品的记帐盘点。 两兄妹对陈平川感恩戴德,做事尽心尽力,很快就將作坊打理得井井有条。 第一批雪盐生產出来后,陈平川让商队带了出去。 结果,在沙州的市场上,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所有人都被这雪白如霜,纯净无杂的盐给惊呆了。 价格,一路飆升。 一袋雪盐,甚至能换来十袋同等重量的粮食,或者一匹上好的西域大马。 订单,如雪片般飞来。 归义军的府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盈起来。 有了钱,一切都好办了。 张烈立刻下令,扩充军队,抚恤伤亡將士,更换老旧的兵器鎧甲。 整个归义军,上上下下,士气高涨,焕然一新。 而陈平川,则把目光,投向了更远的地方。 他拿著赚来的大笔金钱,开始秘密招募来自中原和西域各地的能工巧匠。 他要做的,是另一件,足以改变整个西域格局的大事。 那就是,製造火器! …… 敦煌城外,一处戒备森严的秘密山谷。 这里,是陈平川新建立的兵器工坊。 之所以选择在这里,而不是城內,一是为了保密,二是因为陈平川接下来要研究的东西,动静太大,也太危险。 这天,陈平川带著祝衡,走进了工坊。 工坊內,几十名铁匠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碌著。 但他们打造的,不是刀枪剑戟,而是一些奇形怪状的铁管子。 “平川,这些就是你说的『神兵』?”祝衡拿起一根粗糙的铁管,好奇地掂了掂。 这铁管一头粗,一头细,上面还有一个小孔,看起来不伦不类,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王爷,这叫火銃,也叫火枪。”陈平川解释道。 “火枪?”祝衡更加疑惑了,“这东西,能杀人?” “能不能杀人,试试就知道了。”陈平川神秘一笑。 他之所以现在才开始研究火器,原因有很多。 在中原时,他身处京城,天子脚下,一举一动都在梁党和朝廷的监视之中。私造兵器,那可是谋反的大罪,他不敢冒这个险。 而且,製造火器,需要一些特殊的材料。 比如,高纯度的硝石和硫磺。 大业朝对这些战略物资的管控极为严格,民间很难搞到。 但到了西域,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这里天高皇帝远,没人管他。 而且西域的戈壁和盐泽里,盛產硝石和硫磺矿。陈平川派人去搜罗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品质上佳的矿源。 至於工匠,他用雪盐换来的重金,从中原和粟特商人手里,挖来了不少顶尖的铁匠和铜匠。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齐备了,划时代的武器,横空出世! 陈平川拿起一根已经完工的火銃,开始向祝衡演示。 “王爷请看,这火銃的原理,其实很简单。” 他一边说,一边从一个皮囊里,倒出黑色的粉末。 “火药这东西你应该很熟悉,震天雷用的就是它。” “我们將火药,从这銃口倒入。” 说著,他用一根长杆,將火药捅实。 然后,又放入一颗小小的圆形铁弹。 “最后,在这火门处,撒上一些引火的火药。” “准备工作,就完成了。” 他將火銃架在一个木架上,对准了远处一个五十步外的草人靶子。 第258章 让你试试,没让你直接爆头啊! “王爷,捂住耳朵。” 陈平川提醒了一句,然后拿起一根点燃的火绳,凑近了火门。 “嗤……” 火绳点燃了引药。 下一秒!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在山谷中炸开! 祝衡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脑袋都懵了。 一股浓烈的硝烟味,呛得他连连咳嗽。 只见那根黑乎乎的铁管子,喷出了一股长长的火舌。 而五十步外的那个草人靶子,胸口处,赫然多出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整个靶子,都被那巨大的衝击力,给带得向后翻倒在地。 “这……这……” 祝衡震惊地看著这一幕,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戎马半生,见过的神兵利器不计其数。 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刀,什么百步穿杨的神弓。 可跟眼前这个会喷火打雷的铁管子比起来,那些东西,简直就是小孩子的玩具! 五十步的距离! 瞬间洞穿! 这是何等恐怖的威力! “这东西,要是用在战场上……”祝衡喃喃自语,他已经不敢想像那样的画面了。 成排的火銃手,对著衝锋的骑兵齐射。 那將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王爷,这还只是最粗糙的第一代火銃。”陈平川也被这威力小小地惊了一下,不过表面上依旧平静。 “它的射程、精准度和装填速度,都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我计划,在三个月內,打造出三百支合格的火銃,並训练出一支专门的火銃营。” “有了这支力量,我们归义军,才算真正有了立足西域的资本。” 祝衡看著陈平川,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这个年轻人,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煮盐链金,铸铁为雷……这些传说中的神仙手段,他竟然信手拈来。 “平川,让我试试!”祝衡回过神来,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亲手感受一下这神兵的威力了。 陈平川笑著点了点头,手把手地教他如何装填火药和弹丸。 祝衡学得很快。 他毕竟是见多识广的王爷,对兵器有著天生的敏感。 很快,他就掌握了装填的要领。 他学著陈平川的样子,將火銃架在木架上,开始瞄准。 “王爷,这火銃后坐力大,您要抵稳了。”陈平川在一旁提醒道。 祝衡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 虽然已经年近五十,但那股属於皇室子孙的,沉稳而威严的气度,依然存在。 他屏住呼吸,三点一线,瞄准,点火! “轰!” 又是一声巨响。 祝衡的肩膀被巨大的后坐力震得向后一仰,但他死死地撑住了,没有倒下。 远处的草人靶子,再次应声而倒。 这一次,弹孔的位置,赫然在草人的头部! 一击爆头! 陈平川的眼睛,瞬间亮了。 “王爷……你以前练过?” 这精准度,也太夸张了吧! 他自己试射的时候,能打中草人靶子的躯干,就已经算不错了。 祝衡,竟然第一枪,就打中了头部? 这简直是天生的神枪手啊! 祝衡自己也愣住了。 他放下火銃,看著自己的双手,有些不敢相信。 “我……我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就是感觉,当我举起这火銃,对准目標的时候,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好像……好像那靶子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子弹会飞向哪里。” 陈平川听得嘖嘖称奇。 天赋! 这就是他娘的天赋啊! 有些人,天生就是为了某种东西而生的。 祝衡,或许就是天生的狙击手! “王爷,您再试试这个。”陈平川兴奋地又让人抬来一个一百步外的靶子。 祝衡再次举起了火銃。 这一次,他更加沉稳了。 “轰!” 一百步外,草人靶子的胸口,炸开一个洞。 虽然没有爆头,但在一百步的距离上,能有如此精准度,已经堪称神跡了。 “好!好啊!”陈平川忍不住拍手叫好,“王爷,你这天赋,不去当神枪手,真是屈才了!” 祝衡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是一种找到了新的价值和目標的笑容。 自从逃到西域,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废人,是陈平川的累赘。 他空有王爷的身份,却无力改变任何事。 这种无力感,一直深深地折磨著他。 但现在,他似乎找到了自己新的位置。 他可以成为一名战士! 一名手持神兵,能在百步之外,取上將首级的神枪手! 从那天起,祝衡就像是著了魔一样,整天泡在兵器工坊里。 他废寢忘食地研究火銃的构造,和陈平川一起,探討如何改进射击的精准度。 他还主动承担起了训练第一批火銃手的任务。 在他的指导下,士兵们的射击水平,突飞猛进。 而他自己,更是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一百五十步內,指哪打哪,弹无虚发! 归义军的將士们,都对他敬若神明,私下里,都称他为“神枪王爷”。 看著祝衡重新焕发了生机,陈平川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与此同时,归义军的实力,也在飞速地膨胀著。 有了雪盐这个大杀器,钱粮源源不断。 有了火銃这个秘密武器,军队的战斗力,也在发生著质的飞跃。 陈平川还利用新盟友的关係,帮助周边几个饱受欺压的小部落,打退了几次小规模的盗匪和敌对部落的骚扰。 虽然只是小打小闹,但却让这些盟友,对归义军的信任和好感,与日俱增。 一切,都在朝著最好的方向发展。 不过陈平川知道,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 归义军的崛起,必然会引起那些真正强大势力的警惕。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 而他,必须在这场风暴到来之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 时间,在戈壁的风沙中,悄然流逝。 转眼,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里,归义军治下的敦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靠著雪盐贸易带来的巨大利润,张烈不仅將归义军扩充到了一万人,还为所有士兵都换上了精良的铁甲和兵器。 城池被修缮得固若金汤,粮仓里堆满了粮食,足够全城军民吃上三年。 百姓安居乐业,商旅往来不绝。 敦煌,已经隱隱有了几分河西霸主的模样。 而陈平川一手打造的火銃营,更是成为了归义军的王牌。 五百名火銃手,在陈平川的指导与祝衡的严苛训练下,已经可以做到三段式轮流射击,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死亡火网。 在几次清剿马贼的战斗中,火銃营都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打得那些来去如风的马贼闻风丧胆。 归义军与白羚部以及周边小部落的联盟,也日益巩固。 陈平川时常会派出小股部队,帮助他们解决一些麻烦,並用远低於市价的雪盐和粮食,跟他们交换牛羊马匹。 这种恩威並施的手段,让所有盟友都对归义军死心塌地。 尤其是阿丽娜的白羚部,在归义军的帮助下,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祝衡也时常会去白羚部的营地,教他们部落的年轻人学习汉字。 他和阿丽娜之间的感情,也在这种频繁的往来中,迅速升温。 虽然两人谁都没有说破,但那份情愫,早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整个归义军势力,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安逸和富足中时,一个来自南方的消息,打破了这份寧静。 第259章 不但要救,还要把吐蕃打残! 吐蕃,出事了。 原本四分五裂,內斗不休的吐蕃各部,突然冒出来一个雄才大略的新赞普。 这位名叫朗达玛的年轻赞普,以铁血手腕,在短短半年內,就统一了青藏高原上的所有部落,重新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吐蕃王朝。 俗话说,新王登基三把火。 这第一把火,就烧向了与吐蕃接壤的河西走廊。 这天,阿丽娜派出的信使,快马加鞭,衝进了敦煌城。 信使脸上满是惊恐和焦急。 “我要求见张將军,陈军师!” “吐蕃赞普朗达玛,派遣使者,前往我部!” “要求我白羚部,立刻臣服!每年上缴牛羊一万头,战马一千匹!” “而且……而且他还要求,我们的女王陛下,必须在一个月內,嫁给他为妃!”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议事厅里炸响。 所有將领,脸色大变。 “什么?!”张烈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震怒,“这朗达玛,欺人太甚!” 祝衡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他腰间的羌笛,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让阿丽娜去给那个什么赞普当妃子?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女王怎么说?”陈平川冷静地问道。 信使喘著粗气,说道:“我们女王,当场就拒绝了!她砍下了吐蕃使者的一只耳朵,让他滚回去告诉朗达玛,我们月氏人的女王,寧死,也绝不嫁给吐蕃的豺狼!” “好!”祝衡忍不住大喝一声,“有骨气!” 张烈也讚许地点了点头。 但隨即,他的眉头,就紧紧地锁了起来。 “女王拒绝了,吐蕃人,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信使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是的,將军。吐蕃使者放下话,若是一个月后,女王陛下还不就范,他们就要发兵,踏平我们白羚部的每一顶帐篷,杀光我们部落的每一个男人,把我们的女人和孩子,都变成他们的奴隶!” “他们这是在逼我们啊!” “张將军!陈军师!”信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著张烈和陈平川连连叩首。 “我们白羚部,只有控弦之士千余人,根本不是吐蕃大军的对手!” “求求你们,看在盟约的份上,救救我们吧!” “我们女王说了,只要归义军肯出兵相助,我白羚部,愿世代为归义军镇守南疆,永不背叛!” 看著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的信使,议事厅里的將领们,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看向了张烈和陈平川。 救,还是不救? 按照盟约,他们有义务出兵。 而且,白羚部是他们最重要的盟友,是他们南方的屏障。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 可问题是,对手是吐蕃啊! 是那个曾经压得整个大业朝都喘不过气的吐蕃! 如今他们虽然刚刚统一,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根据情报,朗达玛麾下,至少有五万精锐的铁甲骑兵。 而归义军,就算加上所有盟友,能战之兵,也不过一万五千人。 其中,真正的精锐主力,只有归义军本部的一万人。 用一万步兵,去对抗五万骑兵? 这仗,怎么打? 一个不好,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將军,三思啊!” 沉默了许久,张武第一个站了出来。 经过一年的时间,他虽然对陈平川的才能心服口服,但骨子里的保守和排外,並没有改变。 “吐蕃人兵强马壮,我们……我们不是对手啊!” “为了一个区区白羚部,把我们归义军数万將士的性命都搭进去,不值得啊!”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不少將领的附和。 “是啊,將军,张武將军说得对。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不能就这么毁了啊!” “白羚部是我们的盟友不假,可我们也没必要为了她们,去跟吐蕃人拼命吧?” “大不了,我们把白羚部的人,都接到敦煌城里来。吐蕃人总不敢来攻打我们敦煌吧?” 畏战的情绪,像瘟疫一样,在將领们中间蔓延开来。 他们怕了。 被吐蕃这个名字,给嚇怕了。 祝衡听著这些话,气得脸色铁青。 “你们……你们这群懦夫!”他指著那些將领,怒喝道,“盟约上写得清清楚楚,同生共死!如今盟友有难,你们却想著退缩?” “你们把归义军的信义,当成什么了?” “要是今天我们不救白羚部,明天,还有哪个部落,敢相信我们?我们就会成为整个西域的孤家寡人!” 然而,他的话,並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一个將领小声嘀咕道:“祝王爷,您说得轻巧。您又不是军人,不知道战场的残酷。那可是五万吐蕃铁骑啊,不是五万头羊!” “你!”祝衡气结。 他这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在这里,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 所有人都看向了张烈,等待著他的最终决定。 张烈紧锁著眉头,他的內心,比任何人都要挣扎。 救,可能全军覆没。 不救,则信义扫地,联盟崩溃。 他下意识地,將目光投向了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陈平川。 “军师,你的意思呢?” 一瞬间,整个议事厅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平川身上。 所有人都想听听,这位总能创造奇蹟的年轻军师,这次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陈平川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张烈的问题,而是反问跪在地上的信使:“吐蕃人,给了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对吗?” 信使连连点头:“是,是一个月。” “那也就是说,我们,也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陈平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的话,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是啊,还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军师,您的意思是……”张烈试探著问道。 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我的意思,很简单。” “救!” 一个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不但要救,还要打!” “不但要打,还要打贏!” “不但要打贏,还要把吐蕃人,打怕!打残!让他们十年之內,不敢再踏足河西半步!” 陈平川的话,掷地有声,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和感染力。 原本还畏畏缩缩的將领们,都被他这股气势给镇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 张武第一个反应过来,急道:“军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那可是五万吐蕃铁骑!我们拿什么去打?” “拿什么?”陈平川冷笑一声,“就拿我们这一万归义军,就拿我们手里的火銃和震天雷!” “五万铁骑,听起来是嚇人。可他们是骑兵,我们是步兵,我们守城,他们攻城。我们有坚城可依,有地利之便,怕什么?” “军师,那不一样啊!”张武还是不甘心,“吐蕃人甲坚兵利,悍不畏死,攻城经验丰富,不可轻敌!” “而且,我们一旦出兵,就是倾巢而出。万一……万一我们输了,那敦煌城,可就空了!到时候,甘州回鶻趁虚而入怎么办?我们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第260章 临阵决裂!最狠的刀来自背后! 张武的担忧,並非没有道理。 这也是在场大部分將领,最害怕的一点。 他们害怕失败,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退路?”陈平川看著张武,眼神变得有些冷。 “张武將军,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们今天,因为害怕,放弃了白羚部,会怎么样?” 张武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让他们自求多福……” “然后呢?”陈平川追问,“我们眼睁睁地看著吐蕃人,吞併南山地区,將白羚部的故土,变成他们进攻我们的跳板?” “我们眼睁睁地看著其他十几个盟友,因为我们的背信弃义,而心寒齿冷,离我们而去,甚至转投吐蕃?” “最后,我们归义军,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被东边的回鶻,和南边的吐蕃,两面夹击,困死在敦煌这座孤城里?” “到了那个时候,你所谓的退路,又在哪里?” 陈平川的一连串反问,让张武和所有“主和派”將领哑口无言,冷汗直流。 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风险,却没有看到,不作为,才是最大的风险! “军师的意思是,吐蕃人的真正目標,不是白羚部,而是我们归义军?”张烈一点就透,立刻明白了陈平川的言下之意。 “没错。”陈平川点头,“白羚部,只是一个藉口,一个试探。” “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也在试探我们这个联盟的成色。” “如果我们退了,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到时候,我们再想打,就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时机,也失去了所有的盟友。” “所以,这一仗,我们非打不可!” “我们不仅要打,还要打得漂亮,打出威风!让整个西域都知道,我归义军的盟友,不是谁都能动的!” “只有这样,才能震慑宵小,才能让更多的部落,真心实意地依附我们。我们的联盟,才能真正地稳如泰山!” 一番话,说得在场眾人,热血沸腾。 之前那些畏战的將领,此刻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是啊,军师说得对。 他们只想著自己的安危,却忘了信义二字。 要是真成了孤家寡人,被回鶻和吐蕃两面夹击,那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条。 祝衡更是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道:“平川说得对!这一仗,必须打!我祝衡,愿为先锋,与吐蕃人决一死战!” 看著群情激奋的场面,张烈的心,也定了下来。 他知道,陈平川又一次说服了所有人。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令备战之时,张武却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对著张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將军!”他的声音,带著一丝悲愴和决绝。 “末將,恕难从命!”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震惊地看著张武。 临阵抗命? 这可是死罪! 张烈也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张武,你……你说什么?” 张武抬起头,眼圈发红,態度却十分坚定。 “將军!末將不是怕死!末將这条命,是您给的,隨时可以还给您!” “但是,末將不能眼睁睁地看著,您带著归义军的兄弟,去走一条必死的路!” “我们归义军的使命,是光復河西,是重归大业!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蛮夷,去跟吐蕃人拼命!” 他猛地站起身,环视著四周的將领,大声吼道:“兄弟们!我们是汉人!我们的根,在中原!” “这个姓陈的,巧舌如簧,蛊惑將军,要我们放弃故土,在这不毛之地建什么国,跟一群蛮子称兄道弟!这是数典忘祖,这是大逆不道!” “我张武,绝不答应!” “愿意跟我回中原的,现在,就跟我走!” “我们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回归大业!就算死,也要死在回归故土的路上!” 说完,他转身,大步向议事厅外走去。 “张武!你给老子站住!”张烈气得浑身发抖,拔出腰间的佩刀,就要衝上去。 陈平川一把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 “让他走。” 陈平川知道,就算强行留下张武,这人也是个危险的定时炸弹,不如放手让他走。 在张武的煽动下,议事厅里,有七八名將领,犹豫了一下,也咬著牙,跟著他走了出去。 很快,城中响起了紧急集合的號角声。 张武带著他麾下的一千多名亲信,都是军中的老兵,也是最顽固的“归乡派”,公然脱离了归义军,朝著北方的玉门关方向,扬长而去。 一场决裂,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归义军,在一夜之间,损失了近千名最精锐的百战老兵。 实力,大打折扣。 “將军!”剩下的將领们,又惊又怒,纷纷看向张烈。 张烈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看著张武等人离去的背影,气得眼前一黑,摇摇欲坠。 “將军!” 眾人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 张烈看著那支远去的队伍,强忍著心中的痛苦地说道:“走了也好。” “一支心不齐的军队,是打不了胜仗的。” “现在,留下的,都是愿意与我们同生共死的兄弟。” 他转过身,看著脸色平静的陈平川,和一眾忧心忡忡的將领,沉声道:“传我將令!自今日起,敦煌城防及出征吐蕃一应事宜,皆由陈军师全权节制!有违令者,军法从事!” 陈平川拱手领命,当即宣布:“命阿丽娜女王,立刻收拢部落族人,带上所有牛羊物资,退入敦煌城!” “我们,坚壁清野,以逸待劳!” “我倒要看看,他吐蕃的五万铁骑,如何能啃得动我敦煌这块硬骨头!” …… 张武的叛离,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敦煌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滔天巨浪。 上千名百战老兵的离去,对归的全军士气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悲观和恐慌的情绪,在城中蔓延。 许多人都觉得,归义军要垮台。 內部分裂,强敌压境,这简直是末日之兆。 然而,在这种危急关头,陈平川却展现出了惊人的冷静和掌控力。 他首先做的,就是稳定军心。 他让张烈修养身体,自己则手持张烈的帅印,接管了敦煌城所有的防务。 他没有去追究那些动摇的將领,也没有去安抚恐慌的士兵。 他只是做了一件事。 第261章 旌旗蔽日围孤城,重赏之下皆勇夫 陈平川打开了归义军的府库,將堆积如山的雪盐、粮食,全部搬到了校场上。 然后,他当著所有將士的面,宣布了三条命令。 第一,所有战死將士的抚恤金,翻三倍!家中父母妻儿,由归义军供养终身! 第二,所有参战的士兵,无论胜败,战后每人赏价值十两白银的雪盐,或者粮食,想要什么悉听尊便。 第三,此战,若能斩杀一名吐蕃甲士,再赏价值十两的奖励!斩杀百夫长,赏银百两奖励!斩杀千夫长,赏银千两,官升三级!若能斩杀吐蕃主將,赏银万两,封副將! 归义军刚刚起家,白银积累还不足,但雪盐和粮食还是不少的,一样可以用来充当军餉赏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当士兵们看到那小山一样高的雪盐和粮食时,眼睛都红了。 虽然不是直接给钱,但盐和粮食也是硬通货,一点不必银子差。 於是,对吐蕃的恐惧,对未来的担忧,全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们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敌!领赏! 原本低迷的士气,瞬间被点燃,变得空前高涨。 处理完军心问题,陈平川立刻开始了紧张的战前布置。 另一边,阿丽娜在接到命令后,当机立断,放弃了经营多年的部落营地,带著数千族人和所有的家当,退入了敦煌城。 当她看到祝衡亲自在城门口迎接她,並且为她的族人安排好了住所和食物时,这位坚强的月氏女王,眼圈红了。 她知道,自己没有信错人。 归义军,是真正值得託付的盟友。 与此同时,吐蕃人即將大举入侵的消息,也传遍了整个河西走廊。 那些刚刚和归义军结盟的小部落,顿时慌了神。 他们派来使者,日夜不停地前来敦煌打探消息。 当他们得知,归义军不仅没有放弃白羚部,反而要倾尽全力,与吐蕃决一死战时,这些部落的首领们,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和犹豫之中。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他们既佩服归义军的信义和勇气,又害怕吐蕃人的强大。 所以,很多首领选择继续观望。 不是他们喜欢当墙头草,实在是因为太弱小,只有依附强者他们才能生存。 就在整个河西暗流涌动之时,吐蕃人的大军,终於来了。 朗达玛或许是觉得,对付一个小小的归义军,还用不著他亲自动手。 他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弟弟,也是吐蕃军中最勇猛的战將,噶尔·钦陵,率领三万精锐,气势汹汹地杀向敦煌。 这三万精锐,並非虚数。 其中,有两万是身披铁甲的重骑兵,一人双马,衝击力惊人。 还有一万是擅长山地作战的步兵,他们装备著皮甲和长刀,行动敏捷,极为难缠。 除了吐蕃本部的大军,噶尔·钦陵还裹挟了几个已经臣服於他的羌人和吐谷浑部落,组成了一支近万人的僕从军。 號称四万大军,实际上是三万精锐加一万炮灰。 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一股足以横扫整个河西的恐怖力量。 吐蕃大军一路北上,势如破竹。 他们首先衝到了白羚部被遗弃的营地。 看到空无一人的营地,噶尔·钦陵勃然大怒。 他下令,一把火烧光了所有的帐篷和草场,將这里变成了一片焦土。 杀鸡儆猴! 他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西域的部落,这就是违抗他吐蕃赞普的下场! 做完这一切后,吐蕃大军毫不停歇,直扑敦煌。 几天后,黑压压的军队,如同潮水一般,涌现在了敦煌城外的地平线上。 旌旗蔽日,杀气冲天。 连绵不绝的营帐,从城外一直延伸到远方,看不到尽头。 当敦煌城头的守军,看到这恐怖的阵仗时,不少人都嚇得两腿发软,脸色发白。 即便是刚刚被重赏刺激起来的士气,也在这泰山压顶般的气势面前,被削弱了大半。 归义军加上白羚部的战士,总兵力,刚满一万人。 一万对三万。 三倍的兵力差距! 这已经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爭了。 这简直就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军师……这……这怎么打?”一名年轻的將领,声音颤抖地问陈平川。 陈平川站在城楼上,手持千里镜,平静地观察著城外的敌军。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恐惧。 仿佛城下面对的,不是三万如狼似虎的敌军,而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慌什么?”他放下千里镜,淡淡地说道,“兵在多,不在精。一群乌合之眾,来得再多,也不过是给我们送人头,送战功罢了。” 他的镇定,像一剂强心针,让身边惶恐的將领们,稍微安定了一些。 祝衡和阿丽娜,也並肩站在他的身旁。 祝衡的手里,紧紧握著一桿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加长加粗的特製火銃。 这是陈平川设计的“狙击枪”的雏形,射程和精度,都远超普通的火銃。 阿丽娜则背著长弓,腰挎弯刀,英姿颯爽,眼中燃烧著復仇的火焰。 “军师,我已经准备好了!”张烈披著一身沉重的铁甲,走到陈平川面前,沉声说道。 经过几天的调养,他的气色好了很多,但眉宇间的忧虑,却丝毫未减。 他將归义军的未来,將数万军民的性命,全都压在了陈平川一个人的身上。 这是一场豪赌。 贏了,归义军將一飞冲天,成为真正的西域霸主。 输了,便是万劫不復,身死族灭。 “请將军为大家训话!”陈平川拱手相请。 张烈点点头,转过身,面对著城楼上所有严阵以待的將士。 他的声音,通过一个简易的铁皮喇叭,传遍了整个城头。 “兄弟们!”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现在都很害怕!” “害怕城外那三万吐蕃大军!” “但是,我告诉你们!该害怕的,不是我们,是他们!” “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即將面对的,是什么!” 他指向城外,指向那些密密麻麻的敌军营帐。 “他们以为,我们敦煌城,还是以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孤城!” “他们错了!” “今天,我们就要让他们知道,犯我归义者,虽远必诛!” “我们就要让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来记住一个道理!” “敦煌城,是英雄的城!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此战,有我无敌!” “杀!” 张烈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直指苍天,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第262章 铁骑踏阵,地火焚天 “杀!杀!杀!” 城楼上,近三千名战士,被他激昂的言语所感染,齐齐举起手中的兵器,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咆哮。 声震四野,杀气冲霄! 城外,吐蕃军阵中。 主將噶尔·钦陵听到城头传来的咆哮,不屑地冷笑一声。 “困兽之斗,徒劳挣扎。” 他对身旁的副將说道:“传我命令,明日一早,全军攻城!” “我要在一天之內,拿下敦煌!” “城中汉人,男子全部杀光,女子和財物,赏给最先登城的勇士!” “是!” 副將领命而去。 一场决定西域未来格局的惨烈血战,已是一触即发。 夜色,笼罩了大地。 敦煌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著黎明的到来。 …… 夜,深沉如墨。 吐蕃人的营地里,篝火连绵,人声鼎沸。 他们根本没把小小的敦煌城放在眼里,正在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提前庆祝著即將到来的胜利。 而在敦煌城內,却是一片肃杀的寂静。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陈平川正和大家忙碌著。 他要利用这最后的一夜,为吐蕃人准备一份“大礼”。 城墙上,火把通明。 士兵们在他的指挥下,將一口口沉重的,半人高的大木桶,运上了城楼。 这些木桶,从外表看,平平无奇。 但如果打开盖子,就会发现,里面装满了黑乎乎的火药。 火药中间,还混杂了大量的碎石子、铁钉和碎瓷片。 “军师,这些是……”一名负责搬运的校尉,好奇地问道。 “这叫『没良心』炮。”陈平川拍了拍一个木桶,笑著解释道。 当然,这並非真正的没良心炮,只是一个简易的、威力巨大的炸药桶。 “把它们,沿著城墙,每隔三十步,安放一个。” “记住,引线一定要保护好,用油布包起来,千万不能受潮。” “是!” 校尉领命,立刻指挥手下,小心翼翼地將这些“大礼”安放妥当。 除了这些炸药桶,陈平川还让人把所有的震天雷,都分发了下去。 火銃营的五百名士兵,更是被他当成了宝贝,安置在城墙上视野最好,最坚固的几个箭楼里。 祝衡,则带著他那杆特製的“狙击枪”,占据了最高的一座塔楼。 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 做完城墙上的布置,陈平川又带著一队亲兵,悄悄地打开了城门。 他们像一群幽灵,消失在城外的夜色中。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了。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呜——呜——呜——” 苍凉而雄浑的號角声,划破了清晨的寧静。 吐蕃人的大营,开始动了。 黑压压的军队,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营地里涌出,朝著敦煌城,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 冲在最前面的,是上万名僕从军。 他们装备简陋,士气低落,被吐蕃的督战队用鞭子和刀剑驱赶著,哭爹喊娘地冲向城墙。 他们是可悲的炮灰。 作用,就是消耗守军的箭矢和体力,填平城外的护城河。 在他们身后,才是真正的主力,两万名吐蕃重甲骑兵。 他们排著整齐的方阵,缓缓逼近,强大的压迫感,让人几乎窒息。 “擂鼓!” 城楼上,陈平川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咚!咚!咚!” 战鼓声,冲天而起。 “弓箭手,准备!” 城墙上,上千名弓箭手,张弓搭箭,对准了城下黑压压的人群。 “放!” 隨著陈平川一声令下。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如同乌云一般,从天而降,覆盖了衝锋的僕从军。 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无数的僕从军士兵,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但后面的人,在督战队的逼迫下,依旧只能硬著头皮往前冲。 他们扛著沙袋,抬著简易的云梯,疯狂地涌向护城河。 很快,宽阔的护城河,就被无数的尸体和沙袋,给填出了一条条通路。 “杀啊!” 后续的僕从军,踩著同伴的尸体,嚎叫著衝到了城墙底下,开始架设云梯。 “滚木!擂石!金汁!给我往下砸!” 城墙上的守军,在各级將官的指挥下,开始了最原始,也最惨烈的守城战。 巨大的滚木和擂石,呼啸著从城头滚落,將云梯上的敌人,砸得筋断骨折,血肉模糊。 一勺勺滚烫的金汁煮沸的粪便和尿液,更是守城的大杀器。 被浇中的敌人,瞬间皮开肉绽,发出悽厉的惨叫,在地上痛苦地翻滚。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城墙上下,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交织成了一曲血腥的死亡交响乐。 城外,吐蕃军阵中。 主將噶尔·钦陵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冷漠地看著眼前这惨烈的一幕。 僕从军的死伤,他毫不在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传令,让重骑兵衝锋!” “汉人的箭矢和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就给我一鼓作气,衝垮他们!” “是!” 然而,他的重骑兵刚刚衝出去不久,异变,陡生! “轰!轰!轰!轰!”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突然从衝锋的吐蕃骑兵阵中,猛烈地炸响! 只见,那些骑兵脚下的地面,突然毫无徵兆地爆开一个个巨大的火球! 狂暴的衝击波,夹杂著无数的碎石和铁片,向四周疯狂地席捲而去。 方圆几十米內的吐蕃骑兵,连人带马,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横飞! 爆炸,一个接著一个,在吐蕃军阵中,遍地开! 那场面,如同地狱降临! “什么情况?!”噶尔·钦陵大惊失色,猛地从马背上站了起来。 他身边的將领们,也全都嚇傻了。 他们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天神发怒了?降下了神罚? 只有城楼上的陈平川,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这,就是他昨天晚上,悄悄溜出城,为吐蕃人准备的“大礼”。 简易地雷阵! 他在吐蕃骑兵最可能经过的路径上,埋下了上百个装满了火药和铁砂的陶罐。 这些陶罐,用细细的丝线连接著,只要有战马踩中断丝,就会触发引信,引爆地雷。 这种原始的绊髮式地雷,技术含量不高,但用在此时,却起到了奇效! 第263章 炮震三军胆,枪寒万骑魂 吐蕃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密集的骑兵方阵,瞬间被炸得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无数的士兵,还没看清敌人的样子,就被炸死炸伤,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吐蕃军中蔓延开来。 “稳住!都给我稳住!”噶尔·钦陵又惊又怒,拔出弯刀,大声嘶吼著,“不要怕!衝过去!给我衝过去!” 然而,他的话,已经不起作用了。 前面的骑兵,被炸怕了,不敢再往前冲。 后面的骑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还在一个劲地往前挤。 整个骑兵方阵,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就是现在!” 城楼上,陈平川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火銃营!准备!” 箭楼里,五百名火銃手,早已严阵以待。 他们將黑洞洞的銃口,从射击孔里,伸了出去,对准了城下乱作一团的吐蕃骑兵。 “开火!” 隨著陈平川一声令下。 “砰!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如同炒豆子一般,密集地响了起来! 第一排一百名火銃手,同时扣动了扳机。 一百道火舌,从城头喷射而出。 城下,正乱作一团的吐蕃骑兵,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他们身上坚固的铁甲,在火銃子弹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被轻易地洞穿。 鲜血,染红了他们身下的土地。 “第二排!开火!” “第三排!开火!” “第一排!装填完毕!开火!” 在祝衡的指挥下,火銃营开始了三段式轮流射击。 密集的弹雨,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死亡之网,无情地收割著城下吐蕃士兵的生命。 吐蕃人,彻底被打懵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武器。 隔著上百步的距离,就能穿透他们的鎧甲,將他们射杀。 不过,他们都是吐蕃精锐,又是虔诚的信徒,短暂的混乱之后,他们再次发起了衝锋! “军师!吐蕃人衝到城下了!” 一名士兵对著陈平川大喊。 “来得好!” 陈平川看著城下的吐蕃骑兵,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没良心炮』!给我点火!” 城墙上,早已待命的士兵,立刻將火把凑近了那些大木桶的引线。 “嗤——” 引线被点燃,冒出刺鼻的白烟。 “快!扔下去!” 几名膀大腰圆的士兵,合力抬起一个冒著烟的炸药桶,怒吼一声,用尽全力,將它从城墙上,扔了下去。 沉重的木桶,在空中划过一道拋物线,精准地落入了城下最为密集的吐蕃人群中。 “轰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爆炸都要响亮的巨响,震得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一团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 狂暴的衝击波,夹杂著无数的碎石和铁钉,形成了一道死亡风暴,向四周疯狂扩散。 方圆百米之內,所有的人和马,都被撕成了碎片! 残肢断臂,混杂著血肉,如下雨一般,从空中落下。 一个巨大的,焦黑的弹坑,出现在了地面上。 那场面,简直比地狱还要恐怖!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城上的守军,还是城下的敌军,全都嚇傻了。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呆若木鸡,仿佛灵魂都出窍了。 这是……什么武器? 这还是凡人的力量吗? “妖术!是汉人的妖术!” “魔鬼!他们是魔鬼!” 吐蕃士兵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掉手中的兵器,哭喊著,疯了一样地向后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就连那些负责督战的吐蕃军官,也被这神鬼莫测的手段,嚇破了胆,跟著一起溃逃。 “轰!”“轰!”“轰!” 城墙上,一个个“没良心炮”被接连不断地扔下,在吐蕃军中,炸开一朵朵死亡之。 每一次爆炸,都伴隨著大片士兵的死亡和更加巨大的恐慌。 城外,吐蕃军阵后方。 主將噶尔·钦陵,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都在发抖。 他看著前方那如同炼狱一般的战场,看著自己麾下最精锐的铁骑,被炸得鬼哭狼嚎,四散奔逃,他的心在滴血。 “快……快!鸣金收兵!全军后撤!”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 再不撤,他这三万大军,今天就要全部交代在这里了。 “当!当!当!” 急促的鸣金声,响彻战场。 残存的吐蕃士兵,如蒙大赦,拼了命地向后方的大营逃去。 城楼上,归义军的將士们,看著敌人狼狈逃窜的背影,先是愣了半晌,隨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贏了!我们贏了!” “吐蕃人被打跑了!” “军师威武!归义军威武!” 他们一个个激动得热泪盈眶,又蹦又跳,將手中的兵器,高高地拋向空中。 他们做到了! 以一万之眾,正面击溃了三万吐蕃大军! 这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酣畅淋漓的大胜! 然而,陈平川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定著远方,吐蕃军中那面最高大的,代表著主帅的白色氂牛尾大旗。 “擒贼先擒王。”他喃喃自语,“只要那面大旗不倒,吐蕃人的军心,就散不了。他们隨时都可能捲土重来。” 他转过头,面向钟楼的方向,挥动手里的红色小旗。 “王爷,该您出手了。” 钟楼的顶端,祝衡那杆特製的火銃,缓缓地伸了出来。 他通过千里镜,早已锁定了噶尔·钦陵的位置。 距离,大约五百步。 这个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普通火銃的有效射程。 风,在耳边呼啸。 祝衡的心,却平静如水。 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在无数亲兵护卫下,骑在白马上的身影。 他深吸一口气,將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到了指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感觉到风的流向,感觉到空气中瀰漫的硝烟味。 就是现在!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枪响,在嘈杂的战场上,並不起眼。 一颗特製的,锥形弹丸,旋转著,呼啸著,划破了五百步的距离。 它精准地,穿过了无数亲兵的间隙。 下一秒。 正在指挥大军撤退的噶尔·-钦陵,身体猛地一震。 他的额头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洞。 他脸上的惊恐和愤怒,瞬间凝固。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满手的,都是温热的鲜血和白色的物体。 他眼中的神采,迅速地黯淡下去。 “呃……”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隨即,他高大的身体,晃了晃,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吐蕃军中最勇猛的战將,赞普朗达玛最信任的弟弟,將军噶尔·钦陵,当场毙命!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 护卫在噶尔·钦陵身边的亲兵们,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將军被杀了!” “將军死了!” 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主帅阵亡! 这对於一支正在溃败的军队来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吐蕃人的军心,彻底崩溃了。 他们不再是撤退,而是真正的,毫无秩序的大溃逃! “杀!” 城楼上,张烈看到这一幕,激动得鬚髮皆张。 他一把抢过身旁的战鼓,用尽全力,亲自擂响了反击的鼓声! “打开城门!全军出击!” “杀光吐蕃人!光復河西!” “杀啊!” 吊桥,缓缓放下。 厚重的城门,轰然打开。 张烈一马当先,手持长槊,率领著城中的三千多名骑兵,如同猛虎下山一般,衝杀了出去。 城墙上,阿丽娜也率领著她的月氏族人,弯弓搭箭,为衝锋的骑兵,提供远程火力掩护。 一场追亡逐北的杀戮,开始了。 归义军的將士们,憋著一股劲,对那些已经丧失了斗志的吐蕃人,展开了疯狂的追杀。 而钟楼上,祝衡缓缓地放下了手中那杆还在冒著青烟的火銃。 他看著远处那片混乱的战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他做到了。 他用自己的方式,为这场战爭,画上了一个决定性的句號。 他现在是一名真正的战士了! 第264章 震惊!他被女王当眾求婚了! 下意识地,祝衡的目光望向了城墙上那道英姿颯爽的身影。 阿丽娜,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也正好回头,看向了钟楼。 四目相对。 虽然隔著数百步的距离,但他们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那炙热的,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情意。 阿丽娜对著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如同雪莲般美丽的笑容。 祝衡的心,在那一刻,被彻底融化了。 这一场追击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 归义军的铁骑,追著吐蕃人的屁股,一路掩杀,足足追出去了五十里。 吐蕃大军,兵败如山倒。 三万精锐,最终逃回吐蕃境內的,不足五千人。 其余的,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一万僕从军更是死伤惨重,几乎全军覆没! 缴获的輜重、战马、盔甲、兵器,堆积如山,数不胜数。 归义军,取得了建军以来,最辉煌,也最不可思议的一场大胜! 消息传出,整个河西走廊,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被这个结果,惊掉了下巴。 一万破三万! 阵斩敌军主帅! 这是何等恐怖的战绩! 陈平川的名字,连同归义军的威名,一夜之间,响彻了整个西域。 之前那些还在犹豫观望的小部落,再也没有了任何疑虑。 他们爭先恐后地派来使者,带著厚礼,前来敦煌朝贺,表达了永世结盟的意愿。 一些原本被吐蕃和回鶻奴役的汉人村寨,也纷纷揭竿而起,前来投奔。 归义军的实力,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膨胀。 短短一个月內,总兵力就突破了两万大关! 敦煌,真正成为了西域一股任何人都无法忽视的强大势力。 战后,论功行赏。 陈平川,当居首功。 这一点,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若不是他力排眾议,坚持出战,若不是他神鬼莫测的计谋和威力无穷的火器,归义军早已灰飞烟灭。 张烈当眾宣布,拜陈平川为归义军副指挥使,地位仅次於他,总揽全军军政大权。 而另一个大功臣,则是祝衡。 他那石破天惊的致命一枪,是扭转整个战局的关键。 所有人都对他敬佩不已。 但祝衡,却拒绝了所有的封赏。 他只是淡淡地说,自己不过是一个侥倖立功的普通汉人,不求任何名利。 他越是如此,眾人便越是敬重他。 战后的第三天,祝衡便主动请缨,带著一批工匠和物资,前往南山,帮助阿丽娜的白羚部,重建家园。 他要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对阿丽娜的情意。 阿丽娜自然是欣喜不已,她带著所有的族人,热情地欢迎了祝衡的到来。 被战火焚毁的营地,在眾人的努力下,很快就重新焕发了生机。 祝衡脱下了那身朴素的长衫,换上了月氏人的皮袄,和男人们一起搭建帐篷,修理柵栏,浑身沾满了泥土和汗水,却乐在其中。 他那份发自內心的真诚和仁德,贏得了整个白羚部的尊敬和爱戴。 族人们不再叫他“祝先生”,而是亲切地称呼他为“祝大哥”。 而阿丽娜,更是毫不掩饰自己对祝衡的爱慕。 她每天都陪在他的身边。 白天,她带著他,骑著最快的马,驰骋在辽阔的戈壁上,追逐羚羊和野狼。 她教他如何辨別方向,如何寻找水源,如何在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上,发现无尽的生机和宝藏。 晚上,她会点起篝火,邀请他观看部落里最盛大的摔跤比赛。 那些强壮的月氏小伙子,在火光下挥洒著汗水,展现著最原始,最奔放的生命力。 她会亲自为他烤上最肥美的羊腿,倒上最香醇的马奶酒。 她会坐在他的身边,给他讲述自己部落的故事,讲述她的族人,是如何为了生存和自由,而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祝衡,被这一切深深地打动了。 他看到了一个与中原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充满了自由、热情和顽强生命力的世界。 他那颗因为景帝之死,因为被朝廷追杀,被自己百姓出卖,而变得冰冷麻木的心,开始一点点地復甦,融化。 他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个地方,爱上了这个如同烈火般炙热的女人。 这天晚上,阿丽娜为了庆祝家园重建,並答谢归义军的鼎力相助,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 阿丽娜喝了很多酒,脸颊酡红,美得惊心动魄。 她借著酒意,在所有族人的注视和起鬨声中,走到了祝衡的面前。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灼灼地看著他。 “祝衡!” 她第一次,没有叫他“祝先生”,也没有叫“祝大哥”,而是直呼他的名字。 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阿丽娜,白羚部的女王,今天,要向你求婚!” 一句话,让整个营地,瞬间沸腾!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吹著口哨,为他们的女王助威。 祝衡,则彻底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女人,脑子里一片空白。 求婚? 一个女人,向一个男人求婚? 这在中原,是根本无法想像的事情。 阿丽娜却不管他是什么反应,她一步步地逼近他,眼神炙热得仿佛要將他融化。 “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人,也不管你將来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我只知道,你是救了我白羚部全族的英雄!” “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想让你,成为我的男人!” 她的话,直接,大胆,充满了草原民族特有的奔放和热烈。 “留下来!” “做我的王!” “我们一起,守护这片土地,守护我们的族人!” 阿丽娜伸出手,抓住了祝衡的手。 她的手,温暖而有力。 祝衡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两人在眾人瞩目下,围著篝火跳起了舞蹈。 阿丽娜舞姿奔放,热情似火,而祝衡却脚步僵硬,心乱如麻。 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他想起了自己在大业朝的身份,想起了那个腐朽不堪的朝廷。 他想起了远在庐州的女儿,昭华郡主。 他想起了自己对先帝的承诺,对大业江山的责任。 可是,那一切,都已经离他太远太远了。 大业,已经不是他所知的大业了。 他回不去了。 而眼前,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全新的开始。 一个爱他的女人,一群尊敬他的族人,一片需要他守护的土地。 他內心,在进行著前所未有地激烈挣扎。 留下,还是离开? 第265章 血的教训,斩断最后一丝幻想! 祝衡的挣扎,陈平川看在眼里。 在帮助白羚部重建家园的这几天,他抽空也来过几次。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祝衡和阿丽娜之间那点不同寻常的气氛。 对於祝衡的选择,陈平川没有干涉,也没有劝说。 他知道,这位前朝王爷,心里压了太多的东西。 国讎家恨,故土难离,对女儿的牵掛……这些都是沉重的枷锁,需要他自己来挣脱。 宴席结束,醉倒的阿丽娜被僕人送回毡房。 陈平川找到了独自一人坐在山坡上,对著月亮发呆的祝衡。 他在祝衡身边坐下,递过去一个酒囊。 “王爷,还在为白羚女王的求婚烦恼?”陈平川开门见山。 祝衡接过酒囊,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呛得他咳嗽起来。 他苦笑一声:“平川,你別取笑我了。” “我一个丧家之犬,一个被朝廷通缉的逃犯,哪里配得上她?” “她是这片草原上的雄鹰,应该有更广阔的天空。而我,不过是一只断了翅膀的笼中鸟,自身难保,如何能给她幸福?” 他的话里,充满了自卑和无奈。 “王爷,您错了。”陈平川摇了摇头,“在我看来,您不是笼中鸟,您也是一只雄鹰。只是,您之前的天空,太小,也太污浊了。” “您所谓的身份,所谓的责任,不过是別人强加给您的枷锁。您为之奋斗了一辈子的那个朝廷,已经不值得您去守护了!” 陈平川的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祝衡的心里。 是啊,那个朝廷,早已烂到了根子里。 那个皇位,也早已易主。 他所坚守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笑话。 “可……昭华还在庐州。”祝衡的声音,带著一丝哽咽,“我为人父,怎能拋下自己的女儿,在这里贪图安乐?” 这是他心里,最后的,也是最重的一道坎。 陈平川笑了。 “王爷,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我半个月前就派人送信给黑风寨的凤三娘,让她想办法,將昭华郡主接到西域来。” “算算时间,她现在应该已经上路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什么?!”祝衡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著陈平川,“你……你把昭华接过来了?” 陈平川点头:“你放心,路上的安全,有黑风寨照应,万无一失。” 祝衡拿著那封信,手都在抖。 他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个年轻人,总是这样。 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默默地,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平川……我……我……”他哽咽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爷,人不能总为虚名所累。”陈平川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大业秦王,已经死了。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现在的你,是祝衡,是白羚部敬仰的英雄,是阿丽娜女王心爱的男人。” “若此地能让你重获新生,能让你找到真正的快乐和价值,平川,为您高兴。” “去吧,別让一个好女人,等得太久。” 说完,陈平川转身,將空间,留给了他一个人。 祝衡站在山坡上,任由夜风吹拂著他斑白的头髮。 他看著远处那片灯火通明的营地,看著那个还在篝火旁,痴痴等待著他的身影。 陈平川的话,彻底打消了他心中最后一丝的顾虑。 他终於明白了。 他所追求的“守护”,在中原,在那座冰冷的皇城里,已经无法实现。 但在这里,在这片辽阔而自由的土地上,他可以。 他可以守护一个部落,守护一个爱他的女人,守护一个崭新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杆。 那股属於王爷的威严和气度,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但他眼中,不再有忧鬱和沉重,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释然。 他大步流星地,朝著营地走去。 在所有族人惊喜的注视下,他走到了阿丽娜的面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单膝跪地,执起阿丽娜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了一个庄重的吻。 “阿丽娜,请嫁给我!” 几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阿丽娜的眼中,瞬间噙满了泪水。 她猛地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著他。 “噢——!” 整个营地,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族人们载歌载舞,庆祝著他们新的王,和女王的结合。 几天后,一场盛大无比的婚礼,在白羚部的营地举行。 祝衡,当著所有人的面,脱下了那身的汉人服饰。 阿丽娜亲手为他,换上了一件用雪狼王皮毛製成的,象徵著月氏王权的华丽王袍。 从今天起,他將是白羚部的王,阿丽娜的丈夫。 他將用自己的余生,来守护这个新的家园。 祝衡和阿丽娜的结合,也意味著,归义军和白羚部,这两个西域新兴的势力,彻底融为了一体。 这为陈平川的“西域立国”大计,增添了最重要的一块基石。 一个强大的,牢不可破的同盟,和一个稳固无比的后方。 然而,就在敦煌和白羚部,都沉浸在喜悦之中时。 一个噩耗,从北方传来。 当初叛离归义军,执意要“回归中原”的张武,和他率领的那一千多名老兵,在行至玉门关附近时,遭遇了甘州回鶻主力大军的伏击。 他们浴血奋战,拼死突围,想要逃入玉门关內。 他们向关內的守军,高喊著自己是汉人,是归义军,请求开门救援。 然而,玉门关的城楼上,大业朝的旗帜,虽然依旧飘扬。 但守关的將领,担心引火烧身,选择了冷眼旁观。 他们眼睁睁地看著,城外的一千多名同胞,被数倍於己的回鶻铁骑,包围,分割,屠杀殆尽。 最终,张武和他的一千多名兄弟,全部战死。 没有一个人,能再踏上中原的土地。 他们的尸骨,被回鶻人筑成了京观,用来炫耀武功。 消息传回敦煌,整个归义军,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些曾经支持张武,或者对陈平川的“立国论”心存疑虑的人,此刻,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残酷的现实,给了他们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中原,真的回不去了。 那个他们曾经为之奋斗,为之流血的“大业朝廷”,早已將他们,当成了可以隨意拋弃的棋子。 张烈的眼中,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他亲手,將张武的灵位,请入了归义军的忠烈祠。 然后,他走到了陈平川的面前,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 “军师,我错了。” “从今往后,我归义军上下,唯军师之命是从!” “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哪怕是与天下为敌,我张烈,也绝无二话!” 陈平川扶起了他。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归义军內部,再也不会有任何杂音了。 他们与中原的联繫,已经彻底被斩断。 他们的未来,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在这片西域的土地上,建立一个,属於他们自己的国家! 第266章 六个亡命徒,陈平川的底牌 敦煌大胜带来的喧囂与喜悦,如同退潮的海水,在数日后渐渐平息。 城中的军民恢復了往日的操练与劳作,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著对未来的自信和希望。 然而,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陈平川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他站在城墙的望楼上,俯瞰著整座敦煌城,目光深邃。 正面战场上的胜利,固然酣畅淋漓,但那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较量。 真正的博弈,往往发生在看不见的阴影之中。 暗杀、渗透、情报、破坏……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却往往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梁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吐蕃和回鶻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深知,自己这个不懂半点武功的军师,早已成了无数人眼中的钉子,肉中的刺。仅凭身边那几个普通护卫,根本无法应对来自暗处的致命威胁。 所以,他需要一支能够保护自己的亲卫。 一把,只属於他自己,能够插入敌人心臟的,最锋利的匕首。 他需要一群能为他执行任何“不可能任务”的绝对亲信。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盘桓已久。 现在,是时候行动了。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回到书房,从一个上锁的暗格里,取出了一个黑色的木盒。 盒子里,是六份卷宗。 陈平川的手指,轻轻拂过第一份卷宗。 代號:“老龟”,姓名:全伯。 一个年过五旬,沉默寡言的老工匠。 陈平川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是在沙州的一个破败工坊里。 全伯曾是大业朝工部的罪官,因为一次器械设计上的失误,导致皇家工程出了大乱子,被判了死刑。 他侥倖越狱,一路乞討,逃到了这不法之地西域,终日与酒精为伴,形同活死人。 是陈平川找到了他,没有鄙夷,没有怜悯,只是递给了他一张复杂的机括图纸。 “你若能將此物造出,我便给你一个,让你一身所学不至埋没於黄土的机会。” 那图纸正是火枪的扳机。 全伯当时只是抬起浑浊的眼,看了他一眼,便抢过图纸,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竟真的將那东西造了出来。 从那天起,全伯便成了陈平川麾下最顶尖的技术核心,无论是机关、爆破还是土木工程,都无人能出其右。 陈平川的手指,移到了第二份卷宗。 代號:“鬼影”,姓名:玲儿。 一个年约二十的清秀女子,看起来人畜无害。 可陈平川知道,这副柔弱的外表下,隱藏著怎样致命的杀机。 他是在一次清剿潜入敦煌的吐蕃探子时,发现了她。 她是个孤儿,从小在最混乱的市井中长大,为了活下去,学会了偷窃、偽装,也学会了如何悄无声息地,用锋利的木簪,刺穿一个壮汉的咽喉。 当归义军的士兵將她团团围住时,她像一只受惊的野猫,手里抓著一把尖刀对著喉咙,眼中满是绝望和凶狠。 陈平川挥退了眾人,只是问了她一句:“想不想,每天都能吃饱饭?想不想,活得像个人?” 她愣住了,眼中的凶光,渐渐被迷茫所取代。 如今的她,经过陈平川的训练,成为黑暗中最致命的匕首,擅长潜行、易容与刺杀。 第三份卷宗,代號:“苍鹰”,姓名:燕飞。 一个来自边境部落的十八岁少年,眼神锐利得像真正的苍鹰。 他的村庄,曾被甘州回鶻的游骑兵一夜之间屠戮殆尽。 他亲眼看著父母姐妹死在眼前,抱著妹妹冰冷的尸体,在废墟中哭了三天三夜,然后发誓要杀光所有回鶻人。 后来他加入了归义军,却因为性子太独,不服管教,屡次触犯长官,差点被斩首。 是陈平川保下了他,將他带到身边,给了他最好的弓,最优良的箭,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你的仇,我帮你报。但你的箭,从今往后,要为我而发。” 燕飞的箭术通神,目力可及千步之外,是团队最可靠的眼睛。 第四份卷令,代號:“猿臂”,姓名:石头。 这是一个身高两米,壮硕如熊的汉子。 他本是吐蕃贵族手下的矿奴,终日在黑暗的矿洞里,承受著非人的折磨。 是陈平川用计,將那一整个矿洞的汉人奴隶都救了出来,然后石头便一直跟著他。 石头天生神力,能开三百斤的硬弓,能举千斤的巨石,但心思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在他眼里,將他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陈平川,就是无所不能的神明。 陈平川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陈平川让他死,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是团队最坚固,也最值得信赖的盾牌。 第五份,代號:“毒蛇”,姓名:阿魅。 一个妖嬈嫵媚,眼波流转间儘是风情的西域女子。 她的族人,世代精通药理,擅长利用各种草药治病救人。 却因为这份神秘的技艺,被其他部落诬为“女巫”,险些惨遭灭族。 就连归义军內部,许多人也对她们敬而远之,认为她们不祥。 又是陈平川,当著所有人的面,喝下了阿魅递过来的一碗“毒药”,然后用后世的化学知识,解释了那不过是某种植物硷引发的短暂麻痹效果。 他以“科学”为名,为她们正名,给了她们尊严和庇护。 阿魅能用草药救人於濒死,亦能用毒杀人於无形。 最后一份,代號:“追风”,姓名:马三。 马三是一个看起来油嘴滑舌,满眼都是精明的马贩子。 这傢伙胆大包天,竟敢將一批劣马卖给归义军,被发现后,按律当斩。 就在行刑前,他跪在地上,对著前来监斩的陈平川,声泪俱下地求饶,说他可以驯服任何烈马,还能凭著一张嘴和一双腿,打探到任何消息,弄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陈平川看中的,正是他这份无人能及的骑术,和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以及遍布西域的情报网络。 於是,他留了他一命。 从此,马三便成了团队的情报员和“润滑剂”,专门负责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外务。 这六个人,每一个,都曾被这个世界无情地拋弃。 是陈平川,將他们从绝望的泥沼中,一个个亲手拉了出来,给了他们活下去的理由,和重新抬起头做人的尊严。 因此,他们的忠诚,早已无需考验。 那份忠诚,已经刻进了他们的骨髓,融入了他们的血液。 陈平川將这支队伍,命名为“暗影六子”。 不设官职,不入军籍,不为人知。 只直接听命於他一人。 陈平川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房门口,对著空无一人的院子,轻轻拍三下手掌。 片刻之后,六道身影,如同从阴影中浮现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院中,单膝跪地。 “参见主公!” 声音整齐划一,带著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 陈平川看著他们,眼中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都起来吧。” “是!” 六人起身,静立原地,等待著命令,仿佛六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成立至今,你们只执行过一些刺探情报,清除探子的零散任务。”陈平川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的配合,你们的实战能力,还未经过真正的检验。” “今夜,我交给你们第一个正式的任务。” 第267章 全员集结!目標,虎符! 六人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陈平川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去张烈將军的府邸,把他臥室床下暗格里的虎符,给我取回来。” 此言一出,饶是这六个心志坚定之人,也不由得齐齐一震。 虎符? 那可是调动归义军的最高信物! 背著將军,去戒备森严的將军府,偷虎符? 这……这和谋反有什么区別? 他们虽然惊讶,但没有一个人开口质疑。 陈平川看著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记住,不能惊动任何人,不能伤害任何人。我要你们,像一阵风,吹过將军府,除了虎符,什么都不要留下。” 他顿了顿,补充道:“虎符放在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盒子上有三道锁。暗格的开关,在床头第三块砖下面。” 將位置都说得如此清楚,这让六人更加疑惑。 但命令就是命令。 “属下遵命!” 六人再次单膝跪地,声音里没有半分犹豫。 “去吧。”陈平川挥了挥手,“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是!” 六道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平川转身回到书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静静地坐下。 他知道,张烈的府邸,防卫之严密,几乎等同於龙潭虎穴。 这次任务,是对“暗影六子”能力的一次终极考验。 更是对他们忠诚的一次最后確认。 如果他们成功了,他將拥有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 如果他们失败了,甚至被当场擒获…… 陈平川的眼神,变得冰冷。 那他会毫不犹豫地,亲自出手,將这六个人,连同这个秘密,一同抹去。 他不能允许自己的计划,出现任何不可控的因素。 夜,越来越深了。 军师府里,灯火通明。 陈平川端著茶杯,看著窗外的月色,静静地等待著结果。 …… 子时,夜色如墨。 张烈將军的府邸,坐落在敦煌城的中心,占地广阔,庭院深深。 府外,一队队手持长矛的亲兵,正一丝不苟地来回巡逻,脚步声整齐划一,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府內的明哨暗哨,更是星罗棋布,几乎没有任何死角。 任何一只飞鸟掠过,都逃不过那些隱藏在暗处的锐利眼睛。 此时,在將军府外一条偏僻的巷子里,六道黑影,正贴著墙根,观察著府內的动静。 “追风,情况如何?”“鬼影”玲儿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 “嘖,这老將军,睡觉都不安生。”马三撇了撇嘴,压低声音回道,“府外巡逻队,一刻钟一轮换,每队十二人。府內,光是我看到的暗哨,就不下二十个。个个都是军中好手,不好弄。” “最麻烦的,是那几条狼犬。”马三指了指院墙的几个角落,“鼻子比狗还灵,咱们只要一靠近,它们立马就能叫唤起来。” “毒蛇,有办法吗?”玲儿转向一旁的阿魅。 阿魅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纸包,递了过去。 “特製的迷魂香,混了狗最討厌的草药。点燃后,能让它们睡上一个时辰。” “好东西!”马三眼睛一亮,接了过来。 “猿臂,看你的了。”玲儿又看向那个如同铁塔般的壮汉,石头。 石头憨厚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自己宽厚的肩膀。 玲儿会意,对著其他人打了个手势。 行动开始! 马三像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窜了出去。 他利用巡逻队换防的间隙,將那几个带著迷魂香的纸包,精准地扔到了院墙內的几个角落。 片刻之后,那几只原本还警惕地竖著耳朵的狼犬,便接二连三地打起了哈欠,最后软绵绵地趴在地上,沉沉睡去。 解决了最大的麻烦,玲儿对著石头点了点头。 石头走到墙角,双腿微微下蹲,双臂在身前交叉,形成了一个稳固的踏板。 玲儿深吸一口气,身形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脚尖在石头的臂膀上轻轻一点。 石头猛地发力,向上一抬! 玲儿的身体,瞬间拔地而起,如同飞燕投林,悄无声息地越过了三米多高的院墙,消失在墙內。 与此同时,“苍鹰”燕飞,已经用一把特製的飞爪,攀上了对面一座酒楼的屋顶。 他趴在屋脊上,取出一支小巧的单筒望远镜,將整个將军府的布局,尽收眼底。 他时不时地,会学几声夜梟的叫声。 时而急促,时而舒缓。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號,代表著府內巡逻队的动向。 有了燕飞这只“眼睛”在天上盯著,潜入府內的玲儿,便如同在自家的后园散步。 她总能在巡逻队到来之前,提前一步,闪身躲入假山、树丛的阴影之中。 她的动作,轻盈到了极致,落地无声,甚至没有惊动一片树叶。 很快,她便根据陈平川给出的信息,摸到了主臥的院子外。 这里的防卫,比外面更加森严。 院门口,八名亲兵,如同门神一般,手按刀柄,肃然而立。 院墙上,更是布满了各种不易察觉的机关陷阱。 玲儿蹲在暗处,没有轻举妄动。 她知道,硬闯,绝无可能。 她蹲在墙角,模仿著夜鶯的叫声,发出三长两短的鸣叫。 高处,负责警戒的“苍鹰”燕飞立刻会意。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支没有箭头的箭矢,搭在弓上,对著院子另一头屋檐上掛著的一串风铃,鬆开了弓弦。 “叮铃铃——” 一阵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地响起。 “什么人?” “过去看看!” 院门口的八名亲兵立刻被吸引,分出四人,警惕地朝著声音来源的方向摸去。剩下四人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吸引了过去。 就是这个机会! 玲儿的身影化作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虚影,几个闪烁间,便悄无声息地贴近了主臥的窗下。 她用指尖沾了些许口水,捅破了薄薄的窗户纸,向內窥探。 只见烛光摇曳,张烈將军並未安睡,而是坐在床边,正用一块鹿皮,仔细地擦拭著他的佩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专注与追忆。 玲儿不敢耽搁,从怀中取出一根细小的竹管,將阿魅交给她的迷药粉末填入其中,对准窗纸上的小孔,轻轻一吹。 一股无色无味的烟气,悄然飘入房中。 张烈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他只来得及皱了下眉,眼皮便开始沉重,最终头一歪,伏在桌边,沉沉睡去。 玲儿確认药效已经完全发作,用头上的木簪,熟练地拨开窗栓,灵巧地翻身入內,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第268章 利刃出鞘试忠骨,故人万里赴雄关 玲儿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床边。 她看著沉睡中的张烈,眼中没有丝毫波澜,转身找到了床头的第三块砖。 果然,砖下有一个小巧的开关。 她轻轻一按。 床下,一块地板,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里,静静地躺著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玲儿刚將盒子取出,便听到了燕飞的信號,守卫要回来了! 她立即將盒子收好,赶在亲兵们回到原位之前,已经悄然无声地翻过了院墙。 等玲儿翻过墙壁,回到那条偏僻的小巷时,马三早已等候在此,急切地问道:“搞定?” 玲儿晃了晃手中的紫檀木盒,面带得色。 “漂亮!”马三吹了声口哨,“收工!” 从潜入到得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得天衣无缝。 时间,连一炷香都不到。 两人不敢耽搁,立刻按照原路,悄然退出了將军府,与其他人在一处隱秘的角落匯合。 马三將盒子交给全伯。 “老龟,你能打开吧?” 全伯看著盒子上的三道精巧的锁,讚嘆了一声:“好手艺。” 隨即,他从工具包里,取出了三把造型各异的钥匙。 “咔噠,咔噠,咔噠。” 三声轻响,盒子应声而开。 结果几个人看到盒子里面,全都愣住了。 只见里面並没有什么虎符,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是陈平川给他们的留言。 “回来见我。” …… 军师府。 陈平川面前的茶,已经换了第三杯。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更漏,时间,刚好过去一炷香。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 “进。” 六道身影,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鬼影”玲儿上前一步,將那个紫檀木盒,恭敬地呈上。 “主公,我们回来了。” 陈平川的目光,在六人身上一一扫过。 他们身上,没有一丝伤痕,气息平稳,甚至连衣角都没有半点褶皱。 將军府那边也没有传来动静,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过了盒子。 “恭喜你们,通过考验。” 六人面面相覷,先是错愕,隨即是恍然大悟,最后,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更加狂热和信服的神情。 原来,这根本就是主公设下的一个局! 一个用来检验他们能力和忠诚的局! 他们不仅没有丝毫被欺骗的感觉,反而感到一阵后怕和庆幸。 后怕的是,如果他们刚才有任何一丝的犹豫和异心,恐怕此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庆幸的是,他们,通过了主公的考验!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陈平川,最信任的人。” 陈平川站起身,看著他们,声音无比郑重。 “你们的刀锋所向,便是我意志的延伸。” “属下,万死不辞!” 六人齐齐单膝跪地,声音鏗鏘有力,在寂静的夜里,迴荡不休。 陈平川看著他们,嘴角终於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容。 现在,他终於有了一把,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隨时可以出鞘的,真正的利刃了。 …… 秋风送爽,吹黄了敦煌城外的胡杨林。 一支规模庞大的商队,悬掛著一面“张氏商號”的大旗,在一阵阵清脆的驼铃声中,缓缓朝著敦煌城门驶来。 商队绵延数里,上百匹骆驼满载著货物,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赶路的伙计,一个个风尘僕僕,皮肤黝黑,但眼神却十分精悍,腰间鼓鼓囊囊,显然都带著兵器。 这样一支商队,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城门下,负责盘查的归义军士兵,立刻警惕起来,拦住了商队的去路。 “站住!什么人的商队?来敦煌做什么?”为首的队率,手按刀柄,厉声喝问。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汉子,从队伍中走了出来,正是黑风寨的二当家,铁牛。 他身后,还跟著一个沉默寡言,但眼神锐利的中年人,哑巴叔。 “军爷,我们是从中原来的商队,贩运些丝绸茶叶,想来敦煌换些皮货。”铁牛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从怀里掏出了一袋沉甸甸的碎银子,想要塞过去。 那队率却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地推开了他的手。 “少来这套!我们归义军,不吃这个!” “如今是非常时期,所有入城人员货物,都必须经过严格盘查!” 铁牛碰了一鼻子灰,心里有些不爽,但也没发作。 他知道,这里是陈平川的地盘,规矩大得很。 一旁的哑巴叔,没有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递了过去。 那队长狐疑地接过信,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 信上的字跡,他认得,上面有陈军师的亲笔签名! 而信封的落款处,盖著一枚小小的,代表军师本人的私印。 “原来是军师的贵客!失敬失敬!” 队率的態度,立刻来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连忙对著铁牛和哑巴叔抱拳行礼,脸上堆满了笑容。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衝撞了二位,还望海涵!” 他侧过身,对著手下大吼一声:“都把傢伙收起来!放行!快放行!” 守城的士兵们,立刻让开了一条道路。 商队畅通无阻地进入了敦煌城。 铁牛看著那队率前倨后恭的模样,心里嘖嘖称奇。 他娘的,陈平川这小子,在西域混得可以啊!光凭一封信,就跟圣旨一样好使。 商队在士兵的指引下,径直朝著城中的军师府驶去。 一路上,铁牛好奇地打量著这座传说中的西域名城。 街道宽阔整洁,两旁的店铺鳞次櫛比,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城中的百姓,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脸上都带著安居乐业的笑容,丝毫看不出这里刚刚经歷过一场大战。 更让他惊讶的是,街上巡逻的士兵,军容严整,纪律严明,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支大业朝的官军,都要有精气神。 “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铁牛在心里暗自嘀咕。 很快,军师府到了。 陈平川得到通报,立即带著祝衡,走出来迎接。 当他看到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时,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铁牛哥,哑巴叔,一路辛苦了!” 铁牛跳下骆驼,上下打量著陈平川。 三年多不见,眼前的年轻人,比离开黑风寨时,更高了一些,也更黑了一些,但那双眼睛,却越发的明亮和深邃,举手投足间,带著一股让人不敢小覷的沉凝气度。 “哼,你小子!”铁牛重重地哼了一声,走上前,一拳捶在陈平川的胸口,“在西域当你的土皇帝,倒是快活!知不知道,山寨里大傢伙有多担心你!”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眼眶,却微微有些发红。 陈平川硬挨了他一拳,不以为意,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铁牛哥,几年不见,你这嘴皮子功夫,倒是见长啊。” “三娘呢?她一切可好?” 第269章 父女团聚,郡主认母 提到凤三娘,铁牛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他嘟囔了一句:“好,好得很!就是天天站在山顶上往西边看,都快成望夫石了!” 陈平川闻言,心中一暖,笑了笑,没有再追问。 铁牛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他侧过身,让开了道路。 一辆满是风尘的马车,出现在眾人面前。 祝衡的呼吸,在这一刻,猛地一窒。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辆马车,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起来。 车帘,被一只纤细的手,缓缓掀开。 一位身著素衣,面带风霜,却依旧难掩那份绝代风华的少女,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那个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那个曾经伟岸如山,为她遮风挡雨的父亲。 他瘦了,头髮也白了许多。 身上穿著的,不再是那象徵著尊贵身份的王袍,而是一件粗獷的异族服饰。 但他的腰杆,却比以前,挺得更直了。 “父……父王……” 昭华郡主的声音,带著哽咽和颤抖。 “昭华!” 祝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 “我的女儿!” 昭华郡主的眼泪,瞬间决堤。 她像一只乳燕投林,飞奔过去,一头扎进了那个日思夜想的,温暖而坚实的怀抱。 “父王!真的是你!女儿……女儿好想你!” 她紧紧地抱著自己的父亲,仿佛一鬆手,眼前的一切,就会化为泡影。 “是父王不好……是父王不好……” 祝衡抱著失而復得的女儿,双目含泪,这个在千军万马面前都面不改色的汉子,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 父女二人,在异乡的土地上,歷经生死,终於重逢。 周围的人,看著这感人的一幕,都默默地闭上嘴,不忍打扰。 就连一向粗线条的铁牛,也感觉鼻子有些发酸,偷偷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抹眼角。 他娘的,这沙子,真迷眼睛。 …… 久別重逢的激动,在泪水中缓缓平復。 昭华郡主终於从父亲的怀抱里抬起头,她擦了擦眼泪,脸上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到祝衡身边,那位一直默默站立,眼神复杂地看著她们的异族女子时,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年约三十,身披一张洁白的狼皮,五官立体而深刻,眉宇间带著一股不屈的英气。 她看著自己的眼神,很复杂。 有欣慰,有关切,还有一丝紧张。 昭华不是傻子。 她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再联想到父亲身上那件明显不属於汉人的华丽王袍,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的心,一下子变得很乱。 祝衡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的情绪变化,心中顿时一紧。 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一刻。 他生怕女儿无法接受阿丽娜,生怕这刚刚重逢的喜悦,会因此蒙上一层阴影。 他张了张嘴,正想开口解释。 阿丽娜却主动地,走上前了一步。 她看著眼前这个比自己想像中还要美丽柔弱的女孩,脸上没有丝毫月氏女王的架子,更没有一个“后母”的威严。 她的眼神,温柔得像南山的湖水。 她主动伸出手,想要去拉昭华的手。 “你就是昭华吧?”她的声音,带著草原民族特有的爽朗和真诚,汉话说得虽然有些生硬,但却很好听,“真漂亮,就像天山顶上,最乾净的雪莲。” “你別怕,我叫阿丽娜。” 昭华本能地,想要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 但当她看到阿丽娜眼中那份坦荡和真诚时,她的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那是一双,不会骗人的眼睛。 阿丽娜见她没有躲闪,胆子也大了一些,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也很粗糙,带著常年拉弓射箭留下的老茧,却让人感觉很安心。 “你父亲啊,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阿丽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容,“我的耳朵,都快被他念出茧子来了。他说他的昭华,是世界上最乖巧,最懂事的女儿。” 这番话,说得如此自然,如此亲切,仿佛她们不是第一次见面,而是一对相识多年的姐妹。 昭华心中的那份牴触和戒备,在不知不觉中,消融了许多。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她发现,父亲虽然穿著异族的服饰,但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光彩。 那是一种,发自內心的,轻鬆和快乐。 尤其是在他看向身边这位名叫阿丽娜的女人时,那眼神里的温柔和爱意,是根本无法掩饰的。 在京城时,她的父亲,是大业朝的秦王。 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昭华知道,他不快乐。 他就像一只被关在华丽笼子里的雄鹰,空有一身抱负,却处处受到掣肘。 只能困在庐州府方巴掌大的地方,消磨著雄心壮志。 他的脸上,总是带著挥之不去的忧鬱和沉重。 可是现在,他变了。 他眼中的枷锁,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挣脱了牢笼,重获新生的光芒。 他不再是那个被囚禁的秦王了。 他是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间,自由翱翔的雄鹰。 而眼前这个女人,就是与他並肩齐飞的,另一只鹰。 “郡主。” 陈平川的声音,適时地响了起来。 他走到昭华身边,笑著轻声说道:“王爷在这里,找到了新的责任,和新的归宿。” “你看,他现在可比在中原时,要开心多了。” “我们都应该为他高兴,不是吗?” 陈平川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昭华心中最后一道锁。 是啊。 自己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只要父亲能够开心,能够平安,不就足够了吗? 他所承受的苦难,已经太多太多了。 自己作为女儿,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继续背负著那些沉重的过去,孤独地走下去呢? 想通了这一点,昭华只觉得豁然开朗。 她的眼泪,再次不爭气地滑落下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悲伤,也不是委屈。 而是释然,是祝福。 她看著眼前这位,眼神依旧有些忐忑的异族女王。 她挣脱了阿丽娜的手,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对著阿丽娜,盈盈一拜,行了一个晚辈对长辈的大礼。 “昭华,见过……母亲。” 这一声“母亲”,虽然还有些生涩,但却无比的清晰,无比的真诚。 “轰!”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像一道惊雷,在阿丽娜的脑海中炸响。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 想过昭华会不理她,会怨恨她,甚至会当眾给她难堪。 她都做好了准备。 可她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汉人女孩,竟然有如此宽广的胸襟。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了阿丽娜的全身。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將昭华,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的好女儿!我的好女儿!”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都不流泪的草原女王,此刻,哭得泣不成声。父女团聚,郡主认母 第270章 家书泣血,张家出大事了! 一旁的祝衡,更是老怀大慰,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看著相拥而泣的两个女人,只觉得胸中一股豪气直衝云霄。 他仰起头,对著苍天,发出了畅快淋漓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好!好啊!” 笑声中,带著无尽的喜悦和释然。 家,终於完整了。 陈平川看著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祝衡和阿丽娜的结合,得到了女儿的祝福,这意味著,归义军和白羚部,这两个西域新兴的势力,將再也没有任何隔阂,真正地融为一体。 这第一喜,是亲情团圆。 这第二喜,是联盟稳固。 陈平川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起来。 …… 夜深人静。 军师府的书房內,灯火依旧。 陈平川、铁牛、哑巴叔三人,围著一张方桌,相对而坐。 白天的喧囂和喜悦已经散去,此刻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说吧,铁牛哥。”陈平川亲自为两人倒上美酒,“我离开这几年,中原那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铁牛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让他那张黑脸,泛起了一丝红晕。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打开后,里面是一封封信件。 “这是你家里的信,这是张静姝那丫头的,还有一张,是张若素姑娘写的……” 铁牛將几封信,推到陈平川面前,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平川,中原,是越来越乱了。” 陈平川的心,猛地一紧。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起最上面那封,信封上写著“兄长亲启”的信。 熟悉的娟秀字跡,是妹妹陈平玉写的。 他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铁牛又给自己灌了一口烈酒,组织语言,沉声开始讲述他们离开之后,中原发生的种种变故。 第一个消息,便让陈平川心里,暗自鬆了一口气,也感到一阵后怕。 在他和祝衡一路西逃之后不久,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京城的梁太后,便下达了旨意。 一支由禁军精锐组成的队伍,星夜兼程,直扑庐州府。 他们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將秦王和陈平川的家眷,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梁家的人,做事向来这么绝。 幸好,陈平川棋高一著。 在他离开庐州之前,就已经让凤三娘提前做了安排。 就在那支禁军抵达庐州的前一天晚上,黑风寨的人,便悄无声息地,將陈家、张家,以及张若素和她的家人,连夜转移到了固若金汤的黑风寨中。 甚至,连几家人府里的值钱家当,都搬得一乾二净,连根毛都没给朝廷留下。 於是,当那支禁军杀气腾腾地扑到庐州时,只扑了个空。 带队的禁军將领,气得当场拔刀,砍断了院子里的一棵无辜的桂树。 找不到人,总要有人来承担梁太后的怒火。 於是,倒霉的,便是庐州府的那些官员。 那位將领以“剿逆不力”的罪名,將庐州府衙上下,从知府到小吏,全都抓了起来,严刑拷打,整个官场,几乎被清洗了一遍。 很快,朝廷便派来了一位新的庐州知府。 一个名叫李汶洛的傢伙。 此人是梁党的核心成员,是梁越的表亲,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贪婪无度。 李汶洛一到任,便立刻下令,將陈平川当初在庐州实行的一切善政,全部推翻! 什么“以工代賑”,什么“官府统购”,统统作废! 苛捐杂税,重新恢復,甚至变本加厉,巧立名目,增设了一项闻所未闻的“剿逆税”。 美其名曰,是用来筹集军费,清剿陈平川和秦王的“余党”。 实际上,就是將整个庐州的百姓,当成了他自己的钱袋子,疯狂地搜刮民脂民膏。 庐州的百姓,刚刚过了几天好日子,转眼间,便再度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一时间,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一些曾经受过陈平川提拔和恩惠的,尚有良知的正直官员,试图联名上书,劝阻李汶洛。 结果,可想而知。 轻则,被直接罢官免职,赶回家乡。 重则,被李汶洛罗织各种罪名,打入大牢,家產抄没。 整个庐州府,再度陷入了那种暗无天日的境地。 百姓们在私下里,无不切齿痛骂李汶洛和梁家,也无不怀念那个,曾经给他们带来过光明和希望的陈解元。 听到这里,陈平川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手中的信纸,被捏得死死的,指节因为用力,咯咯作响! 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庐州新政,他好不容易为百姓爭来的一点喘息之机,竟然,就这么被那帮混蛋,如此轻易地摧毁了! 他的人民,他视若家人的庐州百姓,竟然在遭受著这样的苦难! 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的心底,疯狂地滋生出来。 李汶洛……梁家…… 他將这个名字,死死地刻在了心里。 铁牛看著他那副骇人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嘆息。 他拍了拍陈平川的肩膀,安慰道:“你先別急著上火,听我说完。” “你家里人,都很好。三娘把他们都当成亲人一样照顾著,在山寨里,大家也都客客气气的。” “你娘她知道你平安无事,还在西域这边干出了这么大的名堂,高兴得哭了好几场。现在天天在后山观音庙里烧香拜佛,为你祈福呢。” 听到家人的消息,陈平川心中的杀意,才稍稍平復了一些。 他拿起第二封信,是张若素写的。 信里的內容,和铁牛说的差不多,只是更加详细地描述了庐州的现状,以及对未来的担忧,字里行间,充满了忧国忧民的情怀。 最后,她只是叮嘱他,在西域万事小心,不要衝动,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平川看完,心中五味杂陈。 他將信纸小心地折好,看向了最后一封。 张静姝的信。 信封很薄,似乎只有一页纸。 他拆开信封,里面,果然只有一张信纸。 娟秀的小楷,是他熟悉的字跡。 但那字跡,却显得有些凌乱,甚至有好几处,都被泪水浸染,变得模糊不清。 陈平川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一旁的铁牛,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无比沉重。 他端起酒碗,又是一口闷干,然后用一种近乎沙哑的声音,说道: “平川,你家没事。” “但是,张家……” “出大事了。” 第271章 陈平川震怒:我的人也敢动?! 陈平川的目光,紧紧地钉在张静姝那几行被泪水浸染的字上。 铁牛的声音,仿佛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带著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怒。 原来,那个新来的知府李汶洛,在掌控了庐州之后,便对所有和陈平川有过关联的人,都进行了疯狂的报復性打压。 张家,作为陈平川最坚定的支持者和未来的亲家,自然是首当其衝。 李汶洛隨便找了个“通逆”的罪名,就查封了张盛財在庐州城里所有的店铺,抢走了他库房里所有的货物。 一夜之间,庐州首富,变得一无所有。 张盛財为人精明,也很有骨气。 他知道,庐州,已经是一个死局。 只要梁家不倒,只要李汶洛还在,他就永无翻身之日。 他不甘心就这么落魄下去。 在和家人商议之后,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听说,大业朝东南沿海的江徽府,因为海贸繁荣,遍地是黄金。 他想带著儿子张金宝,去那边闯出一条新的生路,为日后东山再起,积累资本。 於是,他將妻子孙夫人和女儿张静姝,託付给了黑风寨照料。 自己则带著手里最后的家產,和张金宝一起,毅然南下。 然而,他们父子俩,严重低估了江徽府的混乱程度。 那个地方,天高皇帝远,官府腐败无能,海防更是形同虚设。 正是倭寇最猖獗,最无法无天的地方。 父子俩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 在一笔丝绸交易中,他们出手阔绰,很快,就被一伙假扮成海商的倭寇给盯上了。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那伙倭寇,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他们手持倭刀,杀进了张盛財父子下榻的货栈。 货栈的伙计,当场就被砍死了好几个。 张盛財见状不妙,马上带著张金宝逃跑,可惜货栈已经被包围,最终,父子二人被擒。 连同他们带来的所有財物,都被倭寇洗劫一空,然后被掳上了一艘快船,带到了茫茫大海之上的一座荒岛。 几天后,一个神秘人,找到了在黑风寨焦急等待消息的孙夫人。 他带来了一封信,和张盛財的印章。 信是倭寇写的,他们索要十万两白银的天价赎金。 並威胁说,一个月內,如果看不到钱,就等著给张盛財父子收尸。 孙夫人当场就嚇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哭得死去活来,爱夫心切的她,哪里还顾得上別的?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救回自己的丈夫和儿子。 罗氏和凤三娘,知道消息后,也是又惊又怒。 她们一边安慰孙夫人,一边想办法。 凤三娘拿出了自己的积蓄,罗氏也掏空陈家的家底,孙夫人更是变卖了自己所有的首饰和產业。 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凑齐了十万两白银。 她们按照倭寇的要求,將银子,交给了那个神秘的联络人。 然而,她们把倭寇想得太简单了。 这些毫无人性的畜生,在收了钱之后,却根本没有半点要放人的意思。 他们贪得无厌,见张家竟然真的能拿出这么多钱,便认定了他们是条大鱼。 於是,他们派人传回了第二封信。 这一次,他们狮子大开口,赎金,直接翻了一倍! 二十万两! 而且,时间,还是一个月! 这一下,孙夫人彻底绝望了。 她一个妇道人家,已经倾家荡產,哪里还有能力,去满足这无底洞一般的贪慾? 她整日以泪洗面,人都快要疯了。 而张静姝,因为父亲和兄长身陷囹圄,生死未卜,更是日夜啼哭,茶饭不思,短短半个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憔悴得不成样子。 她跪著求凤三娘,求她出兵,去救自己的父兄。 但凤三娘,也有自己的苦衷。 黑风寨的根基在庐州,势力范围,根本延伸不到千里之外的东南沿海。 更何况,她手下这几千人的身家性命,都繫於她一人之身。 她不能为了一个人,就贸然带著兄弟们,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远征。 她只能派人去江徽府那边打探消息,但得到的回音,都石沉大海。 正当所有人都一筹莫展,陷入绝望之际。 陈平川派人送来报平安的信,到了。 还是张若素心思縝密,她看著几乎要崩溃的张静姝,对她说了一句话。 “静姝妹妹,你先別哭。” “此事,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平川能解决!” 张静姝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光亮。 她含著血泪,给陈平川写下了这封求救信。 信的末尾,她写下的最后一行字。 “平川哥哥,若不能救回父兄,静姝唯有一死,隨他们而去。” “来生,再报你恩情。” “轰!” 一股难以抑制的狂暴怒火,瞬间从陈平川的胸中,炸裂开来!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这一刻,都燃烧了起来! “砰!” 陈平川的拳头重重捶在面前那张用上好铁木打造的方桌上,铁牛和哑巴叔,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嚇了一大跳。 他们抬起头,看到了一双,他们从未见过的,赤红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燃烧著的是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一股冰冷而骇人的杀气,从陈平川的身上,猛地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铁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毫不怀疑,此刻的陈平川,如果想杀人,只需要一个念头。 “倭……寇……” “梁……家……” 陈平川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两个名字。 新仇!旧恨! 在这一刻,尽数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那个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憨头憨脑地,一口一个“大哥”叫著的胖小子,张金宝。 闪过了那个虽然市侩,虽然眼里只有钱,却总是在关键时刻,第一个站出来,无条件支持他的胖財主,张盛財。 他更想起了张静姝。 那个刁蛮任性,那个古灵精怪,那个总是和他斗嘴,却又对他情根深种的女孩。 他无法想像,当她写下那一行绝笔字时,內心,是何等的痛苦和绝望。 一想到她那张憔悴的小脸,一想到她可能真的会做傻事,陈平川的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啊——!” 他猛地站起身,仰天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怒吼! 吼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和杀意! 他像一头被困的猛兽,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双拳捏得咔咔作响。 大脑,在这一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速运转。 救! 必须救!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人救回来! 这不仅仅是为了张金宝,为了张盛財,为了那个傻丫头张静姝。 更是为了,江徽府千千万万,正在被倭寇荼毒的,无辜百姓! 第272章 杀鬼子,何须千军万马! 前世,陈平川就是一个热血青年。 对於古代,倭寇在沿海犯下的种种暴行,他便深恶痛绝! 更对后世,那些在中国大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日寇,恨之入骨! 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如果自己能回到那个年代,一定要亲手,將那些畜生,一个个,全部送进地狱! 如今,机会真的来了! 他可以亲手为自己的同胞们,报仇雪恨! 这个机会,他怎么能错过? 良久,陈平川终於停下了脚步。 他胸中的狂怒,渐渐被一种更加冰冷的冷静所取代。 那双赤红的眼睛,也恢復了往日的清明。 但那份冷静之下,却隱藏著更加汹涌,更加致命的惊涛骇浪。 “铁牛哥,哑巴叔。” 陈平川转过身,看著两人,声音平静,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辛苦你们了。” “你们先去客房休息,好好休整一下。” “此事,我已有决断。” 铁牛看著他冷酷的样子,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发怵,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激动。 他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一拍胸脯。 “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不会不管!” “要去干他娘的,算我一个!老子这把斧头,早就渴了!” 陈平川却摇了摇头。 “不。” “你们的任务,更加重要。” “你们必须立刻启程,返回黑风寨。告诉三娘,告诉我的家人,告诉张伯母,让他们安心。” “告诉他们,我陈平川,在此立誓。” “不救回张伯父和金宝,不杀光那帮倭寇,我,誓不为人!” “另外,”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帮我保护好张家女眷,尤其是静姝,绝对,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我怕她一时想不开……我会后悔一辈子!” 铁牛和哑巴叔看著他眼中的决绝,两人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们听你的!” “你小子,自己也多加小心!” …… 第二天一早。 陈平川便请来张烈、祝衡和阿丽娜,在军师府的议事大厅,开了一个紧急会议。 他没有丝毫的隱瞒,將中原发生的事情,以及张家的遭遇,全盘托出。 听完他的敘述,张烈和祝衡,都是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张烈一拍桌子,鬚髮皆张,“这帮倭寇,简直是无法无天!该杀!” 他虽然身在西域,但经常从商队口里听闻东南沿海,常有倭寇作乱,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没想到,如今竟猖獗至此! 祝衡也是脸色铁青,眼中杀机毕露:“梁家!又是梁家!这帮国贼,不除不快!” 阿丽娜虽然对中原的事情不太了解,但她看著陈平川那阴沉的脸色,也知道,能让他如此震怒的,必然是天大的事情。 “军师,你打算怎么做?”张烈看著陈平川,沉声问道。 陈平川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三人,语气斩钉截铁。 “我要去一趟江徽府。” “救人!” “杀倭寇!” 此言一出,大厅內,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 张烈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不行!绝对不行!” 他断然喝道:“军师!你疯了不成?江徽府远在千里之外,你如何去得?” “如今我们归义军,刚刚在西域站稳脚跟,吐蕃和回鶻,对我们依旧是虎视眈眈。你,是我们的主心骨,是我们归义军的定海神针!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轻易离开,以身涉险?” 祝衡也皱起了眉头,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平川,我理解你的心情,你重情重义,我们都知道。” “但这並非你一人之事。江徽府鱼龙混杂,倭寇更是凶残狡猾,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如果你坚持要去……不如这样,”他沉吟道,“我亲自挑选一支白羚部的精锐骑兵,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让他们隨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陈平川看著他们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断然拒绝了。 “不行!” “归义军,白羚部,是我们好不容易才在西域打下的根基。一兵一卒,都不能轻动!” “我们现在,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绝对不能因为我个人的私事,而动摇根本。” “况且,”他继续说道,“江徽府地处东南沿海,海河密布,地势复杂,骑兵去了,根本施展不开,反而会成为累赘。”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睥睨天下的傲然。 “而且,对付区区一群,只敢在海上称王称霸的老鼠。” “还用不著,归义军的千军万马!” 他转过身,对著空无一人的大厅门口,沉声喝道: “暗影六子,何在?!” 话音刚落。 六道身影,如同从空气中浮现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厅之內。 他们齐齐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属下在!” 张烈、祝衡和阿丽娜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齐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们瞪大了眼睛,看著大厅中央,那突然出现的六个人,脸上写满了惊疑和戒备。 这些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们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门外的守卫是干什么饭吃的? 张烈和祝衡,更是心头剧震。 他们看得出,这六个人,绝非等閒之辈! 虽然他们一个个,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各不相同,看起来,就像是市井街头,最普通不过的贩夫走卒。 但他们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冰冷而凝实的肃杀之气,却是装不出来的,只有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人,才能拥有! 尤其是他们看向陈平川时,那眼神中的狂热和绝对服从,更是让人心惊。 “他们是……”张烈喉结滚动了一下,惊疑不定地看向陈平川。 “我的亲卫。”陈平川的语气,平淡得,仿佛在介绍几个普通的家丁,“我叫他们『暗影六子』。” “这次东行,我只带他们六个,就足够了。” “不行!” 张烈想也不想,第一个开口反对,声音斩钉截铁。 “军师!我绝不同意!” “倭寇凶残,党羽眾多,在江徽府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你们区区七个人,就想去闯他们的龙潭虎穴?”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別?这无异於以卵击石!” 祝衡也紧锁著眉头,脸上写满了担忧。 “平川,你不要意气用事,三思而后行!”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好不容易才创下的这番基业,岂不是全都付诸东流了?” 阿丽娜也急切地说道:“陈军事,我知道你本事大。但是,多带些人手,总归是更稳妥一些!” 陈平川看著他们焦急的模样,忽然笑了。 他没有再爭辩,而是缓缓走到张烈面前,停下脚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直视著这位满头白髮的老將军。 “张將军。你,相信我吗?” 第273章 杀尽倭寇,祭我国旗! 张烈被他问得,当场一愣。 他看著眼前这张,英气勃勃的年轻脸庞。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想起他,是如何在归义军最危难的时刻,临危受命,以神鬼莫测之计,谈笑间,便让三万吐蕃大军,灰飞烟灭。 想起他,是如何化解了归义军內部,那场几乎要分崩离析的巨大危机,让所有人,都重新拧成了一股绳。 想起他,是如何用那匪夷所思的“雪盐”,为归义军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財富,让士兵们穿上了新甲,换上了利刃。 这个年轻人,来到敦煌,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 他所创造的奇蹟,比他张烈,这几十年来见过的,都要多。 他,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 陈平川又转过身,看向祝衡。 “王爷。” “你,相信我吗?” 祝衡看著他,眼神复杂。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从一个亡命天涯,心若死灰的丧家之犬。 到如今,成为了白羚部的王,找到了新的责任,重获了新生。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赐。 他不仅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自己的知己,是自己后半生,最值得信赖的伙伴。 他,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 陈平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阿丽娜的身上。 “王后,你呢?” 阿丽娜看著他,这个男人,救了她的部落,救了她的族人,还让她,找到了自己一生的挚爱。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信!” 陈平川笑了。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眾人,语气依旧平静,却带著一种尽在掌握的强大自信。 “我陈平川,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我说过,要建立一个属於我们汉人自己的国度。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再也不受异族的欺凌,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这片土地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这个承诺,在我处理完我的家事之后,就会回来,亲手兑现。”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交击,掷地有声! “区区一群东瀛倭寇,不过是我建国路上,几块微不足道的绊脚石!” “正好,拿他们的人头,来祭我的建国大旗!” 这番话,说得何等的豪气干云! 这份睥睨天下的自信和霸气,深深地震撼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张烈和祝衡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和信服。 是啊。 他们怎么忘了。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从来就不能用常理来揣度。 他本身,就是一个奇蹟! 张烈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將心中所有的担忧都吐了出去。 他脸上的凝重,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然。 他不再反对了。 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阻止一头即將要下山捕食的猛虎。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他。 然后,为他磨亮爪牙。 张烈缓缓地,走上前。 在所有人注视下,他做出了一个,让陈平川都感到意外的举动。 他解下了自己腰间,那柄跟隨了他征战半生,斩敌无数的佩剑。 这是一柄古朴的汉剑,剑鞘由鯊鱼皮包裹,剑柄上镶嵌著温润的玉石,虽然歷经岁月,却依旧锋芒內敛。 “军师。” 张烈双手捧著宝剑,神情肃穆,郑重地,將其递到陈平川的面前。 “此剑,名曰『破虏』。” “是我张家的传家之宝,从我祖父张议创下归义军基业起,便隨我张家三代人,征战沙场,保家卫国。” “今日,我將它,赠予你。” 他的声音无比的沉重,也无比的坚定。 “望你此行,能持此剑,荡平东瀛倭寇,扬我汉人天威!” 陈平川看著眼前的宝剑,看著张烈那双充满信任和期盼的眼睛,心中一股热血,直衝头顶。 他知道,张烈送出的,不仅仅是一把剑。 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一份重於泰山的託付。 这意味著,从这一刻起,这位归义军的统帅,已经將他当成了可以託付一切的,真正的自己人。 “谢將军!” 陈平川没有推辞,他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了这柄“破虏”剑。 剑身入手,一股冰凉而沉重的感觉,顺著手臂,直达心底。 他能感觉到,这柄剑里,蕴含著张家三代人,保卫家国,驱逐外虏的不屈战魂! “將军放心!” 陈平川手握长剑,对著张烈,郑重地承诺:“平川必不辱没此剑威名!” 祝衡也走上前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陈平川的肩膀。 他的手,很有力。 “去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家里的事,不用担心。” “有我和张將军在,敦煌,乱不了。” “这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认真。 “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们一件事。” “必须,活著回来!” 陈平川看著他,又看了看一旁,同样眼含期盼的阿丽娜和张烈。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言为定!” …… 三日后,清晨。 敦煌城外,狂风肆虐,捲起漫天黄沙。 张烈、祝衡、阿丽娜、昭华郡主,以及归义军的一眾高级將领,都来为陈平川送行。 没有繁琐的仪式,也没有多余的废话。 只有一碗碗,盛满了离別与祝福的烈酒。 张烈亲自端起一个大陶碗,为陈平川斟满了酒。 酒液浑浊,却带著一股粮食的醇香。 “军师,保重!” 他举起酒碗,对著陈平川,沉声说道。 陈平川端起自己的碗,与他重重一碰。 “將军,等我好消息!” 说罢,他仰起头,將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手腕一翻,將那只陶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啪!” 陶碗,碎裂成无数片。 壮士出征,义无反顾! 他又看向祝衡和阿丽娜,脸上露出了轻鬆的笑容。 “王爷,王后,我不在的这段时日,敦煌的军政事务,就要多劳烦二位了。” 阿丽娜也端著一碗酒,走上前来。 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看著陈平川,充满了感激和信任。 “陈军事,你儘管放心去。” “你救了我们白羚部,就是我们全族的大恩人。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 “谁敢在你走后,在敦煌捣乱,我阿丽娜的弯刀,第一个不答应!” 她也学著陈平川的样子,將碗中酒一饮而尽,摔碎在地。 巾幗不让鬚眉,豪气干云。 最后,是昭华郡主。 她不会饮酒,她走到陈平川面前,脸颊微红,低著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平川……” 她还是习惯,这样称呼他。 “此去,路途遥远,千山万水,万望……万望珍重。” 陈平川能感觉到,这个女孩对他那份深藏心底的情意。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郡主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我等你回来。”昭华郡主鼓起勇气,抬起头,看著他的眼睛,轻声,却无比坚定地说道。 陈平川心中一动,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前来送行的人,郑重地,抱拳一揖。 “诸位,就此別过!” “后会有期!” 说罢,他再不回头,翻身上了一匹早已备好的黑色骏马。 他身后,“暗影六子”也纷纷上马,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驾!” 陈平川双腿一夹马腹,黑色骏马,发出一声长嘶,四蹄翻飞,朝著东方,绝尘而去。 七骑,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很快,便消失在了漫漫黄沙的地平线尽头。 另一边,铁牛和哑巴叔,也与眾人告辞。 他们將朝著另一个方向,返回中原的黑风寨復命。 铁牛看著陈平川离去的方向,那张粗獷的脸上,难得的,没有了往日的挤兑和不屑。 他只是低声,对著身旁的哑巴叔,嘟囔了一句。 “这小子,是去干大事的。” “希望他,好好地活著回来。” 哑巴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的眼神里,也带著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凝重和期盼。 …… 第274章 英雄?不,在他们眼里我是瘟神! 与此同时。 就在陈平川一行人,离开敦煌不久。 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徽府。 茫茫东海之上,一座被浓雾终年笼罩,戒备森严的荒岛。 岛屿的中心,一座用巨石和木头搭建的寨子里。 一个身材矮小,穿著一身黑色武士服,脸上带著一道狰狞刀疤的独眼倭寇头目,正坐在虎皮大椅上。 他的手里,正把玩著一块鹅卵石,上面画著美猴王,惟妙惟肖。 这是他从那个叫张金宝的胖子身上,搜出来的。 “头领。” 一个手下,躬身走了进来。 “中原那边,有消息吗?”独眼倭寇头目,用生硬的汉话,冷冷地问道。 “有的,头领。”手下回答道,“他们请求我们再宽限些时日,好筹集钱財。看来,这二十万两银子对於张家来说,有些吃力。” “哼。” 独眼倭寇头目,发出一声冷笑,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 他將手中的石头画,猛地捏碎! “告诉张盛財的家人,我犬养三郎再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 “一个月!” “如果一个月后,我还是看不到二十万两白银!” “就让他们,准备收尸吧!” …… 从西域到江徽府,何止千里。 一路东行,风沙渐息,绿意渐浓。 陈平川一行人日夜兼程,足足走了大半个月,终於来到了江徽府。 在陈平川的想像中,这片大业朝最富庶的鱼米之乡,本该是小桥流水,炊烟裊裊的江南景致。 然而,当他们真正踏入江徽府的地界,看到的景象,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田地大片大片地荒芜著,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 本该是村落的地方,只剩下断壁残垣,被烧得焦黑的房梁,无声地诉说著曾经发生的惨剧。 甚至还能看到腐烂的尸体…… 这里不是人间天堂,而是一座被遗弃的地狱。 “主公,前面有个镇子,好像还有人烟。” 马三催马上前,指著远处海岸线上一个模糊的轮廓说道。 那是“望海镇”。 一个靠海吃海的镇子,镇上的居民,世代都是渔民。 可当他们靠近时,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镇子里,火光冲天! 黑色的浓烟,直衝云霄。 悽厉的惨叫声,女人的哭喊声,孩童的惊叫声,还有一阵阵猖狂而刺耳的狞笑声,混杂在一起,隔著老远,都能清晰地传入耳中。 陈平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驾!” 他没有丝毫犹豫,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身下的黑色骏马如离弦之箭,狂奔而出。 暗影六子,紧隨其后。 越是靠近,那地狱般的景象就越是清晰。 茅草搭建的屋子,被点燃,火焰吞噬著一切,將渔民们赖以为生的家园,化为一片焦土。 数十名身材矮小,穿著破烂武士服,手持明晃晃倭刀的倭寇,正在镇子里肆虐! 他们像一群闯入羊圈的恶狼,疯狂地追逐、砍杀著手无寸铁的渔民。 一个抱著孩子的母亲,跑得慢了些,被一个倭寇追上,一刀便从背后捅了个对穿。 母亲倒下了,那倭寇却狞笑著,伸手去抓那嚇得失声痛哭的孩童。 “畜生!” 陈平川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他甚至没有下令。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空气。 一直沉默不语的燕飞,早已在马上张弓搭箭。 那名正要对孩童下手的倭寇,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一支羽箭,便精准地从他的后心射入,穿胸而出!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著胸口冒出的血色箭头,身体晃了晃,重重地倒了下去。 “吼!” 石头髮出一声震天的怒吼,他直接从飞奔的马背上一跃而下,如同一颗陨石,轰然砸进一群倭寇之中。 他甚至没用武器,只是隨手抄起路边一根用来支撑渔网的巨大木桩,抡圆了,狠狠地横扫出去! “砰!砰!砰!” 沉闷的骨裂声,不绝於耳。 那木桩所过之处,倭寇们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人仰马翻,筋断骨折。 玲儿和阿魅,则像是两道飘忽的鬼影,无声无息地潜入了混乱的战场。 玲儿的身影在屋檐和阴影中闪烁,每一次出现,都有一名倭寇捂著喉咙,悄无声息地倒下。 阿魅更是诡异,她手中似乎有无数淬了剧毒的细针,指尖轻弹,那些看似毫无防备的倭寇,便会突然面色发青,浑身抽搐著倒地,死状悽惨。 马三和全伯则护在陈平川左右,警惕著四周。 这场战斗,根本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这些在渔民面前凶神恶煞的倭寇,在暗影这群杀戮者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功夫,镇子里的倭寇,便被屠戮殆尽。 空气中,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倖存村民惊魂未定的喘息声。 陈平川翻身下马,缓缓走到那个被救下的孩童面前。 孩子嚇得呆住了,只是睁著一双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陈平川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头。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带著极致的恐惧,尖叫起来。 “別碰他!” 一个头髮白的老者,连滚带爬地从一间破屋里冲了出来,一把將孩子死死地护在身后。 他不是感激,而是用一种看瘟神般的眼神,恐惧地看著陈平川一行人。 “噗通”一声。 隨后,老者竟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对著陈平川,拼命地磕头。 额头撞在满是砂石的地面上,很快便血肉模糊。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这些杀星快走吧!” 他泣不成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你们杀了他们……犬养三郎会派更多人来的!他……他会屠了我们全村啊!” “我们活不了了……我们都活不了了啊!” 隨著他的哭喊,周围那些倖存的村民,也纷纷反应过来。 他们看著陈平川等人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感激,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一个个跪倒在地,哭喊著,哀求著,仿佛陈平川他们,才是带来灾难的恶魔。 这份绝望,比倭寇的尖刀,更让陈平川心寒。 他缓缓收回了手,他以为自己是来拯救他们的英雄,可在这群早已被恐惧磨灭了所有骨气的人眼中,他们不过是引来更大灾祸的杀星。 何其可悲!何其可恨! 陈平川的胸中,燃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这怒火,不仅是对倭寇,更是对那个腐朽无能,任由子民被异族欺凌至此的大业朝廷!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些跪地求饶的村民,又看了看地上倭寇的尸体。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 “我们走。” 说完,他转身,翻身上马,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七骑,再次绝尘而去,只留下一个满目疮痍的村庄,和一群在绝望中哭嚎的村民。 第275章 打断的脊樑,我亲手来接! 夜色如墨。 一行七人,最终在远离官道的一座破败山神庙里落了脚。 庙里神像早已倾颓,蛛网遍布,只剩下一个破了洞的屋顶,还能勉强遮挡一下夜里的寒露。 石头生了一堆火,火焰跳动著,映照著每个人凝重的脸。 望海镇发生的一幕,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心头。 “一群……软骨头!” 马三往火堆里啐了一口,愤愤不平地骂道:“我们救了他们,他们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把我们当瘟神!真是岂有此理!” “他们不是没有骨气,是骨气早就被磨没了。” 陈平川的声音很平静,他用一根树枝,拨弄著眼前的火焰。 “当恐惧成为习惯,当反抗的代价是灭亡,下跪,就成了唯一的活路。” 他抬起头,目光在六子脸上一一扫过。 “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不仅仅是杀光倭寇。更重要的,是把这些人被打断的脊梁骨,重新给他们接上!” 眾人闻言,皆是心头一震,若有所思。 “主公,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沉默寡言的全伯,开口问道。 陈平川將手中的树枝,扔进火里,火苗“噼啪”一声,窜高了些许。 “想要治病,得先找到病根。” 他的目光,转向了玲儿和马三。 “马三,玲儿。” “属下在!”两人立刻应声。 “天亮之后,你们两个先进江徽府城。”陈平川吩咐道,“马三,你还是做你的老本行,扮成一个走南闯北的油滑商人,去城里最热闹的酒楼、茶肆、赌场,用你的舌头,给我把江徽府从上到下,都打听个底朝天。” “尤其是官府的態度,那个叫犬养三郎的倭寇头子,还有本地有没有其他的地头蛇,我要知道所有能知道的一切。” “得嘞!主公您就瞧好吧!”马三拍著胸脯,一脸的自信。 陈平川又看向玲儿:“玲儿,你的任务更重。白天,你是马三身边不起眼的丫鬟。到了晚上,江徽府那些高门大院的屋顶,就是你的天下。” “我要你潜进去,听一听那些官员、富商,在私底下,都说些什么。记住,安全第一,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主公。”玲儿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马三和玲儿便换了一身行头,扮作主僕,朝著江徽府城而去。 马三换上了一身绸缎衣衫,手里摇著一把摺扇,脸上掛著精明而市侩的笑容,活脱脱一个发了点小財的商人。 玲儿则穿著一身粗布衣裙,跟在他身后,低著头,显得很是乖巧。 两人入城后,马三直奔城中最大的酒楼“望江楼”,要了一间上好的雅间,点了一桌子最贵的酒菜。 他出手阔绰,很快就引起了酒楼掌柜的注意。 马三借著酒劲,拉著掌柜大倒苦水,说自己是从北方来的粮商,本想来江徽府发財,结果路上遇到劫匪,亏了一大笔钱,想在府城里找点门路,看能不能把损失捞回来。 那掌柜见他是个有钱的棒槌,又听他言语间对本地的“规矩”一窍不通,便半是炫耀,半是提点地,透露了不少消息。 从掌柜的口中,马三拼凑出了江徽府的权力版图。 江徽府知府魏长明,是个有名的笑面虎,表面上仁义道德,背地里贪婪成性。他对城外的倭寇,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到府城里来,他就当没看见。甚至有传言,这位魏大人,每年都能从海盗那里,收到一笔不菲的“孝敬银子”。 而倭寇的首领,正是那个犬养三郎。此人凶残至极,盘踞在近海一座名为“黑礁岛”的岛屿上。那岛屿易守难攻,官府的水师,根本不敢靠近。 除了犬养三郎,江徽府的海上,还有另一股强大的势力。 本地最大的海盗头子,一个被人称作“海哥”的神秘人物。 据说这海哥和犬养三郎狼狈为奸,一个主內,一个主外,共同控制了江徽府的海上贸易。 除此之外,马三还打探到了一个消息。 本地的渔民,不堪其辱,曾自发组织过一个叫“船帮”的互助组织,试图抵抗倭寇。可惜屡战屡败,还被官府以“聚眾滋事”的名义打压,如今已经不成气候,帮主林沧海,更是心灰意冷,退隱江湖。 夜幕降临,马三在酒楼里呼朋引伴,玲儿则如一道青烟,消失在了夜色里。 她如同一只猫,悄无声息地游走在府城的高墙之上。 在一座豪奢的宅院里,她伏在屋脊上,听到书房內,一个身穿官服的男人,正在对一个商人破口大骂。 “……这个月的孝敬,一分都不能少!別跟我哭穷!你以为这些钱,都是进我自己的口袋吗?一半要送去给魏大人,另一半,还要打点好海上的那些爷!不然你的货,能安安稳稳地出海?” 玲儿的眼神,冷了几分。 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第二天夜里,两人悄然出城,回到了山神庙,將打探到的所有情报,都匯报给了陈平川。 陈平川听完,脑海里已经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关係图。 知府魏长明,倭寇犬养三郎,海盗海哥,三方势力,构成了一个稳固而罪恶的三角。 而那个被打压的船帮,或许,可以成为破局的关键。 “主公,还有一件事。” 马三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我总感觉,从我们进瞭望海镇开始,就一直有尾巴在跟著我们。” 陈平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你才发现?” 马三一愣:“您早就知道了?” “嗯。”陈平川点了点头,“对方的跟踪技巧很高明,不像是倭寇和海盗那些蠢货,也不像是官府的探子。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我们那位潜在的『盟友』。” 他话音刚落。 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由远及近,迅速將这座小小的山神庙,包围得水泄不通! 暗影六子瞬间起身,各自抄起武器,將陈平川护在中心,眼神锐利地盯著庙外漆黑的树林。 火光下,陈平川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紧张。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终於,一个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 第276章 我斩倭寇,反倒要给你一个交代? 黑暗中,走出来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 他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皮肤被海风和烈日晒成了古铜色,一双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著狼一般的凶光。 他手里提著一把宽背砍刀,刀刃上还残留著暗红色的血跡。 在他身后,一道道黑影,从树林里鱼贯而出,將山神庙的出口,堵得严严实实。 这些人,足有三四十號,个个手持鱼叉、砍刀,身上带著一股浓烈的海腥味。 他们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但常年与风浪搏斗,让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著一股子悍不畏死的气息。 为首的年轻人,打量著陈平川一行人,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眼前这七个人,太奇怪了。 为首的少年,看起来文质彬彬,却有一股让人心悸的沉稳。 他身后的六个人,更是个个透著古怪。 有壮硕如熊的巨汉,有沉默寡言的老头,有妖嬈嫵媚的西域女子,还有一个眼神锐利得像鹰的少年…… 这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却偏偏站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尤其是他们在望海镇,砍瓜切菜一般,就屠光了几十个倭寇。 这份实力,让年轻人心惊,也让他更加警惕。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年轻人终於开口了。 “来我江徽府,有何目的?是官府的狗,还是想来抢地盘的杂碎?”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他的语气充满敌意。 陈平川却像是没听到一样,他的目光,落在了年轻人裸露的胳膊上。 那里,纹著一头破浪而出的青色蛟龙。 其他几个人身上也带著同样的图案,应该是某种帮派的標誌。 陈平川心里有了底,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轻笑了一声。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把我们围在这里,是想请我们喝茶吗?” 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態度,彻底激怒了年轻人。 “少他娘的废话!” 年轻人怒喝一声,举起手中的砍刀,直指陈平川。 “我叫林勇!是船帮的少帮主!我问你,望海镇的倭寇,是不是你们杀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陈平川反问。 “是你们杀的,你们就得给我们船帮一个交代!”林勇的眼睛都红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杀了那几十个杂碎,犬养三郎那个畜生,绝对会派更多的人来报復!到时候,整个望海镇,都会被屠光!” 他以为陈平川他们,是过江的强龙,不懂本地的规矩,为了立威,或是想黑吃黑,才杀了那伙倭寇。 “交代?”陈平川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我为汉人同胞,斩杀倭寇,反倒要给你们一个交代?这是什么道理?” “道理?”林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江徽府,拳头就是道理!你们有本事杀人,就要有本事承担后果!別他娘的连累我们!” 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勇怒吼一声,不再废话,挥舞著砍刀,便朝著陈平川猛劈过来! 他要亲手试试,这伙人的斤两! 然而,陈平川连动都没动。 他身旁的石头,却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面对林勇势大力沉的一刀,石头不闪不避,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只是伸出了自己那蒲扇般的大手。 “鐺!” 一声脆响! 林勇志在必得的一刀,竟被石头用肉掌,生生抓住! 刀刃距离石头的掌心,不过一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林勇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將刀抽回来,可那只手,就像是一把铁钳,將他的刀,死死地锁住了! 纹丝不动! 怎么可能?! 林勇的心中,翻起了滔天巨浪! 他这一刀,足以劈开牛骨,可在这个壮汉面前,竟如同儿戏! 船帮的眾人,也全都看傻了眼,一个个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石头抓住刀刃,脸上露出一丝憨厚的,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的表情。 隨便甩甩手,林勇便倒飞出去,被其他人架住,这才没有摔倒。 而对面,石头另一只手,在庙里一抓,竟將那尊被掀翻在地,起码有数百斤重的石香炉,单手举了起来! 就像是举起一个普通的酒罈子。 然后,他手臂一甩,轻轻一拋。 “轰!” 石香炉重重地砸在地上,整个破庙的地面,似乎都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激起一片烟尘。 整个山神庙內外,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船帮的汉子,都呆立在原地。 他们看著那个壮硕如熊的男人,又看了看地上那尊巨大的石香炉,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这还是人吗? 林勇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脸上的凶悍和戾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和恐惧。 他那点引以为傲的武力,在对方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就在这时,陈平川终於开口了。 他迈步上前,走到失魂落魄的林勇面前,脸上带著一丝玩味的笑容。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吗?林少帮主。” 林勇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看著陈平川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才是这群怪物里,最可怕的存在。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著陈平川,僵硬地抱了抱拳。 “你的手下……好本事。” 他捡起地上的刀,声音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囂张。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你有胆子,就隨我来。” 陈平川点了点头。 在林勇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漆黑的树林,来到了一处隱蔽的海湾。 海湾两侧,是陡峭的悬崖,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通向大海。 悬崖之下,隱藏著一个不小的渔村。 这里,便是船帮的据点——龙涎湾。 村子里,灯火通明,气氛却异常紧张。 看到林勇带著陈平川等人回来,许多手持武器的汉子,都围了上来,眼神不善。 “是朋友!”林勇喝退了眾人,直接將陈平川,请进了村子中央,最大的一间木屋里。 这里,是船帮的议事堂。 第277章 我不要钱,我要你们的命! 屋子里,一个满头白髮的老人,正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手里端著一个酒碗,满脸的愁容。 他,便是船帮的帮主,林沧海。 看到陈平川进来,林沧海浑浊的眼睛,抬了抬,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林勇快步上前,在他耳边,低声將刚才在山神庙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沧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他重新打量著陈平川,良久,才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坐吧。” 他放下酒碗,声音沙哑地开口。 “阁下的本事,我儿已经跟我说了。我也不跟阁下绕弯子。” 他指了指墙角的一个大木箱。 “那里,是我船帮这些年,积攒下来的所有家当,大概有三千两白银。” “我只有一个请求。” 林沧海看著陈平官,眼神里带著一丝恳求。 “我愿將这些银子,全部赠予阁下。只求阁下,能做我船帮的供奉,保我龙涎湾三百多口人的平安。” 他已经认命了。 反抗不了,就只能钱买命。 他把陈平川,当成了实力强大的过江龙,是可以用钱收买的僱佣兵。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无奈的赌注。 然而,陈平川的反应,却让他始料未及。 “钱?” 陈平川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 “林老帮主,你觉得,我像是缺钱的人吗?” 他断然拒绝了。 “我不要你的钱。” 在船帮眾人惊愕的目光中,陈平川从怀里,缓缓掏出了一封信。 他没有说话,只是將信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推到了林沧海的面前。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压抑著一股即將喷发的火山般的情绪。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钱。” “我的岳父,我的小舅子,被倭寇掳走,如今生死未卜!” “我的未婚妻,在信里求我,去救她的父亲和兄长……”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那不是软弱,而是愤怒。 他抬起头,那双原本平静的眼睛,此刻已经变得一片赤红,如同燃烧的炭火,扫过在场每一个船帮汉子的脸! “我不要你们的钱!”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我要你们的命!” “我要你们这些年,被倭寇夺走的尊严!” “我要你们积攒在心里,不敢发泄的仇恨和怒火!” “把你们的船、你们的刀、你们的拳头,都交给我!” “我陈平川在此立誓!” “不杀光黑礁岛上的畜生,誓不为人!” “你们!” 他的目光,如同利剑,刺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敢不敢,隨我一起干?!” 整个议事堂,鸦雀无声。 所有船帮的汉子,都被他这番话,震得热血沸腾,头皮发麻! 他们看著眼前这个少年,看著他那双燃烧著怒火的眼睛。 仿佛看到了復仇的希望!还有夺回尊严的机会! 这比任何金银財宝,都更能打动这群被压抑了太久的男人! 林沧海浑浊的双眼,死死地盯著陈平川。 他那颗早已死去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又重新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不过,他是个老人,见过的风浪,比在场的年轻人都多。 不会因为一番热血沸腾的言语,就压上全帮几百口人的性命。 “阁下的豪情,林某佩服。”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但犬养三郎,势大滔天,手下亡命之徒上千,更有海盗为虎作倀。我们船帮,斗不过他。” 他顿了顿,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我只能给你三十个人,三十个我船帮最能打的后生。” “你若真有本事,能带著这三十个人,打出个名堂来,那我林沧海,这条老命,连同整个船帮,就都交给你!” “可你若是输了……那也只能怪我们命不好,你们也从哪来回哪去吧。” 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的赌注。 用三十条人命,去赌一个渺茫的未来。 “爹!” 林勇急了,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犹豫。 然而,陈平川却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一言为定。” 就在这时,林勇咬了咬牙,对著陈平川,重重地抱拳! “陈先生!算我一个!” 他的眼睛,因为激动和愤怒,布满了血丝,声音里带著泣血的仇恨。 “我的婆娘,我的娃儿,都是被那帮畜生杀的!此仇不报,我林勇枉为人!” “好!”陈平川看著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就用倭寇的血,来给你们的刀,开刃!”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龙涎湾的沙滩上,包括林勇在內,三十个船帮的精壮汉子,已经集结完毕。 他们都是船帮里,身手最好,胆子最大的人,也是背负血海深仇的人。 陈平川看著他们,微微皱了皱眉。 这些人,常年在海上討生活,个个身强力壮,但站在一起,却松松垮垮,毫无章法,完全就是一群乌合之眾。 指望他们去和刀法刁钻的倭寇硬拼,无异於以卵击石。 陈平川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戚继光! 还有他那个让倭寇闻风丧胆的阵法。 鸳鸯阵! “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都要忘记自己是渔民!” 陈平川的声音,在清晨的海风中,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你们要记住,你们是战士!是即將上阵杀敌的战士!” 他没有讲什么大道理,而是直接將鸳鸯阵的战法,拆解开来,用渔民们最熟悉的方式,教给他们。 “你,你,还有你!你们是盾牌手!你们的任务,就像是船上的锚,要死死地钉在地上,一步都不能退!” “你们,是长矛手!你们的矛,就是渔船上的鱼叉!看到机会,就要快、准、狠地刺出去!” “你们,是狼筅手!你们手里的傢伙,就是缠住大鱼的渔网!把敌人的刀给我缠住,让他们动弹不得!” “还有你们,短刀手!你们就是补刀的!看到倒下的敌人,就给我上去,结果了他的性命!” 他亲自示范,將复杂的阵法,变成了拉网、划桨、拋锚这些渔民们烂熟於心的动作。 暗影六子,则成了最严厉的教官。 石头负责训练盾牌手,谁敢后退一步,他那沙包大的拳头,可不认人。 燕飞训练长矛手,要求他们每一次突刺,都必须整齐划一,力道十足。 玲儿则带著短刀手,教他们如何从最刁钻的角度,发动致命一击。 另一边,全伯也没閒著。 他带著几个手巧的老渔民,在村子的角落里,叮叮噹噹,忙活个不停。 他拿出隨身携带的火药,又找来大量的竹筒、渔网、麻绳。 “这东西,叫线雷。” 全伯拿起一个密封好的竹筒,对著几个好奇的老渔民解释道。 “把这个埋在沙滩里,倭寇一踩上去,引线一拉,轰的一声,就能把他们炸上天!” 他又拿起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绑满了锋利的枝杈和铁片。 “这个,叫狼筅。倭寇的刀不是很长吗?用这个,就能把他们的刀,全都给架住、缠住!让他们有力气也使不出来!” 第278章 三十对三十!一人一个,正好! 希望的火种,一旦被点燃,便会以燎原之势,熊熊燃烧。 这些被压抑了太久的渔民,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爆发出惊人的热情。 他们不要命地训练著,汗水浸透了衣衫,手上磨出了血泡,却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 短短两天时间,这三十个渔民,便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他们的眼神,变得锐利而坚定。 当他们组成三个小小的鸳鸯阵时,一股肃杀之气,油然而生。 就在第三天下午,一个负责在外面放哨的船帮成员,跑回来报告。 “主公!不好了!” 他脸色惨白,声音都在发抖。 “倭寇的船来了!是……是『鬼面』!他带人来了!” “鬼面”! 犬养三郎手下最残忍的副手之一! 听到这个名字,所有正在训练的渔民,脸色都是一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真正的考验,来了! “来了多少人?” 陈平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异常的冷静。 “一……一艘快船,大概,大概有三十来个!”放哨的渔民结结巴巴地回答。 “三十个?”陈平川闻言,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正好,一人一个,不多不少。” 他转过身,看著身后那三十张紧张而又带著一丝兴奋的脸。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们怕不怕?” “不怕!”林勇第一个怒吼出声。 “不怕!”其余二十九人,也跟著齐声咆哮,声震海湾。 “好!”陈平川点了点头,“所有人,按计划行事!” 龙涎湾的入口处,是一片开阔的沙滩。 这里,是倭寇登陆的必经之路。 此刻,这片沙滩,已经被陈平川,布置成了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 全伯带著人,在倭寇最可能登陆的路线上,埋下了十几个简易的“水雷”。 又在沙滩的淤泥里,铺上了大量的渔网,上面再盖上一层薄薄的沙子,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燕飞则独自一人,带著他的长弓,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入口处一侧,高达百米的悬崖。 那里,是最佳的狙击点,可以將整个沙滩,尽收眼底。 而林勇,则带著三个已经初具雏形的鸳鸯阵,分別埋伏在沙滩两侧的密林之中,只等著陈平川的信號。 一切,准备就绪。 没过多久,一艘黑色的倭寇快船,出现在了海平面上。 船头上,站著一个身材壮硕的武士,他脸上带著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手中提著一把比他身高还长的野太刀,浑身散发著暴虐与血腥的气息。 正是“鬼面”! 先遣小队在望海镇被杀,他们的首领犬养三郎大怒,发誓要报仇。 不过他很清楚,杀死他手下的人不可能是望海镇的人,因为本地人已经被他们驯服得像羊羔一样,根本不敢反抗。 所以,只能是一直和他们作对的船帮! 於是他派遣鬼面,要一举將船帮消灭! 原本,他要给鬼面一百人,但鬼面却狂妄地拒绝了,在他看来,对付一群连刀都握不稳的渔民,三十个勇士足矣,带太多人,反而是对他“鬼面”之名的侮辱。 快船没有丝毫防备,直接衝上了沙滩。 船上的倭寇们,一个个爭先恐后地跳下船。 在他们看来,这又是一次轻鬆的“收割”。 他们可以肆意地抢夺財物,蹂躪女人,享受这些懦弱的渔民,在他们面前恐惧颤抖的模样。 “鬼面”第一个踏上了鬆软的沙滩,他张开双臂,似乎在享受著海风,发出一声满足的嘶吼。 然而,他並不知道,死神的镰刀,已经悬在了他的头顶。 悬崖之上,燕飞的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个戴著鬼面的身影。 风速,距离,角度…… 所有的信息,在他脑中,瞬间计算完毕。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扣著弓弦的手指,猛地鬆开! “嗡——” 弓弦发出一声轻微的颤鸣,仿佛死神的嘆息。 一支黑色的羽箭,如同穿越了空间的闪电,悄无声-息地,划破了百米的距离! 沙滩上,“鬼面”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一支箭矢,精准地从面具的眼洞穿入,透脑而出!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一刻,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还未出手,就已退场。 信號! “轰!轰隆隆!” 几乎在“鬼面”倒下的同一时间,整片沙滩,瞬间火光冲天! 爆炸声,不绝於耳! 全伯埋下的线雷,被藏在暗处的船帮成员,用长绳拉动引线,同时引爆!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倭寇,当场就被炸得血肉横飞,人仰马翻! 倖存的倭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魂飞魄散。 他们怪叫著,本能四散奔逃,却一脚踩进了被渔网和淤泥覆盖的陷阱! 一个个东倒西歪,行动受阻,彻底乱了阵脚。 “杀!” 密林中,陈平川发出了进攻的信號! 然而,埋伏在林中的渔民们,虽然恨透了倭寇,但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 看著远处那血肉横飞的场面,闻著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许多人的腿,都开始不自觉地发软,脸上露出了胆怯之色。 就在这关键时刻! 林勇,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他脑海里,闪过的,是自己妻儿惨死的画面! 一股无穷的怒火和勇气,瞬间衝垮了所有的恐惧! “还我老婆孩子!”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第一个举起了手中的狼筅,如同一头下山的猛虎,独自一人,朝著那群惊慌失措的倭寇,发起了决死的衝锋! “杀——!” 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显得无比的悲壮,也无比的决绝! 林勇的怒吼,像敲响的巨钟,让每一个犹豫不决的渔民猛然惊醒! 是啊! 他们身后,就是家!就是妻儿老小! 他们退无可退! 被杀死的亲人,被蹂躪的姐妹,被抢走的家园…… 一幕幕血淋淋的画面,在他们脑海中闪过! 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滔天的仇恨! “杀!” “跟这帮畜生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三十名渔民,在林勇的带动下,终於爆发出了压抑已久的血性! 他们嘶吼著,咆哮著,举起手中简陋的武器,跟隨著林勇的脚步,从密林中,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三个小小的鸳鸯阵,如三台启动的绞肉机,狠狠地撞进了已然阵脚大乱的倭寇群中! 第279章 血染沙滩倭寇尽,一拜主公天下惊 “鐺!鐺!鐺!” 冲在最前面的狼筅手,將手中的狼筅,狠狠地戳向倭寇。 那长长的竹竿和锋利的枝杈,瞬间就缠住了倭寇引以为傲的野太刀,让他们空有一身武艺,却施展不开。 紧隨其后的盾牌手,则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墙壁,死死地顶住了倭寇的衝击。 “噗!噗!噗!” 一道道寒光,从盾牌的缝隙中,闪电般刺出! 那是长矛手们復仇的怒火! 他们甚至不需要瞄准,只需要机械地,將手中的长矛,向前刺出,收回,再刺出! 每一次突刺,都必然有一个倭寇,发出一声惨叫,捂著要害,难以置信地倒下。 最后的短刀手,则如同幽灵,游走在阵型的边缘。 他们负责的,是补刀。 任何一个被击倒,或是受伤的倭寇,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他们衝上去,用锋利的短刀,割断喉咙。 这是一场原始而血腥的搏杀! 更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 这些平日里凶悍无比的倭寇,在配合默契,攻守兼备的鸳鸯阵面前,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们的刀,被狼筅克制。 他们的衝锋,被盾墙阻挡。 他们的生命,被长矛和短刀,无情地收割。 胜利的天平,从战斗一开始,就彻底倒向了船帮这一边。 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最后一个倭寇,被林勇亲手用狼筅,活活捅死在沙滩上时,整片海滩,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 三十名精锐倭寇,一个不留,全部被斩杀! 而船帮这边,仅仅付出了一人死亡,三人受了点轻伤的微小代价。 贏了! 他们竟然贏了! 看著满地的倭寇尸体,所有渔民都愣住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沙滩上,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我们贏了!” “我们杀了这帮狗娘养的畜生!” 许多人,笑著笑著,就哭了。 他们扔掉手中的武器,跪在沙滩上,嚎啕大哭,將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委屈、恐惧和仇恨,都宣泄了出来。 他们看著陈平川的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敬畏,不再是信服。 而是,如同看神明一般的,狂热与崇拜! 这时,林沧海拄著拐杖,在几个老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村子里走了出来。 他看著遍地倭寇的尸体,又看著那些喜极而泣的族人,老泪纵横。 他走到陈平川面前,在全帮三百多口人的注视下,推开身边搀扶的人,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对著陈平川,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 “老朽林沧海,拜见主公!” 他抬起头,眼神中,再无半分犹豫。 “从今日起,我龙涎湾上下,三百四十二口人,皆奉您为主!但凭驱策,万死不辞!” 隨著他的话音落下,林勇以及所有船帮的成员,全都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我等,拜见主公!” 声浪,直衝云霄! 从这一刻起,船帮正式归心! 他们,成了陈平川在这江徽府,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私军! 就在这时,两个船帮汉子,拖著一个还在喘气的倭寇,走了过来。 “主公,这傢伙命大,还留著一口气!” “我们问了半天,他骨头硬得很,什么都不肯说。” 陈平川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眼神依旧凶狠的倭寇身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了人群中,那个妖嬈的身影。 “阿魅。” “交给你了。” …… 龙涎湾,一间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的地牢里。 那个被活捉的倭寇精锐,被粗大的麻绳,死死地绑在一根木桩上。 他身上满是伤口,却依旧昂著头,眼神凶狠地瞪著周围的船帮汉子,嘴里用生硬的汉话,不停地咒骂著。 “一群支那猪!有种就杀了老子!” “等我们犬养头领的大军一到,定要將你们这破渔村,屠得鸡犬不留!” 林勇气得脸色铁青,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可那倭寇,就是一声不吭,反而还吐了口血沫,哈哈大笑起来。 “没用的东西!就这点力气吗?” “主公,这傢伙是个硬骨头,怕是问不出什么了。”林勇擦了擦手上的血,有些无奈地对陈平川说道。 陈平川摆了摆手,示意眾人退下。 地牢的门,被缓缓推开。 一身妖嬈紫衣的阿魅,端著一个精致的白玉碗,缓步走了进来。 她的出现,与这阴森的地牢,格格不入。 那倭寇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芒。 “哟,还有这么標致的支那女人?来,让大爷我好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魅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对著倭寇,嫵媚一笑,那笑容,却让后者莫名地感到一阵心寒。 “別急嘛,武士大人。” 阿魅的声音,又软又糯,像是带著鉤子。 “奴家这里,有一样好东西,想请您尝尝。” 说著,她捏住倭寇的下巴,將碗里那碧绿色的液体,不由分说地,尽数灌进了他的嘴里。 倭寇挣扎著,却根本无法反抗,被迫將那液体,咽了下去。 “你……你给我喝了什么?”他惊怒交加。 “没什么,一点我们西域的特產而已。” 阿魅收回玉碗,用手帕嫌弃地擦了擦手指,然后俯下身,在他耳边,用一种梦囈般的语调,轻声说道: “喝下它,一开始,你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很快,你就会觉得,浑身上下,奇痒无比,就像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食你的骨头,你的血肉。” “你会忍不住,想去抓,想去挠,直到把自己,抓得血肉模糊。” “但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你的脑子里,会看到各种各样,你最害怕的东西。比如,你死去的爹娘,会从地里爬出来,问你为什么不孝顺;你杀死的那些人,会化作厉鬼,来找你索命……” “最后,在无尽的痛苦和恐惧中,你的身体,会一点一点地,化作一滩脓水,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你……你这个妖女!胡说八道!”倭寇起初还一脸不信,破口大骂。 但很快,他的脸色就变了。 他感觉,自己的皮肤,真的开始发痒了。 一开始,只是轻微的。 但很快,那股痒意,就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疯狂涌来! “啊!痒!好痒!” 他开始疯狂地扭动身体,在木桩上拼命地摩擦,想要缓解那深入骨髓的痒意。 可越是摩擦,就越是痒! 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恐惧的表情。 “不……不要……” 他开始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眼神变得涣散,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別过来!別过来!啊——!” 他的精神,在肉体和幻觉的双重折磨下,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哀求著。 “求求你,给我解药!我什么都告诉你们!” 第280章 倭寇骨头硬?一碗神仙水,让他跪地叫爷爷! 地牢外,陈平川听著里面传来的惨叫和求饶声,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很快,阿魅走了出来,將一份审讯出来的口供,交到了陈平川手上。 那倭寇,將他知道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倭寇首领犬养三郎,与江徽府最大的海盗头子“海哥”,早有盟约。 犬养三郎负责带人攻坚杀人,抢夺財物。 而海哥,则利用他遍布沿海的船队和人脉,负责收集情报、引路,以及將抢来的赃物,销往外地。 两人狼狈为奸,几乎垄断了整个江徽府的海上黑色交易。 但最重要的情报,是他们的分赃规则。 “倭七海三”。 每次劫掠所得,都由犬养三郎的人,先清点登记,再运往海哥的老巢“乱石岛”进行交割。 海哥对此,早已心怀不满。 他认为自己出船出人,承担的风险巨大,却只能拿三成,简直就是被当成了下人使唤。 只是因为犬养三郎实力强横,他才一直敢怒不敢言。 “有意思。” 陈平川看著这份口供,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一个毒辣的计划,在他的心中,迅速成型。 他將暗影六子和林勇父子,召集到一起。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我们不去打黑礁岛,也不去打乱石岛。” 他指著地图上,那两个互为犄角的岛屿,冷冷地说道。 “我们要做的,是让这两条狗,自己咬起来!” 眾人闻言,皆是眼前一亮。 陈平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马三的身上。 “马三,你的口才,玲儿的身手,该派上用场了。” “准备一下,我们去给海哥,送一份大礼。” …… 夜色,再次笼罩了大海。 一间密室里,陈平川对著即將出发的玲儿和马三,做著最后的部署。 “我们的目標,是海哥手下一支负责运输赃物的船队。” “玲儿,你带十个船帮的好手,换上我们缴获的倭寇服饰,务必做到一击必中。” 陈平川的眼神,锐利如刀。 “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杀人,是栽赃。把人打个半死,把货抢走,但一定要留下几个活口,让他们回去报信。” “是,主公。”玲儿点了点头,乾脆利落。 一旁的马三,却愁眉苦脸,一张脸都快皱成了苦瓜。 “主公,这……这任务听起来不难,可有个要命的问题啊!” 他哭丧著脸说:“我……我不会说那倭寇的语言啊!到时候一开口,不就全露馅了?” 陈平川看著他那副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走上前,重重地拍了拍马三的肩膀。 “谁让你说得字正腔圆了?” “你不需要会说,你只需要喊得像就行了!” 陈平川清了清嗓子,然后用一种极其怪异,又带著几分囂张的腔调,大声喊道: “土豆哪里去挖?土豆地里去挖!” “八嘎呀路!你的,死啦死啦地!” 马三和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记住了吗?”陈平川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不需要跟他们交流,你只需要表现出极度的傲慢和不屑。喊得越大声,越凶狠,就越像那么回事!” 马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直犯嘀咕。 这……这能行吗? 半个时辰后,一艘不起眼的渔船,悄然驶离了龙涎湾。 船上,玲儿和十名船帮好手,全都换上了倭寇的服装,脸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马三也换上了一身武士服,手里提著一把倭刀,看起来人模狗样,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根据那倭寇的情报,海哥的一支船队,今晚会將一批赃物,运到岸上进行交易。 玲儿他们,就埋伏在岸边的丛林里。 午夜时分,一艘掛著海盗旗帜的船只,果然慢悠悠地驶了过来。 船上的海盗们,一个个哼著小曲,喝著小酒,显然都放鬆了警惕。 “动手!” 等这些海盗一上岸,玲儿一声令下! 埋伏在四周的船帮好手,猛地冲了出去,將他们团团围住! “什么人!?” 海盗们瞬间大乱。 玲儿和船帮的汉子们,如同下山的猛虎,嚎叫著冲了上去。 一场混战,瞬间爆发。 船帮的汉子们按照陈平川的吩咐,下手极有分寸,刀背、拳脚,专门往人身上招呼,打得海盗们鬼哭狼嚎,却没伤及性命。 整个战场上,最显眼的,莫过於马三。 这傢伙,彻底放飞了自我。 他提著倭刀,横衝直撞,却一个人都没砍,只是用那半生不熟,怪腔怪调的“倭语”,对著所有海盗,破口大骂。 “八嘎!土豆哪里去挖?你们的,统统死啦死啦地!” “我的,大东瀛武士!你们的,支那的猪!” 他一边骂,还一边用脚,去踹那些倒在地上的海盗,样子囂张到了极点。 那些海盗,都被打蒙了。 他们看著这群穿著倭寇服饰,嘴里喊著听不懂的鸟语的“怪人”,一时间,都忘了反抗。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玲儿等人,將船上的財物,洗劫一空,然后扬长而去,只留下一群鼻青脸肿,满地打滚的海盗。 这些倖存的海盗,连滚带爬地逃回了乱石岛,衝进了海哥的聚义厅。 “大哥!不好了!我们的货,被人抢了!” 正在喝酒的海哥,闻言,猛地站了起来,脸色一沉。 “什么?谁干的?!” “是……是倭寇!”那头目哭丧著脸说,“他们穿著普通百姓的衣服,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他们说什么了?”海哥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那头目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回答: “这个……听不太懂。就听著,好像……好像一直在问什么土豆……” “土豆?”海哥一愣。 “对!就是土豆!还说什么……我们的,死啦死啦地……” 海哥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砰!” 海哥一拳砸在木桌上,他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犬养三郎!”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如同从地狱里传来。 “你他娘的,竟然敢黑吃黑!欺人太甚!” 海哥的几十个心腹头目,听闻消息,一个个义愤填膺,杀气腾腾。 “大哥!这口气不能忍啊!” 一个脸上带著刀疤的独眼汉子,猛地一拍桌子,吼道:“那帮东瀛矮子,都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了!再不还手,我们以后还怎么在海上混?” “没错!干他娘的!”另一个粗壮的汉子,也跟著叫囂起来,“我们跟他们拼了!大不了就是一死!也比这么窝囊地活著强!” “拼了!拼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整个聚义厅里,都充斥著“干他娘的”、“跟他们拼了”的吼声。 第281章 仇恨的种子,需要用敌人的血来浇灌! 然而,作为老大的海哥,在最初的暴怒之后,却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他坐在虎皮大椅上,阴沉著脸,一言不发。 他不是傻子。 他是一个能在这片混乱海域,拉起一支队伍,和官府、倭寇周旋多年的梟雄。 他很清楚,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和犬养三郎硬拼,无异於以卵击石。 犬养三郎手下,不仅有上千亡命徒,更有精良的兵甲,尤其是他们的武士刀,锋利无比,而且刀法精湛。 而自己手下这帮人,说好听点是海盗,说难听点,就是一群拿著鱼叉砍刀的渔民,真打起来,根本不是对手。 忍! 必须忍! 良久,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喧闹的聚义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等著他下令。 然而,海哥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这件事,到此为止。” 他的声音,冰冷而坚决。 “从现在起,谁也不准再提!” “这次被抢的损失,我从我自己的库房里,给大家补上。” “对外,就说我们遇到了风暴,货都沉海了。” “什么?!” 心腹一只耳第一个跳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这……这要是传出去,我们乱石岛的脸,往哪儿搁啊?” “是啊,大哥!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眾人纷纷附和,无法理解海哥的决定。 海哥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那眼神,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脸面?”他冷笑一声,“脸面值几个钱?能换回兄弟们的命吗?” 他站起身,缓缓地踱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的声音,充满了阴冷的算计。 “犬养三郎现在势头正盛,听说又从东瀛召集了不少浪人,我们现在跟他硬碰硬,是自寻死路。” “但是,我不会忘记这次的羞辱,迟早我要为兄弟们百倍討回来!” 另一边,龙涎湾。 经过这段日子的暗中观察,船帮的人发现,那个海哥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跟倭寇打交道。 “主公,那个海哥竟然忍了,咱们这计策……是不是白费了?” 龙涎湾的议事堂內,林勇一脸的憋屈和不甘,他想不通,被人这么指著鼻子骂,还抢了那么多钱,换做是他,早就拎著刀衝上去了。 马三也跟著撇嘴:“可不是嘛,我还特意学了好几句东瀛话的骂人腔调,结果人家屁都不放一个,真是个缩头乌龟。” 林沧海捋著鬍鬚,眉头紧锁:“此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绝非等閒之辈,怕是不好对付。” 眾人议论纷纷,都觉得这次的计划算是打了水漂,唯有陈平川,端著一杯热茶,脸上掛著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笑容。 他放下茶杯,环视了一圈眾人失望的脸,慢悠悠地开口:“谁说我们的计策失败了?” 眾人齐刷刷地看向他,满眼都是问號。 陈平川站起身,走到那幅简陋的海图前,手指在乱石岛和黑礁岛之间划过一条线。 “你们想,一根弦,绷得越狠,它反弹起来的时候,力道是不是就越大?”他笑著反问。 “海哥现在就是那根被我们死死压住的那根弦。他越是忍,心里那股火就憋得越旺。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让他立刻反弹,而是继续往上加码,直到把他压到极限。” “这颗仇恨的种子,我们已经替他种下了。现在,该去给犬养三郎那边,也松鬆土,浇浇水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海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上,那笑容变得有些冷。 “犬养三郎不是自詡为这片海域的王吗?那我就先砍掉他的一只爪牙,让他尝尝,什么叫切肤之痛。” “主公,您打算怎么做?”林沧海立刻问道。 “从我们抓到的那个倭寇嘴里,我问出来一个有意思的地方。”陈平川的指尖在那个小点上敲了敲,“听潮阁。” “听潮阁?”林沧海和林勇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古怪。 “那……那是个海上青楼。”林勇有些尷尬地解释道,“开在一座叫月牙岛的小岛上,背后老板是谁没人知道,只知道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因为离官府和各方势力都远,倒成了个三不管的逍遥窟。” “没错。”陈平川点头,“犬养三郎手下有个小队长,叫山田,为人最是凶残好色。每隔半个月,他都会带上一队心腹亲卫,去听潮阁寻欢作乐,雷打不动。而今天,正好就是他该去的日子。” “主公的意思是……我们在听潮阁动手?”林勇的眼睛亮了。 “在海上硬拼,我们不占优势。但在岸上,尤其是在一个他们最放鬆,最意想不到的地方……”陈平川的嘴角咧开,“那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暗影六子。 “玲儿,燕飞。” “在!”两人同时出列。 “我给你们二十名船帮的好手,”陈平川的声音沉稳而清晰,“你们两个带队,提前出发,偽装成出海打渔的渔民,先一步登上月牙岛,潜伏下来。” “玲儿,你的任务,是想办法潜入听潮阁的后厨,在他们今晚要喝的酒里,加点『料』。记住,要那种无色无味,发作起来让人浑身无力,却又不会立刻要命的东西。” 玲儿那张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点了点头:“主公放心,阿魅新配的一种『软筋散』,正好合用。別说是人,就是一头牛喝下去,也得乖乖躺下。” “很好。”陈平川又看向燕飞,“燕飞,你的任务,是找到听潮阁对面最高的制高点。我要你像一只真正的苍鹰,盯著那里的每一个角落。一旦有突然情况,你要控制住局面,保护玲儿!” 燕飞眼神锐利,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一个字都没多说,但那股子自信和杀气,却让周围的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其他人,隨我登船,在月牙岛附近的海域待命。等玲儿和燕飞得手,我们立刻登岛,收网!” “这一次,我要让犬养三郎最信任的一支小队,在这温柔乡里,死得无声无息!” 命令下达,整个龙涎湾立刻行动起来。 玲儿和燕飞带著二十名精挑细选的汉子,换上了破旧的渔民衣服,脸上涂抹了黝黑的油墨,乘坐著一艘不起眼的小渔船,迎著海风,率先驶向了茫茫大海。 第282章 温柔销金窟,死亡地狱岛 月牙岛,因形似一弯新月而得名。 岛上风景秀丽,绿树成荫,而那座闻名於附近海域的听潮阁,就建在月牙最顶端的一处悬崖上,三层木楼,飞檐斗拱,看起来颇为气派。 玲儿和燕飞的渔船在岛屿背面一处偏僻的石滩靠了岸。二十名船帮好手悄无声息地將船拖入一处隱蔽的礁石缝隙中,用渔网和海草偽装好,隨后便如幽灵般消失在岸边的密林里。 玲儿和燕飞对视一眼,两人分头行动。 燕飞背著他那张特製的大弓,身形矫健地穿梭在山林间,很快就占据了听潮告对面一处山崖的最高点。这里视野开阔,可以將整个听潮阁的正面,甚至是里面的院子,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寻了一处被茂密灌木遮挡的石缝,整个人缩了进去,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而玲儿,则换上了一身更加破旧的粗布衣裙,脸上抹了些锅底灰,头髮也弄得乱糟糟的,看起来就像一个逃难到此的普通渔家女。 她沿著小路,低著头,怯生生地走到了听潮阁的后门。 还没靠近,两个膀大腰圆的护院就拦住了她。 “站住!干什么的?”护院一脸凶神恶煞。 玲儿嚇得一个哆嗦,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带著哭腔哀求道:“两位大爷,行行好吧……我爹娘都死了,他们说这里能找到活……我好几天没吃饭了……求大爷给口饭吃,我什么活都能干,洗碗劈柴都行……” 那两个护院看她长得虽然不算绝美,但眉眼清秀,身材也还算有料,又见她如此卑微可怜,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其中一个护院接过铜钱,捏在手里掂了掂,嘿嘿一笑:“想找活干?行啊。不过……我们这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要的。你得让我们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说著,他的手就不老实地伸向了玲儿的脸。 玲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但瞬间又被惊恐和无助所取代。她一边躲闪,一边哭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后厨的门帘一掀,一个胖大的厨娘走了出来,手里还拎著一桶泔水。 “吵什么吵!不知道老娘在忙吗?”厨娘没好气地骂道。 那两个护院见到厨娘,似乎有些忌惮,訕訕地收回了手。 厨娘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玲儿,又看了看两个护院的德性,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把水桶重重一放,叉著腰骂道:“你们两个没卵子的东西!就知道欺负小姑娘!滚滚滚!別在这儿碍眼!” 两个护院悻悻地走开了。 厨娘这才低头打量著玲儿,嘆了口气:“唉,又是个可怜的。起来吧,地上凉。正好后厨缺个烧火的丫头,你要是不嫌弃,就先进来帮忙吧。管你一天三顿饭,至於工钱,得等管事的回来再说。” “谢谢大娘!谢谢大娘!”玲儿感激涕零地连连磕头,然后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跟著厨娘走进了油腻的后厨。 进入后厨,玲儿低著头,眼角的余光却在飞快地扫视著周围的一切,將水缸、酒瓮、柴房的位置,全都牢牢记在了心里。 夜幕,悄然降临。 海上的月亮又大又圆,银色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听潮阁里,灯火通明,丝竹之声和女人的娇笑声,远远地传了出去。 一艘掛著倭寇旗帜的快船,囂张地停靠在了月牙岛的码头。 一个身材粗壮,脸上有一道刀疤的倭寇,大笑著从船上跳了下来。他就是山田。 “姑娘们!你山田老爷来啦!” 他身后,跟著十几个同样凶神恶煞的倭寇,一个个扛著武士刀,满脸淫笑地冲向了听潮阁。 听潮阁的老鴇早就带著一群枝招展的姑娘在门口候著了,一见到山田,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哎哟!山田老爷,您可算来啦!姐妹们都想死您了!” “哈哈哈!少废话!把最好的酒,最美的姑娘,都给老子叫来!”山田一把搂住一个姑娘,大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引得那姑娘一阵惊呼和娇嗔。 很快,山田和他的一眾手下,就被请进了听潮阁最大最豪华的一个包厢。 美酒佳肴流水般地送了上来,一个个身姿妖嬈的妓女围坐在他们身边,劝酒的劝酒,调情的调情,场面一时间活色生香,靡乱不堪。 后厨里,玲儿趁著眾人忙乱,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存放酒水的库房。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打开来,將里面无色无味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进了几坛即將送出去的上等雕酒中。做完这一切,她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继续蹲在灶台前,做一个不起眼的烧火丫头。 包厢內,酒过三巡,山田和他的一眾手下已经喝得面红耳赤,醉眼迷离。 “喝!都给老子喝!”山田举著酒碗,大声吼叫著,“等过几天,跟著犬养大人打下江徽府,那里的金银財宝、漂亮女人,就都是我们的了!哈哈哈!” “哈!说的是!” “为了犬养大人!” 一群倭寇纷纷举碗,將碗中美酒一饮而尽。 他们谁也没有发现,这酒的味道,和往日里並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隨著酒精和药力一同上头,他们的眼皮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重,抱著女人的手也渐渐鬆了开来。 “嗯?怎么……头这么晕……”一个倭寇晃了晃脑袋,话还没说完,就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 “扑通!” “扑通!” 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的倭寇,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 就连最能喝的山田,也只是多撑了片刻,抱著一个姑娘,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什么,最终也沉沉地睡了过去。 整个包厢,瞬间从喧闹变得安静。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就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林勇带著二十名手持短刀的靖海营战士,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 “封住门!一个都不许放出去!” 与此同时,听潮阁对面的山崖上,一直如雕塑般纹丝不动的燕飞,眼中精光一闪。 他看到听潮阁的顶楼,一盏红色的灯笼,被掛了上去。 这是行动成功的信號!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包厢內,血腥的屠杀,在无声中展开。 靖海营的战士们,用浸了水的布,死死捂住那些昏迷不醒的倭寇的口鼻,手中的短刀,精准而又利落地划过他们的咽喉。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十几条鲜活的生命,就在这温柔乡里,被悄无声息地收割。 那些妓女和老鴇,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嚇得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林勇看都没看她们一眼,只是对手下人吩咐道:“把她们都绑起来,嘴堵上,关到柴房去。” 很快,整个听潮阁,就被彻底控制。 陈平川带著马三和石头,登上了阁楼。 看著满地倭寇的尸体,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走到那个被单独留下的倭寇面前,此人正是山田。 “把他弄醒。”陈平川淡淡地吩咐道。 第283章 鱼儿上鉤了!一场狗咬狗大戏的开幕! 一盆冷水泼在山田的脸上,他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当他看清眼前的一切时,那只独眼里,瞬间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的手下,全都死了!尸体就横七竖八地躺在他的周围! 而几个陌生的汉子,正冷冷地看著他。 “你……你们是什么人?!”山田挣扎著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使不出一丝力气。 陈平川蹲下身,与他对视,脸上带著一丝玩味的笑容。 “我是谁不重要?我们海哥说了,跟你们东瀛人做的生意,太吃亏!今天我们来收点利息。” 说著,他朝旁边的石头使了个眼色。 石头冷冷一笑,一脚踩下去! “啊!——” 一声悽厉的惨叫,在阁楼中响起,又被瞬间掐断。 山田的下体,被硬生生地踩扁,变得血肉模糊! 陈平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林勇吩咐道:“留他一口气,其他的,按计划处理,手脚乾净点。” 林勇一挥手,两名战士上前,用布塞住了山田的嘴,將他捆了个结实,和一具具倭寇的尸体一起,被悄无声息地运走,沉入了阁楼外的深海。 ……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月牙岛上。 听潮阁的老鴇和妓女们在柴房里被关了一夜,直到天亮才被一个伙计发现。 而倭寇的尸体也被发现在岸边。 “啊——!死人啦!” 尖叫声划破了清晨的寧静,整个听潮阁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消息传回了倭寇的老巢——黑礁岛。 黑礁岛,正如其名,整座岛屿由黑色的礁石构成,怪石嶙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岛屿中央,是一片用木头和石头搭建的营寨,戒备森严。 此刻,营寨的大厅里,犬养三郎坐在大厅正中的一张大椅上,阴沉著脸,听著手下的报告。 那只裸露在外的独眼,却闪烁著如同饿狼般凶残的光芒。 “你说什么?山田他们……全死了?”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冰冷,听不出喜怒。 跪在下面的倭寇探子头都不敢抬:“回大人!山田小队……除了山田队长被人救了回来,其余十五人……全都……全都死了!” “那山田呢?”犬养三郎擦刀的动作停了下来。 “山田队长还活著,”探子的声音都在颤抖,“只是……只是他……” “把他带上来!”犬养三郎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很快,两个倭寇抬著一块木板走了进来,木板上躺著的,正是已经不成人形的山田。 他双目圆睁,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怨毒,下体被厚厚的白布包裹,上面血跡斑斑,触目惊心。 大厅里的其他倭寇头目看到山田的惨状,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山田小队是犬养三郎手下最精锐的几支小队之一,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亡命徒,竟然在一夜之间,在一个青楼里,被人屠杀殆尽,甚至连反抗的痕跡都没有。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犬养三郎一步一步地走到木板前。 他蹲下身,沉声问道:“到底是谁干的?” “大人……是,是海哥!” “海哥?呵呵呵呵……”闻言,犬养三郎低声笑著,肩膀不停地耸动,最后变成了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海哥!” “砰!” 他猛地一脚,將旁边的一张桌子踢翻! “八嘎呀路!”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响彻了整个聚义厅! 犬养三郎那只独眼里,迸射出骇人的凶光,整张脸都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像一只要择人而噬的野兽。 “海哥!你这个该死的支那猪!你这条忘恩负义的狗!” 他本就对这群海盗没什么好感,只是因为生意,才选择与海哥合作。 没想到,这傢伙竟然敢动他的人! 这是挑衅!是宣战!是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他犬养三郎的脸上! “大人!我们不能放过海哥那个混蛋!”一个倭寇头目立刻跳了出来,煽风点火,“他肯定是因为分赃不均,怀恨在心!故意报復我们!” “没错!大人!海哥那帮人,就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们不给他们点顏色看看,他们还真以为我们大东瀛的武士是好欺负的!” “杀光他们!踏平乱石岛!” “杀了海哥!为山田君他们报仇!” 大厅里群情激奋,喊杀声震天。 犬养三郎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著,他看著已经奄奄一息的山田,独眼中闪过一丝残忍。 他缓缓挥舞腰间的武士刀,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泛著寒光。 山田看到那把刀,眼中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 “山田,你丟了我们东瀛武士的脸面。”犬养三郎的声音冷得像冰,“带著这份羞辱切腹,去见天照大神吧。” 当的一声,武士刀被丟在山田面前,犬养三郎看也不看他,大步走出大厅,只留下绝望的山田。 “传我命令!” “召集所有人手!所有!能动弹的,都给我拿起刀!” “备船!我要亲率大军,踏平乱石岛!” “我要让海哥那个混蛋,跪在我面前,把他手下所有人的心肝都挖出来,给我下酒!” “我要让这片海域所有的人都知道,背叛我犬养三郎的下场!” 他的声音充满了血腥和暴戾,让所有听到的倭寇都兴奋地嘶吼起来。 復仇的火焰,被彻底点燃。 整个黑礁岛,就像一个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沸腾了。上千名穷凶极恶的倭寇,从岛屿的各个角落涌出,他们磨快了刀,检查著弓箭,脸上带著嗜血的兴奋。 一艘艘战船,被推下了水。 不到半个时辰,一支由上百艘船只组成的庞大舰队,就集结完毕。 犬养三郎穿著一身黑色的盔甲,亲自登上了最大的一艘旗舰。他站在船头,迎著腥咸的海风,独眼遥望著乱石岛的方向,脸上满是狰狞的杀意。 因为在他看来,海哥那群乌合之眾,就是一群他隨手可以捏死的蚂蚁,一群他养在身边的狗。 现在,这条狗,竟然敢反咬主人了。 那主人要做的,就是把这条狗,连同它的窝,一起碾得粉碎! “出发!” 隨著他一声令下,上百艘战船,如同离弦之箭,浩浩荡荡地朝著乱石岛的方向,杀了过去。 一场由陈平川精心导演的“狗咬狗”大戏,即將拉开血腥的序幕。 而始作俑者,此刻正悠閒地坐在一艘渔船上,用一架单筒望远镜,饶有兴致地观察著黑礁岛方向的动静。 “主公,您看!他们出动了!”马三兴奋地指著远处海面上出现的黑点。 陈平川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比我想像的,还要快一点。” “鱼儿,上鉤了。” 第284章 欺人太甚!狗急了也要咬死你! 乱石岛。 海盗老巢里,气氛同样不怎么好。 海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自从上次被“倭寇”抢了之后,他虽然强行压下了手下人的怒火,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却怎么也过不去。 这几天,他派人去黑礁岛那边旁敲侧击,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犬养三郎那边的人,一个个都跟嘴上被缝了线似的,什么都问不出来,態度还变得异常冷淡和傲慢。 这让海哥心里更加憋屈。 他奶奶的,老子辛辛苦苦在海上拼命,卖掉的东西,说好了三七分,你他娘的倒好,直接来个黑吃黑,全端了!端了也就罢了,连个屁都不放,真当老子是泥捏的? “大哥!兄弟们都快憋出內伤了!这事儿到底怎么办啊?咱们就真这么算了?”一只耳在一旁拱火道。 “是啊大哥!再这么下去,人心都要散了!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我们乱石岛怕了那帮东瀛矮子,成了他们的看门狗了!”另一名心腹也附和道。 “放屁!”海哥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谁他娘的是看门狗?!” 他这一发火,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海哥胸膛剧烈地起伏著,他何尝不想找犬养三郎討个说法?但他更清楚,现在实力不如人,硬碰硬就是死路一条。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又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但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就在这时,一个海盗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 “大……大哥!不好了!不好了!”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海哥没好气地吼道。 “是……是倭寇!倭寇的船队!好多船!正朝我们这边杀过来了!”那海盗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什么?!” 海哥和在场的所有头目,全都愣住了。 倭寇杀过来了? 他们来干什么? 难道是上次抢了我们的东西还不够,这次要来赶尽杀绝了?还是说……他们是来给个说法的? 海哥心里闪过一丝侥倖。 也许,是犬养三郎知道自己做得太过火了,这次是来赔礼道歉,把上次的损失补上? 但是,赔礼道歉也不用带这么多人吧? 他连忙带著一眾手下,衝出了聚义厅,登上了岛上最高的瞭望塔。 只看了一眼,海哥心里那点侥倖,就瞬间被冰冷的海风吹得无影无踪。 只见远方的海面上,黑压压的一片,上百艘倭寇战船,扯著他们的战旗,正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朝著乱石岛笔直地衝来。 那架势,哪有半分赔礼道歉的样子?分明就是来打仗的! “他娘的!”一只耳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这帮狗娘养的东瀛矮子,抢了我们的钱,现在还想来要我们的命!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大哥!下令吧!跟他们拼了!” “对!跟他们拼了!” 手下的海盗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抄起了手边的武器。被压抑了多日的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海哥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 犬养三郎这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把老子逼急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不对劲……”海哥喃喃自语,“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先別动手!等他们靠近了,我亲自去问问!看看他犬养三郎到底要耍什么样!” 很快,倭寇的舰队就抵达了乱石岛外围的海域,將整个岛屿团团围住。 犬养三郎的旗舰,如同一头巨兽,蛮横地冲在最前面。 他站在船头,一身黑甲,手按刀柄,独眼中燃烧著熊熊的怒火。 “海哥!你这个缩头乌龟!给我滚出来!”犬养三郎用生硬的汉话,发出一声怒吼,声音远远地传到了岛上。 海哥乘坐著一艘小船,在几个心腹的护卫下,迎了上去。 他停在双方阵前的安全距离,衝著犬养三郎的旗舰大声喊道:“犬养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何带这么多人,气势汹汹地来我乱石岛?” 犬养三郎看著海哥那一脸“无辜”的表情,心中的怒火更是烧得旺了三分。 他妈的,杀了老子的人,现在还跟老子装蒜? “我什么意思?”犬养三郎怒极反笑,“海哥,我倒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山田他们,是不是你杀的?!” “山田?”海哥一脸的茫然,“哪个山田?我根本不认识!我杀他干什么?” 他是真的不知道。 听潮阁那种地方,他这种当大哥的,自然是不屑於去的。山田那种小队长级別的人物,他也確实没放在心上。 但在犬养三郎看来,海哥这副一问三不知的嘴脸,就是最拙劣的狡辩!是心虚!是把他当傻子耍! “哈哈哈!”犬养三郎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鄙夷和杀意,“好一个不认识!你这条忘恩负义的狗!还敢狡辩!” “吃了我的,喝了我的,现在翅膀硬了,敢反咬主人了是吧?!” 那句刺耳的“狗”,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狠狠地扎进了海哥的心里。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士可杀,不可辱! 他海哥,好歹也是在这片海上称霸一方的梟雄!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指著鼻子的侮辱?尤其还是当著自己这么多兄弟的面! “犬养三郎!”海哥的眼睛红了,他指著犬养三郎,声音都在发抖,“你……你欺人太甚!” “上次你黑了老子的货,老子认了!想著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不想把事情闹大!你他妈的倒好,蹬鼻子上脸,还敢带人杀上门来,往老子头上扣屎盆子!还敢骂老子是狗?!” 海哥越说越气,胸中的怒火彻底爆炸了。 “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狗急了,也他妈的会咬人!” “兄弟们!”他猛地拔出腰间的砍刀,指向倭寇的舰队,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吼道:“跟这帮东瀛杂碎,拼了!” “吼!” 乱石岛上,埋伏在各处的海盗们,发出一声怒吼,准备拼命。 “八嘎!”犬养三郎没想到海哥非但不求饶,还敢主动宣战,更是怒不可遏,“给我冲!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杀!” 双方的舰队,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瞬间响彻了这片海域。 乱石岛的海盗们,虽然装备和训练都不如倭寇,但他们占据著地利,而且被逼到了绝境,一个个都爆发出了悍不畏死的血性。 然而,血性,並不能完全弥补实力上的巨大差距。 倭寇的武士刀锋利无比,刀法精湛。那些穿著简陋皮甲的倭寇武士,如同下山的猛虎,一旦跳上乱石岛,就展开了疯狂的屠杀。 海盗们手中的鱼叉和砍刀,在他们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脆弱。 一个照面,就有无数海盗倒在了血泊之中。 鲜血,染红了黑色的礁石。 战况,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趋势。 第285章 收网!这条落死狗,我要了! 远处的海面上,一艘偽装成普通渔船的船只上。 陈平川正举著望远镜,將这一幕惨烈的廝杀,尽收眼底。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主公,您真是神了!”马三兴奋得手舞足蹈,“这下好了,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打!最好两边都死光了才好!” 林勇的脸上,也露出了復仇的快意。他看著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海盗和倭寇,像割麦子一样倒下,心里感到一阵阵的痛快。 只有陈平川,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他冷冷地看著战场,看著生命在眼前不断消逝,心里没有半分的怜悯。 这些人,无论是海盗还是倭寇,手上都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他们死得再多,也是罪有应得。 “海哥要撑不住了。”陈平川淡淡地说道。 望远镜的视野里,海哥正挥舞著大刀,与三名倭寇武士缠斗在一起。他虽然勇猛,但身上已经添了好几道伤口,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而他手下的海盗,更是死伤惨重,防线已经被冲得七零八落。 “噗!” 一名倭寇武士抓住一个空当,一刀狠狠地砍在了海哥的后背上。 “大哥!”一只耳目眥欲裂,一刀劈翻面前的敌人,衝过来死死地护在海哥身前。 “大哥!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走!” 几个忠心耿耿的心腹,架起重伤的海哥,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朝著岛屿后方的一处隱蔽码头退去。 犬养三郎在旗舰上看到这一幕,发出了残忍的笑声。 “追!不要放走海哥!我要活的!” 乱石岛上的战斗,已经变成了一场追逐和屠杀。 陈平川放下瞭望远镜,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容。 “第一步,完成了。” 他转过身,对身后的林勇和马三下令。 “传令下去,让我们的船,跟上去。” “这条落水狗,我要了。” …… 乱石岛的喊杀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倭寇们嗜血的狂笑和胜利的嘶吼。 整座岛屿,已经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犬养三郎並没有在岛上过多停留,他留下了一部分人手清剿残余和搜刮財物。 同时下令,搜索这片海域,他要抓住那条“背叛”他的狗,用最残酷的方式折磨他,以泄心头之恨。 远处的船上,陈平川已经收起瞭望远镜,神色平静地看著海图。 “主公,我们真的要救那个海哥?”马三凑了过来,有些不解地问道,“让他被倭寇抓去,千刀万剐了,不是更解气?” 陈平川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个满心仇恨,又熟悉这片海域的亡命徒,可比一具尸体有用多了。” “林勇。”陈平川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林勇。 “属下在!”林勇立刻挺直了腰板。 “你们船帮在这片海域眼线眾多。我给你一个任务,动用你所有能动用的关係,找到海哥,我要知道他会逃到哪里,藏在何处。” “是!”林勇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还是他归顺以来,主公第一次交给他如此重要的任务。他感觉自己被重视了,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主公放心!那海哥就算钻进老鼠洞,我也能把他给揪出来!” 林勇立刻走到船尾,从怀里掏出一个特製的竹哨,吹出了一连串古怪的音节。 很快,远处几艘同样偽装成渔船的船只上,也响起了回应的哨声。 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张开。 船帮的人,虽然战斗力不强,但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片海域,对每一处岛屿,每一片礁石,甚至是每一道洋流,都了如指掌。他们的人脉和情报网络,是倭寇和海盗都无法比擬的。 这,也正是陈平川当初选择收服他们的重要原因之一。 …… 两个时辰后。 一艘破破烂烂的海盗船,歪歪斜斜地衝进了一片荒凉的礁石群,最终在一座荒岛的隱蔽石滩上搁浅。 船上,只剩下不到十几个海盗,个个带伤,人人掛彩,狼狈不堪。 海哥被人从船舱里抬了出来,他后背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已经非常微弱。 “大哥!大哥你撑住啊!”一只耳哭喊著,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撕下布条,想要为他包扎。 “別……別费力气了……”海哥虚弱地摆了摆手,嘴角溢出一丝苦笑,“这里缺医少药……我没救了……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都牵动著伤口,疼得他面容扭曲。 “犬养三郎……这个杂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他咬牙切齿地低吼著,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不甘。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倭寇肯定在到处抓我们。”一个海盗绝望地问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 官府通缉他们,倭寇要杀他们,百姓更是恨他们入骨。 他们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无处可去。 “我知道……这岛上……有一个溶洞……”海哥喘息著说道,“入口很隱蔽……先……先进去躲一躲……” 在几个熟悉地形的海盗的带领下,眾人搀扶著海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岛上的密林,最终在一个被藤蔓覆盖的悬崖下,找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洞里阴暗潮湿,充满了霉味和腥气。 他们躲进溶洞深处,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 绝望,如同洞外的黑暗,將他们紧紧包裹。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进洞后不久,林勇已经带著几个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洞口附近。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痕跡,然后对著身后打了个手势,迅速退了回去。 半个时辰后,陈平川率领著船帮上百人,將这座荒岛围得水泄不通。 高大的石头,像一尊铁塔,直接堵在了那个唯一的溶洞出口。他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光是往那一站,那魁梧的身形和骇人的气势,就足以断绝洞內所有人逃跑的念头。 “主公,都安排好了,现在就衝进去吗?”林勇过来请示。 陈平川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不急。先给他们加点料。” 他对著马三使了个眼色。 马三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运足了气,扯著他那特有的大嗓门,对著洞口喊了起来。 “洞里面的海盗兄弟们,听著!”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这开场白,俗套又没创意。 洞內的海盗们只是惊慌,却没有人出来投降。 第286章 三句话,让海盗王为我跪下唱征服! 马三也不在意,嘿嘿一笑,换了一副腔调。 “兄弟们,我知道你们心里憋屈啊!被犬养三郎那个狗娘养的利用,回头还要被人家抄了老窝,杀了兄弟,这口气,换谁谁也咽不下啊!” “你们想想,你们拼死拼活,图个啥?还不是图个有酒喝,有肉吃,有钱?可结果呢?钱被犬养三郎吞了,命也快没了!值吗?” “还有,海哥啊,你忍心让你的兄弟们,和你一起死在这黑漆漆的破山洞里,变成一堆臭骨头?还是活著出去,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马三的话,说在洞內每个海盗的心坎上。 他们的士气,本就已经跌到了谷底,此刻听到这番话,更是心乱如麻。 是啊,我们图个啥? 跟著大哥混,是想过好日子,不是来送死的。 现在大哥都快不行了,我们还守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就连一只耳,听著外面的喊话,眼神也开始闪烁不定。 洞內,海哥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將手下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心里一阵悲凉,他知道,人心,已经散了。 他惨然一笑,对著洞外虚弱地喊道:“外面……外面是哪条道上的朋友?进来谈谈吧。” 马三听到洞里的回应,立刻回头看向陈平川。 陈平川微微一笑,整理了一下衣衫,迈步朝著洞口走去。 “走,我们去会会这位海老大。” 玲儿和马三、石头紧隨其后,四人就这么坦然地,走进了那个黑暗的,可能藏著数十名亡命徒的溶洞。 洞外的船帮的伙计们,一个个手心都捏出了汗。 主公这也太……太大胆了! 溶洞內,光线昏暗。 仅存的十几个海盗,手持著兵器,紧张而又警惕地盯著走进来的陈平川四人,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姿態。 然而,陈平川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紧张。 他步履从容,眼神平静。 身后的玲儿,那张清秀的脸蛋上掛著人畜无害的微笑,但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扣住了几枚暗器。 而马三,则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视著每一个海盗的表情和动作。 石头如一座高山般,立在陈平川的身后,压迫感十足。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陈平川的身上。 陈平川的目光,直接越过了那些紧张的海盗,落在了靠在石壁上,奄奄一息的海哥身上。 他没有嘲讽,没有胜利者的炫耀,只是径直走到了海哥的面前,在他身前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海老大,在下陈平川。”陈平川的声音很平静:“实话告诉你吧,是我挑拨你们和倭寇內斗。” 海哥浑身一震,他努力地睁大眼睛,借著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光,仔细打量著陈平川。 他想起来了。 一只耳提起,前些日子,有个神秘人收服了龙涎湾船帮,难道是他? 看著陈平川那张年轻而又平静的脸,海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这个年轻人,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自己和犬养三郎,两个在海上横行多年的梟雄,竟然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间! “是你……”海哥的声音沙哑,充满了震惊和苦涩,“抢我们的货物,是你……挑拨我和犬养三郎。”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陈平川笑了笑,他蹲下身,与海哥对视,目光诚恳而又锐利。 “我只问你一句,你是想带著剩下的这些兄弟,像条狗一样,死在这阴暗潮湿的洞里,还是想昂首挺胸地活下去,亲手杀死那些倭寇,为你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这句话,在海哥的脑海中迴响。 报仇! 这两个字,瞬间点燃了他心中所有的怨毒和不甘。 一股求生的欲望和復仇的火焰,从他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他死死地盯著陈平川,喘著粗气,眼中闪烁著挣扎的光芒。 “我……我凭什么信你?” 他问出了和当初林沧海同样的问题。 陈平川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凭我只用三十个渔民,就全歼了三十个倭寇精锐。” “凭我动动嘴皮子,就让你们和犬养三郎坚不可摧的联盟,土崩瓦解,斗得你死我活。” “更凭现在,”陈平川的笑容微微收敛,声音变得冰冷,“你的命,你这些兄弟的命,全都在我的手里。” 这三句话,一句比一句更有分量,一句比一句更诛心。 是啊,他凭什么不信? 事实就摆在眼前。 这个年轻人的实力、智谋、手段,都远在他和犬养三郎之上。 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一个三岁的孩童,被他耍得团团转,毫无还手之力。 跟著这样的人,或许……真的有报仇的希望! 海哥眼中的挣扎,渐渐变成了决绝。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满脸震惊的一只耳和其他兄弟,心中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著想要起身。 一只耳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海哥,这个曾经在江徽府海域叱吒风云的海盗头子,拖著重伤之躯,对著陈平川,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我……黄海峰,愿奉……公子为主!” 他这一跪,周围那些海盗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跟著跪了下去。 “我等愿奉公子为主!只求能手刃犬养三郎,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声音在溶洞中迴荡,带著悲壮和决绝。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亲自上前,扶住了海哥的胳膊:“海老大请起。从今往后,我们便是自家兄弟,你的仇,就是我的仇。” 他转头对玲儿说道:“玲儿,给海老大和各位兄弟疗伤。” “是,主公。”玲儿应了一声,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瓷瓶,开始为海盗们处理伤口。她用的伤药,都是阿魅秘制,效果极佳,海哥那深可见骨的伤口,在敷上药粉后,竟然很快就止住了血。 海哥感受著后背传来的清凉感,心中对陈平川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他知道,自己这次,赌对了。 “主公……”海哥喘了口气,眼神变得无比郑重,“既然我奉你为主,自当献上投名状。” 他对著一只耳使了个眼色。 一只耳会意,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了陈平川。 陈平川接过来,打开油布,发现里面是一张用羊皮绘製的地图。 地图上,详细地描绘著一座岛屿的地形,正是倭寇的老巢——黑礁岛。 岛上的防御布置、兵力分布、哨塔位置、甚至是粮仓和军火库,都標註得一清二楚。 “这是……黑礁岛的防御图?”陈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第287章 魏府设下捧杀计,將军笑纳万石粮 “没错。”海哥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我跟犬养三郎合作多年,对他那老巢,早就摸得一清二楚。这张图,是我了几年时间,暗中绘製的,绝对准確。” 他顿了顿,又拋出了一个更重磅的情报。 “而且,除了这张图,我还有一个绝密的发现。在这黑礁岛的南面悬崖下,有一条水下溶洞,可以绕开所有岗哨,直通岛屿的腹地!那个入口,只有我知道!” 这个情报,让陈平川的呼吸都为之一滯。 他看著手中的地图,再听到这个消息,脑海中瞬间就勾勒出了一个无比大胆,也无比完美的作战计划。 一条可以直捣黄龙的密道! 这已经不是投名状了,这是一份足以扭转整个战局的惊天大礼! 陈平川看著海哥,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海老大,还有件事我要问你,你知道被倭寇抓走的人质都关在什么地方吗?” …… 陈平川收服海哥残部的消息,並没有刻意隱瞒。 或者说,陈平川根本就没想过要隱瞒。 仅仅一天之后,这个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江徽府,也自然而然地,传到了知府魏长明的耳朵里。 知府衙门,书房內。 魏长明穿著一身常服,原本还算儒雅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震惊。 “你说什么?有个叫陈平川的人,不但是收服了船帮,杀了不少倭寇,还收服了海哥那伙海盗?”他的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师爷紧张的回道:“回大人,千真万確。小的派去的人亲眼看到,海哥那伙海盗,已经加入了船帮。现在陈平川又组建了一支名为『靖海营』的队伍,在龙涎湾那边操练水战呢!” “靖海营,水战……” 魏长明喃喃地重复著这两个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原本是指望借著海盗敛財,如果朝廷追查下来,到时候,他便会派出水师,將海盗一网打尽,来一招黑吃黑,顺便向朝廷邀功请赏。 谁知,突然冒出陈平川这条“过江龙”,竟然收服了这伙海盗,將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这条“过江龙”,也太他娘的猛了! 这才几天功夫? 他都有水师了! 魏长明越想越怕,越想越心惊。 自己地盘上,冒出一头猛虎!一头他根本无法控制,隨时可能反噬自己的猛虎! “此人……此人绝不能留!”魏长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很清楚,以陈平川现在表现出来的手段和野心,一旦让他剿灭了犬养三郎,他就会成为江徽府海域唯一的霸主。到时候,他这个知府,在人家眼里算个屁? 而且,自己勾结海盗敛財的事情如果被捅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魏长明打了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顺利地发展下去……”他站起身,在书房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直接翻脸?派兵去剿灭他? 魏长明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开什么玩笑,府城的那些卫所兵,一个个都是些什么货色,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让他们去收收税,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真拉出去,连海盗和倭寇都不是对手,怎么可能打得过陈平川?那不是送人头吗? 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师爷。”他停下脚步,眼中闪烁著阴冷的光芒。 “大人有何吩咐?” “你替我给陈平川送去一封信。”魏长明坐回书案前,去过笔墨纸砚:“就说本府听闻陈將军收服海盗,壮大声威,为我江徽府立下大功,心中甚是欣慰。为表彰其功绩,也为支持他早日剿灭倭寇主力,本府决定,从府库中,拨出一批军械、粮草、白银,赠予他!” 师爷一愣,不解地问道:“大人,我们不打压他,还要资助他?” “你懂什么!”魏长明冷笑一声,“这叫『捧杀』!” “他不是想扩充实力吗?好!我帮他!他要人,我给不了。但他要钱要粮要兵器,我敞开了给!府库里那些积压了多年的破铜烂铁,生了虫的陈年旧粮,全都给他送过去!” “我要让他的人马,在最短的时间里,膨胀到一千人,两千人!我要让他成为犬养三郎眼中最大的一根钉子!” “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犬养三郎集结了主力,第一个要打的就是他陈平川!让他们去海上真刀真枪地死磕!最好,同归於尽!” 师爷听完,恍然大悟,连忙拍马屁道:“大人英明!此计甚妙!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魏长明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这就是他一石二鸟的计划! 他仿佛已经看到,陈平川的靖海营和犬养三郎的倭寇大军,在海上血战,最终双双沉入海底的景象。 …… 第二天,师爷带著魏长明的信件,带领一眾隨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龙涎湾。 为首的官员,当著所有靖海营將士的面,宣读了魏知府的嘉奖令,把陈平川夸得是天乱坠,什么“少年英雄”、“国之栋樑”、“剿倭先锋”,各种高帽子不要钱似的往他头上戴。 隨后,一车又一车的“犒赏”,被运到了靖海营的驻地。 打开箱子一看,里面是锈跡斑斑的刀枪,散发著霉味的军服,还有一袋袋看起来就不好吃的陈米。当然,也掺杂著一些真金白银和看起来还不错的兵器。 林勇和海哥等人看得是目瞪口呆,隨即脸上就露出了愤怒和鄙夷的神色。 “他娘的!这个姓魏的,也太不是东西了!拿这些破烂玩意儿来打发叫子呢!”海哥第一个骂出声来:“我每年孝敬他那么多钱,结果就这?” “主公,这魏长明明显是没安好心啊!”林勇也看出了门道。 陈平川看著这堆积如山的“礼物”,脸上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上前一步,向那名师爷拱手,一脸“感激涕零”的表情。 “哎呀!魏大人真是体恤下民,想得太周到了!小人正愁兵器粮草不足,无法与倭寇决一死战,魏大人这就送来了及时雨啊!” “请师爷回去,务必替我转达对魏大人的谢意!就说我陈平川,一定不负大人厚望,必定將倭寇尽数斩於马下,为朝廷分忧,为大人分忧!” 他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把那个师爷都给说愣了。 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看不出这是捧杀之计吗? 师爷也懒得深究,客套了几句,便心满意足地回去復命了。 等官府的人一走,马三就凑了上来,压低了声音:“主公,这姓魏的明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咱们真收下这些破烂?” 第288章 三千倭寇压境,全城嚇尿! 陈平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酷的嘲讽。 “收!为什么不收?” “他想捧杀我,想让我去当炮灰?那也得看我这块『炮灰』,他调不调得动!” 陈平川环视了一圈眾人,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有力。 “他送来的兵器是破烂,那就让全伯带著工匠们,回炉重造!打造成我们需要的狼筅和新式武器!” “他送来的粮食是陈米,那就磨成米粉,做成米饼吃!总比饿肚子强!” “最重要的是,他给了我们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精光,“一个扩充军备,招兵买马的理由!” 他立刻下令:“马三,林勇,海哥!” “属下在!”三人齐声应道。 “拿著魏大人给的银子,给我去招人!不管是沿海活不下去的渔民,还是被官府通缉的亡命徒,只要是和倭寇有血海深仇,敢打敢杀的汉子,全都给我招进来!”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內,让我们的靖海营,扩充到一千人!” 陈平川的豪言壮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热血沸腾。 一个巨大的战爭机器,在魏长明的“资助”下,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就在陈平川在龙涎湾如火如荼地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的时候,黑礁岛上的犬养三郎,也完成了他的兵力集结。 与海哥一战,虽然胜了,但也让他损失了近百名手下。更重要的是,海哥的拼死反抗和那句“你黑了老子的货,还来杀老子!”,让他心里也犯起了嘀咕。 难道……山田的事,真的不是海哥乾的? 可如果不是他,那又是谁?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同时挑衅他和海哥? 难道是……传闻中,掌控了船帮,杀了鬼面的那个神秘人? 犬养三郎越想,越觉得心惊。 他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在向他罩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他坐立不安。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必须集中力量,发动雷霆一击,彻底摧毁江徽府的一切抵抗力量,將这片富庶的土地,完全变成自己的牧场! 至於其他事情,比如向人质家属勒索赎金,都被他暂时放在脑后。 “传令下去!召集所有在附近海域的东瀛武士,速来黑礁岛集结!” “告诉他们,江徽府的城门已经向我们敞开,里面的金银財宝堆积如山,女人温顺美丽!谁先打进去,谁就能得到最大的那一份!” 在赤裸裸的利益诱惑下,那些如同鬣狗一般在附近海域游弋的零散倭寇、浪人,甚至是假倭,汉奸纷纷响应號召,朝著黑礁岛蜂拥而来。 数日之后,犬养三郎麾下的兵力,就从不足千人,暴增到了三千多人! 三千多名穷凶极恶,毫无人性的亡命之徒! 整个黑礁岛上,人满为患,到处都是磨刀霍霍的声音和嗜血狂热的叫囂。 犬养三郎站在高处,看著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心中的不安被一股强大的自信和贪婪所取代。 他有绝对的信心,凭藉这支庞大的军队,足以横扫整个江徽府沿海! “勇士们!”他拔出武士刀,高举过顶,用嘶哑的声音怒吼道,“目標,江徽府!出发!” “噢噢噢!” 山呼海啸般的吼叫声,响彻云霄。 上百艘大小不一,形制各异的战船,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密密麻麻地驶离了黑礁岛。 船帆连天蔽日,將阳光都遮挡得黯淡了几分。 这支庞大的舰队,气势汹汹地朝著江徽府的方向,碾压而来。 …… “呜——呜——呜——” 悽厉而又急促的號角声,划破了江徽府城的寧静。 城墙上的哨兵,拼命地敲响了警钟。 “敌袭!是倭寇!是倭寇的船队!” 消息如同瘟疫一般,在城內迅速蔓延。 原本还算繁华的街道,瞬间陷入了一片恐慌和混乱。 百姓们尖叫著,哭喊著,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拖家带口地朝著城门的方向涌去,想要逃离这座即將被战火吞噬的城市。 商铺纷纷关门,整个城市,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就从繁华变得萧条死寂,只剩下恐慌在瀰漫。 知府魏长明在亲兵的簇拥下,惶恐地登上了城楼。 当他扶著墙垛,朝著海面望去时,整个人都傻了。 只见远方的海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色阴影。 无数的船帆,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那股滔天的杀气,即便隔著这么远,也让他感到一阵阵的窒息和腿软。 “这……这得有多少人?”一个守城將领的声音都在发抖。 “怕……怕不是有几千人……”另一个人的脸色惨白如纸。 魏长明只觉得眼前一黑,犬养三郎这个疯子,竟然集结了全部主力,直接兵临城下! 他那点守城的卫所兵,別说出城迎战了,光是看到这阵仗,就已经嚇得快尿裤子了。 恐慌过后,让他想起了自己亲手“餵”大的那头猛虎。 对!陈平川! 他不是收了我的钱,收了我的粮吗?他不是说要为我分忧吗? 现在,就是他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魏长明一把抓住身旁的师爷,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快!快派人去龙涎湾!拿著我的令箭去!” “让陈平川立刻出兵!马上出兵迎战!” “告诉他,他要是敢延误战机,本府就治他个通敌之罪!诛他九族!”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颤抖,他扶著墙垛,惊恐地看著那片越来越近的黑色死亡阴云,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陈平川,你可千万要给本官顶住啊……” …… 快马加鞭,尘土飞扬。 一名身负知府衙门令旗的信使,骑著一匹快马,疯了一样衝进了龙涎湾的靖海营驻地。 他翻身下马,甚至来不及喘口气,就衝进了议事堂。 此刻,议事堂內,陈平川正和林勇、海哥、马三等一眾核心將领,围著一张巨大的海图,商议著什么。 “陈大人!陈大人!”信使闯了进来,高举著手中一支金光闪闪的令箭,代表著知府亲临。 “魏大人有令!” 信使清了清嗓子,大声宣读道: “倭寇主力大举来犯,兵锋已至江徽府城下!情势万分危急!兹令靖海军统领陈平川,即刻统领麾下所有兵马,全军出动,於海上正面迎击倭寇主力,不得有误!若有延误,以通敌论处,斩立决!” 他念完之后,將那支沉甸甸的令箭,递到了陈平川面前。 第289章 骗过所有人!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陈平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只是平静地从信使手中,接过了那支令箭,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对著信使,露出了一个淡淡笑容。 “请回去转告魏大人。”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 “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靖海营食朝廷俸禄,受府君大人厚恩,岂能临阵脱逃!” “请魏大人放心!我陈平川,还有靖海营上下上千名弟兄,必定与倭寇死战到底,绝不后退一步!”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他这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义正辞严,別说是那个信使,就连林勇和海哥这些自己人,听得都有些热血沸腾,差点以为主公真的要带他们去跟倭寇拼命了。 信使被陈平川这番“忠肝义胆”的表態感染,心里甚至產生了一丝荒谬的敬佩感。 “好……好!陈將军有此决心,实乃江徽府之幸!”信使乾巴巴地夸了两句,拱了拱手,“那……小人就回去向魏大人復命了。將军,保重!” 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去。 议事堂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平川的身上。 林勇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海哥的表情凝重无比,他比谁都清楚犬养三郎那支舰队的恐怖。 “主公,我们……真的要和他们硬拼?”林勇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里带著一丝紧张。 陈平川脸上的表情,在信使转身的那一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隨手將那支代表著知府最高命令的令箭,“当”的一声,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让所有人的心都跟著跳了一下。 他环视了一圈眾人紧张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硬拼?” “我为什么要拿我兄弟们的命,去保一个一心想让我们死的贪官污吏?” 他走到那幅巨大的海图前,拿起一根木桿,重重地点在了江徽府城的位置上。 “魏长明想让我们当他的挡箭牌,想让我们和倭寇斗得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 “而犬养三郎想一口吞下江徽府,再回过头来收拾我们。” “他们,都想让我们死。” 陈平川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中却透著一股彻骨的寒意:“既然他们都想让我们死,可我们偏偏不能让他们如意!” 他抬起头,目光在林勇、海哥、马三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手中的木桿,猛地从江徽府的位置移开,划过了一大片海域,最终,重重地戳在了那座代表著倭寇老巢的岛屿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平川缓缓开口:“传我命令!” “全军登船,即刻出发!” “目標——” 他手中的木桿,在那个岛屿的名字上,重重地顿了一下。 “黑礁岛!” 陈平川的命令一出口,整个议事堂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 “去黑礁岛?!”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个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主公!属下不明白!” 林勇第一个跳了起来,快步走到地图前,指著江徽府城的位置,大声说道:“主公!倭寇主力要去攻打江徽府!我们这时候不去支援,反而跑去打什么黑礁岛,那……那江徽府怎么办?城里还有几十万无辜的百姓啊!” 他的父亲林沧海也站了出来,一脸凝重地劝道:“是啊,主公。此举太过冒险。江徽府若失,我们便成了无根之萍,到时候被倭寇回过头来全力围剿,我们就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他们父子俩,土生土长在江徽府,对那座城池有著深厚的感情,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著它被倭寇蹂躪。 海哥的脸上,也写满了震惊和疑虑。 不过他考虑的,和林家父子又有所不同。 “主公,”他神情无比严肃,“犬养三郎的主力全部出动,黑礁岛必然是前所未有的空虚,这確实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一点,我承认。” “但是!”他话锋一转,加重了语气,“风险太大了!我们的舰队规模和战力,都远不如倭寇。一旦我们在奔袭黑礁岛的途中,被他们的巡逻船发现,消息传回,犬养三郎必然会分兵回援。到时候,我们就会被他的前锋和主力,前后夹击,包围在茫茫大海上!那可就真的是全军覆没了!” 海哥的分析,合情合理,眾人纷纷点头,觉得海哥说得很有道理。 这简直就是一场豪赌,赌注是所有人的性命。 贏了,或许能一本万利。 输了,就是万劫不復! 议事堂內,一时间议论纷纷,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和不安。 陈平川没有立刻解释。 他只是静静地听著,让眾人將心中的疑虑和担忧,全都说了出来。 等到议事堂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匯集到他的身上时,他才缓缓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你们的担忧,我都知道。” 他先是看向林勇父子,说道:“林帮主,林勇,我知道你们心繫江徽府的百姓。但你们想过没有,我们现在这点人马,就算拉到城外,跟犬养三郎的几千主力硬碰硬,结果会是什么?” 林勇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结果是什么?结果不言而喻,必然是全军覆没,然后倭寇再掉过头来,从容地攻破城池。 “魏长明手里,有数千名守城官兵,他还有高大坚固的城墙。”陈平川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倭寇不擅攻城,这一点,海哥比我更清楚。” 海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没错。倭寇最擅长的是海战和突袭,让他们去啃江徽府那种坚城,没有十天半个月,休想打下来。” “这就够了。”陈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魏长明不是想让我当挡箭牌吗?那我就让他自己,先去当一会儿盾牌!让他也尝尝,被敌人堵在城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 他又转头看向海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至於你担心的,被前后夹击的问题。你忘了,你送我的那份大礼了吗?” 海哥一愣,隨即反应了过来:“您是说……那条水下密道?” “没错!”陈平川的木桿,在黑礁岛的南侧画了一个圈,“我们根本不需要从正面靠近黑礁岛!我们可以绕一个大圈,从南面,神不知鬼不觉地,通过那条密道直接登上岛屿!犬养三郎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从他的后背捅刀!” 第290章 暗海出奇兵,利刃指敌巢 “这……”海哥的呼吸急促了起来,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他只想著奔袭的风险,却忘了自己献上的那条密道,足以將风险降到最低! 陈平川看著眾人脸上渐渐变化的表情,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和感染力。 “各位!你们要明白,我们这次的目的,不是打退倭寇,不是和他们对峙!” “我要的,是全歼!是根除!是將犬养三郎这支盘踞在江徽府海域的毒瘤,连根拔起!” “你们想像一下,当犬养三郎正在江徽府城下,耀武扬威,做著发財美梦的时候,我们突然出现在他的老巢,烧了他的粮仓,毁了他的战船,救出所有被他掳掠的財物和人质,断了他所有的后路!” “到时候,你们觉得,那几千倭寇,是会继续拼死攻打一座坚城,还是会变成一群士气崩溃的疯狗,仓皇逃窜?” 陈平川的这番话,掷地有声,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热血和豪情。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震惊、兴奋、狂热……种种情绪,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原来……主公的计划,竟然是如此的宏大而又狠辣!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围魏救赵了,这是釜底抽薪!是致命一击! “主公英明!” 海哥第一个反应过来,单膝跪地,神情激动,抱拳高声道。 “属下愿为主公,赴汤蹈火!” “我等愿为主公,赴汤蹈火!” 林勇、马三,以及议事堂內所有的將领,全都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让眾人都起来。 “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立刻去准备!” “海哥,你亲自挑选最熟悉那片海域的水手,负责领航!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抵达黑礁岛南部海域!” “林勇,你负责整顿军队,让所有兄弟都带足三天的乾粮和淡水!此战,不成功,便成仁!” “马三!” “属下在!” “我给你五十个人,二十条小船。”陈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们不用跟我们走。你们的任务,是在江徽府附近的近海,给我故布疑阵!白天,就让船队分散开,摇旗吶喊,搞出点声势。晚上,就在船上多点火把,让魏长明和犬养三郎都以为,我的主力大军,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马三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嘿嘿一笑:“主公放心!装神弄鬼,我最拿手了!保证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其他人,带上所有能带的火雷、引线,跟我走!” “出发!” 隨著陈平川一声令下,整个龙涎湾,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行动起来。 一支由近百艘船只组成的庞大舰队,没有升起任何旗帜,没有点亮一盏灯火,如同一个巨大的黑色幽灵,静悄悄地驶离了港湾。 他们没有朝著战火纷飞的江徽府方向驶去,而是掉转船头,衝进了那片未知的黑暗深海。 一场惊天豪赌,正式拉开了序幕。 …… 夜色如墨,海浪翻涌。 靖海营的舰队,在海哥的亲自引导下,如同融入了黑暗的鱼群,悄无声息地在茫茫大海上穿行。 船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压抑而又紧张。 所有士兵都紧紧握著手中的兵器,感受著船身的顛簸,心中既有对即將到来的大战的兴奋,也有一丝对未知前途的忐忑。 陈平川站在旗舰的船头,任由冰冷的海风吹拂著他的脸颊。 他的心,却如同脚下这片深不见底的大海,平静无波。 从决定奔袭黑礁岛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脑海中,將整个计划推演了无数遍。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意外,他都反覆思量,並做好了相应的预案。 这是一场豪赌,但他有超过八成的把握,能贏。 “主公,前面就是犬养三郎设置的外围警戒区了。”海哥来到陈平川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必须从那片『鬼见愁』礁石群穿过去,才能避开他们的巡逻船。” “鬼见愁”礁石群,是这片海域最危险的地带之一。水下暗礁密布,海流湍急混乱,稍有不慎,就会船毁人亡。即便是最老练的水手,也不敢在夜间轻易闯入。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成了犬养三郎防御体系中最薄弱的一环。 “按原计划行动。”陈平川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海哥重重地点了点头,立刻去船尾,用特製的旗语,向后面的船队下达了命令。 庞大的舰队,开始变换阵型。 十几艘吃水浅、转向灵活的小船,在最熟悉地形的海盗水手的操控下,驶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如同探路的斥候。 他们点燃了用油布包裹,只透出微弱光芒的灯笼,在危险的礁石之间,小心翼翼地穿梭,为后面的大部队,开闢出一条安全的航道。 整个过程,惊心动魄。 好几次,船身几乎是擦著狰狞的礁石而过,激起一片白色的浪。船上的士兵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最终,在那些经验丰富的海盗的引领下,整个舰队,有惊无险地,成功穿越了这片死亡之海。 当他们驶出礁石群,回头望去时,已经能隱约看到,远处海平线上,有倭寇巡逻船的灯火,如同鬼火一般,一闪一闪。 所有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海哥和他手下那帮海盗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天色,在东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一座巨大的黑色岛屿,轮廓渐渐出现在了海平线上。 那就是黑礁岛! “主公,我们到了!”海哥的声音里,带著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仇恨。 “全军停船,就地拋锚!原地休整!”陈平川下令道,“林勇、玲儿、燕飞、石头,你们四个,带上十个水性最好的兄弟,跟我上小船,去探路!” 很快,一艘不起眼的小船,脱离了舰队,如同离群的孤雁,悄悄地朝著黑礁岛南面的悬崖,划了过去。 越是靠近,那悬崖就越显得高大陡峭,如同被巨斧劈开一般,寸草不生。悬崖下方,是汹涌的海浪,不断地拍打著黑色的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就是这里!”海哥指著悬崖下方,一处被浪涛淹没的礁石,“入口就在那块礁石的下面!必须潜下去才能看到!” “林勇,你先下去,探明洞內情况,確保没有埋伏。”陈平川吩咐道。 第291章 潜行!登陆!杀戮倒计时开始! “是!” 林勇没有丝毫犹豫,脱掉了外衣,只留下一身紧凑的劲装,悄无声息地滑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陈平川等人,在船上焦急地等待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眾人等得有些心焦的时候,不远处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了林勇的脑袋。 他对著陈平川,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陈平川心中大定。 “行动!” 小船上的所有人,纷纷深吸一口气,潜入了水中。 陈平川也紧隨其后。 水下的世界,一片昏暗。 在林勇的指引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那个隱藏在礁石下的洞口。 洞口不大,仅能容一人通过。 穿过洞口,是一条长长的,完全被海水淹没的通道。通道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眾人憋著气,奋力向前游去。 这条水下溶洞,比想像中要长得多。 就在陈平川感觉自己肺部的空气快要耗尽的时候,前方,终於出现了一抹光亮。 他们加快了速度,衝出水面。 “哗啦!” 眾人纷纷从水中冒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新鲜的空气。 他们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之中。溶洞的顶部,有几个天然形成的窟窿,阳光从窟窿里照射下来,將洞內照得一片透亮。 而在溶洞的另一头,是一条向上延伸的,乾燥的石阶通道。 “上面是什么情况?”陈平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问向早已上岸的海哥。 “回主公,通道的出口,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仓库外面,平时有两个倭寇在看守,不过犬养三郎已经把人都调走了,现在外面没有人。”海哥低声回道。 “好!” 陈平川带著眾人,迅速上岸,拧乾了身上的水,然后沿著石阶,悄无声息地向上走去。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破旧的木门。 推开木门,果然是一个堆满了杂物的仓库。 陈平川带著眾人,小心翼翼地走出仓库。 这里,正是黑礁岛倭寇营寨的腹地! 不远处,就是一排排的木屋和帐篷。因为主力尽出,整个营寨显得有些空荡和鬆懈。留守的,大多是一些老弱病残的倭寇,还有一些被掳掠来的可怜女人。 他们三三两两地在营寨里走动,根本没有意识到,已经有人来到他们的身边。 陈平川的目光,越过那些木屋,投向了营寨最深处,一排用巨木搭建的,戒备森严的牢房。 他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他的岳父张盛財,和小舅子张金宝,就被关在那里!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对著身后的玲儿、燕飞和石头,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玲儿,你带一组人,去摸清他们的粮仓和军火库,做好標记,隨时准备放火。” “燕飞,你占据制高点,控制全场。任何企图敲响警钟或者逃跑的人,格杀勿论!” “我们的第一目標,是救人!” 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嗜血的寒光。 “救完人之后……” “再把这里,变成一座真正的地狱。” 他一挥手,玲儿和燕飞领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杂乱的木屋和帐篷之间。 陈平川的目光,移到那一排用巨木搭建的牢房上,那里的防卫,明显比营寨其他地方要严密得多。 即便是在主力尽出的情况下,牢房门口依然站著两个手持武士刀的倭寇。他们虽然站姿懒散,但眼神却不时扫过四周,透著一股警惕。 “石头,跟紧我。”陈平川低声说了一句,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是,主公。”石头瓮声瓮气地应道,他那蒲扇大的手掌握住了背后的巨木,整个人像一尊蓄势待发的铁塔,紧跟在陈平川身后。 陈平川没有选择走营寨內相对宽敞的土路,而是贴著一排排木屋的阴影,利用各种杂物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朝著牢房的方向潜行。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几拨游荡的留守倭寇。这些倭寇大多歪戴著帽子,衣衫不整,有的甚至提著酒壶,一边走一边喝,嘴里还哼著不知名的小调。 他们根本没有察觉到,死神已经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陈平川没有理会这些杂鱼,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牢房。现在还不是大开杀戒的时候,一旦动静闹大,惊动了整个营寨,救人就会变得异常困难。 很快,他们就摸到了距离牢房不足三十步的一处木屋拐角。陈平川停下脚步,从拐角处探出半个头,仔细观察著门口那四个倭寇的动向。 两个倭寇正聚在一起,低声说著什么,时不时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其中一个正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鼻烟壶,放在鼻子下猛吸了一口,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主公,怎么办?直接衝过去吗?”石头压低了声音问道,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只要陈平川一声令下,他有把握在三个呼吸之內,把那两个傢伙的脑袋全部砸碎。 “不急。”陈平川摇了摇头,“先等。”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瞬间解决两人,且不发出太大声响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陈平川的耐心好得惊人,他就像一块冰冷的岩石,一动不动地潜伏在阴影里。 终於,机会来了。 远处传来一阵女人的尖叫和哭喊声,似乎是某个被掳来的女人不堪受辱,正在反抗。门口的两个倭寇被那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扭头望去,脸上都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娘们,等会儿有她好受的。”一个倭寇嘿嘿笑道。 “走,去看看热闹?”另一个倭寇提议道。 “不行,看守牢房是大事,犬养大人回来要是发现我们擅离职守,会砍了我们的脑袋。”那倭寇虽然也心痒痒,但还是有些顾忌。 “怕什么,就看一眼,马上回来。”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的一剎那,陈平川动了。 “动手!” 他口中吐出两个字,石头那庞大的身躯在这一刻却展现出了与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 那两个倭寇只觉得眼前一,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石头已经衝到了他们面前。 他根本没有用武器,只是伸出两只铁钳般的大手,一手一个,直接掐住了两个倭寇的脖子。 那两个倭寇拼命挣扎,双脚乱蹬,可他们的力气在石头面前,就如同婴儿一般可笑。 “咔嚓!咔嚓!” 两声清脆的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石头的双手猛一用力,直接扭断了两人的脖子。 他鬆开手,两具尸体像破麻袋一样瘫倒在地。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从陈平川下令到解决掉守卫,不过短短两三个呼吸的时间。除了几声沉闷的倒地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陈平川立刻將两具尸体拖到旁边的阴影里藏好,並从他们身上找到了牢房钥匙。 打开牢房的门,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混合了血腥、腐烂、排泄物和绝望的味道,熏得人几乎要呕吐。 牢房內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墙壁上高处的小窗透进来,勉强能看清里面的情形。 这里,简直是人间地狱。 第292章 同胞出囚笼,倭寇入地府 牢房里,是一排排用粗大木桩隔开的囚笼。 地上铺著潮湿发霉的稻草,稻草上沾满了黑褐色的污跡,散发著令人作呕的气味。 昏暗的光线下,能看到一个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影,他们衣衫襤褸,蓬头垢面,身上布满了伤痕和污垢,像是一群被遗弃的牲口,苟延残喘。 听到开门声,许多人影只是麻木地动了一下,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长期的折磨,已经磨灭了他们心中所有的希望。 陈平川的目光,快速地在这些囚笼里扫过。 这里关押的人,比他想像的还要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部分都是被倭寇从沿海掳掠来的大业朝百姓。 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绝望。 “张盛財伯父!张金宝!”陈平川压低了声音,呼唤著。 角落里,一个囚笼里的人影似乎动了一下。 陈平川立刻快步走了过去,石头留在门口,警惕地观察著四周。 走近了,陈平川才看清,那个囚笼里关著两个人。他们互相依偎著,蜷缩在最阴暗的角落里,身上盖著一些破烂的草蓆,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几乎看不出人形。 其中一个稍胖一些的身影,听到声音,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的头髮乱得像一团鸡窝,脸上满是污垢和血痕,嘴唇乾裂,眼窝深陷。他努力地睁开浑浊的眼睛,看向站在囚笼外的陈平川,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不解。 “你……你是谁?叫俺……叫俺干啥?”声音沙哑,充满了虚弱。 儘管他的样子已经大变,但陈平川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个曾经是桃村首富,在庐州城也是一掷千金,意气风发的张盛財,现在变成了街边的乞丐。 陈平川的鼻子猛地一酸,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和心疼,瞬间衝上了头顶。 他强忍著心中的激动,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伯父,是我,平川。” “平……平川?”张盛財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他呆呆地看著陈平川,似乎在努力地回忆著这个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浑身一震,眼睛猛地瞪大了。 “陈平川?你是……你是那个……?” “是我。”陈平川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不可能……”张盛財用力地摇著头,似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俺……俺一定是在做梦……对,是在做梦……” 说著,他竟然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脸上传来的剧痛,让他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爹……咋了……”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影被惊醒了,虚弱地问道。 那是张金宝。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他的情况比张盛財更糟,整个人瘦得脱了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条胳膊似乎被打断了,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著。 当他看到站在外面的陈平川时,也愣住了,隨即眼眶一红,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大哥!真的是你吗大哥!呜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一声哭喊,打破了牢房里的死寂。 “金宝!我们有救了!”张盛財一把抱住自己的儿子,这个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此刻也老泪纵横,哭得像个孩子。 陈平川打开笼子,钻进囚笼,將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在瘦骨嶙峋的张盛財身上。 “伯父,金宝,没事了。”他的声音很轻,“我来接你们回家。” 张盛財看著陈平川,嘴唇哆嗦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点著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陈平川扶起他们父子俩,对石头说道:“你先带他们出去,去我们进来的那个仓库等著,我隨后就到。” “主公,那你呢?”石头有些不放心。 “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陈平川的目光,扫过牢房里其他那些囚笼,扫过那些充满渴望和期盼的眼神。 他不是圣人,但也不是铁石心肠。 既然来了,就不可能只救自己的亲人,而对这些同胞的苦难视而不见。 “快去!”陈平川催促道。 “是!”石头不再犹豫,背起几乎无法行走的张金宝,扶著张盛財,大步走出了牢房。 看著他们离开的背影,陈平川转过身,面对著牢房里那一双双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诸位乡亲,我是汉人陈平川,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剿灭这伙倭寇,解救大家。”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牢房瞬间沸腾了。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苍天有眼啊!” 压抑已久的哭声、欢呼声,响成一片。许多人挣扎著跪在地上,对著陈平川拼命地磕头。 陈平川阻止他们,沉声说道:“现在,倭寇的主力已经外出,岛上守备空虚,正是我等脱困的最好时机!我会將所有牢门打开,但你们要记住,出去之后,不要乱跑,不要喧譁!跟著我的手下,去指定的地方集合!谁若是不听號令,惊动了倭寇,休怪我陈平川不讲情面!”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是死是活,全在你们自己一念之间!” 所有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陈平川不再多言,开始一个一个地打开那些囚笼的锁。 当陈平川带著人质走出牢房的时候,玲儿出现在他的面前。 “主公,都搞定了。”她的声音很轻,“粮仓和军火库的位置已经摸清,上面涂了火油,隨时可以点燃。留守的倭寇巡逻队和暗哨,也已经全部拔除。” “很好。”陈平川点了点头,对她的效率非常满意。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空中,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 那是燕飞的信號。 这声鹰唳代表著,他已经占据了营寨的制高点,將整个黑礁岛的动向都纳入了掌控之中。 “时机已到。”陈平川眼中寒光一闪,“玲儿,你把那些被掳来的百姓送到安全地方,告诉他们,稍安勿躁,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是。”玲儿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陈平川深吸了一口带著咸腥味的海风,胸中的鬱气稍稍舒缓了一些。 他看著那些从地牢里被解救出来,正由靖海营战士引导著,小心翼翼地走向仓库的百姓,他们的脸上,还带著劫后余生的喜悦。 陈平川没有立刻下令总攻,他在等待。 等待所有无辜的人都撤到安全地带。 大概一炷香之后,玲儿的信號发过来,人质已经平安转移,可以动手了! 隨著陈平川的一个手势,埋伏在黑暗中的靖海营战士们,如同一群幽灵,悄无声息地扑向了倭寇的营房。 这些倭寇还在睡梦之中,就被锋利的刀刃割开了喉咙。 黑夜中,只听见一声声短促的惨叫和利刃入肉的闷响,隨即又归於沉寂。 偶尔有被惊醒的倭寇,刚想呼喊,就被数把钢刀砍成了肉泥。 战士们的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杀意,他们手中的刀,是復仇的利刃,为那些无辜惨死的同胞,討还血债! 第293章 陈平川闷声发大財,魏大人都快急哭了! 陈平川立在院子里,听到各处传来倭寇的惨叫,脸色平静,心中毫无波澜。 海哥带著几个海盗兄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主公!”海哥一看到陈平川,脸上就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太过癮了!那些倭寇到死,都不知道咱们是怎么进来的!” “犬养三郎的宝库在哪?”陈平川开门见山地问道。 提到宝库,海哥的眼睛瞬间亮了,闪烁著贪婪的光芒。 “这个我熟!”他拍著胸脯保证道,“犬养的东西,都藏在他住的那个最大的木屋下面,有个地窖,入口隱蔽得很!要不是我以前跟他喝酒的时候,他喝多了吹牛,我还真不知道!” “带路。”陈平川言简意賅。 “好嘞!主公这边请!” 海哥立刻在前面引路,一行人快速穿过营寨,直奔最深处那座最为高大、也最为坚固的木屋。 这里是犬养三郎的住处,也是整个倭寇营寨的指挥核心。 推开门,屋內的陈设充满了东瀛风格,墙上掛著武士刀和弓箭,地上的榻榻米上,还散落著几个酒瓶。 海哥轻车熟路地走到屋子的一角,掀开一张兽皮地毯,露出一块严丝合缝的木板。他用力一拉,一个黑漆漆的地道口便出现在眾人面前。 “主公,下面就是了!”海哥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陈平川点燃一支火把,率先走了下去。 地道不长,下面是一个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石室。当火把的光芒照亮石室的一瞬间,饶是陈平川见惯了財富,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石室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有的箱子敞开著,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和银锭,在火光下闪烁著诱人的光芒。 有的箱子里,装满了各种珍珠、玛瑙、翡翠等珠宝首饰,琳琅满目,璀璨夺目。 除了金银珠宝,墙角还堆放著大量的丝绸、瓷器、茶叶等,这些都是他们从大业朝沿海抢掠来的货物。 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宝库! 犬养三郎盘踞沿海多年,烧杀抢掠,积累的財富,远远超出了陈平川的想像。 “发了……发了……”几个跟在后面的兄弟,看著这满屋子的財宝,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陈平川的心头也是一片火热。 他来江徽府,最缺的是什么?就是钱!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將靖海营的规模再扩大数倍,武器装备也能全面更新换代。 这笔钱,將是他未来爭霸天下的第一桶金! “还愣著干什么?”陈平川对海哥道,“传我的命令,让所有人都过来,把这里的东西,一箱不留,全部给我搬到船上去!” “是!是!”海哥立即跑了出去传令。 很快,靖海营的战士们就涌了进来,开始了热火朝天的搬运工作。 陈平川站在宝库中央,看著这如山的財富,心里一片冰冷。 这些金银珠宝,每一件上面,都沾满了大业朝百姓的血和泪。 他要用这些沾满了血泪的財富,去铸就一支无敌的铁军,去开闢一个全新的世界! 搬运工作持续了近一个时辰。 当最后一个箱子被抬出地窖后,整个黑礁岛上,所有属於倭寇的財富,都被搜刮一空。 靖海营的战士们,脸上都洋溢著兴奋和喜悦。这一趟,收穫实在是太大了。 海哥搓著手,凑到陈平川身边,諂媚地笑道:“主公,东西都搬完了。这黑礁岛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咱们是不是可以……” 他的意思很明显,想让陈平川占领这里,作为靖海营的新基地。 然而,陈平川却摇了摇头。 他看著这座充满了罪恶和血腥的岛屿,看著那些被倭寇搭建起来的木屋和帐篷,眼神中没有一丝留恋,只有彻骨的冰冷。 “一个藏污纳垢的贼窝,留著做什么?” 他转过身,面对著所有靖海营的將士,高声喝道。 “传我命令。” “烧!” “把这里,给我烧成一片白地!让这座岛,从今往后,寸草不生!” 所有人都愣住了。 海哥更是急了:“主公,这……这太可惜了吧!这么好的地方……” “可惜?”陈平川冷笑一声,打断了他,“被他们残害的无辜百姓,就不可惜吗?我不要一个贼窝,我要的是,让所有人都知道,胆敢踏上我大业疆土,残害我汉家百姓的,是个什么下场!” “我要让这冲天的火光,去告诉犬养三郎,他的老家,没了!” 他的声音,鏗鏘有力,掷地有声。 所有靖海营的战士,听得热血沸腾。 “烧!” “烧光这帮狗娘养的!”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隨即,群情激奋。 战士们纷纷拿起火把,扔向了那些早已被浇上火油的木屋和帐篷。 冲天的火光,瞬间腾起,將整个黑礁岛映得如同白昼。 烈火,吞噬著岛上的一切罪恶。 陈平川站在船头,冷冷地看著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启航。”他淡淡地说道,“回江徽府。” …… 江徽府,知府衙门。 魏长明在城楼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他第十七次抓住一名刚从港口回来的衙役,声音都有些变调了,“陈平川的援军呢?他的人到哪了?!” 那衙役哭丧著脸,摇了摇头:“大人,海面上……海面上一艘船都没有!別说援军了,连个渔船的影子都看不到!” “不可能!”魏长明一把推开衙役,气得浑身发抖,“再探!他陈平川要是敢不来,老子就治他一个通敌之罪!” 他嘴上虽然骂得凶,但心里却越来越慌。 城外,犬养三郎的三千倭寇,已经將江徽府围得水泄不通。黑压压的一片,旌旗招展,杀气腾腾。 虽然倭寇並不擅长攻城,但那种兵临城下的压迫感,还是让魏长明寢食难安。 他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陈平川身上。 他一边盼著陈平川赶紧带人来,和倭寇拼个两败俱伤,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一边又在心里恶毒地诅咒,最好陈平川全军覆没,这样一来,江徽府沿海就又回到他魏长明的掌控之中。 “报——!” 就在这时,一名探子,连滚带爬地跑上城楼,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魏长明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厉声喝道:“什么不好了?快说,到底怎么了?” 第294章 骨气何在?不如畜生! 那探子喘著粗气,脸上血色尽失,结结巴巴地说道:“龙……龙涎湾……空了!” “什么空了?”魏长明没听明白。 “龙涎湾的渔村,一个人都没有了!所有的船,也都不见了!陈平川……陈平川带著他手下所有的人和船,不知去向了!”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魏长明耳边炸响。 他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龙涎湾空了? 陈平川带著所有人和船,不知去向了? 他到底去哪了? 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了魏长明的脑海。 他想起了陈平川接到自己求援令箭时,那慷慨激昂、信誓旦旦的模样。 想起了陈平川那句“誓与江徽府共存亡”的豪言壮语。 原来……原来全都是装的! 这个混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倭寇硬拼! 他接下令箭,收下“犒赏”,说那些话,全都是在演戏!演给自己看! 魏长明瞬间脸色煞白,浑身冰冷。他终於明白了一切。 陈平川根本就不是想当他的盾牌,而是把他,把整个江徽府,都当成了钓饵! 他故意摆出要和倭寇决一死战的架势,引诱犬养三郎率领主力前来攻城,然后自己却趁著倭寇老巢空虚,去抄了犬养三郎的后路! 好狠!好毒的计策! 魏长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他被耍了!耍得团团转! “陈平川……你……你个不得好死的畜生!”魏长明气得破口大骂,声音悽厉,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现在,犬养三郎的大军就在城外。 一旦他得知自己的老巢被抄,会是何等的暴怒? 他会不会把这笔帐,全都算在自己头上? 一想到犬养三郎那残忍的手段,魏长明就嚇得两腿发软。 他完了!他彻底完了! 恐惧,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知府的体面和尊严了,跌跌撞撞地跑到城墙边,扒著墙垛,对著城下黑压压的倭寇阵营,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犬养將军!犬养將军!別打了!別打了!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在战场上空迴荡。 城墙上的守军,城下的倭寇,都愣住了,纷纷抬头看向城楼上那个状若疯癲的身影。 “我是江徽府知府魏长明啊!”魏长明还在拼命地喊著,“犬养將军,你听我说,这不关我的事!是他杀了你的人!不是我啊!” “我,我愿意献出城里的金银財宝,女人……女人也隨便挑!只求您……只求您不要攻城啊!” 他这番卑微如狗的言论,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城墙上的守军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面面相覷,眼神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这就是他们的父母官?这就是让他们为之卖命,守护城池的知府大人? 竟然……半点骨气也无!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愤怒,涌上了所有士兵的心头。 隨即,便是无尽的绝望。 连知府大人都想著投降保命了,他们还守个什么劲?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城下,倭寇阵中。 犬养三郎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冷冷地听著魏长明的哭喊。 他的独眼里,充满了轻蔑和不屑,就像在看一个跳樑小丑在卖力地表演。 一个副將凑上前来,低声问道:“大人,这魏长明好像是想投降,我们……” “投降?”犬养三郎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现在才想投降?晚了!”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攻破江徽府,杀光这里所有的人,抢光这里所有的东西,用最残忍的方式,来发泄他心中的滔天怒火! 至於魏长明这个软骨头的狗官…… 犬养三郎看著城墙上那个还在喊叫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要让这个蠢货,亲眼看著自己的城池被攻破,然后在无尽的绝望和恐惧中,被他一片一片地割下肉来! “告诉他,”犬养三郎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想要活命,可以。让他自己打开城门,跪著爬出来,舔乾净我靴子上的泥土。我可以考虑,给他留个全尸。” 犬养三郎那充满侮辱性的话语,很快就由一个懂得汉话的倭寇,高声传到了城墙之上。 魏长明听完,整个人都僵住了。 让他自己打开城门?跪著爬出去舔鞋底? 这……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是堂堂的江徽府知府!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魏长明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 他知道,犬养三郎这是在戏耍他。 以倭寇的残暴本性,就算他真的照做了,下场也绝对是死路一条,而且会死得更惨。 投降是死,不投降也是死! 横竖都是一死,魏长明心中那仅存的一点点骨气,反倒被逼了出来。 “守城!都给老子守城!”他对著周围已经军心涣散的守军,歇斯底里地咆哮道,“谁敢后退一步,杀无赦!给我顶住!一定要顶住!” 然而,他的话,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士兵们看著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信任。 刚才哭著喊著要投降的是你,现在逼著我们去送死的也是你。凭什么? 人心一旦散了,就再也聚不起来了。 城下,犬养三郎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他看著城墙上乱作一团的景象,独眼中闪过一丝狰狞的杀意。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武士刀,刀锋在阳光下闪烁著森冷的寒光。 “攻城!” 他猛地向前一挥,发出了最后的命令。 “杀光城里所有的男人!抢光所有的女人和財富!” “呜——!” 低沉的號角声响起,数千名倭寇,如同出笼的野兽,发出了震天的嚎叫,扛著简陋的云梯,推著巨大的攻城车,如潮水一般,朝著江徽府的城墙汹涌而去。 “放箭!放箭!” 城墙上,几个忠於职守的军官还在拼命地指挥著。 稀稀拉拉的箭雨落了下去,却无法阻挡倭寇疯狂的衝锋。 很快,一架架云梯就搭在了城墙上。 无数倭寇嘴里叼著刀,像猴子一样,顺著云梯向上攀爬。 “滚木!礌石!都给老子往下砸!” 城墙上,乱成了一锅粥。 守军们各自为战,有的还在拼死抵抗,將滚木礌石奋力推下城墙,砸得下面的倭寇鬼哭狼嚎。 有的却已经嚇破了胆,扔下武器,转身就往城下跑。 第295章 困兽之斗!倭寇最后的疯狂! 魏长明看著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双腿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知道,城破,只是时间问题了。 “来人!备马!”他尖叫著,一把扯下自己的官帽,扔在地上,在几个心腹亲信的护卫下,慌不择路地衝下城楼,直奔知府衙门的后院。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要去后院的秘道!那是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退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城外! 只要能逃出去,这一城的人死活都与他无关! 城墙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倭寇已经通过云梯爬上了城墙,与守军展开了惨烈的肉搏。 兵器碰撞的“叮噹”声,临死前的惨叫声,受伤后的哀嚎声,以及倭寇们疯狂的嘶吼声,交织成了一曲死亡的乐章。 城门,在巨大的撞木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下,发出了“吱呀”的呻吟,门上的木屑和铁钉不断脱落,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城內的百姓,躲在家里,听著外面传来的廝杀声,嚇得瑟瑟发抖,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们知道,一旦城破,等待他们的,將是一场惨无人道的大屠杀。 整个江徽府,都笼罩在一片死亡的阴影之下。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以为末日即將来临的时刻。 东方的海平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片黑点。 黑点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片船帆! 一支庞大的舰队,正乘风破浪,全速朝著江徽府的方向驶来! 船队的最前方,一艘巨大的战船的船头,一个身影手持长剑,迎风而立。他的黑色披风,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正是烧完了黑礁岛,满载而归的陈平川! “快看!那是什么!”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城墙上,一个眼尖的士兵,最先发现了远方的舰队。他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眼了,隨即用尽全身力气,指著海面,发出了不敢置信的惊呼。 他的喊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城墙上正在浴血奋战的守军,城內躲在暗处瑟瑟发抖的百姓,甚至城下正在疯狂攻城的倭寇,都不约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东方的大海。 当他们看清那片越来越近的船帆时,所有人都呆住了。 “是援军!是援军来了!” 不知是谁,用嘶哑的嗓子,喊出了这句话。 短暂的沉寂之后,城內,爆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苍天有眼啊!” 绝望中的人们,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他们哭著,笑著,跳著,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支从天而降的舰队上。 而城外的犬养三郎,也看到了这支舰队。 “大业朝的援军?怎么可能?” 出兵之前,他早已將大业朝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这个庞大的帝国如今內有流民四起,外有蛮族叩关,早已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有多余的兵力来增援这小小的江徽府!可是眼前这支舰队是怎么回事? 这时,一名留守在黑礁岛上手下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惊恐和绝望:“大人!不好了!黑礁岛……我们的老巢,被人端了!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什么?!”犬养三郎大惊失色,一把抓住那手下的衣领,“是谁干的?!” 那手下颤抖著手指著远方海面上的舰队:“就是他们!带头的汉人叫陈平川!他收编了海哥那帮海盗,练出了一支水师,趁我们主力尽出,从一条没人知道的暗道登岛,攻陷了黑礁岛!” 陈平川? 当犬养三郎顺著手下的指引,看清了那旗舰上迎风招展的青面陈字大旗时,这个名字在他脑中炸响。 原来是他!难怪那知府魏长明会提到此人!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比吞了苍蝇还要难看。 他回头看了一眼久攻不下的城门,又看了一眼背后那支气势汹汹的舰队,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状况! 而此时,在旗舰的船头,陈平川正举著单筒望远镜,冷冷地观察著眼前的一切。 江徽府城墙上的惨烈廝杀,倭寇的疯狂攻势,全都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传令下去,”他放下瞭望远镜,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船队停靠,军队上岸,在倭寇背后五里处,列阵!” “主公,我们不立刻进攻吗?”身后的林勇有些不解地问道。 “不急。”陈平川摇了摇头,眼中闪烁著猎人般的光芒,“好戏才刚刚开场,这么快就结束,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让他们先自己乱一阵子。” 很快,陈平川的军队登上岸边,如同乌云一般,缓缓地压了上来,在距离江徽府十里左右的地方停下。 几十个鸳鸯阵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彻底断绝了犬养三郎逃跑的任何可能。 这种无声的压迫,比直接衝上来廝杀,更让人感到恐惧。 城下的倭寇们,停止了攻城。 他们惊疑不定地看著对面上那支军队,又回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江徽府城,一时间进退两难。 继续攻城? 背后那支舰队隨时可能发动攻击,到时候就是前后夹击,死路一条。 返回船上,从海上突围? 看看对方那严阵以待的阵势,不可能让他们从容登船。 慌乱,开始在倭寇阵中蔓延开来。 犬养三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著陈平川的旗舰,那面青面陈字大旗,在他眼中是如此的刺眼。 他现在知道,自己中计了。 从头到尾,他都被那个汉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对方不仅准確地预测到了他的每一步行动,还利用江徽府作为诱饵,將他这头自以为是的猛虎,引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现在,陷阱的口子,已经收紧了。 “大人,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一个心腹头目策马来到犬养三郎身边,声音里带著一丝颤抖。 怎么办? 犬养三郎也想知道怎么办! 他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著。 逃?已经无路可逃。 投降?他犬养三郎纵横东海数十年,还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投降过!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死战! 困兽犹斗,何况是人! 他犬养三郎,就算是死,也要从敌人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块肉来! 一股疯狂的戾气,从他的心底升起,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的独眼,变得一片赤红,充满了血丝。 “传我命令!”犬养三郎的声音,嘶哑而疯狂,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停止攻城!全军转向!在城外摆开阵势!” “我们回不去了!那就不用回了!” “今天,就在这里,跟他们决一死战!” “让他们看看,我们东瀛武士的厉害!杀光他们!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们的荣耀!” 他的咆哮,充满了绝望和疯狂,也激起了那些同样陷入绝境的倭寇心中最后的凶性。 “嗷嗷嗷!” 倭寇们发出了野兽般的嚎叫,纷纷扔掉了手中的攻城器械,转过身来,面对陈平川的靖海营,开始重新整队。 他们知道,这將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战。 第296章 阵前擒王,血债血偿! 城墙上,劫后余生的守军们,目瞪口呆地看著城下这戏剧性的一幕。 前一刻还凶神恶煞,拼命攻城的敌人,竟然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城池,转而去跟援军拼命了? “他们怎么停了?”一个年轻的士兵喃喃自语。 “管他娘的!快!堵上城门缺口!加固防御!”一个守军统领反应过来,立刻大声吼道。 士兵们如梦初醒,纷纷行动起来,搬运沙袋、石块,拼命地修补著被撞得摇摇欲坠的城门和残破的城墙。 而那个准备开溜的魏长明,也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 “大人,好消息!倭寇停止攻城了!” 一名亲信站在地道口对著他喊。 魏长明小心翼翼地爬回地面,將信將疑:“真的?” 他跑到城墙边,扒著墙缝往外一看,整个人都愣住了。 陈平川?不是说他跑了吗? 而且还把倭寇给堵在了城外? 虽然想不通,但一股狂喜,还是涌上了他的心头。 得救了!他不用跑了! 他的知府宝座,保住了! 魏长明立刻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冠,清了清嗓子,又重新摆出了那副官老爷的架子,准备等战斗结束,就出去“慰问”得胜之师。 对面,陈平川看著倭寇的动向,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主公,他们好像要跟咱们拼命了。”林勇说道。 “困兽之斗罢了。”陈平川不以为意,“正好,省得我们再费力气去追杀那些漏网之鱼了。” 他举起手,做了一个准备进攻的手势。 “今天,我要让这江徽府城下,成为犬养三郎和他三千倭寇的埋骨之地!” “告诉將士们,”陈平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冰冷的杀意,“此战,不留活口!” 隨著他的命令下达,靖海营的战士们,开始缓缓向倭寇逼近。 一场最后的收割,即將开始。 “杀!” 隨著陈平川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战士们,如同下山的猛虎,发出震天的吶喊,冲向倭寇的阵营。 盾牌手在前,狼筅手紧隨其后,再后面是长矛手和短刀手。 这些以逸待劳、士气高昂的战士,带著冰冷的杀意,狠狠地撞入了倭寇的阵型之中。 “噗嗤!” 最前方的倭寇,还没来得及挥刀,就被鸳鸯阵最前方的盾牌手用盾牌狠狠一撞,撞得眼冒金星,脚步踉蹌。 紧接著,数支长长的狼筅,便从盾牌的缝隙中刺了出来。 狼筅那如同狼牙一般的枝杈,瞬间就勾住了倭寇的衣服、胳膊,让他们动弹不得。 还没等他们挣脱,后面寒光闪闪的长矛,就已经精准地刺穿了他们的胸膛。 鲜血,瞬间染红了沙滩。 一边是刚刚经歷过惨烈攻城,早已精疲力竭、军心动摇的倭寇。 另一边是养精蓄锐、满心杀意,並且有著严明纪律和精良装备的靖海营。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了一边倒的態態。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鸳鸯阵在战场上,发挥出了无与伦比的威力。 它就像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不断地向前推进,將倭寇的阵型分割、包围,然后一点一点地吞噬、绞杀。 倭寇们虽然凶悍,但在这种配合默契的阵法面前,他们的个人武勇,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他们挥舞著武士刀,却砍不透靖海营士兵厚实的盾牌。 他们想要衝锋,却被狼筅死死地缠住,寸步难行。 迎接他们的,只有一柄柄从盾牌后刺出的,冰冷无情的长矛。 惨叫声,此起彼伏。 犬养三郎看著自己的手下,被对方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屠杀,目眥欲裂。 “不准退!不准退!”他挥舞著武士刀,疯狂地咆哮著,“给我冲!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他试图组织起有效的反击,但在靖海营稳步推进的阵线面前,所有的反抗都显得徒劳无功。 而此时,陈平川的目標只有一个。 ——犬养三郎。 擒贼先擒王! 他手持张烈所赠的“破虏”剑,在石头和燕飞等人组成的一个鸳鸯阵护卫下,如同一把尖刀,径直杀向倭寇的指挥中枢。 挡在他们面前的倭寇,甚至来不及看清他们的样貌。 石头挥舞著那根巨大的铁木,每一次挥动,都带著呼啸的风声,被砸中的倭寇,非死即残,筋断骨折。 而燕飞的箭,更快,更准,更致命。 弓弦震动,必有一名倭寇倒下。 “保护大人!” 终於,有倭寇发现了这支正在快速突进的小队,纷纷大叫起来,朝著他们围了过来。 犬养三郎也注意到了正向他杀来的陈平川。 当他看清陈平川那张年轻而又冰冷的面孔时,所有的仇恨和怒火,都涌上了心头。 “你就是陈平川?是你烧了我的黑礁岛!”犬养三郎的独眼死死地盯著陈平川,声音里充满了怨毒,“给我抓住他!我要亲手砍下他的脑袋,谁能办到,我赏他一百个女人!一万两黄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周围的倭寇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著,不顾一切地朝著陈平川三人扑了过来。 “找死!” 石头怒吼一声,將手中的铁木舞得虎虎生风,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將所有扑上来的倭寇都砸飞了出去。 然而,倭寇的数量实在太多,一时间,他们竟然被死死地缠住了。 犬养三郎见状,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冷笑。 他正准备指挥更多的人手去围攻,冷不防,一股致命的危机感,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一偏头。 “咻!” 一支利箭,带著破空的锐啸,擦著他的耳朵飞了过去,精准地射穿了旁边一个正在叫囂的倭寇头目的咽喉! 是燕飞! 不知何时,燕飞已经骑在了高大的石头的脖子上,占据制高点,张弓搭箭,眼神锐利如鹰,將整个战场都纳入了眼底。 他的箭,就是死神的镰刀。 犬养三郎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刚想寻找掩护,第二支箭又到了! 这一箭,更快,更刁钻! 犬养三郎拼命地挥刀格挡。 “当!” 一声脆响,他手中的武士刀,竟被这一箭巨大的力道给震飞了出去!虎口瞬间被震裂,鲜血直流。 “啊!” 犬养三郎惨叫一声,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等他抬起头时,一道巨大的黑影已经將他笼罩。 犬养三郎惊恐地瞪大了独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石头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一把抓住了他脑袋,嘭的一声,將其重重按在地上。 “下地狱去,跟那些被你残害的冤魂懺悔吧!” 陈平川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府的审判。 “破虏”剑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凌厉的寒光。 “噗!” 一颗带著惊恐和不甘表情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重重地落在了沙滩上。 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染红了犬养三郎脚下的土地。 马三衝过去,捡起犬养三郎的头颅,高声大喊:“犬养三郎死了!犬养三郎死了!” 整个战场,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这一幕。 主帅……被杀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倭寇阵中,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恐慌。 他们彻底崩溃了。 “大人死了!快跑啊!” “逃命啊!” 倭寇们扔下武器,大喊著,四散而逃,再也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靖海营的战士们,立刻开始了最后的追杀。 而江徽府的城墙上,也爆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 城门被缓缓打开,一些胆大的守军和百姓,甚至自发地拿起武器,衝出城外,追杀那些落荒而逃的倭寇。 陈平川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声音传遍四方:“倭寇首领犬养三郎,已授首!” “犯我边境,害我子民者,虽远必诛!” 第297章 你的庆功宴,就是公审你的断头台!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失去了主帅的倭寇,如同一盘散沙,被士气高昂的靖海营和自发反抗的江徽府军民,一一斩杀殆尽。 整个海滩,都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残破的兵器,倒毙的尸体,到处都是。 海风吹过,带来了浓重的血腥味,却吹不散人们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激动。 陈平川手提著犬养三郎血淋淋的头颅,在万眾瞩目之下,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江徽府城。 城门口,无数的百姓和士兵,自发地跪倒在道路两旁。 他们看著陈平川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感激和崇拜。 “陈將军威武!” “陈將军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在他们眼中,这个从天而降,以雷霆之势斩杀倭寇首领,解救了全城百姓的年轻人,就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陈平川面色平静,对周围的欢呼和跪拜,视若无睹。 他只是提著那颗头颅,径直朝著知府衙门走去。 而就在这时,魏长明带著几个家丁护卫,满脸堆笑地从里面出来,拦在了陈平川的面前。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哎呀呀,陈將军!真是年少有为,国之栋樑啊!” 魏长明一上来,就对著陈平川一顿猛夸,那副諂媚的样子,和他刚刚在城墙上哭喊求饶的样子,判若两人。 “此战,陈將军当居首功!本官……本官一定会亲自上奏朝廷,为將军请功的!”他拍著胸脯,说得信誓旦旦。 陈平川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个跳樑小丑在拙劣地表演。 魏长明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硬著头皮,摆出知府的架子,继续说道:“咳咳,那个……陈將军一路征战,辛苦了。这城防的事,就交给本官吧。將军和手下的將士们,可以先去军营歇息,本官已经命人准备好了酒宴,为各位接风洗尘。” 他的意思很明显,仗打完了,你们这些丘八就可以滚蛋了,这江徽府,还是我魏长明说了算。 他想重新接收城防,把陈平川和他的靖海营,排挤出江徽府的权力核心。 周围的百姓和士兵们,听到这话,纷纷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著魏长明。 这狗官,脸皮也太厚了! 刚才嚇得屁滚尿流,准备弃城而逃的是他。 现在倭寇被打跑了,出来摘桃子的也是他!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陈平川並没有发怒。 他脸上的冰冷,忽然如春雪般消融,换上一副灿烂的笑容。 “魏大人说的是哪里话!”陈平川热情地说道,“您是江徽府的父母官,这城防自然是要交由您来主持的。我们靖海营,不过是听从大人號令,前来助战的客军罢了。” 他这番话,说得谦卑恭敬,让魏长明都愣了一下。 这小子……这么好说话? “来人啊!”陈平川对著身后大喊一声,“將犬养三郎的首级,悬於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然后,他转过头,对著魏长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容可掬地说道:“魏大人,您是主,我们是客。请吧,咱们一起去知府大堂,好好商议一下这庆功宴的事宜。此番大捷,定要好好庆贺一番!” 魏长明看著陈平川那真诚的笑容,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了大半。 看来,这小子还是嫩了点,被自己三言两语就给唬住了。 他心中一阵得意,整了整官袍,背著手,迈著四方步,昂首挺胸地走在了前面。 “嗯,理当如此,理当如此。” 陈平川微笑著,跟在他身后,向著知府衙门走去。 只是,在他低头的一瞬间,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森冷的寒意。 知府大堂。 魏长明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就坐上了主位太师椅上。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愜意地喝了一口,斜著眼睛,看著站在堂下的陈平川,心中充满了优越感。 一个武夫,就算再能打,又懂什么官场权谋? 还不是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间。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对陈平川的部队进行一番“安排”,然而,就在此时,陈平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冰冷。 “来人!” 他猛地大喝一声,声音如同炸雷,在大堂內迴响。 “將魏长明,给我拿下!” 魏长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手一抖,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陈平川!你……你想干什么?!”他惊恐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著陈平川,色厉內荏地吼道,“本官可是朝廷命官!你敢……” 他的话还没说完,石头和林勇已经一左一右地冲了上来。 “放肆!你们想造反吗?!”魏长明身边的几个家丁,还想上前阻拦。 石头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反手一巴掌。 “啪!” 几个家丁直接被扇飞了出去,撞在柱子上,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下一秒,魏长明就被林勇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陈平川!你这个乱臣贼子!你不得好死!”魏长明还在拼命地挣扎,嘴里不乾不净地咒骂著。 陈平川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魏大人,你的庆功宴,明天才正式开始。” “到时候,整个江徽府的百姓,都会来为你『庆贺』的。” …… 第二天,天刚一亮。 江徽府的百姓们,就发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靖海营士兵,出现在了城內的大街小巷,维持著秩序。 所有的布告栏上,都贴出了一张巨大的告示。 告示的內容很简单,却足以让整个江徽府都为之震动——今日午时,將在知府衙门前的广场上,公开审判通敌叛国、鱼肉百姓的罪官魏长明! 这个消息,飞快地传遍了全城。 百姓们先是震惊,隨即便是巨大的狂喜。 “要审判魏长明那个狗官了?” “真的假的?陈將军要为我们做主了?” “太好了!苍天有眼啊!这个狗官,早就该死了!” 一时间,群情激奋。 无数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朝著知府衙门前的广场涌去。他们要去亲眼见证,这个压榨了他们多年的狗官,是如何得到应有的报应的。 临近午时,广场上已经挤得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连周围的房顶上都站满了人。 在广场的正中央,临时搭建起了一个高台。 高台之上,陈平川一身戎装,按剑而立,面色冷峻。 在他的身后,是石头、林勇、海哥等一眾靖海营的將领。 “时辰到!带人犯!” 第298章 一剑诛国贼,万民拥新王 隨著陈平川一声令下,五大绑、披头散髮的魏长明,被粗暴地押上了高台。 曾经不可一世的知府大人,此刻狼狈得像一条死狗。 他看著台下那一张张充满愤怒和仇恨的面孔,嚇得浑身发抖,面如死灰。 “狗官!还我儿子的命来!” “杀了他!杀了这个畜生!” 台下的百姓看到魏长明,瞬间就炸了锅。无数的烂菜叶、臭鸡蛋,如同雨点一般,朝著高台上的魏长明砸了过去。 要不是有靖海营的士兵拦著,愤怒的百姓恐怕早就衝上高台,將他活活撕碎了。 陈平川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喧闹的广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陈平川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扫过台下的百姓,朗声说道:“诸位江徽府的父老乡亲!我陈平川,今日在此设立公堂,就是要当著大家的面,审一审这个所谓父母官的罪行!” “魏长明!”他猛地转向跪在地上的魏长明,厉声喝道,“你可知罪?!”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我……我无罪!”魏长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陈平川,你这是私设公堂!是谋反!你没有资格审判我!我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陈平川冷笑一声,“一个勾结海盗,残害同胞,对倭寇卑躬屈膝,弃城而逃的软骨头,也配称自己是朝廷命官?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你血口喷人!”魏长明狡辩道。 “血口喷人?”陈平川的眼神更冷了,“好!那我就让你死个明白!” “带人证!” 隨著他一声令下,海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登上了高台。 魏长明看到海哥,瞳孔猛地一缩。 “海……海哥?你……你……” “我不是应该被犬养三郎杀了吗?”海哥接过他的话,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魏大人,让你失望了,我还活著。” 他转过身,对著台下的百姓,大声说道:“诸位乡亲!我海哥,以前是海上的匪,做过不少错事。但在陈大人的感化之下,我要痛改前非!今天我就站出来,將功赎罪!” 说著,他一指跪在地上的魏长明,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就是他!魏长明!他当上江徽府知府之后,默许倭寇在沿海烧杀抢掠!还主动派人联繫上了我,要求倭寇抢来的財物,他要分走三成的好处!” “而望海镇的惨案,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海哥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台下的百姓,一片譁然。 “原来是这样!我说怎么官府从来不管倭寇!” “这个天杀的狗官!他该千刀万剐!” “你……你胡说!”魏长明面色惨白,还在嘴硬,“你一个海盗的话,谁会信!你有证据吗?” “证据?”陈平川冷哼一声,“我当然有。” “马三,呈上来!” 马三应声而出,手中捧著一个帐本,快步走上高台,呈给了陈平川。 陈平川接过帐本,高高举起,对著台下的百姓展示。 “诸位乡亲,这是我从魏长明书房的暗格里,搜出来的秘密帐本!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著,他每一笔骯脏交易!” “某年某月,收受『孝敬』白银五千两!” “某年某月,吞没粮食三万石!” “某年某月……” 陈平川每念一条,台下百姓的怒火就高涨一分。 当他念完最后一笔,整个广场上的怒火,已经沸腾到了极点。 人证物证俱在,魏长明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知道,他完了。 “杀了他!” “杀了这个狗官!” “凌迟!必须凌迟!”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几乎要將整个广场掀翻。 民意,如潮水,如烈火。 陈平川看著这沸腾的民意,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破虏”剑。 剑身在阳光下,闪烁著森冷的寒光。 他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喧囂,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魏长明,通敌叛国,鱼肉百姓,罪大恶极,罄竹难书!” “国法不容,天理难恕!” “今日,我陈平川,便顺应民意,代天行罚!” 话音落,剑光起。 “噗!” 一道血光闪过,魏长明的头颅,滚落在地。 鲜血,染红了高台。 全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隨即,爆发出了一阵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热烈、都要疯狂的欢呼! “陈將军威武!” “青天大老爷!” “我等,愿奉陈將军为主!” 台下的百姓,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他们看著高台之上,那个手持滴血长剑,身姿挺拔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这一刻,陈平川在他们心中,已经不再是一个將军,而是他们的王,是能带给他们安寧和希望的,新的君主。 陈平川站在高台之上,手持滴血的长剑,目光越过下方欢呼的人群,望向了遥远的,京师的方向。 他的眼神,深邃而又坚定。 江徽府,到手了。 这,只是他霸业的开始。 …… 魏长明的死,並没有让江徽府陷入混乱。 恰恰相反,当这个压在所有人心头的大石头被搬开后,整个城市反而焕发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 陈平川没有急於享受胜利的果实,他深知,打天下难,坐天下更难。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对江徽府进行了一场大刀阔斧的整顿。 首先是吏治。 他让马三和玲儿联手,將魏长明留下的那帮贪官污吏,查了个底朝天。凡是跟魏长明同流合污、欺压百姓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拿下! 轻则罢官免职,抄没家產。 重则,直接拉到公审大会的那个高台上,当著全城百姓的面,明正典刑! 一时间,江徽府官场,人人自危。 短短三天之內,就有十几颗脑袋落地。 这种铁血手腕,彻底震慑了那些心怀鬼胎的宵小之辈。 空出来的职位,陈平川没有急於安排自己的人,而是贴出告示,公开选拔。 不问出身,不看背景,只看能力和品德。 只要你有才华,愿意为百姓做事,哪怕你之前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甚至是一个白丁,都有机会得到重用。 这一举措,打破了以往官场论资排辈的陈规陋习,让无数有志之士看到了希望,纷纷前来应徵。 其次是军事。 陈平川正式將“靖海营”的名字,公布於眾。 他以从黑礁岛缴获的巨额財富和魏长明抄家所得,作为军餉,在江徽府范围內,大肆招兵买马。 这一次,他招兵的要求,不再局限於那些出海的渔民。 只要是身强力壮、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都可以报名参军。 而且,靖海营的待遇,好得出奇。 不仅军餉比朝廷的正规军高出一大截,家里还能分到田地,免除赋税。若是不幸战死,家里的抚恤金,更是足以让其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如此优厚的条件,吸引了无数的年轻人踊跃报名。 仅仅十天时间,靖海营的规模,就从原来的一千人,迅速扩充到了五千人! 第299章 剑指天下,霸业从此刻开始! 陈平川將这五千人,分为了水陆两军。 由林沧海和海哥,负责统领三千水师,日夜在海上巡逻,肃清海盗和残余的倭寇,保卫海疆。 剩下的两千人,则作为陆军,由林勇和石头负责操练,驻守江徽府,维持城內治安。 他將岳家军与戚家军的练兵之法,毫无保留地传授下去,务求练出一支纪律严明、战力强悍的铁军。 同时,让全伯带领工匠,日夜赶工,打造新式的武器装备。 一支战斗力远超大业朝任何军队的强大武装,正在江徽府悄然成型。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民生。 陈平川下令,將所有从贪官污吏那里抄没来的田產,全部分给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和贫苦百姓。 同时,宣布江徽府全境,三年之內,免除一切苛捐杂税! 这个消息一出,整个江徽府都沸腾了。 无数的百姓,自发地为陈平川立起了长生牌位,日夜焚香叩拜。 在他们心中,陈平川的地位,已经超越了遥远的皇帝,成为了他们唯一认可的统治者。 短短半个月时间,江徽府,就从一个死气沉沉、民不聊生的地方,变成了一个秩序井然、欣欣向荣的世外桃源。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发展。 这天晚上,陈平川处理完一天的公务,独自一人登上了江徽府的城楼。 夜风带著海水的咸湿,吹拂著江徽府的城楼。 陈平川独自凭栏而立,城內万家灯火,如繁星坠地。远处,隱约能听到百姓的欢声笑语,那是一种发自內心的、不含杂质的喜悦。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这种亲手缔造一片新天地的感觉,確实比单纯的杀戮和征服,更让人沉醉。 一阵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石头、马三、玲儿、林沧海、海哥、林勇等人陆续登上城楼,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用崇敬的目光看著这个一手將江徽府从地狱拉回人间的年轻人。 “都来了。”陈平川没有回头,声音平静,“看看这城里的灯火,好看吗?” “好看!”石头瓮声瓮气地回答,挠了挠头,“比以前亮堂多了。” “是啊,亮堂多了。”陈平川转过身,目光扫过这些他最核心的班底,“但这还不够。江徽府只是一个点,我要让这整个天下,都亮堂起来。” 眾人闻言,心头皆是一震,他们知道,陈平川的雄心,绝不止於这一府之地。 第二天,原知府衙门,现在被临时改为了“江徽府议事厅”。 大堂之內,所有跟魏长明有关的奢华装饰都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简洁和肃穆。陈平川端坐主位,下方十几人,是他麾下的文武核心。 “今天,是我们拿下江徽府之后的第一次正式会议。”陈平川开门见山,“我们要定个章程,明確一下我们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他顿了顿,伸出三根手指:“我从黑礁岛和魏长明等贪官家里,缴获了大量的金银財宝。这笔钱,我准备分成三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这可是他们未来发展的根基。 “第一份,军用。”陈平川看向林沧海和林勇,“扩充军备,改善武器,提高军餉,抚恤阵亡將士家属。我们的军队,必须是待遇最好,装备最精良的。这一点,绝不能省。” 林沧海和林勇立刻起身,抱拳道:“谨遵主公號令!” “第二份,民用。”陈平川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兴修水利,开垦荒地,修建学堂,救济孤寡。百姓是水,我们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有百姓过得好了,我们的根基才能稳固。” “第三份,”陈平川的眼神变得深邃,“作为战略储备,以备不时之需。这笔钱,谁也不能动。” 安排完钱的事,陈平川的目光,落在了人群中一个坐立不安的胖子身上。 张盛財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绸缎衣衫,挺著个大肚子,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里坐著的都是將军、好汉,他一个商贾,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张叔叔。”陈平川忽然开口。 “啊?哎!在呢!”张盛財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肥胖的脸上挤出討好的笑容,“平川,有啥事你吩咐。” 陈平川看著他这副样子,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严肃地说道:“我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想交给张叔叔来办。” 张盛財一听,眼睛都亮了。 “平川你儘管说!上刀山下火海,我……我绝不含糊!”张盛財激动得拍著胸脯,胸脯拍得“砰砰”作响。 “没那么严重。”陈平川道,“我需要一个人,替我执掌钱袋子,联通天下商路,並且,建立一个覆盖整个大业朝的情报网络。这个人,必须是我最信任的人,脑子要活,还得会算计。” 他看著张盛財,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来想去,只有张叔叔您,最合適。” 张盛財的呼吸瞬间停滯了,他瞪大了眼睛,指著自己的鼻子,声音都有些发颤:“我?我……我行吗?我就是个土財主,斗大的字不识一筐……” “识字不重要,会算帐就行。”陈平川笑了,“张叔叔您精明了一辈子,跟各种人打交道,这点本事,我相信您有。至於情报,商队走到哪里,消息就带到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情报网吗?” 陈平川站起身,走到张盛財面前,郑重地说道:“我会成立一个新的部门,专门负责商业和情报。我希望由您来担任第一任总管。这个部门,我给它取个名字,叫『天算』。” “天算?”张盛財喃喃地念著这个名字,只觉得一股豪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天算!算尽天下事!这名字,太他娘的霸气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当个官,光宗耀祖。 现在,陈平川给了他这么大一个舞台!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手底下管著成百上千號人,无数的金钱和情报从他手里流过。 虽然他知道跟著陈平川干,跟当朝廷的官不一样,但听起来也威风啊! “干!”张盛財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平川!你放心!这事儿我要是干不好,我……我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一旁的张金宝看得目瞪口呆,他爹这辈子都没这么激动过。 “爹,你真行?”张金宝小声嘀咕。 “滚蛋!你爹我怎么不行了?”张盛財回头就骂,“从今天起,你就是『天算』的副总管!跟老子好好学著点!再敢偷懒耍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张金宝嚇得一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第300章 神兵惊鬼神,天算定乾坤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天算』的启动资金,从战略储备里出。张叔叔需要什么人,什么东西,直接开口。我只有一个要求,半年之內,我要在京师,有我们的眼睛和耳朵。” “用不了半年!三个月!”张盛財大手一挥,此刻他已经完全进入了“天算总管”的角色,“平川你等著,三个月后,梁太后晚上吃了几个菜,我都能给你打听得清清楚楚!” 整个议事厅里,响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隨后,不等会议结束,张盛財就拉著张金宝离开了。 他风风火火地开始挑人选、选货物。 把那套商贾的本事发挥到了极致,从缴获的財物里,挑出了一大批在北方稀罕的南海珍宝、丝绸、香料。 三天后,一支由数十辆大车组成的庞大商队,在张盛財的带领下,打著“南洋张氏商號”的旗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江徽府,一路向北。 陈平川爭霸天下的棋盘上,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已经落下。 这是后话。 安排完张盛財,陈平川將目光投向了另一个沉默的身影。 全伯。 这位曾经的工部罪官,如今陈平川麾下的技术总管,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穿著一身沾满油污的匠人衣服,站在一群將领之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他浑浊的眼中,却闪烁著旁人不易察觉的精光。 “全伯,你跟我来。”陈平川对他招了招手。 全伯点了点头,默默地跟在陈平川身后,其他人也跟隨过去。 一行人穿过几条戒备森严的街道,来到城西一处被军队完全封锁的巨大院落。这里原本是江徽府的官办工坊,如今,大门上掛起了一块崭新的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著三个大字——神机营。 走进院子,里面已经被完全改造。数十座高大的熔炉拔地而起,一排排崭新的工棚整齐排列,无数的工匠正在里面忙碌著,敲打声、拉风箱的声音此起彼伏,充满了力量和生机。 这些工匠,大部分都是陈平川从被解救的流民和贫苦百姓中挑选出来的。他们或许没有全伯那样的顶尖技艺,但都有一双勤劳的手和一颗感恩的心。 能在这里做工,不仅有饭吃,每天还能领到工钱,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神仙般的日子。 看到陈平川和全伯进来,所有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恭敬地行礼。 “主公!” “全总管!” 陈平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工作,然后带著全伯,走进了最里面一间守卫最为森严的独立工坊。 这里,是全伯的专属实验室。 工坊內,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工具和零件,墙上掛著各种各样的图纸,都是全伯这段时间根据陈平川的一些零碎想法绘製的。 “全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一些关於火器的想法,你研究得怎么样了?”陈平川问道。 全伯走到一张工作檯前,拿起一个他亲手打造的零件,有些惭愧地说道:“回主公,按照您说的『击发』原理,老朽反覆试验,造出了这个东西。但是……它的击发速度还是太慢,而且非常容易失效,远达不到您说的『扣下即响』的要求。是老朽无能。” 陈平川看著那个略显粗糙但已经具备了雏形的燧发机括,笑著摇了摇头:“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之前说得太笼统,今天,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著,他从怀中,掏出了几张捲轴。 他將捲轴在宽大的工作檯上缓缓展开。 当捲轴完全展开的瞬间,全伯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那上面画著的,根本不是这个时代应该有的东西! 第一张图纸,画的是一支火枪。但它的结构,比现在最精良的火銃,要复杂精妙一百倍! 那线条流畅的枪身,那设计鬼斧神工的击发装置,特別是那个被標註为“燧石”和“火镰”的构件,形成了一个完美的联动,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天才想法! 图纸的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標註,每一个零件的尺寸、材质、公差,都標註得清清楚楚,其精確程度,让全伯这个顶级工匠都感到头皮发麻。 他颤抖著手,移向第二张图纸。 这张图纸上画著的,是一根炮管。但炮管的內壁,竟然画著一圈圈螺旋上升的凹槽!旁边標註著两个字——“线膛”。 “线膛……线膛……”全伯喃喃自语,“让弹丸旋转……增加射程和精度……天吶……天吶!还能这么干?!”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顛覆了。作为一个浸淫器械製造一生的宗师级人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薄薄一张图纸上所蕴含的智慧,是何等的恐怖!这已经不是改良了,这是创造!是神跡! 他的目光,几乎是虔诚地移向了第三张图纸。 当看清第三张图纸上的东西时,全伯“扑通”一声,双膝一软,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那上面画的,是一门火炮的尾部结构。它……竟然可以从后面打开,直接將炮弹塞进去!旁边標註著四个大字——“后膛装填”! 全伯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度的激动。他这辈子都在和各种器械打交道,他毕生的追求,就是打造出最完美的杀伐利器。可他穷尽一生所思所想,和眼前这些图纸比起来,简直就是三岁孩童的涂鸦!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神明一样的眼神看著陈平川,声音嘶哑地问道:“主……主公……这些……这些……是何方神圣所造?” 陈平川看著全伯的反应,故作高深地嘆了口气,悠悠地说道:“一位故人,在梦中传授於我。他曾言,此乃天授神兵,若非用於驱逐外辱、拯救万民,不可现於世间。否则,必遭天谴。” “梦中传授……天授神兵……”全伯反覆咀嚼著这几个字,眼中的最后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是了!除了神仙託梦,凡人怎么可能想出如此鬼斧神工的设计! 他对著陈平川,恭恭敬敬地施礼,由衷地说道:“老朽全大有,今日得见此图,方知老朽乃是井底之蛙!” 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狂热与崇敬,“主公得此神授,乃万民之福!是天下之幸!从今往后,老朽这条命,这身手艺,就全都交给主公了!只要能將这些神兵打造出来,便是立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陈平川笑道:“全伯言重了。我需要你活著,好好地活著,为我,为这天下的百姓,打造出更多的利器。” 他指著那些图纸,眼中闪烁著光芒:“我將神机营全权交给你,工匠、材料、金钱,你要什么给什么,不受任何节制。我只有一个要求,一个月內,我要看到第一支合格的燧发枪!三个月內,我要看到第一门合格的后膛炮!” “是!”全伯挺直了腰杆,浑浊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仿佛年轻了二十岁,“主公放心!老朽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必定完成任务!” 从那天起,神机营的炉火,便再也没有熄灭过。全伯带著他最精锐的弟子和工匠,吃住都在那间戒备森严的工坊里,夜以继日地进行著研究和试製。 江徽府的百姓们只知道,城西那个新成立的神机营,日夜都能听到叮叮噹噹的敲打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沉闷巨响。 他们不知道,一支足以顛覆整个时代战爭模式的恐怖力量,正在这里悄然孕育。 第301章 镇海破虏旌旗展,三军怒吼气吞天 江徽府,城外大校场。 扩充到五千人的靖海营將士,身穿崭新的號服,手持擦得鋥亮的兵器,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肃立在烈日之下。 半个多月的严格操练,已经让他们褪去了渔民和流民的懒散,初步具备了军人的铁血气质。但他们的眼中,依然带著一丝对未来的迷茫。 高台之上,陈平川一身戎装,身姿挺拔如松。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年轻而黝黑的面孔,朗声开口,声音传到每一个士兵的耳朵里。 “將士们!从今天起,『靖海营』这个名字,將成为歷史!” 台下,一片譁然。士兵们面面相覷,不明白主公是什么意思。 陈平川抬手,示意安静。 “我们不再是单纯为了平靖海疆的『营』,我们是守护家国,开创未来的军队!” 他指向林沧海和海哥,“我宣布,成立『镇海舰队』!由林沧海提督与海哥副提督,统领三千水师,为我大业,镇守万里海疆!” 林沧海和海哥上前一步,对著台下三千水师將士,重重抱拳。 水师方阵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接著,陈平川的目光转向林勇和石头。 “还有,我宣布成立『破虏军』!由林勇將军与石头將军,统领两千陆师,凡有外虏入侵,贪官祸民,皆为我军所破!” 林勇和石头也上前一步,向著陆军方阵行礼。两千汉子,激动地捶打著自己的胸膛,发出如闷雷般的吼声。 “但是!”陈平川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光有番號还不够!一支没有灵魂的军队,不过是行尸走肉!我要问你们,你们当兵,是为了什么?!” 台下安静了下来。 为了什么? 为了吃饱饭,为了领军餉,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大多数士兵心里想的,都是这些最朴素的念头。 “是为了那点军餉吗?”陈平川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是为了升官发財吗?是为了朝廷,为了那个远在京师,我们连面都没见过的皇帝吗?” 他摇了摇头,声音里带著一股强大的感染力。 “不!都不是!” “我告诉你们!你们当兵,是为了你们自己!” “是为了保护你们身后那座城里的父老乡亲!是为了保护你们刚刚分到手的田地!是为了保护你们的父母妻儿,让他们能挺直腰杆,活得像个人,再也不用受贪官污吏和倭寇的欺压!” “我陈平川向你们承诺,在我的军队里,没有论资排辈,没有剋扣军餉!只有一条规矩,那就是军功!” 他让马三抬上一个巨大的木板,上面用大字写著全新的军阶和晋升制度。 “从今天起,我们设立新的军衔!从列兵、上等兵,到军士、士官长!从少尉、中尉,到少校、上校!再到將军!” 台下的士兵们听著这些陌生的词汇,有些发懵,但“上校”和“將军”两个词,他们却能明白,那代表著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地位! “每一次战斗,斩首、俘虏、缴获、立功,都有明確的功勋值!积攒功勋,就可以晋升!哪怕你今天只是一个新兵蛋子,只要你敢打敢拼,明天你就有可能成为统领万人的上校甚至是几十万人的將军!” “或许有人问,若是战死了怎么办?”陈平川的声音愈发激昂,“战死了,你的家人,我陈平川养!你们的抚恤金,是朝廷军的十倍!你们的子女,可以免费进入学堂读书!你们的名字,会刻在江徽府中央的英雄碑上,受万民敬仰!” 台下的士兵们,呼吸越来越粗重,眼睛越来越亮。 他们当了一辈子兵,或者听父辈说起当兵的事,何曾听过这样的道理?何曾见过这样好的待遇? 为自己而战!为家人而战! 这个念头,像一颗火种,在他们心里熊熊燃烧起来。 “我再宣布一件事!”陈平川趁热打铁,將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但眼神清亮的年轻人叫到台前。 “这位兄弟,名叫陆文。他是在黑礁岛上,被我们从倭寇的囚牢里救出来的同胞。”陈平川介绍道,“他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西域的胡人,所以他精通汉话、倭语,甚至还会一些西域番邦的语言。” 陆文有些紧张地对著台下数千道目光,鞠了一躬。 陈平川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说道:“乱世之中,人才难得。有一技之长,就该人尽其才。我决定,成立『外务司』,由陆文担任主官,专门负责与外部势力通商、联络。我们神机营製造火器,需要大量的硫磺、硝石,这些东西,中原不好买,但可以通过海路,从海外,从西域的商人手里买到。这件事,就交给外务司了!” 在倭寇的囚牢里,陆文受尽了折磨与歧视,因为他的混血身份,无论在哪边都像无根的浮萍。他本以为被救出来后,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当个无人问津的通译,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没想到这位年轻的主公,竟会当著全军的面,给予他如此的信任和地位。 陆文激动得满脸通红,单膝跪地,声音哽咽,“主公!陆文必不辱使命!” “好!”陈平川將他扶起,最后面向全军,拔出腰间的“破虏”剑,直指苍穹。 “现在,跟著我念!” “我们是人民的军队!” “我们为守护家园而战!” “我们的剑,指向一切来犯之敌!” “我们的盾,护佑身后万千同胞!” “战!战!战!” 五千名將士,被这股磅礴的气势彻底点燃,他们高举起手中的兵器,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 “战!战!战!” 那声音,匯成一股钢铁洪流,衝散了云霄,震得整个江徽府城都在嗡嗡作响。 附近无数百姓纷纷停下脚步,看向校场上那支气势如虹的军队,听著那充满力量的口號,眼中都流露出无比的安心和自豪。 从这一刻起,江徽府有了一支真正属於他们自己的,战无不胜的军队! …… 江徽府的变革,如同一台轰鸣的机器,在陈平川的推动下,高效而有序地运转著。 军事、民生、工业、商业、情报……一张无形的大网,以江徽府为中心,开始悄然铺开。 第302章 一面菩萨心肠,一面雷霆手段 而在这张大网之下,另一支神秘的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成立。 他们是陈平川的眼睛和耳朵,是刺向黑暗的利刃,专门负责情报、反谍和清除那些看不见的威胁。 这就是由马三和玲儿统领的“暗影”。 经过扩编,暗影的成员已经增加到了五十人。 这些人,都是从最忠诚的士兵和被解救的百姓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有的擅长追踪,有的擅长偽装,有的则心细如髮,过目不忘。 在玲儿的训练下,他们成为了陈平川最锋利的牙齿,负责內部监察、反渗透和执行一些特殊的秘密任务。 这天夜里,一间位於码头附近的普通民居內,灯火通明。 玲儿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擦拭著手中的一柄短刃,刃口在灯光下闪著幽幽的蓝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她的面前,跪著一个瑟瑟发抖的中年人。 “说吧,谁派你来的?”玲儿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刺入中年人的耳朵。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姑奶奶饶命!我……我就是个做小本生意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中年人哭喊著求饶。 玲儿停下擦拭的动作,抬眼看了看他。 站在一旁的马三嘿嘿一笑,走上前,一脚踩在中年人的手指上,轻轻碾动。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啊——!”中年人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老兄,別装了。”马三蹲下身,笑嘻嘻地说道,“你叫赵沐,是隔壁西洲府的探子。三天前,你偽装成布商混进城里,每天都往『悦来客栈』跑,跟客栈掌柜的接头。你以为我们不知道?” 赵沐的脸上血色尽褪,惊恐地看著马三:“你……你们……” “我们什么?”马三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冷了下来,“你的主子,孙知府想知道我们江徽府的虚实,想知道陈將军有多少兵,多少粮,对吧?他是不是还想著,等朝廷大军一来,他好来分一杯羹?” 赵沐彻底崩溃了,他没想到自己隱藏得这么好,一举一动竟然全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我说!我全说!”他涕泪横流,“是……是孙大人派我来的!他还联合了周围几个府的官老爷,他们都怕陈將军,都想……” 玲儿站起身,没兴趣再听下去。她对著门口的两名暗影成员摆了摆手。 两人立刻上前,將赵沐和早已被抓来的客栈掌柜拖了出去。很快,外面传来两声沉闷的声响,一切又归於寂静。 “孙知府……”马三摸著下巴,对玲儿说道,“看来咱们主公,已经成了某些人心里的钉子了。这事儿得赶紧上报。” 玲儿点了点头,收起短刃:“城里的探子,不止这一个。这几天,还得辛苦兄弟们,把这些老鼠暗桩,一只一只都给我揪出来。主公正在大展拳脚,內部,绝不能出乱子。” 这样的场景,在江徽府的阴暗角落里,不止一次地发生著。 所有被派来的探子,无论偽装得多么巧妙,都逃不过“暗影”那无处不在的眼睛。几轮狠辣的清洗过后,江徽府的內部,变得如铁桶一般。 与此同时,城內外的景象,则是一片欣欣向荣。 得益於“三年免税”和“分田到户”等惠民政令,周边州府活不下去的流民,拖家带口地涌入江徽府。短短一个月,全府人口激增了近五万。 陈平川下令以工代賑,组织这些新来的百姓,开垦荒地,兴修水利。整个江徽府,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到处都充满了希望。 百姓们感念陈平川的恩德,自发地在家里为他立起了长生牌位,日夜叩拜。甚至有人提议,要在城中心,为他修建一座生祠,尊称他为“陈青天”。 对於这一切,陈平川只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他深知,民心可用,但不可沉溺。 这天下午,一名风尘僕僕的信使,骑著快马衝进了议事厅。 “报——!『天算』急信!” 陈平川精神一振,这才短短一个多月,张盛財的情报网络就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 他立刻接过信使呈上的蜡丸。 打开蜡丸,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用密码写著几行字。这是他和张盛財约定好的密写方式。 迅速破译后,陈平川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情报的內容很简单,却又触目惊心。 “京城已闻江徽之事,太后震怒,於朝堂之上咆哮,誓要將你碎尸万段。国舅梁越,已在调兵遣將,恐有大军南下。具体军情,正在详查。” “大军南下……”陈平川捏紧了手里的纸条。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他並不意外,占据江徽府,斩杀朝廷命官,这无异於公开扯旗造反。 以梁太后和梁越的性格,绝不可能容忍。 看来,自己这位便宜岳父,还真有两把刷子,这么快就把情报网络铺到了京城附近。 就在陈平川思索对策之时,议事厅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神机营的工匠,满脸兴奋地冲了进来,手里还捧著一个长条形的木匣。 “主公!主公!成了!成了!” 陈平川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 他知道,他等待已久的另一张王牌,也到了。 …… 紫禁城,慈寧宫。 “可恶!” 梁太后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狰狞的怒火,让她看起来像个择人而噬的厉鬼。 “陈平川!又是陈平川!”她尖声叫道,声音刺耳,“他为什么还活著?!现在竟然敢在江南杀了朝廷命官,占据一府之地!这是在打我大业朝的脸!” 她愤怒地瞪著眼前的群臣,喝问:“事情过去这么久,你们竟然还想不出办法对付他吗?都是一群饭桶!” 她的身旁,国舅梁越的脸色也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江徽府知府魏长明,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每年给他“孝敬”的银子,就不是一笔小数目。现在,人死了,財路也断了,更重要的是,陈平川这个心腹大患,竟然在江徽府稳了脚跟。 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妹妹息怒。”梁越躬身道,眼中闪过一丝狠毒,“陈平川此举,形同谋反。必须用雷霆手段剿灭,方显我大业朝的威严!” 梁太后喘著粗气,指著他道:“那还等什么?发兵!调集大军,给本宫踏平江徽府!把那个陈平川,给本宫一寸一寸地剁碎了餵狗!” 梁越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妹妹,如今北方蛮族未平,西南又有叛乱,各地可用的兵马,都已捉襟见肘。仓促之间,恐怕难以调集足以一战定乾坤的大军。” 梁太后怒问道,“难道就任由那个小畜生在江南逍遥快活吗?” “当然不。”梁越的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臣,已有一计。” 第303章 一纸屠龙詔,孤舟斩狂澜 梁越凑到梁太后耳边,低声说道:“妹妹,我们虽然没有足够强大的陆军,但我们手里,还握著大业朝最锋利的刀——定海水师!” 梁太后的眼睛倏然一亮,怒意被惊喜冲淡了几分:“你是说……丁奉国那个老顽固?” “正是此人。”梁越的笑容愈发阴冷,“这老傢伙最是讲究君臣大义,迂腐不堪。只要以陛下的名义下旨,他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断然不敢抗命。江徽府乃江南財赋重地,一旦被定海水师从海上封死,断了其粮道和退路,陈平川便是插翅难飞!” 梁越的眼中,闪烁著毒蛇般的光芒,继续说道:“不过,为保万无一失,我还有一计。” “哦?快说!” “水师主攻,陆路也要给他压力。臣提议,从全国天牢之中,提审三千名穷凶极恶的死囚,再招募两千名为钱不要命的江湖亡命徒。將他们组成一支『討逆先锋军』,从陆路直扑江徽府!” “死囚和亡命徒?”梁太后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齿。 梁越阴惻惻地笑了起来:“没错,这正是此计的精妙之处。我们不必给他们军餉,只需许诺他们,只要攻破江徽,城中府库钱粮、世家金银、包括所有女人,皆可任其劫掠三日,事后既往不咎,官府还会为他们销去罪籍,还他们自由之身!这些亡命之徒,必將化为最凶残的恶鬼!他们沿途烧杀抢掠,製造的恐慌,最终都会算在陈平川的头上!届时,江南百姓只会怨恨陈平川,引来了这群恶魔!” “我们既不用费一兵一卒,又能搅乱江南民心,还能给陈平川製造巨大的压力。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 梁太后听完,紧绷的嘴角缓缓勾起,最终化作一抹快意的残忍笑容。 “好!”她拍案而起,厉声道,“就这么办!立刻去擬旨!本宫要让那个陈平川,死无葬身之地!” …… 两道来自京师的圣旨,一南一北,疾驰而去。 一道,送往定海水师的驻地,镇海卫。 另一道,则送往京城天牢。 一时间,整个大业朝的官场,都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血腥味。 定海水师,提督府。 年过六旬的定海提督丁奉国,一身藏青色常服,身形依然挺拔如松。他从传旨太监手中接过圣旨,布满厚茧的双手稳如磐石,面色平静地將明黄捲轴展开。 当他看清圣旨上那“剿灭叛逆陈平川”的字眼时,古井无波的眼神骤然一紧,握著捲轴的手指不自觉地收拢,將上好的绸缎捏出了几道褶皱。 “臣,丁奉国,领旨谢恩。” 他声音洪亮,动作一丝不苟地行了君臣大礼。 传旨太监尖著嗓子笑了笑:“丁老將军,太后和国舅爷可都等著您的好消息呢。这陈平川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手下也儘是些乌合之眾,以定海水师的雷霆之威,想必是手到擒来。” 丁奉国面无表情地说道:“军国大事,不敢儿戏。公公一路辛苦,请先去偏厅用茶。” 打发走了太监,丁奉国拿著那份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圣旨,走进了书房。 他將圣旨放在桌上,看著上面那几个刺眼的墨字,久久不语。 陈平川…… 这个名字,他如雷贯耳。此子以一介书生之身,行伍万里,北拒蛮族,南定庐州,其用兵之诡譎,胆魄之雄壮,便是军中宿將也自愧不如。 尤其是在江徽府,他整顿军纪,雷霆手段斩杀通倭知府,聚拢民心痛击倭寇,桩桩件件,都做到了丁奉国一直想做却又被朝廷掣肘无法做到的事。这才是真正为国为民的军人所为! 可如今,朝廷却要他去剿灭这样的“叛逆”。而下令的,却是他最看不起的梁氏外戚。 丁奉国的心里,像是有两头猛虎在撕咬。 一边,是根植於骨髓的忠君报国思想,是维繫大业朝廷威严的军人天职。他吃了一辈子皇粮,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另一边,却是他心中尚未泯灭的良知和道义。他打心眼里觉得,陈平川没错,错的是这个被外戚和宦官把持的朝廷。 “唉……”一声长长的嘆息,充满了无奈和疲惫。 “父亲!” 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武的年轻將领走了进来,正是他的儿子,定海水师副提督,丁远。 “您真的要接旨?!”丁远双目赤红,显然他也知道了消息,“父亲!您糊涂啊!陈平川是什么人?他杀的是通敌卖国的知府,是烧杀抢掠的倭寇!他分田地给百姓,让我们汉人能在自己的土地上活下去!他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我们这些当兵的该做的?!” “我们不去帮他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奉了那奸妃国贼的命令,去自相残杀?!” “住口!”丁奉国猛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你懂什么!我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无论朝堂之上是谁在做主,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陈平川私自斩杀朝廷命官,占据一府之地,这就是谋反!国法何在?军纪何在?!” “国法?军纪?”丁远惨笑一声,“父亲,您还看不明白吗?这个朝廷,早就烂透了!国法,是他们梁家的家法!军纪,是他们排除异己的工具!我们为他们卖命,打贏了,功劳是他们的,打输了,黑锅是我们的!您在为大业朝的海疆浴血奋战半辈子,换来了什么?还不是被他们一脚踢到这鬼地方来养老!” 丁奉国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丁远的话,每一句都戳在他的痛处。 “你……你这个逆子!”他气得浑身发抖,指著丁远,“我告诉你,军令如山!我意已决!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蛊惑军心,休怪我军法从事!” “父亲!”丁远“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著丁奉国的大腿,声泪俱下,“儿子求您了!三思啊!我们不能为虎作倀,不能让天下的百姓戳我们的脊梁骨啊!” 丁奉国看著跪在地上哭泣的儿子,心如刀割。他何尝不知道儿子说的是对的? 但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坚决。 “来人!”他厉声喝道。 两名亲兵立刻从门外进来。 “將副提督带下去,关入禁闭室!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他出来,更不许他和任何人接触!” “父亲!”丁远绝望地大喊。 但亲兵不敢违抗提督的命令,一左一右,將丁远强行架了出去。 书房里,再次恢復了寧静。 丁奉国颓然地坐回椅子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拿起桌上另一份军令,是梁越发来的——让他配合“討逆先锋军”海陆夹击陈平川。 “恶鬼军团……”丁奉国眼中闪过浓浓的厌恶和不屑,“与此等豺狼为伍,简直是我辈军人之耻!” 他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令纸上,写下了一道命令。 “传我將令,定海水师即刻起锚,南下江徽!但,不与陆路兵马匯合,我自寻战机,独力破敌!” 他不能违抗圣旨,但他可以选择,不与那些人渣同流合污。这是他作为一名老將,最后的尊严和底线。 …… 第304章 打狗,就要往死里打! 与此同时,京城天牢。 这里是整个大业朝最阴森恐怖的地方,关押的,都是罪行严重的死囚。 当梁越的心腹酷吏李蝎,带著一队人马,手持圣旨来到这里时,整个天牢都骚动了起来。 李蝎,人如其名,长得就像一只蝎子,鹰鉤鼻,三角眼,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让他看起来格外凶狠。 他曾是朝廷密卫的一个小旗,以手段酷烈闻名,最喜欢听犯人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站在天牢中央,阴惻惻地宣读了圣旨。 当听到“赦免死罪”,“攻下江徽府,城中財富女人,任取三日”这些字眼时,那些原本死气沉沉的囚犯们,眼中瞬间爆发出野兽般贪婪和疯狂的光芒。 “吼!!” “万岁!!” “杀!杀!杀!” 压抑已久的兽性,在这一刻被彻底释放。整个天牢,化作了群魔乱舞的炼狱。 李蝎看著眼前这副景象,满意地舔了舔嘴唇。 一支由三千头最凶残的野兽和两千名最贪婪的豺狼组成的“恶鬼军团”,即將诞生。 而他们的第一个目標,就是江南那座繁华富庶的新城——江徽府。 就这样,一支堪称大业朝歷史上最奇特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开出了京城。 他们没有统一的军服,穿著五八门的囚衣和劲装。他们没有整齐的队列,三五成群,勾肩搭背,像是一群赶著去参加庙会的流氓地痞。 他们的兵器也是杂乱无章,除了朝廷统一发放的长矛和腰刀,还有许多人扛著自己从江湖上带来的鬼头刀、狼牙棒,甚至是带铁链的流星锤。 这,就是由酷吏李蝎统领的,五千人“恶鬼军团”。 从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这支军队就將他们的“恶鬼”本色,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们沿途经过的村镇,无一倖免。 抢劫粮食,只是开胃小菜。他们衝进乡绅富户的家里,將金银细软洗劫一空,稍有反抗,便是全家屠戮。年轻的女子被他们拖拽到路边,当眾施暴,哭喊声和淫笑声混成一片,宛如人间地狱。 李蝎骑在高头大马上,冷漠地看著这一切,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指点著手下,哪家的姑娘更水灵,哪家的宅子可能藏著更多的財宝。 国舅爷的命令是,要让这支军队製造最大的恐慌。 他正在完美地执行著这个命令。 军队之中,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横肉的壮汉,默默地看著这一切,紧紧地攥著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他的外號叫“疯狗”,本名王奎。曾是边军的一名悍將,因为看不惯上司剋扣军餉,喝醉酒后把上司打了个半死,结果被诬陷通敌,打入了天牢,判了斩立决。 他恨这个朝廷,恨这些贪官污吏。 但他更恨眼前这些连畜生都不如的渣滓。 一个年轻的佣兵,嬉皮笑脸地凑到他身边:“王奎大哥,你看那小妞,皮肤多白。等到了江徽府,听说那里的娘们更带劲!到时候兄弟们一定先紧著您挑!” 王奎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扫了他一眼。 那佣兵被他看得打了个哆嗦,訕訕地走开了。 “奎哥,忍住。”一个同样是囚犯出身的汉子,在他身边低声说道,“现在跟他们起了衝突,咱们占不到便宜。等到了江徽府,真打起来,是咱们兄弟露脸的时候。到时候,是杀敌立功,还是另谋出路,都好说。” 王奎深吸一口气,鬆开了拳头。 是啊,忍。他已经忍了三年了,不差这几天。 他看向东南方,那里,是江徽府的方向。 陈平川…… 在天牢里,他也听说了这个人的名字。他只希望,这个人,真的像传说中那样,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 江徽府,议事厅。 气氛凝重如水。 一张巨大的沙盘,摆在大厅中央,上面精確地復刻了江徽府及周边的地形。 陈平川手持一根木桿,神情冷静。 “最新的情报,都收到了吧?”他环视著林勇、石头、马三等一眾將领。 马三率先开口:“收到了。李蝎那支五千人的『恶鬼军团』,已经进入我府地界。他们一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沿途百姓死伤惨重,怨声载道。” 听到这里,眾人的脸上也露出了愤怒之色。 石头更是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主公!让我带兵去!我要把这群杂碎的脑袋,一个个都拧下来!” “不急。”陈平川的目光,落在沙盘一处狭长的隘口上,“他们以为自己是凶残的饿狼,但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群没脑子的疯狗。既然是狗,就要用打狗的办法。” “他们急於赶到江徽府屠城抢掠,必定会选择最近的路线。而这条路,必须经过这里——” 他的木桿,重重地点在了那个隘口上。 “鬼愁涧!” 眾人顺著他的木桿看去。鬼愁涧,两山夹一沟,道路狭窄,绵延十里,两旁是陡峭的山壁和茂密的森林,是绝佳的伏击地点。 “他们骄横、贪婪、毫无纪律,这正是他们最大的弱点。”陈平川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他看向石头,眼神锐利。 “石头,这次的任务,交给你。” 石头猛地挺直了腰杆,大声应道:“是!主公!” “我给你五百破虏军的精锐。”陈平川继续说道,“你们提前进入鬼愁涧埋伏。记住,我不要你们跟他们硬拼,那是在浪费我们战士的生命。” “我要你,在他们完全进入山涧之后,用我们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把他们的前路和后路,都给我彻底堵死!” “然后用滚木和巨石,把他们砸得哭爹喊娘,阵型大乱!” “我要你把鬼愁涧,变成他们的屠宰场,明白吗?” 石头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把他们当畜生打!” “对,就是把他们当畜生打。”陈平川的语气变得冰冷,“去吧,为那些惨死在他们屠刀下的无辜百姓,报仇雪恨。” 石头领命而去,高大的身影充满了肃杀之气。 黄昏时分,鬼愁涧。 夕阳的余暉,將整个山谷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 山涧两旁的密林中,五百名破虏军士兵,如同蛰伏的毒蛇一般,悄无声息地潜伏著。他们身上披著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偽装,手中紧紧握著冰冷的兵器。 石头趴在一处视野最好的悬崖边,巨大的身躯与岩石融为一体。他透过树叶的缝隙,冷冷地注视著远处地平线上,那片缓缓移动的烟尘。 烟尘越来越近,嘈杂的喧譁声和淫秽的笑骂声,已经隱约可闻。 石头缓缓举起了右手。 他身后的士兵们,纷纷將手放在了早已架设好的巨大槓桿上。槓桿的另一头,是成堆的巨石和削尖了头的巨大滚木,上面还浇满了油脂。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即將开始。 第305章 天崩鬼愁涧,血祭恶鬼军 “快点走!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天黑之前赶不到前面的镇子,老子就拿你们的皮做灯笼!” 李蝎骑在马上,不耐烦地挥舞著马鞭,抽打著一个走的慢了的死囚。 他手下的五千“恶鬼”,此刻正乱鬨鬨地挤在鬼愁涧狭窄的道路上。 他们刚洗劫了一个村子,不少人怀里还揣著抢来的財物,回味著刚刚糟蹋的女人,嘴里骂骂咧咧,只想著快点到江徽府,去享受那屠城三日的“盛宴”。 对於眼前这个地形险要的山涧,他们没有丝毫的警惕。 在他们看来,陈平川只是一个书生,手下不过几千兵马,既没有精兵猛將,也没有胆子主动出击。 “嘿,这地方不错啊,两边都是山,如果有人在这里布下伏兵,我们一个都跑不掉!”一个死囚笑著对同伴说。 “说的是!可我们走这么久也没动静,可见那个陈平川就是个草包,根本不懂兵法!” 队伍拉得很长,前军已经快要走出山涧,后军却才刚刚进来。整个队伍,就像一条贪婪的长蛇,完全钻进了这个为它量身定做的口袋。 悬崖之上,石头冰冷的目光,注视著这一切。 当李蝎的帅旗,行至山涧最中心的位置时,石头缓缓举起的右手,猛然握拳! “呜——!” 一声低沉的牛角號,在山谷中骤然响起! 这声號角,就是死亡的开端! “动手!” 隨著石头一声怒吼,埋伏在山涧两旁的破虏军士兵,同时发力,推动了巨大的槓桿! “轰隆隆——!” 大地开始颤抖! 山涧的前后两端,无数磨盘大小的巨石,如同天崩地裂一般,从天而降!巨石带著万钧之势,狠狠地砸在狭窄的道路上,瞬间將恶鬼军团的去路和退路,彻底封死! 烟尘冲天而起,被砸中的倒霉蛋,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变成了一滩肉泥。 “敌袭!有埋伏!” “妈的!中计了!” 恶鬼军团瞬间炸了锅,乱成一团。 但,这仅仅是开始。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山涧中段,两旁的山坡上,更多涂满了油脂的滚木和巨石,如同下雨一般,呼啸而下! “啊——!” “救命啊!” 惨叫声,哀嚎声,骨骼碎裂声,响彻山谷。 这些刚刚还在耀武威扬的“恶鬼”,此刻在天灾般的打击下,彻底暴露了他们乌合之眾的本质。他们丟下兵器,扔掉抢来的女人和財物,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互相踩踏,死伤无数。 李蝎胯下的战马被一块飞石砸断了腿,將他掀翻在地。他狼狈地爬起来,脸上沾满了灰土和鲜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恐惧。 “弓箭手!弓箭手!给老子往山上射!射死他们!”他惊恐地尖叫著。 一些弓箭手慌乱地拉开弓,朝著山上胡乱射击。但破虏军的士兵们,都躲在预先挖好的掩体后面,稀稀拉拉的箭雨,根本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威胁。 混乱之中,王奎和他身边那几十个边军出身的兄弟,背靠著一处山壁,冷静地看著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王奎的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丝冰冷的狠厉。 机会,来了! 他看到李蝎正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声嘶力竭地呼喊著,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兄弟们!”王奎低吼一声。 他身边的几十个汉子,同时拔出了腰刀,眼神决绝。 “跟我上!” 王奎如同一头猛虎,咆哮著冲了出去。他手中的大刀,捲起一道腥风,挡在他面前的几个乱兵,被他一刀就劈成了两半。 李蝎的亲兵看到了衝来的王奎,立刻上前阻拦。 “你们想干什么?” “保护大人!” 然而,这些只懂得欺压百姓的爪牙,如何是王奎这等沙场悍將的对手? 王奎不闪不避,硬扛了一刀,任凭刀锋在自己胳膊上划开一道口子,手中的大刀却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抹过了一名亲兵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 “杀!” 王奎的兄弟们也同时杀到,与李蝎的亲兵战作一团。 李蝎嚇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狗官,哪里逃!” 王奎一声爆喝,猛地將手中的腰刀投掷了出去! 腰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噗”的一声,正中李蝎的后心! 李蝎踉蹌了几步,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著穿胸而出的刀尖,张了张嘴,一口鲜血喷出,颓然倒地。 王奎大步上前,一把拔出腰刀,然后手起刀落,將李蝎那颗丑陋的头颅,乾净利落地砍了下来! 他高高举起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振聋发聵的怒吼: “兄弟们!狗官李蝎已死!” “朝廷拿我们当炮灰,这狗官还要逼我们来送死!” “前面,是陈平川將军的仁义之师!跟著他,说不定能活得像个人!” “老子王奎,不当替死鬼!更不当恶鬼!老子要当人!反了!” 这声怒吼,如同一道惊雷,在混乱的山谷中炸响。 那些还在惊慌失措的死囚们,闻言都愣住了。他们看著高举人头的王奎,又看了看山上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恐怖伏兵,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是啊,跟著李蝎是死,往前冲也是死,为什么不搏一把? “反了!跟著王奎大哥干!” “妈的!老子早就看这帮佣兵不顺眼了!” 一部分还有良知的死囚,立刻响应,他们调转刀口,砍向了那些还在犹豫,或者还想著屠城发財的江湖佣兵。 山谷中的混战,进入了第二阶段。 山崖上,石头冷冷地注视著这一切,他並没有下令攻击。 主公说了,这是一场狩猎。 现在,猎物们正在自相残杀,他乐得看戏。 很快,战斗就结束了。 王奎和他手下的死囚,人数上占了绝对优势,迅速將那些冥顽不灵的佣兵屠戮殆尽。 整个鬼愁涧,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王奎带著剩下的三千多人,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走到山涧中央的开阔地,朝著石头的方向,齐刷刷地放下武器。 “罪人王奎,率眾投降!” “我等愿降陈將军,戴罪立功!求將军给条活路!” 三千多人的呼喊声,在山谷中迴荡。 石头派人將情况火速回报。 很快,陈平川的命令就传了回来。 “接受投降,收缴兵器,原地待命。” 石头这才从山崖上站起身,对著山下吼道:“主公有令,接受尔等投降!全部抱头蹲下,胆敢妄动者,杀无赦!” 陆地上的威胁,就此瓦解。 陈平川兵不血刃,仅用五百人,就让五千恶鬼军团灰飞烟灭,还意外收穫了三千多名身强力壮的劳动力。 消息传回江徽府,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奔走相告,对陈平川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而此刻的陈平川,已经登上了镇海舰队的旗舰。 他將目光,投向了那片波涛汹涌的蔚蓝。 真正难缠的对手,已经来了。 第306章 龙旗怒卷东海浪,帅旗笑看雁行来 海风猎猎,吹动著旗舰“破浪”號上那面巨大的“陈”字帅旗。 陈平川站在船头,手扶著腰间的佩剑,目光平静地注视著海天相接之处。 在他身后,林沧海、海哥等水师將领,神情肃穆。 终於,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逐渐显露出艨艟巨舰的轮廓。一面面绣著“丁”字的將旗和代表大业水师的龙旗,迎风招展。 定海水师,到了。 其阵容之鼎盛,气势之磅礴,远非当初犬养三郎的倭寇舰队,或是海哥的那些破船可以比擬。 上百艘巨型战船,连绵十里,旌旗蔽日,仿佛一座座移动的海上堡垒,带著泰山压顶般的气势,缓缓逼近。 镇海舰队的士兵们,看著眼前这恐怖的阵仗,不少人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妈的,朝廷的家底,还真他娘的厚实。”海哥往甲板上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光这船,就比咱们的大了一圈不止。” 林沧海的脸色也颇为凝重,他低声对陈平川说:“主公,来者不善。丁奉国是沙场宿將,用兵沉稳,不可小覷。” 陈平川点了点头,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紧张。 “船大,不一定就厉害。”他淡淡地说道,“下令全军,保持阵型,静观其变。” 定海水师的舰队,在距离江徽府港口约五里处,停了下来。他们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放下来一叶扁舟,掛著免战旗,朝著陈平川的旗舰驶来。 “哟,还挺讲究,打仗前还先递个帖子。”海哥撇了撇嘴。 很快,扁舟靠近,一名定海水师的信使,將一封信呈了上来。 陈平川接过信,拆开一看,信上的字跡苍劲有力,透著一股军人的铁血之气。 信的內容,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丁奉国先是痛斥他身为大业人,受皇恩,却不思报国,反而割据一方,实属大逆不道。 而后又话锋一转,晓之以理,称他念在陈平川斩倭有功,若肯就此束手就擒,隨他回京请罪,他愿以自己的项上人头和一生功勋作保,在太后面前,为他求一条生路。 “呵呵,又是一个愚忠之人。”陈平川看完,轻笑一声,將信递给旁边的林沧海。 眾將传阅了一遍,都是神色各异。 “主公,这丁奉国,倒还算个汉子。”林沧海说道,“可惜,脑子不开窍。” “是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著太后、朝廷。”海哥不屑地说道,“他要真有本事,怎么不带兵去京城,把梁家那帮王八蛋给砍了。” 陈平川没有理会他们的议论,只是对马三说道:“取笔墨来。” 马三立刻取来文房四宝。 陈平川提笔蘸墨,没有长篇大论地去辩驳,只是在洁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十六个大字。 “驱逐倭寇,澄清寰宇;诛灭国贼,还我河山!” 写完,他觉得还不够,又在下面添了几行小字,將梁太后与梁越祸乱朝纲、残害忠良、鱼肉百姓,害死景帝的种种罪行,简明扼要地罗列了出来。 最后,他落款“布衣,陈平川”,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送回去。”他將信纸折好,递给那名还在等待的信使。 信使不敢多言,拿著信,匆匆返回。 …… 定海水师旗舰,“镇远”號。 丁奉国接过回信,缓缓展开。 当那十六个杀气腾腾、力透纸背的大字,映入他眼帘时,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驱逐倭寇,澄清寰宇;诛灭国贼,还我河山! 好!好一个“诛灭国贼,还我河山”! 这十六个字,不正是他年轻时,从军报国的理想吗?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下面那些罗列的罪状上。每一条,他都知道,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丁奉国的心,乱了。 他抬头,遥遥望向远处那艘掛著“陈”字帅旗的战船。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年轻人正站在船头,用一双锐利的眼睛,和他对视。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是嘲讽?是不屑?还是……同情? 不!都不是。那是一种坚定的,不容置疑的,为了某个伟大目標,可以粉身碎骨的信念! 有那么一瞬间,丁奉国甚至產生了一股衝动,想要调转船头,跟著这个年轻人,杀回京城,去清一清这污浊的朝堂!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穿了一辈子的大业朝提督官服。 他想起了先帝的知遇之恩,想起了自己对著大业的龙旗,立下的血誓。 忠臣不事二主。 这是他恪守了一生的信条。 “唉……”丁奉国再次发出一声长嘆,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决绝。 他缓缓地,將手中的信纸,撕得粉碎。 纸屑,隨风飘散,落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了无踪跡。 他抬起头,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挣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於一名军人的,钢铁般的冰冷。 他拔出腰间的指挥刀,向前一指。 “传我將令!” “全军——” “出击!” “咚!咚!咚!” 数百面战鼓,同时擂响!那雄浑的鼓声,如同滚滚天雷,在海面上炸开,掀起了滔天的杀意! 定海水师的庞大舰队,排成一个巨大的雁行阵,如同张开双翼的巨鹰,向著江徽府的港口,猛扑过来! 一场决定东海归属的惨烈海战,正式拉开序幕! 战鼓声如雷,定海水师的巨舰乘风破浪,带著无可匹敌的气势,直压而来。 旗舰上,陈平川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 他看著敌军那教科书般的雁行阵,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丁奉国啊丁奉国,你確实是个用兵的老手,只可惜,你的战法,已经过时了。” 他转头看向海哥,下达了第一道命令:“海哥,你带第一分舰队,按计划行事。记住,要打得像个海盗,不要命,但又贪生怕死。把他们一点一点地,引到预定地点去。” “得嘞!主公您就瞧好吧!”海哥兴奋地一搓手,这活儿他熟啊!“保证演得比真的还真!” 海哥领命而去,很快,他麾下的数十艘中小型战船,便如同狼群一般,从主舰队中脱离,怪叫著冲向了定海水师的左翼。 第307章 旧时代的輓歌,新纪元的炮火! 丁奉国在旗舰上看得清楚,眉头微皱。 “一群毫无章法的乌合之眾。”他身边的参將不屑地说道。 丁奉国没有说话,只是下令左翼舰队保持阵型,稳步迎击。 海哥的舰队衝到射程之內,便是一通杂乱无章的火箭、弩箭乱射,然后根本不与对方接舷,掉头就跑。 定海水师的巨舰还没来得及调整好射击角度,他们就已经跑远了。 “追!不要让他们跑了!”左翼的將领先功心切,立刻下令追击。 海哥的舰队跑跑停停,时不时回头骚扰一下,就像一群烦人的牛虻,不断地挑衅著定海水师这头巨兽。 几番拉扯之下,定海水师的左翼舰队,不知不觉间,已经脱离了主阵型,深入到了江徽府港口外的开阔海域。 丁奉国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但看到敌军那狼狈逃窜的样子,也只当是对方技不如人,被自己的威势所慑,便没有多想,下令全军跟进,准备一举將这支烦人的偏师歼灭。 “就是现在!”陈平川一直举著望远镜,看到敌军主力舰队的旗舰,已经驶入了他地图上標记的红色区域,立刻下达了第二道命令。 “发信號!” 一名信號兵,猛地將一面巨大的红色旗帜,高高举起! 在远处一个不为人知的隱蔽小岛上,一名负责观察的士兵看到红旗,立刻拉动了手中的一根粗大的绳索。 绳索的另一头,连接著深藏在水下的一系列机括。 下一秒! “轰——!!” 一声前所未闻的惊天巨响,从定海水师舰队的中央,猛然炸开! 一艘巨大的楼船战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海底巨兽狠狠地顶了一下,整个船身都被拋离了水面近一丈高! 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夹杂著无数的木屑和人体残肢! 那艘战舰在空中停滯了一瞬,然后重重地砸回海面,船底已经被炸开了一个恐怖的大洞,汹涌的海水疯狂倒灌进去,整艘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倾斜下沉。 “轰!轰!轰隆——!” 这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著,一连串更为密集的爆炸声,在整个舰队的中央和前锋位置,接二连三地响起! 整个海面,仿佛都沸腾了! 一艘又一艘的巨舰,被这来自水下的神秘力量炸得人仰马翻。有的船底被撕裂,有的船舵被炸飞,在原地打著转,还有的直接被炸成了两截! 定海水师的官兵们,彻底懵了。 水下攻击? 他们征战一生,何曾见过如此诡异的攻击方式? “是水妖!是水妖在作祟!” “龙王爷发怒了!”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舰队中蔓延开来。 丁奉国站在旗舰的甲板上,死死地抓住船舷,才没有被剧烈的晃动甩出去。他看著眼前这如同末日般的景象,一张老脸惨白如纸。 “不是水妖……”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震撼和绝望,“是……是陈平川的武器……水下……有东西!” 他终於明白了,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是要和他堂堂正正地打一场海战。 对方,是要用闻所未闻的武器,將他这支无敌舰队,送入海底! 然而,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就在定海水师被水雷阵炸得阵型大乱,人心惶惶之际,港口的另一侧,林沧海率领的镇海舰队主力,如同幽灵一般,绕了出来! 这支舰队的战船,虽然在体型上不如定海水师,但它们的甲板上,都架设著一门门闪烁著金属光泽的,崭新的火炮! 那是神机营,在全伯的带领下,耗费了无数心血,刚刚赶製出来的第一批后膛火炮! “开火!” 林沧海冷静地挥下了令旗。 “轰!轰!轰!” 数十门火炮,同时发出了怒吼! 和老式火炮那沉闷的声音不同,这是一种清脆而又充满爆发力的轰鸣! 数十枚烧得通红的实心炮弹,带著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精准地砸向了那些还在混乱中的定海战船! “噗!噗嗤!” 炮弹轻易地撕开了船只的木製装甲,巨大的动能带著它们一路贯穿,在船身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木屑横飞,惨叫四起! 一轮齐射过后,还没等敌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第二轮炮弹,又呼啸而至! 后膛装填的巨大优势,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它们的射速,是老式前膛火炮的三倍以上! 这已经不是海战了。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冷酷的,用跨时代武器进行的降维打击! 定海水师的官兵们,彻底崩溃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巨舰,在敌人那恐怖的炮火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脆弱。他们甚至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还击,因为他们根本够不著对方! 丁奉国的旗舰“镇远”號,作为最大最显眼的目標,自然受到了“重点照顾”。 数枚炮弹,接连命中,主桅杆被一炮轰断,船舷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甲板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艘曾经象徵著大业朝海上霸权的巨舰,此刻正像一个无助的老人,在火焰和浓烟中,发出痛苦的呻吟,缓缓地走向死亡。 此时,“镇远”號的甲板上,已是一片火海。 断裂的桅杆倒塌下来,砸死了一片来不及躲闪的士兵。烈火舔舐著船身,发出“噼啪”的爆响,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丁奉国拄著指挥刀,半跪在甲板上,鲜血从他的额头流下,和白的头髮黏在一起,狼狈不堪。 他身边的亲兵,已经死伤殆尽。 “父亲!父亲!” 丁远不知从哪里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丁奉国,哭喊道:“船要沉了!我们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丁奉国看著周围的惨状,看著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精锐水师,在敌人的炮火下如同靶子一样被摧毁,听著耳边士兵们绝望的惨叫,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然的笑容。 “走?”他喃喃自语,“我们还能走到哪里去?” 他推开丁远,挣扎著站起身,目光穿过浓烟,望向那支正在从容进行著炮击的,陈平川的舰队。 “我输了……”他声音嘶哑,“输得心服口服。不是输在兵法,不是输在士气,是输给了这个时代……我……我们……都老了……” 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了滚烫的甲板上。 “父亲!”丁远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搀扶。 丁奉国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枚沉甸甸的,象徵著定海水师最高权力的提督大印,和一封早已写好的信,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丁远的手里。 第308章 魂归碧海祭忠骨,血染风波定乾坤! “远儿!”丁奉国的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光芒,他嘶吼道:“我生是大业的臣,死,也只能是大业的鬼!我不能投降,这是我最后的骨气!” “但你不同!你还年轻!你会比我走得远!” “我这一辈子,忠於大业,却助紂为虐,害了百姓,我死后,无顏去见列祖列宗!这个罪,我来背!” “你拿著我的信和帅印,去!去投陈平川!他……他才是能重整河山之人!告诉他,我丁奉国,这个老糊涂,请他……守好这万里海疆!决不能让人欺负!” 说完,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將丁远推向旁边正在放下的救生小船。 “走!这是为父,给你的最后一道命令!” “不!父亲!”丁远在小船上撕心裂肺地哭喊著。 丁奉国却不再看他。 他转过身,迎著那呼啸而来的炮火,迎著那吞噬一切的烈焰,挺直了自己年迈的,却依旧倔强的脊樑。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被烧得破破烂烂的官服,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他將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最后看了一眼京师的方向,眼中,是无尽的悲凉。 “先帝……臣……有负圣恩……” “噗!” 一道血光闪过。 这位为大业朝征战了一生的老將,在自己即將沉没的旗舰上,用最刚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的身体,隨著“镇远”號最后一声痛苦的呻吟,隨著那巨大的船身,一同被汹涌的波涛,捲入了深不见底的大海。 “父亲——!” 丁远的哭声,被海浪和炮火声彻底淹没。 他看著父亲自刎的地方,双目欲裂。但父亲决绝的背影,和那最后的命令,却在他脑海中不断迴响。 他擦乾眼泪,通红的眼中,燃起了一丝新的火焰。 他站起身,对著周围那些同样倖存下来,却已经彻底失去斗志的定海水师残部,大声吼道:“传我命令!全军,掛降幡!投降!”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海面上的炮声,渐渐平息了。 定海水师残存的几十艘战船,纷纷降下了龙旗,掛上了代表投降的降幡。 陈平川在旗舰上,静静地看著这一切。 他没有胜利的喜悦,心中反而有几分沉重。 丁奉国,是一个可敬的对手,只可惜,生错了时代,站错了队伍。 丁远乘坐著小船,被带到了陈平川的旗舰上。 他將父亲的帅印和遗信,高高举过头顶,单膝跪地。 “罪將丁远,率定海水师残部,愿降將军!这是家父……丁提督的遗物。” 陈平川接过信,打开一看。 信上的內容,充满了悔恨和託付。 陈平川沉默了许久,长长地嘆了口气。 “厚葬丁老將军。”他对身边的士兵下令,“以王侯之礼。” 然后,他亲自扶起了丁远。 “丁將军,请起。令尊之忠义,平川敬佩。从今往后,你我便是一家人。镇海舰队,还需要你这样的將才。” 丁远看著陈平川真诚的眼神,再次泪如雨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丁远,愿为主公,效死命!” 此战,大业朝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水师,宣告覆灭。 陈平川不仅缴获了上百艘大小战船,收编了数千名训练有素的精锐水兵,丁远的加入,更是完美地补齐了他海军高级將领的短板。 自此,东海之上,再无敌手。 陈平川站在船头,海风吹拂著他的衣袍。他的目光,越过舰船,越过硝烟,望向了遥远的北方大陆。 江徽府,稳了。 他也拥有了上桌的资格,下一步,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 东海之上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定海水师全军覆没,提督丁奉国自刎殉国的消息,飞快地向外扩散。 先是在沿海的州府引起了滔天巨浪,无数官员、士绅嚇得魂飞魄散,连夜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隨时跑路。 紧接著,这股恐慌的浪潮,便以不可阻挡之势,席捲整个京城。 紫禁城,凤仪宫。 梁太后最近几日眼皮一直跳,心神不寧。她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连最喜欢的歌舞都看不下去,遣散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坐在凤椅上,揉著发胀的太阳穴。 “太后!太后!不好了!” 一声尖利刺耳的叫声,打破了宫殿的寧静。 內侍总管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中的拂尘都掉在了地上。 “乱叫什么!成何体统!”梁太后猛地睁开眼,厉声呵斥。她最见不得下人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太后……南边……南边八百里加急军报!”內侍总管跪在地上,声音里带著颤音,“定海……定海水师……全……全没了!” “你说什么?”梁太后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皱著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丁奉国……丁老將军他……他战死了!整支舰队,上百艘战船,数万水师,全军覆没!那个陈平川……他……他贏了!” “轰!” 梁太后的脑子里,仿佛有根弦,被这几句话狠狠地拨断了。 全没了? 怎么可能! 那可是大业朝立国百年,耗费了无数国帑,才打造出的无敌舰队!是她手里最硬的一张底牌!是她用来镇压天下,扫平一切不臣的最终武力! 丁奉国,大业朝为数不多的名將,用兵稳如泰山,怎么可能会输?还是输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谣言!一定是陈平川那个逆贼散布的谣言!”梁太后猛地站起身,脸色苍白地嘶吼著,凤冠上的珠翠叮噹作响。 然而,隨后被呈上来的,盖著兵部大印的正式塘报,將她最后的一丝幻想,击得粉碎。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东海决战,定海水师大败,提督丁奉国以身殉国,其子丁远率残部投降。 梁太后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瘫倒在凤椅上。 那张平日里威严满满的脸,此刻如同涂了一层死灰,再无半分神采。 完了! 她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失去了定海水师,就等於失去了对整个江南,乃至整个大业朝沿海地区的控制权。 从今往后,那个盘踞在江徽府的陈平川,就像一根扎进大业朝血肉里的毒刺,她再也没有能力將其拔除。 她甚至可以预见到,消息传开后,朝野上下必然人心浮动,那些潜藏的反贼,也都会蠢蠢欲动,给大业朝带来巨大影响! 大业朝的天,真的要塌了。 “妹妹!妹妹!”国舅梁越跑了进来,看到梁太后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心头一凉,但他强作镇定,挥退了所有下人。 “妹妹,大局未定,切不可自乱阵脚!”梁越扶住梁太后,声音急切,“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候!我们必须想办法!” “办法?我们还有什么办法?”梁太后抓住梁越的衣袖,状若疯癲,颤声说道,“水师没了,李蝎那个废物也折在了鬼愁涧,我们手里还有什么牌?你告诉我,还有什么?” 第309章 朝堂谋苟且,海內起风云 梁越的脸色同样难看,他咬著牙说道:“陈平川现在虽然贏了,但他刚刚经歷大战,肯定也损失不小。而且他收编了定海的降兵,內部必然不稳,短时间內,他绝对不敢挥师北上!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们必须立刻下旨,封锁所有消息,同时,对陈平川採取守势!暂时承认他占据江徽府的事实,甚至……甚至可以给他一个封號,安抚他!” “什么?!”梁太后尖叫起来,“给他封號?承认他?那我们梁家的脸面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 “脸面?威严?”梁越苦笑一声,“妹妹,都什么时候了,这些东西还重要吗?活下去才最重要!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拖!拖时间!只要我们守住京城和北方,守好我们的地盘,陈平川一时半会儿也奈何不了我们!这就为我们贏得了宝贵的时间!” 梁太后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哥哥,这个计策,无异於割地求和,是奇耻大辱。 但她知道,梁越说的是对的。 打,是肯定打不动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默认陈平川的存在,用空间换时间,苟延残喘。 等著將来,事情出现转机,北方蛮族退兵,起义军被镇压,她就有能力收拾陈平川了! 可是……这一天真的会到来吗? …… 从此,大业朝的朝堂之上,出现了一种极为诡异的默契。 所有人,都对“陈平川”这三个字,讳莫如深,仿佛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朝廷,也不再主动挑衅,这就给远在江南的陈平川,贏得了梦寐以求的发展之机。 江徽府,港口。 海面上,战斗的痕跡正在被潮水慢慢清洗。 一场隆重而肃穆的葬礼,正在陈平川的旗舰上举行。 没有尸体,只有一个衣冠冢。 里面放著的,是丁奉国那件被烧得破破烂烂,却被仔细清洗过的提督官服,以及他自刎时用的那把佩剑。 陈平川亲自主持了葬礼。他没有穿自己的帅袍,而是换上了一身素服,神情凝重。 在他的身后,林沧海、海哥、丁远,以及镇海舰队和定海水师投降过来的高级將领们,都静静地站著。 气氛很沉重,但也很微妙。 那些刚刚投降的定海水师官兵,看著陈平川,眼神复杂。 他们没想到,这个亲手摧毁了他们舰队,逼死他们主帅的敌人,竟然会给予丁奉国如此高的礼遇。 “丁老將军,忠君爱国,节烈可嘉。虽为敌手,其风骨,让平川深为敬佩。”陈平川亲自將三炷香,插在灵位前的香炉里。 “只可惜,明珠暗投,报国无门,一身忠勇,错付奸佞。此非將军之过,实乃时代之悲,朝廷之罪。”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今日,我陈平川在此立誓,定当继承老將军遗志,守好这万里海疆,护我大业子民,决不让外族欺辱分毫!” 说完,他对著丁奉国的灵位,深深一揖。 丁远站在一旁,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父亲一生的悲剧,一生的苦闷,一生的不甘,似乎都被陈平川这几句话,说了个通透。 这个年轻人,是真正懂他父亲的人。 “扑通!” 丁远再次跪倒在地,对著陈平川,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主公大义!丁远……及定海水师数千兄弟,愿为主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身后,那些原本还心存芥蒂的定海水师降兵们,在这一刻,也彻底放下了最后的疑虑和牴触。他们看著陈平川的背影,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归附与敬畏。 这个年轻人,不仅用武力打败了他们,更用胸襟,征服了他们。 葬礼结束,陈平川將丁远单独叫到了船舱。 “丁將军。”陈平川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他面前,“逝者已矣,生者当发奋。令尊的遗愿,还需要你来完成。” 丁远接过茶杯:“主公……远,愧不敢当。” “没什么不敢当的。”陈平川看著他,微笑道:“镇海舰队,家底子薄,正是用人之际。林沧海將军,沉稳有余,但谋略稍欠;海哥,悍勇机变,却失之草莽。你的加入,正好可以补齐这块短板。” “我欲任命你为镇海舰队副提督,与林、海二位將军,共同执掌舰队。你负责操练兵马,整肃军纪,將定海水师那一套严谨的训练之法,与我们灵活的战术结合起来。你,可愿意?” 丁远猛地抬起头,他没想到陈平川会对他委以如此重任。这几乎是把一半的海上家当,都交到了他的手上。 “主公……如此信我?” “我信的,是丁老將军的眼光,和他用生命换来的託付。”陈平川的眼神,真诚而坦然,“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陈平川麾下,不分新旧,只看能力。你有这个能力,就该坐在这个位置上。” 丁远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再次起身,对著陈平川,行了一个標准的军礼。 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再无悲伤,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斗志! 是夜。 江徽府,知府衙门,书房。 陈平川处理完战后的各项事宜,终於有了一丝空閒。 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桌案上,摊开的不是兵书,而是一份份由“天算”情报网,刚刚从各地送来的绝密情报。 张盛財果然是天生的情报头子。 短短时间內,这张无形的大网,已经铺满了大业朝的每一个角落,甚至延伸到了更远的地方。 天下的风吹草动,正源源不断地匯集到他这张小小的书桌上。 陈平川拿起最上面的一份情报,目光一凝。 这份情报,出自“天算”安插在北方边境的一名暗桩之手。 “草原霸主,『苍狼』塔尔罕,已於月前,於狼神山下,大会蛮族诸部。蒙族、金族、以及大小数十个游牧部落,尽皆臣服。塔尔罕自称『天可汗』,组建五十万铁骑联军,號令所向,莫敢不从。其兵锋,已直指大业北境长城,虎视眈眈,南下只在旦夕之间。” 五十万铁骑联军! 陈平川看到这个数字,眼睛不由自主地眯了眯。 他知道蛮族彪悍,却没想到,这个叫塔尔罕的,竟然有如此手段,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就完成了对整个草原的统一。 这可不是一群乌合之眾,而是一架真正开动起来的,恐怖的战爭机器。 一旦这五十万铁骑衝破长城防线,对於羸弱腐朽的大业朝来说,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中原大地,恐怕又要重演靖康之耻的惨剧。 他的目光,继续往下看。 第310章 北境烽烟急,南邻狼子心 然而塔尔罕数十次试探性进攻,均被死死挡在大雁关外,寸步难进。 镇守大雁关者,乃大业边帅,蒙天放。 蒙天放! 陈平川的脑海里,浮现出这个名字。 此人號称“大业最后的名將”,在军中威望极高。他並非梁党一系,而是先帝景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寒门將领,为人刚正不阿,对大业忠心耿耿,是朝中为数不多还在真正为国为民做事的人。 情报上说,蒙天放麾下,只有五万“玄甲军”。 这支军队,是大业朝最后的精锐野战部队,常年驻守边关,与蛮族廝杀,战力极为强悍。 以五万兵力,硬生生扛住五十万大军的轮番衝击,这蒙天放的领兵之能,堪称恐怖。 陈平川的心里,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將军,不禁生出几分敬意。 然而,情报的最后几行,却让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蒙帅孤军奋战,朝廷粮餉不济,军械补充更是时断时续。国舅梁越,因蒙帅非其嫡系,处处掣肘。京中已有言官上奏,弹劾蒙帅拥兵自重,通敌谋反。其处境,岌岌可危。” 看到这里,陈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寒光。 他妈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搞內斗! 外敌当前,不想著如何支援前线,反而还在背后捅刀子,构陷忠良。 梁家这帮人,真是烂到了骨子里! 陈平川心里跟明镜似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蒙天放现在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全靠著一股气在撑著。一旦这口气泄了,或者粮草断绝,大雁关一破,后果不堪设想。 他断定,蒙天放撑不了太久。 这个情报,让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北方的蛮族,是一个悬在头顶的巨大威胁,一旦南下,势必对整个中原局势带来毁灭性的衝击,到时候,自己问鼎中原的计划,也將受到严重阻碍。 而蒙天放,则是一个潜在的,可以爭取的对象。一个被朝廷逼到绝路上的忠臣,是最有可能倒向自己这边的。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知道,顺城赵莽將军他们,是否还好? 放下这份情报,陈平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北边的事情,得放一放,得等。 他的目光,落在了第二份情报上。 这份情报,来自近邻,与江徽府一山之隔的建州府。 “建州府,现为朝廷叛將萧赞所据。萧赞此人,原为建州总兵,野心勃勃。趁朝廷內乱,驱逐知府,自立为王。其手下有兵马三万,皆是训练有素的战兵。” “此前,因东有定海水师封锁,南有倭寇之患,北有朝廷大军压境,萧赞不敢妄动。如今,主公扫平內外之患,定鼎东海。萧赞此人,已將贪婪目光,投向江徽府。” “据报,其军中调动频繁,粮草正在向与江徽府接壤的边境集结。” 陈平川看著地图上,江徽府与建州府那短短的接壤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他刚刚还在发愁,如何整合手上的兵力,尤其是那几千刚刚投降的定海水师和鬼愁涧收编的囚犯,这些人光吃饭不干活可不行,必须通过一场战爭,来完成磨合,来筛选,来真正地將他们变成自己的力量。 没想到,有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个萧赞,简直就是最佳的“陪练”对象。 他心里清楚,自己现在虽然声威大震,但根基尚浅。周边这些所谓的“邻居”,一个个都跟饿狼似的,盯著江徽府这块肥肉。 如果自己表现出一点点的软弱,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將自己撕成碎片。 所以,想安安稳稳地关起门来发展,是不可能的。 必须主动出击!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而且,这一战,不仅要打,还要打得漂亮,打得狠!要用这个萧赞的脑袋,来告诉天下所有人,我陈平川的地盘,不是谁都能来碰一下的! 立威!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陈平川的手指,在地图上江徽府与建州府之间,重重地划过。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已经开始在脑中,推演整个战局的走向。 如何诱敌,如何设伏,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战果。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 “主公。”门外,是亲兵的声音。 “进来。” 一名亲兵推门而入,躬身稟报:“主公,府外有一人求见,自称是建州府萧赞將军麾下使者,已在府外等候,说……说要与主公商议两府结盟的大事。” 陈平川闻言,先是一愣,隨即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结盟大事!” 他站起身,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 这萧赞,看来还是个急性子。 “让他进来。”陈平川挥了挥手,声音里带著一丝玩味,“我倒要看看,他想怎么个『盟』法。” 他重新坐回主位,原本因为思考战局而显得有些严肃的脸上,此刻,竟然露出了一丝和煦的微笑。 只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当他笑得越是和善时,就意味著,有人要倒大霉了。 江徽府议事大堂,灯火通明。 陈平川高坐主位,下方两侧,林沧海、海哥、丁远、林勇、石头等一眾文武將官,分列而坐。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堂中央,那个刚刚被带进来的人身上。 来人约莫四十岁年纪,一身锦缎长袍,他走进大堂,目光扫过眾人,最后落在了主位上那个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年轻人身上,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讶。 他听过陈平川的丰功伟绩,却没想过,竟如此年轻。 “请问您就是陈平川,陈大人?”使者开口,语气带著敬畏。 他不会因为陈平川年轻,就轻视对方,反而更加忌惮。 陈平川脸上带著微笑,他饶有兴致地打量著这个使者。 “真是陈某。”他伸手示意了一下,“不知萧將军派阁下前来,所为何事啊?” 那使者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盟约,朗声说道:“萧將军说了,念在您是抗倭的英雄,对大业百姓也算有功。他不愿与您刀兵相向,特派我前来,愿与您结为兄弟之盟!” “哦?兄弟之盟?”陈平川眉毛一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这倒是好事啊。不知这盟约,具体是如何章程?” 使者犹豫了一下,还是念道: “其一,结盟之后,两府当以长幼分序。我家萧將军,戎马半生,年长於您,当为盟主。您为副盟主。” “其二,为示结盟诚意,江徽府当即刻开放所有通商口岸,与建州府互通有无,不得设卡抽税。”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如今朝廷昏聵,天下將乱,正是招兵买马,匡扶社稷之时。江徽府富庶,理应为盟军大业多做贡献。自结盟之日起,每年,需向建州府进贡白银五十万两,粮食十万石,上好兵器三千件,以作盟军军资!” 第311章 百里坡设局引敌,万钧炮轰碎雄心 使者每念一条,堂下眾將的脸色就黑一分。 当他念到最后一条时,整个大堂,瞬间炸了锅。 “我操他娘的!”海哥第一个忍不住,直接跳了起来,指著使者的鼻子破口大骂,“这他妈是结盟?这他妈是来抢劫的!还盟主?他萧赞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做咱们主公的兄长?” “五十万两白银?十万石粮食?他怎么不去抢!”林勇气得浑身发抖,“主公,別跟他废话了,让末將现在就去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石头更是闷吼一声,那砂锅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双牛眼死死地瞪著使者,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把他撕成两半。 就连一向沉稳的林沧海和刚刚归降的丁远,也是面色铁青,眼神冰冷。 这哪里是结盟,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讹诈和羞辱! 整个大堂,群情激奋,杀气腾腾。 那使者被这阵势嚇得腿肚子都有些发软,连忙跪倒叫道:“別,別杀我,我只是来传达萧將军的意思……” 陈平川表情平静,他轻轻抬了抬手,喧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等待著他的决断。 看著那个已经冷汗直流的使者,陈平川笑呵呵地问道:“听起来,这条件確实是挺丰厚的。只是我有些好奇,我付出了这么多,不知道……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菜市场问价钱。 那使者一愣,他咽了口唾沫,说道:“好处……好处就是,只要你答应了这些条件,萧將军,便可保江徽府一方平安!” 他顿了顿,语气畏畏缩缩,生怕陈平川发怒,但又不得不说。 “否则……我家將军说他只需一声令下,不日,便可踏平江徽府!” “到时候,別说是白银粮食,恐怕连您自己的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 话音落下。 整个大堂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他们看到,主位之上,陈平川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灵魂都感到战慄的,彻骨的冰冷。 他缓缓地,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大堂之內,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那个从台阶上缓缓走下的身影。 陈平川的动作很慢,也没有说话,但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整个大堂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已经很害怕的建州使者,看著一步步逼近的陈平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双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大……大人……”使者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真害怕陈平川一剑砍了他! 陈平川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才停下脚步。 两人的距离,不足三尺。 使者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陈平川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惊恐万状的脸。 “萧赞的意思是……”陈平川终於开口了,“我陈平川的平安,需要他来保?” 他身上的杀气压得使者喘不上起来。 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有的实质般的煞气。 是从斩杀倭寇,到覆灭定海水师,一步步积累起来的,属於胜利者的绝对气场。 “我……”使者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牙齿上下打著架,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怕了,是真的怕了。 他这才意识到,萧赞有眼无珠,而自己,更是个不知死活,跑来拔老虎鬍鬚的蠢货! “您……您不能杀我!”情急之下,他想起了最后的保命符,“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是规矩!” “呵呵。”陈平川笑了,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嘲弄。 “我当然不杀你。” 只听“唰”的一声,那份盟约,已经被陈平川夺了过去。 然而,下一秒,陈平川双手抓住盟约的两端,只是轻轻一用力。 “刺啦——!” 那份写满了屈辱条款的盟约,瞬间被撕成了两半。 陈平川双手翻飞,又是几下。 “刺啦!刺啦!刺啦!” 顷刻之间,那份盟约,就被撕成了无数的碎片。 陈平川鬆开手,任由那些碎纸屑,如同雪一般,纷纷扬扬地,飘落在使者惊恐的眼前。 “回去告诉萧赞。” 陈平川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想要我的银子,想要我的粮食,想要我的江徽府。” 他看著使者那张惨白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让他自己,来拿!” 说完,他看都懒得再看这个已经嚇瘫了的使者一眼,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主位。 “来人!” “在!”两名亲兵立刻上前。 “送客!” “是!” 两名亲兵架起已经软得像一滩烂泥的使者,就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將他拖出了议事大堂。 整个大堂,依旧是一片死寂。 所有將领的胸中,都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爽! 太他妈的爽了! 陈平川那霸气无比的宣言,让他们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主公威武!” 不知是谁,第一个吼了出来。 瞬间,整个大堂,如同火山喷发。 “主公威武!” “主公威武!” 林勇、石头、海哥等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群情激奋。 “主公!下令吧!”林勇抬起头,满脸涨红,“末將愿为先锋!三日之內,必定提著那萧赞的狗头,回来见您!” “没错!主公!干他娘的!”海哥也叫嚷道,“他有三万兵马又咋样?咱们不怕他!正好让新来的兄弟们见见血!我镇海舰队,隨时可以封锁建州沿海,断他后路!” “请主公下令!” 堂下,请战之声,此起彼伏,匯成一股滔天的声浪。 陈平川坐在主位上,看著下方一张张战意盎然的脸,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这就是他的班底,一群嗷嗷叫的狼! 他抬起手,虚按了一下。 请战声,渐渐平息。 他看著眾人,缓缓开口,声音里带著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稳力量: “打,是一定要打的。” “但是,不用我们主动出击。” 眾將闻言,都是一愣。 只听陈平川继续说道:“萧赞此人,骄狂自大。今日受此大辱,以他的性子,必定会倾巢而出,杀奔我江徽府而来。我们就在家里,等著他自己上门!”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地图前,目光扫过江徽府和建州府的地形。 “这一战,我们不只是要击败他。”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我更要借他萧赞的人头,来告诉天下所有还在覬覦我江徽府的宵小之辈一个道理!”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位將领的脸。 “敢覬覦我陈平川土地者——” “杀无赦!” 第312章 三万狂兵爭入瓮,一朝智计定乾坤 建州府,总兵府。 萧赞正搂著新纳的美妾,喝著小酒,听著小曲,等著他的使者带著好消息回来。 在他看来,这次的“结盟”,十拿九稳。 陈平川一个黄口小儿,就算打贏了定海水师,那也是靠著偷袭和运气。论真正的实力和底蕴,怎么能跟他这个坐拥三万精兵的老江湖比? 他开出的条件,虽然苛刻,但在他看来,却是合情合理。 强者,就应该支配弱者! 他这是在给陈平川一个机会,一个抱他大腿的机会。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拿到了江徽府的钱粮兵器,该如何扩充军队,然后是向西吞併,还是向北发展,最终在这乱世之中,成就一番霸业。 “报——!” 一声急促的稟报,打断了他的美梦。 “將军!派往江徽府的使者回来了!”一名亲兵跑进来报告。 萧赞满怀希望,推开怀里的美妾,点头道:“让他进来。” 很快,那个倒霉的使者,被人搀扶著,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锦袍已经变得又脏又破,脸上还有几道划痕,头髮散乱,狼狈得像个乞丐。 萧赞一看他这副模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怎么回事?陈平川他答应了没有?”萧赞急切地问道。 使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摇头道:“將军!那陈平川不愿与您结盟!” 他將自己在江徽府议事大堂的遭遇,描述了一遍。 当他学著陈平川的语气,说出那句“让他自己,来拿!”的时候,萧赞的脸,已经由红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变得像黑锅底一样。 “砰!” 他猛地一拍桌子,酒水菜餚,洒了一地。 “竖子!安敢辱我!” 萧赞气得暴跳如雷,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生平未有之奇耻大辱。 他萧赞是什么人?是建州府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他主动递出橄欖枝,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竟然敢当眾撕毁盟约,还说出这等狂悖之言! 这是在打他的脸!是把他萧赞的脸,扔在地上,还狠狠地踩上了几脚! “好啊,这个陈平川以为我萧赞是纸老虎?!”萧赞在堂中来回踱步,胸膛剧烈地起伏著,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將军息怒!”堂下,一名谋士连忙上前劝道,“陈平川此举,或许是故意激怒將军,其中恐有诈。” “有诈?能有什么诈?”萧赞一脚踢翻了身边的椅子,怒吼道,“他江徽府撑死不过万余兵马,其中还有大半是新降之兵,人心不稳!我手握三万精锐,兵强马壮!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传我將令!”萧赞双目赤红,彻底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点齐兵马!所有能战之兵,一个不留!三万大军,倾巢而出!” “我要亲率大军,踏平江徽府!我要让那陈平川,跪在我的面前求饶!” “我要把他的头,掛在江徽府的城楼上!让所有人都看看,得罪我萧赞,是什么下场!” 军令一下,整个建州府,立刻兵马雷动。 三万大军,在短短一天之內,便完成了集结。 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带著一股滔天的杀气,浩浩荡荡地杀向江徽府。 而另一边,陈平川早已得到消息。 他没有在边境线上布置任何防线,而是下达了一连串看似荒唐的命令。 “传令破虏军,全线后撤,不得与敌军发生任何接触。” “后撤途中,故意丟弃一些粮草,记住,要丟得真一点,米袋子划破几道口子,让米撒上一路。” “再把神机营那些淘汰下来的,修不好的破旧兵器,什么生锈的刀,断掉的矛,都扔在路上。” “斥候部队,远远地吊著他们就行,不要靠太近,做出一种仓皇逃窜,连像样的反击都组织不起来的假象。” 接到命令的將领们,虽然有些不解,但出於对陈平川的绝对信任,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 於是,一幅诡异的画面,在江徽府的土地上展开了。 萧赞的三万大军,如同猛虎下山,气势汹汹。 可他们一路上,连陈平川军队的影子都没见到一个。 “报!將军!前方发现敌军丟弃的粮草!” “报!將军!前方道路上,发现大量被遗弃的破损兵器!” “报!將军!我军前锋已追出五十里,敌军主力仍在向江徽府腹地溃逃,毫无抵抗意志!” 一条条“捷报”,不断地传到萧赞的中军大帐。 萧赞和他麾下的將领们,听著这些消息,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我就说嘛!那陈平川,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萧赞得意地捋著鬍鬚,“还没开打,就嚇得屁滚尿流,连粮草兵器都不要了!” “將军神威!那陈平川闻风丧胆,想必此刻已经躲在府衙里瑟瑟发抖了!”一个马屁精將领立刻奉承道。 “传令全军!加速追击!不要给他喘息的机会!务必在江徽府城下,將其全歼!” 在萧赞看来,陈平川这已经是彻底放弃了野战,准备缩回城里死守了。 他更加骄狂,放鬆了所有的警惕,率领著大军长驱直入,一头扎进了江徽府的腹地。 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陷阱,已经悄然张开。 江徽府,一处临时搭建的指挥高台上。 陈平川手持望远镜,冷静地看著远处那条由萧赞大军组成的,不断向前蠕动的黑色长龙。 “主公,鱼儿已经上鉤了。”林沧海站在他身边,沉声说道。 陈平川点了点头,放下瞭望远镜。 他摊开地图,手指落在一个被他用红笔圈起来的地方。 “百里坡……”他轻声念道。 那是一片极为开阔的坡地,但它的地形却非常特殊。 三面,都是陡峭的山壁,只有一个宽阔的入口,同时,也是唯一的出口。 一个天然的,巨大的口袋。 “传令下去。”陈平川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让林勇和石头,立刻带人,到预定地点埋伏。告诉他们,听我鼓声为號,一旦鼓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口袋给我扎紧了!” “是!”传令兵领命而去。 第313章 死神咆哮!萧赞,这就是送你的大礼! 陈平川的目光,再次投向远方。 他看到,萧赞大军的前锋,已经浩浩荡荡,接近了百里坡的入口。 而在那入口之內,他亲率的破虏军主力,早已严阵以待。 “萧赞啊萧赞,给你准备的这份大礼,希望你……会喜欢。”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决战的时刻,到了。 百里坡,谷口。 萧赞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 他看著前方那片开阔的坡地,以及在坡地尽头,严阵以待的陈平川军阵,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哼,终於不跑了?这是打算在这里,跟本將军决一死战吗?” 他身边的副將观察了一下地形,皱眉道:“將军,此地三面环山,地形险要,万一有埋伏……” “埋伏?”萧赞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埋伏个屁!你看他那阵型,稀稀拉拉,最多不过万人!本將军有三万铁骑,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他这是黔驴技穷,被我们逼到绝路,不得不战了!” “再说,就算他有埋伏,老子的骑兵一阵风就衝出去了,他还能留得住老子不成!” 在他看来,陈平川选择在这里决战,简直是愚蠢至极。 这种开阔地,正好是发挥他骑兵优势的最佳场所。 “传令!”萧赞抽出腰间的佩刀,向前一指,声如洪钟,“前锋营,给老子冲!把他们的阵型衝垮!中军跟进,一鼓作气,將他们全部碾碎!” “是!” “呜——呜——” 苍凉的號角声响起。 萧赞军的前锋,近五千名骑兵,发出一阵震天的吶喊,如同开闸的洪水,捲起漫天烟尘,朝著陈平川的军阵,猛扑过去。 马蹄声如雷,大地震颤。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气势,破虏军的阵列中,却是一片沉寂。 陈平川立於阵前,面沉如水,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他静静地看著那越来越近的铁骑洪流,直到他们冲入了弓弩的最佳射程。 “放!” 他冷静地吐出一个字。 “嗖!嗖!嗖!嗖!” 早已准备多时的数千名弓弩手,同时鬆开了手中的弓弦。 密集的箭雨,如同一片乌云,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狠狠地砸进了衝锋的骑兵阵中。 “噗!噗嗤!” 人仰马翻,惨叫四起。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骑兵,瞬间被射成了刺蝟,连人带马,翻滚在地。 然而,萧赞的骑兵数量太多了。 后续的骑兵,踏过同伴的尸体,继续疯狂地向前衝锋。 很快,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百步! 就在这时,陈平川的令旗,再次挥下。 “退!” 军令一下,破虏军的前排士兵,立刻举起盾牌,开始缓缓向后退去。 而他们身后的长枪兵,则组成一道道钢铁防线,一边用长枪拒敌,一边交替掩护著后退。 整个过程,井然有序,阵型丝毫不乱。 “哈哈哈!顶不住了!他们顶不住了!” 萧赞在后面看得清楚,放声大笑。 在他看来,陈平川的军队,在自己的铁骑衝击下,已经开始溃败了。 “全军出击!不要让他们跑了!”他兴奋地吼道,以为胜利就在眼前。 萧赞的中军和后军,也开始加速,如同一条巨大的蟒蛇,將整个身体,都涌入了百里坡这个巨大的“口袋”之中。 破虏军的“败退”,仍在继续。 他们退得不快不慢,始终与追击的敌军,保持著一个微妙的距离。 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渔夫,在慢慢地溜著一条已经上鉤的大鱼。 萧赞杀红了眼,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他只想著追上去,將这支“不堪一击”的军队彻底消灭,根本没注意到,他和他麾下的三万大军,已经完全深入到了山谷的腹地。 山谷两侧的山壁上,林勇和石头,正死死地趴在草丛里,手心里全是汗。 他们看著下方那黑压压的敌军,心臟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他们在等。 等一个信號。 一个决定胜负的信號。 陈平川也在等。 他一边指挥著部队“败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不断地估算著敌军的位置。 快了。 就快了。 当萧赞最后一支后备部队的尾巴,也完全进入百里坡的谷口时,陈平川的眼中,猛然爆射出一道骇人的精光! 就是现在! 他猛地回头,对著身后的传令兵,发出一声怒吼: “擂鼓!” “咚——!”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鼓声,毫无徵兆地,在这片山谷中,轰然炸响! 这声鼓,仿佛一个信號。 下一秒! “咚!咚!咚!咚!咚!” 山谷的两侧,山顶之上,突然冒出了十几座圆柱形的铁疙瘩,黑乎乎的炮口对准了下方的敌军! 赤膊的壮汉,点燃了尾部引线,隨著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炙热的铁弹拖著长长的尾焰,如同死神的怒吼,呼啸著砸进了拥挤不堪的萧赞军阵中! 爆炸的瞬间,火光冲天,血肉横飞!坚硬的铁弹以无可匹敌的力量,轻易地撕开了士兵们的身体,將他们连人带马炸得四分五裂。 一时间,惨叫声、哀嚎声、战马的悲鸣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曲绝望的地狱交响。密集的阵型在这一刻带来了毁灭的打击,每一发炮弹落下,都会在人群中犁开一道血肉模糊的沟壑。 残肢断臂被高高拋起,又如同血雨般落下,侥倖未死的士兵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耳中嗡嗡作响,眼前只剩下同伴支离破碎的尸体和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他们惊恐地抬头,只看到山顶上那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恶魔的眼睛,正不断喷吐著死亡的火焰。 整个百里坡,仿佛都在这惊天动地的炮声中,剧烈地颤抖! “杀——!” 伴隨著雷鸣般的炮声,是山崩海啸般的喊杀声! 在萧赞军惊恐万状的目光中,山谷两侧的山壁上,突然冒出了无数的人影! 左侧,一面“林”字大旗,迎风招展!林勇手持大刀,一马当先,带著数千伏兵,如猛虎下山,直扑萧赞军的腰部! 右侧,一面“石”字大旗,猎猎作响!石头扛著他的那根標誌性的狼牙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率领著另一支奇兵,如同泰山压顶,狠狠地砸向敌军的侧翼! 最致命的,是谷口的方向! 那里,原本是他们进来的地方,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可现在,那宽阔的谷口,已经被无数手持巨盾和长枪的士兵,堵得严严实实! 无数的拒马和鹿角,被迅速地布置起来,形成了一道根本无法逾越的死亡防线! 截断后路! 两翼突袭! 一个完美的包围圈,在这一刻,彻底形成! “不好!中计了!我们中埋伏了!” 萧赞军中,终於有人反应了过来,发出了绝望的嘶喊。 萧赞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这如同末日降临般的景象,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 他终於明白了。 对方不是在败退。 对方,是在请君入瓮! 而他,就是那只自投罗网的,愚蠢至极的—— 瓮中之鱉!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前方那支一直在“败退”的破虏军,也停下了脚步。 他们不再后退,而是猛地调转方向,组成一个巨大的,锋利的箭头,朝著已经陷入混乱的萧赞军,狠狠地反扑过来! 三面合围! 绝杀之局! 第314章 铁蹄踏碎帝王梦,血染山河霸业终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 萧赞终於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声嘶力竭地嘶吼著,试图重新组织起混乱的军队。 “后队变前队!顶住谷口的敌人!两翼就地结阵!给我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他的命令,在雷鸣般的炮声和山崩海啸的喊杀声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没用了。 一切都太晚了。 他的三万大军,像被赶进屠宰场的猪羊,完全被压缩在了这个狭长的山谷里。人挤著人,马挨著马,连转身都变得困难,更別提结成有效的防御阵型了。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士兵中疯狂蔓延。 “我们被包围了!” “快跑啊!” “没有路了!退路被堵死了!” 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阵型彻底崩溃,自相践踏,造成的伤亡,甚至比敌人进攻还要大。 而陈平川的军队,就是在这时,发动了最冷酷,也最致命的攻击。 正面,陈平川亲率的破虏军,化作一柄无坚不摧的铁锥,狠狠地楔进了混乱的敌阵里。 最前排的,是重甲盾兵。他们组成一道移动的钢铁城墙,无情地向前推进,用巨大的盾牌,將混乱的敌军,撞得人仰马翻。 盾墙的缝隙里,伸出的是一排排闪著寒光的长枪。 “刺!” 隨著指挥官一声令下,数千杆长枪,整齐划一地向前刺出。 “噗噗噗!” 血肉被洞穿的声音,连成一片。 当面的敌军,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一轮刺杀过后,长枪迅速收回。 “刺!” 又是一轮。 简单,高效,冷酷。 这已经不是战斗了,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有组织的屠杀。 在破虏军的后方,全伯的神机营,也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他们没有使用火炮,因为在这种混战中,火炮容易误伤自己人。 但他们带来了另一种更可怕的武器。 “万人敌!” 隨著一声令下,数十个壮汉,合力抬著一个个巨大的,像蜂巢一样的木箱子,走到了阵前。 木箱的前方,是密密麻麻上百个黑洞洞的管子。 “点火!” 引线被点燃,发出“滋滋”的声响。 下一秒! “咻咻咻咻咻——!” 数千支短小的火箭,拖著刺耳的尖啸声,如同暴雨一般,从那些木箱中喷射而出,覆盖了前方一大片区域! 这些火箭的威力虽然不大,但胜在数量多,覆盖面广。 被火箭射中的敌军,瞬间被点燃,变成一个个惨嚎的火人,在混乱的军阵中疯狂奔跑,又引燃了更多的同伴。 整个山谷,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间炼狱。 而山谷的两侧,林勇和石头的攻势,同样凶猛。 林勇的部队,从山坡上俯衝而下,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將滚木和擂石,狠狠地砸进敌军密集的阵型中。 “轰隆隆!” 巨石翻滚,木屑横飞,每一次撞击,都能在敌军中,清空一大片区域。 石头和他率领的部队,则更加简单粗暴。 这个身高两米的巨汉,扛著他那根比人还粗的狼牙棒,第一个衝进了敌阵。 “吼——!”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手中的狼牙棒,带著呼啸的风声,横扫而出。 “砰!” 挡在他面前的几名敌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像被拍飞的稻草人一样,筋断骨折地飞了出去,顺便还撞倒了一大片。 石头如同一台人形的绞肉机,在他面前,任何的盔甲和盾牌,都跟纸糊的一样。 他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无人能挡其一合之威! 他身后的士兵,被主將的悍勇所激励,一个个也都嗷嗷叫著,跟隨著他的脚步,疯狂地砍杀著已经彻底崩溃的敌人。 谷內的萧赞军,彻底完了。 他们的抵抗,变成了徒劳的挣扎。 他们的勇武,在绝对的战术和装备压制下,成了一个笑话。 有人跪地求饶,立刻被无情的长枪刺穿。 有人转身想跑,却发现身后是自己人拥挤的身体和绝望的脸。 还有人精神崩溃,扔掉武器,抱著头蹲在地上,然后被自己人慌乱的马蹄,踩成一滩肉泥。 鲜血,染红了百里坡的土地。 惨叫声,哀嚎声,求饶声,匯成了死亡的交响曲。 陈平川冷静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战爭,就是如此残酷。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要的,就是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是一场足以震慑所有宵小之辈的,血腥的屠杀! 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精准地锁定在了远处,那面代表著萧赞本人的,中军大旗上。 擒贼,先擒王! 只要拿下萧赞,这场战斗,就可以提前结束了。 他对著身边一直没有动手的几个人,轻轻一挥手。 “该你们了。” 马三、玲儿、阿魅……暗影部队,如同鬼魅一般,从他身后闪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混乱的战场。 他们的目標,只有一个。 萧赞! 此时,萧赞被他仅存的数百名亲兵,死死地护在中央,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他看著自己的军队,在三面夹击之下,如同被屠宰的牲口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心在滴血。 他半生的心血,他称王称霸的野心,在这一刻,都隨著这满地的尸体,化为了泡影。 “保护將军!快!保护將军撤退!”亲兵队长还在声嘶力竭地呼喊著,试图杀出一条血路。 但,他们已经被破虏军的主力死死咬住,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哪里还有什么退路? 就在这时,几道黑影,利用混乱的人群和瀰漫的硝烟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贴近了萧赞的亲卫圈。 一名亲兵正紧张地四处张望,忽然感觉脖子一凉,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了一手的温热液体和一截冰冷的刀锋。 他惊恐地瞪大眼睛,却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便软软地倒了下去。这只是一个开始。 阿魅的身影如同飘忽的柳絮,在人群的缝隙中穿梭,每一次飘过,都有一名亲兵捂著喉咙倒下,咽喉上多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玲儿则像一只猫,矮小的身形让她可以轻易地从马腹下钻过,手中的双匕,总能从最刁钻的角度,刺入敌人盔甲的缝隙。 而马三则更加直接,他如同一头沉默的猛虎,每一次出手,都是一击毙命,简洁而高效。 亲兵们惊恐地发现,他们甚至看不清敌人的脸,身边的同伴就一个接一个地无声倒下。原本坚固的防线,瞬间被撕开了一个个缺口。 亲兵队长刚想转身示警,一柄短剑就无声无息地从他后心穿出,染血的剑尖从他胸前透出,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眼中充满了绝望。 萧赞嚇得魂飞魄散,眼看著身边最精锐的亲兵如同被死神点名般一个个倒下,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將军的威严,拨转马头,在仅剩的三四个亲兵的簇拥下,仓皇地向著谷外逃去。 见状,陈平川沉声喝道:“给燕飞信號!” 旁边的亲兵立即挥动手里的红色小旗。 “收到!” 早已在高处占据了最佳狙击位置的燕飞,看到信號后,立即锁定了在亲兵重重保护下的萧赞。 他没有瞄准萧赞本人。 因为距离太远,而且萧赞身上穿著厚重的盔甲,周围又有亲兵保护,一箭射杀的把握不大。 他的目標,是萧赞胯下的那匹,神骏非凡的西域宝马! 射人先射马! 燕飞缓缓拉开手中的特製强弓,弓身被拉成一个完美的满月。 他屏住呼吸,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和那个不断移动的目標。 风速,距离,目標移动的速度…… 所有的信息,在他脑中,瞬间计算完成。 “嗡——!” 弓弦一声轻响。 一支通体黝黑的狼牙箭,如同黑色的闪电,撕裂空气,带著尖锐的呼啸声,跨越了数百步的距离! 第315章 这天下,还有谁敢惹我江徽府? 正在马上焦急寻找出路的萧赞,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异响。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胯下一软! “唏律律——!” 他那匹价值千金的宝马,发出一声悽厉的悲鸣,巨大的马头上,赫然多出了一支深深没入的箭矢! 巨大的动能,带著它轰然倒地。 萧赞猝不及防,整个人像个滚地葫芦一样,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砰!” 他那肥硕的身体,砸在满是石子的地上,摔得他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將军!” “保护將军!” 周围的亲兵大惊失色,连忙衝上来,想要將他扶起。 然而,已经太晚了。 “吼——!” 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咆哮,在他们耳边炸响。 眾人骇然回头,只见一个如同铁塔般的巨汉,扛著一根狰狞的狼牙棒,已经衝破了外围的防线,正以一种无可匹敌的气势,朝著他们衝来! 正是石头! “拦住他!快拦住他!”一个亲兵惊恐地尖叫。 其余几个亲兵,举著刀盾,怒吼著迎了上去。 石头看著这些挡路的螻蚁,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他甚至没有用狼牙棒,只是將那巨大的棒子往地上一插,然后伸出他那蒲扇般的大手,迎著衝上来的敌人,直接抓了过去! 一名亲兵一刀砍向石头的胳膊。 “鐺!” 一声脆响,那把精钢打造的佩刀,竟然像是砍在了石头上,直接被弹开了! 而石头的手,已经闪电般地抓住了他的脖子。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那名亲兵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去。 石头隨手將尸体扔到一边,如同扔一个破布娃娃。 他就像一头冲入羊群的猛虎,左右开弓,拳打脚踢。 那些训练有素的亲兵,在他天生神力的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不是被一拳打得胸骨塌陷,就是被一脚踢得凌空飞起。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挡在萧赞面前的最后一道人墙,就被他硬生生地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有些晕头转向的萧赞,一抬头,就看到那张如同魔神般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嚇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连滚带爬地想往后跑。 “別……別杀我!我投降!我投降!”他语无伦次地哀嚎著。 石头咧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 但他伸出的手,却毫不留情。 他一把抓住萧赞的衣领,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轻而易举地將他那两百多斤的身体,从地上提了起来。 然后,隨手往自己肩膀上一扛。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乾净利落。 “將军被抓了!” “萧將军被生擒了!” 这一幕,被周围所有还在负隅顽抗的建州军士兵,看得清清楚楚。 主帅被擒,中军大旗倒下。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鐺啷啷……” 第一个士兵,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 紧接著,是第二个,第三个……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数万建州军,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们纷纷扔掉武器,跪在血泊之中,高举双手,选择了投降。 百里坡的喊杀声,渐渐平息了。 只剩下风,吹过这片尸横遍野的山谷,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陈平川立马於高坡之上,看著这满目疮痍的战场,看著那些跪地投降的士兵,神情平静如水。 他贏了,以一种近乎碾压的姿態。 不费吹灰之力,便全歼了建州府的三万主力,还顺手收復了一座富庶的州府。 缴获的粮草輜重,更是不计其数。 这一战,不仅为他清除了身边最大的一个威胁,也为他接下来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更重要的是,他向全天下,发出了一个最响亮的声音。 江徽府,不好惹! 他陈平川,更不好惹! …… 夜幕降临,江徽府知府衙门,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白日里血腥惨烈的战场,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一场盛大的庆功宴,正在这里举行。 大堂之內,陈平川麾下的所有文武將官,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著发自內心的,胜利的喜悦。 这一仗,打得太痛快了! 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亡,全歼敌军三万! 还生擒了敌军主帅! 这是何等辉煌的战绩! 將领们推杯换盏,大声说笑著,互相吹捧著白天的勇武。 “石头!你小子今天可真是威风!一个人就把萧赞那胖子给扛回来了!来!哥哥敬你一碗!”海哥端著一个大碗,满脸红光地凑到石头跟前。 石头憨厚地挠了挠头,端起酒碗,一口气喝乾,然后打了个酒嗝,瓮声瓮气地说:“是主公的计策好。” “哈哈哈,那是自然!主公神机妙算,运筹帷幄!那萧赞就是个蠢猪,自己跑进口袋里让我们杀!”林勇也是满脸兴奋,“今天我可砍爽了!那些建州兵,根本不堪一击!” 眾將纷纷附和,言语之间,对陈平川的崇敬和拜服,已经达到了顶峰。 陈平川坐在主位上,微笑著看著这一切。 他没有怎么喝酒,只是静静地享受著这胜利的氛围。 他知道,经过这一战,他麾下的这支军队,才算是真正完成了磨合。无论是原先的靖海营,还是新降的定海水师,亦或是鬼愁涧收编的囚徒,在共同经歷了这样一场大胜之后,已经彻底拧成了一股绳,真正拥有了属於“陈家军”的荣誉感和归属感。 “带上来!” 酒过三巡,陈平川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很快,五大绑,形容枯槁的萧赞,被两名士兵押了上来,重重地按跪在大堂中央。 喧闹的大堂,再次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建州之主身上。 萧赞抬起头,看著高高在上的陈平川,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他声音嘶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萧赞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好汉?”陈平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轻笑出声。他端起酒杯,饶有兴致地晃动著杯中清澈的酒液,“在我面前叫囂要踏平江徽府的时候,你可曾想过自己是好汉?派使者来我这里,索要钱粮,还想让我给你当孙子的时候,你可曾想过自己是好汉?”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萧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你不是好汉,你只是一个被野心撑破了肚皮,却又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脑子的,蠢货。” “你!”萧赞被这句话,刺得满脸通红,气得浑身发抖。 “我什么?”陈平川脸上的笑意更浓,他优雅地俯下身,凑到萧赞耳边,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说著最冰冷的话,“我不仅要你的建州府,还要用你的项上人头,去给京城里某些人提个醒。所以,萧將军,省省力气,准备体面上路吧。” 说完,他直起身,掸了掸本就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拉下去吧。明日午时,於市口斩首。对了,把首级用石灰好生醃製了,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就说是我这个江徽府小小的团练使,孝敬梁太后和梁国舅的寿礼。” “是!” 萧赞被人死死捂住嘴拖了下去,嘴里发出“呜呜”的绝望咒骂,但很快就被粗暴地打晕,彻底没了声息。 第316章 称王?格局小了,先发育別浪! 大堂內,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主公英明!” “杀了这狗贼!大快人心!” 气氛,在这一刻,被推向了最高潮。 就在这时,海哥和林勇对视了一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两人一起,走到了大堂中央。 “扑通!” 他们齐刷刷地,对著陈平川,单膝跪了下去。 “主公!”海哥扯著嗓子,满脸激动地喊道,“如今,定海水师已灭,建州府已平!我江南之地,尽在主公掌握之中!主公功盖当世,威震四海,实乃天命所归!” 林勇也跟著大声说道:“是啊主公!如今大业朝廷,名为朝廷,实为梁氏一族的私產!皇帝昏聵,奸臣当道,民不聊生!我等恳请主公,顺应天意,顺应民心,就在这江徽府,登基称王!我等愿誓死追隨,为主公建立不世之基业!” 他们话音刚落,林沧海、丁远、石头……所有在场的將领,除了少数几位文官,全都站了起来,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请主公登基称王!” “请主公登基称王!” “请主公登基称王!”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迴荡在整个大堂之內。 每一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狂热和期待。 在他们看来,陈平川建立不世功勋,理应得到与之匹配的地位和名號。 称王,是理所当然,是水到渠成! 而他们这些最早追隨的元从,便是开国的功臣,封侯拜將,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陈平川静静地站在那里,看著跪倒在地的眾人,看著他们一张张激动的脸。 他没有立刻说话,眼神深邃,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大堂之內,只剩下眾人沉重的呼吸声。 所有,都在等待著他的回答。 等待著,那个他们期盼已久的,答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大堂之內,数百双眼睛,都灼灼地盯著陈平川,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期盼。 “请主公登基称王!”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还在樑上迴荡。 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心声,是他们追隨陈平川打生打死,最渴望看到的结果。 然而,陈平川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激动,没有欣喜,甚至连一丝笑容都没有。 他的脸上,是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和严肃。 他缓走下台阶,亲自將跪在最前面的海哥和林勇,扶了起来。 “海哥,林勇,你们都起来。”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著一股安抚人心,却又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著,他又转向其他人。 “大家也都起来吧。” 眾人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命令,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只是脸上的疑惑和期待,丝毫未减。 陈平川环视眾人,目光从每一位將领的脸上扫过。 他能看到他们眼中的渴望,能理解他们此刻的心情。 但他知道,现在,绝不是时候。 “我知道,大家都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好。”陈平川缓缓开口,声音传遍了大堂的每一个角落,“大家的心意,我陈平川,心领了。”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是,王,现在不能称。” 什么? 此言一出,满堂譁然。 “主公,为何啊?”海哥性子最急,忍不住第一个问道,“如今大好形势,正是咱们竖起大旗,招揽天下英雄的好时机啊!您要是称了王,名正言顺,那些还在观望的豪杰,肯定会闻风来投的!” “是啊主公!”林勇也附和道,“咱们现在地盘有了,兵马也有了,钱粮更是不缺!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名分了!您还在犹豫什么?” 眾將也是议论纷纷,都觉得无法理解。 陈平川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指著北方,神情严肃地问道:“我问你们,萧赞,算是什么东西?” “一个蠢货罢了!”海哥不屑地说道。 “没错!”陈平川点了点头,“一个只知道盯著自己家门口一亩三分地的蠢货。打败他,不值得我们沾沾自喜。”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上移,最后,重重地点在了长城一线。 “我再问你们,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眾人顺著他的手指看去,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是北方的蛮族!”林沧海沉声回答。 “是京城里,那个祸乱朝纲的梁家!”丁远补充道。 “说得对!”陈平川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我们的敌人,是拥有五十万铁骑,隨时可能踏破山河的草原霸主塔尔罕!是盘踞京城,掌控著大义名分,依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梁氏朝廷!” “跟他们比起来,我们现在这点家当,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大江边上,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土堆罢了!” “现在就急著称王,我们能得到什么?除了一个虚名,什么也得不到!反而会让我们,立刻成为眾矢之的!成为梁氏朝廷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要剿灭的头號逆贼!成为北方那些野心家南下时,第一个要啃的硬骨头!” “到时候,四面受敌,腹背受创!我们这点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基业,顷刻之间,就会化为乌有!” 陈平川的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狠狠地浇在了所有头脑发热的將领头上。 他们脸上的狂热,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沉思和后怕。 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的胜利,却忘了,在这片天下棋局上,还有更强大,更可怕的对手,在虎视眈眈。 陈平川看著眾人的反应,知道他们已经听进去了。 他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说道:“所以,我等现在要做的,不是爭那虚无縹緲的王位,而是应该——” 他拿起笔,在地图旁边的白墙上,写下了九个大字。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什么意思?”海哥挠了挠头,他是个粗人,听不懂这些文縐縐的。 陈平川笑了笑,解释道:“意思就是,我们要利用现在这段宝贵的时间,关起门来,办好我们自己的事。” “高筑墙,就是要加强我们的防务。不仅是江徽府,还有刚刚拿下的建州府,都要修建坚固的城墙和堡垒,让我们的大后方,稳如泰山!” “广积粮,就是要大力发展民生,鼓励农桑,开垦荒地。只有我们仓库里的粮食堆成山,我们才有底气,去打任何一场持久战!” “而最重要的,就是这『缓称王』!” 第317章 潜龙在渊,其志在天下 “我们不称王,在天下人眼里,我们和萧赞、和各地那些割据的势力,就没有本质区別。朝廷的注意力,就不会只集中在我们身上。我们可以打著『清君侧,诛国贼』的旗號,继续积蓄力量。闷声,才能发大財!” “等到有一天,我们的墙,足够高!我们的粮,足够多!我们的兵,足够强!等到天下大乱,群雄並起,等到时机真正成熟的时候……” 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智慧和自信的光芒。 “我们再振臂一呼,取那天下,便如探囊取物!” 一番话,说得堂下眾將,是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他们之前只觉得主公能打,现在才发现,主公的眼光和胸襟,更是远超常人! 是啊,跟整个天下比起来,一个小小的王位,又算得了什么? 主公的志向,根本就不在此! “主公深谋远虑,我等……我等实在是目光短浅!险些误了主公大事!”林沧海第一个站出来,满脸羞愧地躬身行礼。 “主公,俺服了!俺是彻底服了!”海哥一拍大腿,真心实意地说道,“还是您看得远!俺以后,就听您的!您说怎么干,俺就怎么干!” “我等,誓死追隨主公!” 这一次,堂下眾將再次跪倒,但他们的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狂热,而是一种更加坚定,更加信服的,死心塌地的追隨。 他们知道,跟著这样一位主公,他们未来能得到的,绝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封侯拜將。 而是整个天下! 陈平川欣慰地看著眾人,將他们一一扶起。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那张巨大的地图上。 建州府,已经纳入囊中。接下来,就是如何消化这片新的地盘,如何安置那数万降兵。 路,还很长。 “好了,称王的事,以后谁也不许再提。”陈平川一锤定音,“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我们最要紧的事,是把建州府这块新地盘,彻彻底底地,变成我们自己的地盘!” 他转身,重新回到地图前,手指在建州府的版图上重重一点。 “传我命令!” “在!”眾將齐声应喝,神情肃穆。 “林沧海!” “末將在!” “你立即带人,全面接管建州府的城防。所有关隘、要道,必须在三天之內,换上我们的人!记住,任何敢於反抗的,格杀勿论!” “遵命!”林沧海躬身领命。 “丁远!” “末將在!” “你的镇海舰队,沿江巡航,封锁建州府所有水路出口!没有我的手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遵命!”丁远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他知道,这是主公在给他机会,让他这个新降之人,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石头,林勇!” “在!”两个猛將同时出列。 “你们二人,率领破虏军,即刻开赴建州府各地,清剿残余势力,维持地方治安!我给你们一道特权,凡建州府內,原萧赞麾下的校尉以上军官,但凡有民怨大的,作恶多端的,不必上报,可就地正法!把他们的家產,全部分给被他们欺压过的百姓!” “得令!”石头和林勇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杀气。这道命令,简直太对他们的胃口了。 “至於那几万降兵……”陈平川沉吟了片刻,“先打散,分开关押。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肯安分守己,我陈平川保证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愿意为我效力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想回家的,等建州府彻底安定下来,我会发给路费,让他们回家种地。” 一道道命令,从陈平川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整个江徽府的战爭机器,再次高效地运转起来。 眾將领命而去,原本喧闹的大堂,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陈平川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连续多日的谋划和征战,饶是他精力过人,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然而,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打天下难,守天下,治理天下,更难。 建州府虽然拿下了,但如何收拢民心,如何恢復生產,如何將这片土地的潜力,全部激发出来,才是真正考验他能力的地方。 他需要人才,大量的,能够独当一面的文官和治理型人才。 “马三。”陈平川对著空无一人的角落,淡淡地喊了一声。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堂中央,正是暗影六子中的“追风”马三。 “主公,有何吩咐?”马三躬身行礼,脸上依旧是那副市侩精明的笑容。 “我们的人在建州府,铺得怎么样了?”陈平川问道。 “回主公,以江徽府为中心,方圆五百里之內,都已经有了我们的人。各大城池的茶馆、酒楼、驛站,都有我们的眼线。只要是地面上发生点什么风吹草动,不出十二个时辰,消息就能送到您案头。”马三自信地说道。 “很好。”陈平川点了点头,对这个效率还算满意。“我要你立刻去办一件事。” “主公请讲。” “给我找人。”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对人才的渴望,“不管是落魄的书生,还是不得志的小吏,只要是有真才实学,品行端正的,都给我请来!告诉他们,我陈平川这里,不看出身,不看门第,只看能力!只要他敢来,我就敢用!” “明白!”马三眼睛一亮,他知道,主公这是要大展拳脚了。 “还有,”陈平川补充道,“密切关注北方和京城的动向。尤其是……那些打著各种旗號,正在四处流窜的所谓『义军』。” “是。”马三领命,身影一闪,便再次消失在了阴影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陈平川几乎是连轴转。 白天,他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接见建州府投诚过来的大小官员,安抚地方士绅。 晚上,他则在书房,就著昏暗的烛光,亲自规划著名未来的发展蓝图。 开垦荒地,兴修水利,减免赋税,开设学堂…… 一条条惠民的政策,从他笔下流出,通过一张张告示,传遍了建州府的每一个角落。 百姓们从最初的將信將疑,到后来的欢欣鼓舞,仅仅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他们发现,这位新来的陈大人,跟以前那些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官老爷,完全不一样。 他是真的在为老百姓办实事! 一时间,“陈青天”的名號,在民间不脛而走。 整个建州府,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恢復著生机。 这天下午,陈平川刚刚处理完一批公文,正准备歇口气,一名亲兵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主公,紧急军情!” 第318章 恶客登门狮子口,主公冷眼看跳梁 陈平川心中一凛,立刻坐直了身体。“说。” “稟主公,北边传来消息,有一支號称十万人的『正义军』,正在快速向我们建州府靠近!其先头部队,距离边境已不足百里!” “正义军?”陈平川眉头微皱,这个名字,他似乎有点印象。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在北方的广袤土地上扫过。 “他们的首领是谁?打的是什么旗號?” “回主公,其首领名叫李义,打著『替天行道,解救万民』的旗號,据说在北方一带,声望颇高,许多活不下去的流民都去投奔他。” “又是替天行道?”陈平川冷笑一声。 这个世道,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替天行道了。 “天算司有关於这支军队的情报吗?” “有!”亲兵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份密封的卷宗,双手呈上,“这是张大人刚刚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陈平川拆开卷宗,迅速地瀏览起来。 情报很详细,將这支“正义军”的底细,扒了个底朝天。 首领李义,原本是北方一个大户人家的护院头子,为人颇有几分侠义心肠,因为不满官府欺压,杀了当地的县令,拉起了一支队伍。 起初,这支队伍军纪尚可,也確实做了一些劫富济贫的事情,因此博得了不小的名声。 但隨著队伍的壮大,人员越来越混杂,李义本人又缺乏长远的眼光和足够的掌控力,导致这支所谓的“正义军”,渐渐变了味。 所过之处,烧杀抢掠,与蝗虫过境,已无太大区別。 而真正让陈平川瞳孔一缩的,是情报最后提到的一个名字。 “副將是……贾青?” 陈平川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个围困庐州府,眼神阴鬱,充满了嫉妒和不甘的落魄书生。 天公將军,贾青! 他竟然还没死! 情报上,详细描述了贾青兵败庐州之后,如何像一条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窜,如何隱姓埋名,又是如何凭藉著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和阴狠的手段,一步步取得了李义的信任,最终坐上了副將的位置。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支所谓的“正义军”突然南下,绝不是什么巧合。 这背后,必然是贾青在捣鬼! 这个傢伙,亡我之心不死啊! “主公,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要立刻派兵,在边境线上布防?”亲兵紧张地问道。 “布防?”陈平川摇了摇头,“不,来不及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一个点上。 “我知道了。”陈平川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贾青这个傢伙,是想借李义这把钝刀,来试探我的深浅。如果我表现得软弱,他恐怕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將整个建州府吞下去!” “好一个避实击虚,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陈平川不得不承认,这个贾青,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脑子確实够用。 可惜,他找错了对手。 “主公,那……” “无妨。”陈平川淡淡地说道,“兵来將挡,水来土掩。他想玩,我便陪他玩玩。”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戏謔。 “传令下去,让边境的守军,稍安勿躁,严守关卡,不许主动挑衅。” “另外,派人去告诉他们,就说我陈平川,欢迎天下所有的『义军』前来会盟。” “啊?”亲兵愣住了,“主公,这……” “照我说的做。”陈平川挥了挥手,“我倒要看看,这个贾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很清楚,对付贾青这种阴险小人,不能急。 你越是表现得气急败坏,他就越是得意。 最好的办法,就是摆出一副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態,让他摸不透你的底牌。 果然,不出陈平川所料。 两天后,一支使者队伍,打著“正义军”的旗號,大摇大摆地来到了建州府城下。 …… 建州府,知府衙门。 大堂之內,气氛有些凝重。 陈平川高坐主位,堂下左边,是林沧海、海哥、丁远等一眾核心將领,一个个面色不善,眼神里带著几分煞气。 右边,则是十几名刚刚归附不久的建州府原官员,以原建州府长史王康为首,这些人则显得有些侷促和不安。 大堂中央,站著三名身穿“正义军”服饰的使者,为首的一人,约莫三十来岁,留著山羊鬍,一脸傲气,正口若悬河地说著。 “陈大人,我家李將军说了,咱们都是反抗大业暴政的兄弟,理应同气连枝,守望相助。” “如今我军自北方而来,將士们一路征战,人困马乏。听闻陈大人新得建州府,兵强马壮,粮草充足,真乃可喜可贺啊!” “所以,李將军特派我等前来,希望陈大人能发扬一下兄弟情谊,打开城门,让我十万大军入城休整几日。这粮草嘛……还请陈大人先『借』我们一批,以解燃眉之急。当然了,我们也不能白吃白住,等日后我们打下了更富庶的地盘,一定加倍奉还!” 这番话说得是“恳切”无比,仿佛陈平川不开门借粮,就是不仁不义,就是破坏天下义军团结的大罪人。 “噗嗤。” 海哥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山羊鬍使者脸色一沉,瞪著海哥:“你笑什么?” “俺笑你这脸皮,比咱们船上的铁锚还厚!”海哥大大咧咧地说道,“什么叫借?张嘴就十万大军的粮草,你们怎么不去抢?哦,不对,你们这不就是在明抢吗?” “你!”山羊鬍使者气得鬍子都翘了起来,“粗鄙武夫,简直不可理喻!我乃是与陈大人商议军国大事,岂有你插嘴的份!” “嘿!你个小白脸还敢骂俺?”海哥眼一瞪,就要站起来。 “海哥,坐下。”陈平川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海哥瞬间没了脾气,悻悻地坐了回去,只是嘴里还在小声嘀咕著。 陈平川的目光,落在那山羊鬍使者身上,脸上看不出喜怒。 “阁下说完了?” “说完了!”山羊鬍使者昂著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在他看来,他们正义军势大,陈平川不过是占据一隅之地,理应巴结他们才对。 “嗯。”陈平川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他没有说话,大堂里的气氛,便愈发压抑。 那山羊鬍使者被他看得有些发毛,额头上渐渐渗出了冷汗。 他搞不清楚陈平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这种平静,让他心里没底。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陈平川终於放下了茶杯。 “本官,有三个问题。” “陈大人请讲。” 第319章 雄兵十万叩我关,一言索命惊敌胆 “第一,”陈平川伸出一根手指,“你们號称十万大军,为何要跑到我这江南之地来?这里天气闷热潮湿,蛇虫肆虐,將士们水土不服怎么办?这不合常理。” 山羊鬍使者眼珠一转,立刻答道:“陈大人有所不知,北方韃子凶残,朝廷的主力又都集中在北边,我们这是……这是战略转移,避实击虚!” “哦?避实击虚?”陈平川笑了笑,不置可否。 “第二,”他又伸出一根手指,“你说,你们是替天行道,解救万民的义师。可为何我收到的情报却是,你们所过之处,百姓流离失所,与匪寇无异?” “这……这是污衊!是朝廷的走狗在恶意中伤我们!”山羊鬍使者脸色一白,急忙辩解道,“我军军纪严明,秋毫无犯,深受百姓爱戴!” “是吗?”陈平川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 他没有再追问,而是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你家副將贾青,现在何处?他怎么没跟著一起来?” “贾……贾將军?”山羊鬍使者听到这个名字,明显地愣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讶然。 他怎么会知道贾將军? 贾青千叮万嘱,让他们来的时候,千万不要提自己的名字! “贾將军他……他身体不適,正在后军休养。”山羊鬍使者结结巴巴地回答。 “是吗?”陈平川站起身,一步步地,从台阶上走了下来。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整个大堂。 “回去告诉李义,也告诉他身后的贾青。”陈平川走到使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陈平川的地盘,不欢迎心怀鬼胎之辈。” “想入城休整?可以。” “想借粮?也可以。” 山羊鬍使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以为陈平川是怕了,服软了。 可陈平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让你们的十万大军,全部放下武器,接受我的整编。我保证,让他们每个人都吃得饱,穿得暖。” “至於粮草,你们想要多少,我给你们多少。就用贾青的人头来换!” “你……你……”山羊鬍使者嚇得脸色惨白,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他终於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可以隨意拿捏的软柿子。 这是一头笑里藏刀的猛虎! 他什么都知道! “走吧!”陈平川懒得再多看他一眼,转身走回主位。 “把他们轰出去!”海哥早就等不及了,立刻像拎小鸡一样,把那三个嚇傻了的使者,扔出了知府衙门。 “主公,英明!”林沧海等人齐声赞道。 这番应对,既表明了强硬的立场,又狠狠地羞辱了对方,实在是痛快! 然而,那些建州府的降官,却不这么想。 长史王康犹豫了再三,还是硬著头皮站了出来。 “陈……陈大人,下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陈平川的目光扫了过去。 王康被他看得心头一颤,还是躬身说道:“大人,那李义的正义军,毕竟號称十万之眾,而且同样是打著反抗朝廷的旗號。我等……我等与他们,也算是同道中人。如今这般决绝地回绝,还出言羞辱,怕是会……会激怒他们,引来一场大战啊!” “是啊,大人!”另一名官员也附和道,“建州府刚刚经歷战火,百废待兴,实在不宜再起刀兵了。依下官之见,不如……不如先虚与委蛇,送些钱粮,將他们打发走便是。没必要把关係搞得这么僵。” “打发?你们觉得,给点钱粮,就能打发掉一头饿狼吗?”陈平川冷冷地反问。 “你们只看到了李义的十万大军,却没有看到,他身后那条叫贾青的毒蛇!” “今日我们若是退了一步,开了城门,送了粮草。明日,他就会得寸进尺,要我们整个建州府!到时候,我们就是开门揖盗,引狼入室!” 陈平川的声音,迴荡在大堂之內,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意已决!” “传令下去,全城戒严!所有將士,上城墙,入战位!准备迎敌!” “我倒要看看,他李义和贾青,有没有这个胆子,来啃我这块硬骨头!” 王康等人被他这股霸气所慑,一个个噤若寒蝉,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他们心中暗自叫苦,这位新主公,年纪轻轻,手段却如此强硬,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 城外,正义军大营。 李义正焦急地等待著消息。 当他看到被狼狈轰回来的山羊鬍使者,听到陈平川那番话后,气得火冒三丈,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岂有此理!狂妄!实在是太狂妄了!” 李义生得人高马大,一脸的络腮鬍子,看上去颇有几分威猛之气。 “一个毛头小子,侥倖占了建州府,就敢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怒吼著,就要下令全军攻城。 “將军,息怒!” 一个阴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只见一个面色白净,眼神阴鷙的文士,缓缓走了出来,正是贾青。 “將军,此时攻城,並非上策。”贾青摇著羽扇,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 “贾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李义不满地看著他,“那陈平川都欺负到我们头上了,难道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贾青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此仇,不可急报。” “据我所知,那陈平川诡计多端,手下兵精粮足,更有犀利的火器。我们若是强攻,即便能拿下建州城,也必然是伤亡惨重,得不偿失。” “那你说怎么办?”李义虽然恼火,但对贾青还是有几分信服的。这一路上,全靠贾青的计谋,他才能发展得如此顺利。 贾青微微一笑,凑到李义耳边,低声说道:“將军,我们可以……” 他压低了声音,將自己的毒计,全盘托出。 李义听著,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取而代之,是一种贪婪和兴奋。 “好!好计策!就照先生说的办!” 李义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起来。 “传我將令!大军后退十里安营,將建州城,给我团团围住!我倒要看看,他陈平川能撑多久!” 很快,正义军的营帐,便如同雨后春笋般,在建州城外扎了下来,连绵十数里,黑压压的一片,將整个建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第320章 致命的道!故人仗剑,替天杀人! 夜,深了。 建州城的城墙上,火把熊熊燃烧,將士卒们紧张的脸庞照得通红。 城外,正义军的营地里,也是灯火通明,一眼望不到头,如同盘踞在黑暗中的一头巨大怪兽,散发著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山雨欲来风满楼。 整个建州城,都笼罩在一片紧张肃杀的氛围之中。 知府衙门,书房內。 陈平川却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 他依旧坐在书案后,就著一盏孤灯,面前铺著一张巨大的建州府及周边区域的军事地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脑中飞速地推演著各种可能性。 贾青的意图,他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 围而不攻,贾青是想用这十万大军,把自己困死在建州城里。 一方面,可以消耗城內的粮草和士气。 另一方面,也是更重要的一方面,他是在等。 等什么? 等那些对建州府这块肥肉,同样垂涎三尺的,周围的其他势力。 比如西边的某个藩王,南边的某个山大王。 一旦他们看到自己被十万大军围困,陷入绝境,难保不会生出什么別的心思,想来分一杯羹。 到时候,自己就要面临数面夹击的绝境。 而贾青,就可以坐山观虎斗,等到各方势力斗得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陈平川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不得不说,贾青这个傢伙,在阴谋诡计这方面,確实是个天才。 可惜,他千算万算,算错了一点。 他以为自己是困在笼子里的老虎,却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手握猎枪的猎人。 陈平川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在了旁边的一份情报上。 那是天算司刚刚送来的,关於正义军內部的详细情况。 十万大军,听著嚇人。 但实际上,其中真正的战兵,不过三万余人。剩下的,全都是被裹胁来的流民,拖家带口,老弱妇孺,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 而且,这支军队的粮草,已经快要见底了。 这也是贾青为什么急著要“借粮”的原因。 他们,根本耗不起! “想跟我玩消耗战?看谁先耗死谁。” 陈平川拿起笔,在地图上的几个位置,重重地画了几个圈。 那是建州府周边,几个隱秘的粮仓。 是他早就命人秘密修建的,里面囤积了足够大军吃上一年的粮食。 贾青以为断了自己的粮道,就能把自己困死。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过,陈平川並不打算就这么跟他们乾耗著。 他不喜欢被动挨打。 主动出击,將敌人彻底歼灭,才是他的风格。 只是,这齣击的时机和方式,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將敌人一击毙命的机会。 陈平川揉了揉眉心,正沉思间。 突然! 他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毫无徵兆地涌了上来! 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暗中窥伺著自己。 “谁!” 陈平川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射向书房的窗户。 窗外,夜色如墨,寂静无声。 但陈平川知道,刚才那股感觉,绝不是错觉。 有高手! 而且是顶尖的高手! 他不动声色,手却已经悄悄地摸向了藏在书案下的短銃。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没有任何预兆地,就那么凭空出现在了书房之內。 没有脚步声,没有风声。 他就那么站著,仿佛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那里。 来人一身破旧的僧袍,上面满是油污,手里拎著一个酒葫芦,浑身散发著一股酒气,正是久未谋面的了尘和尚。 看到来人是了尘,陈平川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鬆了一些。 但他的手,依旧没有离开短銃。 “大师,深夜到访,连门都不敲,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陈平川看著他,微笑著说道。 他知道,了尘和尚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但武功深不可测。 不知这和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 “嘿嘿,敲门多麻烦。”了尘和尚灌了一大口酒,打了个酒嗝,大大咧咧地在陈平川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拿起桌上的一碟生米,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小子,好久不见,你这摊子,铺得可是越来越大了啊。”了尘和尚一边嚼著生,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大师说笑了,我倒是羡慕您老人家那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瀟洒劲儿。”陈平川叫人送来酒菜,亲自为了尘和尚倒酒。 他看著了尘,发现今天的了尘,和以往有些不同。 虽然他还是那副邋里邋遢,玩世不恭的模样,但他的眼神里,却带著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大师此来,不会只是为了找我敘旧喝酒吧?”陈平川开门见山地问道。 “当然不是。”了尘和尚將几粒生扔进嘴里,拍了拍手。 他抬起头,看著陈平川,脸上的嬉笑之色,终於收敛了起来。 “小子,你惹上大麻烦了。” 陈平川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哦?愿闻其详。” “城外那十万大军,在你眼里,恐怕算不上什么麻烦吧?”了尘和尚问道。 陈平川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真正的大麻烦,不是他们。”了尘和尚压低了声音,神情变得严肃无比。 “我那牛鼻子老友,太平道长,今晚要来取你的项上人头!” 什么?! 饶是陈平川心性沉稳,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太平道长? 他怎么会要杀自己? 在他的印象里,太平道长虽然为人严肃,不苟言笑,但却是一个心怀天下,极有正义感的高人。 当初在京城,自己和他虽然算不上深交,但也相谈甚欢,关係还算不错。 他为何要置自己於死地? “为什么?”陈平川皱著眉头问道。 “因为李义。”了尘和尚嘆了口气,又灌了一口酒,“我那个老友,脑子就是一根筋。他认定了,那个打著『替天行道』旗號的李义,就是天命所归的救世主。” “而你,陈平川,割据一方,拥兵自重,现在又阻挠他心目中的『天兵』入城,不肯『借粮』相助。在他看来,你就是逆天而行,阻碍大业的国贼!理当……诛杀!” 了尘和尚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我劝过他,跟他说你小子不是那种人,可那老牛鼻子根本不听。他说他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他看到的就是你见死不救,就是你自私自利!” 第321章 道剑无情斩国贼,佛禪有义护良善 陈平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明白了。 这又是一个信息差导致的误会。 太平道长只看到了表面,看到了李义军的旗號,看到了自己拒不开门的事实,却根本不知道这背后的阴谋,更不知道贾青的存在。 以太平道长那种非黑即白的性格,会做出这种判断,一点也不奇怪。 只是,这个麻烦,確实比城外那十万大军,要棘手得多。 太平道长的武功,绝对是这个世界最顶尖的一批。 一个一心想要杀自己的顶尖刺客,这可比千军万马,要可怕多了。 “不过你別怕,我今天就是来帮你的……” 了尘和尚的话音,刚刚落下。 “嗤!”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一声轻微的,仿佛布帛撕裂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瞬间穿透了窗纸,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直逼陈平川的眉心! 快! 快到了极致! 那剑气未至,锋锐的劲风,已经刺得陈平川眉心生疼! 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如铁,充满了杀伐之意的声音,在夜空中炸响! “陈平川!纳命来!” 剑气破窗而入,快如流星! 那股森然的杀意,仿佛要將整个书房的空气都冻结。 陈平川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想躲,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气机锁定,根本动弹不得。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道剑气在自己的瞳孔中,越来越大!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这般,真切地笼罩著他。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阿弥陀佛!老牛鼻子你来真的!”一声佛號,带著几分醉意和怒意。了尘和尚那肥胖的身影,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出现在陈平川身前。他手中的乌黑禪杖,不知何时已经举起,化作一道黑色的屏障,精准地挡在了那道剑气之前。“鐺!”一声脆响,剑气被禪杖击碎,化作点点银光消散。可不等了尘和尚喘口气,又一道更加凌厉的剑气,已经紧隨而至,直刺他的面门! “保护主公!” 一声沉闷如雷的咆哮,在书房门口响起。 一道黑色的铁塔身影,猛地一步跨出,挡在了陈平川的身前。 正是石头! 他甚至来不及拿起自己的狼牙棒,只是交叉双臂,用自己那堪比金石的血肉之躯,硬生生地迎向了那道致命的剑气! “噗!” 一声闷响。 剑气狠狠地撞在了石头的胳膊上。 石头的粗布上衣,瞬间被绞得粉碎,露出下面古铜色的坚实肌肉。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出现在他的小臂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唔!” 石头髮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却硬是咬著牙,一步未退! 他用自己的身体,为陈平川挡下了这必杀的一击! “石头!”陈平川惊呼出声。 而这电光石火之间,书房的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数道破空之声! 阿魅的身影,如同一道红色的影子,从房樑上飘落,双手一扬,无数闪烁著幽绿色光芒的毒针,如同暴雨一般,射向窗外的黑影! 玲儿的身形,从地面的阴影中钻出,两把淬毒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划向来人的下盘! 燕飞早已出现在屋顶,弓开满月,三支特製的破甲箭,呈“品”字形,封死了对方所有可以闪避的路线! 马三则是第一时间冲向陈平川,准备带他撤离。 暗影六子,在危机降临的一瞬间,便展现出了他们恐怖的默契和战斗素养! 一张由毒药、暗器、利箭和人墙组成的杀阵,瞬间便將院中的刺客,团团围住! 院中,月光之下。 一名身穿八卦道袍,仙风道骨的老者,手持一柄古朴的长剑,卓然而立。 正是太平道长! 面对著从四面八方袭来的攻击,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一群螻蚁,也敢挡我替天行道!” 太平道长冷喝一声,手中长剑一抖,挽出一个剑。 “叮叮噹噹!” 一阵密集的脆响。 阿魅射出的毒针,竟被他舞动的剑光,全数磕飞,无一能够近身! 他脚下步伐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轻易地躲过了玲儿的致命偷袭。 同时,他头也不抬,左手衣袖猛地一甩! “砰!砰!砰!” 三声闷响,燕飞射出的三支破甲箭,竟被他用宽大的道袍袖子,直接抽落在地! 举手投足之间,便將暗影六子的第一波联手攻击,轻鬆化解! 其实力之恐怖,可见一斑!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太平道长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剑势一转,不再防守,而是主动攻了过来! 他的剑法,大开大合,堂堂正正,却又快得让人眼繚乱。 每一剑刺出,都带著一股沛然莫御的凌厉剑气,逼得阿魅和玲儿连连后退,根本无法近身。 石头虽然勇猛,但受了伤,速度又慢,只能被动地挥舞著拳头,却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 暗影六子,每一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顶尖高手。 可在太平道长的面前,却像是三岁的孩童一般,被彻底压制,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防线就要被撕开,太平道长的剑锋,再次遥遥指向了书房內的陈平川。 就在这时! “鐺!”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在院中炸响! 一道身影,如同出膛的炮弹,从书房里猛地窜了出来。 手中一根乌黑的禪杖,带著呼啸的劲风,后发先至,重重地砸在了太平道长的剑锋之上! 正是了尘和尚! “轰!” 一股强大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 院中的石板地面,瞬间龟裂,碎石四溅! 石头等人都被这股气浪,震得连连后退。 太平道长的身形,第一次停顿了下来。 他看著眼前这个嬉皮笑脸,浑身酒气的和尚,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了尘!你为何要助紂为虐!”太平道长怒声斥道。 “嘿嘿,老牛鼻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了尘和尚將禪杖往地上一顿,笑嘻嘻地说道,“什么叫助紂为虐?我这是在保护良善,免遭你这老顽固的毒手!” “良善?”太平道长气极反笑,“他陈平川割据一方,见死不救,阻碍义军,乃是国之大贼!我今日杀他,乃是为国除害,替天行道!你休要拦我!” “我呸!”了尘和尚往地上啐了一口,“你替天行道个屁!李义是什么货色,你真当不知道?他身后那个叫贾青的小白脸,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没数吗?” “你我相交数十年,我还不知道你?”了尘和尚指著太平道长的鼻子,毫不客气地说道,“你就是个认死理的犟驴!看问题只看表面,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你……你胡说!”太平道长被他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显然是被戳中了痛处。 “我胡说?”了尘和尚把酒葫芦往腰间一掛,双手握住了禪杖,“那咱们就手底下见真章!你我各为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天,有我了尘在这里,你就休想动这小子一根寒毛!” “好!好!好!”太平道长怒喝三声,“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就先打醒你,再去杀那国贼!”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一振,化作一道惊鸿,再次攻了上来! 第322章 偽义蒙双眼,真言可诛心! “来得好!” 了尘和尚也是战意高昂,手中禪杖舞得虎虎生风,迎了上去! 一时间,院中剑气纵横,杖影翻飞! 一个剑法飘逸,如同謫仙临尘。 一个杖法刚猛,好似金刚怒目。 两人都是当世顶尖的绝世高手,这一番爭斗,直打得飞沙走石,瓦片乱飞。 暗影六子等人,根本插不上手,只能紧张地在一旁掠阵,隨时准备支援。 书房门口。 陈平川面色沉静地看著院中的打斗,眼中精光闪烁。 他知道,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 了尘和尚虽然能暂时挡住太平道长,但两人实力在伯仲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他並不想看到这对好友,为了他自相残杀。 让城外那群人坐收渔翁之利! 必须想个办法,破了这个局!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然后,在马三等人担忧的目光中,迈步走出了书房。 “都住手!” 一声沉喝,如同平地惊雷,在喧闹的院中响起。 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激斗中的了尘和尚和太平道长,闻声都是一顿,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各自退开几步,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陈平川,正缓步走下台阶,来到了院子中央。 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径直走到了太平道长的面前,相距不过三步之遥。 这个距离,对於太平道长这样的高手来说,杀他,只需要一瞬间。 “主公!”马三和石头等人,都是大惊失色,连忙就要衝上来护驾。 “退下。”陈平川头也不回地说道。 眾人脚步一顿,虽然心中焦急万分,但还是听从了命令,停在了原地。 陈平川的目光,平静地直视著太平道长,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畏惧。 “道长。”他朗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落。 “你我,也算是有过几面之缘,称得上一声朋友。” “可我实在不明白,你凭什么,就断定我陈平川是『贼』?” “而城外那个连自己手下都管不住,任由兵匪劫掠百姓的李义,就是你口中的『主』?” 陈平川的声音清晰,掷地有声。 他平静地站在那里,直面著太平道长手中那柄隨时可能取他性命的长剑,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只有坦然和质问。 这股从容不迫的气度,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太平道长手持长剑,眉头紧锁。 他也没想到,陈平川竟然有胆子,敢一个人走到自己面前来。 他看著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双眼睛,清澈而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 “哼!”太平道长冷哼一声,將剑尖微微下沉,但杀气却丝毫未减。 “巧言令色!” “李义將军虽有小过,但其心怀苍生,志在倾覆大业暴政,此乃顺天应人之大义!” “而你陈平川,虽有薄名,却割据一方,拥兵自重!面对前来求援的友军,非但不伸出援手,反而恶语相向,闭门不纳!此等行径,与那些只顾自己利益的国贼,有何区別?” 平道长越说越是激动,声音也越来越高亢。 “我亲眼所见,正义军大营之外,有多少流民在挨饿受冻!他们本可入城求得一席安身之地,一碗救命之粥!可你,却將他们无情地拒之门外!” “此等见死不救,不是贼,又是什么!” 他的话,充满了道德上的制高点,听上去,似乎无可辩驳。 然而,陈平川听完,却笑了。 “哈哈哈……”他笑得很大声,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你笑什么?”太平道长脸色一沉,他最看不惯陈平川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笑……”陈平川止住笑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笑你,太平道长,空有一身绝世武功,却是个只会被人当刀使的糊涂蛋!” “你!” 太平道长勃然大怒,手中长剑再次抬起,剑尖直指陈平川的咽喉! “老牛鼻子,你敢!”了尘和尚一个箭步衝上来,禪杖横在了两人中间。 “了尘,你让开!今日我必杀此獠!” “我说了,有我在,你休想!” 眼看两人又要打起来。 “大师,无妨。”陈平川却伸手,轻轻按住了了尘和尚的禪杖。 他看著怒髮衝冠的太平道长,眼神依旧平静。 “道长,你口口声声说,你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那好,我且问你,你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你看到李义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你就信了他是义军?” “你看到他大营外的流民,就信了他们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 “你看到我闭门不出,就信了我是见死不救?” 陈平川向前踏出一步,逼视著太平道长的眼睛。 “那我再问你,你可曾看到,他那所谓的『正义军』,一路南下,沿途郡县,被他们祸害成了什么样子?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你可曾知道,他大营里那些所谓的『流民』,有多少是青壮,又有多少是他们从各地强行裹胁而来的炮灰?” “你可曾想过,我若今日开了这城门,放他们进来,明日这建州城,会不会就变成下一个被他们吸乾骨髓的人间地狱?城中这数十万刚刚才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的百姓,又將落得何等下场?”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连珠炮一般,轰向太平道长。 太平道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因为陈平川说的这些,他確实没有亲眼见过。 他只是听了李义和贾青的一面之词,再加上自己看到的表象,便先入为主地,给陈平川定了罪。 “这……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凭什么信你!”太平道长有些色厉內荏地说道,底气明显没有之前那么足了。 “说得好。”陈平川点了点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既然你不信我的一面之词,那你总该相信你自己的眼睛吧?” 陈平川收起了所有锋芒,对著太平道长,郑重地躬身一礼。 “道长,我陈平川,今日与你立一个赌约。” 第323章 一剑曾悬生死线,三日將定世间评 “什么赌约?”太平道长下意识地问道。 “三日之约。” 陈平川直起身,朗声说道:“从明日起,我给你三天时间。这三日之內,你可以在我治下的江徽府、建州府,任意行走,隨意查看。” “你可以去田间地头,问问那些正在耕作的农夫,他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 “你可以去城市集市,看看那些往来经商的百姓,脸上有没有笑容。” “你甚至可以去我开设的学堂,听听那些不分贫富,都能朗朗读书的孩子们,念的是什么书。” “我不会派任何人跟著你,监视你。你想去哪,就去哪。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陈平川的目光,坦荡无比。 “然后,你再去城外『正义军』的后方,去看看他们一路走来,留下的,究竟是仁义,还是灾殃。” “三日之后,你再回到这里。” “届时,你若还觉得,我陈平川该杀,那李义才是救世明主。” 陈平川顿了顿,声音鏗鏘有力。 “我陈平川,就在这院中,引颈就戮,绝不反抗分毫!” “此言当真?”太平道长动容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坦荡之人。 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压在一个赌约上,压在对方的判断上。 这需要何等的自信和底气?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陈平川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了尘和尚在一旁抚掌大笑,“老牛鼻子,这小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犹豫什么?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你就去看看,亲眼看看!省得你一天到晚,被人当猴耍!” 太平道长沉默了。 他的內心,正在进行著天人交战。 陈平川的坦荡,了尘的劝说,都让他原本坚信不疑的念头,產生了一丝动摇。 或许……自己真的错了? 他看著陈平川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许久,终於缓缓地,收回了手中的长剑。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便给你三日时间。” “三日之后,我自会回来,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如同大鸟一般,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一场足以顛覆建州府的危机,就这么被陈平川用一个赌约,暂时化解了。 看著太平道长离去的背影,陈平川紧绷的神经,才终於鬆懈下来。 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刚才,他只要表现出任何一丝的胆怯和犹豫,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主公!” 石头等人连忙围了上来,神色紧张。 “主公,你没事吧?” “我没事。”陈平川摇了摇头,看向石头,“快,让阿魅给你包扎一下。” “俺皮糙肉厚,不碍事!”石头瓮声瓮气地说道,眼睛却一直死死盯著太平道长消失的方向,充满了后怕和愤怒。 “臭小子,可以啊!”了尘和尚走过来,拍了拍陈平川的肩膀,嘿嘿笑道,“三言两语,就把那头犟驴给忽悠走了。这份胆识和口才,老子佩服!” 陈平川苦笑了一下:“大师,我这可不是忽悠。我只是在赌,赌太平道长的心中,还存有真正的道义和良知。” “他会的。”了尘和尚灌了口酒,眼神变得有些深邃,“那老牛鼻子虽然犟,但心不坏。他这一趟看下来,心里那桿秤,自然会有一个分晓。” 陈平川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接下来,就看这三天的结果了。 他相信,事实,胜於一切雄辩。 第一天,清晨。 太平道长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衣,头戴一顶斗笠,遮住了他那引人注目的道髻,独自一人,走出了建州府城。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像一个最普通的行脚商人,匯入了南来北往的人流之中。 按照约定,他要先去看看陈平川治下的光景。 他沿著官道,一路向南。 官道两旁,是大片大片新开垦出来的田地。 田地里,隨处可见正在忙碌的农人。他们有的在翻地,有的在引水灌溉,有的在修补田埂。 每个人都干得热火朝天,脸上虽然掛著汗水,却洋溢著一种太平道长许久未曾见过的东西——希望。 他看到,有穿著“破虏军”军服的士兵,竟然也在帮著百姓干活,没有丝毫官兵的架子,和百姓们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这……这还是兵吗? 在太平道长的认知里,兵,就是匪。不管是朝廷的官兵,还是各地的乱军,只要从村子过一遍,那粮食牲口,能被抢光就算好的了,更別提那些被糟蹋的妇女和被杀害的无辜。 可眼前的景象,彻底顛覆了他的认知。 他走到一个正在田边休息的老农身边,递过去一个水囊。 “老丈,歇会儿,喝口水吧。” 那老农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很和善的脸,他没有拒绝,接过水囊喝了一大口,舒爽地嘆了口气。 “多谢这位客官了。” “老丈,看你们这干劲,今年的收成,想必不错吧?”太平道长状似隨意地问道。 “何止是不错!那是相当不错!”老农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脸上笑开了,“不怕客官你笑话,俺活了六十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光景!” “哦?此话怎讲?” “你不知道啊!”老农打开了话匣子,“以前萧赞那狗贼在的时候,赋税多得能压死人!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大半都要交上去。剩下的,连填饱肚子都难!” “可现在不一样了!陈大人来了,给我们分了田,还免了我们三年的赋税!三年啊!种出来的粮食,全都是咱们自己的!你说,这日子,能没盼头吗?” 老农说起陈平川,语气里充满了发自內心的感激和尊敬,一口一个“陈大人”,叫得无比亲切。 太平道长沉默了。 他辞別了老农,继续往前走。 他走进了一座城镇。 城镇的街道,乾净整洁,商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他看到,市集上物价平稳,买卖公平,有专门的巡逻队在维持秩序,几乎看不到任何爭吵和斗殴。 最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城中心的一座大宅院。 第324章 眼见地狱方知错,叩问真龙定乾坤 门口掛著一块牌子,上书“建州学堂”四个大字。 门口,站著一个白髮苍苍的老先生,正在笑呵呵地迎接前来上学的孩子们。 那些孩子,有穿著綾罗绸缎的富家子弟,也有穿著粗布麻衣的贫苦人家的孩子。 他们都背著书包,排著队,有说有笑地走进学堂,没有任何高低贵贱之分。 朗朗的读书声,从学堂里传出。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太平道长站在学堂外,静静地听著,久久没有言语。 他走遍大江南北,见过太多的苦难和不公。 可像眼前这样,不分贫富,人人皆可读书的景象,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个国家的未来,看什么? 不就是看这些孩子吗? 陈平川,竟然在为这个国家的未来,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这一天下来,太平道长的心,受到了巨大的衝击。 他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与他之前想像的那个“割据一方,拥兵自重的国贼”形象,截然相反。 这里,没有苛捐杂税,没有官兵欺压,没有流离失所。 有的,只是安居乐业,和对未来的美好期盼。 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乱世之中的桃源。 三天后,太平道人离开建州府,他要去看看,李义的“仁义之师”,走过的地方,又是什么光景。 当他踏上那片土地的时候,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便扑面而来。 他看到的是,一座座被焚毁的村庄,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他看到的是,倒在路边的累累白骨,被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 他看到的是,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倖存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废墟中翻找著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 他拦住一个正在啃食树皮的妇人,问她这里发生了什么。 那妇人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仇恨。 “是兵……是那些打著『正义』旗號的魔鬼……” 妇人泣不成声地告诉他,半个月前,那支军队路过这里,他们抢光了村里所有的粮食,杀光了所有敢於反抗的男人,姦污了所有年轻的女人…… 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死在了那些魔鬼的刀下。 太平道长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他继续往前走。 他看到的,听到的,比那妇人所说的,还要惨烈百倍! 这就是……他心目中那个“心怀苍生”的李將军,所率领的“仁义之师”? 这就是……他要“替天行道”,去辅佐的“天命之主”? 一个又一个残酷的事实,像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他感觉自己一直以来所坚守的信念,正在一点点地崩塌,碎裂。 一边,是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宛如天堂。 一边,是满目疮痍,人间惨剧遍地,形同地狱。 何为正?何为邪? 何为义?何为贼? 太平道长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想起了陈平川那双坦荡的眼睛,想起了他那句质问。 “你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是啊,自己看到的,只是李义他们想让自己看到的。 自己就像一个瞎子,一个聋子,被人牵著鼻子走,还自以为是地,要去“替天舍道”!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几天后的黄昏。 太平道长回到了建州城。 他直接来到了知府衙门。 他要见陈平川。 他有很多话,想问他。 他有很多事,想弄明白。 他感觉自己这几十年,都白活了。 他需要一个答案。 当他再次站在那座熟悉的院子里时,他的心境,已经和几天前,截然不同。 他看到陈平川正和了尘和尚在院中的石桌上下棋。 两人有说有笑,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回来。 “老牛鼻子,回来了?”了尘和尚抬头看了他一眼,嘿嘿一笑,“怎么样?外面的世界,精彩吗?” 太平道长没有理会他的调侃,他的目光,径直落在了陈平川的身上。 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终,他只是吐出了一句无比复杂的话。 “我……想不明白。” 陈平川落下最后一颗棋子,將了尘和尚的大龙,彻底堵死。 “想不明白?道长哪里想不明白?” “那个,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好好聊聊。”了尘和尚把棋子一扔,耍起了无赖。 陈平川笑了笑,这才抬起头,看向神情复杂的太平道长。 “道长,但说无妨。” 太平道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组织自己的语言。 “我看到了。”他声音有些沙哑,“江徽府和建州府,確实如你所说,百姓安乐,吏治清明,堪称乱世中的一片净土。” “我也看到了,『正义军』所过之处,確实是……人间地狱。” 他说出“人间地狱”四个字的时候,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一下。那两天的所见所闻,对他这个一生都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的修道之人来说,衝击实在是太大了。 “你,確实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能吏。”太平道长看著陈平川,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名为“认可”的东西。 “但是……”他话锋一转,“这还不够。” “哦?”陈平川饶有兴致地看著他,“道长觉得,如何才够?” “治理一方,只能算小道。”太平道长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光芒,那是他坚守了一辈子的信念之火。 “如今这天下,崩坏的,是根子!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业朝廷!是这个吃人的世道!” “想要救天下,光靠种地,光靠开学堂,是不够的!需要的是雷霆手段,需要的是一个能够扫平六合,盪清寰宇的绝世雄主!” “李义,是个草包,是个偽君子,他不是那个人。这一点,我终於看清了。” 太平道长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著陈平川。 “那你呢?陈平川,你是不是那个人?” “你守著这江南一隅之地,固然能保一方平安。可北方的蛮族,京城的梁贼,还有天下各地那些如李义、贾青一般的豺狼,他们会给你安稳发展的机会吗?” “乱世之中,不进,则死!” “除非……”太平道长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你能向我证明,你的道路,才是正確的!你不但能治,更能战!你不但能守,更能攻!” “证明?”陈平川笑了,“道长想要我如何证明?” 第325章 城外驱民为盾,城头我主为王 “很简单。”太平道长一指城外,“击败他们!” “正面,堂堂正正地,击败城外那所谓的十万大军!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向全天下证明,你陈平川,不仅是一个能吏,更是一个能终结这乱世的,雄主!” “到那时,贫道愿执鞭坠鐙,追隨主公,万死不辞!”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像一尊雕塑般,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著陈平川的回答。 了尘和尚在一旁听著,挠了挠头,对陈平川挤了挤眼睛,那意思仿佛在说:“这老牛鼻子,又犯犟了。” 陈平川却並不觉得意外。 他知道,像太平道长这样的人,信念一旦形成,就坚如磐石。 想让他彻底转变,光靠看,是不够的。 必须要让他亲身体会,亲眼见证一场足以顛覆他认知的胜利。 这,才是打破他心中最后一道枷锁的,唯一方法。 “好。” 陈平川站起身,迎著太平道长灼热的目光,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 “明日,我便让你看到,我陈平川的兵,是如何战的!” “我也会让你看到,那所谓的十万大-军,在我面前,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他的声音,充满了强大的自信。 这股自信,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太平道长猛地睁开了眼睛,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从陈平川的身上,看到了一种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王霸之气! …… 与此同时,城外,正义军中军大帐。 贾青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十天了。 整整十天! 建州城內,一点动静都没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流畅 】 陈平川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城里,不出来,也不求援。 这和他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按照他的计划,陈平川在被大军围困之后,应该会惊慌失措,要么派人出来求和,要么就是向周边势力求援。 可现在,对方稳如泰山,反倒是自己这边,快要撑不住了。 “报!” 一名传令兵衝进大帐。 “报將军!军中断粮了!后营的兄弟们,因为抢一个馒头,已经……已经打起来了!” “砰!” 李义一拳砸在桌子上,满脸的焦躁和愤怒。 “粮!粮!粮!又是粮!老子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他衝著贾青怒吼道,“贾先生!你不是说,只要我们围住建州城,那陈平川不出三日,必定会乖乖献出粮食吗?现在都十天了!他连个屁都没放一个!” “將士们都快饿疯了!再这么下去,不用他陈平川来打,我们自己就要譁变了!” “你到底行不行?” 贾青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这个草包!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不是还需要用他这块招牌,来號令这十万大军,自己早就一剑杀了他了。 “將军息怒。”贾青压下心中的杀意,脸上挤出一个討好的笑容,“陈平川比我们想像的,要更能沉得住气。看来,他是想跟我们耗下去了。” “耗?我们拿什么跟他耗?”李义气急败坏地说道。 “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贾青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先生的意思是……” “强攻!”贾青斩钉截铁地说道。 “什么?强攻?”李义愣住了,“你之前不是说,强攻会伤亡惨重吗?” “此一时,彼一时。”贾青冷笑道,“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拿下建州城,我们所有人都得饿死在这里!” “而且,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可以最大限度减少我们伤亡的办法。” “什么办法?”李义急忙问道。 贾青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 “让那些……流民先上。” “这……”李义犹豫。 “將军,慈不掌兵!”贾青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那些老弱妇孺,留著也是浪费粮食。不如,让他们去消耗陈平川的箭矢和滚石。等他们死得差不多了,城墙上的守军,也该精疲力竭了。到那时,我们再派精锐主力,一鼓作气,拿下城池!” 可是……这也太……”李义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他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好人,但让他驱使著手无寸铁的百姓去送死,他还是有些於心不忍。 之前,他也曾明令禁止手下人劫掠百姓,但贾青却劝他不要太过约束士兵,否则会寒了弟兄们的心,他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將军!”贾青加重了语气,“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您忘了我们的目標了吗?推翻暴政,建立一个全新的王朝!到时候,您就是开国皇帝!些许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皇帝……” 这两个字,像是有无穷的魔力,让李义眼中的犹豫,瞬间被贪婪所取代。 是啊,皇帝! 只要能当上皇帝,死几万个流民,又算得了什么? “好!”李义狠狠一咬牙,“就按先生说的办!” “传我將令!” “明日卯时,全军造饭!辰时,准时攻城!” “告诉將士们,谁第一个登上建州城头,赏黄金百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攻城的命令,迅速传遍了整个大营。 原本死气沉沉的军营,瞬间被一股嗜血的狂热所点燃。 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大战,一触即发。 夜色下,贾青独自站在大帐外,望著远处灯火通明的建州城,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陈平川,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翻盘!” …… 次日,天刚蒙蒙亮。 “咚!咚!咚!” 沉闷而压抑的战鼓声,在建州城外响起,如同催命的魔音,笼罩了整个战场。 城墙上,破虏军的將士们早已严阵以待。 他们手持著擦得鋥亮的长枪,腰挎佩刀,面色冷峻,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冰冷的杀意。 林勇和石头,如同两尊门神,分別站在城楼的两侧,目光如炬,俯瞰著城下黑压压的敌军。 城楼中央,陈平川负手而立,身旁站著神情复杂的太平道长和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了尘和尚。 “小子,阵仗不小啊。”了尘和尚灌了口酒,嘖嘖称奇,“这黑压压的一片,看著是挺唬人的。” 陈平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 只见城外,所谓的“正义军”,已经摆开了阵势。 如他所料,冲在最前面的,並非是他们的精锐战兵。 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衣衫襤褸、面黄肌瘦的流民。 第326章 洞开城门迎死士,炮火洗地葬万军。 这些流民的人数,至少有五六万。 男女老少,皆在其中。 他们手中没有任何像样的武器,许多人只是拿著木棍、石块,甚至还有拿著农具的。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麻木和绝望。 在他们身后,是手持著明晃晃钢刀的“正义军”督战队。 “都给我冲!” “谁敢后退,杀无赦!” 督战队的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咆哮著,用刀背,狠狠地抽打著那些迟疑不前的流民。 求生的本能,和对死亡的恐惧,驱使著这些可怜的人,发出一声声绝望的哀嚎,如同潮水一般,向著高大坚固的建州城墙,涌了过来。 “畜生!简直是畜生!” 城楼上,太平道长看到这一幕,气得浑身发抖,鬚髮皆张。 他终於亲眼看到了,贾青和李义的手段,是何等的残忍和灭绝人性! 这哪里是攻城? 这分明就是一场单方面的,用人命来填的屠杀! “陈……陈大人……”太平道长的声音,带著一丝颤抖,“这些人……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啊!” 他下意识地,想要请求陈平川手下留情。 然而,陈平川的脸上,却是一片冰冷。 他看著城下那黑压压的人潮,眼神里,没有怜悯,没有不忍,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道长,你记住。”陈平川缓缓开口,战场之上,没有百姓,只有敌我。 “战爭,从来都不是请客吃饭。”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们现在,是无辜的百姓。可下一刻,当他们爬上城墙,衝进城內的时候,他们就是会杀死我们士兵,屠戮我们百姓的,敌人!” “我陈平川,可以为我治下的百姓,付出一切。但绝不会,为了敌人治下的所谓『百姓』,而让我自己的士兵,去流一滴血!” 这番话,冰冷而现实,却又蕴含著一种不容辩驳的道理。 太平道长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陈平川说的是对的。 可是,他心中的那道坎,还是过不去。 就在这时,陈平川突然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 “传我將令!” “打开城门!” 什么?! 打开城门?! 此言一出,不止是太平道长,就连旁边的林勇和石头,都愣住了。 “主公,您说什么?”林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打开城门。”陈平川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主公,万万不可啊!”石头也急了,“这要是打开城门,他们衝进来,我们就完了!” “执行命令!”陈平川冷喝一声。 林勇和石头虽然满心不解,但出於对陈平川的绝对信任,还是咬著牙,对著下面大喊道:“主公有令!开城门!” “嘎吱——” 沉重而巨大的城门,在绞盘的转动下,缓缓地,向內打开。 一个巨大的,黑洞洞的入口,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一幕,不仅让城墙上的守军感到了困惑和不安。 就连城外的“正义军”,也全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情况? 临阵投降? 还是……有什么阴谋? 冲在最前面的流民们,看到洞开的城门,脚步都下意识地慢了下来,脸上露出了迷茫和恐惧。 “愣著干什么!衝进去!” “他们怕了!他们投降了!” “冲啊!城里有粮食!有女人!” 后方的贾青和李义,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们欣喜若狂! 在他们看来,这必然是陈平川被他们的阵势嚇破了胆,准备开城投降了! 在他们的催促和煽动下,原本还有些迟疑的流民,眼中瞬间爆发出了贪婪的光芒。 对! 城里有吃的!有活路!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冲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声,紧接著,数万流民,如同决堤的洪水,疯了一般,爭先恐后地,向著那洞开的城门,涌了过去! 他们推搡著,践踏著,只为了能第一个衝进那座代表著希望的城池。 场面,瞬间失控! 城楼上,太平道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地盯著陈平川,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的慌乱。 可他失望了。 陈平川的脸,依旧平静如水。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看著那黑压压的人潮,涌向城门,越来越近。 五百步! 三百步! 一百步! 当最前面的流民,一只脚已经踏入城门洞的范围时! 陈平川的右手,猛地举起,然后,重重地挥下! “开炮!” 一声令下! “轰!轰!轰!轰!轰!” 城墙之上,早已准备就绪的数十门神机营新式火炮,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不是朝著远处,也不是朝著城墙下方。 而是……朝著城门洞前,那片最为拥挤,最为密集的区域! 数十枚包裹著铁砂和钢珠的开弹,带著尖锐的呼啸声,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地砸入了那片密集到令人髮指的人群之中! 下一秒。 “轰隆隆——!”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火光冲天! 血肉横飞! 那片区域,瞬间变成了一片血与火的人间炼狱! 爆炸的衝击波,夹杂著无数高速飞溅的铁砂钢珠,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死亡屏障! 冲在最前面的数千名流民,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在瞬间,被撕成了碎片! 残肢断臂,被炸得飞起数十米高,如同下雨一般,噼里啪啦地落下。 鲜血,染红了大地。 哀嚎,响彻了云霄。 仅仅一轮齐射! 城门前,便被硬生生地,清出了一片巨大的,由碎肉和鲜血铺成的,真空地带! 城楼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给彻底震傻了。 太平道长张大了嘴巴,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终於明白了。 陈平川打开城门,不是为了投降。 而是为了……聚怪! 將敌人,聚集到最密集,最適合炮火覆盖的地方,然后,用最有效率,最残忍的方式,將他们,一网打尽! 好狠! 好毒的计策! 一轮炮击,天地失色。 那地狱般的景象,不仅震慑住了城楼上的太平道长,更是让城外那所谓的“十万大军”,彻底陷入了混乱和恐慌。 冲在前面的流民,被嚇破了胆。 他们哪里见过如此恐怖的武器? 那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冲天而起的火光,那瞬间被撕成碎片的同伴…… 这一切,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在他们眼中,那不是武器,那是天罚!是神怒! 第327章 將军,你太让我失望了! “杀人了!他们杀人了!” “快跑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崩溃地尖叫出声,紧接著,恐惧就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 前锋的流民们,再也顾不上身后督战队的钢刀,发疯似的,掉头就往回跑。 他们只想逃离那片修罗场,离那座可怕的城池,越远越好! 然而,他们想跑,后面的人却还在往前挤。 数万人的溃兵,和数万不明所以、依旧在向前涌动的后队,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一时间,人仰马翻,自相践踏! 整个“正义军”的阵型,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不许退!给我顶住!后退者,杀无赦!” 中军位置,李义看得目瞪口呆,他声嘶力竭地咆哮著,试图稳住阵脚。 贾青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如纸,他引以为傲的计谋,在陈平川那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和恐怖的火器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可笑和无力。 然而,他们的命令,在已经彻底失控的战场上,显得是那么的苍白。 兵败,如山倒! 城楼上,陈平川冷冷地看著这一切,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用最震撼,最残酷的方式,一瞬间摧毁敌人的士气和组织。 “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再次举起了手。 “神机营,自由射击!给我把他们的中军,彻底打烂!” “遵命!” 城墙上,全伯亲自指挥的神机营炮手们,立刻开始飞速地调整炮口角度。 他们动作嫻熟,配合默契,装弹,瞄准,点火,一气呵成! “轰!轰!轰!” 新一轮的炮击,开始了! 这一次,炮弹不再是覆盖城门前,而是越过了混乱的前军,精准地,朝著李义和贾青所在的中军大旗位置,落了下去! “不好!保护將军!” 李义身边的亲兵们,嚇得魂飞魄散,连忙举起盾牌,想要护住李义。 可那薄薄的木盾,在从天而降的开弹面前,脆弱得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轰隆!” 一发炮弹,在李义身旁不远处炸开! 巨大的气浪,直接將他掀翻在地,摔得七荤八素。 无数的铁砂,呼啸而过,他身边的几个亲兵,瞬间被打成了血筛子,惨叫著倒下。 李义惊恐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满手都是温热的鲜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別人的。 他抬起头,只见那杆象徵著他权威的“李”字大旗,已经被炸得粉碎,正在熊熊燃烧。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义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不顾贾青的劝阻,翻身上了一匹备用的战马,掉头就想跑。 “將军!不可!我们还有一战之力!”贾青死死地拉住他的韁绳,急声喊道。 “滚开!”李义一脚踹开贾青,双目赤红地吼道,“还战个屁!那是人能打的吗?老子不要当皇帝了!老子要活命!” 说罢,他狠狠一抽马鞭,带著仅剩的几十个亲兵,头也不回地,向著后方狼狈逃窜。 主帅,跑了! 这一幕,被所有还在混乱中的“正义军”士兵,看得清清楚楚。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人的信念,彻底崩塌了。 逃! 逃命! 成了战场上唯一的主旋律。 城楼上,陈平川看到李义逃跑,嘴角,终於露出了一丝笑容。 “时机,到了。”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向前一指! “破虏军,出击!” “杀!” 城池两侧,原本紧闭的两个侧门,轰然打开! 早已等候多时的林勇和石头,各自率领著一支铁甲精锐,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从城內,猛地杀了出去! “杀啊!” 数千名破虏军將士,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他们三人一组,结成一个个小型的鸳鸯阵。 最前面一人持著大盾,负责格挡防御。 后面两人,一人持长枪,从盾牌的缝隙中,精准地刺杀。 另一人持著短刀,负责补刀和近身格斗。 这种阵型,进可攻,退可守,配合默契,威力无穷! 他们就像两台高效运转的绞肉机,狠狠地,插入了敌军混乱的侧翼! 那些早已溃不成军的“正义军”士兵,哪里是这些如狼似虎的破虏军的对手? 他们被分割,被包围,被屠杀! 长枪每一次捅刺,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短刀每一次挥舞,都溅起一捧温热的鲜血。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单方面的屠杀! 破虏军的士兵,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们清楚地记得主公的教诲。 对待敢於侵犯自己家园的敌人,唯一的回答,就是用手中的刀枪,將他们,彻底送进地狱!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响彻了整个原野。 城楼上,太平道长呆呆地看著这一切。 看著那犀利无比的鸳鸯阵,看著那所向披靡的破虏军,看著那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战场。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他仿佛看到了,一支无敌的王师,正在冉冉升起! 他仿佛看到了,终结这乱世的希望! 他再看身旁的陈平川,那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怀疑。 而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 战场另一边。 李义策马狂奔,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地,直到身后的喊杀声彻底听不见了,才敢在一处破败的荒庙前勒马停下。 他从马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躲进庙里,背靠著一根满是蛛网的柱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惊魂未定。 然而,还没等他喘匀这口气,庙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李义顿时嚇得魂不附体,以为是追兵到了,手忙脚乱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隨后看到一群人骑著马停在了荒庙前,为首一人,白面无须,正是被他一脚踹开的贾青。 “贾先生?你……你也逃出来?战场那边怎么样了?”李义看到贾青,鬆口气,急忙问道。 然而,贾青的脸上,却带著一种让他感到陌生的,冰冷的笑容。 “將军,你太让我失望了!。” 贾青缓缓地,摇著羽扇,语气幽幽地说道。 “你不是想当皇帝吗?怎么仗才打到一半,就跑了?” “我本以为,將军乃是天命所归,能成大业之人。却不曾想,竟是个临阵脱逃,连兵败自刎的勇气都没有的懦夫。真是……瞎了我的眼。” 第328章 奸雄弒主夺兵符,道长仗剑斥庸奴 李义心中咯噔一下,感到了一丝不妙。 “贾先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贾青的笑容,变得越发狰狞,“只是觉得,將军你,德不配位。” “这支军队,这个天下,你,不配拥有。” “贾青!你……你想造反?!”李义终於反应了过来,惊怒交加地吼道。 他身边的亲兵,也纷纷拔出了刀,警惕地看著贾青和他身后的士兵。 “造反?”贾青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大笑起来。 “哈哈哈!成王败寇罢了!何来造反一说?”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眼中,杀机爆射! “將军,你败了。” “天命,不在你。” “所以,安心地,上路吧!” 话音未落,他身后衝进来数百名心腹,怒吼著,朝著李义和他的亲兵,扑了过去! 李义的亲兵,虽然也算精锐,但人数上,却远远少於贾青早已安插好的心腹。 更何况,他们刚刚经歷了一场惨败,士气低落,早已是惊弓之鸟。 而贾青这边,却是蓄谋已久,以逸待劳。 双方刚一接触,便呈现出一边倒的局势。 “保护將军!” 李义的亲兵们,嘶吼著,组成一个圆阵,將李义护在中间,拼死抵抗。 但贾青的人,如同疯了一般,悍不畏死地,衝击著他们的防线。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一个又一个亲兵,惨叫著倒下。 圆阵,被撕开了一个又一个缺口。 李义看著自己忠心耿耿的护卫,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嚇得魂飞魄散,肝胆俱裂。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最信任的军师,为何会对自己拔刀相向! “贾青!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李义躲在人群中,色厉內荏地咒骂著,“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背叛我!” “待我不薄?” 贾青冷笑著,提著一柄沾血的长剑,一步步地,向他走来。 他身边的士兵,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你一个只知道喝酒玩女人的草包,也配说待我不薄?” 贾青的眼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你以为,没有我贾青,你能有今天?你能拉起这十万大军?你能被那么多人,尊称为『李將军』?” “你不过是,我推到台前的一个傀儡罢了!” “现在,你这个傀儡,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贾青走到了李义的面前,剑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冰冷的触感,让李义浑身一颤,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別……別杀我……”他语无伦次地哀求著,“贾先生……不!贾將军!我错了!我把这支军队,都给你!我给你当牛做马!求你……求你饶我一命!” “饶你?”贾青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下辈子吧。” “噗嗤!” 一声轻响。 锋利的长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李义的喉咙。 李义的眼睛,猛地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无尽的悔恨。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彻底没了声息。 曾经不可一世的“正义军”首领,就这么窝囊地,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人手里。 贾青抽出长剑,任由李义的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然后,他手起剑落,將李义那颗硕大的头颅,斩了下来。 他高高地,將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举起,对著周围那些还在溃散,不知所措的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嘶吼道: “李义无能,致使大军惨败!如今,他已被我斩杀!” “天命,已不在他!” “现在,天命在我贾青!” “我,才是上天註定的,天公將军!” “所有愿意追隨我,建立『天公』盛世,共享荣华富贵的兄弟,都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我保证,陈平川那边,由我去交涉!保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他的声音,极具煽动性。 那些本就六神无主的溃兵们,听到这番话,仿佛找到了新的主心骨。 是啊,李义死了。 他们现在群龙无首,就算逃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而陈平川的军队,又那么可怕。 现在,贾將军站了出来,说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他们还有什么选择? “鐺啷啷……” 第一个士兵,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 紧接著,是第二个,第三个……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数万名溃兵,黑压压地,跪满了整个原野。 贾青看著这一幕,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病態的笑容。 他成功了! 他终於,將这支军队,彻彻底底地,变成了自己的军队! 接下来,他还要找一个人,太平道长。 如果能得到这位武功盖世,又在江湖上享有偌大声望的高人相助,那自己的大业,將如虎添翼! 正巧,看到李义逃跑的太平道人也一路追到荒庙,却发现,李义已经被贾青杀了! 贾青提著李义的人头,走到了目瞪口呆的太平道长的面前。 “道长。”他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很真诚的笑容,“良禽择木而棲,贤臣择主而事。李义那个蠢货,已经死了。” “道长乃是当世高人,何必为了一棵朽木,而放弃整片森林?” “不如,助我一臂之力!待我贾青,君临天下之日,必封道长为国师,与我共掌天下!” 他向太平道长,拋出了自认为无法拒绝的橄欖枝。 然而,太平道长看著他那张虚偽狡诈的脸,又想起了陈平川的光明磊落,和那一片欣欣向荣的土地。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呸!” 太平道长朝著地上,鄙夷地,吐了一口唾沫。 “乱世奸贼,也配与我谈天下大业?” “你这等弒主求荣,驱使百姓送死,灭绝人性的畜生,人人得而诛之!” “贫道今日,便要替天行道,清理门户!” 话音未落,他手中长剑一振,便要动手。 贾青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给脸不要脸的老东西!”他恼羞成-怒,厉声喝道,“给我上!杀了他!” 他身后的数百名心腹,立刻怒吼著,將太平道长,团团围住。 太平道长虽然武功高强,但他连日奔波,早已是疲惫之躯。 此刻面对数百名精锐士兵的围攻,他虽然奋力搏杀,剑光所到之处,不断有人倒下。 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有人暗中偷袭。 很快,他便寡不敌眾,身上添了好几道伤口,动作也渐渐慢了下来。 “给我杀了他!別让他跑了!”贾青在一旁,疯狂地咆哮著。 第329章 天下皆反!大业王朝,遍地称王! 眼看太平道长就要力竭倒下。 就在这危急时刻! “阿弥陀佛!哪个狗娘养的,敢动我老友!” 一声中气十足的佛號,如同炸雷般响起! 一道魁梧的僧人身影,手持著一根巨大的禪杖,从远处,如同一头髮怒的雄狮,猛地冲了过来! 正是了尘和尚! 他奉了陈平川的命令,一直暗中跟著太平道长,以防不测。 “轰!” 了尘和尚的禪杖,横扫而出,带著千钧之力,直接將十几个士兵,扫得筋断骨折,倒飞出去! 他杀入重围,与太平道长背靠著背,將所有敌人,挡在了外面。 “老牛鼻子,你没事吧?” “死不了!”太平道长喘著粗气,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带血的牙。 贾青看到突然杀出的了尘和尚,脸色大变。 他知道,有这两个绝世高手在,想杀死太平道长,已经是不可能了。 他当机立断,立刻下令:“撤!快撤!” 说罢,他便带著自己的心腹,头也不回地,裹胁著那些投降的溃兵,仓皇地向北方逃去。 一场大战,终於落下了帷幕。 劫后余生的太平道长,看著贾青逃走的方向,又看了看身边为他挡下数刀的了尘和尚,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他彻底看清了贾青的真面目。 也终於明白了,谁,才是真正的救世主。 他整理了一下破烂的道袍,在了尘和尚的搀扶下,一步一步地返回建州府,走到了陈平川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 这位一生孤傲,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的太平道长,对著陈平川,纳头便拜! 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贫道,有眼无珠,险些误了天下苍生!” “今日,方知主公,乃是天命所归的真龙!” “贫道愿追隨主公,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他的声音,无比的虔诚,无比的坚定。 陈平川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太平道长,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又多了一名强大的臂助。 他连忙上前,亲手將太平道长扶起。 “道长快快请起!能得道长相助,乃是平川之幸,更是天下百姓之幸!” 从此,陈平川的麾下,文有能臣,武有猛將,更有太平、了尘这等世外高人相助。 如虎添翼! …… 建州府衙后堂,烛火通明。 太平道长和了尘和尚,这两个江湖上跺跺脚都能引得一方震动的高人,此刻却像两个看傻了眼的小学生,愣愣地看著陈平川处理战后事宜。 数万名“正义军”的降卒,黑压压地跪在城外的空地上,像一片被狂风吹倒的麦子,垂头丧气,看不到半点生机。 如何处置这些人,是个天大的难题。 杀了?数万条人命,太过残忍,有伤天和,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放了?这些人转头就可能被別的起义军收编,又是一股祸乱天下的力量。 收编?鱼龙混杂,忠诚度堪忧,里面不知道混了多少贾青那样的奸猾之辈,万一在军中作乱,就是心腹大患。 “主公,这些人……”林勇站在一旁,眉头紧锁,他打了半辈子仗,也觉得这事儿棘手。 陈平川头也没抬,手指在一份份卷宗上飞快地划过,嘴里不咸不淡地说道:“杀不得,放不得,也暂时用不得。” 他放下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这才看向眾人:“那就让他们干活。” “干活?”石头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问,“主公,让他们干啥活?种地吗?” “种地?便宜他们了。”陈平川哼了一声,“江徽府和建州府要发展,百废待兴,哪儿哪儿都缺人手。修路、挖渠、建城墙、开矿山,这些活总得有人干吧?” 他目光扫过眾人,继续说道:“传我的命令,所有降卒,全部打散,以百人为一队,设立『劳动改造营』。愿意真心悔过,为我效力者,可报名参加。每日干活,发放『劳务券』,凭券可以换取食物、衣物,甚至將来可以换取田地和自由身。” “至於那些刺头,不服管教的,或者查出来罪大恶极、民愤极大的,单独拎出来,公开审判,该杀的杀,绝不姑息。我们要的是顺民和劳力,不是大爷。” 这套操作,眾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杀你,也不放你,给你一条活路,但你得用汗水来换。干得好有奖励,想闹事就砍头。这法子,简直是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 太平道长看著陈平川,眼神里充满了复杂。他本以为陈平川是个杀伐果断的梟雄,却没想到他处理政务,竟有如此细腻和长远的考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权谋,而是一种全新的,他从未见过的治理之道。 了尘和尚倒是嘿嘿一笑,宣了声佛號:“主公此法大善!佛家也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给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总比一杀了之要好。” 陈平川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大师,我这不是为了让他们成佛,我就是单纯缺免费的劳动力。你別给我戴高帽子,我听著晕得慌。” 了尘和尚被噎得一滯,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只能尷尬地笑笑。 就在这时,一名“天算”司的信使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呈上一叠厚厚的卷宗。 “主公,这是从各地传回来的最新情报。” 陈平川接过卷宗,翻开第一页,眉头就拧成了一个疙瘩。 “蜀地节度使刘承业,在成都称『蜀王』了?还横徵暴敛,扩军十万,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翻开第二页,冷笑一声:“岭南观察使冯彦章,占了广州府就自立为王,还勾结南洋的海盗,把大业的子民当猪狗一样卖出去换钱?这狗东西,真该千刀万剐!” 一页页翻下去,陈平川的脸色越来越沉。 荆南节度使李全忠,在江陵自称“楚王”。 淮河节度使张楚诚,在扬州自號“吴王”,两人为了爭地盘,打得头破血流,沿岸百姓苦不堪言。 就连中原腹地的兗州,一个小小刺史赵泰,也敢拉起几万兵马,自称“鲁公”,天天抢劫朝廷的漕运粮道。 整个大业王朝,就像一间四处漏风的破房子,摇摇欲坠。梁家那对母子,只顾著在京城里享受荣华富贵,对地方的糜烂视而不见,或者说,是已经无力回天。 第330章 玄旗西指山河动,龙蛇起陆吞滇王 “啪!” 陈平川將卷宗重重地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整个后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杀意。 “天下,已经烂透了。”陈平川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军事地图前。地图上,江徽府和建州府这两块小小的地盘,已经被涂上了代表他的玄色。但放眼望去,四周儘是代表著各个割据势力的五顏六色。 他们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隨时可能被一个大浪打翻。 “诸位,”陈平川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之前定下稳扎稳打,慢慢发展的策略,现在看来,已经过时了。” “为什么?”石头不解地问。 “因为我们慢,別人比我们更快!”陈平川一拳砸在地图上,“我们想安安稳稳地发展,可这些豺狼虎豹会给我们时间吗?看看这些所谓的『王』、『公』,哪个不是在疯狂地扩充实力?等到他们站稳了脚跟,下一步,就是互相吞併。我们这点地盘,这点人马,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块肥肉!” “不主动出击,就只能等著被人分食。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牌,打出一个朗朗乾坤!” 他的话,掷地有声,让在场所有人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主公,您说怎么打,我们就怎么打!”林勇第一个站了出来,满脸战意。 “对!主公,下命令吧!”海哥、王奎等人也纷纷附和。 太平道长和了尘和尚对视一眼,也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然。他们选择追隨陈平川,就是看中了他能给这乱世带来希望。如今,正是这希望展翅高飞的时刻。 “好!”陈平川重重点头,他要的就是这股气势。 他拿起指挥桿,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我们的力量,分为两部分。水师,陆师。” “丁远!” “末將在!”一名身材挺拔,面容坚毅的年轻將领出列应道。正是丁奉国的儿子,如今的镇海舰队副提督丁远。 “我命你即刻返回江徽,统领镇海舰队主力,兵分两路。一路南下,给我把海南岛、宝岛这些海外之地,全部占了!建立前进基地,为我们日后提供源源不断的资源。另一路,封锁南海沿岸,给我在海上盯著岭南的冯彦章。他敢把一船人卖出去,你就给我凿沉他两艘船!让他知道,这片海上,谁说了算!” “末將遵命!”丁远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大声领命。他父亲的遗愿是澄清寰宇,如今,他將继承父亲的意志,在这片大海上,为陈平川开疆拓土。 陈平川的目光,又转向了陆地。 他的指挥桿,从江徽府,一路向西南方向划去,最后,重重地落在一个点上。 “陆师,由我亲自率领。我们不跟中原那帮人搅和,让他们先狗咬狗。我们向西,打通与西域的联繫!” “西域?”王奎有些不解,“主公,西域贫瘠,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王將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陈平川笑了笑,“西域虽贫瘠,但却是我另一块根基所在。更重要的是,打通西南,我们就能將江徽、建州,与敦煌连成一片。如此一来,我们便有了一个稳固的,进可攻、退可守的巨大后方!而且,我们西征的第一个目標,不是那些穷山恶水。” 他的指挥桿,在地图上一个叫做“曲靖”的地方点了点。 “我们的第一个目標,是盘踞在这里的『滇王』,段兴。” “滇王,段兴?”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的將领们大多面露疑惑。 这个名號,远不如蜀王、楚王那般响亮,显然是个刚刚冒头的地方豪强。 唯有新投奔不久,拄著拐杖的郭仲达,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陈平川將眾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知道,要让这些习惯了在平原水乡作战的將领们接受一个全新的战略方向,必须给他们足够的理由。 “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陈平川的声音在安静的后堂里迴响,“放著中原的沃土不去爭,反而要劳师远征,去打西南的蛮夷之地,是不是有些捨本逐末?” 他顿了顿,拿起一份卷宗,扬了扬:“这是『天算』司关於段兴的情报。此人是大理国段氏的旁支,趁著大业朝廷无力南顾,占据了滇东重镇曲靖,招兵买马,自立为王。虽然名號不响,但手底下,却有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 “什么力量?”林勇好奇地问道。 “藤甲兵。”陈平川吐出三个字。 这两个字一出,连一向沉稳的王奎,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主公说的,可是那种用桐油浸泡过的藤条编织而成,刀枪不入,渡江不沉的藤甲?”王奎沉声问道,他早年在边军时,曾听过一些关於西南土司的传闻。 “正是。”陈平川点头,“情报上说,段兴麾下有三千藤甲兵,是他赖以横行滇东的王牌。这些人悍不畏死,寻常刀剑砍在藤甲上,连个白印都留不下。弓箭射上去,也大多会被弹开。若是与之野战,我们的士兵,恐怕要吃大亏。” 听到这里,堂內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对於一支军队而言,碰上防御力如此变態的敌人,士气上首先就会被压制。 “那……那还怎么打?”石头急得抓耳挠腮。 陈平川微微一笑,目光转向了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秦锋。 “秦锋。” “末將在!” 那名身材矫健,面容冷峻的年轻將领立刻出列,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 秦锋,原是定海水师提督丁奉国的亲兵队长,丁奉国自刎后,他誓死要为提督报仇,却被丁远死死拦住,最终含泪归降。 陈平川见此人虽然沉默寡言,但一双眼睛锐利如鹰,身上有股子边军特有的悍勇之气。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本是北方人,家传的骑射功夫,只是因为丁奉国有恩,才一直留在水师。 陈平川当即拍板,將王奎投降过来的那些原边军骑兵,全部划归秦锋统领,组建了一支全新的骑兵部队,赐名“破风骑”。 “秦锋,我问你,你的箭,够快吗?”陈平川问道。 第331章 你的箭,不该只为復仇而射! 秦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堂外,从亲兵手中取过自己的长弓。他弯弓搭箭,对准了百步之外,一根充当旗杆的木桩顶端。 “嗖!” 一声轻响,箭矢离弦。 眾人还没看清箭的轨跡,就听“咄”的一声,那支箭,已经稳稳地钉在了旗杆的最顶端,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好!”了尘和尚忍不住喝彩。 这一手箭术,已经不是单纯的勇武,而是近乎於道了。 就连箭术精准的燕飞也暗自点头,这箭术已经和他不相上下了。 秦锋收起弓,面无表情地走回堂內,重新站好,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走到秦锋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丁提督是国之忠良,他的仇,梁家那对母子是罪魁祸首。但眼下,天下大乱,奸贼四起,这些人,同样是祸害百姓的国贼。你的箭,不应该只为復仇而射。” 他看著秦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箭,该射向真正的敌人,射向所有阻碍我们澄清寰宇的障碍。为死者復仇,更要为生者开路。这,才是对丁提督在天之灵,最好的告慰。” 秦锋的身躯猛地一震,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了剧烈的波澜。 他一直以为,自己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丁提督復仇。但陈平川的话,却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为生者开路…… 他猛地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主公,末將明白了!从今往后,秦锋的箭,只为主公的霸业而发!” “好,起来吧。”陈平川將他扶起,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他知道,这只沉默的雄鹰,终於找到了属於自己的天空。 安抚了秦锋,陈平川这才重新回到地图前,对眾人说道:“藤甲兵虽然厉害,但並非无解。具体的破敌之策,我已有计较。此次西征,我意已决。” 他环视眾人,下达最终命令:“王奎,林勇,石头,海哥,你们四人,各领本部兵马,共计四万,隨我西征!阿魅、燕飞,你们暗影六子隨行,负责情报刺探。太平道长,了尘和尚,还请二位隨我同行,以防敌方有江湖高手。” “是!”眾人轰然应诺。 “全伯那边,新式火器的研发不能停,让他加紧督造。我留一万破虏军,由林沧海將军担任建州、江徽留守,负责后方民政及粮草转运,確保我们前线无忧。” 被点到名字的林沧海,立即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主公信赖,老臣必不辱命。” 陈平川点了点头,最后看向丁远:“丁远,舰队那边,就全权交给你了。记住,我们的领海,决不许外人踏入一步。” “末將明白!”丁远重重抱拳。 军事会议结束,整个江徽、建州就像一台精密的战爭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士兵集结,粮草调拨,军械分发,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百姓们得知陈平川要出征扫平西南的乱匪,纷纷自发地送来鸡蛋、布鞋,为大军送行。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101????????????.??????超全 】 他们不懂什么爭霸天下的大道理,只知道陈平川来了,他们才能吃饱饭,睡安稳觉。谁要跟陈大人作对,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三日后,建州城外,四万大军集结完毕,玄色的旗帜遮天蔽日。 陈平川一身戎装,骑在战马之上。他没有发表什么慷慨激昂的战前动员,只是勒转马头,遥遥望向西南的天际。 在那里,有新的挑战,也有通往霸业的,更广阔的道路。 “出发!” 一声令下,大军开拔。车轮滚滚,马蹄声碎,一条巨龙,蜿蜒著向著未知的西南大地,缓缓而去。 …… 大军一路西行,离开了富庶的江淮平原,地势渐渐变得崎嶇。官道不再平坦,取而代之的是蜿蜒於群山之间的土路。 但四万破虏军,却依旧保持著惊人的纪律。 行军途中,没有喧譁,没有骚扰地方。士兵们默默地赶路,饿了就啃几口隨身携带的乾粮,渴了就喝一口水囊里的清水。到了宿营地,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巡逻放哨,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这份纪律性,让隨军的太平道长和了尘和尚暗暗心惊。 他们见过朝廷的官军,也见过各路所谓的“义军”,但从未见过这样一支军队。寻常军队,行军时间一长,必然士气低落,军纪涣散,甚至会发生兵痞骚扰百姓的事情。 可陈平川的军队,却像是一块没有感情的钢铁。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职责,並且不折不扣地去完成。 “老牛鼻子,你说这陈主公,到底是怎么练的兵?”了尘和尚凑到太平道长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这哪里是兵,简直是一群会走路的傀儡,指哪打哪,连个屁都不放。” 太平道长抚著长须,目光深邃地看著前方那道年轻却挺拔的背影,缓缓说道:“这不是傀儡,这是信念。你看他们的眼睛。” 了尘和尚顺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些士兵虽然沉默,但眼神却异常明亮。那是一种吃饱了饭,对未来有盼头的眼神。他们相信,跟著前面那个人,就能过上好日子。为了守护这份好日子,他们愿意付出一切。 “他给士兵的,不仅仅是军餉和饱饭。”太平道长感慨道,“他给的,是尊严,是希望。所以,这支军队,战无不胜。” 大军行进了近一个月,终於抵达了滇东地界。 空气变得湿热,植被也愈发茂密。高大的山峦连绵不绝,云雾繚绕,充满了神秘和危险的气息。 大军在进入山区前的一处平坝地带安营扎寨,陈平川立刻派出了斥候。 领队的,正是暗影六子中的燕飞和马三。两人一个轻功绝顶,擅长潜行,一个机灵狡黠,精通各种地方方言,是斥候的最佳人选。 三日后,燕飞和马三带著一身风尘,悄然返回中军大帐。 “主公,情况探明了。”马三灌了一大口水,抹了把嘴,开始匯报。 第332章 致命弱点!那身藤甲,是战袍也是棺材! “那滇王段兴,確实不好对付。他把曲靖城经营得跟铁桶一样,城高墙厚,储备了大量的粮草。我们若是强攻,恐怕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燕飞接著说道:“最麻烦的,还是他的藤甲兵。我们亲眼看到,一队藤甲兵在城外操练。寻常刀剑砍上去,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他们行动敏捷,在山林里如履平地。而且,段兴此人极为残暴,对內压榨百姓,对外则吞併了不少小部落,將那些部落的青壮,都编入了军队,號称有五万大军。” “五万?”林勇哼了一声,“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关键还是那三千藤甲兵。” “没错。”陈平川点了点头,手指在简易的沙盘上划动,“曲靖城易守难攻,我们不能把时间和兵力消耗在坚城之下。必须想办法,把段兴和他的藤甲兵,从城里引出来,在野外解决掉。” “怎么引?”海哥问道,“段兴又不傻,他有坚城和藤甲兵两大依仗,只要死守,我们远道而来,粮草补给困难,耗久了,吃亏的是我们。” 海哥的话,说出了所有將领的心声。 这是一场客场作战,时间,站在敌人那一边。 大帐內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 眾人你一言我一语,提出了好几个方案。 比如,派小股部队袭扰,引诱敌军出城。但段兴很可能只会派出少量部队应战,主力藤甲兵绝不会轻易出动。 又比如,分兵去攻打段兴控制下的其他城池,围点打援。但西南山路崎嶇,分兵容易被敌人各个击破。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轻鬆读 】 討论了半天,也没有一个万全之策。 陈平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著,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座代表著曲靖城的沙盘。 他知道,这是一块硬骨头。段兴能在这里立足,绝非等閒之辈。他占据了地利,又有藤甲兵这张王牌,心態上必然是稳坐钓鱼台。 想让他这条鱼主动咬鉤,就必须下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饵。 这个饵,是什么呢? 陈平川的脑子飞速运转著。 段兴的性格,根据情报描述,是“残暴、多疑、且极度贪婪”。 残暴,意味著他不会在乎普通士兵的死活。 多疑,意味著他不会轻易相信別人,小恩小惠的诱饵打动不了他。 贪婪,这才是他最大的弱点! 只要有足够大的利益,就能让他失去理智,冲昏头脑。 可在这穷山恶水之地,自己能拿出什么让他动心的诱饵呢?金银財宝?自己带的军费倒是不少,可怎么才能让他相信,並且愿意出城来抢? 陈平川陷入了沉思。 夜色渐深,大帐內的將领们也渐渐安静下来,都看著眉头紧锁的主公,不敢打扰。 整个营地,只剩下风吹过山林的呼啸声,和远处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这场西征的第一战,似乎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 一连两日,中军大帐內的议事都没有结果。 陈平川的大军就这么驻扎在曲靖城外百里,按兵不动,这让军中一些性急的將领,如石头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主公,咱们就这么干等著?咱们粮草已经不多了,再拖下去,士兵们只能喝西北风啦!”海哥在帐內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熊。 “你懂什么,主公这是在想万全之策!”林勇瞪了他一眼,“打仗是靠脑子的,不是靠蛮力。” 陈平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他这两天几乎没怎么合眼,脑子里反覆推演著各种可能性,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就在这时,帐外亲兵通报:“主公,军师祭酒郭仲达先生求见。” “郭先生?”陈平川有些意外,连忙道,“快请!” 郭仲达是文官,负责后勤调度,按理说不该参与前线的军事会议。他这个时候来,必有要事。 很快,郭仲达拄著拐杖,步履蹣跚地走了进来。他虽然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清亮有神。 “老臣,参见主公。”郭仲达躬身行礼。 “郭先生不必多礼,快请坐。”陈平川亲自上前將他扶到一旁的座位上,“先生深夜前来,可是后方粮草出了问题?” “主公放心,后方一切安好。”郭仲达摇了摇头,他喘了口气,才缓缓开口,“老臣听闻,主公正为如何对付段兴而烦忧?” 陈平川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点了点头:“確有此事。先生有何高见?” 郭仲达抚著鬍鬚,缓缓道:“那段兴虽然將大部分粮草囤积於城中,但此人多疑,正所谓狡兔三窟。他在城外东南三十里的一处隱秘山谷中,还藏匿了一处巨大的粮仓,以备不时之需。此事,是老臣一位远亲暗中告知,千真万確。” “哦?”陈平川精神一振,“此言当真?” “老臣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郭仲达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我们派一支精兵,绕道奇袭,烧毁他的粮草。段兴城內虽有存粮,但五万大军人吃马嚼,消耗巨大。粮仓被烧,他军心必乱,到时必然会出城与我军决一死战!” 陈平川大喜过望,抚掌道:“先生此计,真乃釜底抽薪之策!解我燃眉之急!” 眾將闻言,也是摩拳擦掌,但林勇比较稳重,提出了疑虑:“军师此计虽好,可就算引出了段兴,那三千藤甲兵又该如何对付?刀枪不入,委实难缠。” 郭仲达也面露忧色:“是啊,藤甲兵浸油七七四十九日,坚韧无比,水火不侵……嗯?水火不侵?”他自己说到这里,也愣住了,寻常的火箭怕是也奈何不了。 陈平川却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白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火”字。 郭仲达先是一怔,隨即死死地盯著那个“火”字,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明白了!藤甲不怕寻常的火,但若是漫山遍野的大火呢?那浸透了油的藤甲,岂不成了最好的引火之物!一计扣一计,环环相扣,天衣无缝! 眾將领也是恍然大悟,一个个面露喜色。 “对啊!烧他娘的!” “这帮孙子穿著一身油,咱们一把火过去,不就变成烤乳猪了!” 大帐內的气氛,瞬间从凝重变得热烈起来。 郭仲达向陈平川施礼,微笑道:“主公聪慧过人,老臣拜服!” “先生过奖了。”陈平川拉著郭仲达的手,让他坐在主位旁边,“先生的计策比我的还要釜底抽薪。” 有了破敌之法,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 陈平川立刻召集眾人,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第333章 黑骑踏月奔百里,烈焰焚天烧粮山 “林勇!” “末將在!” “你出身渔民,最熟悉油料。我命你立刻在军中徵集所有能找到的桐油、鱼油、火油,越多越好!再让工匠营赶製陶罐,我们要製作一批『简易燃烧弹』!” “是!”林勇兴奋地领命而去。 “秦锋!” “末將在!” “你的破风骑,是我们的关键。我需要你……”陈平川在秦锋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秦锋听完,眼中寒光一闪,重重点头:“末將明白!” “石头,王奎!” “在!” “你们二人,负责正面佯攻,务必要把戏做足,將段兴的主力,给我引到预定地点!” “好嘞!主公,瞧好吧您!” 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大营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但这一次,所有人的脸上都带著一种胸有成竹的兴奋。 看著眾人离去的背影,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走到沙盘前,看著那座代表曲靖城的模型,仿佛已经看到了段兴和他那三千藤甲兵,在烈火中哀嚎的场景。 “段兴,你的藤甲兵,准备好洗个『热水澡』了吗?” …… 计划已经制定,但陈平川並不急於执行。 他深知,段兴多疑,如果自己这边突然有了动作,很可能会引起他的警觉。 要让他这条贪婪的鱼儿上鉤,就必须先让他感到切肤之痛,让他方寸大乱。 而一支军队最大的痛处,永远是粮草。 夜,深沉如墨。 破虏军大营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士兵踩在草地上的沙沙声。 但在大营的后方,一支约有三千人的骑兵部队,已经悄然集结。 马蹄上都裹著厚厚的布,士兵的嘴里都衔著木嚼,肃杀的沉默笼罩著这支队伍。 为首的,正是破风骑统领,秦锋。 他一身黑甲,背负长弓,腰悬佩刀,如同一尊蓄势待发的雕像,冷冷地注视著西南方向的夜空。 陈平川亲自来为他送行。 “秦锋,此去百里,山路难行,还要绕过敌人的多处暗哨,任务艰巨,万事小心。”陈平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主公放心。”秦锋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简短有力,“破风骑,使命必达。” “此战,不求杀敌,只求毁其粮草。一旦得手,立刻回撤,不要恋战。”陈平川再次叮嘱。 “明白。” 陈平川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知道,对於秦锋这样的人来说,过多的言语反而是种累赘。 他退后一步,挥了挥手。 秦锋勒转马头,对著身后的三千破风骑,做了个前进的手势。 没有口號,没有吶喊。 三千骑兵,如同一道黑色的潮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向著段兴的后方——盘蛇谷,疾驰而去。 盘蛇谷,是段兴最大的粮草囤积地。那里地势险要,只有一个出口,易守难攻,由他的心腹大將看守,驻有五千兵马。段兴自以为万无一失。 秦锋率领的破风骑,並没有走官道,而是选择了一条极为难行的山间小路。这条路,是燕飞和马三了三天三夜,用双脚探出来的。 崎嶇的山路对骑兵来说是致命的,战马隨时可能失足跌落山崖。 但破风骑的士兵,都是王奎带过来的原北方边军,他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骑术精湛,意志如铁。 他们时而牵马而行,时而飞身上马,在陡峭的山壁间,如履平地。 整整两天三夜的急行军,人与马都已接近极限。很多士兵的嘴唇乾裂,脸上满是疲惫,但没有一个人叫苦。 他们的眼神,始终追隨著最前方那道挺拔的身影。 秦锋,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第三天黎明,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一座巨大的山谷,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盘蛇谷,到了。 “原地休整,恢復马力!一个时辰后,准备进攻!”秦锋下达了命令。 士兵们立刻下马,从行囊中掏出炒米和肉乾,大口地咀嚼著,同时小心地餵食自己的战马。 秦锋则独自一人,登上一处高地,用千里镜观察著谷內的情况。 谷口戒备森严,有鹿角和拒马,箭塔上站满了哨兵。谷內,一座座巨大的粮仓清晰可见,无数的士兵在其中穿梭巡逻。 强攻,无异於以卵击石。 但秦锋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紧张。 他收起千里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一个时辰后,破风骑再次集结。 秦锋將三千骑兵,分成了三队。 “第一队,隨我正面佯攻,吸引敌军注意!” “第二队,从西侧山坡绕后,待谷內敌军出动,立刻射出火箭,引燃粮仓!” “第三队,埋伏在东侧,截断敌军退路,务必全歼其出谷追击之敌!” 命令下达,三支队伍立刻分头行动。 “杀!” 秦锋一声怒吼,亲自率领一千骑兵,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插盘蛇穀穀口! “敌袭!敌袭!” 谷口的守军瞬间大乱,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山谷。 “哪来的贼寇,不知死活!”守谷主將勃然大怒,他见对方只有千余骑,根本没放在眼里,立刻下令:“打开谷门,给我衝出去,碾碎他们!” 五千守军,如潮水般从谷內涌出。 秦锋见状,毫不恋战,立刻拨转马头,带著手下佯装不敌,向后撤退。 “哈哈哈,一群废物!给我追!”守谷主將大笑著,率领大军,紧追不捨。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已经一脚踏入了死亡的陷阱。 就在谷內大半守军被引出山谷的瞬间。 “嗖!嗖!嗖!” 无数支燃烧著熊熊烈火的火箭,从西侧的山坡上,铺天盖地般地射向了谷內的粮仓! 那些粮仓都是木质结构,又堆满了乾燥的粮草,沾火即燃! 轰! 一团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紧接著,第二座,第三座…… 转瞬之间,整个盘蛇谷,变成了一片火海! “不好!中计了!粮仓!我们的粮仓!” 追击中的守谷主將,回头看到这一幕,嚇得魂飞魄散。他知道,粮草若是没了,滇王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快!快回去救火!”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急忙调转方向,想往回跑。 但,已经晚了。 第334章 滇王一念起贪嗔,四万大军入鬼门 “杀!” 东侧的山林中,突然杀声震天! 早已埋伏好的第三队破风骑,如猛虎下山,截断了他们的归路。 而佯装败退的秦锋,也在此刻,率领第一队骑兵,返身杀了回来! 两面夹击! 这些守粮的步兵,在平原上尚且不是精锐骑兵的对手,更何况此刻军心大乱,阵型混乱。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 破风骑的士兵们,將连日来的疲惫和压抑,全部化作了手中的马刀,狠狠地劈向敌人。 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便已结束。 五千守军,除了少数逃入山林,大部被歼。 秦锋立马於尸山血海之中,冷冷地看著远处那冲天的火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主公交代的任务。 为大军的决战,扫清了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障碍。 “全军集合,撤退!”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没有丝毫的停留,带著一身的血腥和煞气,率领著得胜的破风骑,再次消失在了茫茫群山之中。 盘蛇谷粮仓被烧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曲靖城的滇王段兴头上。 “什么?粮草被烧了?一群废物!” 滇王宫內,段兴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案,酒菜洒了一地。他双目赤红,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对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信使咆哮:“五千人!整整五千人!连一个粮仓都守不住!本王养你们这群饭桶何用!”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是……是敌人的骑兵,他们从山里钻出来,放了火就跑,我们……我们根本挡不住啊!”信使嚇得屁滚尿流。 “骑兵?”段兴喘著粗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能在西南的山地里来去如风的骑兵,绝非等閒之辈。 陈平川的军队,比他想像中,要精锐得多。 “大王,粮草被烧了十之七八,我们城中的储备,最多只能支撑十天了。”一旁的文官小心翼翼地稟报导。 十天! 段兴的心沉了下去。 他原本的计划,是凭藉坚城和藤甲兵,跟陈平川耗下去。他耗得起,可陈平川远道而来,绝对耗不起。 但现在,形势完全逆转了。 粮草被断,时间,反而成了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刀。 如果一个月內不能击退陈平川,他的军队,就会不战自溃。 “陈平川……你好狠的手段!”段兴咬牙切齿。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又有探子来报。 “报!大王,城外陈平川的大军,开始拔营了!看样子,像是要……要撤退!” “什么?撤退?”段兴一愣,隨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他立刻登上城楼,用千里镜向远处望去。 果然,远处破虏军的大营,已经是一片忙乱。旗帜歪倒,士兵们像是没头苍蝇一样来回奔跑,甚至有人在拆卸营帐,一副准备跑路的狼狈模样。 “哈哈哈!”段兴忍不住放声大笑,“本王就说嘛!他粮草不济,后援断绝,怎么可能跟本王耗下去!这是怕了!这是要逃跑了!” 他身边的將领们也纷纷附和。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不战而屈人之兵!” “陈平川也不过如此,雷声大雨点小!” 段兴被吹捧得有些飘飘然,他本就生性自负,此刻更是觉得陈平川是被自己嚇跑的。 “大王,我们是否要出城追击?”一名將领请示道。 段兴眯起了眼睛,贪婪的本性再次占据了上风。 陈平川的军队,装备精良,这他是知道的。如果能趁他败退,咬下他一块肉来,那缴获的军械物资,足以弥补粮草的损失,甚至还能大赚一笔! “传我命令!”段兴大手一挥,豪气干云地说道,“全军出击!尤其是藤甲兵,给本王冲在最前面!本王要让陈平川知道,我滇东的地盘,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大王英明!” 刺耳的號角声在曲靖城头响起。 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段兴亲率四万大军,倾巢而出。 三千名身穿乌黑藤甲的士兵,组成了最前方的攻击箭头,他们手持长刀盾牌,迈著沉重的步伐,发出的声音如同闷雷滚滚,气势骇人。 陈平川的军队,似乎被这阵势嚇破了胆。 “撤!快撤!” 破虏军的阵营里,传来了將领们“惊慌失措”的喊声。 士兵们丟盔弃甲,爭先恐后地向著东边的葫芦谷方向“逃窜”。 “一群东边的软脚虾,也敢来我滇地撒野?给我追!一个不留!”段兴在马上用马鞭指著前方,兴奋地大吼。 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的战利品和俘虏,正在向他招手。 破虏军“溃败”得毫无章法,段兴的大军则紧追不捨。 一追一逃,很快就奔出了数十里。 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谷口,两边是高耸的山壁,地形酷似一个葫芦,只有一个狭窄的入口。 “逃”在最前面的破虏军,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谷內。 “哈哈哈,他们钻进口袋里了!真是天助我也!”段兴大喜过望,“给我堵住谷口,今天,本王要在这里,全歼陈平川!” 他一声令下,四万大军,以藤甲兵为先导,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了葫芦谷。 山谷內,道路越走越窄。 段兴追得兴起,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他只看到前方“溃逃”的敌军,离自己越来越近,胜利的果实,仿佛触手可及。 就在他率领大军,完全进入葫芦谷腹地,那最狭窄的地段时。 异变,陡生!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从谷口的方向传来! 段兴猛地回头,只见无数的滚木和巨石,如同瀑布一般,从两侧的山壁上倾泻而下,瞬间就將他们来时的路,堵得严严实实! “不好!有埋伏!”段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还没来得及下令,山谷的另一头,同样是巨石滚木落下,封死了他们的去路。 前路被断,后路被堵。 四万大军,被严严实实地困死在了这个狭长的葫芦谷之中! “中计了!我们中计了!” 滇军士兵们终於反应了过来,阵型瞬间大乱,惊恐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在山谷两侧的山壁上,突然冒出了无数的人影。 他们是破虏军的士兵,一个个手持著奇特的陶罐,面无表情地俯视著谷底那些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敌人。 山谷的最高处,一面玄色的“陈”字大旗,迎风展开。 旗帜下,陈平川一身戎装,负手而立,眼神冰冷地看著谷底那张皇失措的段兴,嘴角,勾起一抹死神般的微笑。 他缓缓抬起手,然后,重重落下。 “放!” 第335章 桐油漫谷成火海,藤甲不坏成笑谈 隨著陈平川一声令下,山壁上,林勇和他手下那些由渔民组成的投掷手,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兄弟们,给滇王和他的宝贝藤甲兵,洗个热水澡!”林勇扯著嗓子大吼。 “噢!” 士兵们发出一阵怪叫,將手中一个个沉甸甸的陶罐,奋力地朝著谷底拋了下去。 “小心!是滚石!” 谷底的滇军士兵,下意识地举起盾牌。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从天而降的,並非坚硬的石头。 “啪!啪!啪!” 陶罐在人群中,在藤甲上,在地面上,不断碎裂。 一股股粘稠的,散发著刺鼻气味的液体,四处飞溅。 “这是什么?油?” 一名藤甲兵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凑到鼻子前闻了闻,满脸疑惑。 桐油! 大量的桐油,如同下雨一般,泼洒在密集的人群中。那些为了防水而经过特殊处理的藤甲,此刻就像海绵一样,贪婪地吸收著这些致命的液体。 段兴看著这诡异的一幕,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不对劲!快!快想办法衝出去!”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但,一切都太迟了。 “放箭!” 山壁的另一侧,秦锋和他麾下的破风骑,早已弯弓搭箭。 他们的箭矢上,都绑著浸透了火油的布条。 “嗖!嗖!嗖!” 上千支火箭,拖著长长的焰尾,如同流星火雨,划破长空,射向了被桐油浸透的谷底。 当第一支火箭,落入人群。 轰——! 一团巨大的火球,猛然炸开! 仿佛是点燃了一个巨大的火药桶,整个葫芦谷的地面,瞬间被烈焰吞噬! 火舌,沿著泼洒的桐油,疯狂蔓延,形成了一片真正意义上的火海! “啊——!” 悽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彻云霄。 那些不可一世的藤甲兵,他们引以为傲的藤甲,此刻要了他们的命! 油助火势,火借风威。 藤甲在高温下迅速燃烧,將他们牢牢地包裹在里面,变成了一个个挣扎扭曲的人形火炬。 他们疯狂地在地上翻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焰,但只是徒劳。 他们想脱下身上的藤甲,但那甲冑早已被烧得滚烫,与皮肉粘连在一起。每一次撕扯,都带下一大片血肉。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三千藤甲兵,这支让段兴横行滇东的王牌,在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就在这片火海地狱中,被焚烧殆尽。 这恐怖绝伦的景象,彻底摧毁了其余滇军士兵的心理防线。 他们的王牌,他们心中不可战胜的神,就这么被活活烧死了! “魔鬼!他们是魔鬼!” “快跑啊!” 滇军阵型彻底崩溃,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互相踩踏,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但山谷两头都被堵死,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 “石头!王奎!该你们了!”山顶上,陈平川冷酷地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杀!” 山谷两端,早已蓄势待发的破虏军步兵,如同两股钢铁洪流,发起了最后的衝锋。 他们手持长枪,组成密不透风的鸳鸯阵,一步步地向前推进,无情地收割著那些已经丧失斗志的溃兵。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段兴面如死灰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的军队,他的王牌,他的霸业,都在这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 “陈平川……我……我跟你拼了!” 他状若疯癲,拔出佩剑,带著身边仅剩的百余名亲卫,朝著陈平川所在的山壁方向,发起了绝望的衝锋。 “不自量力。” 陈平川甚至懒得动弹,只是冷冷地吐出四个字。 他身边的暗影六子,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迎了上去。 阿魅的身形化作一道粉色的幻影,玲儿的软剑刁钻狠辣,燕飞的箭矢例不虚发……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段兴的亲卫,便被屠戮一空。 只剩下段兴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尸体中间,握著剑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一道高大如铁塔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石头。 “你……你別过来!”段兴嚇得连连后退。 石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他甚至没有用武器,只是伸出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抓住了段兴的脖子,像拎小鸡一样,將他提了起来。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不可一世的滇王段兴,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便歪向了一边,彻底没了声息。 石头隨手將他的尸体扔在地上,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对陈平川喊道:“主公,解决了。” 陈平川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整个血腥的战场,没有一丝波澜。 战爭,本就是如此残酷。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他知道,从今天起,整个西南,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挡他的脚步了。 葫芦谷的冲天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才渐渐熄灭。 整个山谷,都瀰漫著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地面被熏得漆黑,到处都是扭曲焦黑的尸体,景象宛如人间地狱。 破虏军的士兵们在打扫战场时,许多年轻的士兵都忍不住吐了出来。他们虽然经歷过廝杀,但从未见过如此惨烈可怖的场景。 陈平川没有安慰他们,只是让他们看著。 他要让这些士兵明白,战爭不是请客吃饭,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有对敌人足够残忍,才能让自己和身后的家人活下去。 此战,破虏军以极小的代价,全歼段兴主力四万余人,缴获的军械、马匹、粮草不计其数。 消息传开,整个滇东为之震动。那些原本被段兴吞併,敢怒不敢言的小部落、小土司,纷纷派人前来,向陈平川献上牛羊和忠诚。 对於这些墙头草,陈平川来者不拒,但也没有给予过多的信任,只是安抚一番,便让他们回去了。 他真正的目標,是曲靖城西边,那片更广阔的土地——大理。 庆功宴上,眾將领推杯换盏,兴高采烈。 “主公,段兴已死,曲靖唾手可得!咱们下一步,是不是就该直接杀奔大理城,把那个什么大理国主也给灭了,彻底拿下西南?”林勇喝得满脸通红,大著舌头说道。 “不可。” 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打断了林勇的话。 是军师祭酒,郭仲达。 第336章 止戈为武,兵锋所指,是天下人心! 郭仲达拄著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对著陈平川一揖,说道:“主公,老臣有话要说。” “先生请讲。”陈平川示意他坐下说。 郭仲达摇了摇头,坚持站著说道:“主公以雷霆手段火烧藤甲,定滇东,已尽显王霸之气。但接下来的大理,却不宜再用强攻。” “为何?”石头不解地问,“那大理国主,听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咱们大军一到,他还不乖乖投降?” “匹夫之勇。”郭仲达瞥了石头一眼,毫不客气地说道,“大理段氏,立国数百年,在西南百姓心中,威望极高。我们若是强攻,即便能胜,也必然会激起当地所有部族的同仇敌愾。到时候,就算占领了土地,也得不到民心,后患无穷。” 他转向陈平川,继续说道:“据老臣所知,如今的大理国主段和誉,並非昏聵之君,只是生性淡泊,不喜爭斗。他之所以被段兴这个旁支逼得退守洱海,並非无能,实乃不愿生灵涂炭。对於这样的人,我们应当以怀柔之策待之。” “怀柔之策?”陈平川饶有兴致地看著他,“先生的意思是……劝降?” “正是。”郭仲达的眼中闪烁著讚许的光芒,“段兴已死,段和誉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此时,主公若能派一名使者,晓以利害,陈说大义,许其富贵,保其宗庙。老臣相信,段和誉为了大理万千百姓免遭战火,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如此一来,主公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尽得大理全境。既得了土地,又收了民心,此乃上上之策!” 郭仲达的一番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陈平川更是暗暗点头,这个郭仲达,果然是个人才。他不仅懂军事,更懂政治,懂得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利益。 “先生所言极是。”陈平川讚许道,“只是,这使者的人选……不知先生可有推荐?” 郭仲达微微一笑,挺直了腰板,朗声道:“主公若信得过老臣,老臣愿亲往洱海,为主公说服那段和誉!” 陈平川看著眼前这个鬚髮皆白,连走路都需要拄拐杖的老人,心中涌起一股敬意。 他当即起身,对著郭仲达,深深一揖。 “有先生为使,此事必成!平川,在此静候佳音!” 三日后,一支小小的队伍,带著陈平川的亲笔信和丰厚的礼物,从破虏军大营出发,向著洱海的方向而去。 领头的,正是郭仲达。 半个月后,洱海边上,风景如画的无量山。 大理国主段和誉,正在自己的书房內,临摹著一幅前朝的山水画。他年约三旬,面如冠玉,气质儒雅,与其说是国主,不如说更像一个不问世事的富家公子。 “陛下,外面有一位自称是陈平川麾下军师祭酒的老先生,求见。”一名內侍小心翼翼地稟报。 段和誉的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汁,毁了整幅画。 他放下笔,嘆了口气。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段兴被火烧葫芦谷的消息,他早就知道了。对於那个野心勃勃的族弟,他並无多少同情。但他更担心的是,那个叫陈平川的男人。 能用如此狠辣的手段,全歼藤甲兵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会放过大理吗? “让他进来吧。”段和誉整理了一下衣冠,正襟危坐。 很快,郭仲达在內侍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大业使臣郭仲达,拜见大理国主。”郭仲达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先生不必多礼,请坐。”段和誉打量著眼前的老人,见他虽然风尘僕僕,但气度儼然,心中不敢小覷。 两人分宾主落座,寒暄了几句。 郭仲达便开门见山,將陈平川的亲笔信,呈了上去。 段和誉接过信,展开细读。 信上的字跡,苍劲有力,入木三分。信中的內容,却出乎他的意料。 没有威胁,没有恐嚇,通篇都在讲天下大势,百姓疾苦。 陈平川在信中,盛讚段氏先祖保境安民之功,又痛陈如今乱世,割据一方非长久之计,最后,诚恳地邀请段和誉,能顺天应人,与他共创一个太平盛世。 並且,他承诺,只要段和誉愿意归附,他將保留大理段氏的一切爵位和財產,並奉其为上宾,绝不干涉其生活。 段和誉拿著信,久久不语。 郭仲达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喝著茶。 良久,段和誉才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著郭仲达:“陈將军……当真能扫平六合,还天下一个太平?” 郭仲达放下茶杯,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家主公,起於微末,平倭寇,定江徽,败水师,破萧赞,灭李义……他百战百胜,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民心。国主陛下,您看看他治下的土地,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再看看这天下,饿殍遍野,易子而食。” “孰是真龙,孰为窃贼,陛下的心中,难道还没有答案吗?” 郭仲达的话,让段和誉心头巨震。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这些年看到的种种乱象,和他眼前这片世外桃源般的洱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知道,这片寧静,是脆弱的。 如果没有一个强大的力量来庇护,迟早会被乱世的洪流所吞噬。 良禽择木而棲。 或许,那个叫陈平川的男人,真的是大理,也是天下百姓,最好的选择。 “唉……”段和誉长长地嘆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再次看向郭仲达,眼神已经变得清明而坚定。 “请先生回復陈將军,三日之后,段和誉,將亲赴曲靖,纳土归降。” …… 段和誉要亲自前来归降的消息,让整个破虏军大营都沸腾了。 不费一兵一卒,便得大理全境。 这在许多將领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蹟。他们对郭仲达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先生,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也对自家主公的知人善任,高瞻远瞩,愈发崇拜。 陈平川对此却显得很平静。 他下令大军后撤三十里,並派出最高规格的仪仗队,前往边境,迎接段和誉的到来。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大为不解。 “主公,我们是胜利者,何必对他如此客气?”石头挠著头问道。 第337章 文治西南归民心,武拓东海镇波涛 “你懂个屁!”马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我们打的是段兴,不是大理。段和誉是主动归降,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我们的阶下囚。我们今天给他多大的面子,明天大理的百姓和那些土司,就会给我们多大的支持。这叫政治姿態,懂吗?” 石头被训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三天后,在曲靖城外的官道上,陈平川亲率所有高级將领,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当段和誉的车驾出现时,军乐齐鸣,三军將士山呼“恭迎段王”,声震四野。 车內的段和誉,被这阵仗惊得不轻。他本以为自己会受到百般刁难,甚至羞辱,没想到陈平川竟会给他如此高的礼遇。 他走出马车,看到那个比他还年轻十几岁的男人,正满脸微笑地看著自己。 “在下陈平川,恭迎段王大驾。”陈平川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段和誉连忙回礼,诚惶诚恐地说道:“罪臣段和誉,不敢当將军如此大礼。今日,特来献上大理国疆域图册与国主玉璽,还望將军收下。” 他说著,便让隨从將早已准备好的东西,呈了上来。 陈平川没有去接,反而亲手將段和誉扶起,笑道:“段王言重了。你我之间,何来『罪臣』一说?你以一国相托,乃是对平川最大的信任。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兄弟。大理,依旧是你的家。我不会动你分毫,只会让这片土地,在我的治理下,变得比以前更加富庶安寧。”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似作偽。 段和誉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对著陈平川,深深一拜:“平川公大义,和誉,心服口服!” 自此,西南门户,彻底为陈平川打开。 江徽、建州、滇东、大理,四块广袤的土地,连成了一片,形成了一个稳固无比的巨大后方。 更重要的是,从大理再往西,翻过几座雪山,便是吐蕃东境。穿过吐蕃的势力范围,就能抵达陈平川在西域的根基——敦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伴你閒,101????????????.?????超贴心 】 那条因为大业朝廷崩溃而中断了数年的商路和信息通道,终於有了重新连接起来的可能。 陈平川立刻从暗影六子中,挑选了最机警、最擅长偽装的马三,让他带领一支由精锐组成的商队,携带大量的丝绸、茶叶和雪盐,以及一封给秦王祝衡的亲笔信,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他要儘快和敦煌的归义军,取得联繫。 一旦东西两块地盘彻底打通,资源、兵员、情报可以互通有无,那他的实力,將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送走了马三,陈平川便开始著手对新占领的西南地区,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没有急於离开,而是亲自坐镇昆城(原曲靖),將江徽府的那一套成功经验,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首先,是清丈田亩,打压豪强。 將从段兴和那些附逆的土司手中抄没来的土地,全部分给无地的百姓。並宣布,三年之內,免除一切苛捐杂税。 这一招,让他迅速贏得了底层百姓的拥护。 其次,是兴修水利,推广新作物。 他从自己的老家庐州,调来了大批的农业技术人才,教导当地百姓种植更高產的土豆和玉米。这些作物,不挑土地,非常適合西南的山地环境。 再者,便是开办学堂,推行教化。 他下令,在所有州县,都必须建立至少一所蒙学,所有適龄儿童,无论贫富,无论男女,皆可免费入学。课本,统一使用他亲自编纂的简化版。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这片土地的征服者,更是文明的传播者。他要从根子上,改变这片土地的落后与蒙昧。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整个西南地区,便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百姓们脸上有了笑容,田野里响起了歌声。 陈平川的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当地百姓,甚至自发地为他修建生祠,將他奉若神明。 站在昆明城的城楼上,陈平川俯瞰著这座在他的治理下,焕发出全新生机的城市,心中豪情万丈。 一个稳固的后方基地,已经建成。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山峦,望向了北方。 那里,有富庶的天府之国,蜀地。有九省通衢的荆襄。 还有,那帮在中原大地上,打得不可开交的所谓“王侯將相”。 “让子弹,再飞一会儿。”陈平川喃喃自语。 “等我的西征军休整完毕,等我的新式火器运到前线,就是我陈平川,逐鹿中原的时候了!” 就在陈平川在西南地区大展拳脚,稳固后方的同时。 东海之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正乘风破浪,向著茫茫深蓝,扬帆远航。 玄色的“镇海”大旗,在旗舰的桅杆上猎猎飞扬。 丁远一身笔挺的深蓝色海军戎装,手持单筒千里镜,站在高大的船楼上,面容沉静如水。 自从在江徽府接受了陈平川的任命,他便將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支舰队的建设之中。 他没有辜负陈平川的厚望。 在他的严格操练和陈平川提供的先进理念指导下,镇海舰队,早已脱胎换骨。 士兵们不再是以前那些只懂接舷战的水师官兵,他们学会了看海图,学会了测算风向和洋流,更学会了如何操作那种威力巨大的新式武器——后膛火炮。 这种由技术总管全伯,根据陈平川提供的图纸,日夜赶工製造出来的火炮,射程更远,射速更快,精准度更高。 每一艘主力战舰上,都装备了至少十门这样的火炮。 如今的镇海舰队,已经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近代化海军,是这片大海上,当之无愧的霸主。 按照陈平川的战略部署,丁远將舰队分成了两支。 一支由经验丰富的老將林沧海率领,在南海沿岸巡航,主要任务是清剿海盗,保护商路,同时监视岭南冯彦章的一举一动。 而他自己,则亲率舰队主力,执行一个更具开创性的任务——东征宝岛。 第338章 舰队所至,皆为王土!不服者,轰成渣! 宝岛,也就是后世的台岛。 在这个时代,它还是一片未经开发的蛮荒之地。岛上只有一些零星的汉人渔村,和眾多以渔猎为生的原住民部落。 大业朝廷,对这片海外之地,几乎没有任何实际控制力。这里,也成了海盗和倭寇最喜欢的藏身之所。 丁远的舰队,如同一群巡视自己领地的雄狮,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宝岛西岸的海面上。 巨大的战舰,遮天蔽日的船帆,黑洞洞的炮口,让岸上那些零星的渔村和部落,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他们以为,又来了新的,更强大的海盗。 但丁远,並没有像那些海盗一样,直接上岸烧杀抢掠。 他牢记著陈平川的嘱咐:“对付这些未开化的土著,武力威慑是必要的,但怀柔和贸易,才是长久之计。我们要的,不是一片焦土,而是一个可以为我们提供资源和补给的前进基地。” 舰队在一处水深浪小的海湾下锚,並没有急於登陆。 丁远派出了几艘小船,船上没有带武器,只装载了大量的雪盐、精美的布匹、锋利的铁器,还有一些廉价又好喝的烈酒。 小船靠岸后,水手们將这些货物,摆放在沙滩上,然后便退回了船上,用手势和简单的词语,向著远处树林里那些探头探脑的原住民,示意他们可以过来交换。 一开始,那些皮肤黝黑,身上画著图腾的原住民们,还非常警惕。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些穿著奇怪蓝色衣服的人,似乎真的没有恶意。 而沙滩上那些东西,对他们有著致命的诱惑。 洁白如雪的盐,是他们最稀缺的物资。锋利的铁製砍刀和矛头,能让他们在狩猎时事半功倍。还有那漂亮的布匹和能让人忘记烦恼的烈酒…… 终於,一个胆大的部落首领,带著族人,小心翼翼地走出了树林。 他尝试著,用几张兽皮,换取了一小袋盐。 交易,成功了。 水手们脸上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这个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收不住了。 越来越多的部落,加入了交易的行列。他们用自己多余的猎物、鹿皮、木材、硫磺矿石,换取著来自大陆的,他们梦寐以求的商品。 这就是陈平川“以商制夷”策略的精髓。 用经济,將这些部落,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 当然,也並非所有部落都那么友好。 一个盘踞在南方的,名为“黑岩”的部落,就异常排外和凶悍。他们不但拒绝交易,还偷袭了丁远派出的一个勘探小队,杀死了两名士兵。 对於这种顽固分子,丁远便不再客气。 第二天,三艘装备了后膛火炮的战舰,便出现在了黑岩部落外的海面上。 “开火!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丁远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轰!轰!轰!” 数十枚炮弹,拖著呼啸的风声,精准地落在了黑岩部落的寨子里。 木製的房屋,简陋的防御工事,在爆炸的气浪和纷飞的弹片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部落的战士们,还来不及衝上前来,就已经被炸得血肉横飞。 这完全是一场降维打击。 黑岩部落的族人,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武器?他们以为是天神发怒,降下了雷罚,一个个嚇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仅仅一轮炮击,这个在南部地区凶名赫赫的部落,就彻底崩溃了。 这一战,也彻底打响了镇海舰队的名號。 所有原住民部落,都明白了,海面上那些巨大的钢铁怪兽,不仅能带来他们想要的货物,更能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从此,再无人敢挑衅镇海舰队的威严。 丁远趁机在海湾处,建立了一座坚固的军事要塞和港口,命名为“镇海港”。 他开始有计划地向岛內移民,开垦田地,建立伐木场和矿场。 这座被遗忘了数百年的宝岛,开始在陈平川的规划下,焕发出勃勃的生机。它丰富的硫磺、樟脑、木材和黄金资源,將为陈平川的爭霸大业,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丁远站在镇海港的城头,望著眼前这片蔚蓝色的,一望无际的海洋,心潮澎湃。 他知道,父亲的遗愿,正在以一种他从未想像过的方式,一步步地实现。 而他,將追隨著那个年轻主公的脚步,將这玄色的“镇海”大旗,插遍这片大洋的每一个角落。 …… 自昆城休整完毕,陈平川继续亲率四万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向西。 大军旌旗招展,玄色的“陈”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其后是破虏军、靖海营等各色旗帜,组成一片望不到头的枪戟森林。 与以往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同,这支队伍行军途中,军容严整,秋毫无犯。 士兵们身著统一的蓝色军服,步履沉稳,脸上没有寻常军队的痞气和麻木,反而透著一股昂扬的自信。 这近一月的行军,穿越了湿热的丛林,翻过了崎嶇的山脉,如今踏上了河西走廊的边缘,地貌豁然开朗。 乾燥的风卷著沙砾,吹在人脸上,带来一种粗糲的质感。 “主公,再往前走,就是沙州地界了,那里现在是归义军的地盘。”军师郭仲达骑在马上,与陈平川並行,指著远方苍茫的地平线说道。 陈平川点了点头,心中却在盘算著。自打上次黑风寨商队送来消息,已经过去三年了,也不知祝衡和归义军如今怎么样了。 按理说,有他留下的那些技术和理念,加上祝衡的能力,归义军应该发展得不错才对。 他这次西征,平定西南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目的,就是打通与西域的联繫,將归义军这支重要的力量彻底整合进来,形成东西合围之势,为日后北伐中原打下坚实的基础。 就在这时,前方的斥候快马加鞭地奔了回来,为首的正是暗影六子中的燕飞。 “主公!”燕飞勒住马,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前方十里处发现一支小队,约莫十几骑,正被数百吐蕃骑兵追杀,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第339章 铁骑驰援破虏阵,故人泣血诉危情 吐蕃骑兵? 陈平川眉头一挑。吐蕃的主力不是在青海那边吗?怎么会跑到河西走廊来追杀一支小队? “对方是什么人?”王奎瓮声瓮气地问道。 “看旗號和服饰,像是归义军的人。”燕飞答道。 归义军的人?陈平川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归义军和吐蕃一向是死敌,但也不至於让吐蕃人这么明目张胆地追杀到沙州腹地。 “妈的,吐蕃人也太囂张了!”林勇脾气火爆,当即请战,“主公,末將愿带一队人马,去把那帮杂碎的脑袋拧下来!” “別衝动。”陈平川抬手制止了他,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情况不明,先救人要紧。秦锋!” “末將在!”秦锋催马向前一步。 “你率五百破风骑,即刻前去救援。记住,击溃敌军,把我们的人救下即可,最好抓几个活口回来问话。”陈平川冷静地下令。 “遵命!”秦锋领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手臂一挥,身后五百名精锐骑兵立刻脱离大队,如一道离弦之箭,捲起漫天烟尘,朝著前方疾驰而去。 陈平川则下令大军原地稍作休整,同时保持警戒。他自己则带著郭仲达、王奎、石头等一眾亲卫,登上了附近一处高坡,用望远镜观察著远方的战况。 望远镜的视野中,一支十几人的小队正被数百名身穿皮甲、手持弯刀的吐蕃骑兵死死咬住。归义军的骑士们显然已经力竭,好几个人身上都带著伤,全靠著一股悍不畏死的血勇之气在苦苦支撑。 他们的阵型已经散乱,眼看就要被分割包围。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秦锋率领的破风骑如神兵天降,从侧翼猛地撞入了吐蕃人的追击队伍。 破风骑的士兵们坐姿沉稳,在顛簸的马背上举起了手中的火銃。 “开火!” 伴隨著秦锋一声令下,“砰砰砰”的枪声在空旷的戈壁上骤然响起,密集如炒豆。 正在追杀的吐蕃骑兵们,只听到一阵阵雷鸣,然后就看到身边的同伴连人带马,身上爆出血,惨叫著栽倒在地。 这完全是降维打击。 吐蕃人立即展开了反击,但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在火銃的射程和威力面前,简直像个笑话。他们还没衝到跟前,就已经倒下了一片。 只一个照面,吐蕃人的衝锋势头就被彻底遏制,阵脚大乱。 “换刀!衝锋!”秦锋一枪將一名吐蕃百夫长从马上打落,隨即收起火銃,拔出腰间的马刀,一马当先,如猛虎下山般冲入敌阵。 五百破风骑紧隨其后,他们嫻熟地切换武器,手中的马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森冷的寒光,狠狠地劈向惊慌失措的敌人。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吐蕃骑兵的士气在火銃的轰鸣中早已崩溃,此刻面对破风骑的凶猛衝锋,更是毫无战心,纷纷调转马头,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秦锋牢记陈平川的命令,没有追击敌寇,只是带人追杀了一阵,斩杀了百余人,俘虏了几个看似头目的傢伙,便收拢了部队。 高坡上,林勇看得是目瞪口呆,咂舌道:“乖乖,秦锋这小子现在是越来越猛了。这破风骑,简直就是骑兵的克星啊!” 陈平川放下望远镜,脸上却没有丝毫喜悦。 这场小规模的胜利,反而让他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 很快,秦锋便押著几个俘虏,护著那支倖存的归义军小队回来了。 归义军的骑士们个个带伤,盔甲破损,狼狈不堪,但眼神里却透著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和看到同为汉人军队的激动。 为首的是一个鬚髮皆白的老將,他看起来六十多岁,左腿中箭,走路一瘸一拐,但腰杆却挺得笔直。他下了马,在亲兵的搀扶下,快步走到陈平川面前。 当他看清陈平川的面容时,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嘴唇哆嗦著,整个人都激动得发起抖来。 “是……是您?陈……陈军师?” 陈平川也认出了他。眼前这个老將,正是当初他在敦煌时,归义军中对他最为敬重和信服的副將之一,姚北辰。 他还记得,当年敦煌断水,全城陷入绝望,正是这位姚老將军,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用蒸馏法制水,也是他,在张武等人质疑时,亲自去劝说。 只是,这才过去一年多,当初那个精神矍鑠的老將军,怎么变得如此苍老憔悴? “姚將军,是我。”陈平川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扶住他,“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被吐蕃人追杀?敦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姚北辰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挣脱亲兵的搀扶,“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陈平川面前,坚硬的鎧甲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陈军师!主公!”老將军的声音里带著哭腔,嘶哑而绝望,“求求您,快去救救敦煌吧!再晚一步,敦煌……敦煌就完了啊!”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沉了下去。 “姚將军別急,坐下慢慢说。”陈平川赶快扶起姚北辰,让他坐下。 姚北辰喝了一口水,稍微平復了一下情绪,但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依旧写满了悲愴和绝望。 帐內,陈平川居中而坐,面沉如水。郭仲达、王奎、林勇、石头、海哥等一眾高级將领分列两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姚北辰身上,等待著他揭晓那个令人不安的谜底。 “姚將军,敦煌到底出了什么事?祝王爷呢?”陈平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著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提到祝衡,姚北辰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他用粗糙的手背抹了一把脸,声音哽咽地说道:“主公……祝王爷他……他被困在敦煌城里,生死未卜啊!” “什么?!”林勇铜铃大的眼睛瞪得溜圆,“被困住了?被谁?就凭那些吐蕃杂碎?” “不止吐蕃人……”姚北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刻骨的恨意,“还有甘州回鶻!他们……他们两家竟然联合起来了!” “回鶻和吐蕃结盟了?”郭仲达大吃一惊,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这怎么可能?他们为了丝绸之路的商道,打了上百年,仇深似海,怎么会突然联手?” “千真万確!”姚北辰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伤腿,悔恨地说道,“都怪我们……都怪我们太大意了!我们都以为他们会像往常一样,在草原上先打个你死我活,我们还能坐收渔翁之利。谁能想到,他们这次竟然学聪明了!” 第340章 孤城泣血將军陨,主公一怒风云变 陈平川的脸色愈发阴沉。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单一的部落联盟,或许是偶然。但两个世仇的联合,背后必然有一个共同的、巨大的利益驱动,或者说,一个共同的、让他们感到恐惧的威胁。 而这个威胁,很可能就是发展得太过迅猛的归义军。 “他们定下毒计,要先灭掉我们归义军,瓜分河西,然后再图谋中原!”姚北辰的声音里充满了血与火,“他们先是假意议和,麻痹我们,然后突然发难,在玉门关外设下埋伏。我们……我们中计了!” 老將军的声音开始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尸山血海的战场。 “张烈將军为了掩护主力撤退,亲率三千铁骑断后……全军覆没!老將军他……他战死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帐內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马三、玲儿这些曾经和张烈並肩作战过的人,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们还记得那个豪爽、固执,却又对汉家故土爱得深沉的归义军统帅。 那个在庆功宴上,因为“归乡”还是“立国”而与陈平川爭得面红耳赤,最后却又选择相信陈平川的铁血將军。 他就这么战死了? 陈平川的心臟,更是一阵阵地抽痛。 他和张烈有过分歧,有过爭执,但他敬重张烈的为人。那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一个用生命守护汉家血脉在西域最后一片土地的英雄。 “张烈將军……”陈平川喃喃自语,双拳在案下悄然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祝王爷和阿丽娜女王,带著残部和白羚部的族人,退守敦煌孤城。”姚北辰继续说道,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敌军不下五万,將敦煌围得水泄不通。城中兵力不足五千,粮草也撑不了多久了……我……我是祝王爷拼死派出来求援的。若非半路遇到主公的天兵,恐怕也已经……” 说到这里,老將军再也说不下去,伏在地上,嚎啕大哭。一个年过甲、身经百战的沙场宿將,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整个大帐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老將军悲痛的哭声在迴荡。 所有將领的脸上,都布满了愤怒和杀气。 “他娘的!”林勇猛地一拳砸在身前的案几上,坚硬的木头髮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欺人太甚!真当我们汉家无人了吗?!” “主公!下令吧!末將愿为先锋,杀穿他们狗娘养的阵地,救出祝王爷!”王奎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主公,我们必须立刻出兵!”海哥也沉声说道,“敦煌是我们在西域的根基,一旦失守,我军將被彻底拦在玉门关以东,西进之路断绝,后果不堪设想!” 將领们群情激奋,纷纷请战。 陈平川缓缓站起身,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燃烧著一股足以焚尽一切的火焰。 如果连自己的兄弟都救不了,如果连西域这块唯一的根据地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光復河西?谈什么重归大业?谈什么北伐中原,为景帝报仇,为天下万民开创一个太平盛世? 那一切都將成为一个笑话。 陈平川的目光扫过帐下每一位神情激动的將领,扫过他们眼中燃烧的怒火和战意。 他知道,不需要再动员了。 兄弟蒙难,袍泽被屠,故土遭劫。 这一战,为復仇!为救援!为生存!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敦煌”那两个字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帐,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传我將令!” “全军听令,即刻拔营!” “目標,敦煌!” “此战,不计伤亡,不留俘虏!我要让回鶻和吐蕃人知道,敢动我兄弟者,我便叫他亡族灭种!” 他猛地一拳砸在地图上,正中敦煌的位置。 “全军出击,拯救敦煌!” 陈平川的命令如同一股东风,瞬间吹燃了整个军营的滔天烈火。 “全军出击,拯救敦煌!” 口令一级级传达下去,原本还在休整的四万大军,立刻以一种惊人的效率动员起来。 士兵们迅速收拾行装,检查武器,脸上再无一丝疲惫,带著凛冽的杀气,准备奔赴战场! 伙头营的炉火烧得更旺,他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內为全军准备好急行军所需的乾粮。 中军大帐內,陈平川已经冷静下来,开始有条不紊地部署作战计划。 “郭军师。” “属下在。” “你立刻根据姚將军提供的情报,结合我们现有的地图,规划出一条最快抵达敦煌的行军路线。我不管什么大路小路,我只要速度!一天之內,我要看到结果。” “遵命!”郭仲达领命,立刻铺开地图,叫上几名参谋,开始紧张地计算和推演。 “王奎,林勇,海哥!” “末將在!”三人齐声应道。 “你们各自回到本部,立刻进行战前动员。告诉弟兄们,我们的汉人兄弟,正被数万敌军围困在孤城,隨时都有城破人亡的危险!我们是去救人,是去復仇!所有人的弦都给我绷紧了,谁敢在路上掉链子,军法从事!” “是!”三人眼中燃著火,重重抱拳,转身大步走出帐外。 “石头!” “主公。”石头像一座铁塔,无声地站在陈平川身后。 “你的重甲步兵营是全军的拳头,但行军速度慢。我会让你们隨主力部队行动,但你要保证,一旦接战,你的营头必须能在第一时间凿穿敌人的阵线!” “主公放心,石头和弟兄们绝不会让您失望。”石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 最后,陈平川的目光落在了秦锋身上。 “秦锋,你的破风骑是全军的眼睛和尖刀。我需要你做三件事。”陈平川伸出三根手指。 秦锋凝神倾听。 “第一,我分拨给你最好的战马和斥候,你部先行,为大军探明前路,扫清一切障碍。我不希望大军的行军速度被任何小股敌人所迟滯。” “第二,想办法绕过敌人的封锁线,把我们大军来援的消息,送进敦煌城!告诉祝王爷,援军已至,让他务必再坚守三日!” “第三,”陈平川的声音沉了下来,“找到敌人的薄弱点。回鶻和吐蕃联军,貌合神离,指挥系统必然存在漏洞。我要你像一匹狼,在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狠狠地咬上一口,让他们感到疼,感到恐惧,为我主力大军的到来,创造最好的战机!” 第341章 三军闻令星夜驰,一缕狼烟定军心 这三个任务,一个比一个艰巨。尤其是第二和第三,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要在数万敌军的封锁下潜入敦煌,还要在他们身上咬一口,这无异於虎口拔牙。 但秦锋的脸上没有丝毫畏惧,他单膝跪地,声音鏗鏘有力:“主公放心,秦锋纵使粉身碎骨,也必完成任务!”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上前將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安排完这一切,陈平川又转向一脸焦急的姚北辰。 “姚將军,你的任务最重。”陈平川正色道,“我会派一百名最精锐的亲卫护送你,给你换上最好的快马。你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敦煌附近,接应秦锋。你是归义军的老將,熟悉地形和人脉,有你在,秦锋才能事半功倍。” “主公……”姚北辰没想到陈平川还记得自己,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去吧,告诉城里的將士们,我陈平川,回来了!” “是!”姚北辰重重地一点头,仿佛年轻了二十岁,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一天后,郭仲达规划的急行军路线图便送到了陈平川的案头。 那是一条几乎放弃了所有官道,穿插於山谷和戈壁之间的捷径,虽然路途艰险,但却能比正常行军缩短至少五天的时间。 “就走这条路!”陈平川拍板决定。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 秦锋和姚北辰率领著五百破风骑和一百亲卫,如幽灵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紧接著,陈平川亲率由火銃营、破虏军精锐组成的一万五千人先锋部队,踏上了征程。 大军捨弃了所有不必要的輜重,每人只携带三天的乾粮和足够的水,轻装简行。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行军的艰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白天,是戈壁滩上火辣的太阳和无处不在的风沙;夜晚,是骤然降临的严寒。脚下的路,时而是硌脚的碎石,时而是鬆软的流沙,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但没有一个人叫苦,没有一个人掉队。 士兵们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祝王爷还在等著他们,敦煌的袍泽还在等著他们! 陈平川和所有士兵一样,徒步行军,吃一样的乾粮,喝一样的浑水。他以身作则,极大地鼓舞了全军的士气。 夜间宿营时,他会亲自去巡视营地,和士兵们聊上几句,拍拍他们的肩膀。 “弟兄们,再坚持一下!等救出了祝王爷,我请大家喝最好的酒,吃最肥的羊!” 士兵们被他感染,纷纷咧嘴笑著回应: “主公放心,我们撑得住!” “就是,不就是走几步路嘛,比在江徽府跟倭寇拼命轻鬆多了!” “等到了敦煌,看我们不把那帮龟孙打出屎来!” 一股无形的凝聚力,在艰苦的行军中悄然形成,让这支军队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就这样,大军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向著敦煌的方向狂奔。 他们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剑,即將狠狠地刺进敌人的心臟。 而此时,在他们前方数百里外,一场关乎生死的潜行,也已经拉开了序幕。 敦煌城外,杀声震天。 数万名回鶻与吐蕃联军,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衝击著这座屹立在戈壁上的孤城。 城墙上,祝衡身披染血的甲冑,手中紧握著一桿已经换过好几次枪管的火銃。 他的脸被硝烟燻得漆黑,嘴唇乾裂,眼中布满了血丝,但那挺拔的身姿,却如一桿標枪,死死地钉在城楼之上。 “王爷!东城的墙塌了一角,敌人衝上来了!”一名將领浑身是血地跑来,嘶声喊道。 “阿丽娜!”祝衡没有回头,只是大吼一声。 “我在!”一身戎装的阿丽娜手持弯刀,英姿颯爽地出现在他身边,她的脸上也满是尘土,但那双碧色的眼眸却亮得惊人。 “你带白羚部的勇士去堵住缺口!告诉將士们,援军就快到了,无论如何,也要给我顶住!”祝衡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放心!”阿丽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余的话,转身带著她的族人衝下了城楼。 祝衡举起火銃,瞄准了城下一个正在指挥攻城的吐蕃將领。 “砰!” 一声枪响,那名將领应声倒地。 城下的敌军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乱,但很快又在其他將领的驱使下,继续疯狂地向上攀爬。 祝衡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 姚老將军已经派出去五天了,至今杳无音信。他不知道援军到底会不会来,还能不能来得及。 城中的守军,已经激战了十余天,人人带伤,疲惫到了极点。 箭矢和滚木礌石早已用尽,火药也所剩无几,现在几乎是在用人命去填。 他还能守多久?一天?还是半天? 就在祝衡心生绝望之际,城墙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看!那是什么!” 祝衡猛地抬头,顺著士兵们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远方的天际,一缕黑色的狼烟,正笔直地升起。 那是……归义军內部约定的通讯信號! 等一下,不对! 祝衡的心臟狂跳起来。这狼烟的样式,和归义军的略有不同,三短一长……这是…… 这是当初陈平川在黑风寨时,与他们约定的,独属於他们之间的信號! 援军! 是陈平川的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我们的援军到了!”祝衡用尽全身的力气,放声大吼。 他的声音,通过城墙上下的传令兵,瞬间传遍了整个敦煌城。 “援军到了!” “主公的援军到了!” 原本已经几近崩溃的守军,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他们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怒吼著將爬上城头的敌人再次砍杀下去。 城外,联军的指挥大营里。 吐蕃主將论恐热和回鶻可汗阿咄欲,也看到了那股狼烟。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信號?”论恐热皱眉问道。 “看方向,是我们布置在玉门关方向的斥候营地。”阿咄欲脸色有些难看,“难道是那边出了什么事?” “能出什么事?”论恐热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我们五万大军在此,就算大业的皇帝老儿亲征,也得掂量掂量。估计是哪个不长眼的商队闯进来了吧。传令下去,让前线加紧攻城!天黑之前,我一定要在敦煌城里喝酒!” 然而,他话音未落,一名斥候便连滚带爬地衝进了大帐。 第342章 火烧连营惊敌胆,计锁双雄乱阵脚 “大帅!可汗!不好了!我们……我们驻扎在西边山口的骑兵营,被人……被人给端了!” “什么?!”论恐热和阿咄欲同时站了起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那可是他们布置在外围的一支足足有三千人的精锐骑兵部队,怎么会无声无息地就被人端了? “是什么人干的?有多少人?”论恐热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 “不……不知道……”斥候嚇得魂不附体,“沙尘太大,我们只听到一阵阵打雷一样的声音,然后营地就炸了……弟兄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就被射杀了大半……对方的骑兵太快了……我们根本看不清……” 打雷一样的声音? 论恐-热和阿咄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而此时,在距离敦煌城三十里外的一处隱蔽山谷中。 陈平川正站在地图前,听取著秦锋的匯报。 “主公,属下幸不辱命,已將援军的消息送达。並且按照您的吩咐,端掉了敌人在西边山口的骑兵营,斩敌千余,动静已经闹出来了。”秦锋的脸上带著一丝兴奋。 那场夜袭,打得实在是太痛快了。 他们先是让姚北辰带著几个熟悉地形的老兵,摸到敌人营地附近,用“没良心炮”拋射了几轮震天雷,直接把敌人给炸懵了。 然后,秦锋再率领破风骑,借著爆炸的火光和混乱,从侧翼发起衝锋,用火銃进行了一轮覆盖式射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敌人几乎没组织起像样的抵抗,就彻底崩溃了。 “干得不错。”陈平川讚许地点了点头,但神情依旧严肃,“不过,这只是开胃菜。我们的动静,肯定已经惊动了敌人的主力。他们现在,一定在调兵遣將,准备对付我们这支援军。” “主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是直接杀过去,和城里的祝王爷里应外合吗?”王奎问道。 “不。”陈平川摇了摇头,手指在地图上一点,“现在衝过去,正中敌人下怀。他们巴不得我们和他们打一场硬碰硬的决战。我们兵力不占优势,而且长途跋涉,人困马乏,硬拼是下策。” “那您的意思是?”郭仲达问道。 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让敌人胆寒的笑容。 “他们不是有两个主帅,两支军队吗?” “既然他们想跟我们玩,那我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眾將:“我要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让他们互相猜忌,让他们疲於奔命,最后,再一口一口,把他们全部吃掉!”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最终停留在吐蕃大军的营地位置。 “第一步,就从这里开始!” …… 夜,深沉如墨。 戈壁滩上的风,带著刺骨的寒意,呼啸著卷过大地。 吐蕃联军的大营里,一片肃杀。 白天的攻城战並不顺利,虽然消耗了守军大量的有生力量,但那座看似摇摇欲坠的敦煌城,却始终坚挺。 更让他们心烦意乱的,是那支突然出现的,战法诡异的汉人援军。 主帅大帐內,论恐热和阿咄欲正对著地图,激烈地爭吵著。 “我认为,我们应该分出一半的兵力,主动出击,先去剿灭那支汉人援军!他们人数不多,最多万余人,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完全可以在他们站稳脚跟前,將他们彻底击溃!”论恐热用力地拍著桌子,唾沫横飞。 “不行!”阿咄欲立刻反对,“你疯了吗?分兵一半?那敦煌城怎么办?万一城里的守军趁机杀出来,我们腹背受敌,岂不是要全线崩溃?再说了,那支援军的战力你也看到了,来去如风,还用著那种会打雷的妖法火器,根本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阿咄欲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他觉得,那支援军明显是衝著吐蕃人去的,夜袭的也是吐蕃人的营地。他巴不得吐蕃人去和那支援军死磕,自己好坐收渔利。 “你这是胆小鬼的说法!”论恐热被戳到了痛处,勃然大怒,“我们吐蕃的勇士,什么时候怕过汉人?你要是不敢去,我自己带人去!” “去就去!谁怕谁!” 两个主帅吵得不可开交,下面的將领们也分成了两派,互相指责,整个指挥系统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大营最外围的黑暗中,数十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进来。 正是陈平川派出的“暗影六子”。 为首的阿魅做了一个手势,眾人立刻分散开来,各自扑向预定的目標。 他们的目標不是杀人,而是製造混乱。 马厩、粮草堆、甚至是吐蕃人的帅帐附近,都被他们悄悄地埋下了特製的引火物和小型震天雷。 一切准备就绪后,阿魅来到一处高地,取出一支小巧的信號火箭,对准了天空。 “咻——” 一道微不可闻的尖啸声划破夜空。 山谷中,早已等候多时的陈平川看到了信號,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好戏,开场了。” 与此同时,十几里外的吐蕃大营內。 “轰!” “轰隆!”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毫无徵兆地在营地各处响起! 火光冲天而起,瞬间照亮了半个夜空。堆积如山的粮草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火舌借著风势,迅速向四周蔓延。马厩里的战马受到惊嚇,挣断了韁绳,嘶鸣著四处狂奔,將整个营地搅得人仰马翻。 “走水了!” “敌袭!敌袭!” 睡梦中的吐蕃士兵惊慌失措地从营帐里衝出来,看到眼前这片火海,全都傻了眼。 “快救火!快救火啊!” “我的马!我的马呢!” 整个吐蕃大营,瞬间陷入了末日般的混乱之中。 论恐热和阿咄欲正在帐中爭吵,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嚇了一跳,连忙衝出帐外,看到眼前的景象,论恐热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是那支援军!一定是他们干的!”他怒吼著,拔出弯刀,“传我命令!所有骑兵,立刻集合!跟我出营,杀了他们!” 他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找到那支可恶的汉人援军,將他们碎尸万段。 “大帅,不可啊!营中大乱,此时出击,恐中埋伏!”有部將试图劝阻。 “滚开!”论恐-热一脚將他踹开,“谁敢再言后退,杀无赦!” 数千名吐蕃骑兵在將领的呵斥下,好不容易才集结起来,跟著状若疯魔的论恐热,衝出了火光熊熊的大营,向著爆炸声传来的方向追去。 他们没有发现,在他们衝出营地的那一刻,远处的黑暗中,一双冷静的眼睛,正透过望远镜,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们的一举一动。 第343章 怒骑踏阵寻死路,惊雷火銃做归途 “鱼儿,上鉤了。” 陈平川放下瞭望远镜,脸上露出了猎人般的笑容。 “传令下去。” “火銃营,准备!” “震天雷,准备!” “告诉弟兄们,把咱们从江徽府带来的好东西,都给吐蕃的朋友们尝尝!” 在他身前方的开阔地上,一个由数百颗绊髮式地雷组成的死亡陷阱,已经静静地等待了许久。 这片区域,经过郭仲达的精心计算,是敌人追击的必经之路。 而陷阱的尽头,一千名火銃营的士兵,已经排成了三段式的射击阵型,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死神的眼睛,无声地凝视著前方。 风,越来越冷了。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即將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拉开帷幕。 论恐热率领著数千骑兵,在夜色中狂奔。 身后的营地火光冲天,喊杀声和惨叫声交织在一起,让他心如刀绞,同时也让他心中的怒火燃烧到了顶点。 他发誓,一定要找到那支该死的汉人军队,用他们的鲜血来洗刷这份耻辱! “快!再快一点!他们跑不远!”论恐热挥舞著马鞭,疯狂地催促著坐下的战马。 骑兵队伍拉成一条长线,一头扎进了前方那片看似平坦的戈壁。 就在先头的骑兵踏入某片区域的瞬间,异变陡生! “轰!轰!轰!轰!” 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毫无徵兆地在骑兵队伍的脚下炸响! 地面剧烈地颤抖,无数的泥土、碎石和破碎的铁片,被狂暴的气浪卷上天空,形成了一道道致命的死亡风暴。 冲在最前面的数百名吐蕃骑兵,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瞬间被炸得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战马的悲鸣声,士兵的哀嚎声,在爆炸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整个吐蕃骑兵队伍瞬间陷入了巨大的混乱和恐惧之中。 “是……是天神发怒了!” “是地龙翻身了!” 这些从未见过地雷威力的吐蕃士兵,彻底被这种超乎他们理解范畴的力量嚇破了胆。他们以为自己触怒了神灵,遭到了天谴,一个个嚇得魂不附体,纷纷勒住战马,不敢再向前一步。 “不准退!不准退!”论恐热目眥欲裂,他虽然也被这恐怖的景象惊得心胆俱裂,但他毕竟是主將,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挥刀砍翻了两个试图后退的士兵,嘶声力竭地吼道,“是汉人的妖法!不是天神!衝过去!衝过去就没事了!”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前方黑暗中,突然亮起了数百个细小的火点。 那是什么? 就在所有吐蕃骑兵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一阵前所未有的,如同暴雨倾盆般的雷鸣,骤然响起! “砰砰砰砰砰砰!” 一千名火銃营士兵,在各自队官的口令下,冷静地完成了三段式射击。 密集的弹丸,带著死亡的呼啸,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前方拥挤不堪的吐蕃骑兵。 “噗!噗!噗!” 子弹穿透皮甲、射入肉体的声音不绝於耳。 冲在前面的吐蕃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他们身上的皮甲,在火銃子弹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无论是人还是马,只要被击中,身上就会爆开一个血洞,瞬间失去所有力气。 这完全是一场残酷而高效的屠杀。 吐蕃人引以为傲的骑术和悍勇,在绝对的火力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他们甚至连敌人的脸都看不清,就已经被射杀在衝锋的路上。 “魔鬼!他们是魔鬼!” 倖存的吐蕃骑兵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他们扔掉手中的武器,不顾一切地调转马头,只想逃离这片如同地狱一般的屠场。 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数千骑兵互相拥挤,互相践踏,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射击!” “装填!” “射击!” 火銃营的士兵们,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机械地重复著装弹、瞄准、射击的动作。 每一轮枪响,都会带走数十上百条鲜活的生命。 论恐热彻底呆住了。他看著自己的精锐骑兵,在对方那恐怖的火器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屠杀,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 这是什么军队?这是什么武器? 他戎马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景象。 “撤……撤退!快撤退!”他终於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用颤抖的声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然而,现在想撤,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试图掉头逃跑的时候,左右两侧的黑暗中,突然又响起了喊杀声。 王奎和林勇,各率领五千步兵,如同两把锋利的钳子,从两翼包抄了上来。 “杀!” 破虏军的士兵们士气如虹,他们排著整齐的队列,手中的长枪如林,一步步地向前推进,无情地收割著那些已经丧失斗志的溃兵。 论恐热的骑兵部队,被彻底包围了。 “怎么会……这样……”论恐-热看著眼前这幅景象,面如死灰。 他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汉人的军队,一年前还被他们追著打的归义军,和眼前这支军队,简直判若云泥。 “將军!我们掩护你,快突围吧!”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护著他向包围圈的薄弱处衝去。 陈平川在后方的山坡上,透过望远镜,冷冷地看著这一切。 “想跑?”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对身边的秦锋说道:“那个穿金甲的,是他们的主將。別让他跑了。” 秦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拉开了手里的长弓。 弓开如满月,一支特製的狼牙箭搭在弦上。夜色、乱军、数百步的距离,还有马上顛簸的目標,无数不利的因素,在他眼中却仿佛不存在。他甚至没有瞄准太久,在论恐热纵马转向的一瞬间,便鬆开了弓弦。那一箭,如流星划破夜空,带著死神的呼啸,跨越了漫长的距离。 但数百步之外,正在纵马狂奔的论恐热,身体猛地一僵,胸口爆开一朵巨大的血。 他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然后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吐蕃主將,论恐热,当场毙命。 论恐热的倒下,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344章 箭破金甲敌胆丧,旗倒帅降天下惊 “大帅死了!” “大帅被汉人的妖术杀死了!” 亲眼目睹主將被一枪狙杀的亲卫们,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这个消息迅速在溃散的吐蕃败兵中蔓延开来。 群龙无首,加上被死亡的恐惧彻底支配,吐蕃士兵们再也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他们扔掉武器,跪地求饶,或者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然后被破虏军的士兵无情地斩杀。 这一战,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个时辰。 陈平川以极小的代价,全歼了论恐热率领的近万吐蕃精锐。 当黎明的曙光,第一次洒向这片修罗场般的戈壁时,回鶻可汗阿咄欲才终於得到了消息。 “什么?论恐热全军覆没了?他自己也被杀了?” 阿咄欲手里的酒杯“噹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一片惨白。 他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时辰前还跟他拍著桌子叫囂的论恐热,和他麾下那支纵横草原的精锐骑兵,怎么就这么没了? 这简直比神话故事还要离奇。 “那支汉人援军……到底是什么来头?”阿咄欲的声音都在发抖。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臟。 他立刻想到了撤退。和这样一支如同魔鬼般的军队作战,他没有丝毫胜算。 然而,他想走,陈平川却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传令秦锋!”陈平川看著远处已经乱起来的回鶻大营,冷冷地说道,“率领你的破风骑,给我像狼一样咬上去!不要和他们硬拼,就骚扰他们,拖住他们撤退的脚步!” “传令王奎、林勇,全军出击,目標,回鶻大营!” “告诉弟兄们,一鼓作气,彻底解决他们!” “是!” 將令传下,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的破虏军,没有丝毫休整,立刻重整队列,向著十几里外的回鶻大营发起了衝锋。 秦锋的破风骑,更是如同鬼魅一般,绕到了回鶻大营的后方,对著他们正在收拾行装准备跑路的后勤部队,就是一顿火銃齐射。 “砰砰砰!” 枪声再次响起,正在慌乱打包的回鶻人顿时人仰马翻。 阿咄欲听到后方传来的枪声和惨叫声,心胆俱裂。 “他们追上来了!他们追上来了!” “快!快组织防御!顶住!给我顶住!” 然而,回鶻人的士气,早在听闻吐蕃人全军覆没的那一刻,就已经跌入了谷底。他们本就是被阿咄欲强行裹挟而来,根本没有什么战心。此刻面对传说中能召唤天雷的“魔鬼军团”,更是嚇得两腿发软,哪里还组织得起有效的防御。 整个回鶻大营,比之前的吐蕃大营还要混乱。 当王奎和林勇率领的步兵主力,排著整齐的阵列,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墙壁,一步步压上来的时候,回鶻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们开始大规模地溃逃。 “別打了!我投降!我投降!” “饶命啊!我们也是被逼的!” 兵败如山倒。 秦锋看准时机,率领破风骑,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精准地从侧翼插入,直扑阿咄欲的中军王帐。 阿咄欲还在声嘶力竭地试图组织抵抗,冷不防一支黑色的箭矢,带著悽厉的破空声,“咄”的一声,正中他身前帅旗的旗杆! 巨大的力道,让旗杆从中折断,那面象徵著回鶻可汗权威的狼头大旗,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 阿咄欲嚇得一哆嗦,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年轻將领,正骑在马上,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长弓,冷冷地看著他。 正是秦锋。 他没有射杀阿咄欲,而是射断了他的帅旗。 这一箭,不仅是警告,更是诛心! 周围的亲卫看到帅旗倒下,更是嚇得魂飞魄散,纷纷扔下武器,跪倒在地。 大势已去。 阿咄欲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他惨然一笑,扔掉了手中的弯刀,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输了。 秦锋率领骑兵上前,將阿咄欲及其一眾亲卫將领,全部生擒活捉。 至此,围困敦煌的回鶻、吐蕃五万联军,在陈平川大军抵达后的短短一天之內,土崩瓦解。 消息传开,整个河西走廊为之震动。 那些原本已经投靠了回鶻和吐蕃,准备瓜分归义军地盘的小部落,嚇得连夜派出使者,带著最丰厚的礼物,赶往敦煌,向这位新崛起的主宰者表示臣服。 而远在青海的吐蕃王庭,在得知论恐热全军覆没,连脑袋都被人送回来的消息后,更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论恐热的政敌们,趁机发难,他们非但没有想著为论恐热报仇,反而认为是他咎由自取,破坏了与汉人之间的和平。他们斩杀了论恐热的家人,然后派出了最高规格的使团,带著牛羊和美女,卑躬屈膝地向陈平川求和,表示愿意永世修好,再不踏入河西走廊一步。 陈平川的威名,经此一战,彻底响彻西域。 “陈”字帅旗,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新的图腾。 当陈平川率领著得胜之师,押解著俘虏,浩浩荡荡地开向敦煌城时。 那座饱经战火洗礼的古老城池,城门大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城门下,静静地等待著他。 当陈平川的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敦煌城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主公来了!” “我们得救了!” 守城的將士们,无论是归义军的老兵,还是白羚部的族人,全都扔掉了手中的武器,振臂高呼。 许多人喜极而泣,相互拥抱著,宣泄著劫后余生的激动。 祝衡站在城门下,望著那面熟悉的、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陈”字大旗,眼眶不知不觉间湿润了。 他身后的阿丽娜,也一脸激动地看著那支如同天神下凡般,在短短一天之內就击溃了五万敌军的雄师。 她的族人得救了,她的家园保住了,而这一切,都拜那个男人所赐。 大军在城外停下,陈平川翻身下马,独自一人,向著城门走去。 他走得很慢,目光扫过城墙上那些残破的箭垛,扫过城门下那些无法清理乾净的暗红色血跡,心中百感交集。 他能想像,在自己到来之前,这座孤城经歷了何等惨烈的血战。 第345章 西域方奏凯旋曲,北境已闻泣血歌 祝衡也迎了上来。 一年多不见,他变了。 不再是那个初到西域时,带著几分消沉和迷茫的落魄王爷。他的皮肤被风沙吹得黝黑粗糙,眼神却变得像鹰隼一样锐利,身上那股属於皇室的雍容,被一种沙场宿將特有的铁血煞气所取代。 他更像一个真正的王,一个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数万人生死的领袖。 两人相距十步,停下了脚步,静静地对视著。 千言万语,都匯聚在彼此的眼神之中。 有重逢的喜悦,有並肩作战的情谊,更有对往昔岁月的无限感慨。 “你小子,总算来了。”祝衡率先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脸上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再晚来半天,你就只能来给我收尸了。” 陈平川也笑了,走上前,伸出双臂:“王爷你这条命金贵著呢,阎王爷可不敢收。再说了,你闺女还没嫁过去呢,你这当爹的,怎么也得活著看到那天吧?” 祝衡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带著一丝释然和暖意。他也张开双臂,与陈平川结结实实拥抱在一起。 “平川!欢迎回家!” “嗯,我回来了。”陈平川也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两个男人,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彼此都感受到了对方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情义。 “走,进城!我给你准备了庆功宴!”祝衡拉著陈平川的手,就要往城里走。 “等等。”陈平川拉住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军,又看了看城墙上那些衣衫襤褸、面带期盼的守军,正色道,“庆功宴不急。先让我的军医入城,救治伤员。另外,把缴获的牛羊和粮草,分发下去,让將士们和城里的百姓,先吃上一顿饱饭。” 祝衡闻言,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讚许和感动。 这就是陈平川。无论何时何地,他首先想到的,永远是麾下的士兵和治下的百姓。 很快,陈平川的命令便被执行下去。 大批的军医带著药品涌入城中,在城內设立了临时的救护所。堆积如山的牛羊被宰杀,一口口大锅被架起,浓郁的肉香很快便飘满了整个敦煌城。 那些已经吃了十几天干饼和野菜汤的军民们,看到大块的羊肉和白的米饭,眼泪都流了下来。他们狼吞虎咽地吃著,仿佛要把这些天的飢饿全都补回来。 整个敦煌城,都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之中。 当晚,一场盛大的庆功宴,在修葺一新的將军府內举行。 陈平川、祝衡、阿丽娜,以及双方的主要將领,齐聚一堂。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祝衡端起酒碗,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陈平川身上。 “平川,还记得吗?”他感慨万千地说道,“一年多前,我们刚到敦煌的时候,你对我说,中原……已经回不去了。那时候,我心如死灰,觉得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陈平川默然,他当然记得。那时候的祝衡,就是一个失去了国家和亲人的丧家之犬。 “可是今天,”祝衡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你带著一支无敌的雄师,从东方而来,一天之內,就扫平了我们看来无法战胜的敌人!你让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我们汉家儿郎,在这片土地上,重新站起来的希望!” 他举起酒碗,对著陈平川,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年你说,中原回不去了。但是现在,我想说,我们不但要回去,而且要堂堂正正地,从这西域,一路打回去!光復河山,重归大业!” 他的话,如同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归义军將领心中的火焰。 “打回去!光復河山!” “打回去!重归大业!” 姚北辰等一眾老將,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跟著振臂高呼。 陈平川看著眼前这群情激奋的一幕,心中也是豪情万丈。 他站起身,端起酒碗,与祝衡重重一碰。 “好!那我们就从这西域,打回中原去!” “干!” “干!” 两人一饮而尽,摔碗於地。 清脆的碎裂声,仿佛是他们吹响的,反攻的號角。 宴会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中时,一条信息的到来,却给这片欢乐的气氛,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名风尘僕僕、形容枯槁的信使,在亲兵的带领下,闯进了宴会大厅。 “报——!天算网紧急军情!” “北境,大雁关……破了!” “蒙天放將军……殉国了!” 喧闹的大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信使带来的消息,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所有人的热情之上。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北境?大雁关? 陈平川的脑子飞速运转。 这个被他视为北境长城的男人,竟然殉国了?大雁关也破了? 这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中原的北大门,已经向草原蛮族,彻底敞开了!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祝衡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衝上前,一把扶起那名信使,“大雁关何等坚固,蒙將军麾下更有五万玄甲军,怎么会说破就破?” 他曾经与蒙天放有过一面之缘,两人英雄相惜。 此人是前朝名將蒙毅的后人,將门虎子,镇守大雁关已有十年之久,为人忠勇,治军严明,是朝中为数不多的,真正有能力、有担当的將领。 蒙天放也从来不把梁党放在眼里,数次顶撞梁越,梁越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如今,这位爱国將领为了保家卫国,以身殉国! 那信使断断续续地讲述了那场惨烈的大战。 “是……是草原的王,塔尔罕的儿子,一个叫……叫阿保机的小子,他率领近二十万大军,围攻大雁关……” 塔尔罕的儿子? 陈平川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当初在顺城,被他用计谋击败,最后狼狈逃走的黑狼部首领塔尔罕。 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青出於蓝而胜於蓝,果然虎父无犬子! “蒙將军率领五万玄甲军,死守大雁关。那一战,打得是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最后他们守了一个多月,城里的箭矢用光了,就用石头砸。滚木用完了,就把房梁拆了往下扔。到最后,连吃的都没了,我们就杀战马,吃树皮,啃草根……” “可是,援军……始终没有来。” 第346章 將军百战身名裂,血书一封托江山 信使说到这里,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愤恨。 “京城的那些大官,那些梁家的走狗,他们巴不得蒙將军死!巴不得玄甲军全军覆没!他们根本不管北境的死活,不管中原百姓的死活!” 大厅內,所有人都沉默了。 归义军的將领们感同身受。他们被朝廷遗忘在西域上百年,对这种被拋弃的滋味,再熟悉不过了。 “城破的那天,蛮族的军队像潮水一样涌进来。蒙將军……他知道大势已去,把还能动的伤兵和亲卫召集起来,分头突围……让他们去投靠主公您!” “他说,如今天下,只有您才有可能拯救中原的百姓了。” “然后,他就带著剩下还能站起来的几百个弟兄,穿上他最珍爱的那副血甲,发起了最后的衝锋……” 信使从怀中,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封被鲜血浸透,已经变得僵硬的信,双手举过头顶。 “这是……这是蒙將军给您的,最后一封信。” 石头走上前,默默地接过那封信,转身呈给了陈平川。 陈平川的手,有些发沉。 他缓缓展开那封信。 信纸上,没有长篇大论,没有悲愤交加的控诉,只有几个用血写成的,已经凝固成黑褐色的大字,字跡潦草,却力透纸背。 “社稷倾颓,望公拯救中原百姓。” 轰! 这几个字,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陈平川的心上。 他仿佛能看到,一个浑身浴血的將军,在城破的最后时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写下这封绝笔信,將整个中原的安危,將百万百姓的希望,沉甸甸地,託付给了他这个素未谋面的“敌人”。 这已经不是一封信了。 这是一个英雄临终前的嘱託,是一个民族在危亡之际,发出的最后一声吶喊。 陈平川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可以不在乎那个腐朽的大业朝廷,可以不在乎梁家那帮国贼,但他不能不在乎这片土地,不能不在乎这片土地上,与他同文同种,血脉相连的百姓! “將军……后来怎么样了?”陈平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信使抬起头,泪水混合著脸上的污垢,流下两道清晰的泪痕。 “將军他……他被俘了。” 听到这个消息,大厅內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 “被俘了?” 以蒙天放那般刚烈的性子,怎么会束手就擒? 信使似乎看出了眾人的疑惑,咬著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將军……是为了给我们爭取突围的时间!” 时间回到大雁关即將城破的时候…… 此时,大雁关已成一片火海,残破的城墙上,插满了蛮族的狼头旗。 城內,最后的巷战已经接近尾声。 蒙天放身披那副早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玄甲,手中紧握著一桿已经折断的长枪,身上下,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的身后,只剩下不到百名同样浑身浴血的玄甲军士兵。 他们被数千名蛮族精锐,团团包围在一处残破的校场上。 蛮族大军分开一条道路,一个身材高大,穿著华丽皮裘的年轻蛮族將领,在眾人的簇拥下,骑著一匹神骏的白马,缓缓走了出来。 他就是塔尔罕的儿子,新一代的草原雄主,阿保机。 阿保机的脸上带著胜利者的傲慢,他居高临下地看著那个如同血人一般的汉人將军,用生硬的汉话说道:“蒙天放,你確实是个英雄。你的玄甲军,也是我见过最顽强的勇士。本王爱才,只要你现在跪下,向我效忠,我不仅可以饶你不死,还可以封你为王,让你继续统领你的部下,隨我一同南下,征服整个中原。届时,金钱、美女、土地,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以为,这样的条件,没有人能够拒绝。 然而,蒙天放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有些涣散的眼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呸!” 一口血痰,狠狠地吐在了阿保机身前的地上。 “我乃大业之將,生为汉家之人,死为汉家之鬼!岂能与你这等茹毛饮血的蛮夷为伍?” 蒙天放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鏗鏘,掷地有声。 “想让我投降?痴心妄想!我蒙家儿郎,只有站著死的,没有跪著生的!” 阿保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杀机暴涨。 “好!好一个站著死的蒙家儿郎!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別怪我了!”他狞笑著,“来人!给我把他拿下!记住,要活的!我要把他绑在我的王帐前,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反抗我的下场!” “保护將军!” 身后的玄甲军士兵,发出一声悲壮的怒吼,不顾一切地向著蒙天放围拢过来,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组成最后一道防线。 “滚开!” 蒙天放却一把推开护在身前的亲兵,他环视了一圈自己这些忠心耿耿的部下,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然的微笑。 “弟兄们,我们……守不住了。” “但是,我们不能白死!” 他猛地举起手中的断枪,指向城南的方向。 “援军……不会来了。如今能救中原的,只有一个人!” “陈平川!” “你们,从南门突围!去江徽,去西南,去西域!无论他在哪里,都要找到他!把信交给他!告诉他,北境……守不住了,中原的百姓,就拜託他了!” “將军!我们不走!要死一起死!”士兵们哭喊著。 “这是命令!”蒙天放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严厉光芒,“玄甲军,可以全军覆没,但这个消息,必须传出去!这是我们……最后的使命!”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的士兵,独自一人,手持断枪,迎著潮水般涌上来的蛮族士兵,发起了生命中最后一次,也是最悲壮的一次衝锋。 “杀!”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 他就像一头冲入羊群的猛虎,手中的断枪,每一次挥出,都能带走一条蛮族的生命。他斩杀了三名冲在最前面的蛮族將领,身上又添了十几道伤口,最终力竭,被蛮族士兵用长杆和绳索套住,重重地摔倒在地。 “將军!” 其他人在蒙天放吸引了所有敌人注意力的那一刻,含著血泪,从南门杀出了一条血路。 …… 第347章 血书悲歌英雄泪,一怒挥师天下惊 “这些人逃出来后,不敢停留,一路向南。可梁党的那些狗官,封锁了所有关隘,到处都是抓捕他们的官兵。他们九死一生,才逃到了西南,听闻主公您西征,又一路追到了这里……” 信使悲痛地说道:“他们一百多个弟兄,如今……如今就只剩下三四人……” “那……將军怎么样了?”祝衡追问道。 “阿保机那个畜生,他把蒙將军绑在攻城车上,押著他,一路南下,所过州县,望风而降……如今,恐怕已经……已经打过黄河了……”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拳头,都握得咯咯作响。 一个忠心报国的英雄,没有死在衝锋陷阵的路上,却被自己人出卖,最后落得如此屈辱的下场。 这是何等的悲哀! 陈平川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著脸颊,无声地滑落。 他紧紧地攥著那封血书,指节因为过度用力,已经捏得发白。 蒙天放的嘱託,如同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凝如实质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平定西域,整合力量,徐图东进的计划,必须提前了。 他转过身,面向北方,仿佛目光能够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片正在蛮族铁蹄下呻吟的土地。 “蒙將军……” 他低声喃语,像是在对那个逝去的英魂起誓。 “你放心。” “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去。” “我会带著百万雄师,踏平草原,为你报仇!” “我会把梁家那帮国贼,连根拔起,祭奠你的在天之灵!” “这中原的万里河山,我来守!” “这天下的亿万百姓,我来救!” 陈平川的声音在大厅中迴荡,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钢铁铸成,沉重而又坚定。 那句“这天下的亿万百姓,我来救”,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庆功宴上的欢声笑语早已消失无踪,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背对眾人、望向北方的身影上。 他的背影並不算特別魁梧,但在眾人眼中,却仿佛能撑起这片即將倾颓的天地。 “主公……” 郭仲达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想说,我们刚刚经歷一场大战,將士们需要休整。 他想说,西域初定,人心未稳,吐蕃和回鶻虽败,但根基仍在,此时我们若大举东进,后方恐有变数。 他想说,从敦煌到中原,路途何止千里,大军远征,粮草輜重如何保障?这根本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理智告诉他,陈平川此刻的决定,太过衝动,太过冒险。 可是,当他看到那封被捏得变形的血书,当他想起信使口中那个被绑在攻城车上、受尽屈辱的英雄,当他感受到陈平川身上那股强烈的悲愤与杀意时,所有劝諫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家国如此,英雄蒙冤,若还瞻前顾后,计算得失,那他们与朝堂上那些冷血的国贼,又有何异? “平川!” 祝衡大步上前,一把按住陈平川的肩膀。他的手掌孔武有力,眼中燃烧著同样的火焰。 “算我一个!我祝家虽已不是皇族,但我祝衡,还是汉家男儿!这笔血债,我要亲手向梁家,向草原蛮族討回来!” “王爷说得对!”秦锋“呛啷”一声拔出腰间的长刀,刀锋在灯火下闪著寒光,“主公,末將愿为先锋!五百破风骑,隨时可以出发!” “末將王奎(林勇)请战!” “末將姚北辰请战!” “请主公下令!” 一时间,大厅之內,將星云集,群情激奋。所有人的血都被点燃了,一股磅礴的战意冲天而起。 陈平川缓缓转过身,他眼中的泪痕已干,只剩下冰冷的决绝。他扫视著一张张激动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就是他的班底,是他敢於向整个天下宣战的底气。 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沸腾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的心意,我明白。”他的声音恢復了惯有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即將喷发的火山。 “郭军师的顾虑,我也清楚。”他看向郭仲达,“我们刚打完一仗,人困马乏,西域的摊子也才刚刚铺开。立刻挥师东进,確实不智。” 郭仲达闻言,心中稍稍鬆了口气,以为陈平川冷静下来了。 然而,陈平川话锋一转:“但是,有些事,不能只算计利弊得失。民心,等不了;道义,等不了;蒙將军流的血,更等不了!” “我们若是在这里安安稳稳地休整几个月,甚至一两年,等到我们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再出兵,北方的百姓还剩下多少?这中原的脊樑,是不是就真的被那帮畜生给打断了?” “我陈平川,要做的是救世,不是等天下糜烂之后,再去收拾一个烂摊子!” 他的话,字字诛心,让郭仲达哑口无言。 是啊,慈不掌兵,但若是连最基本的人心和道义都失去了,那他们就算得了天下,又有什么意义? 陈平川走到大厅中央悬掛的地图前,目光如炬,在广袤的疆域上移动。 “所以,我的计划必须改变。”他拿起一支硃笔,在地图上画下了一条从敦煌直指中原腹地的血色长线。 “我意,即刻起兵,北伐!” “我將亲率一万破风骑与火銃营精锐,作为先锋,即刻出发。我们的目標不是攻城略地,而是成为一把尖刀,一把插进蛮族大军心臟的尖刀!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援军到了!希望,还在!” “王奎、林勇,你二人率领步兵主力,整合收编的降兵,即刻进行整训。我要你们在一个月之內,打造出一支能战之师!” “郭军师,”他看向郭仲达,“西域的后方,就全部交给你了。我给你最高的权限,钱粮、人事,你一手总揽。你的任务,比我们更重!我要你做的,不是守住西域,而是將整个西域,变成我们北伐的兵工厂和粮仓!源源不断地为我们提供兵员和物资!” “祝王爷,”陈平川的目光转向祝衡,“月氏与归义军已是一体,我需要你坐镇敦煌,安抚各部,同时训练新兵。你是大业朝的秦王,是汉家正统的象徵,有你在,西域的汉人百姓,心就不会散!” 一道道命令,清晰而果断地发出。 这不是一时衝动的决定,而是在极短的时间內,结合当前局势做出的最疯狂,也最有效的部署。 他要用自己作为旗帜,用一支精锐的奇兵,去撬动整个天下的棋局! 第348章 金戈指北境,铁马踏胡尘 郭仲达看著地图上那道血色的线条,看著陈平川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劝。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一拜:“主公高义,仲达万死不辞!定为主公守好这片大后方!” “末將遵命!” “末將遵命!” 所有將领,齐声领命,声震屋瓦。 “好!”陈平川重重一拍桌案,“传我將令!犒赏三军,让將士们饱餐一顿,好好睡一觉!明日卯时,全军誓师,北伐!” 命令传下,整个敦煌城都动了起来。 刚刚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士兵们,在得知北境的噩耗和主公的决定后,没有丝毫怨言。悲愤化为了力量,喜悦变成了同仇敌愾的战意。 军营里,磨刀声霍霍,战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士兵们擦拭著自己的兵器,检查著自己的甲冑,眼中闪烁著对战爭的渴望和对蛮族的仇恨。 这一夜,敦煌无眠。 一股名为“復仇”的风暴,正在这片西域的土地上,迅速凝聚。 次日,天刚蒙蒙亮。 敦煌城外,数万大军列成方阵,旌旗如林,刀枪如雪。 陈平川一身戎装,立於高台之上。他的身后,是祝衡、郭仲达、秦锋等一眾核心將领。 台下,一万即將出征的先锋將士,精神抖擞,杀气腾腾。 陈平川没有说太多鼓动人心的话,他只是让那名信使,再次將蒙天放將军的遭遇,將大雁关的惨状,將蛮族南下后的暴行,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当听到蒙將军被囚於车中,受尽凌辱;当听到中原百姓被肆意屠戮,家园化为焦土时,台下数万將士的眼睛都红了。 一股压抑到极点的怒火,在方阵中蔓延。 “將士们!”陈平川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在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妻儿父母,是西域数百万刚刚看到希望的汉家百姓!” “在我们的前方,是正在受苦受难的同胞,是正在被蛮族铁蹄践踏的万里河山!” “我们,退无可退!” “此去,或许九死一生!此去,或许马革裹尸!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 数万人的怒吼,匯成一股声浪,直衝云霄,仿佛要將天上的云层都撕裂。 “好!”陈平-川拔出腰间长剑,直指东方。 “我,陈平川,在此立誓!” “不破蛮夷,誓不还朝!” “不诛国贼,誓不卸甲!” “大军,出发!” “风!风!大风!” 隨著他一声令下,秦锋率领的破风骑一马当先,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隨后,一万先锋大军,化作一股黑色的洪流,向著东方,向著那片正在泣血的土地,滚滚而去。 高台之上,祝衡和郭仲达看著远去的军队,神情肃穆。 “军师,平川此去,你觉得有几成胜算?”祝衡轻声问道。 郭仲达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神复杂:“若论兵力,不足一成。但若论人心,若论陈大人……我看不透。他总是能创造奇蹟,不是吗?” 祝衡沉默了,他看著那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陈”字大旗,喃喃道:“是啊,他就是奇蹟本身。希望这一次,他也能为这片绝望的土地,带来奇蹟。” …… 就在陈平川率领大军踏上东征之路的同时,中原大地,已是千里赤地,哀鸿遍野。 阿保机,这位草原新崛起的雄主,和他那在顺城府惨败於陈平川之手的父亲塔尔罕不同。他更加年轻,更加残暴,也更加懂得如何摧毁一个民族的抵抗意志。 二十万蛮族大军,如同一股黑色的瘟疫,从大雁关决堤南下。 他们没有明確的战略目標,或者说,他们的战略目標就是纯粹的毁灭。 大军过处,不分军民,不留活口。村庄被付之一炬,田地被战马踏平,男人被当作猎物一样射杀,女人和財物则被掳掠一空。 一座又一座的县城,在得知大雁关失守的消息后,本就人心惶惶。 当他们看到蛮族大军前方,那辆巨大的囚车里,被铁链锁著、浑身浴血,昏迷不醒的蒙天放將军时,所有守城將士的心理防线都崩溃了。 连大业朝最强的玄甲军统帅都落得如此下场,他们这些地方卫所的杂兵,拿什么去抵抗? 於是,望风而降成了常態。 那些穿著大业朝官服的知县、知州们,爭先恐后地打开城门,跪在阿保机的马前,献上城池、钱粮和美女,只为换取自己一条活命。 然而,阿保机对这些软骨头的汉人官员,没有丝毫的兴趣。 他往往会笑著接受他们的投降,然后在入城之后,將这些官员连同他们的家眷,在百姓面前当眾斩首。 他用这种血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投降,没有用。抵抗,更是死路一条。 绝望,如同瘟疫般在中原大地上蔓延。 而那辆囚禁著蒙天放的囚车,就像一座移动的耻辱碑,押著整个大业朝的尊严,一路南下,直逼京城。 此刻的京城,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消息灵通的权贵们,早在蛮族大军刚过黄河时,就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南逃。 一时间,京城各条出城的官道上,挤满了华丽的马车和满载家当的牛车。 然而,他们很快就绝望地发现,国舅梁越早已下令封锁了所有城门。 美其名曰“稳定人心,共抗国难”,实则是怕这些权贵带著巨额的財富跑了,他梁家搜刮谁去?更怕引起大规模的逃亡,导致城中秩序彻底崩溃。 皇宫,太和殿。 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和肃穆,殿內挤满了惊慌失措的文武百官,像一群没头苍蝇般嗡嗡乱叫。 “国舅爷!国舅爷!蛮子打过来了!咱们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吏部侍郎燕大人,哭丧著脸,就差跪下来抱梁越的大腿了。 “跑?往哪跑?”梁越一脚踢开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比谁都想跑,可是他不能。 他是大业朝的实际掌控者,是“帝爷”。他要是跑了,整个梁党立刻就会分崩离析,他赖以生存的大业朝就彻底垮了,他一辈子经营的权势和威严,也將彻底扫地。 更重要的是,他跑了,这京城里他几十年搜刮来的,那足以富可敌国的金山银山怎么办?他捨不得! 第349章 皇权酒肉化焦土,帝都一夜变鬼城 “慌什么!”梁越环顾四周,怒喝道,“区区蛮夷,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他们要的无非就是钱和女人!本国舅已经派人去跟他们谈了!只要给足了好处,他们自然会退兵!” 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陈平川是这样,这帮蛮子也一样。 他已经命人准备了百万两白银,还有上百名精挑细选的美女,作为“议和”的筹码。他坚信,阿保机在看到这些之后,一定会乖乖退兵,甚至向他称臣纳贡。 这就是梁越的逻辑,一个沉浸在权力和金钱中太久,已经完全丧失了对外界基本认知的人的逻辑。 “可是……国舅爷,探子来报,蛮子已经兵临城下,他们……他们根本没有要谈的意思啊!”兵部尚书颤抖著声音说道。 “放屁!”梁越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香炉,“一群只知道打仗的蠢货懂什么!那是他们在抬高价码!传令下去,把我们准备的礼物再加一倍!我就不信,他们不心动!” 大殿的角落里,那个被梁家扶持上位的傀儡小皇帝——兴帝,穿著一身不合体的龙袍,嚇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能眼巴巴地看著梁越,把他当成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他们等来的,不是蛮族使者,而是震天的炮声。 “轰!轰隆隆!” 那是蛮族从大雁关缴获,又或是自己仿製的大炮,正在猛轰京城的城墙。 京城的城墙,数百年来未经战火,看起来高大雄伟,实则內里早已被层层盘剥,豆腐渣工程隨处可见。在投石车猛烈的轰击下,大块大块的墙砖剥落,尘土飞扬。 城墙上的守军,大多是京城的卫戍部队,平日里作威作福、吃空餉的紈絝子弟,哪里见过真正的战爭。 早已嚇得哭爹喊娘,丟下兵器四散奔逃。 梁越衝出大殿,看到城墙方向的火光和浓烟,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真的攻城!”他语无伦次地咆哮著,“反了!都反了!”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帮“野人”不按他的剧本走。 攻城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时辰。 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一段年久失修的城墙,被硬生生轰塌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城破了——!” 悽厉的喊声,如同丧钟,在京城上空响起。 紧接著,便是潮水般的马蹄声和蛮族士兵兴奋的嚎叫声。 “杀啊!” “抢光他们的钱!粮食!女人!” 黑色的洪流,顺著那个缺口,涌入了这座大业朝的心臟。 一场惨绝人寰的屠杀,正式开始。 梁越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远处街道上燃起的熊熊大火,听著空气中传来的悽厉惨叫,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都完了。 “国舅爷!快走啊!”几个心腹家將衝过来,架起他就要往皇宫深处跑。 “不……不……”梁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我的钱……我一辈子的心血……我的江山……” 他想的不是如何活命,而是他藏在密室里的,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 京城,这座曾经冠绝天下、繁华无比的帝都,在这一刻,彻底沦为了蛮族铁蹄下的猎场。 …… 城破的那一刻,京城维持了数百年的虚假繁荣,如同一个被戳破的巨大泡沫,瞬间化为乌有。 蛮族士兵像一群饿疯了的野狼,衝进了一座堆满了肥羊的羊圈。 他们的第一个目標,不是皇宫,而是那些坐落在城东、城南的达官显贵们的府邸。 “砰!” 一座掛著“吏部尚书府”牌匾的朱漆大门,被几名蛮族士兵用攻城锤狠狠撞开。 府內的家丁护院们,平日里仗著主人的权势,在京城横行霸道,此刻却像一群受惊的鵪鶉,还没等蛮族士兵的弯刀砍到身上,就丟下武器,跪地求饶。 其中喊声最大的就是燕世藩,他嚇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喊著:“別杀我!別杀我!我有钱!我有很多钱!都在密室里!我带你们去!” 一名蛮族百夫长狞笑著,一脚將他踹倒在地,然后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钱,我们要。你的命,我们也要!” 弯刀划过,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府邸门前威武的石狮子。 悽厉的惨叫声,很快就淹没在府內女眷们的哭喊和蛮族士兵的狂笑声中。 曾经高高在上的夫人、千金小姐、美貌的丫鬟妾室,此刻都成了蛮族士兵们发泄的玩物。 她们的哭喊、挣扎,只能换来更残暴的对待。 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这些他们穷尽一生搜刮来的民脂民膏,被粗暴地装进麻袋,隨意地践踏。 一炷香后,这座曾经辉煌的府邸,燃起了熊熊大火,將所有的罪恶和哀嚎,都吞噬其中。 这样的一幕,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同时上演。 那些曾经以为交出金银就能换取活命的富商巨贾,在献出所有家產后,被当著家人的面砍下了脑袋。 那些曾经在朝堂上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文官,此刻被扒光了官服,像狗一样被驱赶,稍有反抗,便是一刀。 最讽刺的,莫过於那些梁党的骨干。 他们仗著梁越的权势,在京城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积累了惊人的財富。 他们以为,城破了,只要报上自己是国舅爷的人,蛮子也会给几分薄面。 然而,阿保机早就下过命令,凡是梁党官员,罪加一等,杀无赦! 於是,这些平日里眼高於顶的“国戚”,下场比普通官员还要悽惨。 他们被用最残酷的方式折磨,逼问出每一分藏匿的財產,然后被残忍处死,全家老小,无一倖免。 整个京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人间炼狱。 街道上,尸体横陈,血流成河。 往日繁华的商铺,被洗劫一空,燃著大火。 空气中,瀰漫著浓烈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妇女儿童绝望的哭嚎声。 一些尚有血性的京城百姓和溃散的士兵,自发地组织起来,在街头巷尾与蛮族士兵展开了惨烈的搏杀。 他们用菜刀、用木棍、用牙齿,进行著最后的抵抗。 然而,在装备精良、凶狠残暴的蛮族大军面前,这些抵抗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一处小巷內,一个白髮苍苍的老人,挥舞著一把生锈的铁剑,护著身后的孙子,怒吼著冲向一名蛮族士兵。 “狗杂种!老夫跟你们拼了!” 蛮族士兵轻蔑地一笑,隨意一刀,便將老人砍死。他狞笑著,走向那个嚇傻了的孩子…… 第350章 金鑾殿前龙椅碎,铁蹄之下天子亡 这一天,太阳被浓烟遮蔽,天空是灰暗的。 这一天,大业朝的国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百姓在哭嚎,在绝望。 但在这无尽的悲凉中,当他们看到那些平日里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们,像猪狗一样被屠杀时,心中又涌起一股病態的、扭曲的快感。 “杀得好!杀得好啊!” 一个断了腿的乞丐,躲在墙角,看著不远处一个脑满肠肥的官吏被砍头,他一边流著泪,一边拍手叫好。 “你们也有今天!报应!这都是报应啊!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在悽厉的惨叫声中,显得那么的诡异和悲哀。 国已不国,家亦不家。 当维护秩序的暴力机器被更强大的暴力摧毁时,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丛林法则。 而皇宫,这座城市的中心,也成了最后的风暴眼。 无数的蛮族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涌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他们眼中闪烁著贪婪的光芒,因为他们知道,那里,有这座城市最顶级的財富,和最尊贵的女人。 宫门被轻易撞开,平日里威严的禁军侍卫,一触即溃。 太监、宫女们尖叫著四散奔逃,却被蛮族士兵像追赶兔子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砍倒在地。 阿保机骑著一匹高大的黑色战马,在亲卫的簇拥下,缓缓踏入皇宫。 他看著这雕樑画栋、金碧辉煌的宫殿,脸上没有丝毫的惊嘆,只有冰冷的蔑视。 “这就是汉人的皇宫?果然奢华糜烂!”他轻蔑地说道:“哼,一群绵羊,却住在金子做的羊圈里,活该被宰!” “传令下去,除了皇帝和那个叫梁越的国舅,其他人,反抗者,杀!女人,赏给今晚作战最勇猛的士兵!” “是,大王!” 命令传达下去,整个皇宫,彻底沸腾。 阿保机没有理会身后的混乱,他催动战马,目標明確地朝著太和殿的方向走去。 他要亲眼看一看,那个把他父亲耍得团团转的陈平川所效忠的朝廷,究竟是怎样一副可笑的模样。 他要让那个所谓的大业天子,跪在他的脚下,舔他的马靴。 当他抵达太和殿前时,看到的是一幅滑稽的景象。 梁越和那个小皇帝兴帝,被一群残余的太监和家將,簇拥在殿內,用龙椅和桌案,堵住了大门,做著最后徒劳的抵抗。 阿保机笑了。 他挥了挥手。 身后的亲卫们,发出一阵鬨笑,发起衝锋。 “轰!” 一声巨响,那扇象徵著皇权至高无上,由金丝楠木打造的殿门,被硬生生劈成了碎片。 殿內,梁越和兴帝惊恐的脸,暴露在所有蛮族士兵的面前。 刺眼的阳光和狰狞的蛮族士兵的面孔,也出现在梁越等人的眼前。 大殿內的几十个太监和家將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手中的兵器“噹啷啷”掉了一地,一个个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年仅十几岁的兴帝,两眼一翻,直接嚇晕了过去。 唯有梁越,还保持著最后一丝理智。他的脸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別……別过来!”他从龙椅后面爬了出来,指著堆在墙角的一排大箱子,声音尖利地叫道:“看到没有!黄金!都是黄金!还有夜明珠!千年人参!只要你们不杀我,这些……这些都给你们!我还可以给你们更多!我是大业的国舅,我……我富可敌国!” 他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歇斯底里地亮出自己最后的底牌。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阵肆无忌惮的嘲笑。 蛮族士兵们看著那些金灿灿的箱子,眼中满是贪婪,但没有一个人动。他们在等他们的王,阿保机的命令。 阿保机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著这个在地上爬行的,曾经权倾朝野的男人,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可怜的臭虫。 “你就是梁越?”阿保机的汉话说得有些生硬,但充满了威严。 “是!是!我就是梁越!”梁越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跪到阿保机的马前,“大王!英明神武的大王!我愿意归降!我愿意为您效力!我知道大业朝所有的財宝,我知道那些官僚的钱都藏在哪里!我能帮您,我能帮您统治这片土地!” 为了活命,他卑微到了尘埃里,摇尾乞怜,毫无尊严可言。 阿保机看著他这副嘴脸,脸上的轻蔑更浓了。 他没有理会梁越,而是用马鞭指了指那个昏死过去的兴帝,问旁边的一个亲卫:“那个就是汉人的皇帝?” “是的,大王。” 阿保机发出一声嗤笑:“连站都站不稳的废物,也配当皇帝?” 他甚至懒得再多看一眼。 “拖出去,让我的战马,送他一程。”他隨意地挥了挥手,就像在处理一件垃圾。 “不!不要!”梁越惊恐地尖叫起来,那毕竟是他扶持起来的傀儡,是梁家权力的象徵。 但已经晚了。 两个蛮族士兵狞笑著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將昏迷的兴帝拖出了大殿,扔在了广场的中央。 一名蛮族將领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催动胯下的战马,高高地扬起前蹄。 “噗嗤!” 沉重的马蹄,重重地踏在了兴帝的胸口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个穿著龙袍的孩子,身体诡异地扭曲了一下,口中喷出大片的鲜血,瞬间就没了声息。 大业朝的最后一任皇帝,就以这样一种屈辱而草率的方式,结束了他短暂而可悲的一生。 梁越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嚇得魂飞魄散,裤襠里一片湿热。 阿保机这才將目光重新投向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残忍起来。 “现在,轮到你了。” “不……大王饶命!饶命啊!”梁越疯狂地磕头,额头在坚硬的石板上磕出了血。 “饶了你?”阿保机俯下身,用马鞭拍了拍梁越的脸,“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你这种人,还有更大的用处。” 他直起身,对著身后的士兵下令:“把他给我绑起来!带到午门外!把城里所有还活著的汉人都给我赶到那里去!我要当著所有人的面,替大业朝的百姓,审判这个国贼!” 梁越被拖下去之后,阿保机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內踱步,忽然他想起什么,问旁边一个太监:“我记得,你们不是有个梁太后吗?她人在哪里?” “大王,太后……太后早就跑了!” 阿保机冷哼一声:“她倒是跑得够快!” …… 第351章 史上最荒诞审判!仇人帮你报仇! 午门广场,曾经是举行国家大典,彰显皇权威严的地方。 此刻,却成了审判国贼的刑场。 数万名倖存的京城百姓,被蛮族士兵用鞭子和弯刀驱赶著,聚集在这里。他们一个个衣衫襤褸,神情麻木,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梁越被五大绑,像一头待宰的肥猪,被扔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中央。 阿保机骑著马,缓缓走上高台。他的身后,是那辆囚禁著蒙天放的囚车。 当百姓们看到囚车里那个浑身是血,却依旧站得笔直的身影时,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啜泣。 一边是曾经守护著他们的战神。 一边是把他们拖进无尽深渊的国贼。 阿保机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先是指著蒙天-放,大声对台下的百姓说道:“你们看!这就是你们的英雄!他很顽强,很勇敢!我敬佩他!但是,他保卫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朝廷?是一个由国贼和蛀虫掌控的朝廷!他的血,是为了一群不值得的人而流!” 接著,他猛地一转马鞭,指向跪在地上的梁越。 “再看看这个傢伙!”阿保机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他,就是你们的国舅爷,梁越!是这个国家最大的蛀虫!是这个朝廷腐烂的根源!” “是他在朝堂之上,独断专行,残害忠良!是他在朝堂之下,搜刮民脂,鱼肉百姓!你们的苛捐杂税,是不是他制定的?你们的家破人亡,是不是拜他所赐?” “我,阿保机,是征服者!我用刀剑,堂堂正正地打下了你们的京城!而他!”阿保机用马鞭狠狠抽在梁越的背上,发出一声脆响。 “啊!”梁越发出一声惨叫。 “他,是窃国者!是躲在你们背后,吸乾你们骨髓的毒蛇!告诉我,你们大业朝的灭亡,到底是因为我阿保机的铁蹄,还是因为这种国贼?!” 台下,死一般的寂静。 百姓们麻木的脸上,开始出现了一丝波动。他们的眼中,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这火焰,既是对著台上的征服者,更是对著那个跪在地上的罪魁祸首。 “杀了他!杀了他!”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声。 紧接著,越来越多的人跟著喊了起来。 “杀了这个国贼!” “千刀万剐!扒了他的皮!” 积压了数十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他们將国破家亡的所有痛苦,都宣泄到了梁越的身上。 阿保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看著群情激奋的百姓,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成功地將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替天行道”的审判者,將百姓的仇恨,从自己身上转移开了一部分。 他再次举起马鞭,对著梁越,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抽打下去。 “这一鞭,是替那些被你害死的忠臣打的!” “啪!” “这一鞭,是替那些被你搜颳得家破人亡的百姓打的!” “啪!” “一个国家,有你这样的国贼,焉能不亡!一个民族,有你这样的败类,焉能不衰!” 梁越在鞭打下,发出杀猪般的惨嚎。他身上的华服早已被抽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台下的百姓,看著往日里作威作福的“帝爷”,如今像狗一样被打,心中涌起一股报復的快感。 但紧接著,是更深的悲凉。 他们的仇人,正在被他们的敌人审判。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悲哀! 终於,梁越在无尽的痛苦和羞辱中,昏死了过去。 阿保机扔掉手中的鞭子,对著台下大声宣布:“这个国贼,死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活著,让他亲眼看著,他曾经拥有的一切,是如何化为乌有的!” “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不要让他死了,我要让他当我的狗,当我的玩物!” 几个亲卫上前,將血肉模糊的梁越,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下了高台。 一场荒诞的审判,就此结束。 京城的百姓,得到了片刻的宣泄,但迎接他们的,是更加黑暗和漫长的奴役。 …… 梁越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晃动不止、充满恶臭的囚车里。 手脚都被粗大的铁链锁著,稍微一动,就传来钻心的疼痛。身上被鞭子抽出的伤口,因为没有得到任何处理,已经开始化脓,散发出阵阵腐臭。 他不是一个人在囚车里。 周围,挤著十几个同样被俘的朝廷官员。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面如死灰,曾经的官威和体面,早已荡然无存。 “水……水……”梁越嘴唇乾裂,喉咙里像是著了火。 他虚弱地呻吟著,希望能有人给他一口水喝。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旁边一个官员鄙夷的眼神。 “哼,梁国舅,你也有今天?当初你剋扣军餉,把边关守军饿死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会落得这般田地?” “就是!若不是你这奸贼当道,大业何至於此!我们都是被你害的!” “呸!国贼!” 一时间,囚车里的官员们,都將自己的不幸,归咎到了梁越的头上。他们不敢怨恨蛮族,只能將怒火发泄到这个昔日的顶头上司身上。 梁越气得浑身发抖,他想反驳,想咆哮,想告诉这帮蠢货,没有他梁越,他们连官都做不上。 可是,他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正在这时,囚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蛮族士兵的鬨笑。 一个蛮族士兵,端著一盆马尿,走到了囚车旁,脸上掛著戏謔的笑容。 “嘿嘿,你们这群汉人的大官,渴了吧?来,大王赏你们的好东西!” 说著,他將那盆骚臭的马尿,尽数泼进了囚车里。 “啊!” “畜生!你们这帮畜生!” 囚车里的官员们发出一阵怒骂和尖叫,纷纷躲避。 梁越被泼了一头一脸,那股噁心的骚臭味,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吐出来的,却只有一些黄色的胆汁。 蛮族士兵们看著他们狼狈的样子,爆发出更加张狂的大笑。 从这一天起,梁越彻底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国舅爷,他成了一个玩物,一个供蛮族士兵取乐的畜生。 每天,他们只能分到一块发霉的馒头,和一碗浑浊的臭水。 蛮族士兵们会以戏弄他们为乐。有时候,会把食物扔在地上,让他们像狗一样去抢。有时候,会逼著他们学狗叫,叫得像的,才能得到一口吃的。 曾经的同僚们,为了活下去,放下了所有的尊严。 他们爭抢食物,互相撕咬,丑態百出。 梁越一开始还保持著最后的骄傲,他不肯吃地上的食物,不肯学狗叫。 结果,他被饿了三天三夜。 当他饿得眼冒金星,感觉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一个蛮族士兵,將一块沾满了泥土和马粪的肉,扔到了他的面前。 第352章 这就是报应!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吃吧,吃了就是我的狗。”那士兵嘲笑道。 梁越的內心在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士可杀不可辱,他应该饿死,保全最后的体面。 可是,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食物的渴望,最终战胜了一切。 他颤抖著手,抓起了那块骯脏的肉,像野兽一样,狼吞虎咽地塞进了嘴里。 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尊严彻底破碎的声音。 他哭了。 不是因为屈辱,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的怕死,这么的卑贱。 从那以后,他彻底沦陷了。 为了活下去,他可以做任何事。他学狗叫,比谁都像。他在地上打滚,逗得蛮族士兵哈哈大笑。他甚至会去舔士兵的马靴,只为换取一口剩饭。 他从一个权倾朝野的国舅,变成了一个毫无廉耻的弄臣,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奴隶。 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卑贱,足够听话,就能活下去。 然而,他太天真了。 阿保机並没有忘记他。 在一次宴会上,喝醉了的阿保机,突然想起了梁越。他命人將梁越带了上来。 “梁国舅,”阿保机醉醺醺地笑道,“我听说,你们汉人的文人,都喜欢吟诗作对。来,给本王作首诗,助助兴!作得好了,有赏!” 梁越跪在地上,浑身一颤。 作诗?他一个靠著裙带关係上位的权臣,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哪里会作什么诗! “大……大王……奴才……奴才不会……”他颤抖著说。 “不会?”阿保机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我看你是不想!” 他猛地拔出腰刀,架在了梁越的脖子上。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作不出来,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冰冷的刀锋,让梁越嚇得魂飞魄散。他脑中一片空白,急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地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大王……大王神威……天下无敌……” “哈哈哈哈!” 在场的蛮族將领们,爆发出雷鸣般的嘲笑。 阿保机的脸,彻底黑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愚弄。 “废物!连作首都不会的废物!”他怒吼一声,一脚將梁越踹倒在地。 “你这张嘴,除了会拍马屁,还会干什么?留著也是浪费粮食!” 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对著旁边的亲卫喝道:“来人!把他舌头给我拔了!” “不!不要!大王饶命!啊——!” 梁越惊恐的求饶,很快就变成了一声悽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两个亲卫按住他,用一把钳子,硬生生將他的舌头,连根拔了出来。 鲜血,从梁越的口中狂涌而出。他痛得在地上疯狂打滚,却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悲鸣。 从那天起,他成了一个哑巴。 但这,还不是结束。 在一次行军途中,梁越因为身体虚弱,跟不上队伍,被一个蛮族士兵嫌弃,一刀砍在了他的腿上。 他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他以为自己终於可以死了。 然而,押送他的军官,却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地死去。阿保机说过,要让他活著。 於是,军官叫来了军医,简单地为他包扎了一下。然后,为了防止他再成为累赘,军官下了一个残忍的命令。 “把他手脚都砍了,扔到运粮车上。” 在梁越惊恐绝望的眼神中,冰冷的斧头,砍断了他的四肢。 剧痛,让他再次昏死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没有四肢,没有舌头的“人棍”。 他被扔在顛簸的粮车上,像一截无用的木头。 他想死,却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 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意识,被永远地囚禁在了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里。 他每天所能做的,就是睁著眼睛,看著天空,回忆著自己曾经的辉煌。 他想起自己在京城呼风唤雨的日子,想起那些对他卑躬屈膝的官员,想起那些被他玩弄於股掌的美人,想起他密室里堆积如山的金银。 那些曾经让他无比迷恋的东西,此刻却像一把把尖刀,反覆切割著他的灵魂。 悔恨,无尽的悔恨,如同毒蛇,啃噬著他的內心。 如果……如果当初没有那么贪婪…… 如果……当初善待了陈平川…… 如果……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將在这种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中,度过自己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 这,就是国贼的下场。 另一边,梁太后还在逃亡之中。 和她那个被权力和金钱蒙蔽了双眼的哥哥不同,梁太后虽然同样自私恶毒,但久居深宫的经歷,让她拥有野兽般敏锐的政治直觉。 当大雁关失守的消息传到京城,当满朝文武还在为战与和爭论不休时,她就已经嗅到了亡国的气息。 她不相信军队,那些被梁家安插进去的酒囊饭袋,她比谁都清楚他们的斤两。 她更不相信她那个愚蠢的哥哥梁越,她知道梁越除了搜刮钱財和玩弄权术之外,一无是处,指望他力挽狂澜,无异於痴人说梦。 这个大业朝,要完了。 这个认知,让她出奇地冷静了下来。 她没有丝毫的悲伤,也没有为这个国家和百姓感到一丝的惋惜。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必须在京城这座大厦彻底倾塌之前,带著她的財富和性命,逃出去! 她没有声张,甚至没有告诉梁越。 她知道,以梁越的狂妄自大,是绝不会相信京城会破的,告诉他,只会被他当成疯子,甚至为了“稳定人心”,將她软禁起来。 她开始秘密地行动。 她遣散了宫中大部分的宫女太监,只留下几个最心腹、最忠诚的亲信。 她不再佩戴那些奢华的珠宝首饰,而是將它们和最大额的银票、最贵重的地契,缝进了一件件不起眼的粗布衣里。 她让人准备了一辆最普通不过的青布马车,就是那种京城里隨处可见的,商人用来拉货的马车。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进行。 在蛮族大军兵临城下的前三天,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梁太后脱下了她穿了一辈子的凤袍,换上了一身寻常富家老太太的衣服。 在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和侍卫的护送下,她坐上了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混在出城採办的队伍里,趁著夜色,从一个防守鬆懈的偏门,悄悄溜出了京城。 当车轮碾过护城河的石桥,身后那座巍峨的京城,在风雨中逐渐模糊时,梁太后没有丝毫的留恋。 她撩开车帘,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囚禁了她一生,也给了她无上权力的牢笼,眼中只有冰冷的决绝。 第353章 痴心妄想!她把乱世想得太简单了! “哥哥,不是妹妹心狠,是你自己太蠢。”她喃喃自语,“这天下,谁当皇帝都一样,只要我梁家能继续富贵下去就行。你守著那座破城,就和你的金山银山一起陪葬去吧。” 梁太后的目的地,很明確——庐州府。 在她的记忆中,庐州知府李汶洛,是她和梁越一手提拔起来的。那是个没什么本事,但极其会溜须拍马,对梁家忠心耿耿的狗。 她相信,只要她到了庐州,亮出自己太后的身份,李汶洛一定会感恩戴德地收留她,奉她为主。 届时,她就可以凭藉庐州的钱粮兵马,以“太后”之名,號令天下勤王,再扶持一个新皇帝,继续她垂帘听政、掌控天下的美梦。 至於中原的百姓,和那个已经沦陷的京城,在她看来,不过是实现她野心可以隨时丟弃的棋子罢了。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离开了皇宫的庇护,她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是何等的艰难和危险。 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专挑偏僻的小路走。 没有了山珍海味,每天只能啃著干硬的饼子,喝著冰冷的河水。 没有了柔软的凤榻,晚上只能在破庙或者荒野里,蜷缩在冰冷的马车里过夜。 几十年的养尊处优,让她的身体根本无法適应这种顛簸和劳累。不过几天,她就病倒了。 她开始抱怨,开始发脾气,將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身边仅剩的几个下人身上。 “都是一群废物!连口热水都找不到!” “这饼子是给猪吃的吗?硬得能硌掉我的牙!” 那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和侍卫,默默地忍受著她的责骂,尽心尽力地伺候著她。 他们不仅要照顾这个刁钻的老妇,还要时刻提防著路上的乱兵和山匪。 一路上,他们遭遇了好几次危险。有一次,被一伙溃散的官兵拦住,要抢夺他们的马车。为首的侍卫拼死抵抗,身中数刀,才將他们嚇退。 梁太后躲在车里,嚇得瑟瑟发抖,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等危险过去,她探出头来,第一句话就是:“快走!还愣著干什么!想等他们叫人来吗?” 那名受伤的侍卫,因为行动不便被丟下,他看著太后冷漠的脸,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就这样,在经歷了近一个月的艰难跋涉后,这支狼狈的队伍,终於抵达了庐州府的地界。 远远地,看到庐州城那高大的城墙时,梁太-后长长地鬆了一口气。 她整了整自己凌乱的头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严一些。 她撩开车帘,看著那座近在咫尺的城池,脸上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容。 “李汶洛,我来了。准备好迎接你的主子吧。” 她仿佛已经看到,李汶洛跪在她的脚下,山呼“太后千岁”的场景。 她感觉,自己受的这些苦,都值了。 她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回来了。 此时的庐州知府衙门,早已改换了门庭,掛上了“庐王府”的牌匾。 大堂之內,李汶洛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大椅上,身上穿著一套自己命人赶製的、不伦不类的“王袍”。 他的下手边,坐著几个他新招揽的所谓“谋士”和“將军”,一个个獐头鼠目,满脸諂媚。 “大王,据探子来报,隔壁的安庆府,守將王麻子手下不过三千兵马,粮草也快断了。我们不如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安庆,扩充我们的地盘!”一个尖嘴猴腮的“军师”进言道。 李汶洛摸著下巴上稀疏的鬍鬚,得意地点了点头。 自从陈平川一家被梁太后逼得逃离庐州后,他这个梁党安插的棋子,就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庐州。 一开始,他还假惺惺地维持著陈平川留下的善政。但很快,他就露出了贪婪的本性。 他废除了“劳务券”,恢復了繁重的苛捐杂税,將陈平川分给百姓的田地,重新收归“王府”,搞得庐州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而当京城被围,天下大乱的消息传来时,李汶洛非但没有丝毫勤王救驾的心思,反而大喜过望。 他觉得,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来了。 於是,他立刻扯起大旗,自封为“庐王”,开始招兵买马,准备在这乱世之中,分一杯羹。 他根本没想过,自己这点实力,在陈平川或者阿保机这种真正的巨鱷面前,连塞牙缝都不够。他只是一个被野心撑昏了头的跳樑小丑。 就在李汶洛和他的草台班子,商议著如何去攻打安庆府的王麻子时,一名士兵匆匆跑了进来。 “报——!大王!城外来了一辆马车,车上的人自称是……是当朝太后!” “什么?!” 李汶洛“霍”地一下从虎皮大椅上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紧接著,又变成了深深的忌惮。 太后?那个曾经高高在上,自己连见一面资格都没有的梁太后?她怎么会来庐州? 京城……难道真的破了? 这才几天?固若金汤的京城就破了? 他的脑子飞速地运转起来。 机会!这是天大的机会! 如果他能把太后捏在手里,那他就等於有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政治资本!他可以名正言顺地號令周边州县,那些还在观望的旧朝官员,肯定会望风来投!他的“庐王”之位,就坐得更稳了! 但是,危险也隨之而来。 他比谁都清楚,梁太后是个“烫手山芋”。 首先是陈平川,他与梁家是死敌,如果让他知道梁太后被自己手里,那还不得提著几十万大军来把他挫骨扬灰? 其次,蛮族知道梁太后跑到庐州来,也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必然大军压境! 李汶洛打了个冷战。 他惹不起陈平川,更惹不起蛮族。 怎么办? 接,还是不接? 那军师看出了他的犹豫,凑上前来,低声道:“大王,此乃天赐良机啊!太后现在就是一只丧家之犬,她来投奔我们,说明她已经无路可走了。” “我们把她迎进来,好吃好喝地供著,对外就宣称是『保护太后,以待明主』。这样一来,我们既得了名分,又有了號令天下的旗帜。” “至於陈平川和蛮族那边……”军师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远在西域,等他打回来,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蛮族到咱们庐州也要绕各大远,他们粮草够不够,愿不愿意来还不好说呢。” “再说了,如果他们真的来了,我们完全可以把太后交出去,就说是我们替他抓住了仇人,说不定还能將功补过呢!” 第354章 从一座牢笼,到另一座牢笼 李汶洛眼睛一亮。 对啊!这叫两头下注! 无论將来是陈平川贏,还是天下其他梟雄得势,他手里捏著“太后”这张牌,就永远有谈判的筹码! “高!军师实在是高!”李汶洛一拍大腿,脸上的犹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热。 他立刻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连王袍都来不及整理,就带著一眾手下,匆匆忙忙地朝著城门口赶去。 “快!快打开城门!本王要亲自迎接太后凤驾!” 他一边跑,一边用袖子抹著眼睛,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嘴里还哭喊著:“太后!您受苦了!臣……臣救驾来迟了啊!” 那演技,比起京城戏班子的名角,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梁太后看到李汶洛带著一大群人,哭天抢地地跪倒在她的马车前时,她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消失了。 她撩开车帘,用一种施捨般的语气,虚弱地说道:“李爱卿,平身吧。哀家……一路劳顿,快扶哀家进城歇息。”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李汶洛跪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精明和贪婪。 李汶洛表现得无比恭敬和孝顺。 他將梁太后一行人,安置在知府衙门后院一处乾净僻静的院落里。 他亲自端茶送水,嘘寒问暖,又命人送来了綾罗绸缎、山珍海味,將梁太后伺候得无微不至。 梁太后感觉自己又回到了皇宫,又过上了那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日子。 她对李汶洛的表现,非常满意。 然而,三天之后,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想出院子走走,却被门口的卫兵拦住了。 卫兵的理由是:“大王吩咐了,外面乱兵多,为了太后的安全,您还是在院里歇著吧。” 她想派人出去打探一下消息,派出去的太监,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想见李汶洛,李汶洛却总是以“军务繁忙”为由,避而不见。 整个院子,就像一个华丽的牢笼。她可以享受最好的物质生活,但她的人身自由,被完全限制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顺畅,1?1??????.???隨时读 】 梁太后就算再蠢,此时也明白了。 她被软禁了! 李汶洛这个她亲手提拔起来的狗奴才,竟然敢囚禁她! “反了!真是反了!” 梁太后在房间里,气得又打又砸。 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充满了愤怒和不敢置信。 她从一个牢笼,逃到了另一个牢笼。 而且,这个新牢笼的主人,还是她曾经最看不起的一条狗。 这种巨大的羞辱感,让她几近疯狂。 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逃出去! 她看著窗外那些站得笔直、眼神冷漠的卫兵,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斗了一辈子,从一个不受宠的妃子,爬到太后的位置,她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 不过,李汶洛的背叛,也彻底打醒了梁太后。 她终於明白,在这乱世之中,所谓的忠诚,是多么可笑的东西。 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她开始冷静下来,仔细观察著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个院子守卫森严,正门和后门都有重兵把守,想要从门口出去,绝无可能。 唯一的破绽,或许就是院子西侧那段比较低矮的围墙。围墙外面,似乎是一片荒僻的树林。 她身边,只剩下最后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名叫福安。 “福安,”梁太后將老太监叫到身边,压低声音说,“我们被李汶洛这个狗贼软禁了,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福安老泪纵横,跪在地上:“老奴早就看出来那李汶洛不是好东西!太后,您说怎么办,老奴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您周全!” “你附耳过来……”梁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將自己的计划,详细地说了一遍。 当天晚上,福安用梁太后偷偷藏下的一支金簪,买通了一个负责给院子送饭的小廝。 那小廝贪图富贵,又听信了福安“事成之后,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的许诺,便答应在后半夜巡逻换防的间隙,在西墙下接应。 夜,深了。 梁太后和福安,换上了事先准备好的两套下人的粗布衣服,脸上还抹了锅底灰。 看著镜子里自己狼狈的模样,梁太后心中一阵酸楚。 想她一国太后,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但求生的欲望,让她压下了所有的情绪。 两人借著夜色的掩护,悄悄溜到了西墙下。 果然,那个被买通的小廝,已经在那里等著了,还带来了一架简易的木梯。 “快!快!”福安催促道。 梁太后咬著牙,笨手笨脚地开始爬梯子。她一辈子养尊处优,哪里干过这种事。刚爬了两步,就脚下一滑,险些摔下来。 福安在下面死死地扶著梯子,急得满头大汗。 好不容易,梁太后才像个笨拙的狗熊,手脚並用地爬上了墙头。她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庐王府”,眼中充满了怨毒。 “李汶洛,你给哀家等著!今日之辱,来日必將百倍奉还!” 她不敢多做停留,在福安的帮助下,顺著墙头滑了下去,摔了个屁股墩。 顾不上疼痛,两人搀扶著,一头扎进了墙外的树林里。 他们对庐州城外的地形,一无所知。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的树林里穿行。 树枝划破了他们的衣服和皮肤,脚下被石头和树根绊倒了无数次。 梁太后何曾吃过这种苦,很快就体力不支,气喘吁吁地走不动了。 “不行了……哀家走不动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气。 “太后,再坚持一下!等天亮了,被李汶洛的人发现,我们就跑不掉了!”福安焦急地劝道。 就在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 紧接著,七八个手持钢刀、满脸横肉的大汉,从黑暗中钻了出来,將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看起来格外狰狞。 “嘿嘿,这么晚了,一个老太婆,一个老公公,在林子里干什么呢?是不是偷了主家的东西,跑路啊?”独眼龙用刀指著他们,不怀好意地笑道。 福安脸色大变,立刻將梁太后护在身后,色厉內荏地喝道:“我们,我们是过路的客商,你们敢伤害我们……官府不会放过你们!” “客商?”独眼龙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看到梁太后虽然穿著粗布衣服,但手上那枚不经意间露出来的翡翠戒指,眼中立刻闪过一丝贪婪。 “老东西,还敢嘴硬!我看你们是两条大鱼啊!弟兄们,给我上!男的杀了,女的……嘿嘿,虽然老了点,但看这皮肉,保养得不错,年轻时肯定是个美人,正好给弟兄们泄泄火!” 第355章 太后?不,是天下第一罪人! “你们敢!”福安又惊又怒,抽出藏在袖子里的短剑,就要拼命。 但他一个养在深宫里的太监,哪里是这些亡命之徒的对手。 不到两个回合,就被独眼龙一脚踹倒在地,钢刀刺进了他的心臟。 剩下的山贼,则狞笑著,一步步逼近瘫坐在地上,嚇得面无人色的梁太后。 “不……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梁太后尖叫著,手脚並用地往后退。 她一辈子玩弄权术,害人无数,但她自己,却从未亲身面临过如此直接、如此野蛮的暴力。 那几个山贼身上散发出的汗臭味和血腥味,让她阵阵作呕。 看著他们眼中那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欲望,梁太后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对死亡和受辱的恐惧。 独眼龙一把推开手下,搓著手,淫笑著走向梁太后:“別怕,大爷会好好疼你的……” 他伸出骯脏的大手,就要去抓梁太后的衣襟。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响起! 一支黑色的羽箭,从黑暗中射出,精准地穿透了独眼龙伸出的那只手的手腕! “啊——!” 独眼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鲜血从手腕上喷涌而出。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藏书全,101???????????.??????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所有山贼都是一惊,纷纷举起钢刀,警惕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什么人!滚出来!” 黑暗中,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 月光下,十几骑黑衣骑士,如同从地狱中走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林边的山坡上。 为首一人,身形高挑,一袭黑衣,脸上蒙著面纱,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星的眸子。她手中握著一张长弓,身上散发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势。 正是黑风寨大当家,凤三娘! “你们几个敢在黑风寨的地界打劫,问过我们没有?”凤三娘身旁的一个骑士,冷声喝道。 “黑风寨?” 那几个山贼一听这个名字,顿时嚇得脸色惨白。 在庐州地界,谁不知道黑风寨的大名。那可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连官府都不敢惹。 独眼龙捂著流血的手腕,又惊又怒,但权衡了一下实力差距,还是咬了咬牙,不甘心地喝道:“我们走!” 一群山贼,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消失在了黑暗的树林里。 危机解除。 梁太后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气。 凤三娘从马上下来,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这个狼狈不堪的老妇人,声音清冷地问道:“老人家,你没事吧?” 梁太后抬起头,看著眼前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蒙面女子,惊魂稍定之后,那股深入骨髓的傲慢,又重新占据了她的头脑。 她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襟,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態,端起了架子。 “放肆!见到哀家,为何不跪?” 她昂著头,得意地宣布道:“尔等可知,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谁吗?我,乃是大业朝的皇太后!” 她以为,报出这个身份,眼前这些人,会立刻嚇得跪倒在地,对自己顶礼膜拜。 凤三娘和她身后的十几名黑风寨骑士,在听到“皇太后”三个字时,確实都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覷,眼神中充满了惊讶和不可思议。 梁太后看著他们这副“被嚇傻了”的模样,心中一阵得意。 看吧,就算哀家落魄了,这身份,依旧是这天下最尊贵的。 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继续摆摆她太后的威风,命令这些人將她护送回……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无处可去了。 而且,她预想中,那群人跪地磕头、山呼千岁的场面,並没有出现。 短暂的惊讶过后,凤三娘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惊讶变成了疑惑,疑惑又迅速转为了彻骨的冰冷和厌恶。 她身后的那些骑士,脸上的表情也从震惊,变成了鄙夷和愤怒。 “皇太后?”凤三娘的声音,像数九寒冬里的冰凌,没有一丝温度,“那个害死景帝,纵容国舅梁越祸国殃民,把大好河山搞得乌烟瘴气的老妖婆?” “你……你放肆!”梁太后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什么人!竟敢对哀家如此无礼!” “我们是什么人?”凤三娘旁边的一个壮汉,忍不住啐了一口,“我们是黑风寨的山贼!是专门杀贪官、除恶霸的!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救了条老狗,竟然还是条祸国殃民的头號老母狗!” “你!”梁太-后气得眼前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她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凤三娘懒得再跟她废话,冷冷地一挥手:“把她带上,回山寨。说不定对我们有用。” 就这样,刚刚逃出狼窝的梁太后,又掉进了虎穴。 她被两个骑士,像提小鸡一样,架上了一匹马,一路顛簸著,被带回了黑风寨。 当梁太后被带到黑风寨聚义厅的时候,整个山寨都轰动了。 “听说了吗?大当家的在山下救了个人,竟然是那个梁太后!” “真的假的?那个把国家害成这样的老妖婆?” “千真万確!从那太婆身上搜到象徵太后身份的玉章了,现在人就在聚义厅!” “走,我们过去看看!”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后院。 罗氏自从庐州局势不稳后,就被陈平川提前安排,送到了黑风寨避难。 此刻,她正在和张静姝、张若素以及几个山寨里的妇人一起缝补衣物。 听到这个消息,罗氏“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针线都掉在了地上。 “你们说谁?梁太后?”罗氏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就是这个老妖婆! 就是她和她的哥哥梁越,把自己的儿子平川,逼得家不能回,国不能报! 就是他们,派人一路追杀,害得平川九死一生,最后不得不远走西域! 就是这个女人,让自己的亲生儿子景帝,含恨而死! 国破家亡,全拜她所赐! 新仇旧恨,一下子全都涌上了心头! 罗氏二话不说,把手里的衣服一扔,怒气冲冲地就朝著聚义厅的方向冲了过去。 “婶子!婶子您慢点!”旁边的妇人想拦,却根本拦不住。 第356章 罗氏:你也配当娘?虎毒尚不食子! 此刻的聚义厅里,梁太后正坐在地上撒泼。 她被人带到这里后,依旧不肯放下她那可笑的架子,一会儿要喝上好的龙井,一会儿嫌椅子太硬,一会儿又骂凤三娘是山野村妇,不懂礼数。 凤三娘只是冷冷地看著她,像在看一个上躥下跳的猴子。 就在这时,罗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地上,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却依旧满脸傲慢的老妇人。 “你就是梁太后?”罗氏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梁太后抬眼看了看这个突然闯进来的,穿著朴素的乡下妇人,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喝道:“哪里来的村妇!滚出去!別脏了哀家的眼!”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罗氏心中的炸药桶。 罗氏三步並作两步衝上前去,指著梁太后的鼻子,破口大骂: “皇太后?你也配叫皇太后?你个不要脸的老虔婆!” “我呸!”罗氏一口唾沫,狠狠地啐在了梁太后的老脸上。 “你看看你这副德行!国家被你们搞成什么样了?你还有脸在这里摆你太后的架子?” “我儿子陈平川,文武双全,忠心报国!为顺城百姓立下不世之功!结果呢?就因为挡了你们梁家的路,被你们追杀!逼得他有家不能回!你这老妖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还有景帝!那是你亲儿子!你亲生的儿子啊!虎毒尚不食子!你为了你那点破权力,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下得去手!你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罗氏越骂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整个聚义厅里,都迴荡著她愤怒的控诉。 她的话,朴实无华,没有半点文縐縐的词语,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梁太后的心上。 聚义厅里的黑风寨眾人,听著罗氏的骂声,一个个都握紧了拳头,眼中充满了对梁太后的鄙夷和愤怒。 罗氏骂的,正是他们想骂的! 梁太后被罗氏这番劈头盖脸的痛骂,给骂懵了。 她一辈子,都活在別人的阿諛奉承和敬畏之中,何曾有人敢这样指著她的鼻子骂她? 而且,对方骂的,句句是实,字字诛心,让她根本无法反驳。 特別是那句“虎毒尚不食子”,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她內心最深处,那个她一直不敢去触碰的角落。 她想起了景帝临死前,看著她那充满失望和悲哀的眼神。 “你……你胡说!你这个刁妇!”梁太后色厉內荏地反驳著,但她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底气。 “我胡说?”罗氏冷笑一声,“你敢对天发誓,景帝的死,跟你没有关係吗?你敢说,我儿子平川,不是被你们逼走的吗?你敢说,这天下大乱,不是你和你那个国贼哥哥搞出来的吗?” “你……我……”梁太后张口结舌,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氏看著她这副样子,心中一阵痛快,但更多的,是悲哀。 她上前一步,指著大厅的门,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黑风寨,收留的都是被贪官污吏所害的穷苦百姓!我们这里,不养祸国殃民的东西!滚!你给我滚出去!” 梁太后被她这声怒喝,嚇得一个哆嗦,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她看著周围那些鄙夷、愤怒的眼神,听著罗氏那句句如刀的控诉,她一生建立起来的骄傲和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难道……她真的错了? 凤三娘看著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梁太后,又看了看依旧怒气未消的罗氏,心中嘆了口气。 她对罗氏的刚烈,是打心底里佩服的。 她走到罗氏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伯母,消消气,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然后,她对著门口的两个女寨眾,冷冷地挥了挥手。 “把她带下去,关到后山的柴房里。给她一口饭吃,別饿死了就行。” 对於这个所谓的太后,凤三娘也感到很棘手。 杀了她,怕脏了黑风寨的名声,毕竟他们只杀贪官恶霸,不杀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妇。放了她,又怕她出去继续惹是生非。关起来,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两个女寨眾上前,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將失魂落魄的梁太后,从聚义厅里拖了出去。 这一夜,梁太后被关在了一间阴暗、潮湿的柴房里。 柴房里,堆满了杂物,散发著一股霉味。角落里,只有一堆乾草,算是她的床铺。 一个女寨眾,送来了一碗糙米饭和一碟咸菜,重重地放在地上,便转身锁上门走了。 梁太后看著那碗连猪食都不如的饭菜,胃里一阵翻腾。 她没有吃,只是呆呆地坐在冰冷的乾草上。 柴房的窗户破了一个洞,冰冷的夜风,夹杂著山里的寒气,从洞口灌了进来,吹得她浑身发抖。 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罗氏那句“虎毒尚不食子”,像一个魔咒,在她耳边反覆迴响。 她的一生,如同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飞速闪过。 她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才人,在后宫中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她想起了自己为了爭宠,如何陷害其他的妃嬪,如何踩著別人的尸骨,一步步爬上了皇后的宝座。 她想起了景帝出生时,她抱著那个小小的婴儿,心中也曾有过一丝为人母的温柔。 可是,那丝温柔,很快就被对权力的无尽欲望所吞噬。 她扶持自己的哥哥梁越,架空了先帝,又架空了景帝。她沉迷於垂帘听政,享受著那种掌控別人生死,主宰国家命运的快感。 任何敢於挑战她权威的人,都成了她的敌人,被她毫不留情地剷除。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清晰地记得,在赐景帝毒酒的前一天,景帝似乎早有预感。 他看著她,平静地问了一句:“母后,在您心里,权位,真的比儿子还重要吗?” 她当时是如何回答的?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只是冷漠地別过了头。 现在想来,景帝那时的眼神,不是恨,而是无尽的失望和悲哀。 第357章 毒妇黄泉路,將军白马行 “啊——!” 梁太后痛苦地抱住了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悔恨,像迟来的潮水,瞬间將她淹没。 一直以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梁家的富贵,为了自己的权势。 她以为,只要大权在握,她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现在,她得到了什么? 哥哥梁越,生死未卜,但下场可想而知。 大业朝也亡了。 她自己,成了人人唾弃的丧家之犬,被关在这阴冷的柴房里,连一个乡下妇人,都可以指著她的鼻子痛骂。 她一生追求的权力、富贵、尊严,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空。 她输了,输掉了所有的一切,包括亲情、人性,和自己的灵魂。 她环顾著这间破败的柴房,目光落在屋角一把砍柴用的斧头上。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走了过去,拿起了那把斧头。 她想到了死。 可是,她又放下了。 她怕痛。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那里有一根用来捆柴的、粗糙的麻绳。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又渐渐变得决绝。 或许,这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她搬来一个破旧的木墩,站了上去。將那根麻绳,笨拙地在房樑上打了一个结。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空。 她仿佛又看到了景帝的脸,看到了那些被她害死的无数冤魂,看到了陈平川那张正义凛然的脸。 “悔了……真的……悔了……” 她喃喃自语,两行浑浊的泪水,从她苍老的眼角滑落。 “可惜……悔之晚矣……” 她闭上眼睛,將头伸进了绳套,然后,一脚踢开了脚下的木墩。 …… 第二天清晨,负责送饭的妇人,打开柴房的门,看到的是一具早已冰冷的、悬掛在房樑上的尸体。 她嚇得尖叫一声,连忙跑去报告。 凤三娘和罗氏很快就赶了过来。 看著梁太后那张因窒息而变得青紫、扭曲的脸,罗氏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一片平静的漠然。 “作了一辈子孽,总算是到头了。”她淡淡地说。 凤三娘的目光,落在了地上的一块破布上。 那是从梁太后衣服上撕下来的一角,上面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著四个字: “悔之晚矣”。 凤三娘捡起那块布,在手心捏成一团,神情复杂。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传令下去,用一张草蓆把她卷了,到后山隨便找个地方埋了。不用立碑,就当这个人,从来没有来过。” “是,大当家。” 一个祸乱了朝纲数十年的女人,一个导致了王朝覆灭的罪魁祸首之一,最终,就以这样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结束了她罪恶的一生。 她的死,没有在黑风寨引起任何波澜。 山寨里的人们,依旧在为即將到来的大战,做著准备。 凤三娘站在聚义厅前的悬崖边,眺望著北方的天空。 梁太后的死,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真正的风暴,还在中原大地上肆虐。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陈平川,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 大军自西域入境,一路东进,势如破竹。 这支百战之师军容严整,杀气冲天,尤其是犀利的火器,让沿途的大业官军和各路起义军望风而逃,不敢有丝毫阻拦。 行军异常顺利,兵锋已遥指京畿。 然而,不等他们抵达,一个惊天的消息便快马传来——京城,被蛮族攻破了! 听著信使的情报,陈平川眼底一片清冷,问道:“情报上可有说,蛮族主力如今的动向?” 信使立即回答道:“阿保机在京城大肆搜刮之后,並未久留。他留下部分兵力,主力已向南推进,似乎意图席捲整个中原。此外……此外还有一份情报。” 他从驛卒的包裹里,又找出另一份小一些的密信。 “这是我们『暗影』在南方的探子传回来的。说……有一支约三千人的蛮族精锐骑兵,脱离了主力大军,正一路向东南方向急行,目標……似乎是庐州府。” “庐州?!” 陈平川的心,猛地一沉! 庐州! 他的家乡!他的父母,凤三娘,张静姝,张若素……他所有在乎的人,几乎都在那里! “为什么他们要去庐州?” 陈平川原本平静的声音出现了波动。 信使沉吟片刻,回答道:“主公,有传闻……梁太后逃到了庐州府。” 瞬间,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原来是梁太后! 她是打算投奔庐州知府李汶洛吗? 所以,这支蛮族骑兵,不是衝著攻城略地去的,他们是去抓人的! 阿保机那个老狐狸,显然是想把大业朝的皇室余孽一网打尽,彻底断绝大业朝復辟的可能!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陈平川的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他不敢想像,如果这三千如狼似虎的蛮族骑兵衝到黑风寨,会发生什么!凤三娘她们虽然有些武力,但如何能抵挡三千装备精良的蛮族铁骑? 梁太后的死活他不关心,但亲人和朋友的安危,他放不下! “来人!”陈平川猛地转身,声音冷厉。 “传我將令!” “命秦锋,即刻点齐三千『破风骑』!” “命石头,点齐五千『破虏军』!” “全军携带十日乾粮,所有火銃、火炮、震天雷,全部带上!一个时辰后,在城外集合!” “目標,庐州!!” “林勇,你坐镇后军,徐徐跟上!” 林勇神色凝重,上前一步:“主公!我军从西域长途跋涉,將士疲惫,且局势不明,此时贸然出击,万一……” “没有万一!”陈平川断然打断了他,“庐州,我必须亲自去!后军我交给你,我相信你能稳住局面。” 他的目光扫过眾人,声音里带著一丝颤抖:“我的家人,在那里。” 眾人瞬间沉默了。 他们可以为主公征战四方,可以为主公流血牺牲,但他们不能保护主公的家人,受到伤害。 秦锋第一个单膝跪地,声如洪钟:“末將愿为主公前驱,荡平蛮夷!” “末將愿往!”石头瓮声瓮气地吼道,巨大的身躯跪在地上,仿佛一座小山。 “我等,誓死追隨主公!” 营帐外,所有的將士,齐刷刷地单膝跪地,声震云霄。 林勇看著陈平川那双布满血丝,却坚定无比的眼睛,知道再劝无用。 他深深一揖,沉声道:“主公此去,万望保重!后军有末將在,请主公放心!” 陈平川重重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 一个时辰后,八千精锐,铁甲森森,刀枪如林,集结完毕。 这是陈平川麾下,最精锐的百战之师。 陈平川勒马阵前,拔出腰间的长刀,刀锋直指东方。 “全军,出发!” 大军开拔,烟尘滚滚,向著庐州府的方向,狂飆而去。 此时,陈平川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爹,娘,三娘、静姝……你们,一定要等我! 第358章 陈平川的逆鳞!致命的软肋! 庐州,知府衙门。 梁太后逃走的消息,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了李汶洛的心头,让他坐立不安。 他“挟太后以令诸侯”的春秋大梦,还没开始就碎了一地。 更让他寢食难安的是,有传言说,那老虔婆很可能已经被黑风寨抓走! 一想到自己的政治资本,反而可能成了別人的囊中之物,他就恨得牙痒痒。 这时,一个亲兵连滚带爬地衝进大堂,脸色惨白如纸,“王……王上!不好了!” “混帐东西!什么事如此慌张!天塌下来了不成!”李汶洛正在心烦意乱,大声训斥。 那亲兵趴在地上,声音都变了调:“王上!探马急报!城东三十里外,发现……发现大批蛮族骑兵!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数千人!” “什么?!”李汶洛“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手里的茶杯“咣当”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瓣。 蛮族! 这两个字,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京城被屠的惨状,他早有耳闻。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真的跑到他这庐州来了? 还没等他从这个惊天噩耗中回过神来,另一个探子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报——!王上!城西五十里外,发现另一支大军!旗號是『陈』!好像是……是陈平川的军队!” “陈……陈平川?!” 李汶洛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回了椅子上,面如死灰。 一个蛮族已经够让他魂飞魄散了,现在又来一个陈平川! 这他娘的是什么世道! 一个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一个是跟他有深仇大恨的猛虎! 他这小小的庐州城,怎么就成了风暴的中心?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两头巨兽盯上的兔子,怎么跑都是个死。 “完了……全完了……”李汶洛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额头上冷汗涔涔。 “王上何必如此惊慌?” 就在这时,一个慢悠悠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李汶洛抬头一看,正是之前为他出谋划策的军师。 此人名叫徐佑,是个落魄书生,因为屡试不第,心生怨懟,后来投靠了李汶洛,专出一些阴损毒辣的主意,深得李汶洛的信任。 徐佑正摇著一把羽扇,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脸上还带著一丝莫测的微笑。 “徐先生!你……你还笑得出来!”李汶洛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蛮子和陈平川都打过来了!我们死定了!死定了!” “王上此言差矣。”徐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掰开李汶洛的手,“之前徐某不是和您说过嘛,这非但不是一场危机,反而是一场天大的机遇啊!” “机遇?”李汶洛愣住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死到临头了,哪来的机遇?” “看来王上已经忘了,那徐某再和您分析一遍。”徐佑走到大堂中央,胸有成竹地分析道,“蛮族为何而来?陈平川又为何而来?他们的目標,真的是我们这小小的庐州城吗?” 李汶洛呆呆地摇了摇头。 “蛮族的目標,十有八九是为那逃走的梁太后。而陈平川,他的家眷亲人,可都在城外的黑风寨。他们两方,才是真正的死敌!” 徐佑的眼睛里闪烁著兴奋的光芒,“他们一南一北,恰好將我们庐州夹在中间。这说明什么?” “说明……说明他们会在这里碰上?”李汶洛渐渐明白过来。 “然也!”徐佑一拍手掌,“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惊慌失措,而是立刻下令,紧闭四门,全军上城,严防死守!让他们在城外斗!斗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这……这能行吗?”李汶-洛还是有些不安,“这不就是坐山观虎斗吗?” “正是此计!”徐佑得意地说道,“等他们斗得精疲力尽,我们再开城,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李汶洛的心思活络了起来。这主意听起来確实不错。 可他转念一想,又皱起了眉头:“先生,这招怕是不妥。那蛮族贪婪成性,如果他们打贏了,或许给些金银財宝,能放过我们。可陈平川……我当初可是梁太后的人,他老家被抄,他被逼远走西域,都和我脱不了干係。他要是贏了,第一个要清算的就是我!他可不是金银財宝能打发的!” 李汶洛越想越怕。陈平川那傢伙,可是个睚眥必报的主!从他一路崛起的经歷来看,得罪他的人,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呵呵,王上多虑了。”徐佑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对付蛮族,我们有金钱美女。对付陈平川,我们自然也有对付他的法子。” 他凑到李汶洛耳边,压低了声音,像一条吐著信子的毒蛇。 “王上,您可曾听过一句话?叫『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陈平川这条龙,看似无懈可击,但他也有逆鳞。而他的逆鳞,就是他的家人!” 徐佑的眼中,闪烁著毒计的光芒。 “据小人所知,陈平川虽然把他父母和一些朋友亲信接到了黑风寨,但他老家桃村,可还有一大帮子亲戚在呢。比如他的大伯陈仲文,三叔陈仲武……” “那些人,我派人打听过,一个个都是些见利忘义,贪婪短视之辈。” “我们只需派人,带上足够的金银,再去稍加威嚇,不怕他们不为我们所用。” “只要我们能利用他们,將陈平川的父母,从黑风寨那个乌龟壳里骗出来,抓在手里……” 徐佑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做了一个“抓”的手势,脸上露出了“你懂的”的笑容。 李汶洛的眼睛,瞬间亮了! 对啊! 我怎么没想到! 只要抓住了陈平川的爹娘,他陈平川再厉害,还不是得乖乖听我的话?到时候,別说让他不攻打庐州,就是让他把整个军队都交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妙计!妙计啊!”李汶洛激动地一拍大腿,脸上的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態的兴奋。 “徐先生真乃神机妙算!此事若成,你当居首功!” 他立刻站起身,对著门外大声喊道:“来人!传我的亲卫队长王虎进来!” 一个满脸横肉,腰悬钢刀的壮汉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王上!” 李汶洛看著他,吩咐道。 “王虎,本王现在交给你一个重要任务!你立刻带上一百精兵,备上两箱黄金,十箱丝绸,去城外的桃村……” 他压低声音,將徐佑的毒计,一字一句地交代了下去。 王虎听完,眼中凶光一闪,咧嘴点头:“王上放心!小人保证,把那两个老东西,给您请回来!” 看著王虎领命离去的背影,李汶洛仿佛已经看到了陈平川跪在自己面前摇尾乞怜的场景,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陈平川啊陈平川,任你英雄盖世,还不是要栽在本王的手里!哈哈哈哈!” 大堂里,迴荡著他疯狂而又得意的笑声。 第359章 荣华富贵迷人目,骨肉相残为利途 桃村,陈家老宅。 自从陈老太爷和老太太死了之后,这座宅院便冷清了下来。 大房的陈仲文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秀才模样,整日除了摇头晃脑地念几句酸诗,就是抱怨自己时运不济,怀才不遇。 他的婆娘刘氏,则尖酸刻薄更胜往日,总觉得二房占了天大的便宜,却把他们这些至亲丟在乡下,逢人便说罗氏的坏话。 三房的陈仲武倒是会钻营,借著陈平川的名头,在庐州城里接了些木匠活,赚了点小钱,但为人依旧是那般见风使舵,油嘴滑舌。 他婆娘王氏,更是个不安分的主,总觉得自己天生富贵命,跟著陈仲武生活没盼头,甚至偷著和村里一个汉子眉来眼去。 至於陈平西和陈平娇几个小辈,更是有样学样,好吃懒做,不学无术。 这一日,陈家老宅的大门,罕见地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正在院子里餵鸡的刘氏不耐烦地喊道:“谁啊!催命呢!” 她趿拉著鞋,不情不愿地去开了门,一开门,顿时愣住了。 只见门外站著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官,身后跟著十几个手持钢刀、杀气腾腾的士兵。而在士兵的身后,还停著一辆大车,车上盖著油布,看不清装的是什么。 “你……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刘氏嚇得脸都白了,说话都有些结巴。 (请记住 读小说上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为首的军官,正是李汶洛的亲卫队长王虎。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推开刘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 “这里就是陈平川的老家?” 陈仲文和陈仲武夫妇听到动静,也都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这阵仗,一个个都嚇得不敢出声。 “军爷,军爷有话好说,我们都是良民啊!”还是陈仲武反应快,连忙挤出笑脸,点头哈腰地迎了上去。 王虎根本不理他,径直走到院子中央,对著手下挥了挥手。 几个士兵立刻上前,一把掀开大车上的油布,將一口口箱子搬进院子来。 “哗啦——” 金光闪闪!珠光宝气! 两只大箱子被打开,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金锭和白的银元宝,在阳光下耀得人睁不开眼!另外几口箱子,则是五彩斑斕、光华流转的上等丝绸和锦缎! 陈家眾人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全都停滯了。 他们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那两箱金银上,再也挪不开了。 尤其是刘氏和王氏,两眼放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她们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钱! “这……这是……”陈仲文结结巴巴地问道,读书人的那点矜持,在金钱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我家王上,庐王殿下,听闻陈氏一族乃是庐州望族,特命我等,送些薄礼前来,与诸位结个善缘。”王虎慢悠悠地说道,满意地看著他们那副贪婪的嘴脸。 “庐王?”陈仲文愣了一下,“哪个庐王?” “放肆!”王虎脸色一沉,“如今这庐州地界,除了李汶洛大人,谁还敢称王?!” 李汶洛! 陈家眾人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再孤陋寡闻,也知道如今庐州的统治者是谁。 陈仲武的脸色变了变,小心翼翼地问道:“军爷,这……这无功不受禄,我们陈家小门小户,实在当不起王上如此厚爱。您看……” 他虽然贪財,却也比陈仲文多了个心眼,知道这烫手的钱不好拿。 “哼,当不当得起,可由不得你们。”王虎冷笑一声,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阴森起来。 “实话和你们说吧,蛮子已经打过来了。不日即將兵临城下。我家王上,体恤百姓,將率全城军民,共抗蛮夷!” “而你们,是陈平川的亲人。当初,陈平川在顺城打破蛮族,杀了不少蛮人,是蛮族的死敌,你们说,要是让城外的蛮子知道了,会怎么样?” 王虎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到时候,只怕是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陈家眾人的头上。 他们脸上的贪婪,瞬间被恐惧所取代。 是啊!他们是陈平川的亲人!这个身份,在太平时节是荣耀,是靠山。 可是在这乱世,在陈平川的敌人面前,就是催命符! “军……军爷饶命啊!”刘氏第一个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天抢地,“我们跟陈平川那一家子早就没关係了!他们发了財,就把我们扔在乡下不管不问,我们恨死他们了!军爷明察啊!” “对对对!”王氏也连忙跪下,挤出几滴眼泪,“我们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求王上开恩,別把我们跟他们算在一起啊!” 陈仲文和陈仲武也嚇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几个小辈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但也在心里痛骂陈平川一家人。 “哼,想活命,也容易。”王虎看著他们这副丑態,眼中充满了鄙夷。 “我家王上说了,只要你们替他办成一件事,这些金银绸缎,就全是你们的!不仅如此,日后王上得了天下,保你们个个都是国公侯爵,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什么事?军爷您说!只要我们能办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陈仲武迫不及待地表態。 王虎的脸上,终於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很简单。你们想个法子……比如写封信,把陈平川的爹娘,从黑风寨上给骗下来。” “什么?!” 此话一出,四人都是一惊。 让他们去骗陈仲和夫妇?这……这可是出卖亲兄弟啊! 陈仲文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再怎么说,那也是他亲弟弟。 但刘氏却不这么想,她一听,眼睛就亮了。 她爬到陈仲文身边,掐了他一把,压低声音道:“你傻了啊!这是我们唯一活命的机会!你想想,二房那一家子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再想想我们!他们管过我们死活吗?现在有机会发大財,你还犹豫什么!” 王氏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就是啊!大哥,富贵险中求!再说了,我们只是把他们骗下来,又不是要害他们性命。王上抓了他们,肯定是要跟陈平川谈判,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换来更大的好处呢!” 金钱的诱惑,死亡的恐惧,再加上两个女人的煽风点火,陈仲文心中那最后一点点亲情和良知,很快就被淹没了。 “三弟,你看……” 陈仲文最后看向陈仲武,后者表情变幻不定,显然也在激烈地盘算著得失。 最终,两兄弟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答案,陈仲文咬了咬牙,抬起头,对王虎说道:“军爷!这事……我们干了!” 第360章 贪慾生诡计,家书索命来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王虎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们就商量商量,用个什么由头,才好让他们不起疑心。” 四人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起来。 “就说……就说爹的忌日快到了,要开祠堂祭祖,让他们必须回来?”陈仲文提议。 “不行,”王氏立刻否定了,“这藉口太老套了。罗氏精明得很,未必会信。” 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有了!就说……就说老太爷託梦了!”王氏一脸神秘地说道,“说咱们陈家祖坟的风水出了问题,影响子孙后代的气运,必须在三天之內,由长子长媳,嫡子嫡媳,一起到祖坟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烧九尺九的黄纸,才能化解!” “这个说法,又急又重,还扯上了鬼神和子孙后代,由不得他们不信!尤其是罗氏那个婆娘,最是信这些,也最疼她儿子,一听关係到陈平川的气运,她肯定会急著下山!” 此计一出,其他三人都觉得大妙。 “好!就这么办!”陈仲文一拍大腿,“这信,我来写!为了让老二家相信,你们都在上面按下手印!” 说干就干,陈仲文立刻回屋,铺开纸笔,写下了一封情真意切、万分紧急的家书。 眾人將手印按上,陈仲文拿过来看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交给王虎。 王虎接过信,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你们就在家等著好消息吧。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说完,他便带著信和士兵,扬长而去,只留下那一车金银绸缎,和四个被贪慾和恐惧冲昏了头脑的人。 看著那满院子的財富,刘氏和王氏扑了上去,抱著金锭又亲又笑,丑態百出。 几个小辈这时候也冲了出来,爭抢著地上的金银绸缎,甚至廝打起来。 而陈仲文和陈仲武,则面色复杂地站在一旁,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心虚。 …… 黑风寨,后院。 罗氏正在和张静姝、张若素一起缝补著山寨弟兄们的衣物。 梁太后的死,让她出了一口恶气,但並未给她带来多少快慰。 天下大乱,国破家亡,她那远在他乡,不知何时才能归来的儿子,才是心中最大的牵掛。 “婶子,您歇会儿吧,眼睛都快了。”张若素放下手中的针线,心疼地给罗氏递过一杯热茶。 “不碍事,多缝一件,弟兄们就少挨点冻。”罗氏笑了笑,接过茶杯,正要喝,一个山寨妇人快步走了进来。 “罗夫人,山下有人送来一封您的家书。” “家书?是我儿子写的?”罗氏精神一振,连忙站了起来,“快拿来我看看!” 妇人將一封有些陈旧的信件递了过来。 罗氏急急接过信,看了一眼,才想起自己不识字,便交给了旁边的张若素。 张若素在眾人迫切的目光中,读了起来。 “二弟,別来无恙……咦,婶子,这信不是平川写的。” 罗氏也愣住了,隨后反应过来:“是平川他大伯,陈仲文写的吧?他写信给我们做什么?若素,哼,准没好事!你接著念。” 张若素点点头,便继续往下念: 信中说,老太爷近日频频给他们託梦,说陈家祖坟的风水出了大问题,煞气外泄,会严重影响子孙后代,尤其是陈平川的气运和前程。 必须在三天之內,由陈仲和与罗氏夫妇,亲自回乡,到祖坟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才能化解这场大劫。 信中言辞恳切,万分紧急,字里行间都透露著对陈平川的担忧。 罗氏越听,脸色越是凝重。 她本就是乡下妇人,对这些祖宗风水、鬼神之说,向来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她最宝贝的儿子平川!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罗氏拿著信,急匆匆地跑出去,找到正在干活的陈仲和。 陈仲和听了罗氏的讲述,憨厚老实的脸上也露出了紧张之色。“这……大哥信里说得这么严重,还关係到平川……” “不行!我必须得下山一趟!”罗氏当机立断,语气不容置疑,“平川一个人在外面拼死拼活,我们做爹娘的,怎么能拖他后腿呢!这祭祖的事,半点马虎不得!” “可是……现在山下这么乱……”陈仲和有些担心。 “乱怕什么!咱们速去速回,天黑前肯定能赶回来!”罗氏主意已定,拉著陈仲和就要去找凤三娘。 结果被张静姝拦住了。 “婶子,您先別急。”张静姝劝道:“我总觉得,这里面不对劲!” “静姝啊,这事急啊!关係到平川呢!”罗氏焦急地说道。 “婶子,您想啊,”张静姝扶著她,条理清晰地分析起来,“现在是什么时候?蛮子都快打过来了,庐州城里是李汶洛的地盘,山下乱成一锅粥。您那大伯子,早不来信晚不来信,偏偏挑这个时候,让您下山祭祖?这也太巧了吧?” “而且,您看这信里说的,又要託梦,又要三天之內,说得这么邪乎,就是想让您著急,没时间仔细想。我瞧这事儿八成有鬼!” 张静姝一向古灵精怪,看问题总能看到点子上。 旁边的张若素也蹙起秀眉,柔声劝道:“是啊,伯母。静姝妹妹说得有理。祭祖之事,固然重要,但自身安危更要紧。如今时局动盪,人心难测,不得不防。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就在这时,凤三娘也闻讯赶了过来。她从罗氏手中拿过信,仔细看了一遍,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警惕。 “婶子,静姝和若素说得对,这其中定然有诈!”凤三娘的声音很冷静,“平川的大伯和三叔是什么样的人,您比我们清楚。他们会这么好心,为了平川的气运,特地送信上来?我看不像。我倒觉得,他们更像是被人收买了,故意想把您和叔叔骗下山。” “这……”罗氏被她们三人说得也有些动摇了。 她知道自家那两个妯娌和伯叔是什么德性,確实不是什么善茬。可是……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真的影响到平川怎么办?我……我赌不起啊!”罗氏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为人父母,最怕的就是听到任何可能对子女不利的消息,哪怕明知可能是假的,也忍不住要去相信。 看著罗氏那焦灼担忧的样子,凤三娘几人也知道,再怎么劝,也打消不了她心里的那份担忧。 凤三娘沉吟了片刻,心中有了计较。强行阻拦,只会让罗氏心中留下芥蒂,日夜不安。不如…… “这样吧,婶子。”凤三娘开口道,“您和叔叔的心情,我们都理解。既然您非去不可,我也不拦著您。但是,您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第361章 凤舞九天潜龙潭,一人一剑赴庐城 “你说!只要能让我去,我都答应!”罗氏连忙道。 “第一,不能去桃村,更不能进庐州城。你们只到山下的约定地点祭拜,祭拜完了立刻返回。” “第二,我会派出山寨里最精锐的二十名弟兄,由二当家铁牛亲自带队,一路护送你们。你们全程都不能离开他们的视线。” “第三,不管发生什么事,必须在天黑之前回到山寨。如果天黑前回不来,我便会亲率大队人马下山接应。” 凤三娘的安排,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既顾及了罗氏的心情,又最大限度地保证了他们的安全。 罗氏听了,心中的石头也落下大半,连连点头:“好,好!三娘,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们就这么办!” 张静姝还是觉得不放心,拉著凤三娘的袖子,小声说:“三娘姐姐,这样真的行吗?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凤三娘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放心,我让铁牛带去的,都是寨子里的好手。而且我已在沿途安排了暗哨,一旦有变,消息会立刻传回山寨。” 安排妥当后,罗氏和陈仲和换了身乾净的衣服,带上香烛纸钱,在铁牛等二十名山寨好汉的护送下,朝著山下走去。 凤三娘、张静姝和张若素站在山寨门口,目送著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山道的拐角处。 不知为何,凤三娘的心头,忽然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 她眺望著庐州城的方向,眉头微蹙,总觉得那边像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正张著血盆大口,等著他们自投罗网。 …… 山路崎嶇,一行人走得並不快。 铁牛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虽然他也不信什么託梦之说,但既然是大当家亲自下的命令,他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二十名山寨好汉,將罗氏夫妇护在最中间,前后左右都有人警戒,队形严密,一丝不苟。 罗氏心里装著事,一路上也没怎么说话,只是催促著眾人快点走。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终於来到了距离桃村还有数里地的一片小树林。 按照信中所说,陈仲文等人会在这里等他们,一起祭拜。 “就在这吧。”罗氏停下脚步,陈仲和打开包裹,拿出祭品,等著陈仲文等人出现。 铁牛则没有放鬆警惕,他一挥手,沉声命令道:“兄弟们,散开!五人一组,警戒四周!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鸣哨示警!” “是,二当家!” 好汉们立刻散入林中,警惕地观察著周围的动静。 林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夫妻俩低声议论。 “大哥他们什么时候来?” “不知道啊,按理说,他们应该比咱们先到……” 两人环顾四周,除了铁牛等人,这里安静的怕人。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十支利箭,毫无徵兆地从林子深处激射而出,带著尖锐的破空之声,射中了外围警戒的几名山寨好汉! “有埋伏!保护夫人和老爷!” 铁牛反应最快,他发出一声怒吼,一把推开还在发愣的罗氏夫妇,同时挥舞起手中的大砍刀,舞得像一团旋风,“叮叮噹噹”地磕飞了射向他们的数支冷箭。 其他山寨好汉也纷纷反应过来,各自寻找掩体,拔刀反击。 “杀!” 隨著一声吶喊,上百名身穿庐州官兵服饰的士兵,从林中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將他们这二十几人团团包围! 为首的,正是李汶洛的亲卫队长,王虎! “哈哈哈!黑风寨的杂碎们,你家王虎爷爷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王虎狞笑著,挥刀一指。 “是官兵!我们中计了!”铁牛目眥欲裂,他知道,这下麻烦大了。 对方人数是他们的五倍不止,而且显然是有备而来。 “弟兄们!跟他们拼了!掩护军师爹娘衝出去!”铁牛咆哮著,一马当先,挥舞著大刀,迎著官兵就冲了上去。 黑风寨的好汉,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悍不畏死。虽然人数处於绝对劣势,但他们依旧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与官兵们惨烈地廝杀在一起。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罗氏嚇得脸色惨白,紧紧地拉著丈夫的手,躲在铁牛身后。 她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要不是她执意下山,怎么会落入这般险境! “陈仲文,陈仲武!你们这些天杀的!不得好死!”罗氏对天,破口大骂。 王虎嘿嘿一笑,道:“婆娘,等抓了你,让你儿子跪在我家王上面前求饶时,你就知道谁不得好死了!” 他並不急著进攻,只是指挥著手下,不断压缩包围圈,消耗著黑风寨好汉们的体力。 铁牛虽然勇猛,但双拳难敌四手。他身上很快就添了数道伤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身边的弟兄,也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二当家!你带夫人和老爷快走!我们给你断后!”一个好汉吼道,隨即被数把钢刀捅穿了身体。 “走!” 铁牛双眼赤红,他知道再不走就全完了。 拉起罗氏和陈仲和,铁牛朝著包围圈一个相对薄弱的方向,奋力杀了过去。 然而,王虎早有准备。就在他们即將衝出包围圈的时候,一张巨大的渔网,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铁牛躲闪不及,被渔网罩了个正著,他奋力挣扎,但那网是用牛筋製成,坚韧无比,越挣扎缠得越紧。 官兵们一拥而上,用刀柄枪桿,对著他就是一顿猛砸。 “啊!”铁牛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最终还是被砸晕了过去。 罗氏和陈仲和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更是瞬间就被官兵们按倒在地,用绳子捆了个结结实实。 王虎得意地走了过来,一脚踩在铁牛的脸上,啐了一口:“呸!什么黑风寨好汉,不堪一击!” 他蹲下身,盯著罗氏和陈仲和,狞笑道:“二位,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吧!” …… 黑风寨。凤三娘站在聚义厅前的悬崖边,心神不寧地眺望著山下的方向。 眼看著太阳渐渐西斜,天色越来越暗,可铁牛他们,还没有回来。 天色彻底黑透,凤三娘再也坐不住了。 她猛地一挥手,对身边的亲信喝道:“点齐三百弟兄,跟我下山!” 一行人举著火把,心急火燎地赶到约定的树林,眼前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火光之下,只见林间横七竖八地躺著十几具山寨好汉的尸体,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血腥味。 凤三娘心中一沉,快步上前,终於在一堆尸体旁,发现了浑身是血、昏死过去的铁牛。 “快!救醒他!” 凤三娘厉声道。 一瓢冷水泼在铁牛脸上,他悠悠转醒,一睁眼看到凤三娘,这个七尺高的汉子顿时虎目含泪,捶地痛哭:“大当家!我对不起你!军师的爹娘……他们被官兵抓走了!” 铁牛挣扎著爬起来,双眼通红,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道:“我要去庐州府!杀了那帮狗官,救回夫人和老爷!” “胡闹!” 凤三娘一把按住他,冷声喝止,“庐州城墙高池深,守军数千,我们山寨这点人马,衝过去就是送死!你现在去,除了白白搭上性命,还能做什么?” 铁牛闻言,一拳砸在地上,发出不甘的怒吼。 凤三娘强压下心中的悲痛与愤怒,沉声道:“把弟兄们的尸体带上,我们先回山寨!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但不是现在!必须从长计议!” 黑风寨聚义厅內,灯火通明,气氛十分压抑。 凤三娘端坐首位,脸色冰冷。 铁牛包扎著伤口,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一旁的哑巴叔眉头紧锁,不住地唉声嘆气。 “大当家,你说句话啊!到底怎么办?”铁牛终於忍不住了,闷声问道。 凤三娘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道:“强攻庐州府,绝无可能。潜入城中救人?庐王府必定守卫森严,人海茫茫,我们连人被关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救?” 眾人你一言我一语,商议了半天,却始终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 劫狱的风险太大,投鼠忌器,一旦失败,陈氏夫妇必死无疑。 眾人一筹莫展,聚义厅內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嘆息。 就在这时,一个嘍囉飞奔而来,手里拿著一支箭。 “大当家!山门外发现这个!” 凤三娘接过箭,只见箭杆上,绑著一封信。 她迅速拆开,信上写著: “黑风寨大当家凤三娘亲启:汝寨中陈氏夫妇,现已在我庐王手中。识相的,明日午时之前,你亲自下山,开城投降。否则,便在城头之上,看那两个老东西,如何被千刀万剐,祭我庐州大旗!” 落款是:庐王李汶洛。 第362章 我的人也敢动?给我杀无赦! “李汶洛!你找死!!” 凤三娘看完信,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將信纸捏成了碎片! 聚义厅里,山寨头目们,瞬间炸开了锅。 “他娘的!李汶洛这个狗贼!敢动我们军师的爹娘!” “大当家!下令吧!我们跟他拼了!” “对!杀下山去!踏平庐州府,救出老爷和夫人!” 群情激奋,喊杀声震天。 张静姝和张若素也赶了过来,两人得知陈平川父母被抓,都嚇得容失色。 “三娘姐姐,怎么办?婶子和叔叔他们……”张静姝急得快哭了。 凤三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李汶洛既然敢这么做,必然在山下布下了天罗地网,等著他们去钻。 现在衝下山,无异於以卵击石。 可是,陈平川的父母,绝对不能出事! 她脑中飞速地思索著对策。 硬拼,不行。 求和,更不可能。 唯一的办法,只有……智取。 她的目光变得冰冷,也异常坚定。 她环视了一圈吵嚷的眾人,猛地一拍桌子! “安静!” 清冷威严的声音,瞬间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 “铁牛受伤,罗叔和婶子被抓,我们现在绝不能自乱阵脚!” 凤三娘看著眾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从现在起,全寨进入最高戒备!守好山门,任何人都不得擅自下山!违令者,斩!” “大当家,那……那军师的爹娘咋办啊?”铁牛焦急地问。 凤三娘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她缓缓说道: “你们的任务,就是守好黑风寨,守好我们的家。等著平川回来。” “至於救人的事……” 她凤目一凛,透出一股坚决。 “我亲自去。” 她知道庐州城现在是龙潭虎穴,可是,她不能眼睁睁看著陈平川的父母被害! “大当家不可!”眾人大惊失色。 “这是命令!”凤三娘的声音斩钉截铁,“李汶洛要的是我。我去,罗叔和婶子才能活。你们守好家,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说完,她不再理会眾人的劝阻,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夜,渐渐深了。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一只夜行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山寨后山的悬崖边。 她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灯火闪烁的山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然后,她抓住一根早已准备好的长绳,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 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凤三娘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穿行在庐州城外的田埂与树林之间。 她没有走大路,而是选择了一条极其偏僻的小径。她的步伐轻盈而又迅速,对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这都是当年她和陈平川一起,为了黑风寨的生意,跑遍了庐州周边每一寸土地的结果。 不到一个时辰,高大巍峨的庐州城墙,已经遥遥在望。 城墙之上,火把林立,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戒备比往日森严了十倍不止。 凤三娘停下脚步,藏身在一片灌木丛后,冷静地观察著。 心里计算著士兵巡逻的时间间隔。 她绕著城墙,悄悄地走了一段路,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一处相对偏僻的城墙角落。 那里,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茂密的枝叶,几乎要搭到城墙的墙头。而且,那一段的城墙下方,是一条早已乾涸的护城河,堆满了各种垃圾和杂草,巡逻的士兵很少会走到那边。 就是这里了。 她深吸一口气,从背上解下一卷细长的飞爪绳索。 退后几步,凤三娘手臂猛地一甩,那带著铁爪的绳索,便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悄无声息地飞出,越过十几丈的距离,精准地勾住了老槐树一根粗壮的树杈。 她用力拽了拽,確认牢固之后,便手脚並用,如同一只灵巧的猿猴,迅速地攀上了大树。 借著茂密枝叶的掩护,她悄无声息地爬到了靠近城墙的位置,然后,一个轻盈的纵跃,稳稳地落在了城墙的內侧。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成功潜入! 凤三娘没有片刻停留,她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朝著知府衙门的方向潜行而去。 李汶洛既然抓了人,必然会关在守卫最森严的知府衙门。 一路上,她避开了数队巡逻的士兵,凭藉著对庐州城街道的熟悉,很快就来到了知府衙门的高墙之外。 衙门內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火把將整个衙门照得如同白昼。 凤三娘伏在对面的屋顶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耐心地观察著衙门內的布防。 她看到,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前院和通往大牢的方向。而后院,则相对鬆懈一些。 她猜想,李汶洛为了方便控制和审问,很可能没有將罗氏夫妇关进阴暗潮湿的大牢,而是软禁在后院的某个房间里。 打定主意后,她等待著巡逻队换防的间隙,身影一闪,如同飘落的叶子,悄无声息地翻进了后院。 后院很大,有好几排厢房。凤三娘屏住呼吸,挨个房间地探查。 终於,在一间亮著灯的厢房外,她听到了里面传来了罗氏压抑的哭泣声,和陈仲和低声的安慰。 “都怪我……都怪我啊……要是我听三娘和静姝她们的话,就不会害了铁牛,也不会连累你……” “別说了,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用了。只希望平川他……不要衝动……” 就是这里! 凤三娘心中一喜,但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这间房子的外面,守著四个士兵,两人守在门口,另外两人则在几步外的廊下靠著柱子,看起来有些鬆懈。 必须速战速决! 她从腰间摸出几枚石子,朝著院子另一头的马厩方向,屈指一弹。 “啪嗒!” 几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什么声音?”守在屋外的士兵立刻警觉起来,提著刀走了过去。 就在他们离开岗位的瞬间,凤三娘动了! 她的身影快如闪电,瞬间欺近房门外的剩余两个士兵。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她的手刀已经精准地劈在了两人的后颈上。 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凤三娘推开房门,闪身而入。 “谁?!”屋里的罗氏和陈仲和嚇了一跳。 “叔叔,婶子,是我!”凤三娘压低声音。 “三娘?!”罗氏夫妇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怎么来了?!” “別说了,快跟我走!”凤三娘来不及解释,迅速解开他们身上的绳子。 “不行!三娘,你快走!这里是龙潭虎穴,你一个人……”罗氏急道。 “要走一起走!”凤三娘不容分说,拉起他们就往外走。 然而,他们刚刚踏出房门,院子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锣声! “抓刺客!有刺客!” 紧接著,四面八方的火把,如同潮水一般,朝著后院涌了过来!无数士兵从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將整个后院围得水泄不通! 第363章 致命的圈套,无悔的抉择 一个得意的声音,在人群后响起。 “哈哈哈!凤三娘,你果然来了!本王等你很久了!” 李汶洛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摇著扇子,得意洋洋地走了出来,他身边,还站著那个阴险的谋士徐佑。 “狗官!”凤三娘脸色一沉,將罗氏夫妇护在身后,拔出了长剑。 原来,马厩那边的响动,根本就是徐佑故意设下的一个圈套,就是为了引她现身! “凤三娘,你武功再高,能打得过我这上千的士兵吗?”李汶洛狞笑道,“我劝你还是乖乖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不但你要死,这两个老东西,也得给你陪葬!” 凤三娘环顾四周,心沉到了谷底。 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刀枪,弓箭,插翅难飞。 “三娘,你別管我们!你自己衝出去!”罗氏大喊道。 凤三娘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 让她拋下陈平川的父母独自逃生,她做不到。 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凤三娘突然注意到,院子的西侧,有一堵墙相对低矮,墙外似乎是一条僻静的小巷。 她心中瞬间有了决断。 “叔叔,婶子,抓紧我!”她低喝一声。 隨即,她猛地从怀里掏出几个黑乎乎的圆球,点燃引线,朝著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用力扔了过去! “危险!”有识货的士兵惊呼出声。 李汶洛也嚇了一跳,连忙后退。 “轰!轰!轰!” 几声巨响,浓烈的烟雾瞬间瀰漫开来,呛得官兵们咳嗽不止,阵型大乱。 “走!” 趁著这个机会,凤三娘一手一个,架起罗氏夫妇,施展轻功,朝著西墙的方向,猛地冲了过去! 她的速度极快,几个起落,就衝到了墙边。 她將罗氏夫妇用力往墙头上一拋,自己则垫后,挥剑挡开追上来的几名士兵。 然而,就在她准备跟著翻墙而出的时候,一支箭矢,猛地射中了她的后背! 凤三娘闷哼一声差点摔倒,但她咬牙坚持,用力跃上墙头,又带著罗氏夫妇跳下去。 做完这一切,凤三娘已经精疲力尽,后背的衣裳被鲜血浸透。 “三娘!”罗氏发现凤三娘后背插著箭矢,顿时大惊失色,哭喊出声。 凤三娘强打精神,推开陈仲和夫妇,喊道:“快走!別管我!” 就是这片刻的耽搁,数十名官兵已经向这边追来。 凤三娘以重伤之躯,独战数十名官兵,终因体力不支,流血过多,在砍翻了七八人后,被一拥而上的官兵用长枪和绳网制住,动弹不得。 “哈哈哈!抓住了!”李汶洛兴奋地大叫,“凤三娘!你终究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罗氏和陈仲和回头望去,罗氏哭得撕心裂肺:“三娘!三娘!” “他娘,別哭了!我们得快走,把消息告诉平川,不然三娘就白白牺牲了!” 陈仲和强忍著心中的悲愤,硬是半拖半拽地拉著老妻,二人含泪回头望了一眼,最终还是咬著牙,向著黑风寨的方向逃去报信。 …… 滚滚烟尘,遮天蔽日。 陈平川率领的八千精锐,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向著庐州的方向狂飆突进。 所有士兵的脸上,都带著风霜和疲惫,但他们的眼神,却像出鞘的利刃,充满了昂扬的战意和森然的杀气。 他们都知道,將军的家人,正面临著巨大的危险。 “报——!” 一名负责侦查的破风骑斥候,从前方飞驰而来,在陈平川马前勒住韁绳。 “將军!前方十里,发现蛮族骑兵!约三千人,正在一个叫『李家村』的村子外安营扎寨,似乎在……在屠村!” “什么?!”陈平川身后的秦锋怒目圆睁,“这帮畜生!” 陈平川的脸色,瞬间冷得像一块万年玄冰。 他没有丝毫犹豫,马鞭一指,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秦锋!” “末將在!” “你率三千破风骑,从左翼包抄!用上我们的新玩意儿,不用节约弩箭,三轮齐射,我要让这群杂碎连人带马,都烂在衝锋的路上!” “是!”秦锋领命,带著三千骑兵,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脱离大队,从侧翼迂迴而去。 “石头!” “俺在!”石头催马上前,巨大的身躯充满了压迫感。 “你率五千破虏军,正面推进!一千米距离,自由射击!我要你用你手里的火銃告诉他们,什么叫来自地狱的咆哮!” “得嘞!將军您就瞧好吧!”石头兴奋地吼了一声,带著步兵方阵,开始稳步向前。 李家村外,一片人间地狱的景象。 三千蛮族骑兵烧毁了村庄,將抢来的女人和財物堆在营地里,肆意狂欢。 男人的尸体被隨意丟弃,孩子的哭声和女人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令人闻之愤慨,落泪。 他们的主將,一个名叫“博尔忽”的万夫长,正搂著两个抢来的民女,大口喝著酒,放声狂笑。 在他看来,中原的军队都是一群绵羊,不堪一击。 这次南下,不过是一场轻鬆的武装游行。 “將军!有情况!”一个蛮族哨兵跑了过来,“南边发现大批汉人军队!” “慌什么!”博尔忽放下酒碗,醉醺醺地站起身,“中原的懦夫,来多少杀多少!儿郎们,上马!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草原勇士的厉害!” 蛮族骑兵们纷纷上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准备迎接他们眼中又一场轻鬆的屠杀。 然而,他们即將面对的,是一支他们从未想像过的军队。 就在他们刚刚集结好队伍,准备发起衝锋的时候,左翼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潮水! 是秦锋率领的破风骑! “放箭!”博尔忽不屑地一挥手。 蛮族的弓箭手立刻弯弓搭箭,稀稀拉拉的箭雨朝著破风骑飞去。 但让他们惊骇的是,对方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反而加快了速度!而且,他们手中的武器,很奇怪,是一种小巧的弩。 就在双方距离不到三百步的时候,秦锋下达了命令。 “射!” “嗡——!” 一声整齐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响! 三千支闪著寒光的弩箭,瞬间组成了一片死亡的阴云,劈头盖脸地罩向了蛮族骑兵的阵型! 这还不是结束! 没等蛮族骑兵从第一波打击中反应过来,第二波、第三波箭雨,接踵而至! 三连发手弩,这种由陈平川麾下工匠营最新研发的利器,第一次在战场上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密集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收割著生命。 蛮族骑兵引以为傲的骑射,在破风骑这种不讲道理的饱和式打击面前,简直就像个笑话! 一个照面,蛮族的前军就倒下了近千人! 个个插满了箭矢,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博尔忽惊呆了! 这是什么武器?!怎么可能射得这么快?! 更要命的是,竟然还能连续射击! 就在他惊骇欲绝的时候,正面,传来了更让他恐惧的声音。 第364章 铁骑踏破蛮族胆,怒火烧遍庐州城 “砰!砰!砰!砰!” 一阵阵沉闷而又密集的,如同炒豆子般的巨响,连绵不绝地响起! 只见陈平川的步兵方阵,已经推进到了一千米之內。 他们排成三列,第一列的士兵半跪在地,手中的火銃喷射出致命的火焰和浓烟。 射击完毕后,他们立刻退到最后一列,开始装填弹药,而第二列的士兵则上前一步,继续射击。 周而復始,形成了一道永不停歇的钢铁弹幕! 铅弹,呼啸著,撕裂空气,钻进蛮族骑兵的身体。 无论是多-么坚固的皮甲,在这种近距离的攒射下,都如同纸糊的一般。 冲在最前面的蛮族骑-兵,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他们的勇气,他们的悍勇,在绝对的技术代差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长生天啊!这是魔鬼的武器!” 一个蛮族士兵扔掉武器,掉头就跑。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 整个蛮族阵线,崩溃了! “不准退!谁退我杀了谁!”博尔忽挥舞著弯刀,疯狂地砍杀著后退的士兵,试图稳住阵脚。 但已经没用了。 “杀!” 秦锋率领破风骑,从侧翼狠狠地凿穿了他们的阵型,將他们分割包围。 石头则带著破虏军,换上长矛,发起了最后的衝锋。 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不到半个时辰,三千不可一世的蛮族精锐骑兵,被全歼! 博尔忽被石头一锤砸下马,活活踩死。 硝烟瀰漫的战场上,陈平川的士兵们,面无表情地清理著战场,补著刀,救治著那些被掳掠的百姓。 陈平川骑在马上,冷冷地看著这一切。他的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 蛮族的军队解决了,但真正的敌人,还在庐州城里。 “主公,蛮族统领带著十几个人向庐州府方向逃了!” 秦锋策马来到陈平川面前,拱手报告。 “无妨,一群丧家之犬,掀不起什么风浪。” 陈平川摆摆手:“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埋锅造饭!斥候营加强警戒,方圆十里,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过去!” 另一边,那名逃走的蛮族统领带著十几个残兵,如同丧家之犬,一路狂奔,竟是摸到了黑风寨的山脚下。还没等他们歇口气,就被寨中的铁牛和哑巴叔带人围了个正著。经过一番审问,当铁牛和哑巴叔听说,这群不可一世的蛮子竟是被陈平川打得落流水时,顿时喜出望外。两人一合计,立刻將这些俘虏捆结实了,当作战利品,马不停蹄地赶来向陈平川报喜。 陈平川正在营帐內与秦锋、王奎等將领商议著接下来的攻城事宜,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人影,正朝著这边狂奔而来。 “军师!是你吗?军师!”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正是黑风寨的二当家铁牛!只是他此刻缠著绑带,脸色苍白。 他看到陈平川,就像看到了救星,翻身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军师!俺对不起你!俺没用啊!” 陈平川的心,猛地揪紧了。 他翻身下马,一把扶起铁牛,急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快说!” 铁牛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將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从收到家书,到罗氏执意下山,再到遭遇埋伏,最后,凤三娘为了救人,孤身闯入庐州,反被李汶洛擒获…… “……大当家她……她是为了救老爷和夫人,才被李汶洛那个狗贼抓住的!军师!你快去救救她吧!!” 铁牛的话,像一柄柄重锤,狠狠地砸在陈平川的心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狂怒和自责,瞬间席捲了他的全身。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而且,是因为他那些所谓的“亲人”! 他的周围,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的士兵,都能感受到从他们將军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足以將天地都冻结的恐怖杀意。 陈平川缓缓地抬起头,望向庐州城的方向。 他的双眼,一片赤红。 “李……汶……洛……” 三个字,从陈平川的牙缝里一个一个地挤出来,每个字都带著刺骨的寒意。 他身边的秦锋和石头,甚至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们从未见过將军如此模样,那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一种混杂著悔恨、心痛和暴戾的,即將毁灭一切的疯狂。 不过,陈平川不是一般人,他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將怒火压在心底。 他知道,身为一军统帅,绝对不能感情用事,否则只会正中敌人下怀,將所有人都置於死地。 “铁牛,別哭了,我们先回黑风寨。” 一声令下,大军立刻开拔,返回黑风寨。 此刻的黑风寨,早已是人声鼎沸。 得知陈平川大破蛮族主力,山寨里的百姓扶老携幼,自发地站满了山道两旁,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感激,欢呼声此起彼伏。 然而,被眾人簇拥著的陈平川却无心享受这份荣光,他面色冷峻,翻身下马,將韁绳扔给亲兵,便径直朝著聚义厅大步走去。 他步履匆匆,表情沉重。 刚踏入聚义厅的门槛,迎面便看到父亲陈仲和与母亲罗氏在陈平玉、张静姝和张若素等人的搀扶下,正满脸泪痕地迎了上来。 “爹!娘!”陈平川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隨后扑通一声跪倒在二老面前:“孩儿不孝,让爹娘受惊了!” “平川!我的儿啊!” 罗氏一看到儿子,將陈平川搂在怀里,放声大哭。 “是娘不好!是娘没用啊!娘不该不听话,害了三娘!她是为了救我们……她才被李汶洛那个畜生抓住的!儿啊,你快去救救她,快去救救她啊!” 罗氏捶打著自己的胸口,悔恨交加,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陈仲和也在一旁老泪纵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娘,您別说了,不怪您。”陈平川紧紧地抱著自己母亲,声音沙哑。 他知道,这不是母亲的错。是李汶洛太阴险,是桃村那帮极品亲戚,太不是东西! 他轻轻拍著母亲的后背,將她交给旁边的张静姝等人照顾好。 然后,他缓缓地站直了身体,那张俊朗的脸上,所有的温情都已褪去,只剩下如万年寒冰般的冷酷。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的头顶,死死地盯在远方那座若隱若现的城池轮廓上。 “玲儿。”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主公。”玲儿单膝跪地,声音清冷。 “我给你一夜的时间。”陈平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带上你的人,潜入庐州城。把凤三娘,给我完好无损地带出来。” 他的语气顿了顿,补充道:“不惜一切代价。” “如果事不可为,无法將人救出,就放这个。”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红色的信號烟火,递给玲儿。 “主公放心。”玲儿接过信號烟火,没有多问一句,身影一晃,便带著她手下的几名“暗影”,如同几滴墨水融入黑夜,瞬间消失不见。 “秦锋!石头!” “在!” “全军开拔!兵临城下!把我们所有的『开山』重炮和『神威』大炮都给我架起来!將庐州城,给我围个水泄不通!” “是!” 大军再次开动,这一次,不再是急行军,而是带著一种沉重如山的压迫感,一步一步地,向著庐州城碾压过去。 第365章 暗影无功烟花泣,雷霆万钧炮火鸣 夜,深沉如水。 庐州知府衙门,地牢。 这里比后院的厢房,更加阴森潮湿。凤三娘被一条粗大的铁链锁住了琵琶骨,穿心而过的剧痛让她脸色苍白,但她的眼神,依旧清冷而倔强。 李汶洛和徐佑,站在牢门外,得意地看著她。 “凤三娘,滋味如何啊?”李汶洛摇著扇子,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我劝你还是別白费力气了。这穿骨链,就算是宗师高手也挣脱不开。你还是乖乖等著,看本王怎么降服陈平川吧。” 凤三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离开地牢,徐佑在旁边遗憾说道:“可惜了,让陈平川的父母逃走,只抓住一个女匪首,用处有限。” “不不不,”李汶洛却笑著,摇了摇头,“先生此言差矣。坊间传闻,那陈平川生性风流,到处沾惹草,这凤三娘就是他的姘头之一。” “只要我们將她悬於城头,昭告全军,到时候,陈平川一定会投鼠忌器,不敢再轻举妄动。” 徐佑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便不再多言。 就在这时,地牢的入口处,突然传来几声轻微的闷哼。 “什么人?”李汶洛警觉地喝道。 话音未落,几道黑影,已经如同幽灵般,从黑暗的甬道中扑了出来! 他们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手中的匕首在火光下闪烁著致命的寒光,直取李汶洛和徐佑的要害! 是玲儿和她的“暗影”小队! “护驾!有刺客!”李汶洛身边的亲兵反应也极快,立刻拔刀迎了上去。 狭窄的地牢甬道里,瞬间爆发了激烈而又无声的廝杀! “暗影”的成员,个个都是顶尖的刺客,他们的招式,没有任何哨,招招致命!匕首、短剑、袖箭……各种淬毒的武器,在方寸之间,带起一蓬蓬血。 李汶洛的亲兵,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他们结成战阵,死死地护在李汶洛身前。 玲儿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凤三娘。 她避开正面的战斗,身影一晃,如同一缕青烟,绕到了牢房的侧面,手中弹出一柄特製的短刃,精准地插入大锁的锁芯,只听“咔噠”一声,牢门应声而开! 她闪身进入牢房,来到凤三娘身边,急声道:“大当家,主公派我来救你!” 玲儿衝到凤三娘跟前,当她看到那条狰狞的铁链竟是直接穿透了凤三娘的琵琶骨时,一双美目瞬间赤红,怒火与杀意几欲喷薄而出! 如此酷刑,简直惨无人道! 剧烈的疼痛让凤三娘连站立都困难,更別提突围了。 这穿骨链嵌在血肉里,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內取出! “大当家!”玲儿心急如焚,却又束手无策。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全手打无错站 拋下大当家独自逃生,她万万做不到! 一咬牙,玲儿抽出佩刀,用尽全力“哐当”一声斩断了连接墙壁的铁链,架起凤三娘虚弱的身体:“走!我带你杀出去!” 凤三娘疼得浑身冷汗,她深知自己如今就是个累赘,只会拖累所有人,她用力推开玲儿,低喝道:“別管我!你们快走,我走不了!” “不行!”玲儿倔强地再次扶住她,拖著她往外冲。 然而,她们终究是慢了一步,大批的卫兵已经闻声赶到,將狭窄的甬道堵得水泄不通,明晃晃的刀枪对准了她们,彻底断绝了突围的希望。 “快走!”凤三娘急道:“回去告诉陈平川,我三娘就是死,也绝不会给他丟人!” “不行,我不会丟下你!”玲儿態度坚决,如果她空手回去,无法向主公交代。 突然,凤三娘猛地推开她,捡起一把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你再不走,我就死在这里!” “三娘!” 玲儿咬著牙,身边的同伴伤亡惨重,这次救援已经失败,再不走,她们一个都活不了。 “我们会回来救你的!” 玲儿含泪带人突围,好不容易衝出府衙,她从怀里掏出那个红色的信號烟火,拉开了引信! “咻——!” 一道尖锐的呼啸声响起,那道红色的光芒,穿过知府衙门的上空,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一朵悽厉的血色烟! 庐州城外,陈平川的中军大帐里。 他正坐在沙盘前,一夜未眠。 当那朵血色的烟,在夜空中绽放的瞬间,他猛地抬起了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杀戮所吞噬。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出大帐。 看著那朵正在消散的血色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失败了……哼!” 他转过身,对著传令兵,下达了冰冷的命令。 “传我將令。” “全军,准备攻城。” 之前,陈平川也考虑过直接攻城。 但,这样一来,庐州府就会化为一片废墟,百姓必然生灵涂炭。 而且,万一將李汶洛逼得狗急跳墙,杀害了凤三娘,陈平川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他才决定,先让暗影出手救人,如果能成功,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 可惜,代表著计划失败的血色烟,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耐心。 凤三娘落入敌手,生死未卜,每拖延一刻,她便多一分危险。 此刻,任何计谋都已显得苍白无力,唯有以雷霆万钧之势,用最绝对的力量,碾碎城墙,碾碎敌人,才能为她博得一线生机,才能洗刷这份耻辱! …… 黎明,天色未亮,但庐州城外,却已经是杀气冲天。 数万大军,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將整座城池围得密不透风。 十几门黑洞洞的炮口,已经对准了庐州城那看似坚固的城墙,炮手们站在炮边,只等一声令下,便能將这座古老的城池,化为一片火海。 陈平川没有像其他將领一样,安坐於中军帐中指挥。 他穿上了一身漆黑的铁甲,亲自来到了阵前。 在他的身后,站著两百名同样身穿黑甲,眼神冷漠,仿佛没有感情的士兵。 他们是陈平川从全军中,挑选出的最悍不畏死的勇士,组成的“破城死士营”。 每个人的背上,都背著一个沉甸甸的,用油布包裹的包裹。里面装的,是足以將城门炸成碎片的猛火药。 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大军,炸开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 “將军,一切准备就绪。”秦锋来到陈平川身边,沉声说道。 陈平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只是拔出了腰间的长刀。 他没有做任何战前动员,也没有喊任何鼓舞士气的口號。 他只是转过身,用那双燃烧著復仇火焰的眼睛,看著身后的两百名死士。 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刀。 “第一轮,炮火急袭!目標,城头守军!” “开炮!!” 隨著他一声令下,早已等得不耐烦的炮兵指挥官,猛地挥下了手中的令旗! “轰——!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撕裂了黎明的寧静! 大地在颤抖,天空在咆哮! 烧得通红的实心炮弹,拖著长长的尾焰,如同流星火雨一般,划破长空,狠狠地砸向了庐州城的城头! 城墙上的李汶洛守军,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他们还停留在弓箭和滚木擂石的战爭年代,面对这种毁天灭地般的降维打击,瞬间就崩溃了! 坚硬的城砖被轻易地砸得粉碎,女墙和箭垛在爆炸中被掀飞,城头上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巨大的衝击力撕成了碎片! 惨叫声,哀嚎声,被淹没在连绵不绝的炮火轰鸣之中。 整个庐州城头,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第366章 我,不做你的绊脚石 李汶洛躲在城楼里,嚇得瑟瑟发抖,面无人色。他以为自己的城墙固若金汤,却没想到,在陈平川的炮火面前,竟如同纸糊的一般! “顶住!给我顶住!”他声嘶力竭地吼叫著,但根本没人听他的。 士兵们已经嚇破了胆,抱头鼠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就在城头乱作一团的时候,陈平川的刀,再次挥下! “死士营!衝锋!!” “杀!!” 两百死士,如同一支离弦的黑箭,朝著那正在被炮火蹂躪的城门,发起了决死衝锋! 他们发出震天的怒吼,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一种奔赴死亡的狂热! “放箭!放箭!”城头上有军官在徒劳地嘶吼。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城头射下,但对於这些身披重甲的死士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他们顶著炮火和箭雨,踩著同伴的尸体,义无反顾地向前!向前! 五十步! 三十步! 十步! 他们衝到了城门之下! “放!”队长怒吼一声。 死士们立刻將背上的猛火药包,堆放在厚重的城门之下,点燃了引线。 “撤!” 完成任务的死士们,迅速向后撤退。 本书首发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就在此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爆发了! “轰隆——!!” 仿佛地龙翻身,又似天神怒吼! 那扇由精铁包裹,重达万斤的巨大城门,在猛火药的恐怖威力下,被炸得四分五裂!无数的碎片和木屑,夹杂著火焰和浓烟,向四周飞溅! 城门,破了! “將士们!隨我杀进去!!” 在爆炸的瞬间,陈平川已经挥舞战刀,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杀!!” 身后的破虏军和破风骑,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向庐州城被炸开的大门! 城內的守军,本就惊魂未定,此刻看到陈平川的大军如天神下凡般杀过来,更是嚇得魂飞魄散,斗志全无,纷纷扔下武器,四散奔逃。 李汶洛站在城楼上,看著陈平川兵临城下,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 “王上!王上別慌!我们还有……还有凤三娘!”身旁的徐佑,脸色同样惨白,但脑子还没糊涂,他尖叫著提醒道。 李汶洛如梦初醒,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对著身边的亲兵嘶吼:“快!快把凤三娘那个贱人给我带上来!快!!” 很快,被铁链锁著,浑身是伤的凤三娘,被两个士兵粗暴地拖到了城头的垛口边。 此时,陈平川的大军已经衝到城门前面的区域,正在向城內席捲。 李汶洛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朝著下方嘶吼: “陈平川何在!给本王停下!!” “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他抢过一把刀,死死地抵在凤三娘那白皙的脖颈上。刀锋锋利,已经划破了皮肤,渗出了一丝血跡。 城下的喊杀声,为之一顿。 正在指挥衝杀的陈平川,立即下令停止进攻,全员后撤。 他抬起了头,看到城墙上,那个被当做人质,脸色苍白,却依旧眼神倔强的身影时,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所有的士兵,都停了下来,將目光投向了城头,投向了他们的將军。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李汶洛看到这情景,心中大喜,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陈平川果然在乎这个女人! “陈平川!看到了吗?你的女人,现在就在我的手上!”李汶洛囂张地大笑起来,“现在,我命令你,让你的人,全部放下武器!然后你一个人,走到城下来,跪在本王面前,磕一百个响头!否则,我就让她,血溅当场!” 城墙下,陈平川看著李汶洛那张丑恶的嘴脸,又看了看凤三娘。 他突然笑了。 那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让人毛骨悚然的笑。 “李汶洛,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城墙上每个人的耳朵里。 “区区一个女人罢了。” “你以为,她能阻挡我一统天下的大业?你以为,我陈平川,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唾手可得的城池?” “你太天真了。” 他举起手中的刀,指向凤三娘,声音冷酷得像一块冰。 “有种,你就杀了她。” “现在就动手!我倒要看看,你杀了她之后,拿什么来威胁我。” 此话一出,不仅李汶洛愣住了,连城墙上的凤三娘,都愣住了。 但隨后,她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对了……这才是我爱的男人,一个为了大业不拘小节的梟雄! 李汶洛也懵了。 这和剧本上写的不一样啊!陈平川不应该是投鼠忌器,乖乖就范吗? 他色厉內荏地喊道:“你……你別装了!我才不信你不在乎她!” 但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了。 万一陈平川说的是真的呢?万一他真的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梟雄呢? 毕竟,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命,不值钱。 就在李汶洛犹豫不决的时候,他身旁的徐佑盯著下方的陈平川,突然凑到他耳边,急促地说道: “王上!別信他!他在撒谎!您看他握著刀的手!” 李汶洛下意识地看去。 果然,他握著刀柄的手,正为颤抖! 陈平川在紧张!他在害怕! “哈哈哈!”李汶洛的信心,瞬间又回来了,“陈平川!继续演戏!你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了你!” “我数三声!你若再不投降,我就让她人头落地!” “三!” “二!” “一!” “等一下!”陈平川突然大喊一声,声音里带著一丝颤抖。 城墙上,李汶洛哈哈大笑:“陈平川,你果然在乎她!” 凤三娘看著下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看著他那双痛苦挣扎的眼睛,她突然释然了。 她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拖累,成为他一统天下路上的绊脚石。 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悽美而又决绝的笑容。 她看著陈平川,大声地喊道: “陈平川!还记得你答应过我,要满足我一个要求吗?那就是……不要管我,好好活下去,完成你救国救民的大业!”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向后一撞,挣脱了李汶洛的控制! 转身毫不犹豫地,从数十丈高的城墙上,纵身一跃! 如同一只折翼的黑色蝴蝶,坠向了那冰冷的,由石头铺成的地面。 第367章 怒火焚城为红顏,劫波渡尽换余生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陈平川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从他的喉咙深处迸发而出! 他眼睁睁地看著那个黑色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迅速地坠落,再坠落…… 那个总是清冷孤傲,却会在他面前脸红的女人。 那个与他並肩作战,立下血誓的女人。 那个嘴上总嫌他笨,却会在他受伤时比谁都紧张的女人。 就这样,在他面前,香消玉殞。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剧痛,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 城墙上,李汶洛也完全惊呆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凤三娘竟然会如此刚烈,寧死也不愿成为他的筹码! 他失去了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就在这全场死寂的一瞬间,陈平川那因极致的悲痛而扭曲的脸,猛地抬了起来。 那双眼睛里,不再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只剩下最原始,最纯粹的——毁灭! 他没有再看李汶洛一眼。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手,用那颤抖的,却又无比坚定的手指,指向了城墙上那个早已嚇傻的身影。 他的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低沉的,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都感到灵魂在战慄。 “开炮……” “把那块城墙,给我……轰平!!” “將军!”炮兵指挥官还想说什么。 “我让你开炮!!!”陈平川双赤红的眼睛,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听不懂吗?!!”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贴心,??????????????????.??????等你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是!” 指挥官被他那骇人的模样嚇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有半分犹豫,猛地挥下了令旗! “开炮!开炮!所有火炮,目標正前方城楼!无差別覆盖!给老子往死里打!!” “轰!轰!轰!轰!轰!!” 比刚才猛烈十倍的炮火,瞬间爆发! 这一次,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压制,而是纯粹的,不计后果的,毁灭性的宣泄! 无数的炮弹,带著陈平川那无尽的怒火和悲痛,形成了一道钢铁的风暴,狠狠地撞向了李汶洛所在的那一段城墙! 地动山摇! 巨石崩裂! 那一段看似坚不可摧的城墙,在这样疯狂的炮火洗礼下,仅仅支撑了不到十息的时间,便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 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 紧接著,“轰隆”一声巨响,整段城墙,连同上面的城楼,以及李汶洛、徐佑和那些亲兵,在惊恐绝望的惨叫声中,轰然倒塌! 烟尘冲天而起,碎石如雨点般落下。 一个自封为王的梟雄,和他那所谓固若金汤的城池,就这样,被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然而,陈平川没有看这一切。 在下达命令的瞬间,他就已经疯了一般,朝著凤三娘坠落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地叫囂:找到她!找到她! 不管死活! “三娘!三娘!!” 他衝到那片倒塌的废墟之下,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双手,疯狂地挖掘著那些还带著温度的碎石。 锋利的石块,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他却恍若未觉。 “將军!” “快来人!帮將军一起找!” 秦锋和石头也红著眼睛冲了过来,带著士兵们,一起加入了挖掘的行列。 他们徒手刨挖、用刀鞘撬砸……想尽一切办法,搬开那些沉重的石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陈平川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入无底的深渊。 他怕,他真的怕。 怕挖出来的,是一具冰冷的,残缺不全的尸体。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石头那粗獷的声音,带著一丝不確定和狂喜,突然响起! “將军!快看!这里!” 陈平川猛地扑了过去。 只见在一堆碎石的缝隙下,露出了一角黑色的衣衫! “快!快把这块石头挪开!” 数名士兵合力,喊著號子,將一块数千斤重的巨石,缓缓地挪开。 巨石之下,一个身影,静静地躺在那里。 是凤三娘。 她浑身是血,昏迷不醒,但……但她的胸口,还有著微弱的起伏! 她还活著! 陈平川的眼泪,在这一刻,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他小心翼翼地,如同捧著一件稀世珍宝,將她从废墟中抱了出来。 奇蹟! 这简直是天大的奇蹟! 原来,凤三娘坠落的位置,恰好是城墙根下一棵枝叶繁茂的百年老树。茂密的枝叶,极大地缓衝了她下坠的力道。而在树下,又恰好堆著一堆不知是谁扔掉的,厚厚的稻草堆。 双重的缓衝,让她免於当场摔死的厄运。 而之后城墙的倒塌,那棵老树又替她挡住了大部分的衝击和碎石,让她只是被一些小石块砸中,受了些震盪和皮外伤,而没有被活埋。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陈平川紧紧地抱著她,感受著她那微弱的呼吸和心跳,一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於落了回去。 他低下头,用自己的脸,轻轻地摩挲著她那沾满灰尘的脸颊。 “傻瓜……你这个傻瓜……”他喃喃自语,声音哽咽。 或许是他的呼唤起了作用,怀中的人儿,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有些迷茫,她看著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写满了焦急、后怕和狂喜的脸,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没死?” “没死!”陈平川的声音,带著浓重的鼻音,“你没死!你这个傻女人,你想嚇死我吗?!” 凤三娘看著他那双通红的眼睛,看著他脸上那两行清晰的泪痕,虚弱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一抹绝美的笑容。 “你……你哭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清晰地传进了陈平川的耳朵里。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杀伐果断的梟雄,此刻,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其实,陈平川现在的身体,確实也只是个大孩子。 陈平川没有反驳,也没有擦去眼泪。 他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將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里,仿佛要將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我以为……我以为我失去你了……”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一句带著哭腔的呢喃。 周围的士兵们,默默地看著这一幕,没有人出声,没有人打扰。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祝福的笑容。 他们的將军,是铁打的汉子,但也有柔情的一面。 这样有血有肉的將军,才更让他们敬佩,更让他们愿意誓死追隨。 凤三娘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著陈平川的脸颊。 “笨蛋……”她笑著,眼角也渗出了泪,“我答应过……要陪你一起看太平盛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陈平川抬起头,深深地看著她。 四目相对。 在这一片狼藉的废墟之上,在这一片未散的硝烟之中,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 他低下头,吻住了那双微凉的唇。 凤三娘浑身一僵,但她没有躲闪,而是闭上了眼睛,笨拙地,热烈地回应著。 战爭还在继续,天下还未平定。 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第368章 怀中美人膝下兵,霸主归来第一令 “主公!主公!” “大当家!大当家!” 铁牛、秦锋等人围上来,见到两人拥吻,顿时闭上了嘴,然后默契地纷纷退开。 铁牛还拦住了其他要衝过来的人,呵斥道:“看什么看!都散了,军师和大当家都没事!” 良久,两人分开。 陈平川看著怀中女子那羞红的脸颊,那迷离的眸光,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终於彻底落了地。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打横抱起,动作轻柔得仿佛在捧著一件稀世珍宝。 “传军医!快!把最好的军医给我叫过来!”他对著身后的人大吼。 “是!”亲兵飞也似的跑去传令。 陈平川抱著凤三娘,从废墟中站起身,环顾四周。 庐州城墙塌陷了大半,城门洞开,城內残余的守军早已没了斗志,不是跪地投降,就是四散奔逃。 他脸上的柔情被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运筹帷幄的统帅应有的冷峻。 “石头!” “末將在!”壮硕如山的石头立刻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你率五百破虏军,立刻控制城中各处要道、府库、粮仓!但凡有敢顽抗者,杀无赦!” “是!” “秦锋!” “末將在!”秦锋擦了擦眼角,抱拳应道。 “你率破风骑入城,清剿残敌,维持城中秩序!传我將令,任何人不得骚扰百姓,不得抢掠民財,违令者,斩!” “末將领命!” 一道道命令,从陈平川口中清晰发出。 刚才还沉浸在儿女情长中的男人,转眼间便恢復了绝对的冷静和理智。 他將凤三娘交给快步赶来的铁牛,叮嘱他务必小心,自己则一步步向城內走去。 身后,是如潮水般涌入庐州城的精锐大军。 城內的百姓,早已被那惊天动地的炮火嚇得躲在家中,瑟瑟发抖。 他们透过门缝,窗户,惊恐地看著这支装备精良、气势汹汹的军队。 他们不知道,这支军队的到来,对他们来说,究竟是福是祸。 乱世之中,城头变幻大王旗是常有的事。 每一次权力的更迭,对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而言,都可能是一场新的灾难。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这支军队和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都不同。 士兵们虽然杀气腾腾,但军纪严明,只是迅速地接管城防,控制要地,对於街道两旁的民居,竟是秋毫无犯。 甚至有士兵看到慌乱中摔倒的老人,还会主动上前扶起。 陈平川走在庐州城的主街上。 他看著街道两旁那些紧闭的门窗,和门缝后那一双双惊恐而又好奇的眸子,心中百感交集。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百姓,这就是他要为之奋斗的天下。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开口,声音传遍了街道。 “庐州城的父老乡亲们!我,陈平川,回来了!” “偽王李汶洛,倒行逆施,鱼肉百姓,现已被我诛杀!从今日起,庐州,由我陈平川接管!” “我向大家保证,我的军队,绝不拿百姓一针一线!城中商铺,明日即可照常开业!凡有作奸犯科,欺压良善者,皆可到府衙鸣冤!我必为大家做主!”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每一户百姓的耳中。 紧闭的门窗后面,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一扇门,被“吱呀”一声,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一个头髮白的老者,探出头来,胆怯地望著街上的军队。 “您……您真是陈大人?太好了,您终於回来了!” 老者激动得老泪纵横,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紧接著,第二扇,第三扇……越来越多的百姓,从家中走了出来,他们站在门口,远远地望著陈平川和他的大军,眼中虽然还有畏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激动和期盼。 陈平川没有再多说什么。 行动,永远比言语更有力量。 他带人径直走向了那座刚刚经歷了一场权力更迭的知府衙门。 接管一座城,只是开始。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在等著他处理。 …… 庐州知府衙门,此刻已经换了主人。 原本属於李汶洛的亲兵卫队,死的死,降的降。 破虏军的士兵们手持武器,面无表情地守卫在衙门的每一个角落,森严的气氛,比李汶洛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衙门后院,一间收拾乾净的厢房內,凤三娘静静地躺在床上。 军医已经为她处理好了伤口。 从城墙上坠落,虽然有老树和稻草堆的双重缓衝,但巨大的衝击力还是让她多处骨折,內腑也受到了震盪。 再加上之前在地牢里受的穿骨之刑和各种伤势,若非她自幼习武,根基扎实,恐怕早已香消玉殞。 “將军,凤姑娘的伤势虽然凶险,但所幸没有伤及性命。小人已经用最好的金疮药为她敷上,骨折之处也已接好固定。只是她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需要长时间的静养,切不可再动武,更不能动气。” 年过半百的军医,擦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战战兢兢地对陈平川说道。 陈平川看著凤三娘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得嚇人:“用最好的药,派最得力的人照顾。她若是有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將军放心,小人……小人明白!”军医心中一凛,连忙躬身应道,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陈平川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著凤三娘的睡顏,伸手將她散落在脸颊的一缕乱发,轻轻拨到耳后。 他的手指,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心臟抽痛了一下。 这个傻女人……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低声呢喃:“好好休息,等你醒来,一切都结束了。” 说完,他站起身,脸上的温情瞬间褪去,重新变得坚硬而冰冷。 他走出房间,对守在门口的亲兵吩咐道:“任何人不得入內打扰,违令者,斩!” “是!” 陈平川大步流星地走向前堂。 知府衙门的大堂內,灯火通明。 秦锋、石头等一眾高级將领已经在此等候。 看到陈平川进来,眾人齐齐起身,抱拳行礼:“主公!” “都坐吧。” 陈平川走到主位上坐下,直接切入正题:“城內情况如何?” 秦锋出列,沉声匯报导:“回主公,城內残敌已基本肃清,投降者约有五千余人,已全部缴械看押。府库、粮仓、武库等要地均已派兵接管,正在清点中。城中百姓安稳,未发生骚乱。” 陈平川点了点头,对秦锋的办事效率很满意。 这时,石头瓮声瓮气地开口了,问出了一个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主公,那五千多降兵,如何处置?” 第369章 戏精亲戚,花式求饶?抱歉,死刑! “老规矩。”陈平川淡淡地说道,“愿意加入我军的,打散编入各营,接受整训。不愿意的,就送去劳动改造营,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对於这些只是听命行事的普通士兵,陈平川並不想过多杀戮。他们也是穷苦人出身,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只要加以引导,就是很好的兵源和劳动力。 “李汶洛和徐佑的尸体找到了吗?”陈平川问道。 “找到了,虽然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但还是能分辨出来。”王奎回答。 陈平川点点头,语气没有任何波澜,“算是便宜他们了。” 提到李汶洛,大堂內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所有人都想到了城墙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想到了悍然赴死的凤三娘。 “將军,还有一件事。”秦锋的脸色有些古怪,“我们在城中,抓到了一批人。他们自称是……是您的亲戚。” 陈平川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亲戚? 他当然知道秦锋说的是谁。 桃村,陈家老宅的那些人。 那些为了区区一点金银,就毫不犹豫地出卖自己父母,將他们骗下山,送入虎口的“亲人”。 若不是秦锋提起来,他都差点忘了这帮傢伙! “人呢?”他放下茶杯,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就关在衙门的大牢里。”秦锋答道。 “带上来。” “是!” 很快,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嚎声,由远及近。 十几个身影,被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粗暴地推搡著,连滚带爬地被拖进了大堂。 为首的,正是陈平川的大伯陈仲文,三叔陈仲武,还有他们的婆娘刘氏和王氏,以及陈平娇、陈平香、陈平西等一眾小辈。 这些人,一个个衣衫不整,满脸惊恐。一进大堂,看到高坐在主位上,一身戎装,面沉如水的陈平川,顿时嚇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全都跪倒在地。 “平川!平川啊!我的好侄儿!你可算来了!”大伯陈仲文最先反应过来,他膝行几步,涕泪横流地哭喊道,“大伯可想死你了!我们都是被李汶洛那个天杀的给逼的啊!我们是被冤枉的!” “是啊是啊!”三叔陈仲武也磕头如捣蒜,“平川,我们可都是你的亲叔叔啊!打断骨头还连著筋呢!他用刀架在我们脖子上,逼我们写信骗二哥二嫂下山,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平川,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大伯母刘氏更是扯著嗓子嚎啕大哭,“我们都是一家人,你不能不管我们啊!” 王氏和那几个小辈,也跟著哭哭啼啼,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整个大堂,一时间充满了他们虚偽的哭喊和辩解。 秦锋和石头等人,看著这群人的丑恶嘴脸,脸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恶。 他们简直无法想像,世上竟有如此厚顏无耻之人。为了活命,竟然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乾二净。 陈平川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著他们表演。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每一个人。 他的沉默,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渐渐地,陈仲文等人的哭声小了下去。他们被陈平川那冰冷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再出声。 大堂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许久,陈平川才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刀,刺入每个人的心里。 “说完了?” 陈仲文等人浑身一颤,不敢抬头。 “被逼的?”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吩咐道:“来人,把人带上来!” 很快,两名士兵押著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正是王虎。 他一进大堂,看见陈平川,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不住地磕头求饶:“將军饶命,小的什么都说!” “抬起头来。”陈平川声音冰冷,“告诉他们,李汶洛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王虎不敢不从,哆哆嗦嗦地指著陈仲文等人,大声道:“李汶洛给了他们一百两黄金,还许诺让他们当这庐州城的富家翁,他们才答应写信骗您父母下山的!” 此话一出,陈仲文等人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我……我们……”陈仲文张口结舌,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为了区区一百两黄金,你们就把骨肉兄弟,亲手送进了火坑。” 陈平川命人把王虎押下去,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其中蕴含的怒火,却让整个大堂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你们在写那封信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是你们的亲人?” “你们在拿那些金子的时候,可曾想过,那是沾著你们亲人鲜血的卖命钱?” “你们还有脸,在我面前,提『一家人』这三个字?” 陈平川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仲文等人的心上。 他们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不住地发抖。 “平川……我们……我们知道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陈仲文彻底慌了,他拼命地磕著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看在我们是你的长辈,看在你爷爷奶奶的份上,你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们?”陈平川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冰冷和失望,“如果今天,我没有及时赶到,如果我爹娘和三娘,真的死在了李汶洛的手里,谁又来饶了他们?” “你们不是知道错了,而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我……”陈仲文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来人!”陈平川不等他再说下去,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在!”两名亲兵立刻上前。 “把他们给我拖出去!”陈平川的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冬的风:“斩首示眾!” 陈仲文等人一听,顿时嚇得魂不附体。 “不要啊!平川!不要杀我们!” “我们是你亲大伯!亲三叔啊!你不能这么做!” “杀了我,你就是不孝!要遭天打雷劈的!”刘氏更是撒起泼来,尖声叫骂。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哭喊挣扎,身强力壮的士兵们还是毫不留情地將他们一个个拖了起来,就像拖著几条死狗。 就在他们即將被拖出大堂的时候,一个苍老而又颤抖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儿啊……住手!” 眾人回头望去,只见陈平川的父亲陈仲和,在母亲罗氏的搀扶下,正站在大堂门口。 他们的脸色,同样苍白,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第370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逐出家族! 看到父母的出现,陈平川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不放心你……”罗氏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比丈夫坚定得多。 她看了一眼被士兵架住,如同丧家之犬的陈仲文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痛苦。 而陈仲和,此刻看著自己的亲兄弟那副悽惨的模样,脸上写满了不忍和挣扎。 “儿啊……”陈仲和嘴唇哆嗦著,艰难地开口,“他们……他们虽然做错了事,但……但终究是你的亲大伯,亲三叔啊……” “爹!”陈平川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他们把你们骗下山,送给李汶洛当人质的时候,可曾想过你们是他们的亲兄弟,亲爹娘?” 陈仲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只是一个劲地搓著手。 陈仲文等人一看到救星来了,立刻又来了精神,拼命地挣扎起来。 “二哥!二哥救我啊!”陈仲文哭喊道,“我们真不是故意的!我们也是一时糊涂啊!” “二嫂!你快跟平川说说情!我们都是一家人啊!”陈仲武也朝著罗氏哀求。 罗氏的脸色铁青,她虽然也恨这帮人,但看著丈夫那为难的样子,心里也堵得慌。 她嘆口气,转头对陈平川说:“平川,你爹的意思是……能不能,看在……看在你爷爷奶奶的面子上,给他们留条活路?” 她到底还是心软了,但看著丈夫痛苦的模样,让她做到真正的铁石心肠,她也办不到。 再说,那是丈夫的亲兄弟。如果陈平川真的当著他们的面,把这些人全杀了,她怕自己的丈夫会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 更何况,她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为了这群不值当的人,背上一个“残害亲族”的骂名,脏了手,不值得。 陈平川沉默了。 他看著父亲那张写满哀求的脸,看著母亲眼中复杂的神色,心里不由得暗嘆一声),他早该趁父母没来之前,將这群人推出去斩首,现在反倒有些棘手了。 他可以不顾及陈仲文等人的死活,但他不能不顾及自己父母的感受。 尤其是父亲陈仲和,一个老实巴交,重情重义了一辈子的人。让他亲眼看著自己的兄弟死在自己儿子手上,这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大堂內的气氛,一时间凝重到了极点。 秦锋和石头等人,都紧张地看著陈平川,等待著他的决定。 他们知道,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一边是公道和军法,一边是人伦和孝道。 许久,陈平川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再次看向跪在地上的陈仲文等人,那眼神,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杀气,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漠然。 “死罪可免。” 他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 陈仲文等人闻言,顿时喜出望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陈仲和也鬆了一大口气,感激地看著自己的儿子。 然而,陈平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活罪难逃。” 陈平川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们,冷冷说道:“来人!拖下去,每人重责二十大板!” “另外,我陈平川,今日当著我爹娘的面,也当著所有人的面,宣布一件事。” “从今日起,你们这两脉,被庐州桃村陈氏家族除名!” “从此以后,你们不再是我的伯父、叔父,我也不再是你们的侄儿。你们的所作所为,不配做我陈平川的亲人!我们之间,恩断义绝,再无任何瓜葛!” 他的声音,冰冷决绝,不带丝毫转圜的余地,彻底斩断了那本就脆弱不堪的血脉联繫。 陈仲和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变得煞白。 他想说什么,却被身旁的罗氏一把拉住。罗氏心里明白,儿子这么做,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陈仲文等人,则彻底傻眼了。 杖打二十? 断绝关係? 杖打二十他们咬咬牙能挺住,可是断绝关係……这意味著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 在这个时代,被家族除名,是比死还要难受的惩罚。 这意味著他们將成为无根的浮萍,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脊梁骨。 更重要的是,他们失去了陈平川这个最大的靠山!他们原本还指望著,靠著这层亲戚关係,以后能跟著鸡犬升天,作威作福。 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不……不行啊!平川!”陈仲文第一个尖叫起来,“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是一家人啊!你断了关係,我们以后怎么活啊?” “是啊,平川,你这样做,是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王氏也顾不上害怕了,尖著嗓子喊道。 “闭嘴!”陈平川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嚇得他们瞬间噤声,“你们还有脸跟我提天下人?你们做出卖主求荣,出卖亲人的齷齪事时,怎么不怕天下人戳脊梁骨?” “我陈平川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也配来教训我?” 他转过身,不再看他们一眼,冷冷地对身后的士兵下令:“把他们身上的金银细软,全部搜出来,充入军餉。杖打二十之后,將他们所有人,都给我关进大牢!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放出!” “是!” 士兵们立刻上前,粗暴地在陈仲文等人身上摸索起来。很快,一包包的金银,一锭锭的黄金,就被搜了出来,叮叮噹噹地扔在地上。 这些,正是李汶洛收买他们时,给他们的“卖命钱”。 “我的金子!我的钱啊!”刘氏和王氏看著那些金银,心疼得如同刀割,扑上去就想抢回来,却被士兵一脚踹开。 “拖下去!” 陈平川厌恶地挥了挥手。 士兵们不再客气,架起哭天抢地的陈仲文等人,就往外拖。 “陈平川!你这个不孝子!你不得好死!” “你会遭报应的!我们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没一会,恶毒的咒骂声,变成了哭爹喊娘的求饶声。 “啊!轻点,疼死我了!” “我是女人,求你们轻点打!” “爹娘,我要被打死了!” “爷爷,奶奶,救命啊,我们要被陈平川打死了!” …… 第371章 我的地盘,只能有一个声音! 大堂內,重新恢復了安静。 陈仲和浑身无力地瘫坐在了门槛上,这位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罗氏站在一旁,也是红著眼圈,不住地嘆气。 陈平川走到父亲面前,缓缓地蹲下身子。 “爹。”他轻声喊道。 陈仲和抬起头,看著儿子那张年轻却写满沧桑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嘆。 “儿啊,爹知道,你这样做没错。” “爹。”陈平川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知道,他们再混蛋,也是你的兄弟。所以我不会让你为难。”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保证不会杀了他们,但我也不能放了他们,以他们的德性,將来只会惹出更大的麻烦,甚至会成为敌人用来对付我们的工具。” “我明白……我明白……”陈仲和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他虽然老实,但不傻。 儿子说的道理,他都懂。 “爹,娘。”陈平川站起身,看著自己的父母,“儿子可能……没有太多时间陪在你们身边。” 他的目光,望向了大堂之外,那深沉的夜空。 庐州,只是他霸业途中的一站。 更广阔的天地,更艰巨的挑战,还在等著他。 罗氏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眼中满是心疼和骄傲。 “去吧,川儿。”她哽咽著说,“家里不用操心,你放心去做你的大事。我们……不拖你后腿。” 陈平川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看向秦锋等人。 “传令下去,全军休整十日。十日后,大军准备开拔!追击蛮族!” 他的声音,再次恢復了统帅的威严和果决。 秦锋等人心中一凛,齐声应道:“是!” 他们知道,短暂的温情已经结束。 他们的將军,又要开始他那征服天下的脚步了。 而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成为他的绊脚石。 …… 庐州城破,偽王李汶洛伏诛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周边的州府。 陈平川的名字,再一次震动了江淮大地。 与之前剿灭倭寇、平定建州不同,这一次,他面对的是一个拥兵数万、占据一府之地、悍然称王的割据势力。 然而,从大军兵临城下,到彻底攻破庐州,前后不过一天时间。 尤其是那摧枯拉朽、能將坚固城墙轰成齏粉的恐怖炮火,更是让所有听到消息的人,都感到一阵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意。 一时间,原本因为大业朝廷崩溃、蛮族南下而混乱不堪的江淮地区,各方势力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庐州这座新崛起的权力中心。 三天后,就在林勇率领大部队来到庐州城,与陈平川匯合之时,庐州城外,变得热闹非凡。 一波又一波的人马,打著各式各样的旗號,从四面八方赶来,聚集在城外,声称要求见陈平川。 这些人,成分极其复杂。 有的是附近府县的豪强大族,他们趁著乱世,组织了乡勇家丁,保境安民,实际上是想割据一方。 有的是啸聚山林的土匪山贼,手下少则数百,多则上千人,平日里打家劫舍,现在看到陈平川势大,便想来投靠,找个更大的饭票。 甚至还有一些是原本大业朝的溃兵將领,带著残部四处流窜,成了无主的孤魂野鬼。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看中了陈平川强大的武力和地盘,想要来分一杯羹,或者找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檐。 知府衙门內,陈平川正在听取手下的匯报。 “主公,城外现在已经聚集了不下二十股势力,总人数加起来,怕是得有万把人。他们都派了使者进城,递上名帖,想要拜见您。”秦锋站在堂下,眉头微皱。 “都是些什么人?”陈平川一边查看最新送来的情报,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鱼龙混杂。”秦锋言简意賅地评价道,“最大的两股,一股是巢湖水寨的大当家,名叫郑蛟,手下有三千水匪,控制著巢湖水道,据说还有不少船只。另一股,是盘踞在霍山一带的『铁山军』,首领外號『铁山雕』,是个悍匪,手下有两千多亡命徒。” “其他的,都是些百十来人的小毛贼,或者是一些地方上的土財主。” 陈平川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郑蛟……铁山雕……”他念叨著这两个名字,“他们是想投靠我吧?” “嘴上是这么说的。”秦锋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些人不怎么看得上,“但依末將看,他们更多的是想跟咱们结盟,或者说是想让主公您承认他们的地盘和地位,让他们继续当他们的土皇帝。” “想得美。”石头在一旁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主公的地盘,岂是他们能覬覦的?” 陈平川笑了笑。 “石头说的没错。”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在庐州周边的地形上扫过,“我的地盘,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我陈平川的声音。我不允许,在我的治下,有任何不受控制的武装力量存在。” “那主公的意思是……?”秦锋问道。 “见,当然要见。”陈平川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了敲,“把他们都请进来。我倒要看看,这些牛鬼蛇神,都打著什么算盘。”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不是一个个见。让他们所有势力的头领,明天上午,一起到城外的军营来见我。” “在军营见?”秦锋微微一愣,隨即明白了陈平川的用意。 在城里见,那是礼遇。 在城外的军营里,当著数万精锐大军的面见,那就是示威,是下马威! “主公英明!”秦锋抱拳道。 第二天上午,庐州城外,陈平川的中军大营。 校场之上,破虏军和破风骑的士兵们,盔甲鲜明,刀枪如林,正在进行著日常的操练。 “杀!杀!杀!” 整齐划一的怒吼声,伴隨著兵器碰撞的鏗鏘之音,匯成一股冲天的杀气,让整个大营都瀰漫著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二十多个来自不同势力的首领,在士兵的“护送”下,穿过这片杀气腾腾的校场,走向中军大帐。 他们的脸色,各不相同。 一些小势力的头目,早已被这阵仗嚇得两腿发软,脸色发白,走路都有些不利索。 而为首的两个人,却显得镇定许多。 第372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就这么霸气! 一个,是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他穿著一身水蓝色的劲装,腰间挎著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眼神锐利,行走间自有一股水上霸主的豪气。 此人,正是巢湖水寨的大当家,郑蛟。 另一个,则是个面容阴鷙,鹰鉤鼻,眼神如同饿狼般贪婪的瘦高个。他穿著一身黑衣,背后背著一张巨大的铁胎弓,浑身散发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匪气。他,便是霍山铁山军的首领,铁山雕。 他们两个,虽然也被陈平川军队的精锐和气势所震慑,但仗著自己手下也有数千人马,还不至於像其他人那般不堪。 走进中军大帐,眾人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主位上的陈平川。 他看起来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面容清秀,甚至还带著一丝书卷气。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古井,让人看不透深浅。他就那么隨意地坐在那里,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草民(在下)……拜见陈將军!” 眾人不敢怠慢,纷纷躬身行礼。只是这行礼的姿態,也是各不相同。有的人直接跪了下去,有的人只是拱了拱手。 郑蛟和铁山雕,也只是微微抱拳,算是打了招呼。 “诸位不必多礼,都坐吧。”陈平川抬了抬手,示意眾人落座。 大帐內,早已摆好了座位。眾人依著各自势力的强弱,纷纷找位置坐下。郑蛟和铁山雕,自然是当仁不让地坐在了最前面的位置。 “听闻诸位英雄好汉,不远百里而来,想要投效我陈某人?”陈平川开门见山,目光在眾人脸上一一扫过,“陈某深感荣幸。” 眾人纷纷客套起来。 “陈將军说笑了,我等都是仰慕將军神威,特来投奔!” “是啊是啊,如今乱世,我等也想为將军效力,共创大业!” 铁山雕阴测测地笑了笑,开口说道:“陈將军,我们这些人,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我们敬佩將军是条好汉,也愿意奉將军为主。只是……我们手底下,都还有几百上千个兄弟要吃饭。希望將军能给我们划下一块地盘,让我们替將军镇守一方,也算是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在场大部分人的共鸣。 “铁大当家说的对!” “我们不要钱粮,只要一块地盘!” “我们保证,以后唯將军马首是瞻!” 他们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名义上是投靠,实际上是想让陈平川承认他们割据的合法性,以后还能打著陈平川的旗號,继续作威作福。 陈平川听著他们的话,脸上一直掛著淡淡的微笑,不置可否。 他转头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郑蛟:“郑大当家,你的意思呢?” 郑蛟沉吟了一下,抱拳道:“陈將军,我郑蛟在巢湖上混了半辈子,靠的就是手里的船和兄弟。地盘我倒是不稀罕,那湖里就是我的地盘。我只希望,將军能允许我们继续保留水寨的建制,我郑蛟保证,以后这江淮水道,但凡是掛著將军旗號的船只,畅通无阻,我郑蛟的兄弟,就是將军您的水师!” 他的话,说得比铁山雕要漂亮,但意思却是一样的。 那就是,要人要地盘,可以。 但必须听我的,不能打散了整编。 陈平川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诸位的想法,我都明白了。” 他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大帐中央,目光变得冷厉起来。 “想要跟著我陈平川干,我欢迎。但是,我这里,有几条规矩。” 陈平川的声音不高,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年轻的统帅身上。 “第一条规矩。”陈平川伸出一根手指,“从今天起,你们所有人,都不再是什么大当家、寨主、首领。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我陈平川麾下的將领。你们手下的所有人马,也不再是你们的私兵,而是我陈平川的兵!” 此话一出,大帐內的气氛顿时一变。 不少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尤其是铁山雕,他那双阴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怒意。 陈平川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第二条,所有的人马,必须全部打散,由我统一整编,统一训练,统一发放军餉!你们这些原来的头领,我会根据你们的能力,重新任命职务。有本事的,带一营一哨,没本事的,就从一个小兵做起!” “哗——” 这一次,大帐內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把我们的兄弟都打散?” “这怎么行!我手下的兄弟,只认我一个人!” “这不是明摆著要夺我们的兵权吗?” 铁山雕更是“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他死死地盯著陈平川,冷笑道:“陈將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来投靠你的,不是来让你缴械的!我手下的两千兄弟,都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弟兄,你一句话就要把他们打散,未免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吧!” 郑蛟虽然没有说话,但他也皱起了眉头,显然对这个条件也无法接受。 陈平川看著群情激奋的眾人,脸上的笑容,却慢慢收敛了。 他的目光,变得如同刀锋一般锐利,直视著站起来的铁山雕。 “不把你放在眼里?”陈平川的声音,陡然转冷,“你又算个什么东西,需要我陈平川把你放在眼里?” “你!”铁山雕没想到陈平川会如此不留情面,当眾羞辱他,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我什么我?”陈平川向前一步,一股强大的气势,猛地压向铁山雕,“你以为,你手下那两千乌合之眾,在我眼里,算得了什么?我告诉你,在我眼里,他们连屁都不是!” “我陈平川的军队,要的是令行禁止的精锐!不是你们这种占山为王、鱼肉百姓的土匪!” “第三条规矩!”陈平川不再理会铁山雕,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如同惊雷,“凡加入我军者,必须遵守我的军纪!不许骚扰百姓,不许奸淫掳掠,不许私吞钱財!但凡有违背者,一律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这三条,就是我的规矩!” 第373章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陈平川说完,重新走回主位,坐了下来,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能接受的,现在就交出兵符印信,留下听候整编。日后有功,我陈平川也不会亏待你们!” “不能接受的,现在就可以滚了。我陈平川,绝不强留。”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著斩钉截铁的决绝。 大帐之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陈平川这番霸道无比的话给镇住了。 他们本以为,这次来投靠,怎么也能討价还价,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利益。却没想到,陈平川根本不给他们任何选择的余地。 要么,彻底交出一切,成为他手中一枚可以隨意摆布的棋子。 要么,就带著你的人滚蛋。 铁山雕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著,他死死地攥著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想发作,但看著大帐外那些杀气腾腾的精锐士兵,看著稳坐主位,眼神冰冷的陈平川,他心中的那股火气,又被一股寒意给浇灭了。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在这里动手,下一秒,他就会被剁成肉酱。 “好……好!”铁山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怨毒地看了一眼陈平川,又扫了一眼那些被嚇得不敢出声的其他头领。 “我们走!” 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向帐外走去。 他手下的几个小头目,也连忙跟了上去。 有了铁山雕带头,立刻又有几个自恃实力不俗的头领,犹豫了一下,也咬著牙站了起来,对著陈平川拱了拱手,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他们都是当惯了土皇帝的人,让他们交出兵权,像个小兵一样被人管著,他们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转眼间,大帐內就走了將近三分之一的人。 剩下的十几个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的实力,远不如铁山雕和郑蛟,手下不过百十来人。乱世之中,这点人马,根本不够看。如果离开陈平川这棵大树,他们迟早会被其他势力吞併,或者被蛮族的大军碾碎。 陈平川只是静静地喝著茶,仿佛根本不在意那些人的离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唯一还坐著的“大势力”头领——巢湖水寨的郑蛟身上。 郑蛟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也在天人交战。 他的情况和铁山雕不同。铁山雕是土匪,走到哪里都能混。而他,是水匪,他的根基,就在巢湖。离开巢湖,他的三千水军,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而且,他比铁山雕看得更远。 他知道,像陈平川这样的梟雄,一旦崛起,势不可挡。今天不投靠,明天,可能就是兵临寨下的敌人。 到时候,他引以为傲的水寨,在陈平川那恐怖的炮火面前,又能支撑多久? 想到这里,郑蛟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大帐中央,“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刻著蛟龙图案的令牌,双手奉上。 “巢湖郑蛟,愿率手下三千一百二十名兄弟,及大小船只三百余艘,真心归附將军!从今往后,但凭將军號令,万死不辞!” 他的声音,洪亮而又坚定。 他这一跪,立刻引起了连锁反应。 那些本就在犹豫不决的小头领们,看到连郑蛟都选择了彻底归顺,哪里还敢有別的想法? “我等愿真心归附將军!” “噗通!噗通!” 十几个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纷纷交出了自己的兵符和印信。 陈平川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亲自走下台阶,將郑蛟扶了起来。 “郑將军,快快请起!”他亲热地拍了拍郑蛟的肩膀,“你能深明大义,我心甚慰!我保证,你今日的选择,绝对不会让你后悔!” “从今日起,你便是我镇海军的副提督,暂归丁远將军节制,负责组建和训练我军的水师步卒!你的那些老兄弟,有本事的,我都会加以重用!” 郑蛟闻言,心中大喜。 他本以为,交出兵权后,自己最多也就当个不大不小的校尉。却没想到,陈平川一开口,就给了他一个“副提督”的职位! 虽然是暂归他人节制,但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谢將军!末將定不负將军厚望!”郑蛟激动地再次抱拳。 陈平川又安抚了其他归降的头领,许诺会根据他们的能力,给予相应的职位和待遇,让所有人都心满意足。 一场收编大会,在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汹涌中,落下了帷幕。 当天晚上,陈平川將负责情报的玲儿,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今天离开的那些人,名单都记下了吗?”陈平川淡淡地问道。 “回主人,都记下了。一共七股势力,为首的是铁山雕,总计人马约有四千余人。”玲儿恭敬地递上一份名单。 陈平川接过名单,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很好。” 火光,映著他冰冷的脸。 “派人,盯紧他们。找到他们的老巢,摸清他们的底细。” “这些盘踞在我的地盘上,却又不受我控制的毒瘤,是时候该清理一下了。” “我不能允许,在我挥师北上之后,我的后方,还埋著这些隨时可能爆炸的钉子。” 玲儿心中一凛,她知道,主人的杀心,又起了。 “是,主人。”她低下头,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陈平川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在这乱世之中,想要建立一番霸业,容不得半点心慈手软。 …… 处理完收编事宜后,庐州府总算暂时安定了下来。 陈平川下令全军休整,同时开始对新占领的地盘进行全面的整顿和改革。 安民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减免赋税,严惩贪官污吏,开仓放粮……一套组合拳下来,迅速贏得了庐州百姓的民心。 而那些新归降的势力,也被迅速地打散、整编。 郑蛟的水匪,开始了正规化的训练。他们常年混跡水上,熟悉水性,是极好的水师兵源。 其他的山贼、乡勇,则被分到了破虏军和新建的守备部队中。 整个庐州,在陈平川的铁腕治理下,短短数日,便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与之前李汶洛治下的混乱与萧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另一边,针对铁山雕等不服从整编的势力,一场蓄谋已久的雷霆清剿,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玲儿的情报网络早已將铁山雕等人的老巢摸得一清二楚。铁山寨,位於庐州城外三十里的群山之中,易守难攻,便是铁山雕的安身立命之所。 陈平川一声令下,破虏军统领石头,亲卫营统领秦锋,兵分两路,率领五千精锐,趁著夜色,如猛虎下山般扑向铁山寨。 拂晓时分,当铁山寨的匪徒们还在睡梦中时,震天的喊杀声和轰鸣的炮火声,瞬间撕裂了山间的寧静! 铁山雕在惊骇中被惊醒,衝出营帐,看到的却是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他的寨墙,在炮火下已是千疮百孔,无数身穿制式鎧甲的士兵,正结成战阵,如潮水般涌入寨中。 “陈平川!你……你不讲道义,竟然偷袭!” 看到陈字大旗,铁山雕又惊又怒,提著大刀嘶吼著组织手下抵抗。 然而,这些乌合之眾,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镇海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火銃喷吐著死亡的火焰,长枪组成密不透风的枪林,所过之处,匪徒们成片倒下。 “铁山雕,纳命来!”石头一马当先,手中巨斧带起呼啸的风声,直劈铁山雕面门。 铁山雕横刀格挡,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巨力传来,虎口瞬间震裂,大刀险些脱手。他惊骇地看著眼前的壮汉,这才明白自己与陈平川麾下猛將的差距。 这一刻,铁山雕心中涌起无尽的悔恨。他想起了在收编大会上,郑蛟跪地归顺的场景,想起了陈平川那句“我保证,你今日的选择,绝对不会让你后悔”。 原来,不后悔的是郑蛟,而后悔的,是自己! 如果当初选择归顺,自己或许已是军中一名受人敬重的大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沦为瓮中之鱉,死到临头! “我跟你拼了!”悔恨与绝望化作最后的疯狂,铁山雕举刀冲向石头。 “不自量力!”石头冷哼一声,巨斧横扫,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脸上还凝固著不甘与悔恨。 主將一死,匪徒们彻底崩溃,哭喊著跪地投降。 铁山寨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的消息,瞬间传遍了庐州地界。 剩下的那六股势力头领,当场嚇得魂飞魄散。他们本以为法不责眾,陈平川最多敲打一番,却没想到他手段如此狠辣,直接就是雷霆一击,斩草除根! 他们哪里还敢有半点侥倖心理?不等陈平川的大军上门,便一个个爭先恐后地跑到庐州府衙,跪在门前,磕头如捣蒜,献上兵符印信,只求能饶他们一命。 消息传回陈平川耳中时,他正在书房里规划北上的行军路线。 他只是平静地听完匯报,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扎在背后的钉子,总算是彻底拔除了。 现在,他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离开庐州,放手一搏了。 第374章 血债血偿!老子要夺回汉人的江山! 这天夜里,陈平川处理完一天的公务,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后院的厢房。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昏黄的烛光下,凤三娘正靠在床头,手里拿著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经过这几天的精心调养,她的气色好了许多,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已经恢復了往日的神采。 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到是陈平川,清冷的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回来了?” “嗯。”陈平川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好多了。”凤三娘摇了摇头,將书放到一边,“军医说我底子好,恢復得很快。再过个十天半月,应该就能下地了。” “不许乱动。”陈平川立刻板起脸,“医生的话不能全信,要多养养。这段时间,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躺著,哪也不许去。” 他那霸道又带著关切的语气,让凤三娘心里甜丝丝的。 她白了他一眼,娇嗔道:“知道了,管家公。” 这副小女儿姿態,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清冷女將的模样,分明就是在撒娇。 往日在人前,她总是將这份情意深藏心底,不敢流露分毫。 此刻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她才终於卸下了所有偽装,將自己最真实、最柔软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陈平川嘿嘿一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还是有些凉,他便用自己的手掌,將她的小手整个包裹起来,为她取暖。 “看什么书呢?”他瞥了一眼床头的那本书。 “《三国演义》。”凤三娘答道,“你写的这个故事,还挺有意思的。就是里面的人,计谋太多,绕来绕去的,看得人头疼。” 陈平川笑了。这本《三国演义》,是他閒暇时,凭著记忆默写出来,给手下將领们当兵法教材看的。没想到,凤三娘也看得入了迷。 “乱世之中,靠的不就是计谋和实力吗?”陈平川感慨道,“就像这次,如果不是李汶洛用计把你和我爹娘骗去,我们也不至於这么被动。” 听到这话,凤三娘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对不起……”她低声说道,“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当初能拦住伯母……” “不关你的事。”陈平川立刻打断了她,他捧起她的脸,认真地看著她的眼睛,“我娘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已经尽力了。” “更何况,为了救他们,你连命都差点丟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责和后怕。 凤三娘看著他认真的样子,心里一暖,主动凑上前,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陈平川微微一愣。 凤三娘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別过头去,不敢看他。 “这是……你欠我的。”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陈平川看著她这副娇羞的模样,哪里还忍得住。他哈哈一笑,俯下身,再次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次的吻,比之上次在废墟中的那个,多了几分温柔和缠绵。 烛光摇曳,將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映在墙上,紧紧地交织在一起。 …… 温存过后,两人相拥著躺在床上,说著一些无关重要的閒话。 这种寧静而又温馨的时光,对於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奢侈。 “对了,你那个大伯三叔,你真的就这么把他们一直关著?”凤三娘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问道。 提到那帮亲戚,陈平川的眼神冷了下来。 “关著,已经是看在我爹娘面子上,最大的仁慈了。”他冷哼一声,“那群人,就是餵不熟的白眼狼。放出来,只会惹是生非。等以后天下太平了,找个地方,让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凤三娘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知道,陈平川已经做出了最合適的处理。 “接下去,你有什么打算?”她又问,“是继续留在庐州,还是……” 陈平川沉默了片刻,说道:“庐州,只是一个开始。我的目標,是整个天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这几天,各地的探子,陆续送来了最新的情报。”陈平川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情况,比我想像的,还要糟糕。” 他从怀里取出一叠文书。 “首先是北方,蛮族可汗塔尔罕,因为战线拉得太长,后勤补给跟不上,再加上草原內部似乎也出了一些问题,已经率领主力大军退回了长城以外。” “这是个好消息。”凤三娘说道。 “不,恰恰相反。”陈平川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塔尔罕虽然退了,但他那个精明能干的儿子阿保机,却留了下来。” “阿保机?攻陷京城那个?” “对。此人比他爹更难对付。他没有继续盲目地扩张,而是率领著三万最精锐的蛮族铁骑,向南稳步推进,步步蚕食。他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彻底占据富庶的江南地区。” 陈平川指著地图上的一个方向,“根据最新的情报,阿保机的先头部队,已经打到了长江北岸,距离我们的江徽府,不过一步之遥。” “什么?”凤三娘吃了一惊,“那江徽、建州那边……” “暂时还算安稳。”陈平川说道,“我之前留了林沧海、丁远他们在那里。我给他们的命令是,坚守不出,依託城池和火炮,拖住敌人。阿保机虽然兵锋锐利,但想啃下我们经营已久的坚城,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一直被动防守,也不是办法啊。粮草军械,总有耗尽的一天。”凤三娘担忧地说道。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陈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我们必须主动出击,打乱阿保机的部署……”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主公!” 是秦锋的声音。 陈平川眉头一皱,和凤三娘对视了一眼。 “进来!” 秦锋推门而入,他的脸上,带著一丝悲愤。 他手里拿著一份刚刚送来的加密情报。 “主公,蒙將军……出事了!” 陈平川的心,猛地一沉。 他一把接过那份情报,迅速地展开。 当他看清上面的內容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混帐!” 一声怒喝,他手中的那份情报,瞬间被他捏成了一团废纸! 一股冰冷的杀气,从他身上迸发而出,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凤三娘和秦锋,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嚇了一跳。 “平川,发生什么事了?”她紧张地问道。 陈平川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著北方,那双眼睛里,燃烧著熊熊的怒火。 “阿保机……塔尔罕……”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名字。 “你们竟然敢……” 他猛地转过身,对著秦锋下令:“传我將令!明日一早,召集所有將领,召开最高等级的军事会议!” “我要……拿下京城!”陈平川双目赤红地嘶吼道,“夺回我们汉人的江山!” 第375章 忠魂殉国,怒指京城 第二天一早,庐州知府衙门的大堂內,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陈平川麾下的所有核心將领,秦锋、石头、丁远、郑蛟,以及新近投靠的、被提拔起来的十几名校尉、都尉,济济一堂。 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因为,他们从未见过陈平川如此愤怒。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刺骨的杀气,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如坐针毡。 “將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性子最直的石头,忍不住开口问道。 陈平川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扫过眾人。 他將一份情报,扔到了桌案上。 “你们自己看吧。” 林勇离得最近,他上前一步,拿起那份情报,迅速地瀏览起来。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唰”的一下变了。 “这……这怎么可能?!”他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滔天的怒火。 其他人纷纷凑了过去。 当他们看清情报上的內容时,整个大堂,瞬间炸开了锅。 “蒙將军……蒙將军他……” “这帮天杀的蛮族畜生!!” “我操他姥姥!老子要扒了他们的皮!” 一阵阵愤怒的咆哮和咒骂,在大堂內此起彼伏。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悲愤。 那份从京城方向,由“暗影”队员冒死送出的情报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和一幅触目惊心的素描。 “大雁关守將蒙天放,不堪受辱,於京城之內,撞柱殉国。蛮夷为震慑汉人,將其尸身悬於彰义门城头,以儆效尤。” 而在那句话下面,是一幅画。 画上,一座雄伟的城门之上,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被一根粗大的铁链,高高地吊在旗杆上。 那具尸体,衣甲破碎,浑身布满了狰狞的伤口,但他的身躯,却依旧挺得笔直。 仿佛即便是死,也不愿向敌人屈服。 蒙天放! 那个曾经在大雁关,以五万玄甲军,硬抗蛮族数十万大军数月之久,最终力竭被俘的铁血將领! 那个在城破之际,留下血书,嘱託部下投靠陈平川,称其为“中原唯一希望”的国之栋樑! 他没有死在战场上,却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死在了敌人的都城! 死后,甚至连一个全尸都不能留下,被曝尸城头,受尽风吹日晒,成为敌人炫耀武功、震慑人心的工具! 这是何等的屈辱! 这不仅仅是对蒙天放將军一个人的侮辱,更是对所有大业朝军人,对所有汉人的践踏! “將军!下令吧!” 秦锋“噗通”一声,单膝跪地,他那双总是带著桀驁的眼睛,此刻已经一片赤红。 “末將请战!愿为先锋!不破京城,不斩蛮夷狗头,末將誓不回还!” “末將请战!” “末將请战!” 石头、林勇、郑蛟……所有將领,在这一刻,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声震屋瓦。 国讎家恨,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陈平川看著跪在堂下的眾將,他缓缓地站起身。 他心中的怒火,比任何人都要旺盛。 蒙天放,是他敬重的英雄。虽然两人素未谋面,但蒙天放的血书,却给了他极大的鼓舞和认可。 如今,英雄蒙难,尸骨不得安寧。 此仇不报,他陈平川有何面目,立於这天地之间?有何资格,去承载那份“中原唯一希望”的嘱託? “好!” 陈平川猛地一拍桌案,发出一声巨响。 “传我將令!” “全军听令!三日后,拔营起寨,挥师北上!” “目標——京城!” “我要让阿保机,让所有蛮族都知道,犯我汉人,虽远必诛!” “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奠蒙將军的在天之灵!” “我要把他们的头颅,堆在蒙將军的坟前!!”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杀伐之气,迴荡在大堂的每一个角落。 “吼!!” 所有將领,发出了如同野兽般的怒吼。 战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热血沸腾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了起来。 “將军,请三思!”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刚刚投靠不久,被任命为参军的文士站了出来。 此人名叫赵康,前不久刚刚投靠陈平川,此人颇有几分谋略,被陈平川留在了身边参赞军机。 “赵康,你有什么话要说?”陈平川的目光,平静落在了他的身上。 赵康拱手说道:“將军,蛮族势大,阿保机更是驍勇善战,其麾下三万铁骑,皆是百战精锐。我军虽新得庐州,但立足未稳,兵力亦不过数万。此时倾巢而出,北上攻打京城,是否……是否太过冒险?” “京城城高墙厚,易守难攻。我军长途跋涉,乃是疲兵。蛮族以逸待劳,占据地利。强攻之下,我军必然伤亡惨重。” “更何况,阿保机的主力正在南下,一旦我军被拖在京城坚城之下,阿保机回师救援,我军將腹背受敌,陷入万劫不復之地啊!” 赵康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眾人火热的头顶。 不少人冷静下来一想,觉得他说的,確实有几分道理。 打仗,光靠一腔热血是不行的。 “怕个鸟!”石头第一个跳起来反驳,“我们有火炮!再厚的城墙,也给它轰平了!” “石头將军此言差矣。”赵康连忙辩解道,“京城的城墙,非庐州可比。那是大业朝数百年经营的国都,城墙皆是用巨石糯米汁浇筑,坚不可摧。我们的火炮虽然厉害,但想要轰开,也绝非一日之功。” “那又如何?”秦锋冷哼一声,“就像將军之前说的那样,围住京城,等阿保机回来,在野外跟他干一仗!我们连吐蕃和回鶻的联军都打得屁滚尿流,还怕他区区三万蛮族骑兵?” “秦將军,此一时彼一时啊!”赵康急得满头大汗,“西域地势开阔,利於我军骑兵和火器发挥。但中原地区,地形复杂,河网密布,我军的优势,会被大大削弱。蛮族骑兵来去如风,一旦避开我军主力,转而袭扰我军粮道,后果不堪设想!” 第376章 五万大军北伐!这是赌上一切的国运之战! 赵康的分析,条条在理,句句在点子上。 他说的,確实是目前陈平川大军北伐,將要面临的所有难题。 大堂內,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陈平川。 他们想看看,他们的统帅,面对这些难题,將如何抉择。 陈平川听完赵康的话,脸上不但没有丝毫担忧,反而露出了一丝讚许的微笑。 “赵康,你说的很好。” 他点了点头,“你能看到这些问题,证明我没有看错你。你说的这些,確实都是我们即將面临的困难。” 赵康闻言,鬆了一口气,以为自己说服了陈平川。 然而,陈平川话锋一转。 “但是,你只看到了困难,却没有看到,我们必须北伐的理由!” 陈平川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京城的位置。 “第一,蒙將军惨死,尸骨被悬,天下汉人,无不悲愤!我若此时龟缩不出,必失天下人心!人心,才是我等爭霸天下的根本!” “第二,阿保机南下,兵锋直指我江徽、建州。我若坐视不理,等他攻占江南,获得丰厚粮草,实力大增,再想对付他,就难如登天了。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我们直捣他的老巢京城,他必然要回援,江南之围,自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自信的光芒,“你以为,我真的会蠢到,带著大军去跟京城死磕吗?” 他拿起另一份情报,扬了扬。 “这是『暗影』传来的最新消息。阿保机为人自负,他以为中原再无能战之兵,所以,京城之內,他只留下了两万守军!而且,这两万人中,真正的蛮族精锐,不足一半!其余的,都是收编的汉人偽军!” “两万守军?” “精锐不足一万?” 眾人闻言,精神大振! “而我,將亲率五万大军北上!”陈平川的声音,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五万对两万,优势在我!”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至於你担心的阿保机回援,那正是我想要的!” “我就是要用京城做诱饵,把他那三万精锐铁骑,从江南给我调回来!然后,在城外,选一个我们喜欢的地方,布下天罗地网,將他们……一网打尽!” 陈平川的计划,环环相扣,大胆而又周密。 他不仅要报仇,要解江南之围,他还要藉此机会,一举歼灭阿保机的主力!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军事冒险了,这是一场赌上一切的国运之战! 所有人心中的疑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豪情和战意! “將军英明!” 赵康也听得目瞪口呆,他看著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统帅,心中充满了震撼和敬佩。 他终於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能在这乱世之中,迅速崛起。 这份魄力,这份眼光,这份算计,当世几人能及? “末將,心服口服!”赵康深深一揖,再无半点异议。 陈平川点了点头,再次下令。 “郑蛟听令!” “末將在!” “我走之后,庐州及周边水域,就交给你们了。你们的任务,是整合所有船只,训练水师,確保长江水道的畅通,隨时准备支援江徽府!” “是!” “其余人等,回去整备兵马,三日后,隨我……出征!” “是!” 眾將轰然应诺,鱼贯而出,整个大堂,只剩下陈平川一人。 他走到窗边,看著外面明媚的阳光,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阿保机,京城…… 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 离別的日子,总是来得很快。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庐州城外,五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旌旗蔽日,刀枪如林,一股肃杀之气,直衝云霄。 陈平川一身玄色重甲,跨坐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之上,目光坚毅地望著北方。 在他的身后,是秦锋率领的一万破风骑,是石头率领的三万破虏军,还有一万新编入的庐州降卒和各路人马。 庞大的炮兵部队,也已经准备就绪。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闪烁著冰冷的寒光。 城墙之上,凤三娘一身素衣,静静地站著。 她的伤势还未痊癒,脸色依旧苍白,但她的眼神,却一如既往地坚定。 她的身边,站著陈平川的父母,陈仲和与罗氏。 “平川他……这一去,会不会有危险?”罗氏看著城下那浩浩荡荡的大军,眼中充满了担忧,忍不住抓紧了凤三娘的手。 凤三娘反手握住她,轻声安慰道:“伯母,您放心。平川他算无遗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话虽如此,但她自己的心里,又何尝不担心呢? 那可是京城,大业朝的心臟。 而对手是阿保机,能让整个中原闻风丧胆的蛮族悍將。 这一战,凶险异常。 陈仲和站在一旁,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化作一声长嘆。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农家少年了。他是一只羽翼丰满的雄鹰,他的天空,在更遥远的地方。 作为父亲,他能做的,只有在后方,默默地为他祈祷。 城下,陈平川仿佛感受到了城墙上的目光,他抬起头,与凤三娘的视线,在空中交匯。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前天晚上,他已经和凤三娘深谈了一夜。 他將庐州,以及整个江淮的后方,都託付给了她。 “我走之后,你是这里最高的主帅。”他將一枚虎符,亲手交到了她的手上,“城里的守军,郑蛟的水师,会协助你。城內的政务,有赵康他们处理。你要做的,就是守好我们这个家。” 凤三娘本想跟著他一起去,但她知道,自己的伤势,只会成为他的拖累。 而且,后方,也確实需要一个他绝对信任的人来镇守。 “你放心去吧。”她接过虎符,看著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只要我凤三娘还有一口气在,庐州,就在。” “等我回来。”陈平川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等你。” …… 陈平川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儿女情长,只能到此为止。 从这一刻起,他又是那个统领千军万马,心硬如铁的大將军。 他抽出腰间的战刀,高高举起,刀锋在阳光下,闪烁著刺目的寒芒。 “出发!” 第377章 这屈辱我先记下,城中蛮夷一个都活不了! 一声令下,如同雷霆万钧。 “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响彻云霄。 “万胜!万胜!万胜!” 五万將士,齐声怒吼,声浪排山倒海,仿佛要將天上的云层都震散。 大军开始缓缓开动。 黑色的铁流,向著北方的地平线,滚滚而去。 烟尘,瀰漫了整个原野。 城墙上,凤三娘看著那支渐渐远去的军队,看著那个被簇拥在军阵中央,越来越小的身影,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城头的砖石。 此去,不知经年。 此去,生死难料。 “平川……”她喃喃自语,“你一定要……好好回来。” 罗氏早已泣不成声,被陈仲和揽在怀里,不住地安慰。 大军的行进速度很快。 陈平川知道,兵贵神速。他必须在阿保机反应过来之前,兵临京城城下,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太多的人间惨剧。 越是向北,景象就越是淒凉。 原本富庶的村庄,十室九空,变成了残垣断壁。 田地里,长满了荒草,却看不到一个耕作的农人。 官道上,隨处可见倒毙的尸骨,和衣衫襤褸、面黄肌瘦的流民。 他们看到陈平川的大军,第一反应不是欢呼,而是惊恐地四散奔逃。 在这个乱世,穿著盔甲的,往往比土匪更加可怕。 陈平川下令,让士兵们分发了一些粮食给这些流民,並告诉他们,可以去南方的江徽府、庐州府討生活。 士兵们的善举,让那些麻木的流民,眼中终於有了一丝光亮。 他们跪在地上,衝著大军离去的方向,不住地磕头。 这一切,都让军中的將士们,对蛮族的恨意,更加深了一层。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们握著武器的手,更紧了。 他们知道,自己肩膀上扛著的,不仅仅是將军的命令,更是这片土地上,无数百姓的希望。 十日后。 大军的前锋,终於抵达了京畿地区。 一座巍峨的雄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那就是大业朝的都城——京城。 即使隔著数十里,依然能感受到它的雄伟与壮阔。那高耸入云的城墙,如同一条匍匐的巨龙,横亘在天地之间。 然而,此刻的京城,却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氛围之中。 城墙上,飘扬的,不再是大业朝的龙旗,而是一面面绣著黑色狼头的蛮族战旗。 大军缓缓地靠近。 当他们来到彰义门外,看清城墙上的景象时,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一股滔天的怒火,在每一个士兵的胸中,轰然引爆! 只见那高大的城门楼上,一具早已风乾,变得漆黑的尸体,被铁链穿透了琵琶骨,高高地吊在那里。 尸体已经残缺不全,被乌鸦禿鷲啄食得不成样子。 但那身破烂的玄甲,那即使死去也依旧挺立不屈的姿態,却让每一个大业朝的军人,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蒙天放! 真的是蒙天放將军! 虽然早有情报,但亲眼看到这一幕的衝击力,还是让所有人都无法承受。 “將军……” 秦锋翻身下马,跪倒在地,这个桀驁不驯的汉子,此刻泪如雨下。 “扑通!扑通!” 他身后的破风骑將士,齐刷刷地翻身下马,跪倒一片。 紧接著,是破虏军,是所有的士兵…… 五万大军,在京城城下,对著那具受尽屈辱的尸身,齐齐跪下。 没有哭喊,没有咒骂。 只有一片死寂。 但在这死寂之中,却酝酿著足以焚毁一切的,毁天灭地的愤怒! 陈平川坐在马上,没有下跪。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城墙上的那具尸体,双拳紧握,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的脸,平静得可怕。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隱藏著的是何等恐怖的火山。 城墙上的蛮族守军,也发现了城外这支突然出现的大军。 他们先是一阵慌乱,隨即,在军官的呵斥下,开始弯弓搭箭,推动滚木擂石,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蛮族將领,站在城头,囂张地指著城下的陈平川大军,用生硬的汉话大声叫囂著: “城下的汉人听著!你们的蒙天放將军,就在这里!有种的,就来攻城啊!哈哈哈哈!” “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来一双,我们杀一双!” “让你们这群孱弱的汉人看看,这就是跟我们强大的蛮族作对的下场!” 他那刺耳的狂笑声,迴荡在城里城外。 秦锋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如同要吃人的野兽。 “將军!让我去!让我去宰了那个狗娘养的!”他嘶吼著,就要起身衝过去。 “回来!” 陈平川冰冷的声音,阻止了他。 秦锋回过头,不解地看著陈平 川。 “將军!您难道要眼睁睁地看著蒙將军的尸骨,被这些畜生如此羞辱吗?!” “攻城!將军!攻城吧!” “我们跟他们拼了!” 身后的將士们,也纷纷嘶吼起来,群情激愤。 然而,陈平川却摇了摇头。 他缓缓地抬起手,制止了身后的骚动。 他的目光,越过那个囂张的蛮族將领,看向了那座坚固的城池。 “现在攻城,正中他们的下怀。” 他的声音,异常的冷静。 “他们巴不得我们现在就头脑发热,用人命去填这座坚城。” “传我將令。”陈平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全军后退十里,安营扎寨。” “將军!”秦锋和石头等人,都急了。 “这是命令!”陈平川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城墙上的那具尸体,仿佛要將这一幕,永远地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蒙將军……”他喃喃自语,“您再忍耐几日。” “我保证,很快,我就会让城里的蛮族,为你陪葬!” 说完,他猛地一拉韁绳,调转马头,不再看那座城池一眼。 大军虽然不解,但军令如山。 他们只能带著满腔的悲愤和不甘,缓缓后撤。 城墙上,那名蛮族將领看到陈平川的大军竟然退了,不由得愣了一下,隨即爆发出一阵更加囂张的狂笑。 “哈哈哈哈!看到了吗!一群胆小鬼!懦夫!”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军队,原来也是一群软蛋!” 他的笑声,传出很远,清晰地落入每一个后撤的士兵耳中。 那是何等的刺耳,何等的屈辱。 每一个士兵,都將这份屈辱,深深地埋在了心底,化作了对敌人,最刻骨的仇恨。 他们知道,他们的將军,绝不是懦夫。 他之所以后退,一定是在酝酿著一场,更加可怕的雷霆风暴! 第378章 不攻城?將军这招太损了,活活把人逼疯! 陈平川的大军,在距离京城十里外的一处开阔地带,迅速地安营扎寨。 中军大帐內,气氛压抑。 秦锋、石头等一眾將领,个个脸色铁青,拳头攥得死死的,一言不发。 城下那屈辱的一幕,和蛮族將领囂张的狂笑,像一根根刺,深深地扎在他们每个人的心里。 “將军,我们难道真的就这么算了?”秦锋终於忍不住,他上前一步,红著眼睛问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著蒙將军的尸骨,日夜悬在那里,被那些畜生羞辱?” “是啊將军!末將寧可战死,也不愿受这份窝囊气!”石头也瓮声瓮气地说道,他那张憨厚的脸上,满是悲愤。 “拼了!跟他们拼了!” “攻城吧將军!” 大帐內的將领们,再次群情激奋起来。 陈平川看著他们,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我问你们。”他的声音,冰冷而平静,“愤怒,能攻破京城吗?” 眾人一愣。 “衝动,能杀死阿保机吗?” 眾人哑口无言。 “用我们数万將士的性命,去填一座註定伤亡惨重的坚城,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报仇方式吗?” 陈平川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暮鼓晨钟,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们以为,我心里不痛吗?你们以为,我不想立刻就衝上去,將那些杂碎碎尸万段吗?”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坚硬的木製桌案,竟被他砸出了一道裂纹。 “蒙將军,是国之栋樑!他受此屈辱,我陈平川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更想报仇!” “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报仇,不是用我们自己的命去换敌人的命!而是要用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胜利!是要將敌人,连根拔起,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我们是军人,不是莽夫!军人,要用脑子打仗!要用计谋取胜!而不是凭著一腔血勇,去白白送死!” 一番话,说得在场所有將领,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是啊,他们都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忘记了战爭的残酷,忘记了他们面对的是何等狡猾凶残的敌人。 秦锋深吸一口气,再次抱拳,声音诚恳:“將军,我们……错了。请將军示下,我们该如何是好?” 陈平川看著他们,脸上的寒霜,这才稍稍融化了一些。 他指著地图上的京城,沉声说道:“京城,是一座坚城,更是一个陷阱。城里的两万守军,就是阿保机放下的诱饵,等著我们这条大鱼,自己撞上去。” “我们若是强攻,正中他的下怀。就算我们能用人命把城堆下来,到时候,也必然是元气大伤。那时,阿保机再率领他的三万精锐铁骑杀回来,我们拿什么跟他斗?” “所以,强攻,是下下之策。” “那將军的意思是……围城?”参军赵康若有所思地问道。 “没错。”陈平川点了点头,“但又不是简单的围城。” 他拿起一支令箭,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包围圈。 “从今天起,我军的任务,就是將京城,给我围得水泄不通!我要断绝城內与外界的一切联繫,让它成为一座孤城!” “然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要让城里的守军,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得安寧。” “传我將令!” “炮兵营,向前推进五里,进入射程范围。从今夜子时开始,每个时辰,向城內发射一轮炮弹!” “什么?现在就开始炮击?”石头眼睛一亮。 “不。”陈平川摇了摇头,“不是实心弹,是空心弹。” “空心弹?”眾人又愣住了。 “没错。”陈平川解释道,“就是只装火药,不装弹丸。我要的,不是杀伤,而是声音。” “我要让那震耳欲聋的炮声,日夜不休地在他们耳边轰鸣!我要让他们吃饭的时候听著炮声,睡觉的时候听著炮声,就连上茅房的时候,都得提心弔胆,生怕下一刻,炮弹就落在自己头上!” “我要让他们,精神崩溃,日夜不寧,让他们变成一群惊弓之鸟!” 此计一出,大帐內的將领们,先是一愣,隨即,脸上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甚至带著一丝残忍的笑容。 高!实在是高! 这招“空炮惊魂”,简直是杀人不见血的诛心之计! 肉体上的折磨,尚可忍耐。但这种精神上的持续高压,足以把一个正常人逼疯! “將军此计,实在是……高明!”林勇抚掌讚嘆,看向陈平川的眼神,充满了崇拜。 “这只是第一步。”陈平川的声音,愈发冰冷,“在精神折磨他们的同时,我们还要做一个局。” 他將目光,投向了京城的南方。 “阿保机的主力,此刻应该还在长江北岸。他得到我们围城的消息,再到他集结兵马回援,最快,也需要十到十五天的时间。” “这十几天,就是我们布下天罗地网的时间!” “秦锋!” “末將在!” “我给你一个任务,你率领破风骑,以及所有的斥候,將京城以南,方圆百里的地形,给我摸得一清二楚!我要知道,哪里有山谷,哪里有森林,哪里適合设伏,哪里適合决战!” “末將领命!”秦锋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兴奋的光芒。 “石头!” “在!” “你率领步兵,配合工兵营,给我疯狂地挖!挖壕沟,挖陷阱,埋地雷!我要在阿保机回援的必经之路上,给他准备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 “嘿嘿,將军放心!保证让他有来无回!”石头拍著胸脯,兴奋地保证。 “我们的战略,就八个字。”陈平川环视眾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围点打援,聚而歼之!” “我们的目標,不是京城!而是阿保机的那三万精锐!” “只要打掉了这三万主力,京城之內那群乌合之眾,不攻自破!” 一番部署下来,所有將领心中的憋屈和愤怒,都转化为了对即將到来的大战的期待和兴奋。 他们终於明白了將军的深意。 不是不报仇,而是要用一种更彻底,更解恨的方式,来报这个血海深仇! 当天深夜,子时。 万籟俱寂。 京城城墙上的蛮族守军,打著哈欠,懒洋洋地巡逻著。 白天陈平川大军的虎头蛇尾,让他们彻底放鬆了警惕,只当是来了一群虚张声势的软蛋。 然而,就在此时。 城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 第379章 炮声惊破帝都梦,蛮將看穿围点援 轰——!轰——!轰——! 三声巨响,仿佛平地惊雷,猛地炸开! 整个大地都在颤抖,炮弹撕裂夜幕,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呼啸著砸向城头! “敌袭!敌袭啊!” 城墙之上,死寂瞬间被撕碎,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蛮族守军被这晴天霹雳般的炮击嚇得肝胆俱裂,一个个鬼哭狼嚎,抱著脑袋四处乱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然而,片刻之后,混乱的士兵们却发现,那些炮弹砸在城墙上,除了炸开一团团呛人的烟尘,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外,竟连一块砖石都没能轰下来。 “咋回事?这炮……哑了?” “好像……没死人啊?” 士兵们面面相覷,惊魂未定。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的时候,炮声,停了。 城外,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再无半点动静。 “他娘的!虚惊一场!”一个蛮族百夫长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朝著城外狠狠啐了一口,“汉人就会玩这些里胡哨的玩意儿!嚇唬谁呢!” 可他嘴里的咒骂还没骂完。 一个时辰后,丑时。 正当一个守军靠著墙垛,脑袋一点一点,即將睡著的时候。 轰——!轰——!轰——! 又是三声一模一样的炮响,毫无徵兆地在他们耳边炸开! “啊!” 城內刚刚安静下来的军营,再次被从噩梦中惊醒,无数人连滚带爬地衝出营帐,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然后,和上次一样,炮声戛然而止。 寅时,炮声再响。 卯时,炮声又响…… 周而復始,一夜未停。 京城內的两万守军,彻彻底底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惊魂之夜。 他们根本睡不著,每一根神经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耳朵里全是那该死的炮声幻听,生怕下一秒砸在头上的,就不再是只响不炸的空心弹,而是能把他们轰成肉泥的实心铁球。 无形的恐惧,比最烈的瘟疫蔓延得还要快。 城外,陈平川的大营內,却安静得能听见风声。 他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瞭望塔上,夜风吹动他的衣袍。 他侧耳倾听著从京城方向传来的,隱约的炮声和乱糟糟的叫喊声,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这首催眠曲,希望他们喜欢,能夜夜好梦。” …… 空炮骚扰,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 曾经冠绝天下的帝都,如今成了一座真正的不眠之城。 白天,陈平川的大军按兵不动,只是围城,偶尔派些骑兵在城下百步开外溜达,用各种污言秽语叫骂,就是不靠近。 可只要太阳一下山,那夺命的炮声便会准时奏响,一个时辰三发,风雨无阻。 城內的两万守军,快被折磨疯了。 一个个眼眶深陷,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像是没了魂的行尸走肉。极度的睡眠不足和精神紧张,让他们的脾气变得一点就炸,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能拔刀相向。 军营里,因为抢一块干饼、爭一个睡觉的墙角而打得头破血流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 尤其是那些被收编的偽军,本就是一群墙头草,这会儿更是被嚇破了胆,士气直接掉到了裤襠里。 “他奶奶的!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子三天没闭眼了!再这么下去,人就废了!” “守个屁!城外那个陈平川,听说不杀汉人,对咱们自己人还挺好,要我说,咱们乾脆……” “嘘!你小子不要命了!这话让那些蛮子听见,脑袋都得给你拧下来!” 逃跑、投降的念头,像是疯长的野草,在这些偽军的心里扎下了根。 城中主將,是阿保机的心腹,完顏宗。 此人是员猛將,衝锋陷阵是把好手,可论起阴谋诡计,他就抓瞎了。 面对陈平川这种闻所未闻,专攻下三路的“精神打击法”,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三天,整整三天!城外的炮声就像是催命的钟摆,一下,一下,敲碎了他和城內所有守军的神经。 “將军!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副將顶著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脸憔悴地冲了进来,“兄弟们都快疯了!昨晚又有十几个想从北门用绳子溜下去逃跑,被巡逻队当场射成了刺蝟!再这么下去,不等陈平川攻城,咱们自己就先炸营了!” 完顏宗何尝不知道! 他走到窗边,看著营地里那些东倒西歪、萎靡不振的士兵,一股邪火直衝天灵盖。 这些曾经跟著他在草原上追狼逐虎的勇士,现在全被困在这座大笼子里,让那没完没了的噪音折磨成了一群病猫! 至於那些汉人偽军,更是靠不住的墙头草!他敢肯定,只要陈平川的帅旗出现在城下,那帮人绝对第一个开城门! “出城迎战?”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完顏宗自己掐灭了。 出城?说得轻巧!外面是陈平川的五万精锐,一个个养精蓄锐,憋著劲儿呢。自己手里这两万人,一半都是隨时可能反水的偽军,衝出去不是白给是什么? 陈平川这小子,太他妈的阴了! 他就是不打,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法子,一点点磨掉你的心气,让你自己从里到外烂掉! “將军,要不……我们向大汗……”副將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完顏宗猛地转过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副將:“你想说什么?向大汗求援?” 副將嚇得脖子一缩,但还是硬著头皮道:“將军,京城乃是大业国都,意义非凡,不容有失!陈平川来势汹汹,咱们兵力不足,请大汗率主力回援,里应外合,方是上策啊!” “上策?我看是蠢到家的蠢策!”完顏宗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火盆,火星溅了一地,“你他娘的动动你那被炮声震糊涂的脑子!陈平川为什么围而不攻,天天晚上放空炮?他图个啥?” 副將被吼得一愣。 完顏宗指著城外的方向,声音里满是寒气:“他就是在逼我们!逼我们向大汗求救!他把这京城当成一块肥肉,就等著大汗的精锐铁骑得到消息,急匆匆地一头扎进他早就挖好的陷阱里!” 这番话,让副將浑身一颤,后背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他只想著眼前的困局,却没看透这毒计背后,那真正要命的杀招! “围点……打援……这陈平川,好毒的心!”副將失声喃喃。 “所以,我们绝不能上当!”完顏宗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越是难,就越要给老子撑住!一个字都不准送出去!” “可是……將军……”副將的脸垮了下来,声音里带著哭腔,“我们……能撑多久?” 他往前凑了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绝望。 “城里的粮食……不多了!” 第380章 惊天反转!最骚的操作看傻所有人! “我知道粮食不足!”完顏宗打断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但没关係,粮食吃完了,这城里还有几十万汉人!活人,也是粮食!” 副將听到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知道,將军说得出,就做得到。 完顏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比拼的,就是耐心和意志。 他完顏宗,是大金的勇士,是阿保机大汗最信任的將领。他怎么能被一个汉人小子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嚇倒? “传我的命令!”完顏宗的声音恢復了镇定,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从今天起,加强城防,所有士兵轮流休息,就算是用布堵著耳朵,也得给老子睡觉!告诉他们,陈平川的炮就是个哑炮,听习惯了,就当是听个响!” “另外,严查军纪,但凡有妖言惑眾、动摇军心者,无论蛮汉,一律就地斩杀,悬尸示眾!” “至於那些汉人士兵,把他们和我们的勇士混编在一起,派人盯死了!谁敢有异动,格杀勿论!” 一道道命令从完顏宗的口中发出,副將连忙记下,心中对將军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面对如此困局,將军非但没有慌乱,反而迅速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和最有效的应对。 “將军英明!”副將由衷地说道。 完顏宗摆了摆手,重新走到桌前,摊开一张京城周边的地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京城的位置。 “陈平川,你想把我当诱饵,钓大汗这条大鱼?哼,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好胃口了。”他冷笑著自语道。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不求援,死守! 他就不信,陈平川的五万大军能在这坚城之下耗多久。只要拖到他粮草不济,军心动摇,到时候,就是自己反击的机会。 甚至,他可以利用京城这座大牢笼,將陈平川的五万大军活活拖死在这里! 到时候,就算大汗不回援,他完顏宗一样能凭自己的力量,为大金立下不世之功! 想到这里,完顏宗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来吧,陈平川,就让我们看看,到底谁能耗得过谁!” 这场豪赌,他完顏宗,押上了自己的全部! …… 陈平川的大帐內,气氛有些凝重。 秦锋、石头、赵康等一眾核心將领,都围坐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京城的模型周围,插满了代表陈平川大军的红色小旗。 “主公,三天了。”秦锋皱著眉头,指著沙盘上的京城模型,“完顏宗那傢伙就像个缩头乌龟,除了第一天晚上有点慌乱,现在城里已经没什么大动静了。我们的疲兵之计,好像……效果不大。” 石头瓮声瓮气地说道:“主公,要不让俺带人直接攻城吧!俺就不信,这京城的城墙比庐州还能硬到哪里去!” “不可!”新任参军赵康立刻反驳道,“石头將军,京城乃大业百年都城,城高池深,防御工事远非庐州可比。我军虽有火炮之利,但强攻之下,伤亡必將惨重。更何况,我们的最终目的,是歼灭阿保机的主力,而不是在一座坚城之下损兵折將。” 陈平川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发出“篤、篤”的声响。 他看著沙盘,嘴角却噙著一抹谁也看不懂的笑意。 效果不大?不,效果好得很。 完顏宗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如果完顏宗是个草包,被他三天的空炮就嚇得屁滚尿流,急忙向阿保机求援,那反而没意思了。 一个合格的將领,在面对这种阳谋时,第一反应必然是“识破”它,然后反其道而行之。 完顏宗认为自己识破了陈平川“围点打援”的计策,所以他选择了死守,不求援,想把陈平川拖死在城下。 这恰恰是陈平川最想看到的局面。 因为这给了他足够的时间和空间,来导演一出更精彩的大戏。 “玲儿。”陈平川停止了敲击桌面的手指,淡淡地开口。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大帐的角落里,正是“暗影”的统领,玲儿。 “主公。”玲儿躬身行礼。 “城里的消息,怎么样了?” “回主公,『鼴鼠』传回消息,完顏宗已经下令全军死守,並且严禁任何人提及求援之事,违者立斩。” 玲儿的声音不高,但帐內的將领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石头瞪大了眼睛,“这傢伙是傻子吗?都火烧眉毛了,还打肿脸充胖子?” 秦锋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他这是想干什么?难道他真以为凭他那两万人,能守住京城?” 只有赵康,在短暂的惊讶之后,露出了沉思的神情。他看著陈平川,试探性地问道:“主公,这完顏宗……莫非是想將计就计,把我们拖在京城,等我们粮草不济、师老兵疲之时,再图反击?” “赵参军说对了一半。”陈平川笑了笑,终於开口了。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代表完顏宗的黑色小旗,在手指间把玩著。 “完顏宗確实不蠢,他看穿了我想『围点打援』。所以他反其道而行,不求援,想跟我耗。他赌我耗不起。” “他娘的,这蛮子还挺有种!”石头骂了一句。 “有种是好事。”陈平川將黑色小旗重新插回京城模型上,语气轻鬆地说道,“他越是有种,越是想凭自己的力量解决问题,就越是会落入我们的算计之中。” 眾將都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主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平川环视了一圈眾人,慢悠悠地说道:“既然完顏宗爱面子,不好意思向他家大汗开口求救。那我们,就做个好人,帮他一把。” “帮他?”秦锋更糊涂了,“主公,怎么帮?” 陈平川的目光转向了大帐角落里的另一道身影,那是一个看起来油嘴滑舌,满眼都是精明的汉子,正是“暗影”中负责外联和情报的“追风”马三。 “马三。” “小的在!”马三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脸上堆满了諂媚的笑容。 “交给你一个任务。”陈平川看著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给你三天时间,想办法南下找到阿保机。” “啊?”马三的笑脸僵住了,“主公,这……这不是开玩笑吧?外面都乱成一锅粥了……” 如今阿保机的主力正在南边攻城略地,沿途到处都是蛮族的游骑兵和趁火打劫的乱匪,官道几乎断绝,別说是人了,就是只苍蝇想从咱们这儿飞到南边去,都得被扒掉一层皮。 “我没跟你开玩笑。”陈平川打断了他的诉苦,“我要你,扮成一个从京城九死一生逃出来的信使。” “信使?” “对。”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腹黑的笑容,“你要告诉阿保机,京城危在旦夕,完顏宗將军身先士卒,浴血奋战,但城中兵力空虚,人心浮动,已经快要撑不住了。陈平川炮火凶猛,攻城在即,恳请大汗火速回援,救京城於水火,救大金的基业於將倾!” 陈平川的话,听得帐內眾將目瞪口呆。 这……这是要干什么? 自己派人去给敌人通风报信,催著敌人的援军快点来?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第381章 宝马赠勇夫南下,陷阱待蛮王北归 马三更是听得冷汗直流,他总算明白陈平川要干什么了。这是要让他去冒充信使,把阿保机骗回来啊! 这可是掉脑袋的买卖!阿保机是那么好骗的吗?万一被识破了,自己岂不是要被千刀万剐? “主公,这……这风险也太大了……”马三哭丧著脸。 “风险大,功劳也大。”陈平川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成之后,我记你首功,赏黄金百两,良田百亩。另外,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匹汗血宝马吗?只要你肯去,我让秦锋把他那匹『照夜玉狮子』送给你。” “真的?”一听到“照夜玉狮子”,马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那可是秦锋將军的宝贝坐骑,日行千里的神驹啊! 旁边的秦锋脸一黑,刚想说话,就被陈平川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主公一言九鼎!”陈平川加重了语气。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马三一咬牙,一跺脚:“干了!主公,您就瞧好吧!別说是阿保机,就算是天王老子,小的也把他给您忽悠瘸了!” “好,要的就是你这股劲。”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玲儿,你配合马三,给他准备好一切需要的东西,包括一份『血书』,要写得惨一点,字跡要模仿完顏宗的笔跡。再给他弄点伤,看起来要逼真。” “是,主公。”玲儿应道。 “去吧。”陈平川挥了挥手。 马三和玲儿领命而去。 大帐內,再次陷入了寂静。 秦锋和石头等人,还沉浸在刚才那匪夷所思的计划中,没有回过神来。 “主公……这……这能行吗?”秦锋还是有些不放心,“阿保机也不是傻子,他会信吗?” “他会信的。”陈平川篤定地说道。 他重新坐回主位,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因为,我们给他的,是他最想听到的消息,也是他最担心的消息。” “京城,是阿保机南下的根基,也是他向他父亲塔尔罕证明自己能力的象徵。他可以丟掉江南的一座城,两座城,但他绝不能丟掉京城。一旦京城失守,他之前所有的战功都会黯然失色,甚至会动摇他在蛮族內部的地位。” “所以,无论马三带去的消息是真是假,只要有一丝可能是真的,他就必须回来。他赌不起。” “更何况……”陈平川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们正在帮他证实这封信的真实性。” 赵康的眼睛猛地一亮,脱口而出:“是炮声!我们日夜不休的炮声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错!”陈平川打了个响指,“人总是更愿意相信那些符合自己担忧的事情。我们只不过是,顺水推舟,把他的担忧,变成现实而已。” 听完陈平川的解释,帐內所有人都恍然大悟,看向陈平川的眼神,充满了敬畏。 一环扣一环,將人心算计到了极致。 这位年轻的主帅,心思之縝密,手段之狠辣,简直令人不寒而慄。 跟这样的人做敌人,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幸好,他们是自己人。 秦锋和石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的光芒。 他们已经可以预见,当阿保机率领著三万精锐铁骑,满心以为是来救援,却一头扎进他们精心准备的天罗地网时,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了。 “传令下去!”陈平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肃杀之气,“秦锋,你的破风骑,继续向南扩大侦查范围,我要知道阿保机回援路上的每一条小道,每一片树林!” “石头,你的破虏军和工兵营,立刻开始行动!我要你们在预定的战场上,给我挖出足够埋葬三万头猪的陷阱!” “是!主公!” 眾將齐声应喝,声震屋瓦! 一场针对蛮族精锐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 夜色如墨,寒风刺骨。 在陈平川大营和京城之间的缓衝地带,一道瘦小的身影,正借著沟壑与草丛的掩护,灵巧地向前移动。 他就是马三。 换上了一身便於行动的夜行衣,马三牵著那匹心爱的“照夜玉狮子”,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他不敢走大路,只能专挑那些崎嶇难行的小径。 一人一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向著南方疾驰而去。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 接下来的两天,马三將他的生存智慧发挥到了极致。 他白天躲在废弃的村庄、乾涸的河床,甚至是野狗刨出的土洞里,靠著怀里揣著的几块干硬的肉乾和水囊维生。 晚上,他则化身为暗夜里的幽灵,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和无人能及的潜行技巧,一次又一次地躲过危险。 这个过程充满了危险。有好几次,遇到了起义军和强盗,他都靠著“照夜玉狮子”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便已衝出包围,险之又险地甩掉了追兵。 还有一次,他甚至不得不將自己和宝马一起藏在恶臭的沼泽里,屏住呼吸,任由蚊虫叮咬,才躲过了一队蛮族巡逻兵的搜查。 但他都凭著非人的毅力和一点点运气,挺了过来。 第三天傍晚,当他终於看到南方地平线上连绵的商队时,他几乎要虚脱了。 他找了一个隱蔽的地方,换上了一身破旧的商贩衣服,將那封“血书”小心翼翼地藏好。 然后,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满脸惊恐、仓皇南逃的难民。 他混进了一支前往南方的商队,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编造了一个家乡被蛮族屠戮,自己九死一生才逃出来的悲惨故事,博取了商队管事的同情,换来了一口热饭和一个搭车的机会。 一路上,他都在不动声色地打探消息。 很快,他就从商队护卫的口中得知,蛮族大汗阿保机的主力,目前正在攻打南边的重镇——扬州。 扬州! 马三心里有了数。 他找了个机会,在商队休整的时候,悄悄溜走,一路向南,直奔扬州方向而去。 越往南走,战爭的痕跡就越明显。 被焚毁的村庄,倒毙在路边的尸体,还有拖家带口、面黄肌瘦的逃难百姓。 马三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他虽然是个市井无赖,但终究是个汉人。看到同胞遭受如此苦难,他心中的那股邪火,也被点燃了。 “狗日的蛮子!”他狠狠地啐了一口,“主公迟早把你们全宰了!” 他加快了脚步。 又过了一天,他终於在扬州城外,看到了蛮族大军的营地。 连绵的营帐,如同草原上的蒙古包,一望无际。 无数的蛮族士兵在营地里穿梭,旌旗招展,杀气冲天。 马三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件偽军號服重新穿上,又用泥水把自己的脸抹得更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那封用鲜血写成的“求救信”,紧紧攥在手里,踉踉蹌蹌地朝著蛮族大营的入口冲了过去。 第382章 假信使声泪俱下,真大汗疑心入瓮 “站住!什么人!” 还没靠近,两名守卫营门的蛮族士兵就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厉声喝道。 马三仿佛被嚇了一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但他立刻又挣扎著爬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血书,用嘶哑的声音,带著哭腔,用半生不熟的蛮语大喊道: “急报!京城急报!十万火急!我要见大汗!我要见阿保机大汗!” 他的声音悽厉而绝望,充满了巨大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 守卫的蛮族士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京城?那不是完顏宗將军在守著吗? “什么急报?拿过来!”一个百夫长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粗暴地喝道。 “不!这封信,必须亲手交给大汗!”马三死死地护住手中的血书,仿佛那是他的性命,“这是完顏宗將军的血书!京城……京城快要守不住了!晚了就来不及了!” “什么?!” 百夫长脸色大变。 完顏宗將军的血书?京城快守不住了? 这消息太惊人了! 他不敢怠慢,一把抓住马三的衣领,將他从地上拎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要是敢有半句假话,老子现在就活剥了你!” 马三被他拎得双脚离地,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依旧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千……真……万確……快……带我去见大汗……” 说完,他脑袋一歪,仿佛直接晕了过去。 百夫长见状,也不敢再耽搁。京城事关重大,他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来人!快!把他带到中军大帐!马上稟报大汗!” 阿保机的中军大帐內,温暖如春。 地上铺著厚厚的波斯地毯,角落里的火盆烧得正旺,空气中瀰漫著烤羊肉和马奶酒的香气。 阿保机正赤著上身,任由一个貌美的汉人女子用温热的毛巾擦拭著他古铜色的健硕肌肉。他的面前,摆著一张巨大的地图,正是整个江南的舆图。 他的手指,正点在“扬州”的位置。 扬州城高池深,守军也颇为顽强,他已经围攻了五天,却依然没能拿下。 但这並不让他感到烦躁。相反,他很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有的是时间和兵力,他要一点一点地敲碎扬州守军的骨头,让他们在绝望中哀嚎。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汗!”一名亲卫在帐外高声稟报,“营门外来了一个自称是京城信使的汉人,手持完顏宗將军的血书,说有十万火急的军情!” 阿保机擦拭身体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挥了挥手,让那名汉人女子退下。 “血书?”他眉头微皱,“带进来。” 很快,像一滩烂泥一样的马三,被两个蛮族士兵拖了进来,扔在了地毯上。 一盆冷水,毫不客气地泼在了马三的脸上。 马三一个激灵,“悠悠”转醒。他睁开眼睛,看到高坐在主位上,那个如同雄狮一般,浑身散发著强大压迫感的男人,眼中立刻流露出无比的“激动”和“委屈”。 “大汗!您……您就是阿保机大汗吗?”他挣扎著想要爬起来行礼,却又因为“伤势过重”而摔倒。 “小的……小的终於见到您了!”他一边说,一边涕泪横流,那演技,足以让后世的影帝都自愧不如。 阿保机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冷冷地审视著他。 他见过太多的人,忠诚的,奸诈的,勇敢的,懦弱的。 眼前这个汉人,看起来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的深处,却似乎藏著一丝与他外表不符的精明。 “你是谁?从哪里来?”阿保机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不带一丝感情。 “回……回大汗!”马三用袖子擦了把脸,声音哽咽地说道,“小的是京城守军中的一名伙夫,完顏宗將军看小的腿脚还算利索,才派小的……派小的拼死送信出来!还有几个蛮族兄弟,都死在了路上,只有我一个人侥倖活了下来。” “信呢?” “在这里!在这里!”马三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封被鲜血浸透的“血书”,双手颤抖著高高举起。 一名亲卫上前,取过血书,呈给了阿保机。 阿保机展开血书,信上的字跡潦草而扭曲,仿佛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写成的。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信的內容,与陈平川交代的別无二致。 信中,“完顏宗”用最悽惨的笔调,描述了京城被围的惨状。陈平川的五万大军,如同天兵天將,火炮日夜不停,城墙多处坍塌,士兵死伤惨重,士气已经崩溃。尤其是那些汉人,更是蠢蠢欲动,隨时可能反扑。 “完顏宗”在信中泣血恳求,请大汗念在同族之谊,念在大金基业的份上,火速回援。否则,京城旦夕可破,他唯有以死殉国。 阿保机看完信,面无表情。 他將信纸凑到火盆边,看著那血跡在火焰的舔舐下,慢慢变黑,发出“滋滋”的声响。 大帐內,一片死寂,只有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马三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能感觉到,阿保机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刀子,在他的身上来回刮过,仿佛要將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一个月前,我曾收到完顏宗的捷报。”阿保机终於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他在信中说,京城固若金汤,陈平川不过是跳樑小丑,不堪一击。他还催我速平江南,不必为京城担忧。”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马三身上:“现在,你来告诉我,到底哪一封信,才是真的?” 来了! 马三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到了。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了悲愤和冤屈,大声说道:“大汗!小的冤枉啊!是完顏宗將军为了稳住您,不让您为京城分心,才故意写的啊!” “哦?”阿保机挑了挑眉,“他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因为將军他……他不想成为您的累赘!”马三声泪俱下,演技再次爆发,“將军说,您正在江南开疆拓土,建立不世功业,他不能因为京城这点小事,拖了您的后腿!他说,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您守住京城,守到您凯旋归来的那一天!” “可是……可是陈平川太狡猾了!他的火炮太厉害了!我们……我们真的撑不住了啊!” 马三一边哭喊,一边用力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仿佛要將所有的委屈和绝望都发泄出来。 “大汗!您若是不信,可以看看小的这一身的伤!小的带著十几个弟兄一起衝出来,只有小的……只有小的一个人活了下来啊!京城……京城现在就是人间地狱啊!” 第383章 你在第一层,而主公在第五层! 阿保机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马三的这番说辞,合情合理,甚至……很符合完顏宗那刚愎自用的性格。 完顏宗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悍將,勇猛有余,但確实有些自负,总想著要独当一面,立下大功。 让他写一封报喜不报忧的信,来保全自己的面子,同时不影响自己的南征大计,这完全是完颜宗能干出来的事。 而眼前这份血书,字里行间透出的绝望和急切,又不似作偽。 两相比较,他確实更倾向於相信这份血书。 因为,这触动了他心中最深处的担忧。 京城! 那是他父亲塔尔罕交给他的重任,是他南下中原的桥头堡。一旦京城失守,他在草原上的那些兄弟和对手,会怎么看他?他们会说,阿保机连父亲交代的后路都守不住,还有什么资格统领大军,征服中原? 他的威信,將一落千丈。 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 可是,就这么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南富庶之地,他又心有不甘。扬州就在眼前,只要再加一把劲,这座江南最繁华的城市,连同城里无数的財富和美女,就都是他的了。 回去,还是不回去? 一时间,阿保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挥了挥手,示意亲卫將马三带下去,“好生看管,不准任何人接触。” “是,大汗。” 马三被拖了下去,心中却长长地鬆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阿保机没有当场杀他,就说明他已经信了七八分。接下来,就看阿保机自己的选择了。 大帐內,只剩下阿保机一人。 他站起身,烦躁地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虎。 最终,他停在了地图前。 他的目光在扬州和京城之间来回移动,眼神变幻不定。 良久,他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地图上“京城”的位置。 “陈平川!”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森然的杀意。 “你想用京城做诱饵,引我回去?好!我如你所愿!” “我倒要看看,是我这三万铁骑的马蹄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他猛地转身,对著帐外大吼道:“来人!传我將令!” 一名將领闻声冲入帐中。 “传令全军,放弃攻打扬州!所有部队,立刻集结,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全军拔营,火速北上,回援京城!” “什么?”那名將领大吃一惊,“大汗,扬州城马上就要攻下了,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执行命令!”阿保机一声怒喝,强大的气势让那名將领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是!大汗!”將领领命,匆匆退下。 阿保机看著將领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 他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这其中可能有诈。 但是,他对自己麾下的三万精锐铁骑,有著绝对的自信。 那是跟隨他征战多年,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百战精锐,是整个蛮族最锋利的刀。 他相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陈平川想玩“围点打援”? 那好,我就跟你玩一场大的! 我不仅要回去,我还要碾碎你在城外的五万大军,然后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我要让整个中原都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 “来了!主公,阿保机动了!” 秦锋像一阵风一样衝进中军大帐,脸上带著难以抑制的兴奋。 他將一卷刚刚收到的情报递给陈平川:“『飞鸽』传回的消息,阿保机已经放弃攻打扬州,全军拔营,正火速向北回援!算算脚程,最多十天,就能抵达京城附近!” “好!好!好!” 陈平川连说三个“好”字,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他接过情报,迅速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鱼儿,终於上鉤了! 帐內的石头、赵康等將领,也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他娘的,那马三还真有两下子,真把阿保机给忽悠回来了!”石头兴奋地搓著手,“主公,下令吧!俺的大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主公,阿保机回援,必经我们预设的伏击圈『野狼谷』。我们是否现在就让部队进入阵地,做好战斗准备?”赵康也上前一步,拱手请示。 “不急。” 陈平川摆了摆手,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他走到沙盘前,目光落在京城以南一百多里处,一个被標记为“野狼谷”的狭长山谷。 这里,就是他为阿保机精心准备的埋骨之地。 山谷两侧的山坡上,早已被工兵营挖空,埋设了足以將整座山谷炸上天的地雷和“没良心炮”。谷口和谷底,也布满了各种陷阱和拒马。 只要阿保机的三万铁骑一头扎进来,陈平川有信心,让他们一个都別想活著出去。 但,越是到关键时刻,就越是要冷静。 阿保机不是段兴,更不是李义。这是一个能够统一北方草原的霸主塔尔罕最看重的儿子,一个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梟雄。 他真的会那么轻易地,就一头撞进陷阱里吗? 陈平川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敲击著。 “秦锋。” “末將在!” “从现在起,將你的破风骑全部撒出去。我要你的人,像钉子一样,给我死死钉在阿保机大军的前方和两侧。” 陈平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不要你和他们发生衝突,我要你的人躲在暗处,像狼一样盯著他们。我要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每天走多少里路,什么时候安营,什么时候拔寨,派出了多少斥候,斥候的活动范围有多大。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必须立刻向我匯报!” “是!主公!”秦锋领命,他知道,主公这是要將阿保机彻底置於自己的监视之下,不给他任何耍样的机会。 “石头。” “俺在!” “让你的人,继续挖。”陈平川的手指在野狼谷周围画了一个圈,“不止是野狼谷,周围所有可能通行的道路,都给我布上『惊喜』。真的假的混在一起,让他分不清。另外,让炮兵营做好准备,隨时可以转移阵地。” “明白!” “赵康。” “属下在。” “你根据秦锋传回的情报,隨时推演阿保机的行军路线和可能採取的策略,做出几套预案。” “遵命!”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发出,整个大营,就像一台精密的战爭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所有人都很兴奋,但陈平川的心里,却始终保持著一丝警惕。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第384章 狐疑探险路,请君入瓮来 接下来的几天,秦锋的破风骑,就像无数双不知疲倦的眼睛,將阿保机大军的动向,源源不断地传回陈平川的大帐。 “第一天,阿保机大军行军一百二十里,斥候前出三十里。” “第二天,行军一百里,斥候前出五十里,並且开始对两侧山林进行搜索。” “第三天,行军仅八十里,斥候数量增加一倍,搜索范围扩大到方圆六十里……” 情报一条条地匯总到陈平川的案头,他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凝重的神情。 “主公,情况有些不对劲。”赵康也发现了问题,他指著地图上的標记点,忧心忡忡地说道,“阿保机回援的速度,在逐日放缓。而且,他派出的斥候越来越多,搜索的范围也越来越大。他这不像是急著回援,倒像是在……郊游打猎。” “他不是在打猎,他是在探路。”陈平川的声音有些发冷。 他走到沙盘前,看著代表阿保机大军的黑色箭头,那箭头移动得越来越慢,像一只嗅到了危险气息的狐狸,在陷阱前犹豫不前。 “他起疑心了。”陈平川一字一顿地说道。 秦锋不解地问:“主公,他怎么会起疑心?马三的戏不是演得很好吗?” “戏演得再好,也终究是戏。”陈平川摇了摇头,“阿保机回援是真,但他的戒心也是真。一个真正急著救援的人,会像他这样不紧不慢,把大半的精力都在探路上吗?” “他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验证马三带去的情报的真偽。同时,也是在试探我们。” 陈平川的目光,落在了野狼谷的位置。 “他一定是在想,如果陈平川真的想『围点打援』,那么,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必然会有一个巨大的陷阱在等著他。” “他现在做的,就是要把这个陷阱找出来。” 听到这里,帐內眾將的心都沉了下去。 如果阿保机真的发现了野狼谷的埋伏,那他们之前所有的心血,岂不是都白费了?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石头急得抓耳挠腮,“要不,我们乾脆不等了,主动出击,在半路上截杀他!” “不行!”赵康立刻否定,“阿保机麾下是三万精锐铁骑,机动力远胜於我军。在平原上与他们野战,我军的火器优势將被大大削弱,胜算不大。” 大帐內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起来。 原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胜利,现在却突然充满了变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陈平川的身上。 陈平川却出人意料地笑了。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看著沙盘,眼中非但没有沮丧,反而闪烁著兴奋的光芒,“这才有意思嘛。要是三两下就被我解决了,那阿保机这个名字,也太名不副实了。” 他就像一个顶尖的猎人,遇到了一个同样狡猾的猎物,非但没有气馁,反而被激起了更强的征服欲。 “他想找我们的陷阱,那我们就让他找。”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他不是喜欢探路吗?那我们就多给他准备几条路。” “他不是觉得野狼谷可疑吗?那我们就把戏做足,让野狼谷看起来更可疑一点!” 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算计的光芒。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秦锋,传令下去,让你的人,故意在野狼谷附近,留下一些马脚。” “马脚?”秦锋一愣。 “对。比如,几把遗落的铲子,一小堆没有偽装好的新土,或者,让一小队斥候『不小心』被他的斥候发现,然后慌不择路地逃进野狼谷。” 陈平川的笑容,像一只偷了鸡的狐狸。 “我要让阿保机『確信』,野狼谷,就是我们为他准备的葬身之地!” “同时,”陈平川的手指,指向了野狼谷以东几十里外,一片开阔的平原,“石头,你立刻带领主力部队,携带所有重炮,星夜兼程,秘密转移到这里,重新构筑阵地。” “主公,您的意思是……”赵康看著陈平川手指的位置,眼睛越睁越大,一个大胆到让他心惊肉跳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慢慢成形。 “没错。”陈平川点了点头,眼中寒光一闪。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他以为自己是发现了陷阱的狐狸,却不知道,真正的猎人,早就在他自以为安全的退路上,张开了另一张更大的网!” “他想绕开陷阱,那我就让他绕!我要的,不是在山谷里伏击他,而是在他自以为得计,防备最鬆懈的时候,在平原上,与他的三万铁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决战!” …… 阿保机的大帐內,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几名负责侦查的斥候首领,正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大汗,属下……属下等人无能,搜索了近百里,依然……依然没有发现陈平川主力大军的踪跡。”为首的一名斥候首领,声音颤抖地说道。 “不可能!” 阿保机眉头皱起:“五万大军!那是五万活生生的人!不是五万只蚂蚁!他们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吗?” 自从决定北上回援,他就一直觉得心里不踏实。 陈平川这个人,他有所耳闻。从西域到江南,此人创造了太多的奇蹟,他绝不相信,这样一个对手,会傻乎乎地在京城下跟他死磕。 “围点打援”的计策,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 所以,他故意放慢了行军速度,派出了海量的斥候,像筛子一样,一遍遍地梳理著前方可能设伏的区域。 他就是要逼陈平川露出马脚。 几天前,他的斥候终於在京城以南百里处,一个叫“野狼谷”的地方,发现了端倪。 那里有新土挖掘的痕跡,有被遗弃的工具,甚至还发现了几个慌不择路的汉军探子。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结论:野狼谷,就是陈平川为他准备的陷阱。 发现陷阱后,阿保机心中冷笑。 陈平川,你到底还是太年轻了。 你以为我阿保机会像那些蠢货一样,一头扎进你的口袋里吗? 他当即下令,让全军停止前进,在距离野狼谷五十里外安营扎寨,摆出一副犹豫不决,不敢上前的样子。 他要迷惑陈平川,让他以为自己已经识破了诡计,正在寻找绕路的机会。 而他真正的计划,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他准备派出一支五千人的疑兵,大张旗鼓地朝著野狼谷的方向佯动,吸引陈平川伏兵的注意力。 而他自己,则將亲率两万五千人的主力精锐,趁著夜色,从西边一条极其隱蔽的崎嶇小路,绕过野狼谷,直插京城! 他要给陈平川来一个反包围! 他要和城里的完顏宗里应外合,將陈平川的五万大军,彻底包饺子,全歼在京城城下! 第385章 自詡黄雀计,却为网中鱼 这个计划堪称完美,他甚至已经能想像到,当自己的铁骑如神兵天降,出现在陈平川大军背后时,陈平川那张少年人故作老成的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的惊愕与错乱。 可偏偏,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如同一根毒刺,死死扎在他的心头。 陈平川的主力,到底在哪里? 野狼谷附近,他的斥候来回颳了三层地皮,除了那些故意留下的,一眼就能看穿的陷阱痕跡,连一个百人队都找不到。 五万大军,带著足以撼动京城的重炮,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人间蒸发了。 这让纵横草原多年的阿保机,第一次感到了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大汗。”一名偏將壮著胆子,打破了死寂,“会不会……那陈平川就是个虚张声势,根本没胆子跟咱们野战?野狼谷那些痕跡,就是他故意布下的疑阵,好拖延咱们,给他自己爭取逃跑的时间?” “逃跑?”阿保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回头,眼神阴冷得嚇人,“他要是想跑,围著京城做什么?五万大军围城,是为了看风景更好看吗?” 那偏將嚇得脖子一缩,不敢再言语。 “只有一种可能。”阿保机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戳在野狼谷的位置上,力道之大,几乎要將地图戳穿,“他们藏得太深了!用了我们不知道的法子,像地老鼠一样全都钻进了地下!” 他必须这么相信!也只能这么相信! 因为任何其他的可能,都意味著他的整个认知和计划,都是建立在一个错误的根基之上。他赌不起。 “他越是藏得严实,就越说明这里有鬼!” 阿保机深吸一口气,胸中的豪赌之气再次被点燃。 他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自己的士气都要被这诡异的寂静给磨没了! “传我命令!”阿保机猛然转身,声音里带著不容置疑的决绝,“计划不变!” “今夜三更,副將博尔朮,率五千人马,带上所有的战鼓,给老子往死里敲!佯攻野狼谷!” “我要你闹出的动静,大到能把阎王爷的耳朵震聋!把陈平川所有的注意力,都给我死死地钉在野狼谷!” “是,大汗!”副將博尔朮躬身领命,眼神中带著一丝赴死的悲壮。 “其余所有部队,收拾行装,餵饱战马!子时一到,隨我出发!从西山小路绕过去,目標,京城!” 阿保机的眼中,闪烁著血红的光芒。 他要用五千条性命,去赌一个他自己都將信將疑的可能。 但只要能让他绕到陈平川的背后,別说五千,就是一万人,也值了! …… 夜,黑得像一盆泼翻的墨。 西山小路,崎嶇难行,马蹄上裹著的厚布踩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阿保机亲率两万五千蛮族精锐,衔枚疾走,在黑暗中蜿蜒前行。 他心里烦躁得厉害,不住地回头,望向东边野狼谷的方向。 按时辰算,博尔朮的疑兵早就该和陈平川的伏兵打起来了。喊杀声,战鼓声,总该有点动静传来吧? 可那边,死一般的寂静。 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阿保机的心,隨著马蹄的顛簸,一点点往下沉。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就在他疑心越来越重的时候,一名负责断后的亲卫突然疯了似的催马赶上来,声音都变了调。 “大汗!不好了!后面……后面有东西跟著我们!” “什么东西?”阿保机的心猛地一揪。 “不知道!天太黑,看不清,但……但是感觉有大军在动!黑压压的一片!” “派出去的斥候呢?” “没……一个都没回来!” 这几个字,如同一盆冰水,从阿保机的头顶浇到了脚后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那只黄雀,却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身后,还他娘的跟著一只等著开席的猎鹰! “全军停……” “轰!轰隆——!” 阿保机那个“停”字还没喊出口,一声尖锐到撕心裂肺的呼啸,陡然从他们身后的夜空中响起,紧接著,一团团橘红色的火球拖著尾焰,精准无比地砸进了他们拥挤不堪的队伍里! 根本不是什么火箭! 那是炮!是汉人的开弹!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地面都在颤抖! 冲天的火光瞬间將整条山路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无数蛮族士兵被气浪掀飞、被弹片撕碎的惨状。 战马惊得人立而起,將背上的骑手狠狠甩下,隨即被另一发炮弹炸成一团血肉。 士兵的惨叫,军官的怒吼,战马的悲鸣,瞬间匯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敌袭!有埋伏!”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 阿保机目眥欲裂,他拼命勒住惊恐的战马,拔出弯刀疯狂地咆哮著。 可他的声音,在接连不断的爆炸声中,渺小得可笑。 也就在这时,在他们前方,那片他们原本以为是新生出口的开阔平原上,突然亮起了成千上万支火把! 火光之下,一排排身穿玄色铁甲的汉军步兵,组成了一道望不到头的钢铁长城,无数黑洞洞的火銃口,对准了他们逃窜的方向。 步兵方阵的两翼,黑压压的骑兵阵列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刃,杀气腾腾。 而在那钢铁森林的最前方,一面巨大的“陈”字帅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帅旗之下,一个年轻人跨坐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手里正不紧不慢地把玩著一把摺扇,饶有兴致地看著他这边的惨状。 不是陈平川,又是谁! “阿保机,我们终於见面了。” 陈平川的声音隔著上百步,却清晰地传进阿保机的耳朵里,带著几分少年人的清亮,和一丝毫不掩饰的戏謔。 “这片平原,开阔吧?最適合你们蛮族铁骑衝锋了。我特意给你选的风水宝地,感不感动?” 轰! 阿保机的脑袋里,像是也炸开了一枚炮弹。 他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从头到尾,野狼谷是假的,佯攻是假的,绕路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这个少年,精心为他编织的一场镜水月! 他根本就没想过在山谷里伏击,他就是要算准了自己会绕路,算准了自己会选择这片平原! 他要把自己引到自己最自信的战场上,然后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方式,堂堂正正地,把自己彻底碾碎! 这是何等恐怖的算计! 这又是何等囂张的自信! 阿保机死死握著刀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巴骨一路窜上天灵盖,手脚冰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乾了。 他不是猎人,也不是黄雀。 他只是一头自作聪明,一头撞进了屠宰场的蠢猪! 第386章 铁骑悲歌尽,銃炮神威鸣 火光,映照著两军对垒的战场。 一边,是刚刚遭受了毁灭性炮火打击,阵型混乱,人心惶惶的蛮族铁骑。 另一边,是阵列森严,杀气腾腾,以逸待劳的陈平川大军。 胜负的天平,在开战的一瞬间,似乎就已经倾斜。 “哈哈哈……哈哈哈哈!” 绝境之中,阿保机反而发出了一阵狂笑。 他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不甘、愤怒,还有一丝……病態的兴奋。 “好!好一个陈平川!好一个请君入瓮!” 他用马鞭指著远处的陈平川,大声吼道:“我阿保机纵横草原十几年,自以为算无遗策,没想到今天,竟然栽在了你这个黄口小儿的手里!我认了!”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的孤狼在咆哮,“想让我阿保机束手就擒,你还不够格!” “我大金的勇士,没有一个是孬种!我们是在马背上长大的狼!就算是死,也要从你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块肉来!” “儿郎们!”阿保机高举起手中的弯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烁著嗜血的光芒,“我们身后,就是京城!我们没有退路!” “拿出你们的勇气!拿出你们的血性!跟著我,衝垮他们!杀死陈平川!胜利,依然是属於我们的!” “杀!” “杀!” 在阿保机的鼓动下,那些原本陷入混乱的蛮族骑兵,眼中再次燃起了凶狠的狼性。 他们是百战精锐,他们有著属於自己的骄傲。 恐惧,只是一时的。当死亡的威胁迫在眉睫时,他们骨子里的悍不畏死,被彻底激发了出来。 “冲!” 阿保机一马当先,率领著他最精锐的亲卫“狼骑兵”,如同一支黑色的利箭,直直地射向陈平川的中军大阵! 他很清楚,现在这种情况下,任何战术都是多余的。 唯一的生路,就是擒贼先擒王! 只要能衝垮陈平川的中军,斩杀陈平川,这支汉军,必將不战自溃! “来得好!” 陈平川看著如潮水般涌来的蛮族骑兵,眼中战意盎然。 他就是要用这种最直接,最惨烈的方式,彻底打断蛮族骑兵的脊樑! “传令!”陈平川高举起手中的令旗,“炮兵营,自由射击!给我用炮弹,把他们的衝锋阵型撕开!” “破虏军,三段击,准备!” “秦锋!石头!看住两翼!不准放跑一个!” “是!” 眾將齐声怒吼! “轰!轰!轰!” 早已调整好射击角度的虎蹲炮,再次发出了怒吼! 这一次,炮手们装填的,是无数细小的铁砂和钢珠,也就是所谓的“霰弹”。 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在衝锋的蛮族骑兵阵中,扫出了一道道血肉胡同! 冲在最前面的蛮族骑兵,成片成片地倒下,人马俱碎! 然而,后面的骑兵,却踏著同伴的尸体,悍不畏死地继续向前衝锋! 他们的眼中,只有前方那面迎风招展的帅旗! 三百步! 二百步! 一百步! 当蛮族骑兵衝进一百步的距离时,陈平川的令旗,猛然挥下! “放!” “砰!砰!砰!砰!” 破虏军第一排的火銃手,同时扣动了扳机! 密集的铅弹,组成了一道死亡的弹幕,狠狠地撞进了蛮族骑兵的洪流之中! 冲在最前面的阿保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了自己的胸甲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那用精钢打造的胸甲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痕! 若不是这副宝甲,刚才那一枪,足以要了他的命! 他心中惊骇,但衝锋的势头,却丝毫未减! 而他身后的那些普通骑兵,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第一轮齐射,至少有上千名蛮族骑兵,连人带马,被打成了筛子,轰然倒地! “第二排!放!” 第一排的士兵迅速后退,开始装填弹药。第二排的士兵上前一步,再次扣动扳机! 又是一片密集的弹雨! “第三排!放!” 三段击战术,如同一个高效的死亡收割机,无情地吞噬著蛮族骑兵的生命。 阿保机的衝锋,第一次,在这种闻所未闻的战术面前,受阻了。 他引以为傲的铁骑洪流,就像是撞上了一座无形的礁石,被撞得头破血流,死伤枕藉! “散开!散开!绕过去!” 阿保机嘶吼著,指挥著部队向两翼散开,试图从侧翼包抄,避开正面这道可怕的火网。 “想跑?” 陈平川冷笑一声。 “秦锋!” “末將在!” “你的破风骑,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左翼,交给你了!” “石头!” “俺在!” “右翼,给我堵住了!敢衝过来一个,老子唯你是问!” “得令!” 秦锋和石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得到命令,秦锋长啸一声,率领三千破风骑,如同一阵黑色的旋风,从左翼猛然杀出! 破风骑的士兵,人手一把三连发手弩。 他们在高速的衝锋中,不断地射出致命的弩箭,精准地收割著那些试图迂迴的蛮族骑兵的生命。 而另一边,石头则率领著五千重甲步兵,组成了一个巨大的钢铁方阵,像一堵移动的城墙,死死地顶在了右翼。 他们手中的长枪,组成了一片钢铁丛林,任何衝撞上来的蛮族骑兵,都被毫不留情地穿成了葫芦! 战场的局势,彻底变成了一场屠杀。 阿保机的两万五千铁骑,被陈平川用步兵、炮兵、骑兵的完美配合,分割包围,不断地蚕食。 阿保机彻底疯狂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但他不甘心! “陈平川!有种跟我决一死战!” 他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竟然捨弃了身边所有的亲卫,独自一人,拍马舞刀,再次朝著陈平川的帅旗冲了过来! 他要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完成一个蛮族勇士最荣耀的归宿——阵斩敌酋! “保护主公!” 帅旗下的亲卫们,大惊失色,纷纷上前阻拦。 “都让开!” 陈平川却一声断喝,制止了他们。 他看著那个如同疯虎一般衝来的阿保机,眼中闪过一丝冷色。 你也算是一个真正的梟雄,但並不是一个聪明对手。 陈平川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马刀,对准了阿保机。 他身边的秦锋,也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长弓,锋利的箭矢,遥遥锁定了阿保机的心臟。 就在阿保机衝到距离陈平川不足三十步的距离时, 就在他脸上的狞笑已经清晰可见时, 陈平川的马刀挥下来。 第387章 恭迎將军魂归故里,我的时代开始了! “嗖!” 一声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秦锋的箭,出手了! 那支箭,快如流星,势如闪电,精准无比地,穿透了阿保机盔甲的缝隙,从他的后心,一穿而过! 阿保机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著自己胸前透出的那截带血的箭簇。 他脸上的疯狂和狰狞,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茫然和不甘。 他想回头,看看是谁射出了这致命的一箭。 但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手中的弯刀,“噹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的身体,也隨之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蛮族南征军主帅,草原的雄鹰,塔尔罕最骄傲的儿子,阿保机, ——死! …… 当阿保机高大的身躯从马背上轰然坠地的那一刻,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正在廝杀的蛮族士兵,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难以置信地看著那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他们的王,他们的精神支柱,那个带领他们战无不胜的雄狮,就这么死了?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 下一秒,巨大的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所有蛮族士兵的心中蔓延开来! “大汗死了!” “大汗被杀了!” “快跑啊!” 主帅阵亡,军心瞬间崩溃! 残存的蛮族骑兵,再也没有了半分斗志,他们扔掉手中的武器,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奔逃。 “降者不杀!” “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陈平川大军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吶喊声。 破风骑和破虏军,在秦锋和石头的带领下,开始对那些溃兵进行最后的追击和收拢。 陈平川没有去看那些溃兵,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具不远处的尸体上。 他催马缓缓上前,在阿保机的尸体旁停下。 他翻身下马,静静地看著这个自己最大的对手。 阿保机的眼睛,还圆睁著,里面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陈平川轻声说道,“只可惜,你生错了时代,也站错了位置。” 说完,他弯下腰,伸手合上了阿保机死不瞑目的双眼。 “把他厚葬了吧。”陈平川对身边的亲卫说道,“给他留一份最后的体面。” “是,主公。” 处理完阿保机的事情,陈平川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京城。 此刻,城墙上的蛮族守军,也看到了城外那惊天动地的一幕。 当他们看到阿保机的帅旗倒下,看到蛮族铁骑全线崩溃的时候,他们彻底绝望了。 完顏宗站在城楼上,面如死灰。 他原本还打算等著阿保机击败陈平川,自己立即带兵出城,前后夹击,將陈平川彻底消灭。 结果现实却给了他最沉重的一击。 他自以为是的算计,在陈平川那通天彻地的谋略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他不仅害死了阿保机大汗,害死了三万大金的精锐勇士,也葬送了大金入主中原的千秋大梦。 “完了……全完了……” 他喃喃自语著,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將军!不可啊!”身边的副將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抱住他。 完顏宗一把推开他,惨然一笑:“我完顏宗,是大金的罪人!唯有一死,才能向大汗谢罪!” 说罢,他横刀一抹,鲜血,染红了彰义门的城楼。 隨著完顏宗的自刎,京城守军的最后一点抵抗意志,也彻底瓦解。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城楼上,一面面白色的旗帜,被颤抖著举了起来。 紧接著,沉重的城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缓缓打开。 无数的偽军士兵,扔掉武器,跪在道路两旁,迎接他们新的主人。 陈平川看著洞开的城门,看著那条他曾经无比熟悉的朱雀大街,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进京赶考时的意气风发。 想起了金殿之上,舌战群儒的慷慨激昂。 想起了被梁党陷害,贬为庶民时的落魄与不甘。 也想起了与景帝、秦王祝衡,在那座皇宫里,共同许下的,澄清寰宇的誓言。 如今,物是人非。 景帝已逝,祝衡远在西域。 而他,陈平川,却以一个征服者的姿態,重新回到了这里。 “主公,我们……胜利了!”秦锋催马来到他的身边,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是啊,胜利了。”陈平川点了点头,但脸上,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他抬头,望向彰义门的城楼。 那里,蒙天放將军的尸身,还被铁链高高地悬掛著。 风,吹动著將军那残破的衣衫,仿佛在诉说著无尽的悲愴与屈辱。 陈平川的眼眶,瞬间红了。 “来人!”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 “將蒙將军的遗体,迎下来!” “用我们最隆重的礼节!” “是!”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爬上城楼,用最轻柔的动作,解开了穿透將军琵琶骨的铁链,將那具已经僵硬的尸身,缓缓地放了下来。 当蒙天放的遗体被抬到阵前时, 陈平川翻身下马,当著五万大军,当著全城百姓的面,对著那具遗体,重重地跪了下去! “末將陈平川,恭迎蒙將军,魂归故里!” “扑通!扑通!” 他身后的五万將士,也齐刷刷地跪了下去,甲叶碰撞之声,响彻云霄! “恭迎蒙將军,魂归故里!” 山呼海啸般的吶喊,迴荡在京城的上空,经久不息。 无数在城墙上,在街道旁围观的京城百姓,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他们中有的人,曾经亲眼目睹蒙將军被蛮族羞辱,却敢怒不敢言。 今天,终於有人,为这位忠勇的將军,討回了公道! “陈將军威武!” “陈將军万岁!”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声。 紧接著,整个京城,都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这欢呼声,是对胜利的喜悦,是对英雄的敬仰,更是对未来的期盼! 陈平川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立刻进城,而是转身,面向他的五万將士。 “兄弟们!” 他的声音,通过內力,传遍了整个战场。 “我们,夺回了京城!” “我们,为蒙將军报了仇!为大雁关死去的数万袍泽报了仇!为千千万万被蛮族屠戮的同胞报了仇!” “但是,战爭,还没有结束!” 陈平川的目光,望向遥远的北方。 “阿保机死了,但他的父亲,蛮族大汗塔尔罕还活著!北方草原的五十万铁骑,还对我们中原虎视眈眈!” “我们脚下的这座京城,满目疮痍,百废待兴!” “我们身后的万里河山,还有无数的百姓,在战火中挣扎,在飢饿中哀嚎!” “所以,我们不能懈怠!我们不能骄傲!” “从今天起,京城,就是我们的新起点!” “我们要在这里,重建家园!我们要在这里,厉兵秣马!” “终有一天,我们要踏过长城,直捣黄龙,让那些蛮子知道,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 五万將士,高举著手中的兵器,用尽全身的力气,一遍又一遍地怒吼著! 那声音,匯成一股钢铁洪流,衝散了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霾,宣告著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陈平川勒转马头,长槊一指,指向那座歷经风霜的皇宫。 “全军,进城!” 第388章 这破椅子谁爱坐谁坐,反正我不坐! 当陈平川一战克定京城,阵斩蛮族主帅阿保机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传遍整个大业朝时,天下为之震动。 江南,正在为抵御阿保机南下而焦头烂额的各路诸侯,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个让他们寢食难安,被誉为“草原之鹰”的阿保机,就这么死了? 那三万横扫中原,所向披靡的蛮族铁骑,就这么被全歼了? 震惊过后,是狂喜,是敬畏,是深深的忌惮。 陈平川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从一个割据江淮的梟雄,变成了足以左右天下大势的擎天巨擘。 无数原本还在观望的势力,纷纷派来使者,带著厚礼,前往京城,名为“祝贺”,实为“朝拜”,想要在这场即將到来的权力洗牌中,为自己谋得一个好位置。 而对於流落在各地的百姓而言,这个消息,不啻於天降甘霖。 “听说了吗?陈將军收復京城了!” “何止是收復!听说陈將军在城外,一战就杀光了三万蛮子!那个杀千刀的阿保机,被陈將军一槊挑了!” “真的假的?那我们……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当然是真的!我二舅家的三姑爷的邻居,就是从京城逃难过来的,亲眼所见!陈將军的大军,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还开仓放粮,救济百姓呢!” “苍天有眼啊!我们汉人,终於有救了!” 绝望的土地上,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开始自发地向著京城的方向匯聚。在他们心中,陈平川,已经不再是一个將军,而是拯救万民於水火的救世主。 …… 遥远的西域,敦煌。 归义军的议事大厅內,气氛同样热烈。 祝衡手捧著从东方传来的捷报,那张向来沉稳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激动,眼角,甚至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好……好啊!平川,做得好啊!” 他反覆地念叨著,声音哽咽。 “弟弟……皇弟……你看到了吗?平川他……他做到了!他为你,为我们大业的江山,报仇了!” 祝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顺著他脸上的皱纹,滚滚而下。 他想起了那个在宫变中惨死的弟弟,那个虽然懦弱,却始终心怀百姓的年轻帝王。 他想起了自己狼狈逃亡,国破家亡的屈辱和不甘。 如今,京城光復,国贼授首,他心中积压了多年的鬱结,终於得以紓解。 一旁的月氏女王阿丽娜,默默地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撼和喜悦。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陈平川在西域时,手中只有区区一万兵马。这才过了多久?他竟然已经拥有了足以与蛮族主力抗衡,甚至一战定乾坤的强大力量。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谜,总能创造出让人无法想像的奇蹟。 “夫君,別太伤感了,这是大喜事。”阿丽娜柔声安慰道。 祝衡擦了把眼泪,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是喜事!天大的喜事!”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归义军眾將,声音重新变得洪亮而坚定。 “传我命令!从今天起,我们归义军,正式奉陈平川为主!” “他日,平川若登基称帝,建立新朝,我等,便是新朝的子民,是新朝镇守西陲的屏障!”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虽然大家心里都明白,以陈平川如今的声望和实力,取大业而代之,只是时间问题。 但由曾经的秦王,大业皇室的宗亲,亲口说出这番话,其意义,却截然不同。 这代表著,旧的时代,已经彻底落幕。 一个姓陈的新王朝,已经呼之欲出。 “我等,愿奉陈將军为主!” “愿为新朝,镇守西陲!” 归义军的將领们,没有丝毫犹豫,齐齐单膝跪地,向著东方的方向,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祝衡看著眾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做出了一个最正確的决定。 乱世之中,需要一个真正的雄主,来终结这一切的纷乱和痛苦。 而陈平川,无疑就是那个人。 他相信,陈平川一定会带领他们,建立一个不被蛮族欺凌,不被奸党祸乱,百姓能够安居乐业的,真正强大的新王朝。 他拉著阿丽娜的手,走到大厅之外,遥望著东方的天空。 “阿丽娜,或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到真正的故乡了。” “嗯。”阿丽娜靠在他的肩膀上,眼中充满了憧憬,“到时候,你带我去看看江南的风景,好吗?我听说,那里的水,和我们沙州的沙子一样多。” 祝衡笑了,笑得无比开怀。 “好,一言为定。” …… 京城,皇宫,太和殿。 这座曾经象徵著大业朝最高权力的宫殿,如今却是一片狼藉。 龙椅上,还残留著乾涸的血跡,那是傀儡皇帝被阿保机一脚踩死时留下的。 殿內的陈设,被抢掠一空,地上到处都是破碎的瓷片和撕烂的丝绸。 陈平川缓步走上丹陛,站在那张空荡荡的龙椅前,久久不语。 秦锋、石头、赵康等一眾心腹將领,跟在他的身后,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复杂。 他们知道,只要他们的主公,往前再走一步,坐上那张椅子,那么,一个新的皇朝,就將从此刻诞生。 整个大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陈平川只是静静地看著那张龙椅,並没有要坐上去的意思。 “石头。”他突然开口。 “俺在!” “找人,把这张椅子,给我劈了,当柴烧。”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石头在內。 “主公……这……这可是龙椅啊!”石头结结巴巴地说道。 “龙椅又如何?”陈平川转过身,看著眾人,淡淡地说道,“一张椅子而已,就能代表天下了吗?” “我陈平川要的,不是这张椅子,也不是这个虚名。”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声音不大,却字字鏗鏘。 “我要的,是这万里河山,再无狼烟!” “我要的,是这天下百姓,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我要的,是我们的子孙后代,可以挺直了腰杆,告诉所有人,我们是汉人,我们不惧任何外敌!” “这张椅子,坐上去,只会让人腐朽,让人墮落。它见证了太多的荒唐和罪恶,留著它,只会玷污了我们即將开创的新世界。” “所以,烧了它!” 第389章 莫追穷寇安京闕,再铸神兵扫北疆 陈平川的话,每一个字都砸在眾人心头。 他们看著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张脸上,有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光。 那是一种信念。 这一刻,他们懂了。 他们的主公,与史书上所有爭夺天下的王侯都不一样。 陈平川要的,不只是权力。 陈平川要的,是一个新世界。 秦锋第一个回神,单膝砸在地面,甲冑与金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末將……遵命!” 他开口,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 赵康,石头,所有將领,动作整齐划一,全部单膝跪地。 冰冷的甲冑跪满了整个大殿。 “我等,誓死追隨主公,开创盛世!”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这座空旷的大殿里迴荡。 他们的眼中,燃烧著同一种火焰。 陈平川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陈平川转身,走下丹陛,一步步离开这座旧皇权的象徵。 他站在太和殿前的巨大广场上。 风吹过,捲起地上的灰尘与碎纸。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实用,101????????????.??????轻鬆看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陈平川看著远处残缺的宫墙,看著更远处那条贯穿京城的朱雀大街。 一个计划,已经在陈平川的脑中成型。 拿下京城,只是开始。 第一步而已。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要让城里的百姓有饭吃,有地方住。 要重建一套能运转的官僚体系,而不是一群只知贪腐的废物。 要推行陈平川构思了很久的各种新政。 陈平川要把这座残破的京城,变成一个榜样。 一个新时代的榜样。 一个新王朝的榜样。 “传令。” 陈平川的声音在广场上扩散开。 “召集所有还能找到的文武官员,明日一早,奉天门外,举行第一次朝会!” 陈平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加重了语气。 “从今天起,京城,规矩我说了算!” …… 新的命令一条条传达下去,整个京城在陈平川的意志下,开始以一种全新的模式运转起来。 军队进城,接管防务,收拢降兵,清理废墟。 一个问题,也隨之被摆在了所有高级將领的面前。 刚刚结束的城防布置会议上,石头第一个跳了出来。 “主公,阿保机那老狗是死了,可还有好几千蛮子兵往北边跑了!我们派兵去追吧,把他们全宰了,一个不留!” 石头性子急,在他看来,对敌人就不能手软,必须全部杀光。 “主公,石头说的对!” 秦锋立刻出声支持。 “跑掉的那些,都是蛮族最能打的老兵。放他们回到草原,等於送回去几千个教头。用不了几年,他们就能再拉起一支大军,到时候又会南下,是我们的大麻烦!” 会议室里的將领们纷纷出声。 “对,必须追!” “我们刚打贏,兵锋正盛,士气高涨!他们刚死了主帅,就是一群没头苍蝇,现在不追,等什么时候?” “一鼓作气,把他们全灭了!” 眾將群情激奋,都主张立刻追击。 陈平川听著所有人的话,没有立刻决定。 陈平川走到墙边,那里掛著一幅巨大的北方地图。 陈平川的视线落在京城以北,那片一望无际的区域。 “你们说的,都对。” 陈平川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把威胁消灭在它还没成型的时候,这是用兵的道理,没错。” 陈平川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京城位置,然后缓缓向北划去,越过长城的边墙,深入到一片空白的区域。 “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追击要付出什么?” “付出?”石头抓了抓后脑勺,不明白。 “第一,我们的兵。” 陈平川看向石头。 “从城外攻到皇宫,你们打了整整一天一夜,没合过眼。士兵们现在是靠著一股气撑著。让他们拖著这样的身体,去追一群为了活命不要命的疯狗,还是进入我们完全不熟的草原,你们觉得,能有多少胜算?就算贏了,要死多少兄弟?” 石头不说话了,这是事实。 “第二,后勤。” 陈平川的手指在地图上那条长长的追击路线上点了点。 “大军出塞,人吃马喂,每天都是天文数字。我们的补给线要拉多长?草原上找不到一粒米,所有东西都得从京城运。这条几百里的补给线,隨便来一小股蛮族骑兵就能把它截断。到时候,我们深入草原的大军吃什么?啃草根吗?不用敌人打,我们自己就饿死了。” 將领们脸上的激动退去,开始思考。 “第三,也是最要紧的一点。” 陈平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穷寇莫追。” “这句话的意思,不只是说被逼急的敌人会跟你拼命。” “更深的意思是,要分清主次。” 陈平川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陈平川自问自答,声音无比坚定。 “不是去追杀那几千个逃兵!” “是稳住京城!是安抚这百万百姓!是重建这里的秩序!是儘快把大业朝的都城,变成我们自己的大后方!” “京城在这里,天下人的眼睛就都盯著这里。我们在这里站稳了,就拿到了名分和人心。天下那些有本事的人,才会来投靠我们。南边那些拥兵自重的诸侯,才不敢对我们乱动心思。” “如果我们现在,为了几千个蛮族残兵,把主力派到几百里外的草原上。京城空了,后方不稳。万一南边哪个起义军首领脑子一热,带兵打过来,或者別的地方又出了乱子,我们怎么办?家被偷了,主力还在外面没吃没喝,到时候两头挨打,那就是死路一条!” 陈平川的每一句话,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他们只想著乘胜追击的痛快,却没看到这背后的危险,更没有去想整个天下的局势。 “主公想得周全,是我们……短视了。” 秦锋低下头,真心实意地承认。 “是俺想得太简单了,光想著砍人。”石头也有些脸红。 陈平川走过去,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你们想为国除害,这个心是对的。但是做將军,不能只有一股子勇劲,更要会算计。眼睛不能只盯著一场战斗,要看到整个天下这盘棋。” “阿保机剩下的那些人,不用担心。他们跑回草原,面对的不是我们的追兵,而是其他部落的刀子。阿保机死了,他的部落就是一块大肥肉,周围的狼都会扑上来撕咬。他们自己都快打出狗脑子了,短时间內,根本没力气再来找我们的麻烦。” “而我们,正好需要这段时间。” “我们需要时间,整合我们打下来的地盘,消化这次胜利的果实。让百姓休养生息,让军队得到补充和休整,积攒我们的力量。” “等到我们的国力恢復,等到我们的新式火銃装备到每一个士兵,等到我们的后勤补给,能支撑我们打一场持续一两年的大战……” 陈平川说到这里,眼中是压不住的野心。 “到那个时候,就不是他们还来不来骚扰我们的问题了。” “而是我们,要不要去他们的草原上,把他们欠了上百年的血债,连本带利收回来的问题!” 这番话,充满了霸道和自信。 在场的將领们,全身的血都好像被点燃了。 他们似乎已经看见了未来的景象。 他们將追隨著这位年轻的主帅,率领著装备了神兵利器的无敌大军,跨过长城,横扫草原,把汉家的旗帜,插在北海之畔! 那將是何等的功业! “我等,愿为主公,效死!” 眾將再次齐声吶喊,声音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 第390章 一令安社稷,八方拜新王 “好了,”陈平川摆了摆手,“追击的事情,就此打住。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转身,重新回到主位上。 “赵康。” “属下在。” “你立即起草一份安民告示,昭告全城。就说我陈平川,奉天討逆,已诛杀蛮夷,光復京城。从即日起,城內所有百姓,恢復正常生活。凡蛮族所占田產、房屋,一律物归原主。同时,在城內四门设立粥棚,开仓放粮,救济所有饥民。” “是,主公!”赵康领命,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他知道,这一系列的举措,將迅速为陈平川贏得京城的民心。 “石头。” “俺在!” “你的破虏军,负责全城的治安。收缴所有散兵游勇的武器,维持城內秩序。我给你一道命令,但凡有趁乱烧杀抢掠、欺压百姓者,无论是我军士兵,还是城中地痞,一律军法从事,斩立决!” “明白!谁敢乱来,俺拧下他的脑袋!”石头拍著胸脯保证道。 “秦锋。” “末將在。” “你的破风骑,也不要閒著。接收城防,封锁京城九门,严查所有进出人员。另外,派人去把午门广场那个『人棍』处理一下。” 陈平川想起了那个可悲又可恨的国舅梁越。 “是,主公。” “玲儿。” “属下在。” “你的『暗影』,给我把京城里所有前朝的官吏,世家大族,富商豪绅,都给我查个底朝天!我要知道,哪些人是真心抗敌的,哪些人是开门揖盗的,哪些人是骑墙观望的。三天之內,我要一份详细的名单。” “遵命!”玲儿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中。 一道道命令,从陈平川的口中发出,清晰而果断。 一个庞大而高效的战爭机器,迅速转变为一台同样高效的行政机器,开始对这座刚刚经歷浩劫的古都,进行全面的接管和重建。 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只有陈平川,在处理完所有紧急事务后,独自一人,登上了皇宫最高的建筑——紫禁之巔。 他站在屋脊之上,寒风吹动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放眼望去,整座京城,尽收眼底。 残破的城墙,冒著黑烟的废墟,还有那朱雀大街上,依稀可见的庆祝光復的人潮。 繁华与凋零,希望与创伤,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幅复杂而矛盾的画卷。 陈平川想起了自己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只是一个为了生存而挣扎的农家少年。 他想起了在黑风寨,与凤三娘並肩作战的岁月。 想起了在顺城,第一次领兵,全歼蛮族的意气风发。 想起了在西域,与祝衡、阿丽娜等人,白手起家,打下一片基业的艰难。 一路走来,尸山血海,刀光剑影。 他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 而今天,他站在这座帝国的权力之巔,俯瞰著脚下的万里河山。 一个属於他的时代,一个属於大汉民族浴火重生的时代,正缓缓拉开序幕。 “这个天下,我接手了。” 他对著这座苍茫的城市,轻声说道。 那声音,被风吹散,却仿佛又在天地间,留下了永恆的迴响。 消息,比风传得更快。 “天大的好消息!京城光復,蛮夷授首!” “陈將军天兵天將,阵斩蛮夷首领阿保机!” “五万破虏军,大破蛮族铁骑!” 战报以一种近乎夸张的形式,通过各种渠道,飞速地传向大业朝的每一个角落。 茶馆里的说书人唾沫横飞,將这场平原决战描绘得神乎其神。 逃难的百姓口口相传,將陈平川说成了是下凡的紫微帝星。 就连那些躲在深山老林里的义军,也从行商的口中听闻了这件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大事。 天下,真的震动了。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那些割据一方的诸侯。 荆州,刺史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荆州刺史刘能,此刻面目狰狞,再无半分平日的儒雅风度,“阿保机何等梟雄,麾下铁骑纵横中原,无人能挡!他陈平川区区五万人,如何能胜?还是在平原野战?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堂下的谋士躬身道:“主公,消息已经过多方证实,千真万確。据说……据说陈平川有一种天雷般的火器,一炮下去,地动山摇,蛮夷的铁骑阵瞬间就被撕开了口子……” “火器……”刘能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上,喃喃自语,“我荆州十万大军,尚不敢与蛮夷正面爭锋,他……他竟然就这么贏了?” “主公,”谋士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了声音,“如今京城已復,陈平川声威如日中天,天下民心所向。我等……是否也该早做打算了?” 刘能浑身一震,抬头看著自己的心腹谋士,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颓然地挥了挥手:“备一份厚礼,派使者……去京城,朝贺。” 同样的一幕,在益州、在江东、在河北,在所有还残存著旧大业朝旗號的地方上演著。 震惊、嫉妒、恐惧、狂喜……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这些势力首领的心头。 他们曾以为天下將陷入长久的混战,每个人都有机会在那张龙椅上坐一坐。 可陈平川的横空出世,如同一轮烈日,瞬间將他们这些萤火之光照得黯淡无光。 他们狂喜於蛮夷被驱逐,中原免於陆沉。 却又深深忌惮著那个坐在京城里的年轻人。 於是,一封封言辞恳切的贺表,一队队满载珍宝的使团,从四面八方,浩浩荡荡地涌向了那座刚刚经歷过浩劫,又重新焕发生机的帝都。 他们名义上是“朝贺”,实际上是来试探,是来乞求,是来表达自己的顺从。 与这些诸侯的复杂心態不同,天下的百姓,反应要纯粹得多。 当光復京城的消息传到江南,无数被蛮夷铁蹄蹂躪得家破人亡的百姓,当街跪倒,朝著北方的方向,嚎啕大哭。 “苍天有眼啊!苍天有眼啊!” “爹!您泉下有知,王师打回来了!” “陈將军万岁!陈將军万岁!” 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权谋,什么叫割据,他们只知道,那个叫陈平川的將军,为他们报了血海深仇,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一时间,一股巨大的洪流,从南到北,开始向京城匯聚。 拖家带口的流民,怀揣著希望的工匠,读过几句圣贤书的落魄书生……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去京城,去那个传说中能够让他们吃饱饭、有尊严地活著的地方。 第391章 天下为聘,我把女儿送给你! 远在千里之外的敦煌城,归义王府內。 “王爷,如今主公光復京城,威震天下,您是不是也该……”姚北辰轻声说道。 祝衡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却微微摇头:“我不能回去……” 他知道姚北辰想说什么。 他若回京,置平川於何地? 天下人视他为祝氏正统,那些前朝遗老遗少必会闻风而动,將他架在火上烤,逼他与陈平川爭夺皇位。 这好不容易换来的太平,岂能再起波澜? 陈平川德才兼备,远胜於他,这天下之主,非他莫属。 他必须亲手斩断那些人的念想。 想到这里,祝衡沉声道:“传我將令,昭告天下:我祝衡,愿为永镇西陲,此生不踏入中原半步!若违此誓,天人共戮!” 此言一出,姚北辰等人瞬间明白了祝衡的苦心与决绝,感动之余,齐齐下拜:“我等誓死追隨王爷,永镇西陲!” 祝衡对姚北辰吩咐道:“姚將军,你立刻去办两件事。第一,以我的名义,写一封信给平川,我要劝他……顺天应人!” 姚北辰一愣,隨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狂喜之色:“主公的意思是……劝进?” 祝衡重重地点了点头:“天下不可一日无主!平川功盖千古,德配天地,这天下之主,舍他其谁?” “是!属下明白!” “第二件事……”祝衡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些,带著几分长辈的慈爱,“派一队最精锐的卫队,护送郡主……东归,回京城。” 姚北辰再次一愣,有些不解。 祝衡看著他,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去信里告诉平川,就说,我这个做兄长的,没什么好东西送他。我这唯一的女儿,便当做是贺礼了。他是我祝家的女婿,也算是我祝家半个人。他来坐那个位置,名正言顺,天下人,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除了为平川铺路,他心中亦有私心。 西域风沙漫天,苦寒异常,他一个大男人倒无所谓,只要能守著阿丽娜,此生足矣。 可女儿昭华不同,她是金枝玉叶,不该跟著自己在这不毛之地蹉跎一生。 京城的繁华,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交给平川那小子照顾,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能彻底放心了。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姚北辰瞬间明白了祝衡的深意,这是要用皇室血脉,为陈平川的登基,铺上最后,也是最正统的一块基石! 他心中对这位前秦王的敬佩,又加深了几分。 “属下,这就去办!”姚北辰躬身领命,快步退下。 祝衡望著东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里嘀咕著:“平川啊平川,我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你可別怪我多事,你那脾气,我知道,八成又得推三阻四的。这回,我先把闺女给你送过去,生米煮成熟饭,看你还怎么推!” …… 京城,奉天门。 昔日象徵著皇权至高无上的地方,如今成了陈平川处理政务的临时中枢。 太和殿被他一把火烧了龙椅,其他的宫殿在蛮族肆虐时也大多残破不堪,反倒是这奉天门广场,地方开阔,视野良好,方便传达命令。 此刻,广场上文武分列,气氛肃穆。 秦锋、石头、丁远、赵康……这些跟著陈平川一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核心將领们,一个个身姿挺拔,眼神锐利,身上散发著百战余生的铁血之气。 而在他们对面,则站著一群战战兢兢,神色复杂的前朝官员和京城士绅。 这些人,有的是在蛮族入城后躲藏起来的,有的是被玲儿的“暗影”从各个角落里“请”出来的。 陈平川坐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面无表情地听著赵康宣读著一道道命令。 “……凡蛮族侵占之田產、商铺,经核实后,一律物归原主!无主者,收归公有,待日后统一分配!” “……开四门粥棚,賑济灾民,凡我大夏子民,皆不得饿死於街头!” “……招募工匠,修缮城墙,重建民居,工钱日结,绝不拖欠!” “……京中官绅富商,食朝廷俸禄,享万民供养,值此危难之际,理应捐家紓难,共渡时艰!” 一道道命令,清晰、直接、有力,直指人心。 那些前朝官员和士绅们听著,心里是五味杂陈。他们本以为改朝换代,无非是换个人来当皇帝,换一批人来当官,继续他们那一套剥削百姓的把戏。 可陈平川的这些举措,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归还田產?賑济灾民?给工匠发工钱? 这……这简直闻所未闻! 还让他们捐家產! 这不是把从他们嘴里抠出来的肉,又还给那些泥腿子了吗? 不少人心疼得直抽抽,却又不敢有半点表露。他们偷偷地覷著高台上那个年轻人的脸色,只觉得那张看似平和的脸庞下,隱藏著比阿保机还要可怕的威严。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单膝跪地,高声道:“启稟主公!荆州、益州、江东……各地刺史、太守,皆派遣使者前来朝贺,人已至城外!”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秦锋、石头等人脸上顿时露出与有荣焉的喜色。 “哈哈!主公威武!那些缩头乌龟,现在知道怕了,赶著来拍马屁了!”石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声音里满是得意。 “这帮傢伙,墙头草罢了。主公大胜,他们就来朝贺;万一主公要是败了,他们怕是第一个跳出来落井下石的。”秦锋冷哼一声,言语中满是不屑。 陈平川摆了摆手,示意传令兵退下。 他对此並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喜悦,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他看著台下那些心思各异的文武官员,缓缓开口道:“诸位,都听到了吧?天下,看似太平了。但我要告诉你们,这只是表象。”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让刚刚有些骚动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北方的塔尔罕,如同一头饿狼,隨时会南下。这些所谓的『朝贺』,不过是来探探我的虚实。他们心里,谁不是打著自己的小算盘?” “所以,现在还不是弹冠相庆的时候。” 陈平川的目光扫过秦锋、石头等人,最终落在了赵康身上。 “赵康,你去接待那些使者,好吃好喝招待著,礼物照单全收。但是,想见我,没那么容易。让他们等著。” “属下明白。”赵康心领神会,这是要晾一晾他们,挫一挫他们的锐气。 处理完这件事,陈平川便宣布散会。 可將领们却没有一个离开的。 秦锋、石头、丁远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由军中威望最高的原边军老將王奎带头,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第392章 天下归心!百將跪求,请主公登基! “主公!” 数百名高级將领,异口同声,声震云霄。 陈平川眉头一挑,看著他们,心里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你们这是做什么?有话就说,搞这套做什么?” 王奎抬起头,满脸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主公!如今您光復京城,驱逐蛮夷,功盖三皇,德过五帝!天下百姓,无不视您为再生父母!各地诸侯,也纷纷遣使来朝!此乃天命所归,民心所向啊!” 他话音一落,石头立刻接上:“是啊主公!俺们这些大老粗也懂!现在这天下,就认您一个!您就是这天下的主心骨!您不坐那个位置,俺们心里不踏实,天下百姓心里也不踏实!” “请主公顺天应人,早登大宝,以安天下!” 所有將领再次齐声高呼,声音里充满了狂热和期盼。 他们跟著陈平川,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功成名就,陈平川就是他们的信仰。 在他们朴素的观念里,他们的主公立下了如此不世之功,就应该当皇帝,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而且,只有陈平川当了皇帝,他们这些人的功劳,才能真正地固化下来,成为开国元勛,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陈平川静静地看著他们,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嘆了口气,陈平川从高台上走下来,亲手將王奎扶了起来。 “王將军,你的心意,我明白。各位兄弟的心意,我也都明白。”陈平川的目光一一扫过眾人,“但是,你们想过没有,现在是称帝的时候吗?” 他指著北方,声音沉重地说道:“阿保机是死了,可他的老子塔尔罕还在!蛮族数十万控弦之士还在!大雁关的累累白骨,你们都忘了吗?蒙天放將军的遗体,才刚刚入土为安!” 他又指了指城內那些依旧残破的街道和面黄肌瘦的百姓。 “再看看这城里,看看这天下!多少人流离失所,多少人还在挨饿!我若此时登基,是为了什么?为了穿那一身龙袍,坐在那张椅子上,享受万民跪拜吗?” “不!”陈平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我陈平川起兵,不是为了自己当皇帝!是为了让这天下的百姓,都能有饭吃,有衣穿,有地种,挺直了腰杆做人!是为了让我们汉家的儿郎,再也不用受那蛮夷的欺辱!” “如今,仇未报,民未安,何以家为?何以称帝?” 一番话,掷地有声,说的在场的將领们一个个面红耳赤,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只想著功名利禄,想著自家主公的威风,却忘了陈平川一直以来的初衷。 “主公教训的是,是我等短视了!”王奎羞愧地说道。 “都起来吧。”陈平川挥了挥手,“此事,休要再提。什么时候,我们踏平了草原,彻底解决了北方的威胁;什么时候,天下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了。到那时,我们再来说这件事。” “我等……遵命!” 將领们虽然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对陈平川的敬佩。 不贪图皇位的统帅,才是真正值得他们用性命去追隨的雄主! 看著將领们散去,陈平川暗自鬆了口气。 这第一次劝进,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可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隨著局势的稳定,这种声音只会越来越大。 他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当这个“主公”,比打仗还累。 打仗,敌人是谁,目標在哪,一清二楚。 可这人心,却是最难揣摩,也最难应付的东西。 …… 劝进的风波刚刚平息了两天,京城里的各项重建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著。 这一日,陈平川正在临时书房里,和赵康、全伯等人商议著新式火銃的量產和京城防御体系的改造方案,一名亲卫匆匆走了进来。 “主公,门外有一名自称从敦煌来的信使,风尘僕僕,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求见!” “敦煌来的?”陈平川精神一振,“快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身上还带著戈壁滩独有气息的汉子被带了进来。 他一看到陈平川,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纳头便拜,声音激动得发颤:“小人……归义军信使张全,叩见……叩见主公!主公万福金安!” 这一声“主公”,叫得无比自然,无比虔诚。 “起来说话。”陈平川亲自上前將他扶起,看著他乾裂的嘴唇和疲惫的神色,温言道,“一路辛苦了。来人,看茶。” “谢主公!”信使张全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匣,双手奉上,“这是祝王爷让小人拼死送来的亲笔信!” 陈平川接过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封厚厚的信笺。 他展开信,仔细地看了起来。 信的开头,是祝衡用他那熟悉的,略带锋芒的笔跡,写下的满纸激动与欣慰。 他诉说著得知京城光復,阿保机授首时的狂喜,为自己死去的皇弟感到慰藉,也为陈平川感到由衷的骄傲。 字里行间,那份亦父亦友的真挚情感,让陈平川心中一暖。 接著,祝衡在信中明確表示,自即日起,敦煌归义军上下,皆奉陈平川为主,愿为新朝永镇西陲。他將西域的军政、民情、以及与各部落的关係,都详细地写明,等同於將整个西域的家底,都毫无保留地交到了陈平川手上。 看到这里,陈平川点了点头。祝衡的这份信任和坦荡,没有让他失望。 然而,当他看到信的后半部分时,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祝衡在信里,用一种非常恳切,甚至带著点商量的语气,开始长篇大论地劝他称帝。 论据还是那一套“天命所归,民心所向”。 陈平川看得直摇头,心想:“祝大哥,你怎么也跟秦锋他们一样,尽说这些车軲轆话。” 可接下来的內容,就让他彻底绷不住了。 祝衡在信中写道:“……平川之功业,震古烁今,然起於草莽,终是名分稍欠。祝某思虑再三,有一策,或可解此微瑕。小女昭华,年方及笄,温婉贤淑,通情达理。祝某斗胆,欲將小女许配於你。昔日你大业未成,不愿为儿女情长所缚,然今时不同往日,你既定京城,天下归心,正需此举以正名分!因为如此一来,你为我祝氏之婿,亦算皇室宗亲,再登大宝,则名正言顺,可安天下悠悠之口……” 信的末尾,祝衡还特意加了一句:“为表诚意,祝某已命人护送昭华东归,算算时日,不日即將抵达京城。万望看在祝某面上,莫要拒绝。此非儿女私情,实乃定国安邦之大计也!” 第393章 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我怎能束缚你! “噗——” 陈平川一口茶没喝稳,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他被呛得连连咳嗽,脸都憋红了。 一旁的赵康和全伯都嚇了一跳,连忙上前。 “主公,您没事吧?” “这是……信上写了什么?” 陈平川摆了摆手,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他举著那封信,脸上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 “你们自己看吧。” 赵康和全伯好奇地凑过去,將信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两个人的表情也是精彩纷呈。 全伯这个老实人,只是嘿嘿地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赵康,这位鬼精鬼精的军师,却是一拍大腿,满脸喜色:“妙啊!实在是妙!祝王爷此计,当真是神来之笔!” “神来之笔?”陈平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看是乱点鸳鸯谱!这都什么跟什么?娶个媳妇,还能跟『定国安邦』扯上关係?” 他心里那叫一个无语。 祝衡这脑迴路,也太清奇了。 什么叫“祝氏之婿,名正言顺”? 我陈平川打天下,靠的是手里的刀,是兄弟们的命,是新式的火器,是天下百姓的支持!什么时候轮到需要靠一个女人的裙带关係来证明自己的“合法性”了? 他承认,他对昭华郡主印象不坏,那是个温柔善良,又有主见的姑娘。 可这跟娶她当老婆,尤其是以这种政治联姻的方式,完全是两码事。 “主公,您可不能这么想啊!”赵康急了,赶紧劝道,“您是英雄,不拘小节。可这天下的读书人,那些前朝的遗老遗少,他们认这个啊!皇室血脉,在他们心里,那就是正统!您娶了郡主,就等於把大业朝最后一点正统气运,都接了过来!这对安抚天下人心,减少阻力,有天大的好处!” “是啊主公,”一旁的信使张全也壮著胆子插嘴道,“我们王爷说,这叫『借壳生蛋』!哦不不,是『借凤生凰』!反正是个好兆头!” 陈平川听得头都大了。 “行了行了,別说了。”他烦躁地摆了摆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信上说,郡主已经在路上了?” “回主公,是的。王爷派了五百精骑护送,由姚北辰將军亲自带队。算路程,最多再有十天半个月,就能到京城了。”信使恭敬地回答。 十天半个月…… 陈平川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这祝衡,还真是会给他搞突然袭击。先把人送过来,造成既成事实,让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老狐狸……”陈平川低声骂了一句。 但骂归骂,事情还得解决。 他现在头疼的,已经不是那个虚无縹緲的“名分”问题了。 他头疼的是,昭华郡主来了,自己该怎么跟张静姝、张若素和凤三娘交代? 虽然他跟这三个女人之间,都没有明確的婚约,可是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盘根错节,千丝万缕,是一笔根本无法算清的糊涂帐。 张静姝是与他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两人情意早生。 为了自己,她的父亲被牵连,万贯家財都被没收。 兄长张金宝更是自己过命的兄弟,这份情谊,他如何能辜负? 张若素更是与他志同道合的红顏知己,从京城到北地,一路同甘共苦,出谋划策,甚至在危急关头捨身相护,险些为他丟了性命。 她的父亲张廷玉更是他敬佩的肱股之臣,若因此事让她心寒,他於心何安? 还有凤三娘,当初为了救出他的父母,不惜以身犯险,差点命丧黄泉。 这份救命之恩,重如泰山。 这三个女子,每一个都与他有著无法割捨的羈绊,他无论如何也不想伤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如今要平白无故地娶一个昭华郡主,若是得不到她们三人的理解,这后院恐怕就要翻了天。 “主公?”赵康看他半天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此事……您看如何是好?要不,属下派人去前面迎一迎郡主?” “迎什么迎!”陈平川瞪了他一眼,“人都要到家门口了,还迎什么!你先带这位兄弟下去休息,好生招待。这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是。” 赵康和信使退了下去。 书房里,只剩下陈平川一个人。 他看著窗外刚刚冒出新绿的柳条,长长地嘆了口气。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他现在算是体会到了。 不,他这不是难过美人关,他这是要被四个“美人”给架在火上烤了。 在书房里枯坐了半个时辰,陈平川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躲是躲不过去的,这件事,必须跟三位佳人说清楚。 他心里有些忐忑,脚步也比平时沉重了几分,朝著后宫的方向走去。 所谓的后宫,其实就是原来皇宫里修缮得最好的一处宫苑,暂时被他用来安置家人和张静姝、张若素,凤三娘。 陈平川思来想去,觉得同时面对三人火力全开的场面太过可怕,不如学学兵法,各个击破。 这第一站,他决定去找张若素。 静姝性子娇憨,但有时会耍大小姐脾气。 三娘豪爽,可一旦认死理也难以沟通。 数来数去,还是聪慧过人、最能体察大局的张若素最为通情达理。 他迈步走向张若素居住的“静心殿”,心里打著鼓,既希望得到她的理解,又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进了院子,张若素正在廊下看书,见到他来,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看你眉头紧锁,是遇到烦心事了?” 陈平川在她身边坐下,嘆了口气,將祝衡的信和打算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说完,他紧张地看著张若素,等著她的反应。 张若素静静地听完,沉默了片刻,隨即展顏一笑,那笑容一如既往地清澈明净:“我还当是什么天大的事,原来是这个。平川,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了吗?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区区儿女情长,岂能成为你的束缚?祝王爷此举,虽有逼迫之嫌,但用心却是好的。他这是在为你扫平最后的障碍,为你登基称帝铺平道路。於公,这是安邦定国的大计,你不能拒绝。於私……” 她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黯然,但很快又化为温柔,“能与你並肩走到今天,看你开创这前所未有的盛世,若素已然心满意足。多一个姐妹,又有何妨?” 陈平川看著她,心中涌起无限的感动和愧疚,一把將她揽入怀中:“若素,委屈你了。” 张若素在他怀里轻轻摇头:“不委屈。只是,静姝妹妹和三娘姐姐那边,你还需多费些心思,好好与她们分说清楚才行。” 得到张若素的支持,陈平川心里的大石落下了一半。 他心中感激,又与她温存片刻,才收拾心情离开。 接下来,该去见凤三娘了。 凤三娘性情刚烈,快意恩仇,虽然不像张若素这般善解人意,但陈平川觉得,她为人豪爽,恩怨分明,只要把道理讲透,把利害说明,总比面对可能会胡搅蛮缠、哭闹不休的大小姐张静姝要好应对一些。 第394章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凤三娘的伤势已经恢復了大半。 军医的手段確实高明,虽然还不能做剧烈活动,但日常走动已无大碍。 陈平川找到她的时候,凤三娘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她手里握著一把匕首,正一下一下地削著苹果。 阳光穿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张总是带著英气的脸,此刻也显出几分安静。 陈平川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边,挨著她坐了下来。 “三娘。” 凤三娘闻声抬眼,视线在陈平川脸上一扫而过,嘴角带起微笑。 她用匕首將削好的苹果切开,分成几块,然后用匕首的尖端扎起一块,直接送到了陈平川的嘴边。 陈平川下意识张嘴接住。 苹果的甜味在口中散开,可陈平川却觉得喉咙里有些发乾。 “三娘,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清楚。”陈平川调整了一下坐姿,决定说正事。 “嗯,说吧。”凤三娘的反应很平淡,似乎对他的来意早有预料。 “祝衡兄长,从敦煌派人送信过来了。” “信里说……他把昭华郡主送到了京城。”陈平川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凤三娘的脸,试图捕捉她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凤三娘削苹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只有那么一瞬间,隨即又恢復了之前的频率,刀锋稳定地划过果肉。 她没有抬头,声音听不出波澜。 “为什么送来。” “他说……让我娶了郡主。有了祝家女婿这层身份,就等於是皇室宗亲,再登基称帝,就没人能说閒话了。”陈平川说出这番话,自己都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这话一出,凤三娘手里的匕首终於停了下来。 她把削了一半的苹果放到石桌上,抬起了头。 那双总是很明亮的眼睛,就那么安静地看著陈平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陈平川被她看得有些坐立不安。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你……你別这么看著我。这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祝衡兄长根本没跟我商量,这是先斩后奏,我……” 陈平川的话没能说完。 凤三娘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里带著点看穿一切的明了,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揶揄。 “怎么?你这是怕我跟你闹?”她开口问道。 “我当然怕。”陈平川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无比诚恳,“你是我心爱的女人,这种事我必须徵求你的意见……” 听到这句话,凤三娘眼神里的锐利柔和了下来。 她放下匕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陈平川的脸颊。 “傻子。”她声音很轻,“我怎么可能为这种事情生气。” 陈平川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凤三娘反问陈平川,“昭华郡主是什么身份?先帝的亲侄女,整个大业朝,现在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你娶了她,就代表你接过了大业朝的法统,天下人都会认为你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这对你,对跟著我们干的所有兄弟,都是天大的好事。”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理智得不像一个陷入情感纠葛的女人,反而像个运筹帷幄的谋士。 陈平川看著她,感动之余,心里又泛起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可这是拿婚姻当交易,我不喜欢。而且……这样对你不公平。” “公平?”凤三娘收回了手,轻轻笑了一下,“陈平川,你不会以为咱们现在还缩在黑风寨,每天只用考虑下一顿吃什么肉,喝什么酒吧?你现在的位置,你走的每一步路,你下的每一个决定,都牵扯著下面千千万万人的命。你的婚事,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她停顿了一下,再次拿起匕首,一边慢条斯理地把苹果切成均匀的小块,一边继续说道:“我凤三娘,不是那种只会躲在男人背后爭风吃醋的小女人。我既然决定跟你,就不会做你的绊脚石。任何对你有利的,对我们这番事业有利的事情,我都会支持你去做。”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凤三娘直接打断了陈平川,“昭华郡主我听静姝和若素提过,温柔贤淑,知书达理,出身高贵。她来当这个皇后,名正言顺,比我这个山大王出身的女人,要合適太多了。天下人也更能接受。我呢,以后帮你管著后院,或者出去带带兵,都行,也自在。” 她说得那么轻鬆,好像在安排一件跟自己毫无关係的人事调动。 但陈平川却还是从她那故作镇定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黯淡。 这世上,有哪个女人真的希望和別人分享自己的男人呢? 又有哪个女人,不想要那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呢? 凤三娘嘴上说得再大度,心里怎么可能真的毫无波澜。 她只是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自己一个人藏了起来。因为她爱这个男人,所以她愿意成全这个男人的大业。 陈平川心口一闷,伸出双臂,一把將凤三娘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用力抱住。 “三娘……”陈平川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声音闷闷的,“你不用说这些。在我心里,谁都换不了你。皇后那个位置,它就应该是你的。除了你,谁坐上去我都不认。” 凤三娘的身体起初有些僵硬,片刻之后,也伸出手,回抱住了陈平川的腰。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靠在陈平川的怀里。 整个院子,只剩下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和两人交织的呼吸。 过了很久,凤三娘才轻轻推开陈平川。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脸上却重新带上了笑容。 “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她佯装生气地瞪了陈平川一眼,“你的心意,我收到了,这就够了。至於那个皇后的名分,就是个给外人看的牌子,我在乎那个干什么。” 她看著陈平川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陈平川,你给我听好了。昭华郡主,你必须娶。不但要娶,还要风风光光地把她迎进门,让她当皇后。这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这片江山,为了那些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跟我们一起闯的兄弟们,也是为了让这天下早点安稳下来。” “我……” “你要是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凤三娘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狡黠,“那也有办法补偿。” 陈平川立刻点头:“你说,什么都行。” “那好。”凤三娘清了清嗓子,像是在宣布希么重要决定,“这后宫除了我们四个人。你不许再隨便往家里领人了。这次是最后一次。” 她顿了顿,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就算是那位昭华郡主,进了门,当了皇后,我也不会听她的命令。在我们的家里,我就是大当家,你要听我的!” 陈平川看著她脸上那带著几分霸道,又带著几分娇憨的神情,心里那点纠结和沉重的感觉,一下子就散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伸手颳了一下凤三娘的鼻子。 “好,都听你的。我的大当家。” “这还差不多。”凤三娘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重新用匕首尖扎起一块切好的苹果,又一次递到陈平川的嘴边。 陈平川张嘴吃了。 这一次,他觉得嘴里的苹果,一直甜到了心底。 能遇上凤三娘这样的女人,真是陈平川这辈子最大的运气。 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昭华郡主这件事算是平稳解决了,可陈平川的心里,对於祝衡那个“好兄长”的怨念,又莫名其妙地加深了。 第395章 全体背叛!小丫头彻底心寒! 解决了两个通情达理的,剩下的,才是最难啃的骨头。 陈平川站在张静姝的院子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张静姝正指挥著两个丫鬟盪鞦韆,银铃般的笑声传出老远。 看到陈平川进来,她眼睛一亮,从鞦韆上跳了下来,像只蝴蝶一样扑过来。 “平川哥哥,你怎么有空来啦?是不是想我了?” 她亲昵地挽住陈平川的胳膊,小脑袋在他肩膀上蹭来蹭去。 陈平川感受著手臂上的柔软,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他挥手让丫鬟们退下,拉著张静姝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 “静姝,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呀?搞得这么严肃。”张静姝眨巴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陈平川清了清嗓子,把祝衡的来信,以及昭华郡主的事情,捡著重点,小心翼翼地说了出来。 他每说一句,张静姝脸上的笑容就淡一分。 当他说完“祝大哥的意思是,让我娶了昭华郡主”时,张静姝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霜。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你说什么?”张静姝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一股寒意,“你再说一遍?” “静姝,你听我解释,这不是我……” “我不想听你解释!”张静姝猛地站了起来,甩开他的手,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陈平川,你就是个大骗子!大坏蛋!” “我怎么就成骗子了?”陈平川也站了起来,有些头疼。 “你就是!”张静姝的眼泪终於忍不住掉了下来,一颗一颗,砸在石桌上,“你有了我,有了若素姐姐,有了三娘姐姐,还不够吗?现在还要那个郡主?” “我告诉你,我能接受她们两个,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你別想再带別的女人回来!我不同意!死也不同意!” 她的声音尖锐起来,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这是国家大事!”陈平川的火气也上来了。 “我不管什么国家大事!我只知道你要娶別人了!你不要我了!”张静姝哭得更凶了,“你这个心大萝卜!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 她一边哭,一边用小拳头捶打著陈平川的胸膛。 陈平川任由她打著,心里又气又无奈。 “我去找婆婆!让她给我评评理!看她还管不管你这个好儿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给力,??????????????????.??????书库广 】 张静姝哭喊著,转身就朝院外跑去。 陈平川一个头两个大,这丫头,还没过门,先把婆婆叫上了。 没办法,他只能苦著脸跟了上去。 罗氏和陈仲和的院子里,张盛財夫妇也恰好在。 两家人正围著桌子喝茶聊天,气氛融洽。 “亲家,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了。等平川那小子选个好日子,就把俩孩子的婚事给办了。”张盛財端著茶杯,笑得见牙不见眼。 罗氏也是满脸笑意:“是该办了,静姝这丫头,我们从小看到大,跟自己亲闺女没两样。” 话音刚落,就见张静姝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扑进罗氏怀里,放声大哭。 “婆婆!你要给我做主啊!平川哥哥他欺负我!” 眾人都是一愣。 陈平川黑著脸,隨后也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罗氏抱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张静姝,疑惑地看向自己儿子。 张盛財也站了起来,皱著眉问:“平川,发生什么事情了?” 陈平川嘆了口气,只好硬著头皮,把事情又复述了一遍。 听完之后,屋子里一片寂静。 张静姝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以为长辈们会帮著她说话。 谁知道,第一个开口的,却是她亲爹张盛財。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张盛財一拍大腿,“这不挺好的事嘛!娶个郡主,咱平川就是皇亲国戚了!以后谁还敢说閒话?” 张静姝不敢相信地看著自己父亲:“爹?你……” “你爹说的对。”罗氏也开口了,她拍了拍张静姝的后背,语气温和却坚定,“闺女,你得明白。现在的平川,不光是你的平川哥哥,他是这天下人的主心骨。他的婚事,关係著江山社稷,不能由著性子来。” 陈仲和在一旁附和地点头。 张盛財的老婆孙夫人也劝道:“是啊静姝,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何况平川现在是什么身份?你要大度一点。” 张静姝彻底懵了。 她感觉整个世界都背叛了她。 “你们……你们都合起伙来欺负我!” 她从罗氏怀里挣脱出来,指著陈平川,又看看自己的父母,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討厌你们!” 说完,她再次转身,哭著跑出了院子,消失在夜色里。 “这孩子!”张盛財急得直跺脚,“平川,你去哄哄她?” 陈平川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一动不动。 “不追了。”他生气地说道,“她太任性了,不能总这么惯著她。让她自己冷静冷静吧。” 说完,他也不管身后长辈们的呼喊,转身大步离开了。 他真的生气了。 他可以理解张静姝的委屈,但他无法接受她的胡搅蛮缠。 这个天下是他和无数兄弟,拼了命打下来的,他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他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就置大局於不顾。 夜深了。 皇宫的后园里,寂静无人。 张静姝一个人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抱著膝盖,小声地抽泣著。 晚风吹来,带著凉意,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周围黑漆漆的,偶尔传来几声兽叫虫鸣,让她又害怕,又委屈。 为什么平川哥哥没有追出来?他是不是真的不爱我了? 为什么爹娘和罗姨他们,都不帮我? 她越想越伤心,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大半夜不睡觉,一个人跑这儿来餵蚊子?” 张静姝猛地回头,看到张金宝站在不远处。 “哥?” 看到亲人,她心里的委屈再次爆发,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张金宝走过来,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好了好了,別哭了,妆都哭了,不好看了。” 他笨拙地安慰著,在妹妹身边坐下。 “跟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哥现在就去揍他!” 张静姝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张金宝听完,沉默了。 他静静地看著远处的黑暗,许久无言。 “哥,连你也不帮我吗?”张静姝见他不说话,心里更凉了。 “傻丫头。”张金宝嘆了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哥怎么会不帮你。只是……这件事,平川他,没做错。” “哥!” “你听我说完。”张金宝打断她,“我这次出去办事,走了很多地方。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他没有等张静姝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看到很多地方,田地都荒了,老百姓连树皮都吃。我看到很多穿著破烂的读书人,聚在一起,偷偷骂大哥是『国贼』,是『反贼』,说他得位不正。” “他们为什么这么说?就因为大哥出身草莽,不是什么皇室宗亲。在那些人眼里,只有姓祝的,才有资格坐那张椅子。” “大哥他不在乎这些虚名,可天下人在乎。如果不能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就会借著这个名头,再次挑起战爭。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老百姓。” “娶昭华郡主,不是大哥贪图美色,是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是为了让这个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天下,不再起刀兵。是为了让那些还在啃树皮的百姓,能有口饱饭吃。” 张金宝的声音很沉,带著一丝疲惫。 “静姝,你以前跟我说,你喜欢的大哥,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大英雄,是不能只顾著自己儿女情长的。” 他看著妹妹,“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由著性子来,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站起来,把张静姝拉了起来。 “走吧,夜里凉,哥送你回去。” 张静姝被张金宝送回了房间。 她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哥哥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迴荡。 她想起了以前跟著陈平川,看到过的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 想起了那些在战场上死去的士兵。 想起了陈平川为了这个天下,付出了多少心血。 是啊,他不再是桃村那个只属於她一个人的平川哥哥了。 他是天下人的陈平川。 第二天一早。 陈平川正在书房处理公务,房门被推开。 张静姝走了进来。 她眼睛红肿,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很平静。 “平川哥哥。” 陈平川抬起头,放下了手里的笔。 “我想了一晚上。”张静姝走到他面前,低著头,声音还有些沙哑,“我想通了。” 陈平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你可以娶那个昭华郡主。” 这句话,她说的很慢,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陈平川心里鬆了口气。 然而,张静姝却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倔强。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以后不管谁当了皇后!那个郡主,她得排在我后面!我不管她是什么金枝玉叶,反正她得叫我姐姐!而且,我在你心里必须是最大的!” 看著她那副明明委屈得不行,却还要拼命维持自己地位的娇憨模样,陈平川心里的那点气恼,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走过去,將她拥入怀中。 “好。” 他笑著在她耳边说。 “都听你的。你永远是最大的。” 第396章 眾將血諫登九五,主公无奈承天命 半个月后,京城北门。 旌旗招展,鼓乐齐鸣。 陈平川带著一眾文武,亲自出城十里相迎。 当那支悬掛著归义军旗帜的队伍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为首的,正是归义军大將姚北辰。他一身戎装,气势沉凝,身后五百精骑,个个剽悍勇猛,尽显西域百战之师的风采。 而在队伍中央,一辆装饰典雅,却不失大气的马车,被眾星捧月般地护卫著。 所有人都知道,那马车里坐著的,是谁。 大业朝最后的金枝玉叶,陈平川未来的妻子,昭华郡主。 马车缓缓停下,姚北辰翻身下马,大步上前,对著陈平川单膝跪地,声如洪钟:“末將姚北辰,奉敦煌王之命,护送郡主回京!叩见主公!” “姚將军辛苦了,快快请起。”陈平川上前扶起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辆马车。 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掀开,一张熟悉而又略带陌生的绝美脸庞,出现在眾人眼前。 还是那张温婉秀丽的脸,但相比於西域分別之时,少了几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歷经风霜后的沉静与从容。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落在陈平川身上时,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昭华,见过主公。”昭华郡主款款走下马车,对著陈平川盈盈一拜,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 一声“主公”,带著几分疏离,又带著几分恰到好处的尊重。 陈平川看著眼前这个愈发成熟美丽的女子,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郡主一路辛苦,不必多礼。”他虚扶一把,温和地说道,“京城已备好府邸,请郡主入城歇息。” 两人的重逢,在万眾瞩目之下,显得客气而疏远。 但那些跟来的文武百官们,一个个却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郡主风华绝代,主公英武不凡,这不就是天定的帝后吗?” “吉兆!大吉之兆啊!” 在他们看来,昭华郡主的到来,就是上天降下的最后一道旨意,催促著陈平川赶紧登基。 於是,刚刚平息了几天的劝进之声,再次甚囂尘上。 而且这一次,声势比上一次要浩大得多。 第二天一早,以王奎、姚北辰、秦锋、石头为首的武將集团,和以赵康为首,联络了一大批前朝老臣、鸿儒宿学的文官集团,联袂而来。 浩浩荡荡数百人,在奉天门前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请主公顺天应人,迎娶郡主,登基称帝!”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整个皇城上空迴荡。 陈平川坐在高台上,看著下面跪著的眾人,一个头两个大。 “都起来!”他沉声喝道,“我上次说过的话,你们都忘了?” “主公!”王奎抬起头,老泪纵横,“我等不敢忘!但主公您体恤万民,不忍登基。可您想过没有,您一日不登基,这天下就一日不算真正安定!那些心怀叵测之徒,就总会抱著一丝幻想!主公您难道想看到,好不容易平定下来的江山,再起波澜吗?” “是啊主公!”赵康也接口道,“名不正则言不顺!您现在是天下之主,就该有天下之主的名分!如此,政令才能通达四海,人心才能彻底归附!这非为您一人之荣,实乃为天下苍生之福啊!” 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陈平川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里面,固然有为大局考虑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这帮人急著想从“从龙功臣”变成“开国元勛”。 他依旧不为所动,冷著脸道:“北方未平,何以称帝?此事休要再提!再有言者,军法从事!” 这是第二次拒绝。 眾人见他態度坚决,不敢再劝,只得悻悻退去。 但他们並没有放弃。 第三天,他们又来了。 这一次,他们不光自己来,还带来了京城各行各业的代表,商会的会长,工匠的头领,甚至还有一些德高望重的耆老。 又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请將军登基为帝!” 呼声比上一次更加整齐,更加热烈。 陈平川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看来我的话,你们是当成耳旁风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来人!” “在!”两排亲卫立刻上前,杀气腾腾。 跪在前面的秦锋和石头等人心里一突,但依旧跪得笔直,梗著脖子,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架势。 陈平川怒视著他们,正要下令將这些带头的人拖出去打板子,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是石头。 这个身高两米,壮硕如熊的汉子,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动作却异常灵活。 他“鏘”的一声,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以为他要造反。 陈平川也是瞳孔一缩,厉声喝道:“石头!你想干什么!” 石头却没有说话,而是环视了一圈自己的袍泽兄弟,又看了看那些满脸期盼的百姓代表,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陈平川身上,那张憨厚的脸上,满是执拗和决绝。 “主公!”他瓮声瓮气地喊道,“俺是个粗人,不会说那些大道理。俺只知道,是主公你,把俺从暗无天日的矿洞里救了出来,给了俺吃的,给了俺穿的,让俺活得像个人!” “俺这条命,就是主公你的!主公让俺往东,俺绝不往西!主公让俺死,俺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但是!俺不能眼睁睁看著主公你犯糊涂!” 他猛地將手中的佩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冰冷的刀锋瞬间就割破了皮肤,渗出了血丝。 “国不可一日无君!主公!您要是今天再不答应!俺……俺石头,就死在你面前!”他双目赤红,嘶吼道,“俺死了不要紧!可您要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寒了兄弟们的心!这江山,还怎么坐得稳!” “石头!你疯了!”秦锋大惊失色,想要上前阻止。 “別过来!”石头爆喝一声,手里的刀又往里送了一分。 “主公!” “主公!” 王奎、姚北辰,甚至连一直默不作声的丁远,都纷纷拔出了自己的佩刀,横在颈上。 “主公若不应允,我等愿与石头將军同死!” “请主公登基!” “请主公登基!!” 数百名战功赫赫的將军,在这一刻,竟然集体以死相逼! 那些文官和百姓代表,更是嚇得魂不附体,一个个磕头如捣蒜,哭喊声响成一片。 “求將军怜悯苍生啊!” “將军!您就答应了吧!” 场面,彻底失控。 陈平川站在高台上,看著眼前这荒诞而又震撼的一幕,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洪流,將他包裹,让他无法动弹。 他看著石头那张决绝的脸,看著秦锋眼中焦急的血丝,看著王奎白的鬍鬚上沾染的泪水……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民意如水,既可载舟,亦可覆舟。 而现在,这股洪流,正要把他推向那个他一直刻意迴避的,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犹豫和烦躁,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深邃与平静。 “好吧。” 两个字,从他口中轻轻吐出。 却如同九天惊雷,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石头握著刀的手,停在了半空。 陈平川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把刀,放下。” “我,答应你们。” 第397章 国號大夏!朕的江山,与万民共享! 陈平川那句“我答应你们”说出口,奉天门广场顿时响起震天的欢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欢呼声衝破云霄。 石头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个两米高的壮汉,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屁股瘫坐在地,隨即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放声大哭。 哭声里满是释放和喜悦。 秦锋衝过去,一拳砸在石头肩膀上,骂了一句:“你个疯子!”自己却也红了眼眶。 王奎、姚北辰、丁远,这些身经百战的將军,收起了自己的兵器,互相看著对方脖子上的血痕,然后大笑起来,笑著笑著,泪水就流了下来。 他们互相拥抱,拍打著对方的鎧甲,完全没了平时的样子。 陈平川站在高台上,看著这群人,摇了摇头。 罢了。 101看书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读 全手打无错站 皇帝这个位置,既然躲不掉,那就来做。 他要做一个,这片土地上,从未有过的皇帝。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京城都忙碌起来。 礼部尚书赵康像是年轻了二十岁,带著一帮人,把京城里能找到的所有前朝老臣、大儒都请了出来。整个礼部衙门,彻夜灯火通明,研究建国事宜。 第一个要定的,是国號。 一个老儒颤颤巍巍地站出来,引经据典,说主公姓陈,可定国號为“陈”,效仿前朝故事。 又有人说,主公起家於庐州,可以取地为號。 会议室里,爭论不休。 陈平川推门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停下了话语。 “用我的姓?用我起家的地方?” 陈平川走到主位坐下,扫视了一圈。 “格局太小。” “我们的国,不是我陈平川一个人的,也不是南境一个地方的。” 陈平川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我们的国,是这片土地上所有人的国。国號,就叫『夏』。” “华夏的夏。” “这个名號,代表的是我们的族群,是我们的文明,是所有在这场灾难中活下来,並且將要活得更好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国號,从来都是帝王的私號,是权力的象徵。 但陈平川,却把它定义为所有人的归属。 “好!好一个『大夏』!”赵康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得满脸通红。 国號定下,接下来是年號。 又是一番爭论,有人提议“建武”,有人提议“安邦”。 陈平川再次否定。 “建武,我们已经武功赫赫。安邦,天下即將安定。这些都是过去,或者正在进行。” “我要一个未来时。” 陈平川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著外面忙碌的京城。 “我们的文明,沉寂了太久,就像一条沉睡的巨龙。现在,它要醒了,要重新飞上天空。” “年號,就叫『龙兴』。” 龙兴元年。 华夏之龙,再次兴起。 登基大典的日子,最终被定在了来年的正月初一。 辞旧迎新,万象更新。 一个新的时代,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 时间过得飞快。 龙兴元年的元旦,天还没亮,京城就已经醒了。 无数百姓穿上最好的衣服,自发地涌上街头。他们没有去庙里烧香,而是不约而同地朝著一个方向匯聚。 皇宫。 家家户户掛上了灯笼,贴上了春联,节日的喜气与建国的狂热混合在一起,让这个冬日都变得温暖。 皇宫里,更是人影攒动。 陈平川被一群宫女太监摆弄著,一层又一层地穿上那套复杂的冕服。 玄色的上衣,赤色的下裳。 衣服上用金线绣著日月星辰,山川河岳。每一寸布料,都沉重无比。 最后,当十二旒冕冠戴在头上,玉具剑佩在腰间,赤色的鞋履穿在脚上。 陈平川看著铜镜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陌生,又熟悉。 那张脸还是自己的脸,但那身衣服,那个气度,已经完全不属於那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陛下,吉时已到。” 门外,秦锋的声音传来。他的称呼,已经改了。 陈平川走出奉天殿。 殿外,一座九层高的圆形祭天坛已经矗立。 秦锋、石头、王奎、姚北辰……所有核心將领,都穿著崭新的甲冑,分列两旁。 文武百官,则按照品级,从祭坛下一直延伸出去,黑压压的人群,望不到头。 悠远的钟声响起。 陈平川迈开脚步,独自一人,走向祭坛。 他走得很慢,一步,又一步。 脚下的石阶,冰凉而坚实。 他的视线,越过了下方跪伏的百官,越过了高大的宫墙。 陈平川仿佛能看到,城外那无数翘首以盼的百姓,能看到这片刚刚从战火中获得新生的万里江山。 这不是权力。 这是一种责任。一种压在肩膀上,比身上这套冕服重上千倍万倍的责任。 陈平川站定在祭坛顶端,面向南方。 赵康作为司仪,展开一卷黄色的詔书,运足了气,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自大业末年,朝纲崩坏,国贼当道,致使蛮夷叩关,神器蒙尘,中原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 詔书的声音,清晰地歷数著前朝的腐朽,蛮族的罪行。 然后,话锋一转。 “……大將军陈平川,起於草莽,心怀天下,率义军北伐,歷经百战,斩梁贼,逐蛮夷,光復神州……” “……今京城既復,四海归心,文武劝进,万民叩闕。朕本疏才寡德,不敢当此大任。然天命难违,民心不可负。为安社稷,为济苍生……” “於龙兴元年正月初一,即皇帝位於京师,定国號为大夏,改元龙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 “钦此!” 最后两个字落下。 “咚——!” 钟鼓之声,响彻天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锋第一个跪下,高声呼喊。 紧接著,是所有的將军,所有的文武百官。 呼喊声如同浪潮,从皇宫內传出,瞬间席捲了整个京城。 街道上,城墙下,田野间,数十万,数百万的百姓,朝著皇宫的方向,齐齐跪倒。 他们听不清詔书的內容,但他们听到了那钟鼓声,听到了那从宫里传出的呼喊。 他们知道,那个带领他们打跑了蛮族,让他们能吃饱饭的陈將军,今天,成了皇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无数人的声音匯聚在一起,那股力量,足以撼动天地。 陈平川站在高坛之上,感受著那扑面而来的,属於万民的意志。 他张开双臂。 没有说那些文縐縐的套话。 他只是用所有人都听得懂的声音,对著脚下的江山,对著天下万民,许下了三个承诺。 “第一!” “朕要让所有大夏的子民,人人都有饭吃,人人都有衣穿,人人都能抬头挺胸地活!” 广场上,那些出身底层的士兵和官员,身体一震。 “第二!” “凡是大夏的疆土,一寸都不能丟!但有犯我大夏者,不论远近,必叫其国破家亡!” 在场的將军们,瞬间挺直了腰杆,血液开始沸腾。 陈平川停顿了一下,说出了最后,也是最惊世骇俗的一句话。 “第三!” “朕在此立誓!这大夏的江山,是朕与诸君的江山,更是天下万民的江山!朕將与天下人,共治之!共享之!” 话音落下。 全场,震惊! 那些前朝的老臣大儒,个个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共治天下?共享江山? 这是皇帝该说的话吗?这是疯了! 然而,那些普通的士兵,那些出身寒门的官员,那些在广场外围旁听的百姓代表,却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爆发出了一股比之前猛烈十倍的狂热。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他们听得懂“人人有饭吃”,听得懂“寸土不让”,更听得懂那句“与天下人共享”! 这位新皇帝,把他们这些泥腿子,和自己放在了一起! “万岁!!!” “大夏万年!!!” 这一次的欢呼,不再是礼节,不再是仪式。 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对一个崭新未来的,最真诚的吶喊! 第398章 金殿功成封將相,江湖一別两高人 登基大典的喧囂过后,龙兴元年的第一次大朝会,在修葺一新的奉天殿举行。 大殿之內,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气氛庄重而肃穆。 陈平川端坐於那张被全伯连夜改造过的龙椅之上。 原本象徵著九五之尊的龙形雕刻,被他下令改成了象徵著山川河岳的浮雕。 在他看来,皇帝不是高高在上的神龙,而是承载著万里河山的基石。 “眾卿平身。”陈平川淡淡地开口。 “谢陛下!” 眾人起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御座上的新皇,等待著他登基后的第一道旨意。 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的时刻。 陈平川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都带著难掩的激动和期盼。 他笑了笑,没有卖关子,直接开口道:“朕能有今日,皆赖诸位辅弼之功。今日,朕便与诸君,共享这胜利的果实。” 他看向赵康,说道:“赵康。” “臣在!”赵康出列,躬身应答。 “你追隨朕左右,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劳苦功高。朕封你为大夏开国首相,总领百官,辅佐朕处理国政。” “臣……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康激动得浑身颤抖,声音都变了调。 首相,百官之首!这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他本以为自己最多能混个六部尚书,没想到陛下竟如此看重自己! “秦锋。” “末將在!”秦锋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你驍勇善战,屡立奇功,破风骑在你手中,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之师。朕封你为『镇北大將军』,加封『烈风侯』,赐你京城侯爵府一座,黄金万两。望你日后,为我大夏,镇守北疆,將那蛮夷,彻底挡在国门之外!” “末將……遵旨!定不负陛下所託,誓死守卫北疆!”秦锋激动地吼道。 镇北大將军!烈风侯! 这几乎是武將所能达到的最高荣誉! “石头。” “俺在!”石头大步出列,扑通一声跪下,把大殿的地砖都砸得响了一声。 “你忠心耿耿,勇冠三军,破虏军坚如磐石,乃我大夏立国之基。朕封你为『车骑大將军』,封『破虏侯』!你的任务,就是给朕练好天下的兵,让我们的破虏军,成为这世上最强的步卒!” “嘿嘿……谢陛下!俺保证,以后谁敢跟咱们大夏的兵过不去,俺一拳头砸扁他!”石头挠著头,憨厚的脸上满是喜悦。 “丁远。” “末將在!” “朕封你为『镇海大將军』,都督天下水师,封『靖海侯』!朕要你为大夏,打造出一支无敌的舰队,东平倭寇,南镇诸夷,让我大夏的龙旗,飘扬在每一片大洋之上!” “臣,领旨!”丁远眼眶泛红,他想起了自刎殉国的父亲,父亲的遗愿,终於在今天,以一种更辉煌的方式,得以实现。 …… 一个个名字,从陈平川的口中念出。 姚北辰,加封“安西大將军”,都督西域军务,辅佐祝衡,坐镇敦煌。 而祝衡,被尊封为“敦煌恭顺王”,世袭罔替,与国同休,以表彰他主动归附,並献上传国玉璽的功绩。 玲儿,黑暗中的影子,被任命为“皇家暗影司”第一任指挥使,直接对皇帝负责,监察天下。 全伯,被破格封为“工部尚书”,赐“格物侯”,统管天下工坊,负责新式武器的研发与生產。 马三、燕飞、阿魅……所有核心团队的成员,皆有封赏。 那些在战爭中立下功勋的將士,也各有晋升。 一场封赏下来,皆大欢喜。整个朝堂,都洋溢著喜庆的气氛。 然而,就在这片喜悦之中,却有两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是了尘和尚与太平道长。 他们二人,也应邀参加了这次大朝会,但只是静静地站在文官队列的末尾,不言不语。 陈平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他们身上。 “了尘大师,太平道长。”他温和地开口,“二位救我性命,助我良多,亦有大功於社稷。朕欲封二位为『护国法师』,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两位世外高人身上。 “护国法师”,这可是极高的尊荣。 然而,了尘和尚却摇了摇头,他那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郑重。 “陛下,贫僧是个方外之人,不求名,不求利。当初出山,只因见不得这天下百姓受苦。如今陛下登基,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指日可待,贫僧的心愿,也算了了。” 太平道长也稽首道:“陛下,贫道与了尘大师想法一样。我辈修行之人,志在山野。如今尘埃落定,也是我等告辞离去的时候了。” 他们,竟然要走? 陈平川愣住了。 “二位大师,何必如此著急?”他连忙起身挽留,“如今大夏初立,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二位这样德高望重之人,留在朝中,匡扶社稷,教化万民的时候啊。” “陛下,”了尘笑道,“治国安邦,您比我们在行。教化万民,有天下那么多儒生。我们两个,一个和尚,一个道士,留在这里,也只会碍手碍脚。江湖,才是我们的归宿。” 陈平川看著他们,知道他们心意已决。 这二人,心怀天下,却又淡泊名利,是真正的有道高人。 强留,是留不住的。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长嘆一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也罢。人各有志,朕不强求。” 他走下丹陛,亲自来到二人面前,郑重地对他们行了一礼。 “朕,代天下百姓,谢过二位大师!” 满朝文武,无不为之动容。 皇帝,竟然亲自向臣子行礼! 了尘和尚与太平道长也急忙避开,合十还礼。 “陛下言重了。” “他日若有缘,江湖再见。”了尘和尚洒脱一笑。 “陛下保重。”太平道长神色肃然。 说完,二人便转身,在满朝文武复杂的目光中,並肩向殿外走去。 他们的背影,一个邋遢不羈,一个仙风道骨,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宫门之外。 陈平川望著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言语。 第399章 大赦天下?你们,不配! 大封功臣之后,新皇登基的第二道旨意,紧接著颁布天下。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朕惟帝王治世,首重仁德。今朕初登大宝,欲与天下万民共享太平之福。兹下詔:大赦天下!” “凡龙兴元年元旦之前,除叛国通敌、杀人放火、罪大恶极之辈外,其余罪囚,无论轻重,一概赦免,即刻释放,准其还乡,重为良民!” 这道旨意,如同一场春风,吹遍了大夏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各地州府的牢狱,纷纷打开了大门。 无数被关押了数年甚至十数年的囚犯,从那阴暗潮湿的地牢中走出,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许多人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隨即抱头痛哭,衝著京城的方向,连连叩首,高呼“陛下仁德”。 整个天下,都沉浸在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的喜悦和感恩之中。 然而,在这片欢腾的海洋里,却有一个角落,被彻底遗忘了。 京城天牢,最深处的一间牢房里。 陈仲文、陈仲武,以及王氏、刘氏等一群桃村陈家的“亲戚”,正伸长了脖子,听著外面传来的阵阵欢呼。 “听到了吗?听到了吗?大赦天下!大赦天下了!”陈仲武激动得满脸通红,抓著自己哥哥的胳膊,用力地摇晃著。 “我听见了,你別晃了,我这把老骨头都要被你晃散了!”陈仲文虽然嘴上抱怨,但脸上那高兴的神色,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他捋了捋自己那乱糟糟的鬍子,摆出一副读书人的架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早就说了,平川那孩子,虽然面上冷了些,但骨子里还是孝顺的。如今他当了皇帝,怎么可能还关著我们这些亲叔伯?这大赦天下,我看啊,就是专门为我们颁布的!” “就是!就是!”一旁的王氏,也从角落里凑了过来。虽然在牢里待了几个月,吃糠咽菜,让她消瘦了不少,但那股子尖酸刻薄的劲儿,却一点没减。 她理了理自己那油腻腻的头髮,斜著眼睛说道:“等我们出去了,可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我们可是皇亲国戚!怎么能住在这种猪狗不如的地方?怎么也得给我们弄个王爷噹噹吧?就算不是王爷,国公总要有的!” “对对对!国公!”陈仲武连连点头,眼睛里闪烁著贪婪的光芒,“到时候,咱们就在京城里,要一座最大的宅子!再要几百个下人伺候著!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出狱之后,飞黄腾达,作威作福的美好未来。 牢房里的其他人,比如陈平香、陈平娇、陈平西这些小辈,也都一个个兴奋得满脸放光,幻想著自己即將成为皇子皇孙,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就在他们沉浸在美梦中时,牢房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一行身穿崭新官服的官员,簇拥著一名面容冷峻的內侍,走了进来。 “来了!来了!是宫里来人了!”陈仲文等人立刻激动地站了起来,爭先恐后地挤到牢门前,脸上堆满了諂媚的笑容。 “敢问公公,可是陛下派您来接我们出去的?”陈仲文点头哈腰地问道。 那內侍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眼神里满是鄙夷,並没有理会他,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卷黄色的圣旨,展开,用尖细的嗓音念道: “制曰:桃村陈氏仲文、仲武等人,心性凉薄,为图富贵,卖主求荣,险害朕之父母,论罪当诛!然朕念及血脉之情,不忍加之极刑。又逢新朝鼎立,大赦天下,以示皇恩浩荡。” 听到这里,陈仲文等人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看吧!果然是赦免他们了! 然而,內侍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一盆冰水,將他们从头浇到了脚。 “……朕躬省再三,法理不外乎人情。故,法外开恩,免尔等死罪。” “著,將陈仲文、陈仲武等一干人犯,即刻发往西域敦煌,充军屯田,终身不得返京!” “钦此!” 內侍念完,合上圣旨,冷漠的目光扫过牢里那一张张瞬间僵住的脸。 “发……发往西域?” “充军屯田?” “终身不得返京?!” 陈仲文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 不是大赦天下吗?不是要放他们出去吗?怎么……怎么变成了流放西域? 那可是西域啊!鸟不拉屎,黄沙漫天的鬼地方!去了还能有命回来吗? “不!不可能!这一定是搞错了!”王氏第一个尖叫起来,“我们是皇亲国戚!是陛下的亲婶娘!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们!我要见陛下!我要亲自问问他!” “闭嘴!”一名官员厉声喝道,“陛下日理万机,岂是你们这些罪囚想见就见的?陛下法外开恩,饶你们不死,已是天大的恩德!再敢喧譁,小心你们的脑袋!” “来人!给他们换上囚服,带上镣銬,即刻押解出城,不得有误!” “是!” 如狼似虎的狱卒立刻冲了进来,粗暴地將陈仲文等人从牢里拖了出来。 “不!我不要去西域!我不要去!” “平川!陈平川!你这个不孝的畜生!你不得好死!” “我是你大伯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一时间,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响彻了整个天牢。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挣扎,如何叫骂,都无济於事。 冰冷的镣銬,锁住了他们的手脚。 他们就像一群待宰的牲口,被狱卒们推搡著,押解著,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充满了绝望的西行之路。 当他们被押出天牢,看到外面阳光明媚,百姓们载歌载舞庆祝大赦的景象时,那股巨大的反差,让他们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原来,这场盛大的赦免,这场普天同庆的狂欢,从一开始,就跟他们没有任何关係。 他们是被这个世界,被陈平川彻底拋弃的人。 第400章 昔日妄言求富贵,今朝荒冢葬枯骨 一条黄土路,在荒野上延伸。 一队囚犯,在路上移动。 队伍很长,走得很慢。 每个人都穿著破烂的衣服,脸上没有表情。 手腕和脚踝,都锁著铁镣。 铁镣摩擦,发出哗啦的声响。 队伍前面和后面,都是押解的官兵。 官兵骑在马上,腰上掛著刀,手里是长矛。 他们看著这群囚犯,想看一群牲口。 这支队伍,就是从京城出来,去西域的陈仲文一行人。 离开京城才十几天,他们已经没有了人样。 陈仲文的头髮乱糟糟的,脸上全是泥。 嘴唇裂开了口子,渗出血丝。 他走路一瘸一拐,脚底的水泡破了,脓和血粘住了草鞋。 每走一步,都痛得钻心。 “水……” “官爷,给口水……” 他的嗓子已经哑了,只能发出气音。 旁边的官兵扫了他一眼,举起了手里的鞭子。 鞭子抽在空气里,发出响声。 然后落在陈仲文的背上。 “啪!” 陈仲文的背上,立刻出现一道红印,很快就肿了起来。 “闭嘴!再废话,晚上黑饃也別吃了!走快点!” 陈仲文叫了一声,摔在地上。 他不敢再说话,用手撑著地,挣扎著站起来,跟著队伍继续往前走。 王氏曾经最在意自己的容貌。 现在,她身上的衣服被路边的荆棘刮成了布条。 脸被太阳晒伤,一块红一块黑。 当初的风光,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她低头看著自己的手,上面全是泥和水泡破裂后的伤口。 眼泪掉了下来,混著脸上的灰尘,衝出两道沟。 她不明白。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开始恨。 恨陈仲武没用。 恨陈仲文出了那个愚蠢的主意。 她更恨陈平川,心怎么能这么硬。 “都怪你!都是你这个废物!” 她再也忍不住,对著旁边一瘸一拐的陈仲武吼叫。 “当初要不是你怂恿!我们怎么会去写那封信!现在好了!全家都来这鬼地方!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嫁给你!” 陈仲武走得头晕眼,心里全是火。 被王氏一骂,火气找到了出口。 “现在怪我了?当初是谁看见那一百两黄金,眼睛都拔不出来了?是谁天天在我耳朵边上说,要去京城当国公夫人?后悔了?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你……你还敢跟我吵!”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娶了你这个又贪又蠢的婆娘!” 夫妻俩就在路上,在所有囚犯和官兵面前,互相咒骂。 把所有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押解的官兵们听著,脸上全是看戏的表情。 他们早就听说了这群人的身份。 出卖自家兄弟,差点害死皇帝的父母,简直活该! “陛下没砍他们的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一个官兵对同伴说。 “就是,这种人,死不足惜。” 队伍里的年轻人,陈平香、陈平娇、陈平西,一开始还抱有希望。 他们觉得这只是嚇唬他们。 到了地方,说不定就有新宅子住,有下人伺候。 日子一天天过去。 他们的希望,也一点点被磨没了。 每天的食物,是两个干硬的黑饃。 水,是一碗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浑水。 晚上睡觉,就是找个背风的土坡,直接躺在地上。 谁要是走慢了,或者抱怨一句。 官兵的鞭子,立刻就会抽过来。 他们终於知道了害怕。 也知道了后悔。 但他们后悔的,不是当初出卖了陈平川的父母。 而是后悔自己运气不好,事情败露了。 尤其是陈仲文。 这个计划的提出者。 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精神也开始不正常。 总是在半睡半醒的时候说胡话。 这天晚上,队伍在一个废弃的驛站过夜。 墙塌了一半,四处漏风。 陈仲文发了高烧。 他躺在冰凉的地上,身体烫得嚇人。 “爹……娘……我错了……我不想读书了……读书有什么用……” “平川……大伯错了……你放过大伯……我给你磕头了……” 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旁边的陈家人,都离他远远的。 王氏看著他,对陈仲武说:“我看他是不行了。” 陈仲武没有说话,只是看著火堆。 刘氏坐得最远,看都不看自己的丈夫一眼,仿佛那是一个陌生人。 陈平娇和陈平香几个小辈挤在一起取暖,对陈仲文毫不关心。 没有人过去看他。 没有人给他一口水。 他们觉得,陈仲文现在是个累赘。 他要是死了,大家或许能走得快一点。 第二天早上。 天刚亮,官兵就来赶人上路。 一个官兵踢了踢陈仲文。 陈仲文没有动。 “喂,起来!” 还是没有动。 官兵蹲下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鼻子。 然后站起来,不耐烦地挥手。 “死了。” 陈仲文的眼睛还睁著。 里面是恐惧,是不甘。 他到死都不相信,自己一个秀才,会死在这种地方。 两个官兵指了指陈仲武和陈平西。 “你们两个,去把他拖到路边挖个坑埋了,別耽误时间。” “快点!” 两人不敢反抗,走过去。 陈仲文的身体已经硬了。 他们一人拖著一只脚,把他往路边的荒地里拖。 地上被拖出一条痕跡。 他们没有工具,只能用手,用石块,在地上刨了一个浅坑。 然后把陈仲文的尸体扔了进去。 很快,土就盖住了陈仲文的脸。 盖住了他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没有墓碑。 没有记號。 就是一个小土包。 也许下一场雨,这个土包就平了。 陈家的其他人,站在不远处看著。 每个人都脸色惨白,刘氏看著那个小土包,身体晃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哭出声。 王氏的嘴唇在抖。 陈平娇和陈平香把头埋得很低。 他们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 死亡,就在身边。 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 陈仲文的死,把他们心里最后一点点的侥倖,全部打碎了。 接下来的路,没有人再说话。 没有人再抱怨。 也没有人再偷懒。 官兵让走,他们就走。 官兵让停,他们就停。 给什么,就吃什么。 他们只是走著,麻木地走著。 一步一步,走向那片全是黄沙的地方。 那里,是他们为自己的愚蠢和贪婪,亲手建造的坟墓。 这一切。 远在京城的陈平川,並不知道。 就算知道了,陈平川也不会在意。 在陈平川看来。 让他们活著,已经是自己能给出的,最大的仁慈。 第401章 龙旗北指盪狼烟,天子一怒平草原 金鑾殿上,陈平川的手指敲击著一份奏报。 国库充裕。 粮食满仓。 户部尚书在奏报的末尾写著,存粮足够大夏三十万军队消耗三年。 另一份,工部呈上。 新式冶炼厂的钢產量,已经超过了前朝巔峰时期的十倍。 第一批流水线生產的火銃,三万支,已经全数交付兵部,装备给了破风骑。 还有镇海舰队的奏摺。 第一艘蒸汽铁甲舰的龙骨,已在江南船坞铺设完毕。 全伯带去的工匠,正在安装蒸汽动力核心。 这台陈平川亲手打造的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以最有效率的方式疯狂转动。 国库有钱,军中有枪,百姓有粮。 龙兴元年的秋风吹过京城。 陈平川合上所有奏报。 时机到了。 奉天殿。 所有在京的二品以上大员,全数到场。文臣在左,武將在右,涇渭分明。 陈平川走上龙椅,没有坐下,只是扶著椅背,看著下方的臣子。 “北边那位大汗,塔尔罕,最近过得不错。” 陈平川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情绪。 大殿之內,鸦雀无声。 “蛮族各部,正在向他靠拢。他的王庭,据说牛羊又多了起来。” “朕觉得,我们该送份礼过去。” 秦锋是第一个有反应的。 这位镇北大將军向前一步,甲冑发出碰撞声。 “陛下!末將请为先锋!” 皇帝说要送,那便送。 用刀,用枪,用三万破风骑的马蹄去送。 “末將愿为先锋!” “请陛下下旨!” 武將一列,齐刷刷地单膝跪地,甲冑的声音连成一片。 战意,不需要言语。 首相赵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走出文臣队列,躬身。 “陛下,国朝初立,根基未稳。中原之地,百废待兴,百姓才刚刚分到田地,过上安生日子。” “此时对塞外用兵,耗费何其巨大。一旦战事不顺,恐动摇国本。” “而且,草原广袤,蛮族骑兵来去如风。我大军深入,粮道绵延千里,乃是兵家大忌。那塔尔罕更是老谋深算,远非其子阿保机可比。请陛下三思。” 赵康身后,一眾文臣纷纷附和。 “赵相所言甚是,当以安抚民生为重。” “攘外必先安內,不可轻动刀兵啊,陛下。” 陈平川没有出声,任由他们把话说完。 直到殿內再次安静下来。 陈平川才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所有杂音。 “赵相,朕问你,北疆长城一线,我大夏如今驻兵多少?” 赵康一愣,还是如实回答:“常备军十万,另有民夫十万,每年军费开支,占国库三成。” “三成。”陈平川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 “就为了防著一头狼。一头隨时会扑过来咬断我们喉咙的狼。” “朕不想再这笔钱了。” 陈平川走下台阶,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 “朕也不想让我们的子孙后代,再继续这笔钱。” “所以,朕要把这头狼,宰了。把它的牙,全都拔下来。” “我们不去打他,他就会自己过来。难道要等他兵强马壮,等他再次饮马黄河,我们再仓促应战吗?等他把战火,烧到我们刚刚建好的家园里来吗?” “朕不同意。” “这一仗,必须打。主动权,要握在朕的手里。战场,要在他们的草原上!” 陈平川扫视著所有人。 “传旨。” “朕,要御驾亲征。” 这四个字,像是四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赵康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陛下!万万不可!” 他直接跪了下去,额头贴著冰凉的地面。 “陛下乃万金之躯,国之所系,怎能亲临险境!” “区区蛮夷,何须陛下亲征!请陛下收回成命!” 文臣武將,跪了一地。 这一次,连秦锋都跪下了。 “陛下,末將愿立军令状,不破王庭,提头来见!不敢劳烦陛下圣驾!” 陈平川看著跪在脚下的臣子们。 “你们不懂。” “这不是为朕一人復仇,是为大夏立国。” “朕要让草原上所有的部落都知道,我大夏的皇帝,会带著最强的军队,取走任何一个敌人的性命。” “朕要让天下万民都看见,他们的皇帝,会为他们討还每一笔血债。” “朕非去不可。” 语气没有起伏,却带著无法动摇的份量。 赵康抬起头,看著陈平川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闭上眼,再次叩首。 “臣……遵旨。” “臣等……遵旨。”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奉天殿中迴荡。 北伐的决策,就此敲定。 整个大夏朝廷,围绕著“北伐”二字,疯狂运转。 十万最精锐的部队,从全国各地向京畿匯集。 秦锋的三万破风骑,全部换装。一人双马,配一桿短管线膛火銃,一把马刀,还有十二枚高爆手雷。 石头统帅的五万破虏军,作为中军主力,装备了最新的三代制式火銃。铅弹换成了米尼弹,有效射程翻了一倍。 剩下的两万,是炮兵与輜重部队。 全伯的兵工厂,不眠不休,在一个月內,赶製出了一百门一百二十毫米口径的线膛野战炮。 这种被炮兵们私下称为“开山”的新式火炮,能將十公斤重的开爆破弹,投送到十里之外。 一发炮弹落地,爆炸的衝击波和破片,足以清空五十步內的一切活物。 一个月后。 京郊,誓师广场。 十万大军,集结完毕。 黑色的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望不到边际。 刀枪的锋刃反射著秋日的阳光,匯聚成一片钢铁的寒光。 陈平川身著全套金甲,骑著白马,缓缓走过队列。 士兵们挺直胸膛,目光跟隨著他们皇帝的身影,沉默而坚定。 凤三娘骑马跟在陈平川身后,一身红色软甲,干练颯爽。 她想跟著去,陈平川没准,他告诉她,京城需要她。 大军行至城门外,陈平川勒住马,回头看向凤三娘。 “朕走了。家里交给你和赵相。” 凤三娘看著陈平川。 “放心。有我在,谁也別想捣乱。” 她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我等你回来。早点。” 陈平川点了点头。 “嗯。” 一个字。 一个承诺。 陈平川调转马头,面向那片钢铁的森林。 他没有拔剑,只是抬起了手。 “將士们!” “大雁关,三万忠魂在天上看著我们。” “百年来,被蛮族屠戮的千万同胞,在地下看著我们。” “出发!” 没有多余的口號。 回应陈平川的,是十万將士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同一个声音。 “喏!” 一个字,冲天而起。 沉重的號角声响起。 庞大的军队开始移动。 最前方是破风骑的先锋,接著是破虏军的步兵方阵,炮兵的挽马拖拽著沉重的“开山”火炮,发出轰隆的声响。 黑色的洪流,离开了京城,朝著北方的无尽草原,滚滚而去。 这一战,將决定两个民族未来百年的命运。 第402章 血誓盪草原,铁骑踏雁关 当陈平川的大军浩浩荡荡北上之时,遥远的北方草原,黑狼部落的王帐內,一片死寂。 草原的霸主,各部落公认的大汗,塔尔罕,正静坐於铺满狼皮的宝座之上。 他的人生已经走过近六十个年头,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沟壑,却没有消磨他的意志。他的眼神,锁定在手中的物件上,那是一把断裂的弯刀。 刀属於他最钟爱的儿子,阿保机。 一年前,阿保机战死、京城易主的消息传回,整个草原都感到了震动。 数不清的部落首领,都认定这头失去幼崽的狼王会就此倒下。 他们想错了。 塔尔罕没有流泪,也没有咆哮。他独自一人,在王帐內待了三天三夜,不见任何人。 三天之后,他掀开帐帘走出。所有望向他的人都发现,他的头髮已经全部变白。 可他那本已有些弯曲的腰杆,却重新变得笔直。 他传令召集草原所有部落的首领。在眾人面前,他將阿保机战败的缘由,尽数归於自己。 “我,错估了那个汉人头领。我,让阿保机轻视了敌人。我儿子和勇士们的牺牲,是我的过错。” 他没有找任何藉口,也没有將怒火发泄到任何部下身上。 这份承担,让那些原本就对他心存畏惧的部落首领,转而生出敬畏。 紧接著,他高高举起了阿保机的断刃,用一种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向著整个草原宣告: “我,塔尔罕,在此立下血誓!” “陈平川杀了我唯一的继承人,抢走了本该属於我们的汉人江山!” “这个仇,不死不休!” “从今日算起,我们草原所有部落,必须拧成一股力量!放下过去的所有仇怨!我们要训练更多战马,筹集更多兵器!我们要把所有部落的男人,都变成战士!” “我们要南下踏破他的京城!我要用他的头盖骨做我的酒杯!我要用他的血,祭奠我儿阿保机的亡魂!” 他的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恨意与决绝,点燃了在场所有首领的血液。 他们本就是一群只信奉力量的生物。 阿保机的死,一度让他们对南朝產生恐惧。但塔尔罕的这番话,却重新唤醒了他们骨子里的本能与欲望。 在塔尔罕的意志下,因为阿保机战死而出现的联盟裂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弥合,並且变得更加坚固。 一支人数超过十五万的庞大骑兵部队,在极短的时间內被集结起来。 塔尔罕分析了阿保机失败的所有细节。 他明白,汉人军队手里那种会喷射火焰与铁片的武器,在平地对决中,对骑兵的杀伤力过大。 他放弃了立刻南下的衝动,而是在靠近长城的一片山区,利用地形,构筑了一座延绵数十里的巨型营寨。 他將胜利的希望,建立在骑兵的移动能力上。他要引诱汉人的步兵和炮兵出关,然后在广袤的草原上,利用骑兵的速度,反覆地骚扰,切割,放血,直至拖垮他们。 他確信,汉人军队一旦敢於深入草原腹地,他们那漫长的后勤补给线,就会成为他们最致命的伤口。 他要展现出老狼的耐心,等待猎物踏入自己布置好的死亡陷阱。 这一天,一名斥候飞奔冲入他的王帐,打断了所有人的议事。 “大汗!汉人的皇帝,亲自带兵,十万大军,已经通过大雁关!” 王帐內的空气,瞬间凝固。 所有部落首领的脸上,都出现了凝重的表情。 皇帝亲征! 十万大军! 这个消息的分量,让他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然而,塔尔罕的脸上,却出现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好,好啊!”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掛的巨大地图前,手指落在了大雁关外那片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上。 “他竟然真的敢出来!” “他以为,他打贏了我的儿子,就能打贏我们整个草原吗?” “传我的命令!”塔尔罕的声音,突然抬高,字字句句都带著杀气。 “全军集结!我们就在大雁关外,和陈平川决一死战!” 一名部落首领下意识地开口:“大汗,我们的计划不是诱敌深入,在草原上消耗他们……” “不!”塔尔罕猛然转身,双眼死死盯住那个说话的首领,“情况变了!那个汉人新皇帝,把他所有的本钱都带出来了!只要我们能在这里,一战打垮他的主力,活捉陈平川!整个汉人天下,就都是我们的了!” 他的双眼里,是赌徒押上一切时的光芒。 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要用最快、最直接的方式,为自己的儿子復仇! 他要亲手,拧下陈平川的头颅! “大汗英明!” “决一死战!” 王帐內的所有首领,都被他这股孤注一掷的气势所带动,他们纷纷抽出自己的弯刀,发出狂热的吼叫。 很快,草原深处,此起彼伏的號角声连成一片。 十五万蛮族铁骑,如同开闸的洪水,从四面八方的营地匯聚成流,朝著大雁关的方向,席捲而去。 …… 大军出关,旌旗如林,十万大夏精锐在关外广袤的平原上安营扎寨,肃杀之气直衝云霄。 陈平川身披玄色龙纹甲冑,站在一处高坡上,手持著新式的单筒望远镜,眺望著远方。 视野之中,地平线的尽头,尘土飞扬,仿佛有一道黑色的潮水正缓缓涌来。 那是塔尔罕的十五万铁骑。 “陛下。” 身著重甲的石头大步走来,他是破虏军的统帅,大夏步兵的总指挥,一张饱经风霜的国字脸上满是沉稳与坚毅。 “全军已按计划完成布防。炮兵阵地设於两翼高地,共计一百二十门由全伯亲自督造的后膛火炮,威力比之先前又胜三分。步兵万人方阵居中,火銃兵与长枪兵混编,隨时可以应对骑兵衝击。” 陈平川放下望远镜,点了点头,没有回头:“秦锋的骑兵呢?” “秦將军率领我军全部三万骑兵,埋伏於阵地后方十里处,隨时可以从侧翼突出,给蛮族致命一击。”石头的声音沉稳有力,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 第403章 炮火洗地,血肉磨盘! 陈平川嗯了一声,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他知道,塔尔罕这头老狼,比他那个自大的儿子阿保机要难对付百倍。 阿保机是狼崽子,勇猛有余,却不懂得收敛锋芒。而塔尔罕,是真正的狼王,他懂得隱忍,懂得算计,更懂得在什么时候押上一切。 这次他放弃了诱敌深入的计划,选择在关外与自己决战,看似鲁莽,实则是被逼到了墙角,也是他身为赌徒的最后一搏。 他赌自己这个新朝皇帝立足未稳,不敢拿十万主力在关外消耗。 他赌自己的十五万铁骑能用数量和悍不畏死的衝锋,衝垮自己的火器阵地。 只要贏了这一场,大夏將门户大开,任其驰骋。 “传令下去,”陈平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身边每一个將领的耳中,“让炮兵不必节省炮弹,给朕用最猛烈的炮火,告诉草原上的蛮子们,时代变了。” “让步兵方阵的弟兄们稳住,没有我的命令,哪怕蛮子的刀砍到脸上了,也不准后退一步!” “还有,告诉秦锋,让他耐心点,像个真正的猎人一样,等待最好的时机。我要的不是击溃,是全歼!” “遵旨!”石头等人轰然应诺,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他们追隨陈平川至今,从江徽府到京城,再到这北境之外,打的就是精锐,打的就是强敌! 眼前的十五万蛮族铁骑,在他们看来,不过是陛下登基之后,用来奠定大夏百年国运的祭品! 陈平川转过身,看著身边这些追隨自己一路走来的心腹悍將。 林勇壮硕如山,手持著他那標誌性的长柄砍刀,眼神单纯而坚定。只要陈平川一声令下,他会第一个衝进敌阵。 燕飞背著长弓,目光锐利如鹰,死死盯著远方的地平线,仿佛已经能看到敌军主帅的旗帜。 看到他们,陈平.川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龙兴”宝剑,剑身在北地的阳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 “诸位,”他环视眾人,“此战,为蒙天放將军復仇,为被蛮族屠戮的万千百姓復仇,更为我大夏,开创一个再无北患的太平盛世!” “此战,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山呼海啸般的吶喊声,从高坡传遍整个大夏军营。 与此同时,遥远的另一头,蛮族大军的阵前。 鬚髮皆白的塔尔罕同样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他没有用什么望远镜,仅凭著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审视著远处那片壁垒森严的汉人军阵。 军阵整齐得像用尺子画出来的一样,一面面龙旗迎风招展,在阳光下闪烁的,是无数钢铁的锋芒。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塔尔罕,也不得不承认,这支军队的军容,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支大业朝军队都要强悍。 “大汗,汉人的阵势摆得很开,他们的火炮应该就在两边的山包上。”一个部落首领在他身边低声说道,语气中带著一丝紧张。 阿保机的惨败,就是败在那种会喷火的武器上。 “我看见了。”塔尔罕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们以为,同样的招数,对我还能管用两次吗?” 他举起手中的弯刀,刀锋直指前方。 “勇士们!看看你们的前方!那就是汉人的新皇帝!那就是杀害你们兄弟,抢走我们財富的陈平川!” “他愚蠢地带著他所有的士兵走出了那道墙!他以为凭著那些铁管子就能挡住我们草原的铁蹄吗?” “衝过去!撕碎他们的阵型!用你们的弯刀,砍下他们的脑袋!活捉陈平川,整个大夏的女人和財富,就都是我们的!” “呜嗷——!” 十五万蛮族骑兵同时举起手中的兵器,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整个平原都在这股声浪中颤抖。 塔尔罕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红光,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他猛地挥下弯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全军——突击!” “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十五万铁骑匯成的黑色洪流,开始缓缓加速,然后越来越快,带著一股毁天灭地的气势,朝著大夏的军阵猛衝而来。 陈平川在高坡之上,冷冷地看著这一切。 他看著那片黑色的海洋,感受著脚下土地的震颤,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在等。 等他们进入最佳的射程。 一千步……八百步……六百步…… 蛮族骑兵已经进入了衝锋的最后阶段,一张张狰狞而狂热的脸庞,在望远镜中清晰可见。 就是现在! 陈平川举起手中的“龙兴”宝剑,向前猛地一挥。 “开炮!” 命令下达的瞬间,大夏军阵两翼的高地上,一百二十门黑洞洞的炮口,猛然喷吐出长长的火舌!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天崩地裂,瞬间压倒了战场上的一切声音。 一百二十颗灼热的实心铁弹,带著尖锐的呼啸,划破长空,像一群发怒的陨石,狠狠地砸进了正在全速衝锋的蛮族骑兵阵列之中。 冲在最前面的蛮族骑兵,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击中。 “噗嗤!” 一颗炮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直接撞上了一名蛮族勇士的胸膛。 那名勇士的上半身瞬间炸成了一团血雾,而那颗炮弹的势头丝毫未减,继续向前翻滚著,將路径上的一切人马都撞得筋断骨折,血肉横飞。 炮弹落地,在坚硬的冻土上弹跳起来,每一次弹跳,都会在密集的骑兵队伍中,犁开一道长达数十丈的血肉沟渠。 断裂的肢体,破碎的內臟,混合著战马的悲鸣,瞬间充斥了整个前沿阵地。 仅仅是第一轮齐射,就有数以千计的蛮族骑兵连人带马被撕成了碎片。 原本一往无前的黑色洪流,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砸了一下,出现了一百多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缺口。 后面的骑兵被前方突然倒下的同伴绊倒,人仰马翻,整个衝锋的阵型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这……这是什么武器!” “天神啊!” 侥倖躲过第一轮炮击的蛮族士兵,脸上写满了惊恐和茫然。 他们打了一辈子仗,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武器。那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力量,那是天罚! 远处的塔尔罕,瞳孔猛地一缩,紧紧攥住了马韁。 他预想过汉人的火炮会很厉害,但他没预料到会厉害到这种程度! 阿保机传回的情报里,火炮的射程和威力,远没有这么夸张! 这才一年多的时间,汉人的武器竟然又精进了这么多! 第404章 旌旗半卷追穷寇,狼王奔命向北寒 “不要停!衝过去!衝过去他们就没用了!”塔尔罕用尽全力嘶吼著,声音因为愤怒和震惊而变得有些扭曲。 他知道,现在绝不能停。一旦骑兵失去了速度,就彻底成了靶子。只有衝到近前,用弯刀和血肉,才能抵消掉对方的武器优势。 在他的严令下,那些被嚇破了胆的部落首领们,只能挥舞著鞭子和弯刀,驱赶著部下继续向前衝锋。 “轰!轰!轰——!” 然而,大夏的炮兵阵地,在全伯的亲自指挥下,展现出了惊人的射击效率。 经过严格训练的炮手们,清理炮膛、装填弹药、调整角度、点火射击,整个流程行云流水,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第二轮,第三轮炮击接踵而至。 密集的弹雨,如同死神的镰刀,一遍又一遍地收割著蛮族骑兵的生命。 平原之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土地。到处都是弹坑,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和垂死挣扎的战马。空气中瀰漫著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令人作呕。 衝锋的距离不过区区几百步,对於蛮族铁骑来说,本该是眨眼即至。 但今天,这几百步,却成了他们无法逾越的天堑。 当他们付出近两万人的伤亡,终於衝到距离大夏步兵方阵只有一百五十步的距离时,迎接他们的,是更加密集的死亡。 “火銃营!预备!” 隨著石头声嘶力竭的吼声,步兵方阵的前排,数千名火銃手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开火!” “砰砰砰砰砰!” 炒豆子一般的密集枪声响起,阵前瞬间腾起一片浓密的白色硝烟。 无数铅弹组成的金属风暴,迎头撞上了冲在最前面的蛮族骑兵。 奔跑中的战马发出一声悲鸣,轰然倒地。马背上的骑士被巨大的惯性甩飞出去,还在半空中,就被后续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第一排火銃手射击完毕,立刻退后装填。第二排上前,举枪,射击。然后是第三排。 三段击战术!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闷好,?0?????????????.??????隨时看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种在陈平川看来十分落后的战术,在这个时代,却成了骑兵的噩梦。它形成了一道几乎没有间断的火力网,將所有试图靠近的敌人,无情地射杀。 蛮族骑兵就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冲在最前面的人不断倒下,后面的人又不断涌上来,然后继续倒下。 鲜血染红了阵前的土地,尸体堆积如山。 “侧翼!从侧翼冲!”一名部落首领红著眼睛嘶吼道。 他们发现正面的汉人方阵如同一个刺蝟,根本无处下嘴。一部分骑兵开始试图绕向军阵的两翼。 陈平川在高坡上看到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等的就是这个! “信號!” 一面红色的令旗猛然挥下。 “咚——咚——咚——” 大夏军阵的后方,传来了沉闷而有力的战鼓声。 “杀!” 一声惊天动地的吶喊,秦锋率领著三万大夏骑兵,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从步兵阵地的后方左右两侧,猛然杀出! 他们没有去衝击蛮族的主力,而是像两把锋利的剃刀,狠狠地切向了试图迂迴包抄的那两股蛮族偏师。 大夏的骑兵,人披重甲,马配胸鎧,手中的马刀是百链精钢打造,远比蛮族的弯刀更为坚韧和沉重。 他们以楔形阵,毫不犹豫地撞进了蛮族骑兵的侧翼。 “鏘!” 金属碰撞的刺耳声响成一片。 秦锋一马当先,手中的长槊上下翻飞,每一次挥动,都必然有一名蛮族骑兵惨叫著坠马。 他身后的重骑兵,更是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凭藉著巨大的衝击力和沉重的装备,硬生生地將蛮族的阵型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蛮族骑“兵习惯了顺风仗,习惯了用速度和弓箭戏耍敌人。 可当他们引以为傲的速度被火炮和火銃限制,当他们不得不与装备、训练、士气都远胜於自己的敌人进行近身肉搏时,他们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战场的局势,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正面,是无法逾越的火銃阵地和长枪森林。 侧面,是两支凶猛无匹的重甲骑兵在疯狂切割。 头顶,还有时不时落下的炮弹。 蛮族大军的士气,终於在持续不断的死亡面前,彻底崩溃了。 “不……我不想死……” “跑啊!快跑!” 不知是谁第一个掉转马头,这股恐慌的情绪,就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整个蛮族大军,从一开始的进攻,变成了溃败,再到最后,演变成了一场毫无秩序的大逃亡。 塔尔罕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十五万大军,仅仅一个时辰不到,就被打垮了。 阵亡的勇士已经超过五万,剩下的,则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散奔逃,被汉人的骑兵追在屁股后面砍杀。 他的心在滴血。 这是草原百年未有之惨败! “大汗!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亲卫们簇拥到他身边,焦急地大喊。 塔尔罕猛地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远处高坡上那道身披龙纹甲冑的身影,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不甘。 “陈平川!” 他几乎是咬碎了牙齿,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个名字。 他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撤!向北撤!” 塔尔罕猛地一拉马韁,带著身边仅剩的数千亲卫,匯入溃败的洪流之中,向著茫茫草原的深处亡命奔逃。 高坡之上,陈平川放下瞭望远镜,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 “传令秦锋追!注意埋伏!” “传令全军,打扫战场,收敛我军將士遗骸,一个时辰后,全军出击,向北追击!” 他看著塔尔罕逃跑的方向,声音冷得像北境的寒风。 “我要让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 一个时辰后,大夏军营再次沸腾起来。 简单的休整和补给之后,除了留下少数部队看守大雁关和处理战场外,陈平川亲率八万主力大军,踏上了追击之路。 一场史无前例的千里大追杀,就此拉开序幕。 “陛下,蛮族已经溃不成军,秦锋將军的前锋骑兵一路追亡逐北,斩获颇丰。我们是否可以放缓行军速度,稳扎稳打?”中军帐內,一名老成持重的將领躬身建议道。 毕竟大军深入草原,后勤补给线会变得越来越长,风险也越来越大。 第405章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陈平川正在一张巨大的羊皮地图前,用硃砂笔標记著什么。他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道:“不行。对付狼群,要么不打,要打,就必须打到它怕,打到它一百年都缓不过劲来。”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眾將:“塔尔罕是一头老狼,只要他还没死,草原上的这些部落就隨时可能被他重新整合起来。我们现在就是要趁他病,要他命!” “可是,陛下,草原广袤,他们若是化整为零,跟我们兜圈子……” “他不敢。”陈平川打断了他的话,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他现在就像一条丧家之犬,唯一能做的,就是逃回他的老巢,黑狼部落的王帐。那里有他最后的根基和威望。” 他看向帐外,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而我们的任务,就是在他们逃回去之前,儘可能地削弱他们,消磨他们的意志。” 他转向马三:“马三,你的斥候放出去了多少?” “回陛下,”马三立刻上前一步,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精干,“三百名最顶尖的斥候已经全部撒出去了,像篦子一样,方圆百里之內,就算是一只兔子跑过去,都瞒不过我们的眼睛。塔尔罕那老小子的主力往哪个方向跑,屁股后面跟了多少人,我都一清二楚。” “很好。”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要你的人,不仅要盯著塔尔罕,还要把那些被打散的小股蛮族部落的位置,都给我一一標记出来。” “陛下,您的意思是……”眾將有些不解。 陈平川冷笑一声:“打蛇打七寸。塔尔罕是蛇头,但这些部落就是蛇身。我要把他的身子一节一节地砍断,让他变成一个光杆司令!”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大夏的军队,展现出了与以往任何中原王朝都截然不同的作战风格。 他们不再满足於將敌人驱赶出边境,而是主动发起了无休止的进攻。 秦锋率领的三万骑兵是追击的矛头,他们像狼群一样,死死咬住塔尔罕主力部队的尾巴,不断地袭扰,攻击,让他们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而陈平川亲率的步炮主力,则根据马三斥候提供的情报,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对那些溃散后试图重新集结,或者逃回自己部落的蛮族散兵,进行定点清除。 追击开始的第三天,一支约有三千人的蛮族部落,在首领的带领下,精疲力尽地逃到了一处名为“月牙泉”的绿洲,想要在此休整。 他们以为已经摆脱了汉人军队的追击,纷纷下马,贪婪地喝著水,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101????????????.??????超全 】 然而,他们没有发现,在绿洲周围的沙丘后面,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已经悄无声息地对准了他们。 “放!” 隨著一声令下,炮弹和开弹如同冰雹一般,覆盖了整个绿洲。 毫无防备的蛮族士兵瞬间被炸得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紧接著,四面八方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早已埋伏好的大夏步兵,从沙丘后一涌而出,將他们团团包围。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不到半个时辰,三千蛮族士兵被全歼,他们的首领被当场斩杀,首级用石灰醃製后,掛在了绿洲最显眼的胡杨树上。 追击的第五天,一处小河湾。 塔尔罕试图利用地形打一场伏击战,他將自己仅剩的五千亲卫埋伏在河湾两侧的芦苇盪中,想要伏击秦锋的追兵。 他算准了秦锋连日追击,必定人困马乏,警惕性会下降。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的所有动向,都在马三那些神出鬼没的斥候的监视之下。 秦锋率领的前锋部队,在距离河湾还有十里地的时候,就接到了斥候的预警。 一场伏击战,瞬间变成了一场反包围战。 秦锋將计就计,派出一支千人队作为诱饵,大摇大摆地进入伏击圈。 就在塔尔罕下令出击,埋伏的蛮族骑兵从芦苇盪中衝出的瞬间,在他们的身后和两侧,早已等候多时的大夏骑兵主力,如同天降神兵一般,猛然杀出! 同时,被当做诱饵的那支千人队,也立刻调转方向,与主力部队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芦苇盪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蛮族骑兵被杀得措手不及,阵型大乱,许多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挥刀,就被长槊捅下了马。 塔尔罕目眥欲裂,他知道自己又中计了! 这个陈平川,简直就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他每一步棋,似乎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撤!快撤!”他再次发出了无奈的嘶吼。 这一战,他又丟下了近两千具尸体,带著残兵仓皇逃窜,狼狈不堪。 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极大地鼓舞了大夏军队的士气。 士兵们看著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蛮族骑兵,在自己的追击下抱头鼠窜,心中的自豪感和荣誉感空前高涨。 他们看向陈平川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在他们心中,这位年轻的皇帝,就是战无不胜的军神! 而陈平川的心中,却始终保持著一丝冷静。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隨著战线越拉越长,后勤的压力也开始显现。虽然他早有准备,利用缴获的牛羊和草原上的资源,以战养战,但数十万大军的消耗依然是个天文数字。 更重要的是,他们正在进入一片越来越寒冷和荒凉的土地。 “陛下,我们已经追出八百里,前方再走三百里,就是蛮人所说的『苦寒之地』,那里常年冰雪覆盖,气候恶劣,我军若是再深入,恐怕……”一名文官忧心忡忡地说道。 陈平川看著地图,手指划过一条蜿蜒的蓝色线条。 “这是什么?” “回陛下,据抓到的俘虏说,那是一片巨大的湖,他们称之为『北海』,湖边的土地贫瘠,人烟稀少,只有一些最弱小的部落才会住在那里。” 陈平川的眼睛亮了。 北海?贝加尔湖吗? 他知道,那就是塔尔罕最后的退路了。 一个被彻底打残,失去了所有主力,威望扫地的老狼王,逃到那种地方,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传令下去。”陈平川的声音斩钉截铁。 “全军休整一日,检查所有御寒物资。” “一日之后,继续向北!我要亲眼看著塔尔罕,走进他的坟墓!” 他要用这场史无前例的远征,彻底打断草原民族的脊樑,告诉所有人,敢於挑衅大夏威严的下场。 他要让“陈平川”这个名字,成为悬在所有草原部落头顶上,数百年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406章 梟雄末路,人心易变 北风如刀,捲起漫天的雪粉,狠狠地刮在人的脸上,像是无数根细小的冰针在扎刺。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的白。 一支衣衫襤褸、神情麻木的队伍,正在没过膝盖的深雪中艰难跋涉。 他们就是塔尔罕和他的残兵败將。 从大雁关外溃败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汉人军队的追击就像附骨之蛆,无论他们逃到哪里,用不了多久,那面绣著“夏”字的龙旗就会出现在地平线上,隨之而来的,便是无情的炮火和砍杀。 部落一个接一个地被歼灭,勇士们一批接一批地倒下。 如今,跟在塔尔罕身边的,只剩下不到两千人了。 而且,这两千人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们身上的皮袄早已破烂不堪,根本无法抵御这片土地上刺骨的严寒。战马大部分都在逃亡途中倒毙或者被宰杀充飢,现在,他们连果腹的肉乾都已经吃完了。 飢饿和寒冷,像两条毒蛇,无时无刻不在啃噬著他们的身体和意志。 “大汗……我们……我们还要走多久?”一个年轻的士兵嘴唇冻得发紫,他踉蹌著走到塔尔罕的马前,声音颤抖地问。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对大汗的敬畏,只剩下最原始的求生欲。 塔尔罕枯瘦的手紧紧抓著韁绳,浑浊的目光看著茫茫的雪原,没有回答。 他还能回答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只知道,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无聊,?0?????????????.??????超方便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噗通。” 又一名士兵体力不支,一头栽倒在雪地里,再也没能爬起来。 没有人去扶他,也没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所有人都像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地向前挪动著脚步。死亡,对他们来说,已经变得习以为常。 队伍的后方,一个身材高大,裹著一张破旧熊皮的部落首领,眼中闪烁著复杂的光芒。 他叫虎图,是血狼部落麾下一个中等部落的首领。 在这次南征中,他的部落损失最为惨重,三千名勇士,如今只剩下不到一百人跟在他身边。 他看著前方那个骑在马上,身形佝僂得像一只老虾米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怨恨和怀疑。 这还是那个带领他们统一草原,无所不能的大汗吗? 不,他现在只是一个把所有人都带进绝路的疯老头子。 虎图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与身边几个同样心怀不满的部落首领交换了一个眼神。 夜幕降临,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冰坡下宿营。 他们点燃了篝火,燃料是拆解下来的马鞍和死马的骨头。微弱的火光映照著一张张绝望而憔悴的脸。 塔尔罕独自一人坐在一块黑色的岩石上,手里捧著他儿子阿保机的那把断刀,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冰雕。 虎图深吸了一口气,对著身边的几个首领使了个眼色,几人悄悄地聚集到了一个角落里。 “不能再跟著他走了!”虎图压低了声音,但语气却异常坚决,“再走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得冻死、饿死在这鬼地方!” “可是……他毕竟是大汗……”一个首领犹豫道。 “狗屁的大汗!”另一个脾气暴躁的首领忍不住咒骂起来,“他儿子死了,他就疯了!拉著我们整个草原的勇士给他陪葬!我的部落全完了!就剩下我这一个人!” “汉人军队就在我们后面,我们能跑到哪里去?” “是啊,汉人喊话,只要我们投降,交出塔尔罕,他们就给我们粮食,让我们活下去!” 这个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般的湖面。 陈平川的劝降令,早就像风一样,通过马三的斥候网络,传遍了整个草原。 虎图看著眾人动摇的表情,知道时机到了。 他沉声说道:“各位,我们草原的规矩,强者为王!塔尔罕已经老了,他败了,他不再是那个能带领我们抢掠女人和財富的头狼,他现在是一只拖累我们所有人的病狼!” “我们不能为了一个疯老头子,让我们所有人的部落都断了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想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用他的头,去换我们的命!” 所有人都沉默了,呼吸声在寒冷的空气中变得粗重起来。 背叛大汗,这在以前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现在,为了活下去,为了自己的族人,任何禁忌都可以被打破。 “我干!”那个脾气暴躁的首领第一个表態,“与其窝囊地冻死在这里,不如拼一把!” “我也干!” “算我一个!” 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站到了虎图这边。 与此同时,在距离他们不过三十里的一处山谷中,大夏的中军大营灯火通明。 与蛮族的悽惨景象不同,这里的每一个帐篷里都升著温暖的炭火盆,士兵们穿著厚厚的羊毛军服,正在吃著热气腾腾的肉汤和麵饼。 中军大帐內,陈平川看著马三刚刚送来的情报,脸上露出了微笑。 “塔尔罕,终於要走上绝境了。” “陛下,我们为什么不直接衝上去消灭他们?”石头在一旁问道,他对於这些反覆无常的蛮族,没有丝毫好感,恨不得將他们碎尸万段。 “不行。”陈平川放下情报,淡淡道,“困兽犹斗,朕不想让朕的士兵徒增伤亡,朕还要带著他们平安回家。” “朕估计,他们应该挺不住了,很快,就会有人替我们收拾塔尔罕!” 他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掀开帘子,望著外面漫天的风雪。 “这鬼天气,天从人愿。” “传令下去,全军继续在此休整,密切监视,不要主动出击。” “另外,让伙房多准备些肉汤,等我们草原上的『朋友』来了,总得让人家吃顿饱饭。”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这场战爭,已经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征服,更是一场诛心之战。 他要让塔尔罕在眾叛亲离的绝望中死去。 这,才是对这位草原梟雄,最彻底的报復。 第407章 孤狼终倒地,走狗献头颅 深夜,风雪愈发大了。 残存的篝火在狂风中明灭不定,像是隨时都会熄灭的鬼火。 绝大多数蛮族士兵都已经蜷缩在一起,沉沉睡去,对他们来说,睡眠是暂时忘记飢饿和寒冷的唯一方式。 塔尔罕依然坐在那块黑色的岩石上,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没有睡,也睡不著。 一闭上眼,就是大雁关外那片血流成河的战场,就是无数勇士惨死在炮火下的情景,就是陈平川在高坡上那张年轻而冰冷的面孔。 悔恨、愤怒、不甘……种种情绪像毒蛇一样啃噬著他的內心。 他想不明白,自己纵横草原一生,击败了无数强大的对手,为什么会败给一个毛头小子?为什么草原的铁蹄,会挡不住那些黑乎乎的铁管子?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雪地中响起。 他警觉地抬起头,握紧了手中的断刀。 只见虎图带著十几个部落首领,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將他团团围住。 “你们……要做什么?”塔尔罕沙哑地开口,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虎图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平静地看著塔尔罕,这个他曾经无比敬畏的男人。 “大汗,我们不能再往前走了。”虎图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飘忽。 “懦夫!”塔尔罕的眼中迸发出一丝怒火,“草原的勇士,没有后退的!只要我们能回到黑水河,就能召集新的勇士,我们还有机会……” “没有机会了。”虎图冷冷地打断了他,“我们的人,快死光了。我们的战马,也快死光了。就算回到黑水河,也没有人会再跟著一个失败者了。” “你!”塔尔罕气得浑身发抖,他挣扎著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一个踉蹌,差点摔倒。 看著他如此狼狈的模样,虎图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大汗,你老了。”虎图缓缓拔出了腰间的弯刀,刀锋在微弱的火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他身后的那些首领,也纷纷拔出了武器。 塔尔罕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图,他没有惊慌,也没有咒骂,反而发出了一阵悽厉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好,好啊!我塔尔罕,没死在汉人的刀下,却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他用断刀支撑著身体,缓缓站直了身子,那本已佝僂的腰杆,在这一刻,仿佛又挺直了一些。 他环视著这些曾经对他俯首帖耳的部下,眼中充满了轻蔑和嘲讽。 “一群只敢对同胞下手的豺狗!你们以为,杀了我,向汉人皇帝摇尾乞怜,他就会放过你们吗?” “他不会!他只会把你们当成狗一样养著!草原的荣耀,从今天起,就彻底被你们这群懦夫给断送了!” “住口!”虎图被他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吼道,“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让族人活下去!是你,是你这个疯子,把我们逼上绝路的!” “动手!”虎图不再废话,大吼一声,第一个冲了上去。 “来吧!” 塔尔罕发出一声惊天的咆哮,挥舞著手中的断刀,迎向了衝上来的虎图。 他毕竟是曾经的草原第一勇士,即便年老体衰,困顿至此,那股深入骨髓的悍勇之气依然存在。 “鐺!” 断刀与虎图的弯刀狠狠地撞在一起,迸发出一串火星。 虎图只觉得虎口一麻,差点握不住刀,心中大骇。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 更多的弯刀,从四面八方,毫不留情地向著塔尔罕的身上砍去。 “噗!” 一把弯刀砍中了他的后背,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噗嗤!” 另一把刀刺穿了他的大腿。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破烂的皮袄。 塔尔罕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但他依旧没有倒下,他像一头被围困的猛虎,做著最后的困兽之斗,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终於,虎图找到了一个机会,他绕到塔尔罕的身侧,用尽全身的力气,將手中的弯刀,狠狠地捅进了塔尔罕的腹部。 “呃……” 塔尔罕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他低头,低头看著从自己腹部透出的那截冰冷的刀尖。 他眼中的光芒,开始迅速地黯淡下去。 “你们……不会有……好结果!”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喃喃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一片雪。 一代草原梟雄,就此落幕。 虎图喘著粗气,拔出自己血淋淋的弯刀。 他看著地上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和空虚。 但他很快就压下了这股情绪。 他蹲下身,手起刀落,割下了塔尔罕那颗鬚髮皆白,却依然双目圆睁的头颅。 他提著那颗滴血的头颅,站起身,对著周围那些被惊醒的,满脸惊恐的士兵们,大声宣布: “塔尔罕已经死了!从现在起,我,虎图,就是你们的新首领!” “愿意跟我去向汉人皇帝投降,换一条活路的,就站到我这边来!” …… 第二天清晨,风雪停了。 虎图带著数百名残兵,捧著塔尔罕的首级,来到了大夏军队的营地前。 他们放下了武器,跪在了雪地里。 陈平川身披一件厚厚的黑色大氅,在石头、秦锋等一眾將领的簇拥下,缓缓走出大营。 他看著跪在最前面的虎图,以及他旁边血淋淋的头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虎图將塔尔罕的头颅高高举过头顶,用生硬的汉话大声喊道:“伟大的大夏皇帝陛下!罪人虎图,已將叛逆首领塔尔罕斩杀!我等愿向陛下献上永恆的忠诚,乞求陛下的宽恕!” 陈平川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著那颗头颅。 那张脸上,还凝固著死前的不甘和怨毒。 蒙天放將军,你的愿望,我替你实现了!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良久,他才將目光从头颅上移开,落在了虎图的身上。 那是一种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件工具的目光。 虎图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感觉自己在这位年轻皇帝的面前,所有心思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很聪明。” 陈平川终於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接受你们的投降。” 听到这句话,虎图和身后的蛮族士兵们,如蒙大赦,纷纷叩首,额头深深地埋进了雪地里。 谢皇帝陛下不杀之恩! 陈平川看著他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秦锋说道:“传令下去,將塔尔罕的首级传示草原各部。告诉他们,现在归降,尚可保全部落,否则塔尔罕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天!” 一场持续了一年多的北伐战爭,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句號。 一个新的时代,即將开始。 第408章 这是朕,为草原定下新的规矩! 数月后,在曾经的黑狼部落王帐,如今的大夏北伐军临时中枢,一场决定整个北方草原未来百年命运的会议,正在召开。 王帐內,原本属於塔尔罕的狼皮宝座早已被撤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铺著大夏疆域图的巨大长桌。 陈平川端坐於主位,神情淡然。 长桌两侧,跪坐著数十名从草原各处被“请”来的部落首领。 这些人里,有像虎图一样,弃暗投明的“聪明人”,也有一些是在溃败后被大夏军队俘虏的顽固分子,还有更多的是那些在战爭中保持中立,茫然无措的小部落头领。 但此刻,无论他们曾经是何身份,在陈平川面前,都像一群等待审判的羔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王帐內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虎图跪坐在最靠近陈平川的位置,他低著头,眼角的余光却在偷偷打量著这位年轻的皇帝。 他发现,陈平川並没有像他想像中的那样,摆出胜利者的傲慢姿態,反而显得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和善。 但这股和善,却让他感到更加心惊胆战。 因为他知道,平静的湖面下,往往隱藏著最汹涌的暗流。 “诸位。” 陈平川终於开口了,打破了死寂。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把你们请来,不是为了追究过去的恩怨。塔尔罕已死,他和他儿子的野心,给草原和中原都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听到这话,不少首领都暗暗鬆了一口气。 “朕今天来,是想和诸位一起,为草原定下一个新的规矩。”陈平川话锋一转。 所有人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陈平川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拿起一根长杆,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圈,將长城以北的广袤草原,全部圈了进去。 “从今往后,这片土地,依旧是你们的家园。” 这句话,让在场的首领们都愣住了。 他们本以为,汉人皇帝会像歷史上的那些征服者一样,將他们赶尽杀绝,或者將他们全部贬为奴隶。 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是!”陈平川加重了语气,长杆在地图上重重一点,“规矩,要改一改。” 他看向虎图:“虎图。” “罪……罪臣在!”虎图一个激灵,连忙伏下身子。 “你斩杀塔尔罕有功,朕说话算话,会给你奖赏。”陈平川说道,“从今日起,朕封你为『镇北指挥使』,统领黑狼部落故地,为我大夏,镇守北疆。” 虎图愣住了。 镇北指挥使? 这不是草原上的封號,这是中原王朝的官职! 他心中一阵狂喜,又一阵惶恐。 “但是,”陈平川继续说道,“你的上面,没有大汗了。你的权力,来自於朕,来自於大夏。你和你部落的子民,都是大夏的子民。你明白吗?” 虎图脑子飞速旋转,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这是要让他当一个土皇帝,但这个土皇帝,必须听命於真正的皇帝。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重重叩首:“臣,虎图,谢陛下天恩!臣誓死效忠陛下,效忠大夏!”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目光扫向其他部落首领。 “你们,也一样。” 他手中的长杆,在地图上点出了一个个区域。 “从今天起,草原不再有统一的汗王。朕会根据你们部落的大小和功过,將你们分封为『都尉』、『校尉』、『千户』等等,各自管理自己的牧场和部眾。” “你们的封號和土地,由大夏册封,可以世袭。但若有叛逆不臣之心,朕隨时可以收回!” 此言一出,王帐內顿时一片譁然。 这些部落首领们,一个个都不是傻子。 他们瞬间就明白了陈平川的用意。 这是赤裸裸的分化瓦解! 將草原分割成无数个小块,让他们互相牵制,互相监督,再也无法形成一股统一的力量来对抗中原。 那个被封为“镇北將军”的虎图,看似风光,实际上也只是一个空架子而已,根本不具备號令整个草原的权力。 这手段,比直接的屠杀和奴役,要高明百倍,也歹毒百倍! 一些性子刚烈的首领,脸上露出了不忿之色,想要开口反驳。 但他们一接触到陈平川那平淡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反驳? 拿什么反驳? 拿他们仅剩的那些老弱妇孺吗?还是拿他们被烧成白地的部落营地?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不满和反抗,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陈平川將眾人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没有理会,继续宣布著他的新政。 “第二,长城,將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线。任何部落,未经大夏允许,不得越过长城一步。违者,视为叛乱,天兵所至,玉石俱焚!” “第三,为了方便大家的生活,朕会在大雁关、山海关等地,设立专门的互市。你们可以用你们的牛羊、马匹、皮毛,来换取我大夏的粮食、茶叶、布匹、食盐,还有铁器。” 听到“铁器”两个字,许多首领的眼睛都亮了。 草原上最缺的,就是铁。一口铁锅,在草原上的价值,甚至能换一头羊。 “但是,”陈平川又补充道,“互市之中,严禁任何形式的兵器交易。无论是刀剑,还是盔甲,一件兵器都不能流出关外。负责互市的官员和你们的部落,一体连坐。谁敢私下交易,朕就砍了谁的脑袋!” 胡萝卜加大棒。 一手给你们活路,让你们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 另一只手,则牢牢扼住你们的喉咙,彻底断绝你们重新武装起来的可能。 所有部落首领都听明白了。 这位汉人皇帝,是要把他们养成一群只知道產奶剪毛,却失去了利爪和獠牙的绵羊。 这是一种温水煮青蛙式的征服。 可是,他们有的选吗? 没有。 虎图第一个站出来,再次叩首:“陛下英明!此乃我草原万民之福!臣等,皆愿遵守!” 有了他带头,其余的首领们,也只能纷纷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看著跪了一地的部落首领,陈平川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笑容。 从这一刻起,困扰了中原王朝数百年的北方边患,终於在他手中,得到了一个根本性的解决。 他没有急著班师回朝,而是在草原上又待了近一年的时间,亲自监督各项新政的落实。 他看著一个个部落领到了大夏皇帝亲授的官印和封地文书,看著第一批互市热热闹闹地开张,看著那些曾经满脸桀驁的蛮族士兵,为了换取一口铁锅、一袋食盐而露出討好的笑容。 这片土地,正在发生著脱胎换骨的改变。 时光飞梭。 三年过去。 从出徵到北境彻底安定,陈平川离开京城已经三年了。 是时候,该回家了。 “传朕旨意,班师回朝!” 当这个命令下达时,整个大夏军营,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第409章 江山已定,后宫四女,谁主沉浮? 龙兴四年,秋。 当大夏皇帝陈平川御驾亲征、平定北境的庞大军队,出现在京城郊外时,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百姓们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涌上街头,他们挥舞著手臂,高声欢呼,迎接这位传奇帝王和他的百战雄师的风采。 街道两旁,早已被禁军清理出来,地上铺满了新鲜的黄土。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悬掛著“吾皇万岁”、“大夏永昌”的红色条幅。 当陈平川骑著高头大马,身披龙纹金甲,出现在朱雀大街的尽头时,人群的欢呼声达到了顶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陈平川看著眼前这番景象,看著那些百姓们脸上发自內心的笑容和崇敬,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豪情。 三年的浴血奋战,换来这万民拥戴、海晏河清的场面,值了! 他身后,是林勇、秦锋、石头、燕飞等一眾將领,他们同样身披鎧甲,一个个身姿挺拔,脸上写满了胜利者的骄傲。 再往后,是数万名穿著崭新军服,迈著整齐步伐的士兵。他们目不斜视,手中的长枪和火銃在阳光下闪烁著森冷的光芒,一股百战余生的铁血煞气,扑面而来,让那些欢呼的百姓,在崇敬之外,又多了一丝深深的敬畏。 队伍行至皇城午门前,早已等候在此的文武百官,以及皇亲国戚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 “恭迎陛下凯旋迴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平川翻身下马,將韁绳递给旁边的侍卫,大步走上丹陛。 为首的,正是他的母亲,如今的大夏皇太后罗氏,和他的父亲,被封为太上皇,却整天閒不住,在后宫开荒种地的陈仲和。 “儿啊!” 罗氏一看到他,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快步上前,也顾不得什么皇家礼仪了,伸出手就去摸陈平川的脸,又摸摸他的胳膊。 “瘦了,黑了,也更结实了。”罗氏的声音带著一丝哽咽。 “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陈平川笑著握住母亲的手,心中一片温暖。 无论他在外面是皇帝还是军神,在母亲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需要被念叨的儿子。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陈仲和也在一旁憨厚地笑著。 简单的寒暄之后,陈平川接受了百官的朝贺,隨即在太和殿举行了盛大的献俘仪式。 塔尔罕那颗早已风乾的头颅,被装在金盘之中,呈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宣告著这场战爭的彻底胜利。 当晚,皇宫內大排筵宴,庆贺大军凯旋。 酒过三巡,罗氏將陈平川拉到了一旁的偏殿。 “儿啊。”罗氏屏退了左右的宫女太监,拉著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娘,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陈平川笑著问。 “你还笑!”罗氏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你,都多大年纪了?求学三年,为官三年,平寇三年,出征又三年……如今天下太平,国事安稳,你这皇帝的位子也坐稳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陈平川一愣,隨即有些头大。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娘,这事不急……” “怎么不急!”罗氏的嗓门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若素和我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后!这关係到我大夏的国本!满朝文武,也天天在我耳边念叨,都快把我烦死了!” “而且,我和你爹年纪也大了,该抱孙子了!” “你这次回来,这事必须给我办了!我已经都给你安排好了!”罗氏一脸不容置疑的表情。 陈平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应下。 …… 与此同时,在后宫的凤仪宫內,一场特殊的“会议”,也正在进行。 张静姝、张若素、昭华郡主,还有凤三娘,四个女子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桌上摆著精致的茶点,气氛却有些微妙。 她们都是被太后罗氏以“商议陛下大婚事宜”的名义,叫到一起来的。 张静姝手里捏著一块桂糕,却没什么胃口,她撇了撇嘴,率先开口道:“太后这意思,是想让我们四个,以后不管谁当了皇后,都要和平相处?” 她的语气里,带著一丝明显的挑衅。 昭华郡主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她穿著一身宫装,气质端庄典雅,眉宇间带著一丝与生俱来的贵气。 张若素则是一如既往的温婉知性,她柔声说道:“静姝妹妹,太后也是为了陛下和国家著想。陛下登基至今,后位一直空悬,於国於礼,都不合。如今北境已平,是该立后了。” “道理我都懂。”张静姝把桂糕往盘子里一丟,“可这皇后的人选……哼,我瞧著,朝中那些老傢伙们,十个有八个,都支持昭华姐姐吧?”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了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迎著她的目光,平静地说道:“静姝妹妹,你我姐妹,不必如此。我父王曾是大业宗室,我身为前朝郡主,嫁与陛下,立为皇后,最有利於安抚前朝旧臣,稳定人心。这並非是我个人之愿,而是大局所需。” 她的话,说得坦坦荡荡,不卑不亢。 张静姝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气势也弱了下去:“我……我也不是针对你。我就是觉得……有点不甘心嘛。” 一直沉默不语的凤三娘,这时候终於开口了。 她穿著一身劲装,不像其他三人那样坐著,而是站在窗边,看著外面的月色。 “有什么不甘心的。”她的声音清冷,却掷地有声。 “我们跟著他,一路走来,哪一次不是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我们图的是他这个人,又不是图那个皇后的位子。” 她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三人。 “昭华妹妹说得对,现在是国家为重。谁当皇后,对我们来说,有区別吗?只要他心里有我们,只要我们姐妹几个,还像以前一样,不生分,不內斗,比什么都强。” “他一个人在外面扛著整个江山,已经够累了。我们不能再在后院里,给他添乱。” 第410章 洞房花烛夜,皇帝无处归 凤三娘的话,像一盆清水,浇熄了张静姝心中最后的那点小火苗。 是啊,三娘说得对。 她们是共过生死的姐妹,是陈平川最亲近的人。 如果连她们都开始为了一个名分而爭风吃醋,那陈平川该有多失望? 张若素赞同地点了点头:“三娘姐姐说的是。陛下心中,自有丘壑。我们能做的,就是支持他的任何决定。” 昭华郡主也站起身,走到凤三娘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三娘姐姐,谢谢你。我向你们保证,无论將来如何,我们永远都是好姐妹。” 张静姝看著她们,终於也站了起来,她走到三人中间,一把揽住她们的胳膊,脸上露出了招牌式的狡黠笑容。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不就是个皇后嘛,谁爱当谁当!反正啊,这家里的內务,还得我管!钱袋子也得我捏著!” 她话锋一转,看向昭华:“昭华姐姐,你当了皇后,可得知书达理,母仪天下,负责教导皇子公主。” 又看向张若素:“若素姐姐,你最聪明,以后陛下的奏摺,你得多帮忙参谋参谋。” 最后看向凤三娘:“三娘姐姐,你的武功最好,以后这皇宫內外的安全,还有那些不听话的傢伙,就交给你了!” “至於我嘛,”她拍了拍胸脯,“我就负责让他吃好喝好,开开心心,顺便……帮你们管好他!” 看著她这副“大总管”的模样,其他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场可能引发后宫地震的风波,就在凤三娘的冷静和张静姝的插科打諢中,消弭於无形。 她们达成了一个共识:共同辅佐陈平川,无论谁是皇后,彼此都是姐妹。 第二天,早朝。 以丞相为首的文武百官,再次联名上奏,恳请皇帝陛下早日大婚,册立皇后,以安国本。 陈平川坐在龙椅上,看著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又想起了昨晚母亲的“最后通牒”,微微嘆口气。 沉默了良久,最终缓缓开口。 “准奏。” “册立昭华郡主为后,择日举行大婚。另,册封凤氏三娘、张氏若素、张氏静姝为贵妃,地位等同,不设高下。” 旨意一下,满朝文明。 所有人都明白,皇帝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给他心中最重要的几个女人,一个最体面的安排。 …… 龙兴四年冬月初八,宜嫁娶。 这一天,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海洋之中。 大夏开国皇帝陈平川的大婚典礼,在万眾瞩目之下,隆重举行。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婚礼。 皇帝同时迎娶一位皇后和三位贵妃。 天还没亮,皇宫內外就已经是人声鼎沸,忙碌非凡。 陈平川穿著一身繁复的十二章纹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礼官的引导下,按部就班地进行著各种繁琐的祭天、祭祖仪式。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脸上掛著標准的微笑,心里却在不停地吐槽。 “我的天,古代结婚比现代结婚还麻烦,比打仗都累!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在草原上再待两年……” 好不容易熬完了所有的祭祀流程,接下来,便是迎接新娘。 四顶装饰得极尽奢华的凤輦,从皇宫的四个不同方向,几乎是同时抬进了紫禁城。 昭华郡主身著正红色的翟衣,头戴龙凤珠翠冠,端庄地坐在最华丽的凤輦之中,她將是今天唯一与皇帝一同接受百官朝贺的皇后。 而凤三娘、张若素和张静姝,则分別穿著品级稍次,但同样华美无比的妃嬪礼服,被抬往她们各自的宫殿。 太和殿前,陈平川站在丹陛之上,看著昭华的凤輦缓缓靠近,看著她被宫女搀扶著,一步步走上台阶,来到自己面前。 四目相对,昭华的脸上飞起一抹红霞,但眼神却依旧沉静如水。 “臣妾,参见陛下。”她盈盈下拜。 “皇后平身。”陈平川伸出手,將她扶起。 两人並肩而立,接受著下面文武百官和各国使臣的跪拜和朝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整齐划一,直衝云霄。 罗氏和陈仲和,看著眼前这如同画卷般的一幕,百感交集。 罗氏的眼眶又湿润了,她拉著自己丈夫的袖子,低声笑道:“当家的,你看看,我儿如今真是苦尽甘来,终於出人头地了。” 陈仲和憨厚地笑著,用力地点了点头,嘴里只会说:“是,是,是。” 盛大的典礼和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当最后一批宾客被送走,整个皇宫终於安静了下来。 陈平川喝了不少酒,头有些晕乎乎的,在太监的搀扶下,他被引向了皇后的寢宫——坤寧宫。 按照规矩,大婚之夜,皇帝必须在皇后的宫中留宿。 坤寧宫內,张灯结彩,红烛高照,一片喜气洋洋。 宫女们早已退下,只留下一个穿著大红嫁衣的窈窕身影,安静地坐在床边。 陈平川挥退了太监,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昭华,我回来了。”他笑著说道。 然而,坐在床边的昭华,却缓缓站起身,对著他,深深地行了一礼。 “陛下。”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著郑重。 陈平川愣住了:“这是做什么?今天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昭华抬起头,烛光映照著她绝美的容顏,她的眼神清澈而认真。 “陛下,臣妾知道,您册封臣妾为后,是为大局,为安抚天下人心。臣妾也知道,在您心里,凤姐姐、若素姐姐和静姝妹妹,她们任何一个,都比臣妾与您更亲近,感情也更深厚。” 陈平川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被昭华打断了。 “陛下,您不必解释,臣妾都懂。正因为懂,所以臣妾不能这么自私。” 她走到门口,將那扇刚刚被陈平川关闭的宫门,又缓缓地推开了。 “陛下,这春宵一刻,价值千金。您应该去您最想去的地方,和您最想见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因为礼法,委屈地待在臣妾这里。” “臣妾身为皇后,当有容人之量。今夜,这坤寧宫的门,臣妾不会为您打开。请陛下……另择他处安寢吧。” 说完,她不等陈平川反应,便將轻轻推出宫门,隨后將门彻底关上,並且插上了门栓。 “哐当。” 一声轻响,陈平川被结结实实地关在了门外。 他站在门口,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昭华?什么情况?”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哭笑不得地拍了拍门,可里面却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劝了几句,见昭华是铁了心不给他开门,陈平川也无奈了。 他站在坤寧宫外的寒风里,挠了挠头,心里一阵嘀咕。 “搞什么啊?这皇后也太懂事了吧?懂事得都有点过头了!这让我去哪啊?” 他左思右想,脑子里闪过另外三张面孔。 凤三娘……三娘最大度,什么时候去都行,不急於一时。 张若素……若素最知书达理,估计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跟我闹。 那就只剩下……张静姝了! 对,就去她那! 那小丫头片子,脾气最大,最爱吃醋,也最难哄。 今晚是新婚之夜,我不去她那看看,明天她指不定要怎么闹翻天呢。为了后宫安寧,对,必须先去安抚她! 打定了主意,陈平川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龙袍,转身朝著张静姝居住的承乾宫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在想。 “后宫佳丽三千……我这才四个,就已经这么麻烦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他摇了摇头,加快了脚步,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更加让他懵逼的“连环闭门羹”,正在前方等著他。 第411章 麻了,她们把朕当皮球踢! 承乾宫,同样是灯火通明,喜气洋洋。 陈平川心里盘算著,待会儿见到了张静姝,一定要先声夺人,让她明白,自己心里是有她的。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皇帝的架势,推门就进了寢殿。 “静姝,朕……” 话还没说完,他就愣住了。 只见张静姝正坐在桌边,一个人对著满桌的美味佳肴大快朵颐,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看见他进来,眼睛猛地瞪大了,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噗——”她一口菜差点喷出来,手忙脚乱地用餐巾擦著嘴,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你怎么来了?” 陈平川看著她这副吃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傢伙,我还担心你因为吃醋生闷气,你倒好,一个人在这儿开上自助餐了! “我怎么不能来?”陈平川板著脸,走到她对面坐下,“朕的贵妃,不等夫君,自己在这儿胡吃海塞,成何体统!” 张静姝好不容易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灌了一大口茶,这才缓过劲来。 她眨了眨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著陈平川:“不对啊,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皇后姐姐的坤寧宫吗?怎么跑我这儿来了?你……你该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 “胡说八道!”陈平川老脸一红,把刚才在坤寧宫门口吃瘪的经过,略带修饰地讲了一遍。 他本以为,张静姝听完会幸灾乐祸,或者藉机撒娇邀功。 可没想到,张静姝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古怪起来。 她的小嘴微张,托著下巴,滴溜溜的大眼睛转个不停,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原来是这样啊……”她喃喃自语。 “什么这样那样的,朕懒得跟你废话。既然皇后让朕来找別人,朕第一个就想到你了,够给你面子了吧?”陈平川哼了一声,作势就要去拉她的手,“行了,別吃了,朕累了,我们……” “等等!” 张静姝却像触电一样,猛地把手缩了回去,还往后挪了挪凳子,一脸警惕地看著他。 陈平川又懵了:“你又怎么了?” 张静姝清了清嗓子,小脸一板,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你听我说啊。皇后姐姐,母仪天下,雍容大度,在新婚之夜,主动把你这个夫君让给別的女人。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境界!她这一手,让我等望尘莫及啊!” 陈平川听得一愣一愣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张静姝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指著陈平川,“她昭华能做到的事情,我张静姝凭什么做不到?” “她把你让出来,我要是就这么把你收留了,岂不是显得我比她小气?比她善妒?以后见了她,腰杆子都挺不直了!还得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我才不占她便宜呢!” “所以……”她绕过桌子,走到陈平川身后,伸出两只小手,用力地推著他的后背,往门外推去。 “你,给我出去!” 陈平川被她推得一个踉蹌,满脸的不可思议:“不是……静姝!你疯了?你不希望朕留下来吗?” “这不一样!”张静姝把他推出门外,自己叉著腰站在门口,“吃你的醋,是夫妻间的情趣!跟女人比,我张静姝这辈子,就没输过!” “你赶紧走!去找若素姐姐,或者三娘姐姐!反正今晚,我这承乾宫,不留你!” 说完,她“砰”的一声,也把大门给关上了,还从里面传来了上门栓的声音。 “明天!明天你再来找我!我保证扫榻相迎!”门里传来她得意洋洋的声音。 陈平川站在承乾宫的门口,风中凌乱。 “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这些女人的脑迴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他仰天长嘆一口气,认命地摇了摇头。 “行,算你们狠。” 他现在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纯粹是想走完这个流程,看看下一个会是什么奇葩的理由。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张若素居住的景仁宫。 景仁宫外,异常安静。 陈平川走到宫门口,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宫女,站在门前,对著他福了一礼。 “奴婢参见陛下。” “你是……若素身边的侍女?”陈平川认得她。 “回陛下,正是。”小宫女双手捧著一封信,递了上来,“娘娘让奴婢在此等候陛下。娘娘说,她料到陛下今夜会来,这是她给陛下您的信。” 陈平川心里咯噔一下。 好傢伙,连预判都有了? 他接过信,展开一看。 信上的字跡,娟秀飘逸,一如其人。 信的內容不长,但写得情真意切,文采斐然。 大意是说,她已经从皇后宫中传来的消息,得知了前因后果。她盛讚皇后殿下深明大义,有古之贤后风范。而她身为嬪妃,更应恪守礼数,怎能在大婚之夜,与皇后爭宠,落人口实,让陛下为难,让天下人耻笑? 所以,她已经沐浴更衣,提前就寢了。请陛下不必掛念,也万万不要来打扰她清梦。 信的最后,还附上了一句:愿陛下今夜,能寻得佳处,安然入梦。 “……” 陈平川拿著那封信,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彻底无语了。 昭华是阳谋,直接把他关在门外。 静姝是胡搅蛮缠,为了“不输”,也把他赶了出来。 现在这个张若素,更是厉害,直接搬出了礼法道义,引经据典,写了一封文縐縐的“劝退信”,让他连发火的理由都找不到! “她们……她们是不是商量好的!”陈平川对著小宫女,咬牙切齿地问道。 小宫女嚇得一哆嗦,连忙跪下:“奴婢……奴婢不知……” “行了行了,起来吧。”陈平川烦躁地挥了挥手,“你家娘娘,真是……真是好样的!” 他收起信,转身就走。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了。 凤三娘的翊坤宫。 他心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甚至在想,凤三娘会不会直接在门口摆一套刀阵,告诉他“军营重地,閒人免入”? 他一边走,一边自嘲地苦笑。 想他陈平川,平定四海,威震八方,如今贵为天子,却在新婚之夜,被自己的三个老婆,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第412章 春宵帐暖红顏慰,烽火忽传东海来 当陈平川拖著疲惫的身心,如同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来到翊坤宫外时,他惊讶地发现,宫门是虚掩著的。 一缕温暖的烛光,从门缝里透了出来,伴隨著一股淡淡的茶香。 他心里一动,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门。 寢殿之內,没有像其他宫殿那样张灯结彩,布置得过分喜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简洁而干练。 凤三娘就坐在桌边,她没有穿那身华丽的妃子礼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寻常的红色长裙,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红绳束在脑后。 她面前的桌上,正温著一壶热茶,两个茶杯,一左一右,摆放得整整齐齐。 看到陈平川进来,她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抬起眼,对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就像冬日里的暖阳,瞬间驱散了陈平川心中所有的鬱闷和疲惫。 “你来了?”她开口问道,声音温柔,仿佛他不是刚从別的宫殿被赶出来,而是出了一趟远门,刚刚归家。 陈平川再也绷不住了,他几步走过去,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也顾不上烫,就猛地灌了一大口。 “咳咳……烫烫烫……”他被烫得齜牙咧嘴。 凤三娘被他这副狼狈的样子逗笑了,她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拿起茶壶,给他续上茶水,又推到他面前,柔声说:“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陈平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开始大倒苦水,把今晚在坤寧宫、承乾宫和景仁宫的离奇遭遇,添油加醋地抱怨了一遍。 “……你说说,她们是不是都疯了?一个个的,都把我往外推!我好歹也是个皇帝啊,新婚之夜,搞得跟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样,这叫什么事啊!” 凤三娘一直安静地听著,时不时地给他续茶,脸上始终带著温柔的笑意。 等他抱怨完了,她才缓缓开口。 “你啊,还是不懂她们。” “我不懂?”陈平川瞪大了眼睛,“我都快被她们给玩死了!” “她们不是在戏弄你,也不是在生你的气。”凤三娘耐心地解释道,“她们是在用各自的方式,向你,也向彼此,表明她们的態度和心意。” “昭华妹妹是皇后,她必须表现出母仪天下的气度和胸怀。她把你让出来,是为了告诉你,她虽然身居后位,却不会恃宠而骄,更不会独占你。她这是在为我们这个『家』,定下一个和睦的基调。” “静姝妹妹呢,性子最好强。她看到皇后这么大度,她自然不肯落后。她把你推出来,不是真的不要你,而是不想在气势上输给昭华,更不想欠人情。这是她的骄傲。” “至於若素妹妹,她最是知礼。在她看来,皇后已经做出了姿態,她身为妃嬪,就更应该避嫌,不能做出与皇后爭宠的事情来。这是她的本分和智慧。” 凤三娘看著陈平川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说道:“她们都是顶顶聪明的女人,也都是真心爱你的。她们这么做,其实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她们不想让你因为后宫之事而烦心。” 陈平川听完,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凤三娘说得对。 他只看到了自己被拒之门外的尷尬,却没有看懂她们三人背后那份深沉的用心和情意。 “那……那你呢?”陈平川看著凤三娘,小声问道,“你怎么不把我赶出去?” 凤三娘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而温柔的光芒。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著陈平川的脸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不会的,今晚,你应该在我这里。” 陈平川的心,猛地一颤。 他忽然明白了。 昭华她们三个人,无论是出於大度,还是好胜,还是礼数,她们不约而同地將他推向了凤三娘这里。 因为她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她们四个人当中,为陈平川付出最多,牺牲最大,经歷的磨难最深重的,是凤三娘。 从黑风寨的生死相托,到庐州城头的纵身一跃…… 这个夜晚,理应属於她。 这是她们之间,一种无言的默契和尊重。 陈平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一把抓住凤三娘的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三娘……”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还是你最好。你可千万別赶我走啊,我真的没地方去了。” 凤三娘被他抱在怀里,感受著他微微颤抖的身体,忍不住笑了。 她轻轻拍著他的后背,像在安抚一个孩子。 “傻瓜,我等了你这么久,怎么会赶你走。” “我一直都在等你回家。” 烛光摇曳,映照著紧紧相拥的两人,岁月静好,一室温馨。 …… 与此同时,坤寧宫、承乾宫、景仁宫內,灯火也依旧亮著。 三位独守空房的新娘,都没有睡。 但她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失落和不快,反而都带著一丝浅浅的,瞭然於心的微笑。 她们知道他去了哪里。 这样,最好。 …… 大婚之后,陈平川终於从复杂的家事中脱身,开始大力推行他的新政。 一道道足以改变整个大夏国运的旨意,从皇宫发出,传遍四方。 “凡天下无主之荒地,皆可由流民开垦,所垦之地,归其所有,並免徵三年赋税!” “设『工部营造总局』,由全伯总领,拨付重金,召集天下能工巧匠,研製新式农具、水利器械,以及……更先进的火器!” “开恩科!不问出身,不论文武,凡有才之士,皆可通过科举,入朝为官!” 一系列的政策,如同春风化雨,让这个刚刚经歷了连年战火的庞大帝国,迅速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田野里,是辛勤耕作的农民。 工坊里,是叮噹作响的铁锤。 学堂里,是琅琅的读书声。 大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走向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然而就在此刻,一份用火漆封死的奏报,摆在了陈平川的面前。 “东北八百里加急!” 陈平川的眉头微微一挑,八百里加急,必是天大的军情。 莫非……蛮族闹事?! 他伸手接过,撕开火漆封口,展开那份军报。 军报的材质是特有的绵纸,上面用汉字书写。 “倭国战国大名联军十万,以『借道伐夏,匡扶大业』为名,突袭高丽……” 第413章 狼烟起半岛,龙怒指东洋! 看到这里,陈平川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好一个“借道伐夏”!好一个“匡扶大业”! 这些倭人,野心不小啊! 当年在大业朝,他们只是勾结海盗,小打小闹地侵扰沿海。如今自己刚刚建立大夏,他们就敢集结十万大军,明目张胆地打著自己的旗號,行侵略之实! 这是在试探,更是在挑衅! 他继续往下看。 “……联军势如破竹,仅三月,连破汉城、开城。高丽国王李峼率宗室仓皇北逃,现困守鸭绿江畔之义州,麾下仅余三万残兵,粮草断绝……” 军报的末尾,附著另一封高丽皇室的求援信。 “父王蒙难,社稷倾覆,万民倒悬!高丽世子李琿泣血叩拜天朝皇帝陛下!愿以高丽国为大夏永世藩属,岁岁称臣,代代纳贡,只求陛下天兵降临,救高丽万民於水火!若大夏不救,不出半月,高丽必亡!” 陈平川捏著那封信,眼光深邃。 他能想像到,倭寇铁蹄之下,无数高丽百姓流离失所,惨遭屠戮的悲惨景象。 虽然,不管是前世还是现在,他都对高丽这个国家没什么好感。 但,高丽毕竟是大夏的属国,小弟被打,大哥看著不管说不过去。 “来人!”陈平川的声音低沉,“传朕旨意,明日早朝,所有在京四品以上文武官员,不得缺席!” “遵旨!”小太监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寒意嚇得一哆嗦,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整个御书房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陈平川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掛的巨大地图前。 他的目光,越过大夏辽阔的疆域,落在了东北角那个狭长的半岛上,然后,又缓缓移向半岛东南方,那个孤悬海外的岛国。 “倭国……” 他低声念著这两个字,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一个时空的记忆。 那些屈辱的歷史,那些残酷的屠杀,那些刻在民族骨血里的伤痛。 前世,他们来了,带来了数百年的屈辱和灾难。 这一世,自己坐在这龙椅之上,手握百万雄兵,坐拥当世最强的火器,难道还要眼睁睁看著歷史重演? 不!绝不! 陈平川的眼中,杀意凛然。 他灭掉塔尔罕,统一北方草原,是为了给大夏一个安稳的后方,是为了保境安民。 但安稳,不代表可以任人欺凌! “朕当年在江徽府,杀的只是你们这些探路的嘍囉。今日,你们既然敢倾国而来,那朕,就让你们有来无回!” 他一拳砸在地图上倭国的位置。 “朕不但要救高丽,还要跨过那片海,去你们的老家转一转!” “朕要让『陈平川』这三个字,成为你们这些岛国倭人,世世代代,刻在骨子里的噩梦!永世不敢再对这片大陆,生出半点覬覦之心!” 这一夜,皇宫灯火通明。 一道道命令从御书房发出,传向兵部、户部、工部以及京城的各大军营。 整个大夏朝廷,这部刚刚完成磨合的战爭机器,在一夜之间,被它的主人,彻底激活。 翌日,太和殿。 天还未亮,文武百官便已齐聚。 所有人都察觉到了空气中那股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首相赵康、兵部尚书李岩、户部尚书张盛財等人,更是面色凝重,他们昨夜都接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心中早已有了预感。 “陛下驾到!” 隨著太监的唱喏,陈平川一身黑色龙袍,大步走上丹陛,稳稳坐在龙椅之上。 他的目光扫过殿下群臣,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开口:“想必诸位爱卿已经听说了。高丽,被倭国打了。” 他將手中的军报和高丽皇室求援信,交给身边的太监。 “念!” 太监尖细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当“借道伐夏,匡扶大业”八个字响起时,满朝文武一片譁然。 “狂妄!简直狂妄至极!” “区区岛夷,也敢妄言伐夏復辟?” 当听到高丽国王被追杀至义州,世子求援时,殿內的气氛更是凝重到了极点。 太监念完,將书信呈给群臣传阅。 每一个看到那份书信的官员,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陈平川冷冷地看著底下眾人的反应,开口问道:“诸位爱卿,都说说吧,此事,我大夏,该当如何?” 话音刚落,户部尚书张盛財走了出来。 他之前是商人,对財务管理有一套,加上与陈平川的亲密关係,被委以重任,主管大夏的钱袋子,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 “陛下!”张盛財躬身行礼,一脸的忧心忡忡,“臣以为,此事,当慎重啊!” “哦?如何慎重?”陈平川看著他。 “陛下,我大夏刚刚结束北伐,国库虽有盈余,但也是勒紧了裤腰带打下来的。如今新政刚刚推行,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开荒、治水、抚恤、官员工资……哪一样不是天文数字?” 张盛財掰著手指头,算得清清楚楚:“高丽乃化外之地,离我大夏本土远著呢。若要出兵,粮草转运,军械消耗,士兵伤亡抚恤,这都要钱啊!为了一个藩属国,耗费如此巨大的国力,臣认为……得不偿失啊!” 他的话,说出了不少文官的心声。 打仗就是烧钱。 跟塔尔罕打,那是保家卫国,必须打。 可为了高丽,这个冤枉钱,值得吗? 立刻,就有几名官员站出来附和。 “张大人所言极是,我大夏应以休养生息为重。” “高丽人向来首鼠两端,不值得我大夏如此兴师动眾。” 陈平川面无表情地听著,没有打断他们。 等他们说完了,兵部尚书李岩,一个面容刚毅的中年人,猛地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不同看法!” 李岩的声音洪亮如钟:“张大人只算了钱粮,却没算我大夏的安危!” 他指著东北方向,厉声道:“倭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们所谓的『借道伐夏』,不过是藉口!今日他们能吞高丽,明日兵锋便可直指我辽东!届时,我大夏东北边境將永无寧日!” “唇亡而齿寒!这个道理,三岁小儿都懂!等到战火烧到我们自己家门口,再想去打,付出的代价,恐怕要比今日多出十倍、百倍!” “而且,”李岩的眼神扫过那些主和的文官,“我大夏乃天朝上国,藩属国遭难,向我们求援,若我等坐视不理,天下诸邦將如何看我大夏?我大夏的威信何在?陛下的天威何在?” 第414章 太平,不是妥协,是打出来的!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殿內的武將勛贵们,纷纷出列附议。 “李大人说得对!必须打!” “请陛下降旨,末將愿为先锋,踏平倭国!” 一时间,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两派,吵得是不可开交,唾沫横飞。 陈平川始终平静旁观,直到双方都爭得面红耳赤,声音渐歇,他才缓缓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整个太和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张年轻,却威严无比的脸上。 他看向户部尚书张盛財,问道:“张爱卿,你只知算钱,可知人心?” 张盛財一愣:“臣……愚钝。” 陈平川又看向李岩:“李爱卿,你知唇亡齿寒,可知何为斩草除根?” 李岩也躬身道:“请陛下示下。” 陈平川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朕灭塔尔罕,非为穷兵黷武,乃为保我大夏子民,安居乐业!朕推行新政,非为一家一姓之富贵,乃为开万世之太平!”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迴响。 “但太平,不是靠妥协换来的!是靠打出来的!” “今日,倭贼犯我邻邦,屠戮无辜,更敢打著『伐夏』的旗號!这是在打朕的脸!是在打我大夏千千万万军民的脸!” “若朕坐视不理,诚如李爱卿所言,天下人会如何看朕?大夏的子民会如何看朕?他们会说,大夏的皇帝,是个连邻居被抢了都不敢出声的懦夫!” 他猛地一甩袖袍,声音陡然拔高。 “朕,丟不起这个人!我大夏,也丟不起这个脸!” “至於钱粮,”陈平川傲然一笑,“朕当年在江徽府,一无所有,尚能全歼数万倭寇!如今朕富有四海,坐拥天下,难道还怕了这区区十万岛夷?” “朕告诉你们,这一仗,非打不可!” “不但要打,还要打得他们痛!打得他们怕!打得他们一百年,一千年,都再不敢踏足这片大陆!” 他猛地转身,重新走上丹陛,目光如刀。 “朕要让那些倭人知道,朕的江山,臥榻之侧,绝不容他人酣睡!” “『陈平川』这三个字,就是他们永世不敢提及的禁忌!” 话音落,杀气出。 整个太和殿,落针可闻。 所有官员,无论是主战还是主和,都被陈平川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和决绝的杀意所震慑,一个个低下头,不敢直视。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们终於明白,这位年轻的帝王,心意已决。 这一战,无可避免! 张盛財此刻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不是不爱国,也不是没有血性,只是身为大夏的“管家”,他本能地从財政角度思考问题。 可现在,他明白了,在国家尊严和长远安危面前,单纯的计算钱粮,是何等的短视。 女婿说得对,太平,是打出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出列,这一次,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陛下圣明!臣……知错了!”张盛財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无比坚定,“臣只顾算小帐,却忘了国家大义!请陛下降罪!” 陈平川看著他,神色缓和了些许。 “张爱卿,你没错。为国理財,錙銖必较,是你的本分。朕要的,是你这份精打细算的本事。” 他话锋一转,声音重新变得锐利。 “但现在,朕要你把这份本事,用在如何打贏这场仗上!钱,朕来想办法。你的任务,是保证朕的大军,在前线吃的每一粒米,用的每一支箭,都准时准点地送到!” “臣……遵旨!!”张盛財重重叩首,“臣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让前线將士饿肚子!” 解决了最大的“后顾之忧”,陈平川的目光,转向了兵部尚书李岩和殿內的武將们。 “李岩听旨!” “臣在!” “朕命你兵部,即刻擬定作战方略!三日之內,朕要看到一份详细到每一个时辰的进军路线图、后勤补给计划和兵力部署方案!” “臣遵旨!”李岩精神一振,大声应诺。 陈平川的目光,如同鹰隼,一一扫过阶下那些昂首挺胸的將军们。 镇北大將军秦锋、车骑大將军石头、镇海大將军丁远……这些跟隨他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肱股之臣,此刻眼中都燃烧著熊熊的战意。 很好,士气可用! 陈平川心中有了底,隨即当庭下达了三道足以震动天下的圣旨。 “第一道旨意!” 他声音一提,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命镇北大將军、烈风侯秦锋,即刻点齐麾下三万火銃营,並五千玄甲重骑,即刻拔营,作为北伐军先锋!五日之內,必须在山海关完成集结,不得有误!” “末將……遵旨!” 秦锋一步踏出,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只有一种得偿所愿的兴奋。 自从北伐塔尔罕之后,他和他麾下的骑兵已经休整了太久,筋骨都快生锈了。 如今终於又有仗打了,而且还是打那些该死的倭寇! 殿內眾人倒吸一口凉气。 三万火大銃营!五千玄甲重骑! 这可是大夏最精锐的野战部队!是当年在大雁关外,正面硬撼塔尔罕十五万铁骑的主力! 皇帝一出手,就是王炸! 陈平川没有理会眾人的震惊,继续下令。 “命车骑大將军、破虏侯石头,即刻统领京畿大营五万长枪兵,並从武库中调拨两千炮兵,携带新式后膛炮三百门,震天雷一千枚,作为中军主力,隨后跟进!十日之內,抵达山海关!” “末將遵旨!” 身高两米,壮硕如熊的石头,瓮声瓮气地出列领命。 他的话不多,但那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握著,青筋毕露,显示出內心的激动。 又是一个重磅炸弹! 五万步兵主力,再加上三百门后膛炮和一千枚震天雷! 后膛炮是工部尚书全伯最新研製出的利器,射速和精准度远超旧式火炮。 而震天雷,更是在顺城大捷中,让蛮族精锐闻风丧胆的大杀器! 经过改进,威力也远超过去。 皇帝这是要把国之重器,全都搬到高丽去啊! 这哪里是去救援,这分明是要去灭国! 第415章 三道圣旨震天下!朕不是救高丽,而是灭倭国 所有人都被陈平川的决心和手笔给镇住了。 还没等他们消化完,第三道圣旨,紧隨而至。 “第三道旨意!”陈平川的目光,投向了站在武將末位的丁远。 丁远心头一跳,立刻出列。 “命镇海大將军、靖海侯丁远,即刻返回东海舰队驻地,整合大夏所有战船三百艘,並联络高丽残余水师,合兵一处!朕封你为征倭水师大都督,总领一切海上战事!” 陈平川的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给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在釜山港外,给朕建立起一道海上长城!彻底切断倭寇本土与其陆上军队的联繫!朕要让登陆高丽的十万倭寇,变成十万孤魂野鬼,一只舢板都別想逃回去!” 丁远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归顺陈平川之后,一直渴望著能有一场真正的大海战,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现在,机会来了! “末將丁远,领旨!”他猛地抬头,眼中射出骇人的精光,“请陛下放心!倭寇片板不得入海!末將若让一个倭寇从海上逃脱,愿提头来见!” “好!”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朕信你!” 三道圣旨下达,整个大夏的战爭机器,被赋予了明確的目標和方向。 陆军,分先锋、主力,梯次推进,务求稳扎稳打,一战定乾坤。 海军,则穿插敌后,断其粮道,阻其援兵,形成一个巨大的海上包围圈。 海陆並进,立体打击! 这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笔,也是陈平川经过深思熟虑后,定下的最稳妥,也最狠辣的作战方案。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击溃。 他要的是,全歼! “退朝!” 陈平川说完,便直接起身,离开了太和殿,留下满朝文武,在震撼和激动中,久久无法平静。 …… 御书房。 陈平川刚坐下,首相赵康便跟了进来。 “陛下,如此兴师动眾,是否……太过冒险?”赵康的脸上写满了忧虑。 他不是武將,考虑问题更加全面。八万五千人的陆军主力,几乎是倾巢而出,再加上整个东海舰队,万一战事不顺,大夏腹地空虚,恐有不测。 “冒险?”陈平川笑了,“赵相,你看这是什么?” 他从御案上拿起一份卷宗,递给赵康。 赵康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 卷宗的封面上,赫然写著四个大字——《平倭策》。 里面的內容,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从倭国的地理、气候、人口,到其国內各大名之间的矛盾、兵力构成、武士道精神的优劣,甚至连他们的饮食习惯、锻刀技术,都记录得清清楚楚,详尽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这……这简直就像是派人去倭国住了几十年写出来的! “陛下,这……”赵康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是朕这几年,让皇家暗影司和东海的商人们,陆续搜集整理的情报。”陈平川淡淡地说道,“朕早就料到,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迟早会打过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朕眼里,倭国朝廷,不过是一群穿著华丽衣服的村长罢了。他们所谓的十万联军,看似人多,实则各怀鬼胎,矛盾重重。” “朕这次出兵,就是要用雷霆之势,先打掉他们最囂张的那几家,然后再利用他们內部的矛盾,分化瓦解,让他们自相残杀。” 陈平川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 “秦锋的先锋,是尖刀,负责撕开他们的防线。石头的主力,是铁钳,负责將他们牢牢钳住。丁远的水师,是绳索,负责勒紧他们的脖子。” “而朕,”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是那个最后收割的渔翁。” 赵康听得目瞪口呆,他这才明白,皇帝陛下的决心,並非一时衝动,而是建立在如此周密详尽的情报和算计之上! 他那颗悬著的心,终於放了下来。 “陛下深谋远虑,臣,佩服得五体投地!”赵康真心实意地躬身一拜。 “行了,別拍马屁了。”陈平川摆了摆手,“后勤的事情,就全靠你了。这场仗,朕要打成富裕仗。告诉前线的將士们,让他们敞开了吃,肉管够!” “是!臣这就去办!”赵康领命而去,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赵康走后,御书房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走出一道窈窕的身影。 正是皇家暗影司指挥使,玲儿。 “参见陛下。” “起来吧。”陈平川头也不回,依旧看著地图,“人,都准备好了吗?” “回陛下,暗影六子,及三百名精锐密探,已在宫外候命。”玲儿恭敬地回答。 “好。”陈平川转过身,眼中寒芒一闪。 “传朕的密令,让他们都进来。朕要亲自交代任务。” …… 夜色深沉,皇宫之內,除了巡逻禁军的甲叶摩擦声,万籟俱寂。 御书房的殿门紧闭,烛火通明,將陈平川的身影投射在巨大的地图上,显得格外高大。 殿內,除了他,还站著六个人。 他们就是陈平川一手打造的,大夏最锋利的暗器——皇家暗影司的核心,“暗影六子”。 这六个人,加上不在场的秦锋、丁远等人,构成了陈平川最核心的班底。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陈平川赋予了新生的人。 他们对陈平川的忠诚,早已超越了君臣,近乎信仰。 “都来了。”陈平川的目光,从他们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参见陛下!”六人齐齐单膝跪地。 “起来说话。”陈平川摆了摆手,开门见山,“军情你们都知道了。明面上的战爭,朕已经布置下去了。但背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倭国联军盘踞的汉城位置。 “这十万倭寇,朕没放在眼里,但不代表朕不重视。” “如果光靠军队正面硬碰硬,伤亡太大,也太慢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马三身上。 “马三。” “小人在!”马三立刻向前一步,满脸堆笑。 “你带上最精锐的斥候,再加上一百万两白银的活动经费。”陈平川伸出一根手指,“你的任务,是带著你的人,潜入倭军大营,摸清他们的底细!” “陛下放心!別说倭军大营,就是他们首领老婆的被窝,小的都能给您钻进去!”马三拍著胸脯保证。 “少耍嘴皮子。”陈平川瞪了他一眼,“你的任务很重要!朕要你,用你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和这些白的银子,去给朕找朋友。” 第416章 明枪指敌阵,暗箭索贼魂! “找朋友?”马三一愣。 “对,找朋友。”陈平川冷笑道,“倭国那些所谓的战国大名,不过是一群为了地盘和利益,隨时可以翻脸不认人的豺狼。他们这次联军出征,看似同心协力,实则各怀鬼胎。” “有的人想藉机消耗对手的实力,有的人想抢夺战功,有的人则根本就是被胁迫来的。你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人,给朕一个个挖出来!” 陈平川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告诉他们,谁第一个投靠我大夏,谁就能在战后,得到我大夏的册封,成为新的倭国之主!告诉那些被胁迫的小大名,只要他们阵前倒戈,朕不仅可以保他们家族平安,还可以让他们吞併旁边仇家的地盘!” “朕要你在倭军內部,给朕点起一把火!一把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甚至互相残杀的火!朕要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当然,陈平川承诺册封倭国之主的事情,能不能兑现,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马三听得是两眼放光,这活儿,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陛下英明!”他激动地搓著手,“小的明白了!不就是挑拨离间,拉帮结派嘛!这事儿我熟!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让他们还没见到咱们大军,自己就先打起来!” “很好。”陈平-川点点头,又看向燕飞。 “燕飞。” “在。”燕飞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简短而锐利。 “你率领五十名神射手,跟隨秦锋的先锋部队行动。你的任务,不是杀小兵。” 陈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朕要你,盯著那些在阵前叫囂得最凶的,指挥得最起劲的倭军主將!在两军交战最关键的时刻,当著所有人的面,一箭,射穿他的脑袋!” “用你的箭,告诉所有倭寇,谁敢与我大夏为敌,谁就是下一个!” 燕飞闻言,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对他这样的神射手来说,猎杀敌军主將,是最大的荣耀。 “遵命!”他只说了两个字,但那股冲天的战意,已经表明了他的决心。 接著,陈平川的目光转向了阿魅。 “阿魅。” “奴在呢,陛下。”阿魅嫵媚一笑,声音酥到了骨子里:“许久没让奴家登场了。” “收起你那套媚术。”陈平川不为所动,严肃地说道,“战爭,不是请客吃饭。朕需要你的『专业』。” “你不仅擅长用毒,更擅长审讯。这次,朕会给你提供足够的『材料』。” “你的任务,就是从那些被俘的倭寇嘴里,撬出所有有价值的情报。他们的兵力部署,粮草位置,各大名之间的真实关係……朕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陈平川加重了语气:“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威逼、利诱,还是用你的那些宝贝药水。朕只要结果!而且,朕还要你从他们口中,印证马三收买的那些人,是否真心投靠。朕不希望,在关键时刻,被人从背后捅一刀。” “陛下放心。”阿魅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冷艷而专业,“落到奴家手里的男人,还没有能守住秘密的。他们会把祖宗十八代叫什么,都乖乖说出来的。” 最后,陈平川看向了沉默的全伯。 “全伯,你带领一支百人精锐工兵营,携带足够的震天雷和新式地雷,跟隨大军进入高丽境內。”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陈平川走到地图前,在几个险要的关隘和必经之路上画了几个圈。 “朕要你们,在这些地方,给倭寇准备一些『惊喜』。山谷、隘口、桥樑……所有他们可能经过的地方,都给朕埋上地雷!” “全伯,你负责设计陷阱,务必做到隱蔽、连环、致命!朕要让倭寇的每一次行军,都变成一场噩梦!让他们走在路上,都得提心弔胆,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被炸上天!” 全伯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对他这样的技术狂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设计和製造致命的杀人机器,更能让他感到愉悦了。 “臣……领命。”他沙哑地开口。 “玲儿。”陈平川最后看向自己的情报总管。 “臣在。” “你居中调度,负责他们几人之间的情报传递和协调。你保证,朕下达的每一道命令,都能在第一时间,准確无误地传达到他们手中。同时,他们获取的任何情报,也要在第一时间,匯总到你这里,然后呈报给朕和前线主將。” “暗影司,就是这场战爭的眼睛、耳朵和大脑!明白吗?” “臣,明白!”玲儿郑重地叩首。 石头左右看了看,急忙问道:“陛下,我呢?” “石头,你现在是车骑將军,统领大军,这些事情就不用你了。”陈平川微微一笑,道:“把仗给朕打好!” “明白!”石头重重地点头。 任务布置完毕,暗影六子,每一个人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 策反、暗杀、审讯、爆破……一张针对十万倭寇的无形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这將是一场立体的、全方位的战爭。 正面战场上,是大夏无敌的铁军。 而在敌人看不见的阴影里,则是暗影司这把最致命的匕首。 “都去准备吧。”陈平川挥了挥手,“三日后,隨军出发。” “遵旨!” 六道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御书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 夜深人静,陈平川处理完所有公务,拖著一丝疲惫,回到了后宫。 他没有去皇后的坤寧宫,也没有去其他妃子的宫殿,而是径直走向了凤三娘的翊坤宫。 大婚那夜之后,后宫之中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皇后昭华母仪天下,雍容大度,將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从不因私情让陈平川为难。 张静姝依旧是那个活泼好动的性子,三天两头往军营和工部跑,对新式火器和战马的兴趣,远大於后宫的勾心斗角。 张若素则沉浸在书海之中,帮著陈平川整理从现代记忆中“抄”出来的各种典籍和技术资料,儼然成了皇家图书馆的馆长。 而凤三娘的翊坤宫,则成了陈平川最常来的地方。 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更像是一个可以让他彻底放鬆下来的“家”。 第417章 御驾亲征?后宫四人组:陛下您歇著!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茶香混合著淡淡的药草味扑面而来。 凤三娘並没有睡,她穿著一身素雅的常服,正坐在灯下,仔细地擦拭著一柄寒光闪闪的柳叶刀。 那是她曾经的兵器,即便如今身在宫中,她也从未疏於保养。 看到陈平川进来,她放下柳叶刀,起身迎了上来,很自然地接过他脱下的外袍。 “今天怎么这么晚?”她柔声问道,一边说著,一边为他倒上了一杯温热的参茶。 “要打仗了,事情多。”陈平川接过茶杯,一口饮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也只有在凤三娘面前,他才能放下皇帝的架子,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我知道了,是为高丽的事吧?”凤三娘重新坐下,为陈平川重新倒上热茶。 “嗯。”陈平川点了点头,有些意外,“消息传得这么快?” “宫里哪有什么秘密。”凤三娘笑了笑,“今天早朝的事情,下午就传遍了。听说你当著满朝文武的面,下了三道圣旨,把大臣们都给忙坏了。” “他们忙点好。”陈平川撇了撇嘴,“这粮草輜重不准备妥当,朕的兵马怎么出征?” 他靠在椅子上,將自己后续的布置安排,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凤三娘。 他习惯了和她分享这些。 凤三娘不仅是他的女人,更是他最信任的战友。 她对战局的敏锐,有时甚至超过了朝中许多大將。 凤三娘安静地听著,直到陈平川说完,她才將擦拭得鋥亮的柳叶刀缓缓归鞘,抬起头,看著他。 “你的布置,没有问题。海陆並进,断其后路,这是最稳妥的打法。暗影司从旁辅助,更是神来之笔。”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你好像忽略了一件事。” “哦?”陈平川来了兴趣,“什么事?” “你自己。”凤三娘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你是不是打算御驾亲征?” 陈平川一愣,隨即微笑:“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如此大战,朕若不亲临前线,如何能安心?” “我不同意。”凤三娘的回答,乾脆利落。 “为什么?”陈平川有些不解,“当年北伐塔尔罕,我不也去了吗?” “那不一样。”凤三娘摇了摇头,“北伐塔尔罕,是在我们自己的国土上,后方稳固。而且,塔尔罕是骑兵,来去如风,必须要有你坐镇中军,才能隨机应变。” “但这次是远征高丽,跨海作战。战线太长,变数太多。你是大夏的皇帝,是整个国家的主心骨。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在前线有个什么闪失,整个大夏,都会瞬间崩塌!” 凤三娘站起身,走到陈平川面前,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平川,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身后,是整个大夏的江山社稷,是千千万万的百姓。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当成一个衝锋陷阵的將军了。” 陈平川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凤三娘说得对。 做了皇帝,肩膀上扛的责任,远比他想像的要重。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他不能不在乎这个新生帝国的未来。 “那你的意思是……”他抬头问道。 “让秦锋和石头他们去。”凤三娘说道,“他们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將,又有你制定的周密计划,足以应付。你,必须坐镇京城,调度全局。” “可是……”陈平川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什么可是的。”凤三娘打断了他,“你忘了,你还有我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三娘姐姐,我给你带好吃的来啦!” 门被推开,张静姝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里还提著一个食盒。 她身后,还跟著皇后昭华和贵妃张若素。 三人看到陈平川也在,都是一愣。 “呀,你也在啊!”张静姝吐了吐舌头,“我们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陈平川有些惊讶。 “还不是因为你。”昭华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款款走来,“这么大的事,下了朝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害得我们担心了半天。” “就是就是!”张静姝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打开盖子,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糕点,“我们寻思著三娘姐姐肯定在等你,就一起过来看看。顺便,也商量点事。” 张若素也微笑著点了点头:“陛下,国事虽重,也要保重龙体。” 陈平川看著眼前这四个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绝色女子,心中一暖。 他忽然明白了凤三娘那句“你还有我们”是什么意思。 “你们……都听说了?”他问道。 “嗯。”昭华点了点头,神情严肃地说道,“陛下,臣妾和几位妹妹商量过了。我们都认为,您不应该御驾亲征。” 得,跟凤三娘说的一模一样。 陈平川苦笑一声:“你们也觉得我应该留在京城?” “对!”这次开口的是张静姝,她叉著腰,一脸的理所当然,“打仗是將军们的事,你一个皇帝,跑去前线凑什么热闹?你要是磕著碰著了,我们怎么办?这大夏的江山怎么办?” “静姝说得对。”张若素也柔声附和,“陛下坐镇中枢,运筹帷幄,才是君王之道。亲冒矢石,那是匹夫之勇。” 陈平川看著她们三个,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凤三娘,彻底没脾气了。 好傢伙,这还没出征呢,后宫先达成统一战线了。 “行行行,朕知道了。”他举手投降,“朕……答应你们,留在京城,总行了吧?” 听到他的承诺,四女这才鬆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不过,”陈平川话锋一转,“如果前线战事有变,朕必须亲自出征!你们可不能再阻拦了。” 四女对视一眼,齐齐点头:“那是自然。” “好了,都別站著了。”陈平川笑了笑,拉著凤三娘的手坐下,“静姝不是带了糕点来吗?朕正好也饿了。今晚,就在这儿开个小会,顺便……吃个宵夜。” 烛光下,五人围坐一堂,一边吃著糕点,一边商议著家国事情。 窗外,月色如水,一片静謐。 但数月后,一场决定大夏国运,乃至整个东亚未来数百年格局的雷霆风暴,即將来临。 第418章 旌旗蔽日出雄关,铁马冰河踏东瀛! 隨著陈平川的三道圣旨和一道討倭檄文传遍天下,整个大夏帝国,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京城內外,一片繁忙肃杀的景象。 京畿大营的兵马,在车骑大將军石头的统领下,日夜不停地开拔。一队长枪兵方阵,迈著整齐的步伐,匯成钢铁的洪流,向著东北方向滚滚而去。 紧隨其后的,是炮兵部队。 两千名炮兵,小心翼翼地护送著三百门崭新的后膛火炮。这些由全伯督造的战爭利器,炮身闪烁著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沉睡的巨兽,只待在战场上发出震天的咆哮。 城內的武库,更是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一箱箱的火药、铅弹、箭矢,还有那一千枚被严密包裹的震天雷,被源源不断地装上马车,运往前线。 与此同时,首相赵康坐镇户部,亲自调度后勤。 “告诉江南的粮商!五十万石粮食,一粒都不能少!十日之內,必须在登州港装船!船不够,就用银子去租!租不到,就高价买!再不行,就徵用!” “告诉沿途各州府!大军过境,所有官员必须在岗!粮草、饮水、马料,提前备好!若有丝毫差池,延误了军机,不管他是谁,先斩后奏!” 赵康杀气腾腾。 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首相大人,此刻也化身成了铁血判官。 他很清楚,打仗,打的就是后勤。 皇帝把这个天大的担子交给了他,他就算拼了老命,也得扛起来。 在朝廷强大的动员能力下,民间也被彻底点燃了。 张若素亲笔撰写的《討倭檄文》,文采斐然,又通俗易懂,將倭寇的残暴行径和狼子野心,描绘得淋漓尽致。 “……岛夷狼心,窃我天朝之名,行禽兽之举!陷我邻邦,屠我同文!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我大夏皇帝,亲领天兵,致討不臣!凡我大夏子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共赴国难,扬我天威……” 檄文贴满了大夏的每一个州府城镇,说书人、戏班子,更是將檄文的內容,编成了朗朗上口的故事和唱段,在街头巷尾传唱。 “听说了吗?东边的倭寇,又来作乱了!”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忘了当年在江徽府,被咱们陛下杀得屁滚尿流了?” “这次陛下要把他们老窝都给端了!” “好!打!狠狠地打!我没钱,但我有的是力气!前线要运粮,算我一个!” “我家里还有几袋余粮,都捐了!不能让咱们的子弟兵,饿著肚子打仗!” “义仓捐粮”的告示前,人山人海。 百姓们的热情,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国家大义,但他们朴素地认为,皇帝陛下要打的,一定是坏人。 而保护这个让他们能吃饱饭、有地种的好皇帝,是他们分內的事。 短短十日,不仅官方调拨的五十万石军粮悉数到位,民间自发捐赠的粮食布匹,更是堆积如山。 整个大夏,上下一心,同仇敌愾! …… 山海关。 这座天下第一雄关,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军城。 城墙之上,旌旗招展,“夏”字大旗和“秦”字將旗,在猎猎的海风中飞扬。 关內关外,密密麻麻,全是望不到边的营帐。 三万火銃营的士兵,正在校场上进行著严苛的操练。 “举銃!” “开火!” “装填!” 口令声、火銃轰鸣声,响彻云霄。 另一边,五千玄甲重骑,人马俱甲,正在进行著衝锋演练。 马蹄翻飞,捲起漫天尘土,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 中军大帐內,先锋主將秦锋,正对著一张巨大的高丽地图,凝神沉思。 他五天前就已抵达此处,麾下兵马,士气高昂,粮草充足,只待陛下一声令下,便可挥师出关,直扑鸭绿江。 “报!”一名传令兵衝进大帐,“將军!石头將军率领的中军主力,已抵达关外十里,正在安营扎寨!” “好!”秦锋精神一振,猛地站起身,“来得正好!” 他走出大帐,登上关墙,向南望去。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无数的旗帜和人影,正朝著山海关缓缓移动,仿佛一条黑色的巨龙。 八万五千人的陆军主力,在短短十日之內,跨越千里,云集於此! 这等动员速度和执行力,放眼天下,唯有大夏! 秦锋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豪感。 他很庆幸,自己跟对了人。 想当年,他不过是秦王麾下的一名普通將领,若不是陈平川的赏识和提拔,他怎会有今日统领数万精锐,即將踏上异国征途的无上荣耀? “传我將令!”秦锋对著身边的副將下令,“今晚,全军加餐!吃肉喝酒!让弟兄们好好歇一歇!” “將军,这……军中不是禁酒吗?”副將有些迟疑。 “陛下特许的!”秦锋笑道,“出征前,让弟兄们痛快一次!明日一早,三军齐发,渡过辽河,兵进高丽!” “是!”副將兴奋地领命而去。 当晚,山海关內外,篝火连天,肉香四溢。 士兵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压抑了多日的战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为了陛下!” “为了大夏!” “杀光倭寇!” 震天的吼声,在雄关內外迴荡,直衝云霄。 …… 与此同时,京城,工部营造总局。 这里,是另一片热火朝天的战场。 数千名顶尖的工匠,在巨大的工坊內,夜以继日地忙碌著。 “砰!砰!砰!” 锻造车间內,赤著上身的壮汉,挥舞著铁锤,奋力捶打著烧红的钢铁。火星四溅,汗水横流。 一旁的流水线上,一个个精密的零件,正在被组装成一支支崭新的火銃。 与现役的火銃不同,这些新火銃的构造更加复杂,填装更便捷,射速也更快。 这,就是陈平川的新发明之一——“龙兴三年式火銃”! 而在工坊的另一头,一个戒备森严的独立院落里,则在进行著另一项绝密的研究。 第419章 八万大军出关!血债必须血偿! “都小心点!手脚麻利些,但別给我毛毛躁躁的!这玩意儿可不是闹著玩的!” 全伯穿著一身紧窄的皮质工装,两鬢斑白,但眼神却锐利得能穿透铁板。他正对著几名小心翼翼搬运著一个巨大铁球的工匠大声呵斥。 那铁球比寻常的实心炮弹要大上好几圈,通体黝黑,外壳上用白粉画著复杂的纹路和標记,看上去神秘又危险。 这便是陈平川的又一杀手鐧——“天女散弹”! 这东西的设计理念极其简单粗暴:一个巨大的薄皮铁球,內部填充了大量的猛火药和数不清的铁砂、碎铁片。 它被火炮发射出去,砸进敌军阵中,依靠自身的引信发生二次爆炸,將內部的致命填充物向四面八方喷射出去。 其威力,不亚於在人群中引爆一颗巨大的震天雷。 一名刚入工坊不久的小工匠,捧著图纸,凑到全伯身边,脸上写满了敬畏和不解。 “师父,这……这东西真的能炸开?它飞出去,万一引信失灵了怎么办?或者,在炮膛里就……” “废话!”全伯眼睛一瞪,没好气地打断了他,“图纸是陛下亲手画的,每一个尺寸,每一种材料,都经过了陛下的精密计算,还能有假?陛下的智慧,是你我能揣度的?” 他提起图纸,指著上面一个复杂的结构,“看到没?这是双重延时引信,外面这层是撞击引信,只要碰到硬物就会触发。就算撞击引信失灵,里面还有一层慢速燃烧的火药绳,算准了时间,落地就炸!至於在炮膛里炸膛?哼,只要你小子装填火药的时候別手抖,严格按照规程来,就出不了事!” 小工匠被训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问。 全伯看著他那副样子,语气缓和了些,望著那巨大的铁球,声音里带著一股难以抑制的自豪和狂热。 “別囉嗦了!赶紧干活!咱们在这多耽误一个时辰,前线的將士们就要多流血!他们可都等著咱们的新傢伙,去砸烂那些倭寇的狗头呢!” “是,大人!” 工匠们齐声应和,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另一边,海陆大军已经集结完毕,后方的武器研发与生產也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一切,都在按照陈平川的计划,有条不紊地推进著。 而此刻的倭国联军,还在为攻陷高丽国都汉城而沾沾自喜,在城中大肆烧杀抢掠,瓜分著战利品,浑然不知,一场足以將他们彻底埋葬的灭顶之灾,已悄然降临。 …… 三日后,山海关。 天刚蒙蒙亮,雄浑苍凉的出征號角声便响彻了云霄,驱散了清晨的薄雾。 八万五千名大夏將士,在各自將领的带领下,列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匯聚在巍峨的关墙之下。 旌旗如林,迎风招展,上面绣著的“夏”字和各种猛兽图腾,在晨光中熠熠生辉。 刀枪如雪,反射著冰冷的寒光。 一股混杂著铁血与荣耀的肃杀之气,冲天而起,连天边的云彩,都被染上了一层凝重的顏色。 镇北大將军秦锋,身披一套吞口兽面玄甲,骑在一匹通体乌黑、毫无杂毛的神骏战马之上。他如同一尊铁铸的雕像,目光炯炯地看著眼前这支由他亲手锤链出来的钢铁大军。 在他的身后,车骑大將军石头、虎威將军林勇、以及从“恶鬼军团”收编而来,如今已是偏將的王奎等一眾大將,同样披坚执锐,神情肃穆。 “將士们!” 秦锋催动战马,缓缓来到阵前,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震彻四野的怒吼。 (请记住 101 看书网伴你读,101????????????.?????超贴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的声音,通过內力加持,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中。 “陛下有旨!倭寇犯我邻邦,屠戮无辜,其心可诛!今,我等奉天討逆,出关征討!” “此战,不为开疆拓土,不为金银財宝!只为扬我大夏国威!为那些惨死在倭寇刀下的无辜百姓,討一个公道!”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尔等,可有信心!” “有!有!有!” 八万五千名將士,热血上涌,同时举起手中的兵器,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吶喊。那声音匯聚在一起,仿佛要將整个天空都掀翻过来。 “出发!” 秦锋不再多言,率先催动战马,向著洞开的关门奔去。 “轰隆隆……” 大军开拔,沉重的脚步声、马蹄声、车轮碾压地面的声音,匯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涌出了雄伟的山海关,踏上了征伐之路。 …… 大军一路向东,行军速度极快。渡过辽河,便正式进入了高丽境內。 然而,当他们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时间,所有大夏將士的心,都猛地沉了下去。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幕幕死气沉沉的场景。 田地里长满了荒草,本该是丰收的季节,却看不到一株庄稼。 沿途的村庄,无一例外,都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只剩下残垣断壁在风中呜咽。 道路两旁,隨处可见倒毙的尸骨,男女老少,衣不蔽体。 许多尸体早已被乌鸦和野狗啃食得面目全非,森森白骨暴露在外,散发著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偶尔能看到几个倖存的百姓,也都是面黄肌瘦,衣衫襤褸,眼神空洞麻木,像是一群在人间游荡的孤魂野鬼。 他们看到大夏的军队,眼中没有半点欣喜,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尖叫著,一鬨而散,拼命躲进路边的树林里,瑟瑟发抖,仿佛看到了一群新的恶魔。 “这……这就是被倭寇洗劫过后的景象吗?” 一名刚从京畿大营补充进火銃营的年轻士兵,看著路边一个蜷缩著死去的孩童尸体,那孩子小小的身躯已经被野兽啃食只剩一半。 士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跑到路边乾呕起来。 他身边的老兵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气。 “小子,记住这个景象,永远別忘!这就是战爭。我们来,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的爹娘,我们的婆娘孩子,我们的家乡,变成这个样子。” 年轻士兵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原先的恐惧和不適,正被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所取代。 第420章 孤城血守待天兵,倭將帐中笑苍生 秦锋骑在马上,脸色阴沉。 他征战多年,杀过的人,见过的死人,比很多人一辈子见过的活人都多。 但眼前这如同人间地狱般的惨状,依旧让他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这已经不是战爭,这是单方面的屠杀和凌虐! 几乎可以和蛮族入侵中原时的惨状,相提並论! “传令下去!”他对著身边的传令兵低吼道,“全军加速前进!另外,派人去寻找倖存的百姓,告诉他们,我们是大夏的军队,是来帮他们报仇的!给他们一些食物,好好安抚,让他们为我们引路!”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大夏军队的行动,很快就起到了效果。那些躲藏起来的高丽百姓,看到这些穿著威武鎧甲的士兵,非但没有像倭寇那样抢掠他们,反而给了他们宝贵的粮食,还用工兵铲帮他们掩埋亲人的尸骨,让他们入土为安。 他们眼中的恐惧,渐渐被一丝微弱的希望所取代。 终於,一名懂汉话的白髮老者,拄著一根烧焦的木棍,颤颤巍巍地从废墟中走了出来,在秦锋的马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天朝上国的將军啊!你们……你们可算来了!” 老者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枯瘦的手紧紧抓著地面。 “那些倭寇……他们不是人!他们是魔鬼啊!他们烧我们的房子,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男人,侮辱我们的女人……我的儿孙……我的儿孙全都……全都死在了他们的刀下啊……” 老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让周围所有的大夏將士,一个个眼眶发红,牙关紧咬。 秦锋翻身下马,走上前,亲手將老人扶起。 “老人家,你放心。” 他的声音温和。 “我们来了。这些血债,我们会一笔一笔地,连本带利,跟他们算清楚!” 通过这位老者,秦锋对倭寇的暴行,有了更直观、更详细的了解。 倭寇的十万联军,攻陷汉城之后,並没有急於北上继续攻打高丽残余的抵抗力量,而是在富庶的高丽中部地区,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大劫掠。他们以战功为名,纵容士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整个高丽中部,几乎变成了一片焦土。 听完老者的哭诉,秦锋沉默了许久,让人安抚好老者,他才重新翻身上马。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钢铁洪流,再次下令。 “传我將令,全军急行军!目標,义州!” …… 义州城,高丽北方最后的屏障。 此刻,这座坚城已经岌岌可危。 城外,黑压压的倭寇大营连绵十里,旌旗林立,各种古怪的家纹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数不清的足轻(普通士兵)和武士在营地间穿梭,喧囂声和狂笑声,隔著老远都能听见。 倭军已经围城三日。 城墙上,到处都是烟燻火燎的痕跡,箭矢密密麻麻地插在墙垛上,如同刺蝟的尖刺。 几处被倭军集中火力攻击的墙段,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破损和坍塌,高丽士兵正用残破的木板和沙袋,拼命地进行著临时修补。 城头的高丽守將李莞,身披染血的甲冑,拄著战刀,疲惫地看著城下的敌营。他的脸上,满是绝望。 “將军,南墙又被他们轰开一个缺口,兄弟们用身体才堵上……”一名副將踉蹌著跑来,声音嘶哑。 “伤亡如何?”李莞眼皮都没抬一下。 “又折了三百多人……城里的青壮,快要打光了。” 李莞沉默了,握著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这三天,对他们来说,如同地狱。 倭寇的攻势,一波接著一波,仿佛永不停歇。 尤其是他们手中的一种名为“铁炮”的火器,更是让高丽守军吃尽了苦头。 那种火器,虽然射速缓慢,装填繁琐,但在百步之內,威力惊人,寻常的木盾和皮甲根本无法抵挡。 倭寇常常组织数百名铁炮手,对著城墙的某一段进行轮番齐射,將城头的守军打得抬不起头来,然后他们的步兵再扛著云梯衝上来。 高丽军虽然也有一些老旧的火銃,但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远远无法与倭寇的铁炮队抗衡。 李莞甚至怀疑,倭寇使用的是大夏朝军队使用的武器。 三天下来,义州城內一万五千守军,已经伤亡过半。 若不是城中军民同仇敌愾,恐怕这座城池早已陷落。 “援军……天朝的援军,还没有消息吗?”李莞的声音里,带著最后一丝期盼。 副將摇了摇头,满脸苦涩:“毫无音讯。或许……或许天朝上国,已经放弃我们了。” 李莞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是啊,高丽已经丟了国都,半壁江山沦丧,在强大的倭国联军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大夏皇帝凭什么为了一个如此孱弱的藩属国,去和凶悍的倭寇死磕? 唇亡齿寒的道理,不是谁都懂,也不是谁都愿意去承担那份代价的。 “將军!你看!倭寇又上来了!”城头,一名瞭望的士兵发出了惊恐的大叫。 李莞猛地抬头,只见倭军大营中,鼓声雷动。 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正扛著云梯,推著衝车,在铁炮队的掩护下,再次朝著义州城发起了猛攻。 “准备迎敌!”李莞拔出战刀,发出一声悲壮的怒吼,“高丽的男儿们!我们身后,就是我们的妻儿老小!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今日,便与这帮畜生,死战到底!” “死战!死战!” 城头,残存的高丽士兵们,发出了绝望而又决绝的吶喊。 …… 倭军中军大帐。 一个身材矮小,面容猥琐,却偏偏留著两撇夸张小鬍子的中年男子,正跪坐在一张虎皮上,愜意地品尝著抢来的美酒。 此人便是此次倭国联军中,织田信长麾下的头號猛將——羽柴秀吉。 此时的他,还只是织田家的一名“奉行”(高级官员),但其野心与能力,已经开始展露。 在他的下首,坐著一名相貌堂堂,神情倨傲的武將。 他是德川家康派来的副將,德川四天王之一的酒井忠次。 “酒井大人,”羽柴秀吉放下酒杯,笑呵呵地说道,“你看,这些高丽人,还真是顽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过,也快了。最多明天,这义州城,便是我等的囊中之物了。” 酒井忠次轻哼了一声,言语间带著几分轻蔑:“羽柴大人太过小心了。区区一个义州,若不是大人您坚持要稳扎稳打,以我德川家的赤备队,半日之內,便可將其踏平。” 他的话里,透著对羽柴秀吉这个平民出身將领的瞧不起。 第421章 骄兵悍將入罗网,不知死神已在望 羽柴秀吉也不生气,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 他心里清楚,这次所谓的“联军”,不过是织田、德川、毛利、岛津等几个大名(倭国的诸侯)为了共同的利益,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眾。 大家各怀鬼胎,都想保存自己的实力,让別人去当炮灰。 他之所以不急於攻下义州,一来是为了消磨这些高丽守军的锐气,减少己方的伤亡。 二来,也是在等。 等那个传说中,已经出关的大夏军队。 “呵呵,酒井大人勇武,在下佩服。”羽柴秀吉打了个哈哈,“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听说,那大夏的皇帝,已经派兵出关了。我们还是得留点力气,来对付这些正主儿。” “大夏军队?”酒井忠次发出一声嗤笑,“羽柴大人多虑了。汉人刚刚经歷一场大战,王朝更迭,根基不稳,他们的军队也不过是一群样子货罢了。他们的武器,能比得上我们的铁炮吗?他们的武士,能有我们悍不畏死吗?当年大业朝国力鼎盛时期,曾两次征伐我神国,不也都是鎩羽而归?如今的汉人,比当年的汉人,恐怕还要不如!” “哈哈哈,说的是,说的是!”羽柴秀吉连连点头,心中却在冷笑。 这个酒井忠次,真是个標准的蠢货。 只看到了大夏朝刚刚建立,却没看到这个王朝是在尸山血海中建立起来的。 尤其是那个年轻的皇帝,更是一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角色。 这样的人,会派一支“样子货”军队来? 他羽柴秀吉,可不信。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报!启稟两位大人!大营东面十里外,发现一支不明骑兵,正向我军粮道方向移动!旗號……旗號是『夏』字旗!” “什么?!” 羽柴秀吉和酒井忠次同时站了起来。 酒井忠次脸上先是惊讶,隨即化为狂喜:“哈哈哈!来得好!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羽柴大人,这正是我们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他转向羽柴秀吉,主动请缨道:“请大人准许,由我率领五千精锐,前去將这支不知死活的汉人骑兵,彻底歼灭!” 羽柴秀吉眯起了眼睛。 一支骑兵,就敢衝击他数万大军的粮道?这不合常理。 要么是诱饵,要么……就是对自己实力有著绝对的自信。 他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酒井忠次,心中瞬间有了计较。 让这个德川家的蠢货去探探路,也好。 贏了,是联军的功劳。 输了,正好挫挫德川家的锐气,还能让他看清楚这支大夏军队的真正实力。 “好!”羽柴秀吉当即拍板,“既然酒井大人有如此信心,那这头功,就让给大人了!我便在这里,静候大人的凯旋佳音!” “哈!多谢羽柴大人成全!” 酒井忠次大喜过望,他觉得羽柴秀吉是被自己刚才的话说动了,兴冲冲地领了將令,立刻前去点兵。 看著酒井忠次离去的背影,羽柴秀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凝重。 他走到大帐门口,望著东方,喃喃自语。 “大夏……陈平川……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少斤两吧。” 他有一种预感,这场战爭,恐怕不会像酒井忠次想的那么简单。 而他自己,这个出身低微的“猴子”,或许能在这场席捲东亚的巨大风暴中,找到真正属於自己的,一飞冲天的机会。 …… 义州城东,十里坡。 这里是一片平缓的丘陵地带,中间一条官道穿行而过,道路两旁是半人高的灌木和荒草,再往外,则是一片稀疏的树林。 对於骑兵来说,这里並非理想的设伏地点。 但对於装备了火銃的步兵而言,却是绝佳的战场。 此刻,秦锋亲率的三万火銃营,正以一种奇特的阵型,悄无声息地埋伏在官道两侧。 他们没有挖设任何壕沟,也没有构筑任何胸墙,只是以百人为一队,分成了三个梯队,前中后三排,静静地趴在荒草与灌木丛中。 黑洞洞的枪口,从草丛的缝隙中伸出,仿佛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指向那条空无一人的官道。 所有士兵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跳声都仿佛被压抑到了最低。 战场上,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 秦锋同样趴在草丛里,手里端著一架单筒望远镜,冷静地观察著远方。 “將军,派出去的两千骑兵已经和倭寇的斥候交上手了,正按计划向这边撤退。倭寇的追兵,咬得很紧。”一名斥候悄无声息地摸到秦锋身边,低声匯报导。 “有多少人?”秦锋头也不抬地问道。 “目测至少五千,旗號是三叶葵,应该是德川家的兵。” “德川家……”秦锋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他放下望远镜,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让兄弟们都沉住气。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火!把敌人,放到一百步之內再打!” “是!” 传令兵猫著腰,迅速將命令传达了下去。 一百步! 这个距离,对於火銃来说,几乎是脸贴脸的射击了。 在这个距离上,火銃弹丸的威力足以洞穿任何盔甲。 但同时,也意味著极大的风险。 一旦第一轮打击没能彻底摧毁敌人的衝击力,那么接下来,就是残酷的白刃战。 火銃兵,最怕的就是被敌人近身。 但秦锋手下的这些火銃兵,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是陈平川一手打造的精锐,他们经歷过最严苛的训练,打过最残酷的硬仗。 他们对自己的武器,对自己的统帅,有著绝对的信任。 他们相信,將军的命令,永远是正確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於,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烟尘。 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最先出现的是大夏的两千玄甲重骑。 他们並没有显得多么狼狈,只是保持著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沿著官道向西撤退。 仿佛身后追赶的不是五千敌军,而是一群无关紧要的苍蝇。 而在他们身后大约一里处,一支倭军大队,正气势汹汹地追赶而来。 他们高举著各种旗帜,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像一群被激怒的鬣狗。 领军的,正是酒井忠次。 此刻的酒井忠次,志得意满。 在他看来,前面那支汉人骑兵,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对方只有两千人,而自己有五千精锐,其中还有五百引以为傲的铁炮手。 他甚至已经在盘算著,该如何將这支骑兵全歼,然后提著他们將领的头颅,回到羽柴秀吉面前,好好羞辱一下那个出身低贱的“猴子”。 第422章 火龙啸天惊敌胆,铁骑奔雷碎贼魂 “追!都给我追上去!不要让他们跑了!”酒井忠次挥舞著手中的太刀,大声催促著。 倭军的脚程很快,双方的距离,在不断拉近。 八百步…… 五百步…… 三百步…… 眼看著,倭军的前锋,就要踏入秦锋设下的埋伏圈。 而就在这时,前方正在“逃窜”的大夏骑兵,忽然做出了一个让酒井忠次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们竟然分成了两队,向著官道两边的树林里钻了进去,转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酒井忠次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战术?难道是想凭藉树林的地形,摆脱追击? 愚蠢!区区两千骑兵,难道还想在树林里跟我的五千大军玩捉迷藏不成? 他没有多想,只当是敌人黔驴技穷了。 “停!”酒井忠次举起了手。 大军停下脚步。他举起马鞭,指著前方那片看似平静的丘陵地带。 “铁炮队上前!对著那两边的草丛,给我来一轮齐射!我倒要看看,里面藏著什么鬼东西!” 他为人虽然狂傲,但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宿將,基本的警惕心还是有的。 这片地形,太適合埋伏了。 先用铁炮进行一次火力侦察,是最稳妥的办法。 五百名铁炮手迅速上前,开始装填火药和弹丸。 他们的举动,在秦锋的望远镜里,显得可笑。 “这就是倭寇的火枪?”秦锋心中不屑,“跟我们的比,简直是玩具!” 他看到,倭军的整个前队,已经完全进入了火銃营的最佳射程。 是时候了! 秦锋猛地从草丛中站起身,手中的令旗,狠狠向前一挥! “第一排!开火!” 一声令下,埋伏在官道最前沿的一万名火銃兵,同时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一万支火銃同时喷出火舌,密集的枪声匯成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平地炸开一个惊雷! 白色的硝烟,瞬间瀰漫了整个战场。 正在装填弹药的倭军铁炮手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迎面而来的弹雨,打成了筛子。 灼热的铅弹,轻而易举地撕开了他们简陋的盔甲,钻进他们的身体,带出一蓬蓬血雾。 冲在最前面的上千名倭军足轻,也在这瞬间,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 惨叫声,哀嚎声,响彻云霄。 酒井忠次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蒙了。 他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险些將他掀翻在地。 “敌袭!有埋伏!” “是汉军的火器!” 倭军阵中,一片大乱。 酒井忠次稳住战马,看清楚火器射来的方向,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汉军的火器,射程怎么这么远?这么犀利?而且射速还这么快? 他们甚至没有看到对方装填的动作! “稳住!都给我稳住!结阵!结阵!”酒井忠次声嘶力竭地大吼著,试图稳住崩溃的阵型。 然而,他的声音,很快就被第二声巨响所淹没。 秦锋的第二面令旗,已经挥下。 “第二排!开火!” 又是一万支火銃,喷出了死亡的火焰。 刚刚从第一轮打击中回过神来,试图重新组织阵型的倭军,再次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弹雨覆盖之下,血肉横飞。 这一次,倭军的阵型,彻底崩溃了。 士兵们丟下武器,哭喊著,转身就跑。他们只想离这个可怕的地方越远越好。 “第三排!自由射击!掩护!” 秦锋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第三排的火銃兵们,开始对那些逃跑的倭寇,进行精准的点射。 与此同时,一阵惊天动地的马蹄声,从倭军的后方响了起来! 是那两千名消失在树林里的玄甲重骑! 他们绕了一个圈子,从倭军的背后,发起了致命的衝锋! “杀!” 士兵们发出怒吼,锋利的战刀横扫而出。 挡在面前的倭寇,连人带甲,被直接劈成了两半! 玄甲重骑排成锋矢阵,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从倭军的队尾,一直凿穿到了队首! 砍瓜切菜! 这已经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 面对著前方密不透风的弹雨,和后方势不可挡的铁骑,倭军彻底丧失了所有斗志。 酒井忠次看著眼前的一切,手脚冰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 他竟然败了! 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如此的……莫名其妙! 他甚至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输的。 “大人!快走!汉军的骑兵衝过来了!”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拼死护在他的身边,焦急地大喊。 酒人忠次如梦初醒,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怨毒。 他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狠狠一鞭抽在马股上,带著仅剩的百余名残兵,头也不回地向著来路,仓皇逃窜。 身后,是数万大夏將士,发出的震天动地的吶喊。 “大夏威武!” …… 酒井忠次逃了。 他带著出发时的五千精锐,仅仅一个时辰不到,就只剩下百余骑狼狈不堪的残兵,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倭军大营。 当他浑身浴血,丟盔弃甲地衝进羽柴秀吉的中军大帐时,后者正在悠閒地擦拭著自己的佩刀。 “酒井大人?你这是……”羽柴秀吉看到他的惨状,故作惊讶地站了起来,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却又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预料到酒井忠次会输,但他没想到,会输得这么快,这么惨。 “败了……全完了……” 酒井忠次从马上滚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情恍惚,语无伦次。 “汉军……汉军的火器……太可怕了……” “冷静点,酒井大人!”羽柴秀吉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在羽柴秀吉的追问下,酒井忠次才断断续续地,將十里坡那场如同噩梦般的伏击战,讲述了一遍。 当他讲到汉军的火銃营,如何在不间断的情况下,连续进行了三轮齐射时,大帐內所有的倭军將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段击?” 一名来自萨摩藩,名叫岛津义弘的將领,皱起了眉头。 他以作战勇猛和擅用铁炮闻名,对火器有著深入的研究。 “这不可能!任何铁炮,装填一次,都需要至少五息的时间!他们怎么可能做到连续射击?” 第423章 脸都嚇绿了,这仗还怎么打? 酒井忠次激动地喊道:“是真的!我亲眼所见!他们的火銃,填充速度很快!眨眼的功夫,就能射击一次!速度快得嚇人!” “纳尼?!” 这一下,连羽柴秀吉都无法保持镇定了。 高速射击的火銃? 这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汉军的火器,在技术上,已经领先了他们太多! 他们的铁炮队,在对方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难怪五千精锐,会败得如此之惨! “骑兵呢?他们的骑兵如何?”羽柴秀吉追问道。 提到骑兵,酒井忠次的脸上,露出了更加恐惧的神情。 “他们的骑兵……全身重甲,连战马都披著铁鎧!衝锋起来,就像一堵会移动的铁墙!我们的长枪阵,在他们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一衝就垮!” 大帐內,一片死寂。 所有的倭军將领,脸上都写满了惊骇。 犀利得不像话的火器,刀枪不入的重甲骑兵…… 这,就是大夏的军队? 他们引以为傲的武勇,在这样一支军队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羽柴秀吉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知道,自己严重低估了对手。 这个叫陈平川的大夏皇帝,不仅自己是个狠人,他手下的军队,更是一群怪物! “报——!” 就在这时,又一名瞭望哨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启稟大人!义州城外,发现大夏主力部队!人数……人数铺天盖地,一眼望不到头!他们……他们还推著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有著巨大的铁管的火炮!” “主力到了?” 羽柴秀吉心中一凛,立刻衝出大帐,爬上了营地里的瞭望台。 他举起从西方商人那里高价买来的千里镜,向著义州城的方向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便猛地一缩。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大军,如同潮水般涌来。 旌旗蔽日,刀枪如林。 那股冲天的杀气,隔著十几里地,都让他感到一阵心悸。 而在那大军的中央,数百门通体黝黑,炮管闪烁著金属光泽的巨炮,被挽马拖拽著,缓缓向前。 那炮的形制,与他们从葡萄牙人那里仿製的“国崩炮”(佛郎机炮)完全不同。 炮身更长,更粗,看上去也更加狰狞。 “这就是……大夏的真实实力?”羽柴秀吉喃喃自语,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他身边的酒井忠次,看到这副军容,更是嚇得两腿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 …… 义州城外,大夏军阵。 石头率领的中军主力,终於与秦锋的先锋部队,胜利会师。 “哈哈哈!秦锋,你小子可以啊!一来就给倭寇送了份大礼!”石头一见到秦锋,就给了他一个熊抱,差点把秦锋的骨头给勒断。 “滚蛋!你这蛮牛,想勒死我啊!”秦锋笑骂著推开他,“小打小闹罢了,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呢。” 他指了指远处那连绵不绝的倭军大营。 “怎么样?陛下给咱们准备的新傢伙,都拉来了吧?” “那当然!”石头一拍胸脯,得意地指著身后那三百门崭新的后膛火炮,“三百门『龙兴二年式』后膛炮,一门不少!还有陛下亲手设计的『天女散弹』,马上送到!保证让那帮倭寇,尝尝什么叫天降正义!” 秦锋看著那些威武雄壮的火炮,眼中也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好!那就別等了!传我將令,炮兵营立刻前出,在距离敌营两里处,建立炮兵阵地!” “两里?”石头愣了一下,“这么近?不怕他们的炮反击吗?” 斥候已经將倭寇有火炮的事情报告给了他们,而且还画了草图,標註了它们在敌营中的大致位置。 “你是说倭寇的那个叫什么『国崩炮』的垃圾?射程最多一里半,够不著我们。”秦锋冷笑道,“而且,就是要这么近,才能让每一发炮弹,都砸在他们脑门上!” “我就是要让义州城里的高丽君臣,让那些倭寇,都亲眼看看,我大夏的天威,到底是什么样子!” “好!就听你的!”石头也不再犹豫,当即下令。 两千名炮兵,在步兵的掩护下,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动作嫻熟地將一门门重达数千斤的火炮,从挽马上卸下,调整炮口角度,构筑临时的发射阵地。 三百门火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齐刷刷地对准了远处的倭军大营。 那场面,壮观到了极点。 义州城墙上,高丽守將李莞和他的士兵们,已经看呆了。 他们何曾见过如此规模的炮兵阵地? “那……那就是天朝的援军吗?”一名年轻的高丽將领,结结巴巴地问道。 “好像……是的……”李莞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他能感受到,那三百门巨炮所蕴含的,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几天的坚守,值了! 倭军大营,瞭望台上。 羽柴秀吉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们在干什么?在两里外就停下了?难道想用那种火炮,攻击我的大营?” 他身边的岛津义弘,也是一脸凝重。 “羽柴大人,不可不防。汉人诡计多端,他们的火器又如此犀利。我们应该立刻下令,让部队后撤,或者派出精锐,去衝击他们的炮兵阵地!” “衝击?”羽柴秀吉苦笑一声,“你没看到他们炮兵阵地两翼的步兵方阵吗?至少有三万人!火銃上膛,长枪如林!我们派多少人去,都是送死!” “那……那就后撤?” “现在撤,军心就散了!”羽柴秀吉咬了咬牙,“传令下去!全军戒备!我就不信,他们不过几百门火炮,还能把我的大营给掀了不成!” 他还是抱著一丝侥倖。 然而,他的这份侥倖,很快就被无情的现实,彻底击碎。 大夏炮兵阵地上。 石头亲自来到了阵前,他脱掉上身的鎧甲,露出古铜色、如同铁铸般的肌肉。 他从一名炮兵手里,接过一面巨大的红色令旗。 “全都有了!”石头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响彻战场的咆哮。 “目標,敌军中军大帐!正前方!三轮急速射!” “准备!” “开炮!” 他手中的令旗,狠狠向前一挥! 下一秒,三百门后膛火炮,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第424章 这就是天朝的战爭方式! “轰——隆——!” 三百门后膛炮同时开火,那声势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沉闷的巨响,匯成一股肉眼可见的声浪,向著四面八方席捲而去。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仿佛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地震。 无数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双耳嗡鸣,站立不稳。 义州城墙上,许多高丽士兵甚至嚇得直接趴在了地上,以为天塌了下来。 紧接著,三百颗黑色的炮弹,拖著尖锐的呼啸声,从炮口中喷射而出,在天空中划过三百道优美的拋物线,如同三百只择人而噬的黑色禿鷲,扑向了远处的倭军大营。 倭军瞭望台上,羽柴秀吉和一眾將领,眼睁睁地看著那些黑点在自己的瞳孔中不断放大,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真……真的打过来了?!” “快!隱蔽!”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炮弹的飞行速度,远比他们想像的要快。 “轰!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声,在倭军大营中连成了一片。 大地被撕裂,帐篷被掀飞,人马在火光与衝击波中,被炸得支离破碎。 一发炮弹,精准地落在了倭军大营的粮草堆放区。 巨大的爆炸,直接將堆积如山的粮草点燃,冲天的火光和浓烟,染黑了半边天空。 另一发炮弹,砸进了一处足轻的营帐区。 泥土、碎石、残肢断臂,被高高地拋向空中,然后如下雨般落下,场面惨不忍睹。 整个倭军大营,瞬间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倭寇们哭喊著,尖叫著,四处奔逃,完全不知道该往哪里躲。 他们引以为傲的营寨和防御工事,在这样毁天灭地的炮火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不可能……这不可能……” 羽柴秀吉趴在瞭望台的护栏后面,感受著脚下剧烈的震动,看著自己经营多日的大营在炮火中化为一片火海,整个人都傻了。 他打了一辈子仗,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炮火。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大夏的炮兵,展现出了令人惊骇的射击效率。 后膛炮的优势,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炮手们只需要打开炮閂,將定装炮弹塞进去,关上炮閂,就能立刻进行下一次击发。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不可思议。 第一轮炮击的硝烟还未散尽,第二轮炮击,已经接踵而至! “轰隆隆——!” 又是三百发炮弹,呼啸而来。 这一次,炮火的覆盖范围,更加精准,更加致命。 倭军的中军大帐区域,遭到了重点照顾。 十几发炮弹,接二连三地在附近爆炸。 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了大帐旁边,属於酒井忠次的营帐。 精美的营帐,连同里面的亲卫,瞬间被炸得灰飞烟灭。 酒井忠次本人,因为刚才被嚇破了胆,提前躲进了一个土坑里,才侥倖逃过一劫。 但当他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时,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嚇得魂飞魄散。 羽柴秀吉的中军大帐,虽然没有被直接命中,但也被爆炸的衝击波,掀翻了一半。 他本人,更是被一块飞溅的木片,划伤了脸颊,鲜血直流。 “撤退!快!传令全军,后撤二十里……不,三十里!快!” 羽柴秀吉终於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扯著嗓子,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再不撤,他的军队,就要被这恐怖的炮火,活活给轰平了! 然而,就在他的命令刚刚下达,还未来得及传出去的时候,第三轮炮击,来了! 这些巨大的铁球,在空中划过一道道诡异的弧线,然后重重地砸进了倭军的阵中。 无数倭寇士兵,瞬间血肉模糊,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在了血泊之中。 勉强维持的军心,彻底崩溃了。 不用羽柴秀吉再下令,所有的倭寇士兵,都疯了一样,丟下了一切,向著远离大夏军阵的方向,拼命逃窜。 溃败! 一场彻头彻尾的大溃败! 羽柴秀吉在几名亲卫的拼死保护下,也混在乱军之中,狼狈不堪地向北逃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已经变成火海和屠宰场的大营,又看了一眼远处那如同神魔般,依旧在不断喷吐著火焰的炮兵阵地,眼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但他更清楚,现在不是不甘的时候。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陈平川……大夏……”他咬著牙,將这两个名字,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我羽柴秀吉,今日之辱,来日,必將百倍奉还!” …… 炮击,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 直到倭军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线上,秦锋才下令停止了炮击。 战场上,一片狼藉。 曾经连绵十里的倭军大营,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 到处都是燃烧的帐篷,破碎的武器,和残缺不全的尸体。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浓烈的硝烟和血肉烧焦的恶臭。 大夏的將士们,看著眼前的杰作,一个个都激动得满脸通红。 太强了! 这就是他们大夏的军队!这就是他们陛下的武器! 有如此利器在手,何愁倭寇不灭! 义州城墙上,则是一片死寂。 李莞和所有的高丽军民,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呆地看著城外那如同神跡般的景象,久久无法言语。 围困他们三日,让他们死伤惨重,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数万倭寇大军,就这样……被天朝的军队,用半个时辰的炮击,给彻底击溃了? 这……这是真的吗? 直到秦锋派出的使者,来到城下,高声宣布“倭寇已退,义州之围已解”时,城墙上,才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天朝万岁!大夏皇帝万岁!” 无数高丽人喜极而泣,跪倒在地,向著大夏军阵的方向,拼命地磕头。 李莞也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亲自下令,打开城门,率领城中所有文武官员,出城迎接王师。 当他看到秦锋和石头那两张年轻而又坚毅的面孔时,他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行了一个藩国对宗主国將领的最高礼节。 “高丽义州府尹李莞,叩谢天朝將军再造之恩!” 秦锋翻身下马,將他扶起,神情却依旧严肃。 “李大人不必多礼。”他看著李莞,平静地说道,“我家陛下有令,此战,一是救高丽,二是为灭倭寇!” “今日之战,只是开胃小菜。不日,我大夏大军,便要直捣平壤,兵临汉城,將所有盘踞在高丽国土上的倭寇,尽数斩绝!” “届时,还望李大人能助我军一臂之力,共討国贼!” 李莞听著秦锋这番杀气腾腾的话,心中一震。 他看著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夏將军,看著他身后那支军容严整,气势如虹的钢铁大军,他知道,高丽,有救了。 而那些不可一世的倭寇的末日,也真的要来临了。 “將军放心!”李莞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鏗鏘有力,“高丽上下,愿为前驱,助天军荡平倭寇,血此国讎家恨!” 第425章 棒子国王来跪舔!天朝可不是你的保姆! 义州之围,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被戏剧性地解除了。 大夏军队仅仅用了一场半个时辰的炮击,就將围城数日的数万倭寇打得丟盔弃甲,狼狈北窜。 此战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高丽北部。 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高丽军民,士气大振。 各地残存的抵抗力量,纷纷响应大夏的號召,开始向义州集结。 而远在鸭绿江北岸,龟缩在小小行宫里的高丽国王李峼,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更是欣喜若狂。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的?天朝大军,真的只用半个时辰,就击溃了羽柴秀吉的主力?”李峼抓著前来报信的使者,反覆確认。 “千真万確!陛下!”使者激动得满脸通红,“奴才亲眼所见!天朝的火炮,威力堪比天雷!一轮齐射,倭寇的营寨就化为火海!倭寇死伤数千,狼狈逃窜,连大营都不要了!如今,秦锋將军和石头將军,已经率军进驻了义州城!” “好!好!好!”李峼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在原地来回踱步,“天不亡我高丽!天不亡我高丽啊!” 他当即下令,摆驾义州,要亲自前往大夏军营,感谢王师。 身边的臣子连忙劝阻:“陛下,义州刚刚解围,倭寇虽退,但其主力尚在,此时前往,恐怕多有不便,万一……” “万一什么?”李峼眼睛一瞪,“天朝大军在此,还有什么好怕的?朕身为一国之君,天朝派出王师,为我高丽血战,朕若还龟缩在此,岂不让天下人耻笑?让大夏的將军们寒心?” “传朕旨意,即刻启程!朕要亲自去见大夏的將军!” …… 三日后,义州城。 秦锋和石头,正在中军大帐內,研究著马三从倭军后方送来的最新情报。 “根据马三的消息,羽柴秀吉在逃回平壤后,立刻收拢了残兵,並联合了盘踞在平壤的另一支倭军主力,岛津义弘的部队。” 秦锋指著地图上的“平壤”二字,眉头紧锁。 “目前,倭寇在平壤的总兵力,不下五万。除了羽柴秀的部队,还有九州萨摩藩的岛津义弘所率的两万精锐,以及从汉城北上增援的毛利辉元所率的一万兵马。” “这岛津义弘,外號『鬼石曼子』,作战极其悍勇,擅长山地设伏和钓野伏战术,不可小覷。毛利辉元则是倭国西部最大的大名,实力雄厚,为人老成持重。” 石头听著这些陌生的名字,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本书首发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管他什么鬼石曼子,还是牛头马面。在咱们的火炮面前,都是一堆肉靶子!”他瓮声瓮气地说道,“依我看,咱们也別搞那么多里胡哨的。大军直接开到平壤城下,像在义州城外一样,先用炮弹给他们洗个地,然后再衝进去,砍光他们就完事了!” 秦锋摇了摇头,神情严肃。 “没那么简单。平壤是高丽旧都,城墙高大坚固,远非义州可比。而且城內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如果我们只是在城外炮击,他们完全可以龟缩在城里,消耗我们的弹药。若是强攻,我军必然会付出巨大的伤亡。这不符合陛下『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战果』的战略方针。”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跟他们耗著吧?咱们的粮草,可经不起这么耗。”石头挠了挠头。 秦锋也陷入了沉思。 打,肯定是要打的。但怎么打,才能打得漂亮,打得让陛下满意,这確实是个难题。 强攻,伤亡太大。 围城,耗时太久。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一名亲兵走了进来。 “启稟两位將军,高丽国王李峼,已至城外,请求进营拜见。” “高丽国王?”秦锋和石头对视了一眼。 “让他进来吧。”秦锋淡淡地说道。 对於这个几乎把国家都丟光了的国王,他並没有太多的敬意。 在他看来,若不是高丽君臣无能,倭寇又岂会如此轻易地长驱直入。 很快,身著王袍的李峼,在一眾高丽大臣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帐。 一进门,他便对著上首的秦锋和石头,深深一揖。 “高丽国王李峼,拜见上国天军!” 他的姿態,放得极低。 秦锋和石头也站起身,象徵性地还了一礼。 “陛下不必多礼,请坐。” 一番客套之后,李峼便迫不及待地进入了正题。 “两位將军神威,一战而击溃凶顽,实乃我高丽之幸,万民之幸!朕代表高丽亿万子民,感谢大夏,感谢大夏皇帝陛下的天恩!” “陛下言重了。”秦锋微微点头,直言不讳地说道,“驱逐倭寇,本就是我大夏身为宗主国应尽之责。更何况,倭寇狼子野心,其最终目的,是想借道高丽,犯我大夏。此战,我们也是为自己而战。”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谢意我们心领了。眼下,我军正准备进军平壤,与倭寇主力决战。不知陛下,可有良策?” 李峼愣了一下,隨即面露惭愧之色。 “这……將军恕罪。朕……朕对军务,一窍不通。高丽军队,也……也已损失殆尽。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他麾下那些能征善战的將领,要么战死,要么被围,剩下的,都是些闻风而逃的软脚虾。他能有什么良策? 看著他那副样子,秦锋心中暗嘆一声,也不再为难他。 “既然如此,那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他站起身,走到李峼面前,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陛下勿需感谢我等,也不必感谢大夏。我家陛下曾言,国之存亡,终究要靠自己。外力可为援,却不可为恃。” “今日,我大夏可为高丽驱逐倭寇。但若高丽自身不强,他日,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倭寇前来。届时,大夏是否还会出兵,便未可知了。” 李峼听著这番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愧得无地自容。 秦锋的话,虽然直接,却也说到了点子上。 他看著眼前这位年轻的大夏將军,忽然想起了临行前,一位老臣对他说的话。 “这位大夏皇帝陈平川,绝非凡人。其志,恐怕不仅仅是守住大夏的江山。陛下此去,当谨言慎行,尽显恭顺,或可为我高丽,求得一线生机。否则……” 想到这里,李峼深吸一口气,再次对秦锋和石头行了一礼。 “將军教训的是!朕,受教了!” 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为助天军早日荡平倭寇,朕愿將高丽残存的三万兵马,尽数交由將军指挥!另,朕已下令,徵集全国之粮草,优先供给天朝大军!高丽上下,愿为前驱,万死不辞!” 第426章 锦囊开天机,神火焚倭奴 秦锋看著他那副“诚恳”的样子,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三万残兵败將,能有多大用处,他不敢指望。 但聊胜於无,至少可以用来当炮灰,或者干些摇旗吶喊,运输粮草的活计。 至於粮草,那才是他真正看重的。 毕竟,八万多大军,人吃马嚼,每天的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打发走了李峼君臣,大帐內,又只剩下秦锋和石头两人。 “唉,还是没辙。”石头一屁股坐下,闷闷地说道,“这平壤城,到底该怎么打?” 秦锋在地图前,来回踱步,也是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他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出征前,陛下除了给我们武器图纸,还给了我们三个锦囊!” “锦囊?”石头也想了起来,“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陛下说,遇事不决,可开锦囊!快!拿出来看看!” 秦锋立刻从自己贴身的甲冑內,小心翼翼取出了一个用明黄色绸缎包裹的锦囊。 锦囊共有三个,上面分別用硃砂写著“一”、“二”、“三”。 “先开第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怀著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心情,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第一个锦囊。 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著八个大字。 “围三缺一,火攻平壤。” 看到这八个字,秦锋和石头,同时愣住了。 两人呆呆地看著纸条,脑子里,仿佛有无数道闪电划过。 围三缺一…… 火攻平壤…… 他们反覆咀嚼著这八个字,越想,眼睛越亮,越想,心中越是骇然。 “神了……真是神了!” 许久之后,石头才憋出这么一句话,他看著秦锋,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陛下……他……他远在京城,是如何知道我们会在平壤城下,陷入两难境地的?又是如何知道,火攻平壤城是最好办法?” 秦锋也同样震撼。 他知道陛下神机妙算,却没想到,能神算到如此地步! 这简直就是未卜先知! 平壤城,又称“柳京”,城內外遍植柳树,且城中多为木质结构建筑。 一旦用火攻,后果不堪设想。 而“围三缺一”,更是兵法中的精髓! 三面围城,猛烈攻打,独留一面生路。城中之敌,见生路在前,必不会死战到底,而是会拼命从那“生路”突围。 而他们,就可以在那条“生路”上,布下天罗地网,以逸待劳,將突围之敌,一举歼灭! “高!实在是高!”秦锋抚掌讚嘆,“陛下此计,不仅算准了敌我双方的態势,更是將倭寇指挥官的心理,都算计了进去!” “面对我军的炮火优势,倭寇必然不敢出城野战。而强攻之下,他们若想突围,也必然会选择防守最薄弱,或者说,我们『故意』留给他们防守薄弱的那个方向!” “我们只需要……” 秦锋的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他一把將石头拉到地图前,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解起自己的作战构想。 而石头,也一改刚才的憨直,听得连连点头,眼中同样是精光四射。 一个围绕著“围三缺一,火攻平壤”这八字方针的,庞大而又精密的作战计划,在两个人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一个足以將五万倭寇主力,彻底埋葬在平壤城下的巨大陷阱,即將被悄然布下。 …… 半个月后。 大夏与高丽联军,总兵力十一万,兵临平壤城下。 大军並未立刻发起攻击,而是在距离平壤城十里外的地方,安营扎寨,摆出了一副要与城中倭寇长期对峙的架势。 平壤城头。 羽柴秀吉、岛津义弘、毛利辉元三名倭军主將,並肩而立,神情凝重地看著城外那连绵不绝的军营。 “汉军这是何意?”毛利辉元年纪最长,为人也最为稳重,他看著远处那严整的军容,眉头紧锁,“他们兵力占优,火器犀利,为何不立刻攻城,反而在十里外扎营?” “哼,还能是何意?”岛津义弘冷哼一声,眼中满是战意,“定是看到我军气势如虹,嚇破了胆,不敢轻易来攻罢了!” 他上次並未参与义州之战,对於那场惨败,他骨子里是不信的。 他认为,定是酒井忠次那个蠢货,轻敌冒进,才中了汉军的埋伏。 若是换了他岛津家的武士,结果定然不同。 羽柴秀吉没有说话,只是用他的千里镜,仔细地观察著城外大夏军队的动向。 他看到了那些如同山峦般稳固的步兵方阵,看到了那些在阳光下闪烁著寒光的重甲骑兵,更看到了那些让他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的黑色巨炮。 他的直觉告诉他,汉军的统帅,绝不是酒囊饭袋。 他们这么做,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图谋。 “不管他们有何图谋,”羽柴秀吉放下千里镜,沉声说道,“我们都不能掉以轻心。平壤城墙坚固,我们有五万大军,粮草也还算充足。只要我们坚守不出,以逸待劳,汉军远道而来,必然无法持久。等到他们粮草耗尽,军心动摇,便是我等反击之时!” “传我將令!”他转向身边的將领,“从今日起,全军加强戒备!在城头,增设铁炮手,严防汉军炮击!在城外,遍挖深壕,广布鹿角,阻止汉军骑兵靠近!我倒要看看,他们能奈我何!” “好!” 岛津义弘和毛利辉元,虽然心中各有想法,但羽柴秀吉的这个“固守待变”的策略,无疑是眼下最稳妥的选择,两人也都点头同意。 一时间,平壤城內外,倭军调动频繁,整个城池,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布满了尖刺的铁王八。 …… 大夏中军大帐。 秦锋和石头,同样在看著斥候刚刚绘製完成的,平壤城防部署图。 “嘿,这帮倭寇,还真学乖了。”石头看著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防御工事,嘿嘿一笑,“这是打算跟咱们当缩头乌龟啊。” “他们不当缩头乌龟,还能怎么办?”秦锋冷笑道,“出城野战,他们没那个胆子。陛下这一计,算是把他们的心思,拿捏得死死的。”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平壤城的地形地貌,被惟妙惟肖地还原了出来。 “按照陛下的锦囊妙计,我们该开始布置了。” 第427章 四面楚歌风云起,一计屠倭定乾坤! 秦锋拿起几面不同顏色的小旗,开始在沙盘上进行部署。 “王奎!” “末將在!” 一直站在帐下,沉默不语的王奎,立刻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他本是“恶鬼军团”的死囚,因为在鬼愁涧立下大功,之后因为作战勇猛,被陈平川破格提拔,封为大將。 “我命你,率领你本部兵马,外加两万高丽军,共计三万人,佯攻平壤东门、北门!”秦锋將一面黑色的令旗,插在了沙盘的东、北两个方向。 “你的任务,就一个字——『猛』!给我拿出吃奶的力气,日夜不停地攻打!声势越大越好!要让城里的倭寇相信,我们就是要从这两个方向,强行破城!” “末將遵命!”王奎接过令旗,眼中闪烁著嗜血的光芒,“请將军放心,末將便是把这三万人全都填进去,也绝不后退一步!” “好!”秦锋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拿起一面红色的令旗。 “丁远將军的水师,现在何处?” “回將军,丁將军已率三百战船,沿大同江逆流而上,目前已抵达平壤下游二十里处,隨时可以投入战斗。”一名参將匯报导。 “很好!”秦锋將红色令旗,插在了沙盘南侧,那条代表著大同江的蓝线上。 “传令丁远!命他率领水师,炮击平壤南门!同时,派出『蛙人』部队,携带震天雷,趁夜潜至南门城墙之下,给我把那里的城墙,炸出一个大窟窿!” “是!” 最后,秦锋拿起了代表著他自己和石头的,一金一银两面令旗。 他將代表著石头的银色令旗,插在了平壤城西一里处。 “石头,你率领三万火銃营,以及全部的炮兵,在城西设下主阵地!你的任务,是总揽全局。一旦西门有变,或者其他任何方向需要炮火支援,你都要在第一时间,给我把炮弹打过去!” “没问题!”石头拍著胸脯保证。 秦锋深吸一口气,將代表著自己的金色令旗,插在了西门外,一片不起眼的树林之中。 “我,亲率两万玄甲重骑,埋伏於西门之外!这里,就是我们为倭寇准备的『生路』,也是他们的『死路』!” “一旦倭寇不堪重负,从西门突围,我便亲率铁骑,將其一举截杀,彻底击溃!” 四路大军,各司其职。 一个针对平壤城的天罗地网,被彻底张开。 秦锋看著沙盘上那四面迎风招展的令旗,眼中闪过一丝冷厉。 “诸位,此战,关乎我大夏国威,关乎高丽一国之存亡!更关乎我们能否,以最快的速度,结束这场战爭!” “陛下在京城,在等著我们的捷报!” “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谨遵將军令!” 大帐內,所有將领,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 决战之日,很快到来。 天刚蒙蒙亮,平壤城的东面和北面,便响起了震天的战鼓声。 王奎率领著三万联军,如同两股黑色的潮水,向著平壤城墙,发起了最猛烈的攻击。 一轮火炮轰击之后,兵潮涌向城池,无数的云梯,被架上了城墙。 士兵们扛著沙袋,冒著城头射下的箭雨和滚石,疯狂地填平护城河。 后方的投石机,將一块块巨石,狠狠地砸向城头。 战爭,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城头上,负责防守东门的,正是以悍勇著称的岛津义弘。 他看著城下那如同蚂蚁般涌来的大夏联军,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一群乌合之眾!也敢来攻打我『鬼石曼子』镇守的城池?” 他拔出太刀,向前一挥。 “铁炮队!射击!给他们点顏色看看!” 城头,千余名倭军铁炮手,立刻对著城下的攻城部队,开始了轮番射击。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冲在最前面的高丽士兵,成片成片地倒下。 然而,后续的士兵,踏著他们的尸体,悍不畏死地向前衝锋。 王奎更是身先士卒,他顶著一面巨大的铁盾,亲自指挥著士兵,用巨大的攻城锤,猛烈地撞击著东门的城门。 “轰!轰!轰!” 沉重的撞击声,让整个城墙,都在微微颤抖。 岛津义弘看著王奎那副不要命的架势,眉头也皱了起来。 他原以为,这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一上来,就摆出了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八嘎!这群汉人,是疯了吗?” 他不知道,王奎所率领的部队里,有许多人,都和他一样,是曾经的死囚,是戴罪立功之身。 对他们来说,战死沙场,是最好的归宿。 后退,才是死路一条。 激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 双方在东门和北门,展开了惨烈无比的拉锯战。 尸体,在城墙下,堆积如山。 鲜血,將护城河的水,都染成了红色。 东门的城墙,甚至被大夏的火炮,硬生生地轰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但王奎,却在此时,故意放缓了进攻的节奏,只是派兵与衝出缺口的倭军,进行著反覆的缠斗,给人一种后力不继的假象。 平壤城,中军指挥所。 羽柴秀吉听著从东、北两面传来的,越来越激烈的战报,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东门告急!岛津大人快要顶不住了!” “北门也快被攻破了!” 就在这时,又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大叫道。 “报!大人!南门……南门外的大同江上,出现了汉军的水师!他们正在用船上的火炮,猛轰南门!” “什么?!” 羽柴秀吉心中一惊。 东、北、南,三面同时告急! 汉军这是要……全线总攻? 他脑中飞速地盘算著。 东门和北门,是汉军的主攻方向,防守压力最大。 南门有水师炮击,也不容乐观。 唯有西门,从开战到现在,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这不正常! 很明显,这一定是陷阱! 可是,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出城迎战必输无疑,固守不出,也看不到希望。 只有突围,是他唯一的生路。 而且,就算是陷阱,也不一定就冲不出去。 与其在这里被动挨打,被汉军慢慢耗死,不如集中精锐,集中力量突围,杀出一条血路! 只要能衝出去,退到汉城,与那里的守军匯合,他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第428章 铁蹄踏破黄粱梦,一將功成万骨枯! 想到这里,羽柴秀吉不再犹豫,当即下令。 “毛利大人!” “在!”毛利辉元立刻应道。 “我命你,入夜之后,立刻率领你本部的一万精锐,从西门出城,向西突围!我隨后会率领主力,接应你!”羽柴秀吉的眼中,闪烁著决绝的光芒,“此战,关乎我军生死存亡!拜託了!” 毛利辉元也知道,眼下已经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是!请羽柴大人放心!我毛利家的武士,定会为大军,杀开一条生路!” 他领了將令,立刻前去点兵。 看著毛利辉元离去的背影,羽柴秀吉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狡诈的笑容。 他当然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毛利辉元的突围上。 让毛利辉元从西门突围,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真正的目的,是声东击西,吸引汉军的注意力。 如果毛利辉元安全突围,说明西门防守薄弱。 若是毛利辉元被伏击,那也没关係,正好让他吸引伏兵,为自己突围製造机会。 然而,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 他以为自己在算计別人,却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了別人更深,更大的算计之中。 …… 平壤西门。 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毛利辉元率领著一万精锐,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涌出了城门。 为了不引起大夏军队的注意,他们甚至给马蹄都包裹上了厚厚的布。 所有士兵都怀著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期盼,他们相信,只要衝出这座该死城市,他们就能活下去。 毛利辉元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在火光中若隱若现的平壤城,听著从东、北、南三个方向传来的震天杀喊声,心中不由得佩服起羽柴秀吉的计谋。 汉军的主力,果然都被吸引过去了。 西边,静悄悄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加速前进!”毛利辉元压低声音,下达了命令,“在天亮之前,我们必须赶到三十里外的安州城!” 只要到了安州,他们就安全了。 一万人的队伍,迅速拉开,沿著官道,向著西方,快速行军。 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在官道两侧的树林和草丛中,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著他们。 秦锋,就埋伏在距离官道不足三百步的一处高坡上。 他身披玄甲,手按著腰间的佩刀,如同一只在黑夜中,耐心等待猎物上鉤的猎豹。 他身后的树林里,两万玄甲重骑,早已人衔枚,马裹蹄,列成了衝锋的阵型。 肃杀之气,在黑暗中,悄然瀰漫。 “將军,倭寇已经全部出城了,前锋已经进入了我们的伏击圈。”一名斥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秦锋身边。 “再等等。”秦锋的声音,冷得像冰,“等他们全员进入,把口袋扎紧了再动手。我要的,不是击溃,是全歼!” “是!” 倭军的行军队形,拉得很长。 一万人的队伍,在官道上,绵延了数里。 他们毫无防备,所有人的心思,都在赶路上。 终於,当倭军的最后一队士兵,也走出了西门,踏上了这条通往死亡的道路时,秦锋知道,时机,到了。 他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身后,两万名骑士,同时握紧了手中的马槊和战刀。 战马不安地打著响鼻,似乎也感受到了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气息。 “杀!” 秦锋的右手,重重挥下! “呜——呜——呜——” 埋伏在四周的號角手,同时吹响了衝锋的號角! 那苍凉而又雄浑的號角声,在寂静的夜空中,骤然响起,如同死神的召唤! “杀!杀!杀!” 两万玄甲重骑,同时发出一声怒吼,从官道两侧的树林和黑暗中,猛虎下山般,衝杀了出来! “轰隆隆!” 两万只铁蹄,同时踏击地面,那声势,如同山崩地裂,江河倒灌! 大地在颤抖,整个夜空,仿佛都在这股无可匹敌的气势下,战慄! 正在行军的倭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魂飞魄散。 他们惊恐地看著从黑暗中,涌出的那两股钢铁洪流,脑子里,一片空白。 “敌袭!是汉军的骑兵!” “有埋伏!我们中计了!” 悽厉的惨叫声,和绝望的呼喊声,在倭军阵中,此起彼伏。 毛利辉元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马上。 埋伏? 怎么会有埋伏? 西门,不是汉军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吗? 羽柴秀吉的计谋……错了? 然而,现实,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去思考这些问题了。 秦锋亲率的左翼骑兵,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地切入了倭军队伍的腰部。 玄甲重骑,人马俱鎧,衝锋起来,就是一堵无法阻挡的铁墙。 倭军仓促之间,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他们的身体,在高速奔驰的战马面前,如同螳臂当车,被撞得筋骨寸断,血肉横飞。 一名倭军武士,刚刚举起太刀,就被一桿飞驰而来的马槊,连人带甲,捅了个对穿,高高地挑在了半空中。 另一名企图用身体阻挡战马的足轻,直接被撞飞出去十几米远,落地时,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 石头率领的右翼骑兵,则从另一个方向,包抄了倭军的后路,彻底断绝了他们逃回平壤城的可能。 石头本人,更是如同虎入羊群,他手中的开山斧,每一次挥舞,都会带起一片血雨腥风。 “死来!” 他盯上了被几名亲卫,拼死护在中间的毛利辉元,催动战马,直衝了过去。 毛利辉元看著那个如同魔神般的巨汉,向自己衝来,嚇得肝胆俱裂。 他想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保护大人!” 几名忠心耿耿的武士,嘶吼著,挥舞著太刀,迎向了石头。 “不自量力!” 石头冷哼一声,开山斧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 “噗!噗!噗!” 三颗头颅,冲天而起。 鲜血,溅了毛利辉元一脸。 温热的液体,让他从极度的恐惧中,清醒了过来。 他怪叫一声,拨转马头,就想逃跑。 然而,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抓住了他的后颈,將他如同小鸡一般,从马上,直接提了起来。 “抓到你了,倭寇大將!” 第429章 收网!平壤光復,斩首三万! 石头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容,在毛利辉元看来,比地狱里的恶鬼,还要恐怖。 主將被擒,倭军的士气,瞬间崩溃。 他们丟下武器,跪在地上,哭喊著,哀求著投降。 然而,秦锋的命令,是全歼。 对於这些手上沾满了高丽无辜百姓鲜血的刽子手,大夏的士兵,没有丝毫的怜悯。 杀戮,在继续。 …… 就在西门外的战斗,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候。 平壤城內,南门方向,也发生了惊天的异变! “轰隆——!!” 一声比之前任何炮声都要响亮的巨响,从南门城墙的根基处,猛然炸开! 十数名“蛙人”部队的士兵,成功地將数百斤重改良版的“震天雷”,安放在了城墙最薄弱的节点上。 剧烈的爆炸,直接將那一段数十米长的城墙,炸得轰然倒塌! 烟尘瀰漫,碎石横飞。 一个巨大的缺口,出现在了南门! “冲啊!” 早已在江上,等待多时的镇海大將军丁远,见状大喜,立刻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数百艘战船,同时靠岸。 数千名手持连珠銃和朴刀的水师陆战队士兵,如同下山的猛虎,从缺口处,一拥而入! 与此同时,在东门和北门,佯攻了一天一夜的王奎,也接到了总攻的信號。 “兄弟们!报效陛下的时刻到了!给我杀进去!” 他扔掉手中的盾牌,拔出腰间的佩刀,第一个冲向了那个早已被炮火轰开的城墙缺口。 三路大军,如同三柄尖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狠狠地刺入了平壤城的心臟! 城內的倭寇,彻底乱了。 他们腹背受敌,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而此刻,城內的倭军主帅大帐中,羽柴秀吉在听闻毛利辉元部被全歼的消息后,脸上却露出一丝冷笑。 “这蠢货,总算把夏狗的伏兵都引出来了。” 他自以为看穿了夏军的部署,认为西门外的伏兵此刻正忙於打扫战场,防备必然鬆懈。这正是他突围的绝佳时机! “传令!”他猛地抽出佩刀,指向西面,“全军放弃城池,从西门突围,杀出一条血路!” 残存的倭军主力,立刻如同一股洪流,朝著他们认为的生路——西门,狂涌而去。 然而,当他们衝出城门时,看到的却是秦锋和石头早已严阵以待的森严军阵。 黑洞洞的火銃与炮口,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 “开火!” 隨著秦锋一声令下,毁灭性的弹雨瞬间將倭军的衝锋彻底吞没。 倭寇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倒下。 羽柴秀吉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 眼看情况不对,他毫不犹豫地拨转马头,在亲卫的簇拥下,趁著大军崩溃的混乱,狼狈地向侧翼逃窜。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带著尖锐的破空声,激射而来! 羽柴秀吉下意识地一偏头。 “噗嗤!” 利箭擦著他的脸颊飞过,狠狠地钉在了他身后的大树上,箭羽,兀自颤动不休。 如果他再慢上分毫,这支箭,就会射穿他的脑袋! 羽柴秀吉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捂著被箭矢划破,血流不止的左臂,向箭矢射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个矫健的身影,正缓缓地收起了手中的长弓,然后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正是燕飞! 皇家暗影司,代號“苍鹰”的顶尖射手! “保护大人!” 亲卫们大惊失色,连忙將羽柴秀吉团团围住。 “走!快走!” 羽柴秀吉也从死亡的威胁中,回过神来。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再次燃起了斗志。 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的“天下布武”之志,还没有实现! 他一把推开亲卫,在千余名残兵的护卫下,向著远方,亡命奔逃。 此战,大夏军斩杀倭军三万余人,俘虏倭军主將毛利辉元,以及降卒近万。 倭军主帅羽柴秀吉,被燕飞一箭射穿左臂,率千余残兵,侥倖逃往汉城。 经此一役,盘踞在高丽境內的倭寇,主力尽丧,仅剩汉城周边的四万残部。 大夏,彻底掌握了这场战爭的主动权。 平壤,光復! …… 当第二天清晨的阳光,照耀在这座饱经战火的古城之上时,城內外的战斗,已经基本平息。 大夏的士兵们,正在忙著打扫战场,清点俘虏,收缴战利品。 空气中,依旧瀰漫著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但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著胜利的喜悦。 秦锋和石头,並肩走在平壤城的主干道上。 道路两旁,到处都是战爭留下的痕跡。 倒塌的房屋,丟弃的兵器,以及一具具来不及收敛的倭寇尸体。 一些倖存的高丽百姓,从藏身之处,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他们看著那些穿著大夏军服的士兵,眼神中,充满了敬畏和感激。 “將军,此战我军伤亡如何?”石头看著眼前的景象,开口问道。 秦锋从一名参將手中,接过一份刚刚统计出来的战报。 “此战,我军共计伤亡八千余人。其中,王奎將军率领的佯攻部队,伤亡最为惨重,折损了近六千人,大部分还是高丽降军。我军本部將士,伤亡不到两千。” “以不到两千人的伤亡,换取了全歼敌军五万主力的辉煌战果,阵斩敌军三万余,俘虏一万五,还顺带俘虏了敌军主將毛利辉元。石头,我们又打了一场大胜仗啊!” 秦锋的语气中,带著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嘿嘿,这还不是多亏了陛下的锦囊妙计!”石头憨厚地笑道,“要是按我的想法,直接带人冲,伤亡至少得翻上几倍。” 他由衷地佩服陈平川的神机妙算。 两人正说著,王奎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他的左臂上,缠著厚厚的绷带,脸上,也有一道刚刚结痂的伤口,但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 “启稟两位將军!末將幸不辱命,拿下了北门!只是……只是手下的兄弟们,折损得有些多……”王奎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 “你小子,打得不错!”秦锋上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战爭,哪有不死人的?你用六千人的伤亡,成功地迷惑了羽柴秀吉,为我军主力合围,创造了战机!这是大功一件!等班师回朝,我一定亲自在陛下面前,为你请功!” “谢將军!”王奎激动得满脸通红。 “对了,”秦锋想起了什么,问道,“城中的缴获,清点得怎么样了?” 提到这个,王奎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將军,您是没看到啊!倭寇的府库里,金银財宝,堆积如山!都是他们从高丽王宫和百姓家里,抢来的!还有他们的粮仓,里面的粮食,足够我们大军吃上三个月!” “另外,我们还缴获了他们的铁炮近三千支,各种刀枪鎧甲,更是不计其数!这帮倭寇,还真是富得流油啊!” “哈哈哈!好!太好了!”石头听得眉开眼笑,“这下,咱们发大財了!等回了京城,陛下肯定得给兄弟们,好好赏赐一番!” 第430章 诛心之计!第二个锦囊 秦锋也露出了笑容。 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有了这批缴获,他们接下来的仗,就好打多了。 “传令下去!”秦锋下令道,“所有缴获的金银,全部登记造册,统一收缴!粮食,优先补充军用!至於那些铁炮和兵器,挑一些好的,补充给高丽军队,剩下的,全部回炉重造!” 他对倭寇那些粗製滥造的兵器,可看不上眼。 “对了,那个被俘的倭寇主將,毛利辉元呢?带来了吗?” “带来了!”王奎一挥手,几名士兵,立刻將五大绑的毛利辉元,押了上来。 这位曾经在倭国西部,威风八面的大名,此刻,却是披头散髮,形容枯槁,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看著秦锋和石头,嘴唇哆嗦著,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就是毛利辉元?”秦锋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问道。 听到一旁的翻译,毛利辉元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好。”秦锋点了点头,“我问你,羽柴秀吉,逃往何处了?” 毛利辉元犹豫了一下。 “噗嗤!” 他身旁的一名士兵,毫不犹豫地拔出短刀,刺入了他的大腿。 “啊!”毛利辉元发出一声惨叫,疼得在地上打滚。 “將军问你话,你就老实回答!”翻译冷冷地说道,“再敢犹豫,下一刀,就捅进你的心臟!” 毛利辉元彻底被嚇破了胆,他连忙哭喊道:“我说!我说!羽柴大人……他……他应该是逃往汉城了!汉城,还有我们四万守军!” “汉城……”秦锋的目光,投向了地图的南方。 “很好。”他挥了挥手,“把他押下去,好生看管。这个人,还有用。” 处理完毛利辉元,秦锋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沙盘。 “石头,倭寇在汉城,还有四万守军。羽柴秀吉逃回去,定然会死守汉城,与我们做困兽之斗。这最后一战,你觉得,我们该怎么打?” 石头挠了挠头,想了想,说道:“汉城是高丽国都,城池比平壤还要坚固。而且,羽柴秀吉吃了这次大亏,肯定会更加谨慎。强攻,肯定不行。” “那你的意思是?” “依我看,不如,我们再看看陛下的第二个锦囊?”石头嘿嘿一笑,露出了兴奋期待的目光。 秦锋闻言,也是眼睛一亮。 没错,他们还有两个锦囊没用呢! 他立刻从怀中,再次取出了那两个锦囊。 这一次,他毫不犹豫地,拆开了写著“二”字的那个。 锦囊中,依旧是一张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写著一行四个大字:“以倭制倭”。 “以倭制倭?” 秦锋和石头,看著纸条上的字,再次陷入了沉思。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明悟。 “我明白了!”秦锋一拍大腿,“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利用倭寇內部的矛盾,来分化瓦解他们!” “情报上说,这毛利辉元,是倭国西部的大名,与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並非一路人!这次,羽柴秀吉让他从西门突围,名为突围,实为送死!毛利辉元心中,定然对羽柴秀吉,充满了怨恨!” “如果我们此时,以高官厚禄,甚至……以倭国未来的统治权为诱饵,去策反他,让他为我们所用……” “让他去劝降汉城里的其他倭军將领,或者,在关键时刻,从內部,给羽柴秀吉致命一击!” 石头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高啊!实在是高!这样一来,我们甚至不用费一兵一卒,就能兵不血刃地,拿下汉城!” “陛下真是神人也!连倭寇內部的这些勾心斗角,都算得一清二楚!” 两人对陈平川的敬佩,已经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 “快!把那个毛利辉元,再给我带上来!”秦锋兴奋地搓著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始实施这个“以倭制倭”的计策了。 …… 戒备森严的监牢內。 毛利辉元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上,双目无神地看著头顶那一方小小的天窗。 这一战,他败得一塌糊涂。 麾下的一万精锐,全军覆没。 他自己,也成了汉军的阶下之囚。 但是,他不恨汉军,反而怨恨羽柴秀吉! 现在,他就算是用脚想,都能想明白。 羽柴秀吉让他从西门突围,根本不是给他生路,而是让他去当炮灰,去吸引汉军的注意力,为他自己真正的突围,创造机会! 而他毛利辉元,连同他麾下的一万毛利家儿郎,都被当成了弃子! 想到那些跟隨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家臣和士兵,就这么白白地死在了汉军的屠刀之下,毛利辉元的心,就在滴血。 一股滔天的恨意,从他的心底,疯狂地滋生。 恨羽柴秀吉! 恨织田信长! 恨所有將他们这些地方大名,当成棋子和炮灰的中央霸主! 就在他沉浸在悔恨与怨毒之中时,牢房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穿著大夏文士服,看起来油嘴滑舌,满眼都是精明的中年人,提著一个食盒,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马三。 “毛利大人,受惊了。”马三操著还不太熟练的倭语,將食盒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壶温好的酒,那態度,不像是在对待一个阶下囚,倒像是在拜访一位老朋友。 “在下马三,奉我家將军之命,特来探望大人。” 毛利辉元警惕地看著他,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这些汉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三也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倒了两杯酒,將其中一杯,推到毛利辉元面前。 “大人不必惊慌。我大夏向来优待俘虏,尤其是像大人您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贵人。”他笑呵呵地说道,“尝尝吧,这可是我们江南上好的女儿红,还有这几样小菜,也是我们大厨的拿手好戏。” 毛利辉元看著眼前的美酒佳肴,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囚服,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成王败寇,不必如此假惺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冷冷地说道。 “哎,大人此言差矣。”马三摇了摇头,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们为何要杀你?杀了你,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他放下酒杯,看著毛利辉元,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毛利大人,你以为,你为何会败?” 第431章 破军心毛利生异志,焚汉城猴子欲逃生 毛利辉元坐直身体,看著桌上的酒菜,没有动作。 “我军败了,无话可说。” “败了?” 马三倒著酒,酒液注入杯中,发出清澈的声响。 “毛利大人,你真的觉得,自己是败给了我们大夏的军阵?” 马三將酒杯推到毛利辉元面前,淡淡道。 “不,你败给了羽柴秀吉。败给了你们倭国大名之间,那套用人当垫脚石,踩著同伴尸骨往上爬的规则。” 毛利辉元的身体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颤抖,脸色也失了血色。 “你……胡说!” 毛利辉元的声音带著怒气,但底气不足。 这个道理,毛利辉元自己想过,可被一个汉人当面赤裸裸地揭开,羞辱感淹没了他。 “胡言乱语?” 马三没有笑,只是看著毛利辉元。 “羽柴秀吉让你从西门走,说那里有机会。可西门是什么?是我家秦將军亲率两万玄甲重骑布下的绝地,一个只进不出的口袋。羽柴秀吉让你去死,用你和你那一万毛利家武士的命,去消耗我们主力的体力,去为他自己逃跑爭取时间。” “他让你去填那个无底洞,然后他自己,也想从西门跟著衝出去。他赌你的人能为他撞开一条路。” “结果呢?你的人死光了,你被生擒,而羽柴秀吉看到情势不对,立刻拋下所有人,自己跑了。” “你麾下的一万精锐,不是战死的。他们是羽柴秀吉的祭品,是为了他能活命,而被献祭掉的。” 马三的每一句话,都让毛利辉元脑中的防线崩塌一分。 毛利辉元双手抓住自己的头髮,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吼。 痛苦,悔恨,还有被背叛的巨大愤怒,在他的胸腔里衝撞。 马三说的是事实,是毛利辉元不敢去深思,却又无法迴避的事实。 看著毛利辉元的样子,马三知道,他心里的那堵墙,已经塌了。 马三又给毛利辉元空了的酒杯满上,这次,马三的语气放缓了一些。 “人死不能復生。现在,毛利大人需要考虑的,是活著的人该怎么办。” “活著?” 毛利辉元抬起头,脸上是绝望的笑。 “我一个阶下囚,一个家族的罪人,还有什么以后?” “当然有。” 马三的话里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毛利辉元不由自主地听下去。 “而且,比你现在能想到的,要好上一万倍的以后。” 马三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 “羽柴秀吉能给你的,我们大夏皇帝,能给你。羽柴秀吉和织田信长给不了你的,我们大夏皇帝,也能给你。” “你的领地,你的家臣,你的荣耀,只要你点头,我们就能让你重新拿回来。甚至,我们可以让你得到更多,远超你过去拥有的一切。” “你想想,毛利大人。等羽柴秀吉、织田信长这些人都死了,化成泥土了,谁会是倭国新的主人?” “是你,毛利辉元!是你毛利家!” 马三的话语,充满了蛊惑。 毛利辉元的心臟开始剧烈跳动。 毛利辉元看著马三,眼中的死寂被一种东西取代了。 那种东西,叫野心。 “你们……要我……做什么?” 毛利辉元的声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变得乾涩沙哑。 马三拿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鱼上鉤了! …… 平壤战败的消息,如同最快的快马,一路狂奔,衝进了数百里外的高丽汉城。 消息刚到时,城里的倭军將领没人相信。 五万大军,城池坚固,怎么可能在几天之內就全军覆没? 这是汉人的计策,是想动摇军心。 可是,当一个接一个的溃兵逃回汉城,一切都变了。 那些逃回来的士兵,身上不是血就是泥,盔甲残破,武器丟弃,眼神里全是无法消除的恐惧。 他们聚在一起,断断续续地向其他人描述著平壤发生的一切。 “炮……夏军的炮……会炸!” 一个士兵抱著头,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炮弹,是爆炸!铁片飞得到处都是,人一沾上就碎了!到处都是碎块!” “黑甲骑兵……他们的骑兵是魔鬼!我们的铁炮子弹打在他们身上,就是一点火星!根本打不穿!” “三段击……他们也会三段击!比我们快,比我们狠!我们的人还没来得及装第二轮弹药,他们第三轮都打完了!” 这些恐怖的片段,像是瘟疫一样,在汉城驻军中疯狂扩散。 恐惧的情绪开始蔓延。 失去了最高指挥官,军纪荡然无存。 驻守城中各个区域的倭军部队开始出现骚乱。一些底层的武士和足轻,已经不再执行巡逻任务,他们三五成群,踹开高丽平民的家门,抢夺財物和粮食,准备隨时逃命。 汉城的居民最先感受到了这股毁灭性的气息。 过去还懂得收敛的倭寇,彻底撕掉了偽装。 女人的哭喊,孩童的尖叫,砸碎门窗的声音,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响起,日夜不休。 一些有能力的家庭,已经顾不上家產,带著最值钱的细软,搀扶著老人和孩子,趁著夜色摸向城门,试图逃出这座即將化为废墟的城市。 领主府邸內。 羽柴秀吉冲了进来,他的左臂用布条胡乱绑著,黑红色的血渗透了布条,不断有新的血珠从下面渗出,滴落在地板上。 他不等找到椅子,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脸色白得没有一丝人色。 大口喘气,他脑子里全是平壤城头的景象。 那从天而降,不断爆炸的炮弹。 那组成密集火网,让人无法靠近的火銃阵列。 那些他最器重的武士,在爆炸中被轻易分解成零件的画面。 那不是战斗。 那是屠杀。 羽柴秀吉赖以成名的战术,引以为傲的军队,在大夏军队面前,就像三岁孩童。 一股寒气从羽柴秀吉的尾椎骨升起,直衝头顶。 “船!” 羽柴秀吉用嘶哑的声音喊道,因为恐惧,声音都变了调。 “快备船!马上!大夏军隨时会到!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府內留守的几名高级武士互相看著对方,一个年纪最大的家臣壮著胆子走上前,躬身问道:“大人,平壤……真的败了?” “你看不见吗?” 羽柴秀吉猛然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定那个家臣,眼神里的疯狂让那名家臣嚇得后退了一步。 “看看我的样子!” 羽柴秀吉咆哮著,声音尖利。 “汉人是怪物!他们的武器,不是我们能对抗的!我们的人,甚至都无法靠近他们的阵地!还打什么?用命去填吗?” 羽柴秀吉眼前全是血,耳边全是惨叫。 “大人,汉城附近……只有我们带来的那十几艘战船了,剩下的都是高丽人的小船,而且……而且那些贱民把船都藏起来了……”另一个武士硬著头皮报告。 “搜!给我全城搜!” 羽柴秀吉一拳砸在旁边的木质矮几上,手臂的伤口被牵动,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 但羽柴秀吉毫不在意,只是盯著自己往下滴血的手臂。 “民船,渔船,就算是木筏!只要能浮在水上,全都给我抢过来!” 羽柴秀吉通红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是要吃人的眼神。 “传我的命令,有敢阻拦的,当场格杀!全家格杀!听懂了没有!” 伸出三根手指,他声音颤抖,带著命令。 “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內,必须凑齐三百艘船!” “做不到,我们所有人,就一起死在这里!” 第432章 弃卒夺舟求活路,同类反目赴黄泉 “哈伊!” 在场的武士们齐齐低下头,不敢再有任何异议。他们从羽柴秀吉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濒临崩溃的疯狂。 命令一下,本就混乱的汉城彻底失控了。 成群结队的倭军残部,如同疯狗一般扑向汉城沿岸的渔村和码头。 他们砸开百姓家紧锁的房门,將一艘艘赖以为生的渔船拖拽出来。 有高丽渔民试图反抗,想保住自家的船,却被急红了眼的倭寇一刀砍倒在地。 一个老渔民跪在地上,死死抱著一名倭军武士的大腿,哭喊著哀求:“大人,求求您,这是我们全家活命的船啊,没了它,我们怎么活啊……” 那武士嫌他碍事,一脚將他踹开,然后手起刀落,老渔民的哀求声戛然而止。 鲜血溅在那武士的脸上,他只是嫌恶地擦了擦,便招呼同伴將船推向海边。 仅仅两日,在血腥的镇压和掠夺下,倭军硬是凑出了二百余艘船。 当这些船只被集中到南港时,羽柴秀吉亲自去巡视了一遍。他看著眼前这堆“破铜烂铁”,气得差点吐血。 这里面,只有不到五十艘是像样的安宅船或关船,是他们带来的正经战船。 其余的,全是从高丽百姓手里抢来的破旧民船和渔船。 有的船板已经腐朽,缝隙里还在漏水。有的桅杆歪歪斜斜,仿佛隨时都会断掉。更有甚者,连最基本的船舷护板都没有,看上去根本经不起一点风浪。 “这就是你们找来的船?”羽柴秀吉指著那片狼藉的船队,对著手下將领破口大骂。 “大人,能找到的……都已经在这里了。大夏军的骑兵已经过了开城,离我们不足百里了!”一名將领战战兢兢地回答。 听到“大夏骑兵”四个字,羽柴秀吉的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 他仿佛看到大夏军的先锋骑兵,在烟尘滚滚,向他衝杀过来! 他满心的嫌恶和怒火,最终还是被求生的欲望压了下去。他咬著牙,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传令下去!今夜三更,所有人在汉城南港集结!天亮之前,必须出海!谁要是敢迟到,就让他永远留在这片土地上!” 羽柴秀吉的命令,让整个汉城的倭军彻底炸开了锅。 原本还抱著一丝幻想,以为可以固守待援的將领们,彻底绝望了。 连总大將都只想著逃跑,这场仗,还怎么打? 於是,最后的遮羞布被扯下,汉城陷入了末日般的疯狂。 倭军不再满足於抢夺船只,他们开始闯入富商豪绅的宅邸,砸开库房,將一箱箱金银財宝、一匹匹綾罗绸缎搬运出来。 任何敢於反抗的人,都会被当场砍杀。 一名倭军小队长,带著手下衝进了一家绸缎庄。 掌柜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这些都是他的毕生心血。 小队长狞笑著说道:“你的心血?马上就都是我的了!等我回到家乡,用这些钱,可以买下好大一块地,再也不用过这种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的日子了!” 说完,他便指挥手下將一匹匹华美的丝绸捲走。 有伙计试图阻拦,被他身后的足轻一枪捅穿了胸膛。 整个汉城,都迴荡著倭寇的狂笑和高丽百姓的悲鸣。 羽柴秀吉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他面前摊开著一张简陋的海图。 他的手指在图上颤抖地划著名,从高丽南港出发,穿过对马海峡,回到九州…… 这条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航线,此刻在他眼中,却充满了未知的凶险。 大夏的水师呢?他们会不会在海上等著自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平壤城外那毁天灭地的炮火,他亲眼所见。如果大夏人把那种巨炮装在船上…… 他不敢再想下去。 “大人,德川大人派来的使者求见。”一名亲卫在门外稟报导。 “德川?”羽柴秀吉皱起眉头,酒井忠次那个蠢货大败之后,德川家康的主力一直龟缩在汉城南部的营地,对他爱答不理。现在跑来干什么? “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名德川家的武士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后,开门见山地说道:“羽柴大人,我家主公想知道,您对目前的局势有何打算?” “打算?”羽柴秀吉冷笑一声,“打算就是各自逃命!你回去告诉德川大人,我今夜三更就会从南港出海。他要是想走,就自己想办法吧。” 那武士愣住了,他没想到羽柴秀吉会说得如此直白。他原本还想藉机討价还价,商议共同防御,或者一同撤退的事宜。 “羽柴大人,大夏军势大,我们若是分头撤退,恐怕会被各个击破。我家主公的意思是,我们两军合兵一处,共同杀出一条血路……” “合兵一处?”羽柴秀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然后呢?再让你家主公把我当成弃子,扔出去给大夏军当靶子吗?” 他毫不避讳大名之间的尔虞我诈,眼神里充满了讥讽和不屑。 “你回去告诉德川家康那只老狐狸,別再打那些小算盘了!现在是逃命的时候!谁跑得快,谁就能活!他有他的船,我有我的船,大家各安天命吧!” 德川家的武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羽柴秀吉已经到了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地步。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到羽柴秀吉那副疯狂的样子,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行了一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看著使者离去的背影,羽柴秀吉啐了一口:“老狐狸,还想算计我?这次,我看你怎么死!” 他心里清楚得很,德川家康的船只比他更少,更破。 自己这边先行出海,德川家康留在后面,正好可以吸引大夏军的注意力,为自己爭取宝贵的逃跑时间。 至於德川军的死活,他才不在乎。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他们倭国大名之间顛扑不破的真理。 夜色渐渐深了。 三更时分,汉城南港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数万倭军残兵,背著大包小包抢来的財物,疯了一样地往海边的船上挤。码头上人头攒动,火把的光亮將一张张因为贪婪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让开!让我先上!” “这是我的位置!滚下去!” “八嘎!你敢推我?” 为了抢一个上船的位置,昔日的同伴反目成仇,拔刀相向。 一名武士被身后的人一刀捅进后心,他捂著伤口,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到的却是同乡那张狰狞的脸。 他滚落到船下,很快就被拥挤的人潮踩踏得不见了踪影。 一艘破旧的民船,因为挤上去的人太多,不堪重负。 船身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在离岸不到十丈远的地方,猛地一侧,整个翻了过来。 船上近百名倭兵如下饺子一般掉进冰冷的海水里,他们发出惊恐的惨叫,拼命挣扎。 但他们身上都背著沉重的財物,很快就被拖入了海底。 第433章 蛇已出洞!杀杀杀! 羽柴秀吉站在自己的旗舰“日轮丸”高大的船楼上,冷漠地看著码头上这混乱血腥的一幕。他的亲卫簇拥在他身边,警惕地看著四周。 “大人,不等他们了吗?”一名亲卫看著码头上还有大批的士兵没能上船,忍不住问道。 “等?”羽柴秀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等他们,就是等死!一群废物,连上船都上不去,留著有什么用?”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舵手厉声喝道:“开船!立刻开船!別管那些废物了!” “哈伊!” 舵手不敢怠慢,立刻下达了命令。“日轮丸”的巨帆缓缓升起,在海风的吹拂下,率先驶离了混乱的港口。 紧隨其后的,是另外四艘属於羽柴秀吉嫡系部队的大型战船。 它们就像是拋弃了蚁群的蚁后,头也不回地向著黑暗的大海深处驶去。 就在此时,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在远处黑暗的海岸线上,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升空,然后化作一道流光,射向北方。 那是皇家暗影司的传讯烟。 它代表著一个清晰无误的信號: 蛇,出洞了。 …… 平壤城,大夏军中军大帐。 秦锋、石头、王奎等一眾將领正围著沙盘,研究著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平壤大捷,全歼倭寇五万主力,让军中上下士气高涨。 但秦锋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鬆懈。 他心里清楚,只要倭寇的主帅羽柴秀吉和盘踞在汉城的另外几万倭寇还在,这场战爭就远没有结束。 “將军,斥候来报,汉城大乱,倭寇正在城中大肆烧杀抢掠,似乎准备弃城逃跑。”一名传令兵快步走进大帐,单膝跪地稟报。 石头闻言,瓮声瓮气地说道:“这帮狗娘养的,打了败仗就知道欺负老百姓!將军,下令吧!俺这就带兵杀过去,把他们剁成肉酱!” 王奎也跟著附和:“是啊將军,不能再让这帮畜生在高丽的地界上为非作歹了!末將愿为先锋!” 秦锋抬起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沙盘上,手指在汉城的位置上轻轻敲击著。 他在等。 等一个消息,一个能让他一锤定音的消息。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燕飞掀开帐帘,快步走了进来。 他风尘僕僕,眼神却依旧锐利。 “秦將军,”燕飞的声音简洁而有力,“汉城南港,羽柴秀吉已率十几艘主力战船出海,正向东南方向逃窜。其余倭寇残部,仍在港口抢船,乱作一团。” 帐內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锋的身上。 秦锋缓缓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眼眸里,终於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好!”他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传我將令!” 帐內所有將领,齐刷刷地挺直了腰杆。 “石头!” “末將在!”石头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你立刻率领本部三万火銃营,轻装简行,急袭汉城!控制城池,安抚百姓,肃清城內所有还在抵抗的倭寇!” “末將领命!”石头大声应道,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对他来说,执行命令就是天职。 “王奎!” “末將在!” “你率领麾下高丽军队,跟在石头將军后面,负责打扫战场,收拢俘虏,维持汉城秩序。告诉那些高丽兵,这是他们为自己国家报仇雪恨的最好机会,谁要是敢畏缩不前,军法处置!” “末將明白!”王奎眼中也闪著兴奋的光芒。 用高丽人去对付倭寇,这招实在是高。 秦锋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沙盘上,那代表著汉城南港的小小標记上。 他走到掛著甲冑的架子前,取下自己的武器,寒光在灯火下微微晃动。 “其余所有骑兵部队,包括我的玄甲重骑在內,共计三万铁骑,全部集合!”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杀意。 “目標,汉城南港!” “我要让那些以为自己能逃出生天的倭寇知道,从他们踏上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就已经不属於自己了!” “告诉弟兄们,追上了,一个不留!” “杀!” “杀!” “杀!” 大帐之內,群情激奋,杀声震天。 命令迅速传遍了整个大营。 沉寂的军营瞬间沸腾起来。无数火把被点燃,將黑夜照得如同白昼。 三万名大夏骑兵,以惊人的速度集结完毕。他们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的輜重,马鞍上只掛著弯刀、火銃和三日份的乾粮。这是一支纯粹为了追击和杀戮而存在的军队。 秦锋翻身上马,玄色的重甲在火光下闪烁著冰冷的光泽。他环视著眼前这片由钢铁和意志组成的森林,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將士们!”他的声音传遍了队列的每一个角落,“在我们的身后,是刚刚被战火蹂躪过的平壤!在我们即將奔赴的前方,是正在被倭寇屠戮的汉城!那些畜生,在我们的土地上烧杀抢掠,如今打了败仗,就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没有!”三万骑兵齐声怒吼,声浪几乎要掀翻夜空。 “今天,我们就要用马刀和长枪告诉他们,血债,必须血偿!” “为大夏!出发!” 秦锋长枪向前一指,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三万铁骑,紧隨其后。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匯成一股势不可挡的洪流,向著南方,向著汉城,向著那些仓皇逃窜的猎物,席捲而去。 月光下,这支黑色的铁流,拉成一条长长的线,在蜿蜒的官道上急速前进。 马蹄翻飞,烟尘滚滚,沿途的村庄里,被惊醒的高丽百姓看到这支威武雄壮的军队,先是惊恐,隨即认出是天朝王师的旗帜,无不跪地叩拜。 而此刻的汉城南港,依旧是一片混乱。 羽柴秀吉的旗舰“日轮丸”已经消失在海平面上,这让剩下的人更加疯狂。他们知道,再不走,就真的没机会了。 十几艘大小不一的民船,挤满了倭寇,正爭先恐后地解开缆绳,试图驶离港口。 船上的人,还在为了一点点空间而互相推搡,甚至拔刀相向。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地平线上,一股黑色的潮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逼近。 直到那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回过头。 然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月光之下,无数闪亮的刀枪,匯成一片死亡的森林,正向他们扑面而来。为首的一员大將,身披黑甲,手持长枪,宛如从地狱中衝出的修罗。 “是……是大夏骑兵!”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整个港口,瞬间死寂。 隨即,爆发出更加巨大的混乱和恐慌。 第434章 陆上追魂铁蹄尽,海中索命巨舰张 “杀!一个不留!” 秦锋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响彻在混乱的南港上空。 他一马当先,胯下的战马如同黑色闪电,瞬间冲入倭寇的人群之中。 手中那杆亮银长枪,化作一道银龙,枪出如电,一名正挥舞著武士刀,企图组织抵抗的倭军小队长,甚至没看清枪尖的轨跡,胸膛便被整个贯穿。 秦锋手腕一抖,那名小队长的身体被高高挑起,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这血腥而震撼的一幕,彻底击溃了倭寇残兵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 “汉人军队来了!” “快跑啊!” 倭寇们扔掉手中的兵器,丟下抢来的財物,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 有的人想跳上已经离岸的船只,却失足掉进冰冷的海水里。 有的人则慌不择路,朝著骑兵衝来的方向跑去,结果被奔腾的马蹄直接踩成了肉泥。 三万大夏骑兵,如同一道黑色的死亡浪潮,瞬间淹没了整个港口。 他们排成数道横队,从港口的一端平推到另一端。 马蹄踏过之处,倭兵纷纷倒地,惨叫声、哀嚎声、骨骼碎裂声不绝於耳。 一名玄甲重骑兵,挥舞著手中的马刀,一刀便將一名倭寇的头颅砍飞。 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却毫不在意,只是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催动战马,冲向下一个目標。 他的父亲,就死在当年倭寇对沿海的侵扰中。 今天,他是在为父报仇! 另一边,几名火銃骑兵,在马上嫻熟地举起短火銃,对著挤在浅滩上,试图爬上小船的倭寇,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硝烟瀰漫中,那几名倭寇后背爆出血,惨叫著栽倒在水里,將周围的海水染成了一片浑浊的红色。 整个南港,已经不再是战场,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屠宰场。 大夏骑兵是冷酷的屠夫,而那些倭寇,就是待宰的猪羊。 十几艘还没来得及驶远的民船,成了骑兵们重点照顾的对象。 “放箭!” 隨著一声令下,数千名弓骑兵弯弓搭箭,一波密集的箭雨,朝著那些船只覆盖过去。 船上挤得密密麻麻的倭寇,根本无处躲藏。 箭矢刺入身体的声音,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惨叫,在海面上迴荡。 许多中箭的倭寇,像下饺子一样从船上掉下来,在水中痛苦地挣扎,最终沉入海底。 “跳船!快跳船逃啊!” 船上的倭寇彻底疯了,他们寧愿跳进冰冷的海水里赌一把,也不愿待在船上当活靶子。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早已等在岸边的长矛。 大夏骑兵们催马来到水边,手中的长矛,精准地刺向那些在浅水区挣扎的倭寇。一时间,海滩上全是倭寇千疮百孔的尸体。 还有几艘船上的倭寇,躲在船舱里不敢出来,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 秦锋冷眼看著这一切,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火箭准备!” 数百名骑兵从箭囊中取出特製的火箭,点燃箭头上的油布,对准了那几艘船。 “放!” “嗖!嗖!嗖!” 数百支燃烧的箭矢,拖著长长的尾焰,划破夜空,精准地射入了船舱的窗户和船身的木板上。 那些破旧的民船,本就乾燥易燃。很快,火势便蔓延开来。 “著火了!著火了!” “救命啊!我不想被烧死!” 躲在船舱里的倭寇,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们被浓烟和烈火逼了出来,浑身是火地在甲板上翻滚、哀嚎,最终一个个跳进海里,要么淹死,要么被长矛刺死,箭矢射死。 秦锋骑在马上,静静地看著眼前这人间炼狱般的景象。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涌起一股快意。 这些倭寇,在高丽,在汉城,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犯下的罪行,比这惨烈百倍。 今天,只是让他们尝尝自己种下的恶果而已。 夜风吹过,將浓烈的血腥味和尸体烧焦的味道,传出很远。 南港的海滩上,倭寇的尸体堆积如山,鲜血顺著沙滩,缓缓流入海中,將近海的海水,染成了一片令人作呕的暗红色。 海面上,到处漂浮著断裂的船板、散落的兵器、破碎的旗帜,以及一具具浮肿的尸体。 这场追击战,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一个时辰。 留在南港的上万名倭寇,除了少数见机得快,躲在角落里装死的,其余人,全都被斩杀殆尽。 秦锋举起手,示意部队停止追杀。 战斗已经结束了。 他看著满地的狼藉,下令道:“打扫战场,清点战果。有敢装死反抗的,就地格杀。” “是!” 骑兵们纷纷下马,开始执行命令。 秦锋调转马头,看向茫茫的大海。 羽柴秀吉的那十几艘战船,早已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至於海上的那条大鱼,自然有另一张大网,在等著他。 “丁远將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秦锋喃喃自语道。 他相信,皇帝陛下的安排,绝不会让那条罪魁祸首,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 就在秦锋率领铁骑在南港大开杀戒的同时,距离汉城百里之外的蔚蓝大海上,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如同巨兽般,静静地蛰伏在夜色之中。 这便是由镇海大將军丁远所统帅的大夏水师。 上百艘大小战船,组成了一道绵延十数里的海上长城。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位於舰队中央的十艘巨型主力战船。 这些战船,是工部尚书全伯根据皇帝陛子的图纸,结合了福船和广船的优点,专门为远洋作战设计的最新式战舰。船身长达四十余丈,宽十丈,高大的船楼足有五层,宛如一座座移动的海上堡垒。 船身两侧,密密麻麻地开设著两排炮窗。每一艘主力战船,都装备了五十门“龙兴二年式”后膛炮。这意味著,仅仅这十艘主力舰,就拥有著五百门后膛火炮的恐怖火力。 此刻,旗舰“定远號”的甲板上,丁远身披重甲,手按著腰间的佩刀,正用一架单筒千里镜,观察著远方的海面。 海风吹拂著他身后那面绣著“大夏镇海”的黑色大纛,猎猎作响。 丁远心潮澎湃。 他现在率领著比父亲当年强大百倍的舰队,来猎杀另一群海上之敌。 陛下对他委以重任,给了他施展抱负的舞台。 这份知遇之恩,他唯有以赫赫战功来报答。 更何况,他亲眼见证了大夏水师的脱胎换骨。 这些新式战船,这些后膛火炮,还有陛下亲自製定的海军操典和战术,都让他这个出身海军世家的人,感到由衷的震撼和敬佩。 这是一个全新的海上时代,而他,有幸成为这个时代的弄潮儿。 “父亲,孩儿终於可以完成您毕生的夙愿了!” 丁远心里默默念叨,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但望向远方海面的目光,却愈发坚定锐利。 第435章 铁甲围沧海,炮火葬日轮 “將军,有信號!”一名瞭望手从高高的桅杆上滑了下来,大声报告道,“南港方向,升起了『苍鹰』的信號烟!” 丁远的身体微微一震,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在这片海域,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一样,等待了整整三天。 “传我將令!”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所有战船,一级战备!炮手就位,打开炮窗,装填开弹!” “所有船只,熄灭灯火,保持静默!不许发出任何声音!” “告诉弟兄们,今晚,我们要打一场漂亮仗,让那些倭寇知道,大海,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 “遵命!” 命令被闪烁不定的灯语,迅速传递到舰队的每一艘船上。 原本还亮著零星灯火的庞大舰队,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和黑暗。 只有船只破开波浪的声音,在夜色中轻微地迴响。 所有炮手都紧张而有序地忙碌起来。他们撬开弹药箱,將一枚枚沉重的开弹,塞入冰冷的炮膛。隨后,又將定量的火药包,小心翼翼地装填进去。 冰冷的钢铁,在黑暗中散发著死亡的气息。 丁远再次举起了千里镜。 这一次,他將镜头对准了南港的出海口方向。 他知道,秦锋將军的骑兵,此刻应该已经封锁了港口。而倭寇唯一的生路,就是眼前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大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海面上一片平静,只有月光洒在波浪上,泛起点点银光。 甲板上的水兵们,握紧了手中的兵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他们在等待,等待著將军的命令。 终於,在千里镜的视野尽头,出现了一点模糊的黑影。 紧接著,是第二个,第三个…… 十几个黑影,正排成一列,借著风势,拼命地向著这边驶来。 丁远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果然和陛下预料的一模一样。 羽柴秀吉为了逃命,一定会选择他最大、最快的旗舰,並且只带上少数精锐战船,以最快的速度突围。 “目標出现,距离十五里,方位正西!”瞭望手的声音,带著一丝兴奋的颤抖。 “继续监视,进入十里范围,立刻报告!”丁远沉声下令。 他的心,也开始加速跳动。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解书荒,??????????????????.??????超靠谱 全手打无错站 十里……八里……五里…… 羽柴秀吉的船队,越来越近了。在千里镜中,丁远甚至能看清旗舰“日轮丸”船楼上,那只代表著羽柴秀吉的金色葫芦马印。 “日轮丸”上,羽柴秀吉也在用千里镜观察著前方的海面。 他的心情,刚刚从逃出南港的庆幸中平復下来。身后那震天的喊杀声和惨叫声,让他心有余悸。他知道,那些被他拋弃的部下,此刻一定正在遭受大夏骑兵的屠杀。 但他顾不上了。 只要能逃回倭国,只要能保住性命,他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快!再快一点!让所有人都去划桨!”他对著身边的亲卫嘶吼道。 前方的海面,一片开阔,月光如水。 看起来,没有任何危险。 他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气,同时轻蔑一笑。 自己高估了大夏人,他们並不聪明。 如果在这片水域设下埋伏,他们插翅难逃。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片海域的轮廓,在月光下,好像形成了一道诡异的弧线。 他猛地將千里镜的焦距调到最大。 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了。 在那片“弧线”上,密密麻麻,全是高大的船影! 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死神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著他们! “陷阱!是陷阱!” 羽柴秀吉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手中的千里镜“噹啷”一声掉在了甲板上。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定远號”上,丁远也放下了千里镜,缓缓举起了手中的令旗。 “目標,敌军旗舰!三轮齐射!” “开炮!” 他猛地挥下令旗。 瞬间,死寂的夜空,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撕裂。 “轰!” 旗舰“定远號”的左舷,五十门后膛炮同时怒吼。 橘红色的火焰,从黑洞洞的炮口中喷薄而出,將周围的海面瞬间照亮。 五十枚带著死亡呼啸的炮弹,形成一道密集的弹幕,划破夜空,狠狠地砸向羽柴秀吉的船队。 紧接著,是第二艘,第三艘…… 二十艘主力战船,分列两侧,如同两个经验丰富的拳手,对著闯入中间的敌人,挥出了致命的左右勾拳。 五百后膛炮,在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內,完成了第一轮齐射。 “轰隆——轰隆——轰隆——” 炮声连成一片,震耳欲聋,仿佛整片大海都在这恐怖的火力下颤抖。 羽柴秀吉站在“日轮丸”的甲板上,整个人都傻了。 他眼睁睁地看著那片由炮弹组成的“铁雨”,朝著自己当头砸下,大脑一片空白,连躲避的念头都无法升起。 他身边的亲卫,反应极快,几个人扑了上来,將他死死地压在身下。 “轰!轰!轰!” 炮弹落在倭军船队之中,激起一道道冲天的水柱。 位於船队最外侧的“松岛丸”,运气极差,被三枚炮弹直接命中。 其中一枚炮弹,精准地轰穿了它的船身侧舷。 坚固的船板,在开弹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冰冷的海水,疯狂地涌入船舱。 船上的百余名倭兵,发出惊恐的惨叫。 战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一头扎进了黑暗的深海之中。 落水的倭兵在海面上挣扎呼救,但很快,就被大夏水师的小船围了上来。 迎接他们的,不是救生索,而是一桿杆无情的长矛和砍刀! 另一艘战船“千代丸”,则被一枚炮弹打断了主桅杆。 高大的桅杆带著断裂的巨帆,轰然倒塌,砸死了甲板上十几名倭兵。 失去动力的战船,在海面上打著转,不受控制地撞向了旁边的一块礁石。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船身从中间断裂开来,化作无数破碎的木板。 旗舰“日轮丸”虽然是最大最坚固的战船,但在如此密集的炮火覆盖下,也无法倖免。 一枚炮弹呼啸著从它的船楼顶上擦过,將那面代表著羽柴秀吉荣耀的金色葫芦马印,炸得粉碎。 另一枚炮弹,则击中了船尾。 剧烈的爆炸,將整个船舵炸得稀巴烂。船身猛地一震,剧烈地摇晃起来。 趴在甲板上的羽柴秀吉,被震得七荤八素。他抬起头,看到自己那面引以为傲的马印,只剩下了一截光禿禿的旗杆,正在冒著黑烟。 “啊——!” 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精神彻底崩溃了。 他的霸业,他的野心,他的一切,都在这片海上,隨著那面破碎的马印,一同化为了泡影。 第436章 杀人诛心!让他活著,比死了更难受! 大夏水师的炮击,並没有停止。 高效的炮手们,在军官的指挥下,迅速清理炮膛,装填弹药,开始了第二轮,第三轮的射击。 炮声依旧密集,但这一次,目標更加明確。 所有的炮火,都集中在了其余倭军战船上。 海面上,水柱冲天,爆炸声此起彼伏。 那些战船,就像是狂风暴雨中的树叶,被彻底撕碎。 爆炸的火光,將这片海域照得亮如白昼。一艘艘倭船沉没的景象,就像一场盛大而又残酷的焰火表演。 丁远站在“定远號”的船头,冷漠地看著这一切。 他的千里镜,一直锁定著那艘失去了船舵,正在海面上歪歪扭扭打转的“日轮丸”。 “將军,敌军旗舰已经失去动力,是否派兵登船,活捉羽柴秀吉?”一名副將上前请示道。 丁远摇了摇头。 “不必了。”他缓缓说道,“穷寇莫追。陛下只要我们在此设伏,击溃其主力,斩断其逃路即可。至於羽柴秀吉本人……” 他顿了顿,看著那艘在风浪中飘摇的破船,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让他回去吧。” “一个被打断了脊樑的丧家之犬,活著,比死了对我们更有用。” 他知道,经此一败,羽柴秀吉已经彻底废了。 他会带著无尽的恐惧和耻辱,逃回那个岛国。而这份恐惧,將会像瘟疫一样,在倭国的大名之间传播开来。 这,才是陛下真正想要的。 不战而屈人之兵。 “传令下去,停止炮击,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收拢俘虏。”丁远下达了最后的命令,“天亮之后,舰队返航,回平壤休整。” “遵命!” 炮声终於停歇。 海面上,只剩下燃烧的船只残骸,发出的“噼啪”声,以及落水者的哀嚎。 “日轮丸”上,劫后余生的倭寇们,惊魂未定地看著周围如同地狱般的景象。他们的战船,如今只剩下了这一艘孤零零的破船。 羽柴秀吉从甲板上爬了起来,他失魂落魄地看著远方那支庞大而又沉默的舰队,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他不敢相信,对方竟然……放过了他? 为什么? 是羞辱吗? 是的,一定是羞辱!他们想让自己把这份恐惧带回去,告诉所有倭国人,大夏是不可战胜的! “噗——” 一股血气上涌,羽柴秀吉喷出一大口鲜血,仰面倒在了甲板上,不省人事。 “大人!大人!” 亲卫们手忙脚乱地將他扶起。 残存的“日轮丸”,借著残破的船帆和人力划桨,如同一个蹣跚的醉汉,歪歪扭扭地,朝著倭国的方向,狼狈逃窜而去。 丁远看著它消失在夜幕中,缓缓放下了千里镜。 高丽之战,至此,彻底结束。 …… 高丽大捷! 羽柴秀吉主力全灭,仅率旗舰狼狈逃窜! 大夏王师光復平壤、汉城,尽逐倭寇出高丽! 当一封封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送入大夏京城时,整个帝国都沸腾了。 消息最先从皇宫传出,隨即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贏了!我们打贏了!” “听说倭寇的五万大军,在平壤城下,被秦將军和石头將军打得屁滚尿流!” “何止啊!我听说镇海大將军丁远,在海上设伏,把倭寇的船队都给轰沉了!那个什么羽柴秀吉,光著屁股跑回去了!” 茶馆里,酒楼中,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兴高采烈议论著战况的百姓。 他们一个个眉飞色舞,说得比亲眼所见还要详细生动。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著自豪和骄傲。 这是大夏立国以来,第一次主动出兵,远征海外。 而且,贏得如此乾脆利落,如此酣畅淋漓! 这不仅是一场军事上的胜利,更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一个大夏子民的心中。 它向天下宣告,那个曾经积弱挨打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復返了! 皇宫大殿。 陈平川坐在龙椅上,手里拿著秦锋和丁远联名呈上的详细战报。 战报上,详细记录了从义州之战,到平壤攻城,再到汉城追击和海上伏击的全部过程。 每一个细节,每一次战斗,都写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最后的伤亡统计和战果。 此役,大夏陆海军合计伤亡不到三千人,其中大部分还是王奎麾下的高丽军队。 而歼灭的倭寇,超过六万! 俘虏一万五千余人,缴获的兵器、粮草、金银財宝,更是不计其数。 这是一场以极小代价换取极大胜利的辉煌战役。 陈平川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秦锋和石头,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丁远,也证明了自己有能力执掌这支无敌舰队。 更重要的是,他亲手设计的一系列新式武器和战术,在实战中得到了完美的检验。 后膛炮的远程压制,火銃营的战术射击,玄甲重骑的毁灭性衝击,以及“以倭制倭”的攻心之计…… 这一切,都证明他走的道路,是正確的。 “陛下,首相大人、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眾位大人,在殿外求见。”一名內侍小声稟报导。 “让他们进来。”陈平川放下战报,身体向后靠了靠,姿態放鬆了许多。 很快,以赵康为首的一眾朝廷重臣,快步走了进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喜悦。 “臣等,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眾人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都起来吧。”陈平川笑著摆了摆手,“高丽大捷,是前线將士用命,是后方诸公调度有方,是全大夏军民同心同德的结果,功劳是大家的。” 赵康站起身,激动地说道:“陛下此言差矣!若非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制定了如此详尽周密的《平倭策》,前线將士焉能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此战之功,首在陛下!” “没错!陛下天威,远胜汉唐啊!”兵部尚书李岩也跟著附和。他现在对陈平川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当初力主出兵,他还捏著一把汗,没想到贏得这么轻鬆。 陈平川听著这些恭维,只是笑了笑。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拍马屁,而是这些臣子发自內心的敬畏和嘆服。 他清了清嗓子,殿內立刻安静了下来。 “高丽之战虽然结束了,但事情还没完。”陈平川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倭寇虽然被赶走了,但高丽国本身,已经是一片焦土,百废待兴。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处置战后的高丽,这关係到我大夏未来百年的国策,以及整个东北边境的安寧。” 听到这话,赵康等人都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知道,真正考验执政智慧的时候,到了。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如何处理战后事宜,远比打一场胜仗要复杂得多。 第437章 殿前叩首问生死,天顏一笑定乾坤 “陛下,依臣之见,高丽国力孱弱,君臣无能,屡次为外敌所侵,长此以往,必成我大夏心腹之患。不如,乾脆將其纳入我大夏版图,设为行省,派驻官员,一劳永逸。”兵部尚书李岩首先发表了意见。 他的想法,也代表了军方大部分將领的想法。 “李尚书的话,臣不能同意。”户部尚书张盛財立刻站出来反对,“高丽虽小,那也有百万百姓吧?將其纳入版图,意味著我们要负责其战后重建,安抚流民,恢復生產。这需要多少银子啊?国库刚刚充裕一些,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再者,咱们强行吞併,一定会激起高丽民变,到时候平叛的军费,又是一笔天文数字!” “张大人此言,未免太过危言耸听!我大夏天军在此,谁敢民变?”李岩不服气地反驳道。 “好了。”陈平川抬手制止了他们的爭论。 他看向赵康,问道:“首相,你的意思呢?” 赵康沉吟片刻,上前一步,躬身说道:“陛下,臣以为,李尚书和张尚书之言,各有其理。吞併高丽,有利有弊。利在於永绝后患,弊在於耗费巨大,且有失天朝仁义之风。如何取捨,还请陛下圣断。” 赵康把皮球又踢了回来。 陈平川心中暗笑,这些老狐狸。 他站起身,走到大殿中央的巨型舆图前。这幅舆图,是他亲手绘製的,不仅有大夏疆域,更包括了周边的草原、西域、南洋,乃至更远的地方。 他的手指,点在了高丽的位置上。 “高丽,我们不能吞。”他缓缓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李岩等人闻言,面面相覷,等著陈平川解释。 陈平川转过身,看著眾人,解释道:“吞下高丽,我们得到的是一片满目疮痍的土地,和一群心怀怨恨的百姓。而失去的,是我大夏作为天朝上国,解放者和保护者的仁义形象。” “朕要的,不是一个处处烽烟的后院,而是一个对我大夏俯首帖耳,心悦诚服的藩属国。一个能够替我们看守东北门户,充当战略缓衝的『小兄弟』。” “传朕旨意,召高丽国王李峼,即刻来京城覲见。朕,要亲自跟他谈谈。” …… 半个月后,一队风尘僕僕的仪仗,抵达了大夏京城。 为首的,正是高丽国王李峼。 当他乘坐的马车驶入京城那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时,他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往来的百姓,衣著整洁,面带笑容,精神面貌与他治下那些麻木愁苦的臣民,截然不同。 街道上,不时有巡逻的京营士兵走过,他们军容严整,步伐鏗鏘,眼神中充满了自信和骄傲。 这哪里像是一个刚刚经歷过改朝换代,並且还在进行著对外战爭的国家?这分明是一派盛世气象! 李峼的心中,充满了羡慕和……敬畏。 他原本以为,大夏之所以能战胜倭寇,仅仅是因为武器犀利。 但现在看来,他错了。 这种由內而外散发出的强盛和自信,绝不是仅仅依靠武器就能拥有的。 马车在皇宫前停下。 李峼在內侍的引导下,一步步走上白玉石阶,穿过一道道宏伟的宫门,最终来到了金鑾殿。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了进去。 大殿之內,陈平川早已等候在那里。 他今天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看上去,更像一个年轻的学者,而非威加四海的帝王。 “外臣李峼,叩见大夏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峼不敢有丝毫怠慢,一进殿便跪倒在地,行了最標准的三跪九叩大礼。 他的额头,紧紧地贴在冰冷的地砖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会是怎样的命运。 是被废黜?还是成为一个傀儡?他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平身吧。”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李峼战战兢兢地站起身,却不敢抬头,只是躬著身子,眼观鼻,鼻观心。 “李国王,一路辛苦了。”陈平川的声音再次响起,“赐座。” “外臣不敢!”李峼连忙说道,“在陛下面前,外臣站著回话即可。” 陈平川笑了笑,也不勉强。 他走下御阶,来到李峼面前,亲自將他扶了起来。 “李国王不必如此拘谨。朕今天召你来,不是为了问罪,也不是为了炫耀武功,只是想作为一个邻居,跟你好好谈谈。” 陈平川的態度,让李峼有些意外。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一眼这位年轻的帝王。 那是一张比他想像中还要年轻的脸,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如同星空,仿佛能看穿人心。 “陛下……陛下天恩,外臣……感激不尽。”李峼结结巴巴地说道。 “坐吧。”陈平川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咱们坐下谈。” 这一次,李峼不敢再拒绝,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陈平川也在他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李国王,朕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你一定在担心,朕会不会趁此机会,吞併你们高丽,对吗?” 李峼的心猛地一跳,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没想到,陈平川会说得如此直白。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承认,是自取其辱。否认,又是自欺欺人。 陈平川看著他那副惶恐的样子,笑了。 “朕可以明確地告诉你,朕,以及未来的大夏,都不会吞併高丽。” “什么?”李峼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陈平川继续说道:“大夏出兵救高丽,不是为了贪图你们的土地,也不是为了奴役你们的百姓。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保卫整个东亚大陆的安寧。” “倭寇狼子野心,这次入侵高丽,只是他们的第一步。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渡过大海,侵扰我大夏的万里江山。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和你们高丽,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帮你们,其实也是在帮我们自己。” 这番话,说得李峼心中一阵感动,又一阵羞愧。 感动的是,大夏皇帝竟然將高丽视为盟友。 羞愧的是,面对倭寇的入侵,高丽军队一触即溃,毫无还手之力,根本没资格当这个盟友。 “陛下仁德,外臣……外臣无地自容。”李峼低下了头。 “仁德谈不上,朕只是个务实的人。”陈平川话锋一转,“朕可以保证高丽的独立,也可以保证你李氏王族的统治地位。但是,朕有几个条件。” 李峼心中一紧,知道正题来了。 他立刻正襟危坐,恭敬地说道:“请陛下示下,无论什么条件,只要外臣能做到,一定万死不辞!” 第438章 恩威並施收邻邦,质子入京表忠肠 “第一,”陈平川伸出一根手指,“从今往后,高丽必须与我大夏,结为『兄弟之邦』。我大夏为兄,你高丽为弟。外交、军事,必须以我大夏马首是瞻。我大夏的敌人,就是你们的敌人。我大夏的朋友,你们也要以礼相待。这一点,能做到吗?” “能!能做到!”李峼想都没想,立刻点头如捣蒜。 这算什么条件?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恩赐!抱上了大夏这条粗壮的大腿,以后谁还敢欺负高丽? “第二,”陈平川伸出第二根手指,“高丽需向我大夏开放所有港口,允许我大夏商船自由通航、贸易。同时,我大夏水师,有权在你们高丽的港口进行补给和驻扎。当然,驻军的费用,由我大夏自己承担,绝不摊派一分一毫。”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李峼再次答应下来。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大夏的商船来了,能带动高丽的经济。大夏的水师驻扎了,等於给高丽请了个免费的保鏢。 陈平川看著他那副欣喜的样子,心中暗笑。他知道,经济和军事的渗透,远比直接的领土占领,要高明得多。 他顿了顿,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也是朕个人的一点小小的要求。” “你们高丽,以后要安守本分。尤其是文化方面,不要什么东西都说是你们的。端午节是我们的,粽子是我们的,太极图也是我们的……这些东西,你们就不要再偷了。” “啊?” 李峼当场就懵了。 他一脸茫然地看著陈平川,完全不明白这位大夏皇帝在说什么。 什么端午节?什么粽子?我们什么时候偷过这些东西了? 看著李峼那一脸懵逼的表情,陈平川知道自己这番超前的话,对方暂时是理解不了了。 他也懒得解释,只是摆了摆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你现在不明白没关係,以后慢慢就明白了。总之,你只要记住,別人的东西,不要隨便拿来当成自己的,尤其是我们大夏的东西。” “朕会让史官,把今天我们谈话的內容,详细记录下来,立成字据。你,需要在上面签字画押,然后这份文件会存入我大夏的皇家档案馆,后世子孙,皆可查阅。你和你的后代,都必须遵守上面的约定,明白吗?” “明……明白……”李峼虽然还是云里雾里,但看著陈平川那严肃的表情,他哪敢说个不字? 他心里还在犯嘀咕,这位大夏皇帝,真是有点奇怪。前面谈的都是国家大事,怎么最后突然关心起什么节日、什么古人来了?难道大夏的皇帝,连这点閒事也要管吗? 他不敢多问,只能连连点头称是。 “陛下放心,外臣回去之后,一定约束好臣民,绝不敢再……再偷大夏的东西。”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彆扭。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这么做,也算是给后世子孙提个醒,打个预防针。虽然有点无厘头,但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好了,正事谈完了。”陈平川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朕知道,高丽刚刚经歷战火,百姓流离失所,国库空虚。这样吧,朕以大夏皇帝的名义,暂借你们高丽五十万石粮食,十万匹布帛,还有白银一百万两,用於你们战后重建,利息朕少收点,二十年內还清即可。” “什么?” 如果说刚才陈平川的“文化警告”让李峼感到困惑,那么现在这笔突如其来的巨额援助,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五十万石粮食!一百万两白银! 这……这简直是雪中送炭,不,是久旱逢甘霖啊! 有了这笔钱粮,高丽的燃眉之急,瞬间就能解决!那些嗷嗷待哺的流民有救了! 虽然二十年后要还清,但也足够高丽休养生息,重振国力了。 李峼“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是发自內心的。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哽咽了:“陛下……陛下……您……您真是天神下凡,菩萨心肠啊!外臣……外臣代表高丽百万臣民,谢陛下再造之恩!” 他一边说,一边砰砰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红了一片。 “起来吧。”陈平川亲自將他扶起,“朕说过,我们是兄弟之邦。弟弟有难,做兄长的,岂能袖手旁观?这些钱粮,你拿回去,一定要用在刀刃上,儘快让百姓安居乐业。若是让朕知道,你敢中饱私囊,或者下面的官员敢贪污腐败……” 陈平川没有把话说完,但那眼神中的寒意,让李峼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外臣不敢!外臣绝不敢!谁敢贪墨陛下赐予的救命钱粮,外臣一定將他碎尸万段!”李峼指天发誓道。 陈平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光有恩惠是不够的,必须恩威並施,才能让对方彻底臣服。 李峼此刻,对陈平川的敬畏,已经达到了顶点。 这位年轻的帝王,时而温和如春风,时而严厉如寒冬,心思縝密,手段高明,简直深不可测。 他心中暗自庆幸,幸好高丽是和大夏做邻居,这要是和倭寇那样的豺狼为邻,恐怕早就被啃得骨头都不剩了。 就在这时,李峼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犹豫了一下,隨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对著陈平川跪了下去。 “陛下,外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说来听听。”陈平川有些好奇。 李峼抬起头,一脸诚恳地说道:“外臣深知,高丽之所以屡受外侮,皆因国力孱弱,人才凋敝。外臣斗胆,恳请陛下,能允许外臣將犬子李琿,送入大夏京城,入国子监读书,学习天朝的先进文化和治国之道!一来,是为我高丽培养未来的栋樑之才。二来……也是向陛下,向大夏,表明我高丽永世臣服的忠心!” 说完,他再次深深地叩首。 陈平川看著跪在地上,一脸“忠心耿耿”的李峼,心里乐了。 这傢伙,还挺上道。 主动送儿子来当人质,这姿態,做得是真足。 不过,陈平川也明白,李峼这么做,绝不仅仅是为了表达忠心。 他更深层的目的,是通过这种方式,將李氏王族的未来,与大夏彻底捆绑在一起。 只要高丽世子在大夏,那么大夏就有义务,也有责任,保证李氏王族在高丽的统治地位不动摇。 这是一种政治投资,一种非常聪明的投资。 第439章 王师北定高丽国,败將南望故土哀 “难得你有这份心。”陈平川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朕就准了。你让世子来京城也好,让他亲眼看看,一个强大的国家,应该是怎样的。不过,国子监就不必去了。” “啊?”李峼一愣,心又悬了起来。难道陛下反悔了? 只听陈平川继续说道:“国子监教的,都是些之乎者也的陈腐东西。朕会亲自为他安排老师,教他真正的帝王之术,教他如何富国强兵,如何经世济民。另外,你们的后代都可以送来,与朕的皇子们一同学习。让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培养感情,对我们两个国家未来的关係,也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话,李峼心中的大石,才彻底落了地。 他简直要狂喜了! 让大夏皇帝亲自为自己的儿子安排老师?以后还和皇子们一起读书?这是何等的荣耀!这是太子伴读的待遇啊! 这已经不是人质了,这是当成半个乾儿子来培养了! “谢陛下天恩!谢陛下天恩!”李峼激动得语无伦次,除了磕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一场决定了高丽未来百年命运的谈话,就在这看似平淡的气氛中结束了。 第二天,在鸿臚寺官员的安排下,李峼在一份用汉文和高丽文双语写成的《大夏高丽兄弟之邦盟约》上,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並按下了国王的印璽。 做完这一切后,他如释重负。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高丽的国运,將与大夏这艘巨轮,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而陈平川,在送走了李峼之后,他站在那幅巨大的舆图前,目光,越过了高丽,越过了蔚蓝的大海,最终,落在了那片狭长的岛屿上。 倭国。 高丽之战,只是开胃小菜。 那个给华夏子民带来深重灾难的国度,这笔帐,还没算完呢。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一个名叫“江户”的地方,轻轻敲了敲。 “羽柴秀吉……德川家康……织田信长……” 他轻声念著这些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 “等著吧,很快,朕就会亲自去拜访你们的。” …… 倭国,对马岛。 海风腥咸,卷著浪拍打著港口的礁石。 马岛的领主宗义智,正焦急地在码头上踱步。 他已经收到了从本土传来的模糊消息,说是羽柴秀吉大人率领的远征军,似乎在高丽半岛遭遇了不测。 可具体怎么个不测法,没人说得清。有人说是小败,有人说是被大夏军的主力缠住了,一时间无法脱身。 宗义智心里七上八下的。 羽柴秀吉可是织田信长大人麾下最得力的干將,他要是出了事,整个西国的局势都要跟著动盪。 更何况,他这次出征的两万精锐,几乎抽调了西国大名们的家底,他宗家也派出了三百武士跟隨。 “来了!有船来了!” 一名眼尖的武士指著海平面上出现的小黑点,大声喊道。 宗义智精神一振,连忙伸长脖子望去。 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来的確实是船,可那模样,也太惨了点。 那艘船正是羽柴秀吉大人的旗舰“日轮丸”。 可此刻,这艘曾经威风凛凛的安宅船,主桅杆断了一半,船舷上布满了焦黑的破洞,有些洞大得能钻进一个人去。 那面象徵著羽柴大人无上荣耀的金色葫芦马印,更是被炸得七零八落,只剩半截烂布条在风中无力地飘荡。 上面挤满了人,一个个衣衫襤褸,神情麻木,活像一群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饿鬼。 这就是……这就是那支出征时气吞山河的两万大军? 宗义智开始微微发抖。 船队摇摇晃晃地靠了岸,跳板搭上码头,发出沉闷的响声。 船上的人像是得到了解脱,爭先恐后地往下挤,好几个人因为太过虚弱,脚下一软就摔倒在跳板上,被后面的人踩著过去,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 宗义智看得眼皮直跳,他挥了挥手,让自己的武士上去维持秩序,自己则快步迎向了“日轮丸”的船头。 两名武士搀扶著一个狼狈不堪的人,正步履蹣跚地走下跳板。 那人头髮散乱得像一团枯草,身上的鎧甲破破烂烂,左臂用一块骯脏的布条胡乱缠著,隱隱有暗红色的血跡和黄色的脓液渗出。 他的脸颊深陷,眼窝乌黑,眼神空洞,若不是那標誌性的尖下巴和酷似猿猴的面相,宗义智几乎认不出,这人就是曾经意气风发的羽柴秀吉。 “羽柴大人!”宗义智惊呼一声,连忙上前两步,想要扶住他。 羽柴秀吉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似乎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我……我没事。”他的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喉咙里都火辣辣地疼。 他踉蹌著,一步一步地走在坚实的码头上。 双脚踩在陆地上的感觉,让他那颗悬了七天七夜的心,稍微安稳了一点。 可脑海里,那毁天灭地的场景,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汉城南港,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大夏骑兵,那冰冷的马刀,那无情喷吐著火舌的火銃…… 还有那片绝望的海域,那遮天蔽日的船队,那黑洞洞的炮口…… “轰——!” 一声巨响仿佛又在耳边炸开。 羽柴秀吉身体猛地一颤,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挺挺地就要往前栽倒。 “大人!” “快扶住大人!” 旁边的武士和宗义智眼疾手快,七手八脚地將他架住。 “水……水……”羽柴秀吉嘴唇乾裂,喃喃自语。 宗义智不敢怠慢,立刻让人取来水囊。 羽柴秀吉像是渴了十天半月的旅人,抱著水囊一通猛灌,冰凉的清水顺著喉咙流进胃里,才让他那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 他环顾四周,看著那些从船上下来的残兵败將。 一百多人,这就是他带回来的全部家当了。 他们一个个面带恐惧,眼神躲闪,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 士气?那东西早在汉城的炮火下,就跟他们的军旗一样,被炸得粉碎了。 羽柴秀吉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这次惨败,不仅仅是损失了两万精锐那么简单。 他羽柴秀吉的威名,他在织田家乃至全倭国的地位,都將隨著这场大败而一落千丈。 他甚至能想像到,那些平日里与他不和的大名,比如柴田胜家那头蠢猪,会如何在主公面前攻訐自己,如何嘲笑他这个“猴子”自不量力。 不行!不能就这么完了! 一股求生的本能,让他重新攥紧了拳头。 他必须立刻去见主公!只有主公织田信长,才能保住他! 而且,他必须把大夏军的恐怖,原原本本地告诉主公。 那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力量,那是可怕的武器! 如果不让主公,不让全倭国的大名都认识到这一点,那么今天发生在他羽柴秀吉身上的悲剧,明天就会降临到整个倭国的头上! 第440章 大夏开掛了,我们打不过! “宗大人。”羽柴秀吉喘息著,一把抓住宗义智的胳膊,手指用力,“快……快给我备马!最好的马!我要立刻去安土城,见主公!” 他的眼神里,终於有了一丝焦急和疯狂,不再是之前的空洞麻木。 宗义智被他抓得生疼,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看羽柴秀吉这副模样,事情的严重性,恐怕比他想像的还要可怕百倍。 “大人,您的伤……” “死不了!”羽柴秀吉低吼道,声音里带著一丝歇斯底里,“快去!耽误了大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是!是!”宗义智不敢再劝,连忙转身去安排。 三日后,织田信长的居城,安土城。 这座矗立在琵琶湖畔山顶上的七层天主阁,是织田信长霸业的象徵,是整个倭国战国时代最雄伟壮丽的建筑。 它通体贴金,雕樑画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俯瞰著脚下的芸芸眾生。 往日里,羽柴秀吉每次来到这里,心中都充满了自豪与敬畏。 可今天,当他拖著一条几乎残废的左臂,仰望这座巨城时,心中却只剩下无尽的渺小与恐惧。 安土城虽高,防御最强,可在那大夏军队的炮口面前,恐怕也和纸糊的没什么两样。 “羽柴大人,主公正在天主阁顶层等您。”一名身著华服的侍女,恭敬地將他引到城下。 羽柴秀吉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將是比大夏军的炮火,更加严酷的审判。 安土城天主阁顶层,是织田信长的私人空间,也是他接见最核心家臣的地方。 整个房间铺著昂贵的南蛮地毯,墙壁上掛著狩野永德绘製的巨幅金碧障壁画,描绘著汉人的圣贤与传说。 房间中央,织田信长盘膝而坐,身前放著一张黑漆矮几,他正用一把小巧的茶勺,有条不紊地將抹茶粉舀入茶碗中。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神情专注,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比眼前这碗茶更重要。 房间两侧,跪坐著织田家的一眾重臣。 右侧首位,是织田家的笔头家老,被称为“鬼柴田”的柴田胜家。 他身材魁梧,一脸虬髯,此刻正用眼角的余光,不时地瞟向门口,眼神里带著几分幸灾乐祸。 左侧首位,则是老成持重的丹羽长秀,他眉头微蹙,似乎在为即將到来的风暴而担忧。 此外,还有瀧川一益、佐久间信盛等一眾宿將大名,整个房间的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召见羽柴秀吉是为了什么。 关於高丽战败的消息,已经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近畿。虽然细节不清,但“惨败”二字,是所有传言的共同点。 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沉重而拖沓。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拉门被侍从轻轻拉开,一个形容枯槁,满身是伤的身影,出现在眾人面前。 “嘶……” 房间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即便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羽柴秀吉这副惨状,眾人还是被惊得不轻。 这哪里还是那个在战场上叱吒风云、在主公面前巧舌如簧的將军?分明就是一个丧家之犬。 柴田胜家眼中的幸灾乐祸,瞬间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痛快。 他早就看这个靠著溜须拍马爬上来的傢伙不顺眼了,现在看到他这副德行,心里简直比三伏天喝了冰水还要舒爽。 羽柴秀吉没有看任何人,他低著头,一步一步地挪到房间中央,然后“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整个上身都伏在了地板上,行了一个最卑微的土下座大礼。 “罪臣秀吉,拜见主公!”他的声音颤抖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织田信长仿佛没有听见,他依旧在专注地点茶。热水注入茶碗,他拿起茶筅,手腕快速而有节奏地搅动,翠绿的泡沫渐渐浮起。 整个大殿,只能听到茶筅和碗壁碰撞的“沙沙”声。 这声音,此刻在羽柴秀吉听来,却比战场上的炮声还要刺耳。 他能感觉到,几十道目光正像刀子一样刮在他的后背上,有同情的,有疑惑的,但更多的,是轻蔑和嘲弄。 他伏在地上,额头紧紧贴著冰凉的地板,屈辱的汗水流过他的脸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於,织田信长放下了茶筅,將打好的茶碗端到面前,轻轻品了一口。 “说吧。”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猴子,你带出去的两万大军呢?” 这句平淡的问话,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羽柴秀吉的心口。 他身体一抖,伏得更低了。 “回……回主公……”他艰难地开口,“全……全军覆没了……” “羽柴!” 柴田胜家第一个跳了起来,指著羽柴秀吉的鼻子破口大骂:“猴子!你打了败仗,还有脸活著回来?两万大军!那可是两万精锐!说没就没了!你应该切腹谢罪!” “我知道自己有罪!”羽柴秀吉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看著织田信长,声嘶力竭:“可是,主公!柴田大人!如果我死了,谁能告诉你们,我们在高丽战场上,遇到的什么样的对手!那些汉人早已不是我们认识的汉人了!”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讲述那场噩梦般的战爭。 从义州城外,大夏军的炮击开始。 “……他们的火炮,比我们的国崩炮打得远一倍不止!三百门炮同时开火,只用了半个时辰,我们的大营就成了一片火海!人就像麦子一样,一片一片地倒下去,连对方的影子都摸不到!” “平壤城下,我们以为城高池深,能固守待援。可他们的骑兵,穿著漆黑的重甲,刀枪不入!他们的火銃,射得比我们的铁炮快,射得也比我们的远!我们还在装填火药,他们已经打完三轮了!三轮啊!” 羽柴秀吉激动地比划著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弹雨笼罩的战场。 “我们从西门突围,以为是生路,结果一头撞进了他们的埋伏圈!两万重甲骑兵,就像一座黑色的山,直接压了过来!我们最勇猛的武士和足轻,在他们面前,一衝就散,一碰就碎!” 大殿里的气氛,隨著他的讲述,变得越来越凝重。 一开始,还有人抱著怀疑的態度,觉得是羽柴秀吉在为自己的无能开脱。可听著听著,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羽柴秀吉描述的那些细节,太真实了。 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恐惧,是装不出来的。 尤其是当他讲到汉城南港的海战时,他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我们好不容易抢到了船,逃到了海上。我以为安全了,我以为终於逃出生天了……可是,主公……海面上,全是他们的战船!上百艘!每一艘都比我的『日轮丸』更大!船舷两侧,全是黑洞洞的炮口!” “他们甚至没有靠近,就在数里之外开炮!一轮炮击,我的『松岛丸』就断成了两截!第二轮,『千代丸』直接被打爆了!我的『日轮丸』,也被打穿了舵,只能在海上打转……他们……他们是故意的!他们是在羞辱我!” 说到最后,羽柴秀吉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第441章 信长怒定偷天计,光秀领命渡东海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他描述的场景给镇住了。 射程超远、能瞬间摧毁大营的火炮。 刀枪不入、衝击力无可阻挡的重甲骑兵。 射速三倍於铁炮的火銃。 能在一里外轰沉安宅船的巨型战舰。 这些东西,完全超出了在场所有大名的认知。 在他们的战爭观念里,决定胜负的,是武士的勇武,是足轻的数量,是计谋的优劣。 可现在,羽柴秀吉告诉他们,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织田信长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著。他那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手指在无意识地轻轻敲击著。 一开始,他的节奏很慢。 但隨著羽柴秀吉的讲述,他的手指敲击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当羽柴秀吉哭诉完海战的惨状时,织田信长的手指,骤然停住了。 他眼中闪过震惊、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触动了逆鳞的狠厉,以及深深的忌惮。 他原本以为,羽柴秀吉最多是遭遇了一场挫败,损失几千人马。 却万万没想到,是彻彻底底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全军覆没”! 他低估了大夏,低估了那个隔海相望的庞大帝国。 “火器……”织田信长终於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他们的火炮,能轰穿战船?他们的火銃,能连续快速射击?” “是!主公!”羽柴秀吉颤抖著点头。 “他们的火器……隔著两百多步!可以打算我们武士身上两层甲……”他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主公,我们根本打不过……我们引以为傲的铁炮,在他们面前,就是烧火棍!我们最勇猛的武士,在他们的炮火下,就是靶子!” “必须想办法对付汉人的火器,否则……主公,大夏军迟早会渡过大海,踏平我们整个倭国!” 羽柴秀吉的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是啊,大夏军能轻易地击溃数万倭国精锐,那他们要渡海而来,谁能抵挡? 在场的这些大名,平日里为了爭夺一寸土地,打得你死我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藏书广,101????????????.??????任你读 】 可此刻,他们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共同的、来自外部的巨大威胁。 织田信长沉默了许久。 他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感觉到一股风暴正在他心中酝酿。 突然,他猛地一拍身前的矮几! “砰!” 一声巨响,让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光秀!”织田信长厉声喝道。 一直沉默地跪坐在丹羽长秀身后的明智光秀,立刻抬起头,身体前倾:“臣在!” “你,立刻去准备。”织田信长的声音冰冷而坚决,眼中闪烁著疯狂的光芒,“带上黄金五万两,再挑选最精明能干的忍者和商人,立刻给我潜入大夏!” “主公的意思是……”明智光秀心中一动。 “不惜一切代价!”织田信长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管是偷,是抢,还是买!给我把他们的火炮、火銃,弄一批回来!最好,把他们的工匠也给我绑回来!把大夏的火器拆开仔细研究,我也要造出我们自己的东西!”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每一位家臣的脑中炸响。 去偷窃敌人的技术?这在崇尚武士精神的他们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没有人敢出声反驳。 因为他们都从信长的话语中,听出了一种末日將至的紧迫感。 明智光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个任务九死一生。大夏既然拥有如此利器,必然防卫森严。 潜入敌国腹地,去盗取最高级別的军事机密,这比在战场上衝锋陷阵要危险百倍。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是!”他重重地叩首在地,“臣,明智光秀,必不辱使命!若不能完成任务,愿將头颅献於主公!” 织田信长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瘫在地上的羽柴秀吉。 “猴子,”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起来。” 羽柴秀吉挣扎著爬了起来。 “这次你虽然惨败,但带回了最重要的东西。”信长看著他,“从今天起,你不用再带兵了。我要你,留在安土城,把你所见所闻的一切,关於大夏军的战法、武器、布阵,全部写下来,画下来!我要让我们的每一个武士,都知道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敌人!” 羽柴秀吉愣住了。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或者会被流放,却没想到,信长非但没有惩罚他,反而给了他新的任务。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知遇之恩的感激涌上心头,他再次跪倒在地,泣不成声:“主公……我……我……” “等光秀把东西弄回来,”织田信长打断了他,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就由你来负责,仿造它们!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內,为我装备出一支全新的军队!一支能与大夏抗衡的军队!” 羽柴秀吉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了新的光彩。这是他赎罪的机会,也是他重新站起来的唯一希望。 “臣,遵命!” 看著重新燃起斗志的羽柴秀吉,和领命而去的明智光秀,织田信长瘫坐在主位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一场豪赌已经开始。赌注,是整个日本的未来。 …… 明智光秀领命之后,没有片刻耽搁。 他深知此事十万火急,晚一天,大夏对军械的管控就可能更严一分,任务的难度也就更大一分。 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以巡查领地的名义,悄然离开了安土城。 回到自己的坂本城后,他从亲信中挑选了十余名最精干、最机敏的武士和忍者,將他们召集到密室之中。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武士,也不是忍者。”明智光秀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你们的身份,是来自高丽的行商。你们的名字、你们的过去,全都要忘记。你们唯一要记住的,就是我们的使命。” 他將织田信长的命令,以及羽柴秀吉带回来的情报,简略地告诉了眾人。 听完之后,即使是这些身经百战的死士,脸上也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接下来的几天,明智光秀亲自对这些人进行特训。 他找来真正的高丽商人,让他们学习高丽语的日常对话,模仿他们的口音和生活习惯。 他还准备了大量的偽造文书,包括高丽的身份证明、商会的路引,甚至还有与高丽官员来往的信件,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他自己,则化名“金光秀”,一个在高丽小有资產,希望到大夏来开拓財路的人参商人。 他蓄起了鬍鬚,换上了高丽式样的长袍,原本锐利的眼神也变得谦卑而市侩。 一切准备就绪后,一行人分批离开坂本城,在对马岛匯合。 宗义智早已接到信长的密令,为他们准备好了一艘偽装成高丽商船的快船,船上装满了高丽的土特產,作为掩护。 第442章 孤舟渡海探虎穴,万金开路觅奸邪 站在对马岛的码头,望著东边那片一望无际的蔚蓝,明智光秀心中百感交集。 此去前途未卜,但他別无选择。 为了主公的霸业,为了倭国的存续,他必须潜入龙潭虎穴。 船只在海上航行了数日,终於,大陆的轮廓出现在了海平线上。 隨著船只缓缓驶入登州港,明智光秀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眼前的景象,让他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宽阔的港湾內,桅杆林立,百舸爭流。 码头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穿著各色服饰的商人、脚夫、士兵来来往往,一片繁忙兴盛的景象。 而最让他心惊的,是停泊在军港区域的那些巨舰。 那些战船,通体漆黑,船身用厚重的铁皮包裹,闪烁著冰冷的金属光泽。 高耸的桅杆上,悬掛著绣有“夏”字和龙纹的旗帜。最可怕的是,从船身两侧的炮窗里,伸出了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如同一只只凝视著深海的巨兽之眼,散发著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就是击溃了羽柴大人水师的“怪物”吗? 明智光秀只是看了一眼,就感到一阵心悸。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低下头,扮演好一个初到天朝、满心敬畏的高丽商人。 船只靠岸后,立刻有大夏的水师官兵和税务官员上船检查。 他们核对了文书,盘问了来意,又抽检了货物,整个过程一丝不苟,盘查得极为严密。 明智光秀的心一直悬著,他用早已烂熟於心的说辞,谦卑地回答著每一个问题,不敢有丝毫差错。 幸好,他的偽装足够完美,那些官员並没有发现任何破绽,在收取了正常的税金后,便放行了。 踏上登州的土地,明智光秀才稍稍鬆了一口气。 但他也明白,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带著手下,在港口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然后便以熟悉行情为由,开始在登州城內活动。 登州作为大夏北方最重要的军港和通商口岸,其繁华程度远超他的想像。 街道宽阔整洁,两旁的店铺鳞次櫛比,丝绸、瓷器、茶叶……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街上的行人,无论是富商还是平民,脸上都带著一种自信安逸的神情,这是在战乱不休的倭国,绝对看不到的。 明智光秀一边观察,一边搜集著情报。 他不去那些达官贵人出入的场所,而是专往三教九流匯聚的茶馆、酒肆,甚至赌场和妓院里钻。他知道,这些地方,才是消息最灵通,也最容易找到突破口的地方。 他出手阔绰,对谁都笑脸相迎,很快就和一些地头蛇、小官吏混熟了。 通过旁敲侧击,他渐渐地拼凑出了登州水师军械库的大致情况。 军械库防守极为森严,由镇海大將军丁远的亲兵部队“海龙”直接管辖,外人根本无法靠近。想要从里面弄出东西,无异於痴人说梦。 唯一的可能,就是从內部想办法。 必须找到一个身处关键位置,又心怀不满,且极度贪婪的人。 这个目標,如大海捞针。 一连半个多月,明智光秀掉了上千两黄金,却依旧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他手下的忍者数次尝试夜探军港,也都在外围就被暗哨发现,险些暴露。 明智光秀开始有些焦躁,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急。 这天晚上,他在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醉仙楼”宴请一名在市舶司任职的小吏。 酒过三巡,那小吏喝得满脸通红,说话也开始口无遮拦。 “金老板,不是我老张说你,你这人参生意,在咱们登州,做不大!”小吏打著酒嗝说道。 “哦?还请张大人指教。”明智光秀谦卑地为他斟满酒。 “咱们大夏地大物博,什么好东西没有?你那点高丽参,也就骗骗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土財主。”小吏醉醺醺地指了指窗外军港的方向,“看到没?那才是真正的大生意!军火!只要你能跟里头的人搭上线,隨便倒腾点什么出来,都够你吃一辈子了!” 明智光秀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张大人说笑了,那可是朝廷的军械,杀头的买卖,谁敢碰啊?”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小吏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这世上,就没有钱办不到的事。” 明智光秀马上会意,又將一个钱袋悄悄推了过去,问道:“还请张大人指条明路。” 小吏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咧嘴一笑,低声道:“我听说啊,水师军械监里,有个叫吴三保的副监,贪財如命,且仕途不顺,或许你可以去找他。” “吴三保?”明智光秀的心跳开始加速。 “没错!这人以前是前朝水师的老人,丁大將军的爹还很器重他。可丁大將军接手后,提拔了一批自己人,这吴三保就被排挤了。前阵子还因为剋扣军餉,被丁大將军当眾训斥,从正监降成了副监,脸都丟尽了。现在啊,整天在军营里唉声嘆气,逢人就说丁大將军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呢。” 贪財,又心怀怨恨,身处军械监的关键位置! 明智光秀的眼睛亮了。他感觉自己苦苦寻觅的那个缺口,终於出现了。 他不动声色地又敬了那小吏几杯,从他嘴里套出了更多关於吴三保的信息。 送走醉醺醺的小吏后,明智光秀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著远处军港里星星点点的灯火,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吴三保。 就是你了。 他將用织田信长给他的万两黄金,去撬动这个庞大帝国的致命一环。 …… 登州水师大营,军械监。 吴三保正坐在自己那间又小又暗的公房里,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闷酒。桌上的菜已经冷了,他却毫无察觉,只是死死地盯著墙上的鎧甲,眼神阴鬱。 想当年,他吴三保也是个人物。 他是跟著丁远的老爹丁奉国一起打天下的老人,凭著一手精湛的军械管理和保养手艺,深得丁奉国的信任,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军械总管的位置。 那时候,整个定海水师的武器装备,都得经他的手,谁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吴总管”? 可现在呢? 丁奉国死了,他那个毛头小子儿子丁远投了陈平川,他也跟著成了大夏的官。本以为凭著自己的资歷和能力,怎么著也能混个从三品的將军噹噹。 可结果呢?丁远那小子,根本不念旧情,重用了一大批跟他从江徽府过来的“嫡系”,把他这个前朝老臣晾在了一边。 最后,只给了他一个军械监正监的虚职。说是正监,权力却被下面好几个副监架空了。 他心里不忿,就想著捞点油水,弥补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 剋扣军餉,倒卖一些淘汰下来的废旧兵甲,这些在前朝都是官场常態,谁不这么干? 可他没想到,丁远这小子,跟著陈平川学了一套什么“军纪严明”,竟然拿他开刀! 就因为几百两银子的事,当著全军將士的面,扒了他的官服,打了他二十军棍,还把他从正监降成了副监! 奇耻大辱! 每当想起那天,周围那些曾经对他点头哈腰的同僚和下属,用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著他,吴三保就恨得牙痒痒。 他恨丁远过河拆桥,更恨这个让他一无所有的新朝廷。 第443章 价钱到位,祖宗都卖! “妈的,什么狗屁大夏,什么狗屁新气象!不就是让你们这些新贵上位,把我们这些老傢伙踩在脚底下吗?”吴三保狠狠地灌了一口酒,將酒杯重重地砸在桌上。 他有能力,有经验,却落得如此下场。而那些只会阿諛奉承的年轻人,一个个平步青云。这世道,太不公平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谁啊?滚!”吴三保没好气地吼道。 门外的人没有滚,反而推门走了进来。来人是一个穿著高丽服饰的中年商人,一脸和气的笑容,手里还提著一个精致的食盒。 “吴大人,深夜打扰,还望恕罪。”来人正是化名“金光秀”的明智光秀,他將食盒放在桌上,恭敬地行了一礼。 “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吴三保警惕地看著他。 “在下金光秀,是一个来自高丽的小商人。”明智光秀笑道,“听闻吴大人乃是军中豪杰,精通军械之道,特来拜会。这里备了些家乡的薄酒,不成敬意。” 说著,他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几样精致的酒菜,还有一坛封装古朴的“松露酒”。 吴三保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找我有什么事?要是想走后门,弄点废铜烂铁,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老子现在没那个权力了。” “大人误会了。”明智光秀不急不躁,亲自为吴三保倒了一杯酒,酒香四溢,“在下找大人,是想谈一笔大生意。一笔……能让大人您后半辈子,不,是十辈子都衣食无忧的生意。” 吴三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端起酒杯,却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大生意?我一个戴罪的副监,能跟你谈什么大生意?” 明智光秀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在桌上。布袋解开,里面不是银子,而是十根黄澄澄的金条。 在昏暗的烛光下,黄金的光芒刺得吴三保的眼睛有些发。 “这……这是什么意思?”吴三保的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乾涩。 “区区百两黄金,只是给大人的见面礼。”明智光秀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小人只想问大人一句,您现在……甘心吗?” “什么甘心不甘心?”吴三保故作镇定地说道。 “您本是前朝元老,劳苦功高,如今却被一个黄口小儿踩在脚下,夺了您的权,辱了您的名。而那些只会拍马屁的鼠辈,却一个个身居高位。您在这小小的军械监里喝著闷酒,他们却在京城里享受荣华富贵。大人,您真的甘心,就这么窝囊一辈子吗?” 明智光秀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吴三保心中最痛的地方。 吴三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著酒杯的手,指节泛白。 “你从哪里听说的?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我想帮大人您拿回属於您的一切,甚至更多。”明智光秀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想像一下,大人。有了足够的钱,您还用看那丁远的脸色吗?您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去南洋,买一座豪宅,几百个丫鬟伺候著。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人敢管您。那样的日子,不比您现在强一百倍?” 吴三保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明智光秀描述的画面,对他有著致命的诱惑。 他沉默了半晌,终於开口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方拿出这么多金子,所图谋的,绝对非同小可。 明智光秀见他已经上鉤,便不再拐弯抹角。 “我想要的东西,对大人您来说,易如反掌。”他伸出手指,在桌上沾了点酒,画了一个简陋的炮形,“我想要几门大夏最新的火炮,还有……”他又画了一个銃形,“……最新的火銃。当然,如果能有火药的配方,那就更好了。” “什么?!”吴三保“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煞白,“你疯了!这是通敌叛国的大罪!是要满门抄斩的!” 他虽然贪財,虽然心怀怨恨,但还没想过要走上这条绝路。 “大人,稍安勿躁。”明智光秀稳坐如山,脸上依旧掛著微笑,“您先看看这个。” 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推了过去。 上面写著的数额,让吴三保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一……一万两……黄金?”吴三保的声音都在发抖。 一万两黄金!那是什么概念?足够把他家里的地窖都堆满!他剋扣军餉一辈子,也捞不到这个数目的零头。 “这只是定金。”明智光秀淡淡地说道,“事成之后,还有两万两。总共三万两黄金。有了这笔钱,大人您带著家眷,远走高飞,天下之大,谁能找到您?至於什么通敌叛国,谁又知道呢?您只是监守自盗,然后畏罪潜逃罢了。” 吴三保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乱了。 一边是满门抄斩的滔天大罪,另一边是富可敌国的三万两黄金。 他的內心在进行著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这绝对不能碰,这是万丈深渊。但贪婪和怨恨,却像两只魔鬼,在他耳边疯狂地嘶吼著:干吧!干了这一票,你就彻底翻身了!再也不用受那鸟气了! 他看著桌上那张薄薄的银票,感觉它比山还要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明智光秀也不催他,只是安静地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细细地品著。他知道,鱼儿已经咬鉤,现在只需要等待它精疲力尽。 许久,吴三保颓然坐下,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將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用一种豁出去的语气说道:“十门小型火炮,五十支火銃,还有……我只能弄到半册火药配方,是关於提纯的,核心配比我看不到。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明智光秀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他站起身,对著吴三保深深一揖。 “那么,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吴大人!” 第444章 月黑风高盗神器,孤帆远影入东瀛 吴三保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再瞻前顾后。他很清楚,干这种掉脑袋的买卖,任何一丝犹豫和疏忽,都可能导致万劫不復。 接下来的两天,他表面上和往常一样,在军械监里晃悠,对下属呼来喝去,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暗地里却在紧张地筹划著名一切。 作为在军械繫统里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条,他对整个仓库的运作流程、人员布防、巡逻规律,都了如指掌。哪里是监控的死角,哪个时段的守卫最鬆懈,哪本帐册可以做手脚,他心里都有一本帐。 他首先找到了几个平日里跟著他一起捞油水、对他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他没有说实话,只是告诉他们,自己接了一笔私活,要帮一位“京城里的大人物”倒腾一批军械出去,事成之后,每人可以分到一千两银子。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那几个本就手脚不乾净的傢伙,一听到“一千两银子”,眼睛都红了,当即拍著胸脯表示,一切听从吴大人的安排。 隨后,吴三保利用自己副监的职权,签发了一份假的“军械转运令”。 命令的內容是:因高丽国王来朝,陛下龙顏大悦,特赐高丽一批军械以示恩宠,其中包括十门“虎蹲炮”、五十支“龙兴元年式火銃”及若干配套弹药。限三日后,由高丽前来接收贡品的船只运走。 这份命令偽造得天衣无缝,不仅有他的签字画押,他还模仿了兵部下发的公文格式,甚至还偽造了一个鲜红的兵部大印。在军械监这种相对封闭的系统里,下级官员很难去核实兵部文件的真偽,只要手续齐全,他们通常只会照章办事。 而明智光秀那边,也早已准备就绪。 他重金买通了码头的一个管事,让他將自己的“高丽商船”安排在一个偏僻的泊位,並且疏通好了出港的关节。 行动的日期,定在了三天后的深夜。 那天晚上,月黑风高。 子时刚过,吴三保就带著他那几个心腹,用转运令从戒备森严的甲字號武库里,顺利地提走了那批火器。 “虎蹲炮”是陈平川为了山地作战和快速部署而设计的小型火炮,重量轻,便於携带,威力虽然不如重炮,但对付没有重甲的步兵,杀伤力依然惊人。 而“龙兴三年式火銃”,则是大夏军队的標准制式武器,採用了燧发装置和標准化的弹药,射速和可靠性远超倭国的火绳枪。 至於火药配方,吴三保更是费尽了心机。他以核对库存为名,进入了存放机密图纸和配方的“格物房”,趁著守卫不注意,將一本关於火药提纯工艺的册子撕下了一半,藏在了靴子里。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当他们用马车將十几个沉重的木箱运出军械监大门时,守门的卫兵只是例行检查了转运令,看到上面鲜红的“兵部大印”,便挥手放行了。 吴三保坐在顛簸的马车上,手心里全是冷汗。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马车在黑暗的街道上疾驰,很快就抵达了明智光秀指定的那个偏僻码头。 明智光秀早已带著他的人等候在那里。看到木箱被顺利运来,他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脸上依旧保持著镇定。 “吴大人,辛苦了。” “少废话,东西都在这里,剩下的黄金呢?”吴三保现在只想拿到钱,然后立刻消失。 明智光秀拍了拍手,两个手下抬过来一个更加沉重的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著黄澄澄的金条,在火把的照耀下,散发著诱人的光芒。 吴三保的呼吸瞬间急促了。 他扑过去,拿起一根金条,放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 是真的! “快,快搬上船!”明智光秀对手下命令道。 十几个倭国忍者和武士立刻上前,將那些装有火器的木箱,以及吴三保和他的几个心腹,连同那箱黄金,一起迅速地搬上了船。 “吴大人,您这几位兄弟……”明智光秀看了一眼那几个还在兴奋地清点黄金的吴三保心腹,意有所指地问道。 吴三保心里一寒,他明白明智光秀的意思。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们都是我的人,嘴巴很严。” 明智光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一切准备就绪,船上的水手立刻解开缆绳,升起船帆。这艘偽装成商船的快船,悄无声息地滑出泊位,融入了漆黑的海面。 就在船只刚刚离开港口,驶入主航道时,远处军港的瞭望塔上,负责值夜的更夫敲响了代表卯时的梆子声。 “天乾物燥,小心火烛——” 悠长的梆子声在寂静的港口上空迴荡。新一班的巡逻队,正打著哈欠,从营房里走出来,准备接替已经站了一夜岗的同伴。 没有人发现,就在这寻常的夜与日的交替之间,足以改变未来国运的最高军事机密,已经流出了国门。 船上,吴三保抱著那箱黄金,看著越来越远的登州城轮廓,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究竟是富贵荣华,还是东瀛的无尽梦魘。 而明智光秀则站在船头,迎著冰冷的海风,望著东方那片漆黑的天际。他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最关键的一步。 他握紧了拳头,心中充满了激动。 大夏的火器,织田家的未来,倭国的命运,此刻,就装在这艘船上。 当明智光秀乘坐的快船,歷经风浪,终於抵达倭国萨摩地区的一个隱秘港口时,他整个人几乎瘦了一圈。 这一路上,他时刻提心弔胆,生怕被大夏的水师巡逻船发现。 好几次,远远地看到大夏战船的影子,他都惊出一身冷汗,立刻命令船只降下主帆,躲到岛礁后面,等对方过去之后才敢继续航行。 船上,吴三保和他的几个心腹,在最初的兴奋过后,也渐渐感到了不安。 他们看著茫茫无际的大海,和船上那些沉默寡言、眼神冰冷的“高丽商人”,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悔意。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这些“商人”每天都会在甲板的角落里,擦拭著藏在衣服里的武士刀时,那种不祥的预感就更加强烈了。 “金……金老板,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怎么还没到高丽?”吴三保几次壮著胆子询问明智光秀。 按照约定,对方会把他送到高丽,然后任他远走高飞。 可这船一路向东,眼看著离大陆越来越远,根本不是去高丽的方向。 “吴大人,別急嘛。”明智光秀总是笑眯眯地回答,“我们走的是一条秘密商路,绕了点远。等到了地方,我保证让你过上神仙般的日子。” 吴三保看著他那虚偽的笑容,心里直发毛,却也不敢再多问。他现在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 第445章 神兵东渡终成梦,画虎不成反类犬 船只一靠岸,早已等候在此的萨摩藩主岛津家的武士,便迅速接管了一切。 他们將那些沉重的木箱小心翼翼地抬下船,然后用黑布蒙上,由最精锐的卫队护送,星夜兼程,送往安土城。 而吴三保和他的几个心腹,则被“请”到了一座偏僻的宅邸里,名为“好生招待”,实则被软禁了起来。他们那箱视若性命的黄金,也在第一时间被收缴。 “金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吴三保又惊又怒。 其实他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这一路上,船只径直向东,远离大陆。 那些所谓的“高丽商人”,个个腰挎武士刀,眼神阴冷。 此刻,看著“金老板”用一口流利的倭语与那些武士交谈,他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骗到了倭国。 但他不愿意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只能色厉內荏地质问,抱著最后一丝幻想。 明智光秀脸上的笑容终於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 “吴大人,你应该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就不多解释了。”他淡淡地说道,“现在,你还有利用价值,主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来为我们讲解这些利器的用法和构造。只要你乖乖合作,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你的。但如果你敢耍什么样……” 他没有说下去,但旁边一个武士“呛”地一声拔出半截武士刀,那森然的寒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吴三保瞬间如坠冰窟,他终於明白,自己从答应合作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几天后,那批被寄予厚望的“神兵利器”,被秘密运抵了安土城。 当织田信长亲手抚摸著那门冰冷的虎蹲炮,感受著它光滑而坚硬的炮身时,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就是……大夏的火器?”他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狂热。 羽柴秀吉更是激动得双目赤红,几乎落下泪来。 他几步上前,双手颤抖地抚摸著那些“龙兴三年式火銃”,那神情,仿佛在抚摸一件失而復得的绝世珍宝。就是这东西,在十里坡,在平壤城下,让他的大军尸横遍野。现在,它终於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主公!有了这些,我们一定能反败为胜!”羽柴秀吉激动地说道。 “光有这些还不够!”织田信长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的野心远不止於此,“我要我们自己,也能造出成千上万这样的武器!” 他当即下令,在安土城最核心、防卫最森严的区域,建立一个专门的“制器所”。 他从领地內,召集了所有最顶尖的铁匠、铸造师和工匠,將他们全部集中到这里。 羽柴秀吉,则被织田信长任命为“制器所”的总奉行,全权负责仿製事宜。 这是一个绝佳的赎罪机会,羽柴秀吉將自己的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这项工作中。 他將此视为洗刷耻辱的唯一机会,几乎是以一种疯魔般的热情,將自己的床铺都搬进了制器所,不分昼夜地督促著工匠们对大夏火器进行拆解和研究。 而被从萨摩“请”来的吴三保,则成了制器所里最重要的“技术顾问”。 然而,仿製工作一开始,他们就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 首先是冶金技术。 当倭国的工匠们试图仿造虎蹲炮的炮管时,他们发现,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铸造出和大夏火炮同样坚固耐用的炮管。 他们用倭国最好的“玉钢”,按照大夏火炮的形制,铸造出了第一门仿製品。 可拿到靶场一试射,仅仅打了两发,炮管上就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打到第三发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整个炮管炸裂开来,化为无数致命的铁片,將旁边的几个炮手炸得血肉模糊。 织田信长和羽柴秀吉亲眼目睹了这一幕,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吴三保被叫来询问,他检查了那些炸裂的炮管碎片后,才道出了原委:“主公,大夏的火炮,用的不是普通的铸铁,而是一种经过反覆锻打和淬火处理的『百链钢』。其铸造工艺极为复杂,需要严格控制炉温和各种金属的配比。这种技术,是工部的最高机密,小人……小人也只知皮毛。” 冶金技术不过关,炮管无法承受高膛压,这就意味著,他们仿造的火炮,要么降低火药装填量,牺牲射程和威力;要么,就得接受它隨时可能炸膛的风险。 第二个难题,是火药。 吴三保偷来的那半册配方,只记录了硝石、硫磺和木炭经过初步混合后,如何进行“提纯”和“颗粒化”的工艺。这其中,涉及到酒精蒸馏、水力碾磨等一系列复杂的工序。 但最核心的,也就是硝、硫、碳三者的精確配比,却没有记录。 工匠们只能根据倭国传统铁炮火药的配方,进行反覆的试验。 他们尝试了上百种不同的配比,但造出来的火药,威力始终差强人意。燃烧不充分,残渣多,產生的推力,也远不如大夏的原装火药。 这就导致,他们仿製的火銃,射程和穿透力都大打折扣。 然而,真正让他们感到绝望的,是火銃的核心部件——那被称为“燧发”的击发装置。 当工匠们拆开一支“龙兴三年式火銃”时,他们被里面那套由弹簧、齿轮和击砧组成的精巧机械结构,彻底惊呆了。 这和他们还在使用的、需要手动点燃火绳的铁炮相比,简直是两个时代的產物。 他们可以仿造出零件的形状,却无法复製出其內在的“灵魂”。 比如,作为核心的弹簧,需要弹性极佳的钢材,而他们的技术无法满足。 造出来的弹簧,要么太硬,无法扣动扳机;要么太软,敲击力度不够,无法稳定击发火石。 最终的结果是,他们耗费了无数心血仿造出来的火銃,稳定性极差,在靶场试射时,哑火率高达三成以上,根本无法用於实战。 时间一天天过去,制器所里耗费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却始终无法造出合格的仿製品。 羽柴秀吉心急如焚,织田信长也渐渐失去了耐心。 眼看织田信长的耐心即將耗尽,走投无路的羽柴秀吉咬了咬牙,提出了一个近乎无赖的“折衷”方案:既然造不出精良的,那就先造“够用”的! 炮管用厚重一倍的铸铁,虽然笨重,但至少能多打几炮。 火药威力不足,那就加大装药量。火銃的燧发装置不稳定,那就多造几支,靠数量来弥补质量的不足。 三个月后,在耗费了海量的资源和数十名工匠的性命后,第一批“成果”终於被摆在了织田信长的面前。 五十门外形粗糙、炮管厚得不成比例的“国崩炮”,和两百支做工简陋、哑火率极高的仿製火銃。 这就是他们用三个月的时间,换来的“希望”。 第446章 这玩意儿也能用?不愧是你,织田信长! 安土城外的西郊靶场,戒备森严。 织田信长麾下的核心將领,几乎全部到场。 柴田胜家、丹羽长秀,以及刚刚从前线被召回的佐久间信盛等人,都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神情各异地看著靶场中央,那五十门长相丑陋的“国崩炮”和两百名手持仿製火銃的足轻。 所有人都听说了羽柴秀吉在高丽的惨败,也听说了大夏火器的恐怖。 今天,他们就是来亲眼见证,这耗费了织田家无数財力物力仿造出来的“神兵”,究竟有何等威力。 羽柴秀吉站在织田信长身侧,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心里没底。 这几个月,他吃住都在制器所,亲自监督每一个环节,深知这些仿製品存在著多少缺陷。但这是他唯一能拿出来的成果,也是他向主公和同僚们证明自己的唯一机会。 “开始吧。”织田信长面无表情地说道。 “嗨!” 羽柴秀吉深吸一口气,亲自拿起一面令旗,用力向下一挥。 靶场上,负责指挥的炮兵头目声嘶力竭地吼道:“目標,前方三百步,木靶!第一轮,齐射!放!” 五十名炮手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操作。他们点燃了火炮尾部的引信,然后迅速捂住耳朵,趴在地上。 片刻的沉寂后,一阵参差不齐的轰鸣声响起。 “轰!轰隆!砰!” 五十门火炮,只有不到四十门成功打响。 黑色的硝烟瞬间笼罩了阵地,刺鼻的硫磺味瀰漫开来。 眾人急忙举起千里镜,望向远处的靶子。 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大部分炮弹都落在了两百步左右的距离,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土坑,只有寥寥数发,勉强够到了三百步的靶区,但也都偏得离谱,只有一个倒霉的木靶被擦掉了一块边。 “这就是……能轰沉安宅船的巨炮?”柴田胜家第一个忍不住,发出了充满嘲讽的嗤笑,“猴子,你该不会是在高丽被人打昏了头,在主公面前说胡话吧?” 羽柴秀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攥紧了拳头,却无法反驳。 织田信长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差。 “继续!第二轮!”羽柴秀吉不甘心地再次下令。 炮手们手忙脚乱地清理炮膛,重新装填。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名炮手刚刚將火药和炮弹塞进炮膛,还没来得及用通条捣实,那门刚刚发射过的、依旧滚烫的火炮,突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炮膛里冒出一股黑烟! 火药被炮管的高温引燃了! 那名炮手惨叫一声,整条右臂被炸得血肉模糊,通条更是像一支利箭,倒飞出去,插进了旁边另一个炮手的胸膛。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 还没等眾人从惊骇中反应过来,另一边,一门正在装填的火炮,毫无徵兆地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 这一次,不是闷响,而是惊天动地的爆炸! 厚重的铸铁炮管,如同一个被撑爆的气球,瞬间四分五裂。无数烧得通红的、带著致命呼啸声的铁片,向四周飞溅开来! 周围的七八名炮手,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这些高速飞行的碎片撕成了零块。 鲜血和內臟,伴隨著滚滚的浓烟,洒满了整个炮兵阵地。 观礼台上的將领们,一个个脸色煞白。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將,见惯了生死,但如此恐怖的死法,还是让他们感到了发自內心的寒意。 这哪里是武器?这分明是安放在自己阵地里的夺命阎王! “够了!”织田信长终於怒喝一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羽柴秀吉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接下来是火銃的测试。 有了刚才火炮炸膛的阴影,负责测试的足轻们一个个脸色发白,握著火銃的手都在发抖。 “目標,前方八十步,草人靶!预备!” 隨著指挥官的命令,第一排的足轻举起了火銃。 “放!” “噼里啪啦……”一阵稀稀拉拉的枪声响起,还夹杂著许多“咔嚓咔嚓”的哑火声。 两百支火銃,第一轮齐射,打响的竟然不到一百二十支。 而射出去的弹丸,也是软弱无力,许多甚至没飞到五十步就掉在了地上。 只有极少数命中了八十步外的草人靶,但也只是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根本无法穿透。 “八嘎!”柴田胜家气得破口大骂,“这就是你了三个月,耗费了主公无数钱粮造出来的东西?猴子!你还有什么话说!我看你还是赶紧找根绳子上吊算了,免得在这里丟人现眼!” 其他的將领们也是议论纷纷,看向羽柴秀吉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这东西,恐怕连竹甲都打不穿吧?” “我看还不如我们的弓箭好用。” 羽柴秀吉被眾人说得无地自容,他绝望地看向织田信长,等待著最终的审判。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织田信长在最初的愤怒过后,竟然慢慢地冷静了下来。 他走下观礼台,亲自来到那些仿製的火銃前,拿起一支,仔细地端详著。 他看到了粗糙的做工,看到了不合理的结构,看到了那脆弱不堪的燧发装置。 但是,他也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可能。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要下令將羽柴秀吉拖出去斩首。 突然,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这些东西,虽然粗劣,但並非一无是处。” 所有人都愣住了。 织田信长將那支火銃扔还给羽柴秀吉,冷冷地说道:“你说得对,正面交战,它们是废物。但是,如果是在山地,在森林,在狭窄的谷道里……如果我们在敌人必经之路上,埋伏一百门这样的火炮,一百支这样的火銃,在五十步的距离內突然开火,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羽柴秀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在场的其他將领们,也陷入了沉思。他们都是精通战阵的行家,立刻明白了织田信长的意思。 是啊,这些武器虽然射程近,威力小,可靠性差。但如果用於伏击,在极近的距离內,突然发动饱和式的攻击,那瞬间爆发出的声光和弹丸,足以让任何一支没有防备的军队陷入混乱和恐慌。 它们或许杀不死多少敌人,但足以摧毁敌人的士气! 第447章 小鬼子还在新手村,我已经点满科技树! “它们是粗劣的。”织田信长转身,目光扫过眾人,“但也比一门都没有要强!我们无法在开阔的平原上与大夏军决战,但是,在这片我们熟悉的土地上,在山川河流之间,我们可以用陷阱,用伏击,让他们为自己的傲慢,付出血的代价!” 他的声音充满了偏执的疯狂和不屈的斗志。 “猴子!” “嗨!” “我再给你三个月的时间!给我造出三百门这样的炮,一千支这样的銃!”织田信长指著那些残次品,下达了命令,“我要让整个倭国,都变成一个巨大的泥沼!等著大夏人陷进来!” 他知道,这些武器贏不了战爭,但它们可以为他爭取时间。 只要能拖住大夏军的脚步,只要能让他们在倭国的土地上流尽鲜血,他就有机会找到真正的、克敌制胜的方法。 织田信长宣布了仿製计划的“成功”,並下令,以羽柴秀吉的方案为基础,不计成本地进行大规模生產。 一场以举国之力,製造劣质武器的荒唐大戏,就此拉开了序幕。 …… 大夏朝,京城皇宫,御书房。 高丽战爭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陈平川身著一袭玄色龙袍,正坐在宽大的书案后,仔细翻阅著这次高丽战爭的完整战报,他要復盘这一战,为后续进攻倭国本土做准备。 战报写得很详细,从义州炮战,到平壤攻坚,再到南港追歼和海上围剿,每一场战斗的兵力部署、战术运用、伤亡数字、缴获战果,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许久,陈平川放下战报,微微点头。 这个战果,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代差级別的武器装备,加上他亲自製定的、针对性极强的战术,如果还打不出这样的结果,那秦锋和石头就可以回家种地了。 “倭军铁炮,仿自西方火绳枪,射程约五十步,射速缓慢,精度堪忧……其战术呆板,过於依赖武士单挑,足轻纪律涣散,不堪一击……” 陈平川看著这些评价,心中毫无波澜。 这些都在他的歷史知识储备之內。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拿下倭国,指日可待。 而现在,他真正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民生问题。 陈平川设计了一架全新的结构复杂的纺纱机,让工部尚书全伯,以及几位格物院的顶级工匠,研究。 这架纺纱机採用了多轴联动和水力驱动的设计,一旦成功,其纺纱效率將是现有手摇纺车的数十倍。 “陛下,此物若能推广开来,我大夏的布匹產量,至少能翻上三番!届时,不仅能满足国內所需,更能大量出口,为国库赚取巨额財富!”全伯激动得满脸通红,白的鬍子都在微微颤抖。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 军事上的胜利固然重要,但科技和经济的发展,才是一个国家长盛不衰的根本。 他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知识,就像一个巨大的宝库,正等待著他一步步去开启。 “全伯,那件武器研究怎么样了?” 全伯闻言,眼中透出兴奋的光芒:“陛下,样品已经做出来了,这里不方便演示,请陛下移步。” 隨后,陈平川跟著全伯来到工部营造总局。 这里,是整个大夏帝国的心臟和引擎,也是陈平川最重视的地方。 高耸的围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森严守卫,让这里看起来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围墙之內,是鳞次櫛比的巨大厂房,高耸的烟囱终日冒著滚滚浓烟,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铁水和煤炭混合的独特气味。 数以万计的顶尖工匠,在这里夜以继日地工作,將陈平川脑海中那些超越时代的构想,变成一件件冰冷的、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杀戮机器。 “陛下,东西就在里面!” 全伯的脸上,带著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和疲惫。 他带著陈平川,走进了一间被严密保护的独立厂房。 厂房中央的架子上,静静地躺著一支造型奇特的火銃。 它比现役的“龙兴三年式”火銃要长一些,枪身和枪托由上好的核桃木製成,打磨得光滑油亮。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枪机部分和下方那个显眼的槓桿。 “陛下,请看。” 全伯小心翼翼地將那支火銃取下,递给陈平川。 陈平川接过枪,入手感觉分量不轻,但重心设计得很好,握持感极佳。他熟练地拉开枪栓,检查了一下枪膛內的膛线。 螺旋形的膛线,刻画得均匀而深刻,这是保证子弹旋转、提高射击精度的关键。 “这便是臣等按照陛下的图纸,耗时半年,反覆试验,最终製成的『龙兴元年式连珠銃』。”全伯的声音里,充满了自豪。 “连珠銃……”陈平川轻声念著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这是他前世在电影里看到过的,,美丽国西部牛仔们使用的槓桿步枪。 利用槓桿的原理,一次性完成拋壳、上膛、击发准备等一系列动作,从而实现快速连续射击。 在那个时代,这玩意儿可是被称为“改变了西部的枪”。 而现在,它將要改变的,是这个世界的格局。 “试一试。”陈平川说道。 “是。” 全伯带著陈平川,来到了厂房后方的专用靶场。 一名早已等候在此的、经过专门训练的射手,上前接过连珠銃。 与传统火銃不同,这支枪使用的,不再是散装的火药和铅弹,而是一种全新的“定装子弹”。 黄铜製成的弹壳,將底火、发射药和弹头,整合在了一起。 防水、防潮,而且大大简化了装填的步骤。 射手熟练地將数发子弹,从枪管下方的管状弹仓装填口,一一塞入。 然后,他举起枪,瞄准了三百步外的靶子。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龙兴三年式”火銃的有效射程。 “开始!” 隨著全伯一声令下,射手右手握住槓桿,猛地向下一压,再迅速回位。 “咔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第一发子弹,已经上膛。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子弹出膛,在空中划过一道几乎笔直的弹道,精准地命中了靶子的红心! 紧接著,射手没有停顿,右手再次快速地操作槓桿。 “咔嚓!” 一枚冒著青烟的滚烫弹壳,从枪膛侧面被拋了出来。 “砰!” 第二枪!再次命中红心! “咔嚓!”“砰!” “咔嚓!”“砰!” ……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到十秒钟的时间,管状弹仓內的五发子弹,已经全部射出! 那个靶子红心位置,已经被打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第448章 科技碾压!这波叫降维打击! 陈平川静静地看著,没有说话,但他的心中,早已是波涛汹涌。 成了! 真的成了! 槓桿步枪,配合定装金属子弹! 这已经不是对这个时代的“超越”了,这简直是降维打击! 他可以想像,当装备著这种武器的大夏士兵,在战场上,对著还在慢悠悠装填火药和弹丸的敌人,泼洒出金属风暴时,那將是何等一边倒的屠杀! “陛下,”全伯的声音將他从遐想中拉了回来,“此枪有效射程可达三百步,极限射程超过四百步。经过训练的士兵,一分钟內,可射击十五至二十发。唯一的缺点,便是对钢材质地和加工精度要求极高,且定装子弹製造工艺复杂,成本……是普通火銃的五倍以上。” “钱,不是问题。”陈平川摆了摆手,语气斩钉截铁,“只要能用钱换来我大夏士兵的性命,再多,都值得!”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军工厂即刻起,调整生產重心!给我不计成本,全力生產『龙兴元年式连珠銃』和配套的定装子弹!” “朕要在一个月內,看到第一批一千支列装!三个月內,朕要看到五千支!”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是!”全伯重重地领命。 他知道,一场席捲世界的军事变革,即將由他手中的这支枪,拉开序幕。 陈平川將那支还带著硝烟余温的连珠銃,重新拿在手中,感受著那冰冷而坚实的力量。 一种巨大的、掌控一切的优越感,油然而生。 “等著吧。” 他轻声低语,眼中闪烁著冰冷的、如同猎人看待猎物般的光芒。 “等朕处理完手头这些杂事,就该……御驾亲征了。” “朕会亲自去拜访你们,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绝望。” …… 数月光阴,弹指即逝。 大夏京城的工部营造总局。 “龙兴元年式连珠銃”的生產线已经全面铺开。 得益於陈平川从后世带来的標准化生產和流水线作业理念,再加上全伯这个格物天才的钻研改进,连珠銃的生產效率和良品率都在稳步提升。 第一批一千支连珠銃,在一个月內便已交付。 第二个月,三千支。 第三个月,这个数字达到五千。 一支支闪烁著幽冷金属光泽的连珠銃,连同那黄澄澄的定装铜壳子弹,被装入一个个印著“军部绝密”字样的木箱中,秘密运往京郊的一处秘密军营。 在那里,一支由秦锋亲自从玄甲重骑和火銃营中挑选出的,最为精锐的五千人部队,正在进行著严苛的换装训练。 他们是这个时代第一支,也是唯一一支装备了后装填连发步枪的军队。 当士兵们第一次接触到这种无需从枪口装填火药弹丸,只需拉动槓桿便可连续射击的“神兵”时,所有人都被震撼得无以復加。 那种扣动扳机,子弹便呼啸而出,紧接著拉动槓桿,滚烫的弹壳弹出,新一发子弹上膛的流畅感觉,让他们痴迷。 靶场上,不再是过去那种打一枪就要捅半天火药杆的缓慢节奏。 取而代之的,是“砰砰砰”连绵不绝的枪声和士兵们兴奋的叫喊。 三百步外的人形靶,在他们泼洒出的金属风暴下,被打得千疮百孔。 看著这一切,陈平川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 皇宫內,灯火通明。 陈平川端坐於龙椅之上,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 下面站著的,是大夏朝的军方核心。 镇北大將军秦锋、车骑大將军石头、镇海大將军丁远、陆军將军林勇,以及兵部尚书李岩。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著兴奋和期待。 他们知道,皇帝陛下深夜召见,必有大事。 “都坐吧。”陈平川的声音很平静。 眾人谢恩落座,目光齐刷刷地匯聚在皇帝身上。 “高丽一战,虽將倭寇主力歼灭,但朕以为,这不过是拔除了野草的叶子,其根茎仍在。”陈平川开门见山,目光扫过眾人,“倭贼巢穴,在东海之外的列岛之上。若不跨海征討,將其彻底剿灭,今日之患,他日必將捲土重来,遗祸子孙。” 他的话音一落,石头“霍”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粗声粗气地说道:“陛下,末將早就等著您这句话了!那帮矮子,在高丽乾的那些事,简直不是人!不把他们老窝端了,末將这口气咽不下去!” 秦锋虽然没说话,但眼中也迸射出骇人的战意。 兵部尚书李岩更是抚须点头:“陛下圣明。倭国孤悬海外,民风彪悍,野心勃勃。若不趁此机会一劳永逸,待其喘息过来,必成心腹大患。” 陈平川微微点头,目光转向了丁远。 “丁远。” “末將在!”丁远立刻起身,躬身抱拳。 “水师,准备得如何了?” 丁远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而自信:“回稟陛下!大夏水师三百艘主力战船已全部检修、补给完毕,隨时可以出征!另有高丽水师五十艘战船,也已整编完毕,归末將统一指挥!” “不仅如此,”丁远从怀中取出一卷海图,在眾人面前展开,“末將已派遣斥候船,以勘探商路为名,將倭国近海航线摸了个一清二楚。从高丽釜山港出发,顺风顺水,三日之內,便可抵达倭国渡海的必经之地——对马岛!” 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海图上一个狭长的岛屿上。 “此岛,乃倭国九州与本州之间的门户,由一个叫宗义智的大名驻守,此人长期与倭寇勾结,手上沾满了我们大夏和高丽百姓的鲜血。根据情报,岛上守军约五千人,战船三十余艘,不堪一击。”丁远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好!”陈平川龙顏大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丁远,你做的很好。” 他站起身,走到海图前,目光锐利。 “既然如此,朕意已决!”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 “传朕旨意!” “命镇海大將军丁远,为征倭先锋大都督!即刻统率水师主力战船两百艘,高丽水师五十艘,即刻自登州港起航,目標,对马岛!朕要你用舰炮,將倭国的大门,给朕轰开!” “末將遵旨!”丁远单膝跪地,声震殿宇。 “命陆军將军林勇,率新编神机营一万,玄甲骑兵五千,为登陆主力!你部乘坐五十艘大型运输船,隨丁远舰队一同出发。登岛之后,朕要你用手里的新枪,在三日之內,彻底肃清岛上之敌,建立稳固的桥头堡,为我十万大军扫平登陆之路!” “末將遵旨!”林勇同样眼中是嗜血的光芒。 他麾下的神机营,正是那支换装了连珠銃的精锐! “命镇北大將军秦锋、车骑大將军石头,即刻整合京畿大营、北疆边军,共计十万大军,粮草军械,即刻启运!待对马岛攻克之后,你二人便率主力大军,登陆倭国本土!” “末將遵旨!”秦锋与石头齐声应诺。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整个大殿的空气都仿佛燃烧了起来。 这是一场倾国之力的远征,是大夏王朝向整个世界宣告自己存在的开端! 第449章 龙旗卷海征倭寇,敌酋闻风丧肝胆 前线安排完毕,陈平川看向张盛財,问道,“张爱卿,你告诉朕,以我大夏如今的国力,支撑这场战爭,有没有问题?” 张盛財老老实实地回答:“回陛下,若只是支撑,自然没有问题。我大夏如今江南富庶,粮食充足,又有海贸之利,足以支撑大军作战一年以上。只是……如此一来,朝廷原定的许多兴修水利、开垦荒地的计划,恐怕就要搁置了。” “无妨。”陈平川摆了摆手,“先攘外,再安內。只要打贏了这一仗,將倭国数百年积累的財富运回来,还怕没钱搞建设吗?况且,这一仗,打的不仅仅是军事,更是国运!” 他看著窗外深沉的夜色,声音变得悠远而坚定。 “朕要用倭国的人头和黄金,为我大夏社稷献上第一份祭礼!” …… 三日后,登州港。 旌旗蔽日,檣櫓如林。 两百余艘遮天蔽日的庞大舰队,静静地停泊在港口中。 为首的,正是丁远的旗舰“定远號”,那庞大的船身,和甲板上密密麻麻的巨炮,宛如一头择人而噬的海上巨兽。 码头上,林勇麾下的一万五千名將士,正依次登船。 他们穿著崭新的黑色军服,背上背著的,正是那足以让任何敌人胆寒的“龙兴元年式连珠銃”。 士兵们的脸上,没有丝毫对未知的恐惧,只有即將踏上征途的昂扬与自信。 陈平川没有亲至,但他派人送来了一面巨大的龙旗,和一坛御酒。 丁远与林勇率领眾將,在码头上设下香案,遥拜京城方向,而后共饮出征酒。 “將士们!”丁远將碗重重摔在地上,高声喝道,“陛下在京城等著我们的捷报!此战,扬我大夏国威!起航!” “起航!” “起航!”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声中,庞大的舰队缓缓驶离港口,巨大的船帆依次升起,承载著一个新兴王朝的野心与荣光,向著那东方岛国,劈波斩浪而去。 …… 对马岛,主城严原城。 领主宗义智的府邸內,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一眾家臣跪坐在下方,噤若寒蝉。 宗义智跪坐在主位上,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面前的矮几上,放著一封来自安土城的,盖著织田信长“天下布武”朱印的命令。 命令的內容很简单: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对马岛,拖住大夏水师。 “拖住……拿什么拖?”宗义智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苦涩和绝望。 他的脑海里,还记得那一天,羽柴秀吉大人与他那艘破破烂烂的旗舰“日轮丸”,拖著一身的伤痕,狼狈地停靠在了对马岛。 船上下来的那些士兵,一个个失魂落魄,眼神空洞,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宗义智从羽柴秀吉断断续续、充满恐惧的描述中,拼凑出了那场海战的惨状。 数里之外就能开火的巨炮。 一炮就能轰碎一艘战船的恐怖威力。 遮天蔽日的庞大舰队。 “非人力所能抗衡!”,这是羽柴秀吉反覆说的一句话。 宗义智当时听得手脚冰凉。 他知道羽柴大人没有夸大,因为那艘“日轮丸”上的累累伤痕,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 “主公!主公!”一名武士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来了!来了!东边的海面上……全是……全是汉人的船!” 宗义智浑身一颤,猛地站起身,快步衝出府邸,登上城墙的望楼。 当他举起千里镜,望向东方海平面的时候,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只见海天相接之处,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隨著时间的推移,那些黑点越来越大,逐渐显露出狰狞的轮廓。 那是一支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舰队! 一艘,两艘,十艘,五十艘……他根本数不清! 为首的几艘战船,体型之庞大,简直是他闻所未闻的。 那高耸的桅杆,那如同城墙一般厚实的船身,尤其是甲板上那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让他心臟骤停。 “这……这就是羽柴大人说的……海上怪物……”宗义智嘴唇哆嗦著,手中的千里镜“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身边的武士们,也都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脸色煞白,握著刀柄的手不停地颤抖。 “主公……怎么办?我们……我们打不过的……”一名家臣声音发颤地说道。 “打不过也得打!”宗义智猛地拔出武士刀,脸上露出一丝疯狂的狰狞,“这是信长大人的命令!我们是武士!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衝锋的路上!”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背后是织田信长不容违抗的命令,面前是足以碾碎一切的敌人。 “传令下去!所有战船,立刻出港迎敌!所有足轻,上城墙准备作战!”宗义智嘶吼著下达了命令。 很快,对马岛那小小的港湾里,三十多艘大小不一的安宅船和关船,在绝望的號角声中,硬著头皮驶出了港口,组成了一个稀稀拉拉的阵型,迎向那片正在逼近的钢铁森林。 “镇远號”的舰桥上,丁远同样举著千里镜,冷冷地看著那如同螻蚁般衝过来的倭国舰队。 “將军,敌人出港了,一共三十四艘。是否进入战斗位置?”一名副將问道。 “一群土鸡瓦狗。”丁远放下千里镜,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传我命令,舰队呈一字横队展开,目標敌方舰队,距离五里,准备第一轮齐射!” “是!” 令旗挥动,庞大的大夏舰队如同张开双翼的巨鹰,两百多艘战船在海面上拉开了一条长达数里的战线,黑洞洞的炮口齐齐对准了前方。 宗义智站在他的旗舰“安宅丸”上,眼睁睁看著大夏舰队完成了变阵。那种整齐划一,令行禁止的场面,让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倖也破灭了。 他麾下的舰队,还在乱糟糟地调整著位置,有几艘船甚至差点撞在一起。 “快!再快一点!进入我们的铁炮射程!”宗义智焦急地嘶吼著。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在靠近之后,利用己方船上铁炮手的数量优势,和敌人打一场接舷战。 然而,丁远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距离五里!” “开火!” 丁远猛地挥下手臂。 剎那间,地动山摇! “轰!轰!轰!轰!轰!” 数以百计的炮口,在同一时间喷射出愤怒的火焰和浓密的硝烟。 无数颗沉重的铁球,带著刺耳的呼啸声,划破长空,狠狠地砸向了倭国舰队。 第450章 射程之內,遍地真理! 宗义智只觉得耳边一声巨响,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声浪震得向后一倒。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自己左前方的一艘关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拍中,整个船身瞬间四分五裂,木屑和残肢断臂飞上了半空,然后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迅速沉入海底。 紧接著,又是几声巨响。 “轰!” 一艘安宅船的船头被整个掀飞。 “轰!” 另一艘船的主桅杆被拦腰打断,巨大的船帆带著燃烧的火焰,倒塌下来,將甲板上的倭兵压成肉泥。 海面上,瞬间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 爆炸声,惨叫声,落水者的呼救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仅仅是第一轮齐射,宗义智的舰队就损失了超过十艘战船! “汉人太可怕了!”宗义智身边的武士们彻底崩溃了,有人跪在地上呕吐,有人丟下武器想要跳海。 宗义智呆呆地看著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他终於明白,羽柴秀吉口中的“非人力所能抗衡”是什么意思了。 “撤退!撤退!快撤回港口!”宗义智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然而,已经晚了。 丁远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第二轮齐射,目標敌旗舰,放!” 又是数百门火炮的怒吼。 这一次,炮弹精准地覆盖了宗义智所在的“安宅丸”。 “轰!” 一声巨响,宗义智只觉得脚下一震,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船舱壁上。他感觉五臟六腑都移了位,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挣扎著抬起头,看到“安宅丸”的船舵已经被炸得粉碎,半边船身都在燃烧,海水正疯狂地涌入船舱。 对马岛……完了…… 宗义智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海面上,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一些侥倖没被炮弹击中的倭国战船,发了疯似的想要靠近大夏舰队,进行最后的自杀式攻击。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更为密集的炮火。 丁远甚至懒得再用主炮,只是下令各船用船舷两侧的小口径速射炮进行自由射击。 “砰砰砰!” 弹丸如同雨点般扫过倭船的甲板,將上面的倭兵成片成片地扫倒。 更有几艘大夏的铁甲战船,仗著自己船身坚固,直接加速,如同蛮牛一般,狠狠地撞向了那些倭船。 “咔嚓!” 在清脆的断裂声中,倭国的木质战船在大夏的铁甲舰面前,简直不堪一击,轻而易举地被撞成两截,迅速沉没。 就在这时,皇家暗影司的杀手也行动了。 数艘不起眼的小船,如同鬼魅般,趁著海面上的混乱和硝烟,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仅存的几艘倭国指挥船。 船上的黑衣人,身手矫健,他们用特製的抓鉤,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倭船。 甲板上顿时寒光闪烁,血迸溅。 只有几声短促的惨叫,和利刃入肉的闷响。 片刻之后,倭船上负责指挥的武士,便被一一割断了喉咙。失去了指挥的倭船,彻底陷入了混乱。 不到半个时辰,对马岛引以为傲的三十余艘战船,便全军覆没。 海面上漂浮著无数的船只残骸和尸体,海水被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丁远放下千里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传令,林勇將军可以登陆了。” “通知舰队,封锁整个对马岛,一只老鼠也不许放出去。” …… 当海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林勇所率领的登陆部队,便已在震天的战鼓声中,向著对马岛的海岸线发起了衝击。 五十艘巨大的运输船一字排开,船头挡板猛然落下,成百上千名身著黑甲、手持连珠銃的神机营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出,踏著齐腰深的海水,向著沙滩发起了衝锋。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的慌乱。 后方,丁远的水师舰队已经停止了炮击,但那两百多艘钢铁巨兽组成的威严阵列,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慑,让岛上残存的倭军肝胆俱裂。 严原城的城墙上,侥倖从海战中逃回来的残兵败將,和留守的足轻们,面无人色地看著那片黑色的洪流。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锐的军队。 数千人涉水登陆,队形却丝毫不乱。他们手中的武器,更是闻所未闻,在阳光下闪烁著冰冷的金属光泽。 “放箭!放箭!”一名武士声嘶力竭地嘶吼著,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城墙上射出,但对於已经衝到近海的夏军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那些箭矢大多落入海中,溅起一朵朵无力的水,少数射到士兵们身上的,也被他们厚实的鎧甲弹开。 “神机营!自由射击!压制城头!” 林勇站在一艘衝锋艇的船头,抽出指挥刀,向前一指。 “砰!砰砰砰!” 命令下达的瞬间,冲在最前面的上千名神机营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停下脚步,半蹲在海水中,举起了手中的连珠銃。 密集的枪声,瞬间匯成了一道死亡的交响曲! 与倭国铁炮那缓慢的射速和巨大的声响不同,连珠銃的枪声清脆而急促,连绵不绝。 城墙上的倭军只看到对面的夏军阵中,爆开一团团白色的烟雾,紧接著,自己身边便响起了一片“噗噗”的闷响和悽厉的惨叫。 一名正在拉弓的弓箭手,额头正中爆开一朵血,仰天便倒。 另一名挥舞著武士刀,大声鼓舞士气的武士,胸口被连续击中数枪,身体被打得连连后退,最终撞在墙垛上,滑落下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仅仅一轮射击,严原城並不算高大的城墙上,便被彻底清空! 守军们被这前所未见的恐怖火力嚇破了胆,连滚带爬地逃下城墙,再也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林勇不屑地冷哼一声,大手一挥:“继续前进!炮兵营,跟上!在城外三百步,给老子建炮兵阵地!” 大军顺利登陆,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士兵们迅速在沙滩上集结,组成一个个森严的方阵。 后续的运输船也靠了岸,沉重的“龙兴二年式”后膛炮被骡马从船舱中拖拽出来,在炮兵们的號子声中,迅速被推向预定阵地。 严原城內,宗义智被人从昏迷中救醒,听著手下人惊恐万状的报告,他那张本就毫无血色的脸,变得更加惨白。 “什……什么?比铁炮还快的火銃?”他挣扎著想要站起来,却又无力地摔了回去。 海战的惨败,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现在,陆地上的抵抗也宣告失败。 “关……关闭城门!死守!给我死守!”宗义智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无力的命令。 他將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严原城那还算坚固的城墙上。 然而,他面对的,是早已將攻城战术研究到极致的大夏军队。 第451章 神机登陆平敌寨,天守阁上换龙旗 城外三百步处,二十门后膛炮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如同死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著严原城那斑驳的城门。 林勇骑在马上,举起千里镜,观察著城头的动静。城墙上空无一人,只有几面残破的旗帜在风中瑟瑟发抖。 “將军,炮兵阵地准备就绪!” “嗯。”林勇放下千里镜,脸上没有丝毫波澜,“通知炮兵,目標城门和两侧城墙,三轮急速射击。打完之后,神机营准备衝锋。”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炮兵阵地上,炮长们声嘶力竭地吼叫著。 “开栓!” “装弹!” “上引信!” “全员掩蔽!” “预备——放!” “轰!轰!轰!” 二十门火炮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怒吼,大地为之震颤。 二十颗沉重的开弹,拖著尖锐的啸声,精准地砸在了严原城的城门及两侧城墙上。 剧烈的爆炸声中,那扇由厚重木料和铁皮包裹的城门,如同被重锤砸中的饼乾,瞬间四分五裂,碎木和铁片向四周飞溅。 城门两侧的墙体,也被炸出了一个个巨大的缺口,砖石崩飞,烟尘瀰漫。 城內,靠近城门的几十名倭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被剧烈的爆炸衝击波和横飞的弹片撕成了碎片。 还没等烟尘散去,炮兵阵地的怒吼声再次响起。 “第二轮!放!” “第三轮!放!” 又是四十颗炮弹,呼啸而至。 当三轮炮击结束,严原城的主城门,已经彻底从原地消失了,只留下一个黑洞洞的,不断向外冒著黑烟的巨大豁口。两侧的城墙,也变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 “神机营,衝锋!” 林勇的指挥刀,向前猛地一挥。 “杀!” 早已蓄势待发的数千名神机营士兵,发出了震天的喊杀声,如同黑色的怒涛,向著那个被强行撕开的豁口,席捲而去。 他们以百人为一队,交替掩护前进。 一旦有倭兵试图从废墟后探出头来射箭或者用铁炮攻击,迎接他们的,必然是十几支连珠銃同时喷吐出的火舌。 密集的弹雨,將所有敢於抵抗的敌人,都死死地压制在废墟后面,动弹不得。 大军轻而易举地冲入了城內。 神机营的士兵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以小队为单位,沿著街道,对残存的倭兵进行著高效而冷酷的清剿。 连珠銃的巨大优势,在巷战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狭窄的街道上,往往一个照面,倭兵还没来得及举起长枪或者武士刀,就被一排子弹扫倒在地。 战斗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倭兵的抵抗在绝对的火力代差面前,显得苍白而可笑。 他们的武士刀,根本无法靠近夏军的身前。 他们的铁炮,打一发的时间,足够夏军打出十几发子弹。 崩溃,是唯一的结局。 无数的倭兵丟下武器,跪在地上,哭喊著投降。 林勇率军一路猛衝,直捣严原城中心的领主府——天守阁。 最后的数百名武士,拥簇著面如死灰的宗义智,退守在天守阁內,做著最后的困兽之斗。 “轰!” 一门小型虎蹲炮被推了过来,对准天守阁的大门,就是一炮。 大门被炸得粉碎。 “衝进去!活捉宗义智!”林勇大吼一声,一马当先。 天守阁內的战斗,更为血腥。 残存的武士们知道投降也是死路一条,爆发出了最后的疯狂。他们藉助狭窄的楼梯和房间,与衝进来的夏军展开了白刃战。 然而,並没有什么用。 夏军士兵们冷静地用连珠銃进行近距离射击,或者直接点燃震天雷丟进去,將躲在里面的倭寇炸上天。 当顶层的大门被撞开时,林勇只看到宗义智正准备切腹。 “想死?没那么容易!” 林勇一个箭步衝上去,一脚踢飞了宗义智手中的胁差短刀,手下士兵一拥而上,將宗义智按在了地上。 林勇冷声问道:“降还是不降?” 宗义智倒是硬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武士……决不投降!” “狗屁武士!” 一旁一个年轻的副將看得火大,抬脚狠狠地跺了下去。 “咔嚓”一声,宗-义智的肋骨不知断了几根,惨叫一声,晕死过去。 当林勇走进天守阁时,战斗已经结束。 他看著死狗一般的宗义智,又看了看外面广场上跪的满地都是的倭军俘虏,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从登陆到攻破主城,活捉敌酋,用时不到两个时辰。 他走到天守阁的最高处,拔出腰间的指挥刀,用力一挥,將那面代表著宗家的旗帜斩断。 一名亲兵,立刻將一面巨大的,绣著“夏”字的黑色龙旗,升上了旗杆。 黑色的龙旗,在海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向整个东海宣告,这座岛屿,从今天起,更换了主人。 …… 对马岛,严原城。 昔日宗家的领主府,如今已经变成了大夏征倭前锋大营的指挥部。 府邸內外,到处都是往来巡逻的大夏士兵,原本的倭国侍女和僕役,早已被集中看管起来。 大堂之內,林勇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堂下,跪著被五大绑的宗义智。 他已经被冷水泼醒,肋骨的剧痛让他脸色惨白,汗如雨下,但眼神中,依旧带著一丝属於武士的顽固。 林勇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看都没看他一眼,慢悠悠地问道:“宗义智,你可知罪?” 宗义智抬起头,喘著粗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成王败寇,要杀便杀!我乃倭国武士,为信长大人效力,何罪之有?” “呵呵,何罪之有?”林勇放下茶杯,发出一声冷笑,“你纵容手下,在海上劫掠我大夏商船,杀害我大夏子民,这算不算罪?” “你出兵出力,助紂为虐,隨羽柴秀吉入侵高丽,屠戮无辜百姓,將一座座城池化为焦土,这算不算罪?” “你们这帮所谓的武士,嘴上说著忠义,乾的却是猪狗不如的勾当!今天,还敢在本將军面前提『武士』二字?” 林勇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强大的气势,压得宗义智呼吸一窒。 宗义智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事情,他都做过。 在他看来,这是战爭,弱肉强食,天经地义。但在眼前这位大夏將军的口中,却成了十恶不赦的罪行。 第452章 斩大名!祭军旗! “看来,你还是不服。”林勇的眼神冷了下来,“你以为,我们和你一样,只是为了抢地盘,抢钱抢粮?” 他站起身,走到宗义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我告诉你,我们皇帝陛下,派我们来,是为了审判你们这些双手沾满血腥的刽子手!” “你们的信长大人,还有那个羽柴秀吉,以及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名,一个都跑不掉!而你,就是第一个!” 林勇转过身说道:“传我命令。” “在!” “將所有倭军俘虏,全部押到南边的海岸!再把这傢伙也拖过去!” “是!”两旁的卫士一把拎起宗义智的衣领,就像拖著一条死狗,向外走去。 “你要干什么!士可杀不可辱!”宗义智剧烈地挣扎起来,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林勇没有理他,只是冷冷地跟在后面。 对马岛南方的海岸,正是昨日海战最激烈的地方。 海风中,依旧瀰漫著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沙滩上,还散落著许多船只的残骸和被海水衝上来的尸体。 一千多名倭军俘虏,被大夏士兵用绳子串成一排排,跪在沙滩上。 他们看著眼前这片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著那些昔日同伴的尸体,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 在他们的正前方,临时竖起了一根高高的旗杆。 林勇押著宗义智,走到了俘虏们面前。 “噗通”一声,宗义智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林勇环视著眼前这些跪著的,曾经不可一世的倭兵,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都看清楚了,跪在你们面前的,就是你们的领主,宗义智。” “他和你们一样,都是入侵我大夏藩属,屠戮无辜百姓的凶手!” “今日,我大夏皇帝陛下天兵至此,便是要替天行道,为那些惨死的冤魂,討还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 “来人!行刑!” 两名身材魁梧的刀斧手,走了上来。 “不!不要!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你们的皇帝!我要……”宗义智疯狂地扭动著身体,语无伦次地嘶吼著。 然而,没有人在意他的哀嚎。 一名士兵上前,死死按住他的身体,另一名士兵则揪住他的头髮,將他的脑袋,按在了一块早已准备好的砧石上。 刀斧手走了过去,举起寒光闪闪的鬼头刀。 林勇冷声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別再当什么狗屁武士了!” 话音未落,刀斧手高高举起鬼头刀,手臂肌肉坟起,对著宗义智的脖颈,猛地挥下! “噗嗤!” 一道血泉,冲天而起。 宗义智的脑袋,骨碌碌地滚落到了一旁,脸上还凝固著惊恐和不信的表情。 那无头的尸身,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跪在地上的上千名倭军俘虏,亲眼目睹了这血腥的一幕。 他们的领主,一个世袭的大名,就这样像杀鸡一样,被当眾砍下了脑袋。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臟。 有人当场嚇得大小便失禁,瘫软在地。 更多的人,则是疯狂地磕头,用倭语无伦次地求饶。 “饶命啊!大人饶命!” “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是武士,我是农民!” “饶了我们吧!” 他们心中那点可怜的,关於武“士“道“的骄傲和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碾得粉碎。 林勇命人將宗义智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它高高地悬掛在旗杆上。 看著那颗在海风中摇晃的头颅,他对著所有俘虏,声色俱厉地说道: “都看清楚了!” “凡抵抗我大夏天兵者,皆如此人!” “从今天起,你们是奴隶!你们的命,是我大夏皇帝陛下给的!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地干活!” “现在,都给老子起来!去!把海滩上的尸体都清理乾净!把那些破船都拆了!天黑之前干不完,谁也別想吃饭!” 在夏军士兵的鞭子和枪托下,那些已经嚇破了胆的俘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开始收敛同伴的尸体,拆解船只的残骸。 林勇看著这一切,眼神毫无波动。 这些骨子里犯贱的倭人,畏威不畏德。 只有用最血腥,最野蛮的方式,彻底摧毁他们的精神支柱,才能让他们真正地感到畏惧,才能让他们变成听话的工具。 这,也是皇帝陛下在密信中,特意交代过的。 “这里交给你了。严加看管这些俘虏,给我用最快的速度,在岛上修建码头、营房和粮仓!我们的大部队,很快就要到了!”林勇对之前那名年轻的偏將吩咐道。 “放心吧,大人!”年轻偏將拍著胸脯保证,“保证误不了事!这帮软骨头,不听话末將就抽他们!” 林勇点点头,转身向严原城走去。 他要立刻將对马岛已克的消息,用快船送回京城,稟报皇帝。 同时,他也要开始部署下一步的防御。 他知道,对马岛的陷落,必然会在倭国本土,掀起滔天巨浪。 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將是更加疯狂的敌人。 但林勇毫无惧色,他抚摸著腰间佩刀的刀柄,眼中闪烁著期待的光芒。 他的神机营,他的连珠銃,还未真正痛饮敌人的鲜血。 真正的战爭,才刚刚开始。 …… 就在林勇和丁远在对马岛大开杀戒,將这座倭国门户变成前进基地的时候,在倭国本土,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爭,也早已打响。 界港,倭国最繁华的贸易港口。 南来北往的商人,奇装异服的南蛮人,以及操著各地不同口音的武士和浪人,在这里匯聚,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战国浮世绘。 一家名为“越后屋”的绸缎庄內,一个身材微胖,面容和善,看起来像个富家翁的中年人,正用不太熟练的倭语,满脸堆笑地向一位武士兜售著来自大夏的丝绸。 “这位大人,您看这料子,这光泽,这手感,整个界港,您都找不出第二家了!这可是小人託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大夏那边弄来的贡品啊!” 这名中年商人,正是皇家暗影司的核心成员之一,马三。 早在高丽战爭结束之后,他便奉了陈平川的密令,偽装成一名来自大夏的海商,带著几名精干的下属,潜入了倭国。 凭藉著带来的各种大夏新奇商品,以及远超这个时代商人的经营头脑,马三很快便在界港这个龙蛇混杂的地方站稳了脚跟。 他的“越后屋”,也成了许多大名和高级武士採买奢侈品的首选之地。 没有人知道,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些市侩的胖商人,其实是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的间谍,不动声色地收集著关於这个国家的一切情报。 第453章 暗影千里传军报,天子一言定乾坤 送走了那位武马士,马三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走进店铺的后堂,那里,早已有一名不起眼的伙计在等候。 “三爷,目前倭国的形势大致查清楚了。”伙计低声说道,“实力最强的,无疑是盘踞在畿內地区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这次入侵高丽,就是他牵的头。” “九州地区,除了刚刚战败的岛津家,还有大友宗麟。这两人向来不和,摩擦不断。” “四国地区,是『土佐之出来人』长宗我部元亲的地盘,他也派兵参与了高丽之战,同样损失不小。” “而在东边的关东,则是『老乌龟』德川家康。此人最为狡猾,信长大人几次邀他出兵,他都以领地不稳为由推脱,实际上是在隔岸观火,想坐收渔利。” 马三静静地听著,脑子里飞速地將这些信息进行著梳理和分析。 一个分裂的,內部矛盾重重的国家。 这对於即將到来的大夏大军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情报可靠吗?”马三眯了眯眼睛。 伙计点头:“绝对可靠,我们可是了不少力气才搞到的。” “干得不错。”马三拍了拍伙计的肩膀,“继续盯紧各家的动向,尤其是那个德川家康。这种老狐狸,往往能在关键时刻,捅最狠的一刀。另外,想办法把我们的情报网络,渗透到安土城去,我要知道织田信长的一举一动。” “是,三爷!”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譁声。 马三皱了皱眉,和伙计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请记住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s??.???超实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只见店铺门口,围了一群人,正对著港口的方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出什么事了?”马三拉住一个相熟的码头工人问道。 “掌柜的,你还不知道?”那工人一脸惊恐地说道,“出大事了!对马岛……对马岛没了!” “什么没了?”马三心里咯噔一下,但面上不动声色。 “宗义智大人,被大夏人给杀了!脑袋都掛在了城墙上!他那三千多守军,还有三十多艘战船,不到一天……就全完了!” “消息是真的?”马三追问道。 “千真万確!刚刚有渔船从那边逃回来的,都嚇疯了!说大夏人的舰队,把整个海都给占满了!他们的炮,能打好几里远!他们的船,是铁做的,撞都撞不沉!” 这个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界港这个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马三的內心,同样是波涛汹涌。 快!太快了! 他知道皇帝陛下会动手,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干脆利落! 一天之內,攻克对马岛,阵斩大名! 他几乎可以想像,当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倭国时,会引起多么巨大的恐慌。 果然,没过多久,从对马岛周边几个小大名的领地,就传来了更惊人的消息。 博多、平户等地的几个小大名,在得知宗义智的下场后,嚇破了胆。他们生怕自己成为大夏人的下一个目標,竟然联合起来,凑了千把人,想趁著大夏军队立足未稳,对对马岛发动一次夜袭,试图將功补过,向织田信长表忠心。 结果,这支所谓的“联军”,连对马岛的沙滩都没摸到。 他们在海上,就被丁远派出的巡逻舰队发现。 几轮炮击过后,这支由渔船和小型商船组成的“舰队”,便死伤惨重,狼狈逃窜。 侥倖衝到岸边的几百人,刚刚登陆,就被严阵以待的夏军,用连珠銃打成了一片血雾。 这一场失败的偷袭,不仅没有对夏军造成任何损失,反而进一步加深了倭国人对大夏军队的恐惧。 “会喷火的长管子!” “铁甲都挡不住!人直接被打碎了!” 各种各样充满恐惧的描述,开始在倭国下层民眾和武士之间飞速流传。 马三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立刻让手下的暗影成员,將这些消息添油加醋,编成各种恐怖故事和歌谣,在酒馆、妓院等人员混杂的场所,大肆传播。 一时间,整个倭国西部,都笼罩在“大夏”的阴影之下,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马三將所有收集到的情报,包括倭国各方势力的详细分布图,以及对马岛之战后各方的反应,都用密写的方式,记录在一块绸布上。 然后,他將这块绸布,缝进了一批即將运往高丽的货物的夹层里。 这份情报,將会漂洋过海,跨越千里,落到大夏第一人的手里。 …… 数日之后,京城皇宫,御书房。 陈平川展开了那块从倭国传回来的绸布,仔细地看著上面的情报。 他的身边,站著首相赵康、兵部尚书李岩,以及即將出征的秦锋和石头。 片刻后,他放下绸布。 “先打九州,再取畿內。” 陈平川的手指,在地图上,从九州岛,一路划到了织田信长所在的近畿地区,定下了一锤定音的战略。 “陛下圣明!”李岩抚须赞道,“九州乃倭军侵朝的后勤基地,九州大名岛津义弘又刚刚惨败,士气低落。先取九州,一则可断其后路,二则可震慑四国和关东的观望势力,可谓一举两得!” 赵康也点头道:“不错。而且九州富庶,矿產眾多,拿下九州,我大军便可以战养战,大大减轻我朝的后勤压力。” 陈平川看向秦锋和石头:“你们两个,有什么看法?” 秦锋抱拳道:“陛下,末將以为,此计可行!只是,那岛津义弘號称『鬼石曼子』,其麾下的萨摩武士,悍不畏死,把他逼急了,狗急跳墙,恐怕会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硬骨头?”石头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说道,“在咱们的炮弹和连珠銃面前,再硬的骨头,也得给他砸成粉末!陛下,您就下令吧!末將保证,第一个把那什么『鬼石曼子』的脑袋给您拧下来!” “哈哈哈!”陈平川大笑起来,“好!有此战心,何愁倭寇不平!” 他收起笑容,脸色一肃。 “传朕旨意!” “命秦锋为征倭討逆大元帅,石头为副元帅,即刻统领十万大军,乘坐镇海大將军丁远之舰队,在对马岛登陆,以此为跳板,从博多湾进军九州!” “朕给你们的任务,就是用最快的速度,彻底扫平整个九州岛!將岛津、大友等逆贼,尽数诛灭!” “末將遵旨!” 秦锋与石头,单膝跪地,声若洪钟。 第454章 第六天魔王傻眼了!这就叫天威? 数日后,对马岛。 秦锋与石头的大军,在丁远舰队的护送下,顺利抵达目的地,林勇亲自率眾迎接。 自此,大夏征討倭国的大军集结完毕。 又经过三日的休整,舰队再次出发,缓缓驶离了港口。 旗舰“丁远號”的甲板上,秦锋、石头、丁远、林勇並肩而立,看著舰队前方那片蔚蓝色的海洋。 他们的目標,是海的那一边,那个即將为自己的狂妄和无知,付出血的代价的岛国。 …… 对马岛的陷落,以及宗义智被斩首悬尸的消息,如同一场剧烈的风暴,传遍了整个倭国。 安土城,天主阁。 织田信长跪坐在顶层,面前的茶碗里,茶水早已冰冷。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方的长廊上,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明智光秀等一眾织田家的核心重臣,尽皆跪坐,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天……仅仅一天……” 织田信长终於开口,声音沙哑,充满了不信,“对马岛,就没了?” “宗义智那个废物!五千人,守不住一天?”柴田胜家猛地一拍地板,怒吼道。 “柴田大人,这不能全怪宗义智大人。”羽柴秀吉脸色苍白地辩解道,高丽海战的噩梦,让他至今心有余悸,“大夏人的武器……他们的战法……根本不是我们能想像的。在他们的巨炮面前,城墙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別。” “猴子!你是在为他的失败找藉口吗!”柴田胜家怒视著他。 “够了!”织田信长一声断喝,止住了两人的爭吵。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眺望著远方。 “我还是小看了那个大夏的皇帝。”他的声音里,带著一丝从未有过的凝重,“他比朕想像的,更狠,更果决。” “先以雷霆之势,攻破高丽,断我一臂。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我门户对马岛。此人,用兵如神,心机深沉。是个可怕的对手!” “大人,为今之计,我们必须立刻集结全国之力,在本土与夏军决一死战!”柴田胜家激昂地说道,“我柴田胜家,愿为先锋!” “决战?”织田信长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用什么决战?用我们那些射程不到百步的铁炮,去对抗人家射程几里的大炮?还是用我们的武士,去衝击人家那刀枪不入的黑甲骑兵?” 柴田胜家被问得哑口无言。 “大人,”一直沉默的明智光秀,此刻开口了,“我认为,夏军虽然势大,但並非不可战胜。他们跨海而来,后勤补给线漫长,此乃其一。倭国地形复杂,山林眾多,不利於他们大部队和骑兵展开,此乃其二。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可以利用地形,层层设防,以空间换取时间,不断消耗他们的兵力和锐气。” 101看书 读好书选 101 看书网,??????????????????.??????超讚 全手打无错站 “只要我们能拖住他们,等到我们仿製的『国崩炮』和新式铁炮大规模列装,胜负便未可知!” 明智光秀的话,让在场的眾將都看到了一丝希望。 织田信长也点了点头,他看向羽柴秀吉:“猴子,『制器所』那边,情况如何?” 羽柴秀吉连忙回道:“回主公,仿製的『国崩炮』虽然粗劣,但已经造出了三百门。新式铁炮也有一千支。只是……那吴三保说,缺少关键的钢材和火药配方,威力远不及大夏人的原版。” “够用了。”织田信长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传我命令,將这些武器,全部分发给即將迎战夏军的部队!告诉他们,就算是用人命去填,也要给我拖住夏军的脚步!” 他重新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九州岛上。 “大夏人拿下了对马岛,下一个目標,必然是九州。” “立刻传令给岛津义弘和大友宗麟,让他们摒弃前嫌,共同抵御夏军!告诉他们,此战若败,他们两家,都將不復存在!” “再传令给四国的长宗我部元亲,让他隨时准备支援九州。” “还有,”织田信长的目光,转向了地图东边的关东地区,“派人去见德川家康,我相信唇亡齿寒的道理他不会不懂。这次,他必须出兵!” 一道道命令,从安土城发出,传向倭国各地。 织田信长,这位战国时代的梟雄,在面对前所未有的强大外敌时,第一次试图整合整个国家的力量。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大夏的实力,也高估了自己麾下那些各怀鬼胎的大名的忠诚。 …… 定远舰上。 秦锋、石头、丁远、林勇四人,正围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研究著九州的地图。 这张沙盘,是暗影司根据马三传回的情报,连夜製作的,九州的山川、河流、城池、道路,都標註得一清二楚。 “元帅,根据情报,岛津义弘的主力,已经退守其本城鹿儿岛。但在九州的门户博多湾,他仍然布置了近三万兵力,挖掘了深壕,设置了铁蒺藜,妄图阻止我们登陆。”林勇指著沙盘上的一处说道。 “三万人?”石头不屑地哼了一声,“不够咱们塞牙缝的。丁將军,你的炮,能把他们的阵地给犁一遍吗?” 丁远自信地一笑:“石头將军放心,別说三万人,就是三十万人,只要他们敢在海岸线上扎堆,我就能让他们在见到我们陆军兄弟之前,先去见他们的天照大神。” “哈哈哈,好!”石头大乐。 秦锋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著沙盘,手指在几个地点之间来回移动。 许久,他才开口道:“博多湾的敌人,不足为虑。真正的硬仗,在鹿儿岛。那里是岛津家的老巢,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据传萨摩武士悍勇异常,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除此之外,”秦锋的目光,落在了九州的另一侧,“这里,大友宗麟,手握两万兵马。虽然他和岛津家是世仇,但面对我们,谁也说不准他会作何选择。是坐山观虎斗,还是和岛津家联合抗敌,我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 “元帅的意思是?”丁远问道。 “兵贵神速,也贵奇袭。”秦锋的眼中,闪烁著自信而狡黠的光芒,“我们不能按部就班地从博多湾登陆,然后一路打到鹿儿岛。那样太慢了,会给敌人喘息和联合的机会。” 他拿起一面小旗,插在了沙盘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 “我们的大部队,佯攻博多湾,吸引岛津义弘的注意力。” “而另一支精锐,由水师护送,绕到这里,”他的手指,指向了九州的南端,“萨摩半岛的南岸!这里海岸线曲折,港湾眾多,防御必然薄弱。我们从这里登陆,直插鹿儿岛的后心!” 第455章 旌旗蔽日佯攻北,龙蛇潜渊奇袭南 “一记穿心龙!”石头兴奋地一拍大腿,“妙啊!元帅,这招太妙了!打他个措手不及!” 丁远和林勇也连连点头,对秦锋的计策讚不绝口。 “这只是第一步。”秦锋摇了摇头,“拿下鹿儿岛之后,我们立刻兵分两路。一路北上,扫荡岛津家的残余势力。另一路,则直扑大友宗麟的府內城!” “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在他还在犹豫是战是降的时候,我们的大军,就已经出现在他的城下!” “届时,是战是降,就由不得他了。” 一套环环相扣,狠辣无比的作战计划,在秦锋的口中,被清晰地勾勒出来。 这套计划,完美地利用了大夏军队的机动性和情报优势,將“快”和“狠”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而这些,都是他跟隨陈平川在一次次作战中学会的。 “好!就这么办!”石头等人齐声应道。 “丁远,林勇。”秦锋看向二人。 “末將在!” “佯攻博多湾,吸引敌军主力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丁远的水师主力,负责炮火压制。林勇的神机营,负责登陆作战。记住,动静要大,但不要恋战,把戏做足就行。” “明白!” “石头。”秦锋又看向石头。 “元帅,您吩咐!” “你隨我,亲率五万玄甲军和步兵主力,执行穿插任务。此战,关係到我们能否快速拿下九州,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元帅放心!末將愿立军令状!”石头拍著胸脯,大声保证。 作战计划已定。 庞大的征倭舰队,分成了两部分。 丁远和林勇率领著由一百艘战船和五十艘运输船组成的佯攻舰队,浩浩荡荡地向著博多湾而去。 那遮天蔽日的船帆,和高高飘扬的“夏”字龙旗,隔著数十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另一边,秦锋和石头,则率领著更为庞大的主力舰队,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脱离了主航线,向著九州的南端,那片未知的海域,潜行而去。 …… 博多湾,海岸线上。 岛津家的军队,已经在此严阵以待了近十日。 三万名萨摩武士和足轻,沿著漫长的海岸线,构筑起了一道看似坚固的防线。 他们的身后,是挖得又深又宽的数道壕沟。壕沟里,插满了削尖的竹子。 壕沟之后,则是大片大片撒满了铁蒺藜的开阔地。 岛津义弘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亲自巡视著阵地。 这位在高丽战场上侥倖逃生的“鬼石曼子”,此刻的脸色阴沉如水。 对马岛的战报,他已经收到了。 一日之內,全军覆没,主將被斩首示眾。 这个消息,让整个岛津家都为之震动。 那些曾经叫囂著要与大夏人决一死战的家臣,此刻都变得沉默了。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军中蔓延。 岛津义弘知道,这一仗,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但他不能退。 身后,是织田信长措辞严厉的命令,是整个岛津家的基业。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凭藉著萨摩武士的悍不畏死,和这片他经营了数十年的土地,在登陆战中,给大夏人造成巨大的伤亡,逼迫他们知难而退,或者……为自己爭取一个体面投降的筹码。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岛津义弘挥舞著马鞭,对著手下的士兵们嘶吼著,“我们是萨摩的武士!是九州最强的勇士!就算是死,也要从大夏人的身上,给我咬下一块肉来!” 他的话,让原本士气低落的士兵们,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凶悍的光芒。 萨摩武士,以悍勇和顽强著称。他们可以被杀死,但很难被嚇倒。 就在这时,海平线上,负责瞭望的士兵,发出了预警。 “大人!汉人来了!” 岛津义弘心中一紧,连忙举起千里镜,向东方望去。 只见海天相接之处,一片黑压压的船帆,如同从地平线下升起的乌云,缓缓向著博多湾压来。 儘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亲眼看到那支庞大得超乎想像的舰队时,岛津义弘的心,还是沉到了谷底。 他身边的武士们,更是发出了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就是……大夏人的水师吗?” “神啊……这怎么打……” “快!准备战斗!铁炮队上前!弓箭手准备!”岛津义弘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大声下达著命令。 阵地上,顿时响起了一片甲冑碰撞声和號令声。 数千名铁炮手,在第一道防线后蹲下,將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海面。 大夏的佯攻舰队,在丁远的指挥下,不紧不慢地驶入了博多湾。 在距离海岸线大约五里的地方,一百艘主力战船,呈一个巨大的弧形,停了下来,將整个博多湾的出海口,都封锁得严严实实。 “將军,敌人的阵地,已经进入我方主炮的有效射程。”林沧海在丁远身边报告道。 “嗯。”丁远放下千里镜,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这帮蠢货,居然真的敢在海岸线上和我们打阵地战。”林勇也在一旁嗤笑道,“他们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既然人家把脸伸过来了,我们不打,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丁远慢悠悠地说道,“传我命令。” “舰队一字排开,目標敌军海岸阵地,给我用最快的速度,进行三轮覆盖式炮击!” “五十艘运输船,在炮击结束后,立刻发动佯攻!记住,是佯攻!让神机营的兄弟们,用连珠銃,好好给这帮土包子上一课!但不要衝得太猛,把他们嚇跑了,戏就没法演了。” “明白!”林勇和林沧海齐声应道。 命令下达。 “轰!轰!轰!轰!轰!” 比上一次在对马岛,更为猛烈,更为恐怖的炮声,响彻了整个博多湾。 上千门后膛火炮,在同一时间喷吐出死亡的火焰。 无数颗黑色的炮弹,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一场末日流星雨,从天而降,精准而残忍地砸进了岛津军的阵地。 岛津义弘只觉得脚下的大地,如同发生了地震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眼前的整个世界,都被爆炸的火光和冲天的烟尘所吞噬。 他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构筑的壕沟、胸墙,在这些开弹面前,脆弱得如同沙堡。 泥土、碎石、残肢断臂,被巨大的爆炸气浪掀上了几十米的高空,然后混杂著血雨,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 那些躲在阵地后的萨摩士兵,成片成片地被炸成了碎片。 侥倖没有被直接命中的,也被那恐怖的衝击波和横飞的弹片,撕得四分五裂。 第456章 降维打击!萨摩武士的噩梦! 一名铁炮手,刚刚举起手中的铁炮,还没来得及点燃火绳,一颗炮弹就在他身边不远处爆炸。他整个人,瞬间被衝击波撕成了两半。 岛津义弘的战马,被巨大的爆炸声惊得人立而起,將他掀翻在地。 他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地躲到一块巨石后面,惊恐地看著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景象。 他的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声,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大夏人的炮火又变强了! 我们还在研究怎么让炮管不炸膛,他们竟然已经能让炮弹在人群里炸开了! 三轮炮击,持续了不到一刻钟。 但对於岛津军而言,却像是经歷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炮声终於停歇,硝烟缓缓散去时,博多湾的海岸线上,已经找不到一寸完好的土地。 原本严整的防线,变得千疮百孔,到处都是巨大的弹坑和燃烧的火焰。 三万人的大军,在这一刻钟之內,至少损失了三分之一! 倖存下来的士兵,一个个失魂落魄,满身血污,眼神空洞,彻底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岛津义弘挣扎著站起来,看著自己一手打造的精锐,在如此短的时间內,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 “败了……” 他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然而,丁远和林勇,並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炮击刚一结束,五十艘运输船的船头挡板,便轰然落下。 “杀!” 林勇麾下的神机营士兵,吶喊著衝下运输船,向著那片已经化为焦土的阵地,发起了衝锋。 “砰砰砰砰砰!” 连绵不绝的枪声,再次响起。 残存的岛津军,试图组织起零星的抵抗,但他们手中的铁炮和弓箭,在连珠銃那如同狂风暴雨般的弹幕面前,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神机营的士兵,甚至没有进行白刃战。 他们只是在百步之外,冷静地,一排排地,用手中的连珠銃,进行著高效的射杀。 一个又一个萨摩武士,在衝锋的路上,被密集的子弹打成筛子,不甘地倒下。 岛津义弘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成片成片地倒下,他的心,在滴血。 “撤退!全军撤退!”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嘶哑的吼声。 再打下去,他这三万人,就要全部葬送在这里了! 听到撤退的命令,本就濒临崩溃的岛津军,瞬间土崩瓦解。 士兵们丟盔弃甲,哭喊著向內陆逃去,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岛津义弘也在几名亲卫的拼死保护下,狼狈不堪地跨上另一匹战马,头也不回地向著鹿儿岛的方向,仓皇逃窜。 林勇看著潮水般退去的敌军,並没有下令追击。 他只是让士兵们占领了海岸阵地,开始不紧不慢地构筑工事,打扫战场,一副要在此处安营扎寨的模样。 他牢记著秦锋的命令:把戏做足。 他要让岛津义弘相信,大夏的主力,就在博多湾。 这样,才能为秦锋和石头那支真正的杀手鐧,爭取到足够的时间。 博多湾一战,以岛津军的惨败而告终。 而此时,在九州的另一端,一支更为庞大的舰队,正悄无声息地,靠向了萨摩半岛那寂静的海岸。 …… 当岛津义弘带著不足一万的残兵败將,狼狈逃回本城鹿儿岛时,整个岛津家的领地,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大夏军队的强大,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 那种毁天灭地的炮火,那种连绵不绝的火銃,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 许多地方的豪族和武士,在得知大夏军队已经登陆后,甚至没有进行任何抵抗,便直接拋弃城池,带著家眷向深山里逃窜。 整个北九州,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落入了大夏军队的掌控之中。 林勇率领的佯攻部队,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了博多、平户等数座重镇,缴获了大量的粮草和物资。 他一边派出部队,清剿地方上的反抗势力,安抚百姓,一边大张旗鼓地在博多湾修建港口和营寨,摆出一副要在此长期驻扎,与岛津家对峙的架势。 所有的情报,都在指向一个事实:大夏军队的主力,就在北九州。 而此时此刻,在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南九州,萨摩半岛的南岸。 秦锋和石头率领的五万大军,已经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完成了登陆。 这里是岛津家的腹地,防御力量本就薄弱。再加上所有的主力,都被岛津义弘带去了博多湾,整个南九州的防务,几乎是一片空白。 大夏军队的登陆,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 “將军,我们已经成功登陆!斥候回报,前方三十里,便是鹿儿岛城的支城,谷山城,守军不足五百!”一名传令兵兴奋地向秦锋报告。 “五百人?”石头咧嘴一笑,“都不够老子塞牙缝的!” “传我命令!”秦锋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依旧是一片冷静,“大军不必理会这些支城,绕过去!全速前进,目標只有一个——鹿儿岛!” “兵贵神速!我要在岛津义弘反应过来之前,將他的老巢,给我团团围住!” “是!” 五万大军,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在崎嶇的山路上,开始了急行军。 他们拋弃了所有不必要的輜重,加速行军。 他们的目標,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內,兵临鹿儿岛城下,完成对岛津家的致命一击。 …… 鹿儿岛城,天守阁。 岛津义弘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地上,手中紧紧攥著一把胁差短刀,眼神空洞。 博多湾的惨败,彻底击垮了他的精神。 面对大夏人那样的军队,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 “主公!主公!不好了!”一名家臣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比死了爹娘还要惊恐的表情。 “又怎么了?”岛津义弘有气无力地问道,“是不是大友宗麟那个混蛋,趁火打劫,打过来了?” “不……不是……”家臣的声音都在发抖,“是……是大夏人!大夏人的大军,已经……已经出现在城外了!” “什么?!” 岛津义弘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揪住那名家臣的衣领。 “你说什么?!大夏人的主力不是在博多湾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你是不是看错了!” “没……没有错啊主公!”家臣快要哭出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漫山遍野都是!他们的旗帜,他们的盔甲,和博多湾的夏军一模一样!他们……他们已经把鹿儿岛给围起来了!” 第457章 陈平川的第三个锦囊,杀人诛心! 岛津义弘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他踉踉蹌蹌地衝上天守阁的顶层,向城外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全身的血液,便瞬间凝固了。 只见鹿儿岛城外的平原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军队。 黑色的旗帜,遮天蔽日。 黑色的盔甲,连成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海洋。 无数的士兵,正在井然有序地安营扎寨,挖掘壕沟,构筑工事。 更多的士兵,则扛著一门门闪烁著金属寒光的火炮,在城外从容不迫地建立著炮兵阵地。 声东击西! 佯攻博多,实取鹿儿岛! 一个无比清晰,也无比残酷的念头,浮现在岛津义弘的脑海中。 他中计了! 他被大夏人耍了! 他將自己所有的主力,都集中在了博多湾,却被人家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 岛津义弘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颓然倒地。 “主公!主公!” 周围的武士们,顿时乱作一团。 …… 鹿儿岛城外,大夏军队的中军大帐。 秦锋和石头,正对著一张简易的地图,研究著攻城方案。 “元帅,鹿儿岛城,乃是一座典型的山城。它背靠山脉,三面临海,地势险要,城墙高大坚固,是岛津家经营了数百年的老巢,易守难攻啊。”一名参將指著地图,面带忧色地说道。 “怕什么!”石头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说道,“再坚固的城墙,在咱们的『龙兴二年式』面前,也就是多轰几炮的事!元帅,您下令吧,明天一早,我就带人,把这破城给它轰平了!” 秦锋摇了摇头,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 “不能强攻。” 他沉声说道:“鹿儿岛城不同於严原城。此城极大,城內工事复杂,巷道纵横。就算我们用炮火轰开了城墙,衝进去之后,必然会陷入残酷的巷战。” “岛津义弘虽然在博多湾惨败,但城內,尚有一万萨摩武士。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一旦展开巷战,我们的火銃威力发挥不出来,必然会付出不小的伤亡。” “我们跨海远征,每一个士兵的性命,都宝贵无比。不能在这种没有必要的战斗中,进行无谓的消耗。” 石头听了,挠了挠头:“那……那怎么办?难道就这么干围著?” 秦锋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莫测的笑容。 “石头还接皇帝陛下赐予的三个锦囊吗?之前我们已经用了两个,现在,是时候打开第三个了。” 他说著,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密封的锦囊。 所有人的目光,都好奇地匯聚了过去。 秦锋缓缓打开锦囊,里面,只有一张小小的纸条。 他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石头伸长了脖子,凑过去一看,念了出来:“围三闕一,断其水源?” 他愣了一下,隨即一拍大腿,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元帅,这招高啊!鹿儿岛虽然三面临海,但海水不能喝!它城內的饮用水,必然来自城后的山脉!我们只要派人,找到並切断它的水源,城內上万守军,不出一月,必將不战自乱!” “这围三闕一,是攻心之计!让他们看到逃跑的希望,从而瓦解他们的斗志!” 秦锋微笑著点了点头:“陛下之智,神鬼莫测。石头,你总算开窍了。” 他隨即下令:“传令下去,大军即刻改变部署!东、南、西三面,给我围得水泄不通!日夜用火炮袭扰,但只打雷不下雨,不发动实质性进攻!北面,靠近山脉的方向,给我留出一个缺口,但要派精锐的斥候,严密监视!” “另外,”他看向一名亲兵,“派人,去把我们那位『贵客』,毛利辉元先生,给我请过来。” “是!” …… 鹿儿岛城內,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城外的夏军,並没有像岛津义弘预料的那样,发动猛烈的攻城。 他们只是不紧不慢地將城池围困起来,每天定时定点地,用火炮对著城墙进行零星的炮击。 炮声不响,威力也不大,似乎只是为了骚扰,不让城里的守军睡个安稳觉。 这种奇怪的举动,让城內的守军,感到十分困惑和不安。 “主公,大夏人到底想干什么?”一名家老忧心忡忡地向岛津义弘问道,“他们既不攻城,也不撤退,就这么围著我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岛津义弘也想不明白。 他派出的探子,根本无法靠近夏军的营地,就被他们神出鬼没的斥候射杀。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夏军在北门,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缺口,似乎是故意放他们逃跑。 “难道……他们又想诱我们出城,然后伏击我们?”岛津义弘猜测道。 上次,羽柴秀吉和毛利辉元就吃了这个大亏。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城外山林中,无数黑洞洞的炮口和銃口,正静静地等待著他们钻进口袋。 见识过夏军的火器威力后,他绝不会傻到放弃城池之利,冒险突围。 就在城內人心惶惶,猜测纷纷的时候,一个更致命的问题,出现了。 “主公!不好了!城……城里的水井,都干了!”一名负责后勤的武士,连滚带爬地跑来报告。 “什么?!”岛津义弘大惊失色,“怎么会突然干了?!” “不……不知道啊!我们派人去城后山上的取水点查看,发现……发现溪流的上游,被人用巨石和泥土,给……给堵死了!”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岛津义弘的头顶。 他终於明白夏军想干什么了! 断水! 这是比攻城,更为歹毒,也更为致命的一招! 鹿儿岛城內,有上万守军,还有数万百姓。没有了水,別说一个月,不出十天,整座城池就会彻底崩溃! “卑鄙!无耻!” 岛津义弘气得浑身发抖,一拳砸在墙上,鲜血直流。 他一直以为,像大夏那样的天朝上国,打仗会讲究堂堂正正,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用出如此阴损的招数。 然而,他不知道,这还仅仅是开始。 第二天,鹿儿岛城的南门外,夏军的阵地上,缓缓推出了一个木製的平台。 平台上,站著一个身穿倭国武士服,但神情萎靡,形容枯槁的人。 城墙上的守军,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那不是毛利家的主公,毛利辉元大人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平壤之战中战死了吗?” “看他的样子……难道……他投降了大夏人?” 城墙上的议论声,很快传到了岛津义弘的耳朵里。 他强撑著病体,在亲卫的搀扶下,登上了城墙。 当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瞳孔猛地一缩。 真的是毛利辉元! 那个曾经与他齐名,同为西国双雄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敌人的阵前。 第458章 一言诛心眾將溃,一刀断魂孤城降 “岛津殿下,別来无恙啊。” 平台上的毛利辉元,拿著一个铁皮做的喇叭,对著城墙上喊话。 “毛利辉元!你这个叛徒!武士的耻辱!”岛津义弘身旁的一名年轻武士,气得破口大骂。 毛利辉元听了,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叛徒?耻辱?”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当羽柴秀吉那个猴子,为了自己活命,毫不犹豫地將我的一万大军,送入夏军的包围圈时,我就已经不是什么狗屁武士了。” “岛津殿下,你我都是聪明人,我就不拐弯抹角了。” “我今日站在这里,是奉了大夏將军之命,来劝你投降的。” “投降?!”城墙上响起一片愤怒的吼声。 “我岛津家的武士,只有战死的,没有投降的!” 毛利辉元没有理会那些叫骂,只是静静地看著岛津义弘。 “岛津殿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为主家尽忠,为武士的荣誉而死。” “但你想过没有,你的忠诚,值得吗?” “你为织田家卖命,可织田信长是怎么对你的?他让你在博多湾,用三万人的性命,去抵挡夏军的炮火,而他自己,却躲在安土城里,安然无恙。” “你再看看我,我为他衝锋陷阵,最后却被当成垃圾一样丟掉。” “在我们这些所谓的大名眼里,我们是主公。但在织田信长眼里,我们不过是棋子,是可以隨时牺牲的棋子!” 毛利辉元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岛津义弘的心上。 他无法反驳。 因为毛利辉元说的,是事实。 “再看看你眼前的敌人吧。”毛利辉元的声音,变得高亢起来。 “他们的战船,比我们的城池还要坚固。他们的火炮,能將山峰夷为平地。他们的火銃,能让最勇猛的武士,在百步之外,就变成一具尸体。” “你告诉我,这样的敌人,你要怎么战胜?” “用你手下那一万人的性命去填吗?就算他们都死光了,又能对夏军造成多大的伤害?” “时代,已经变了,岛津殿下!” “武士刀和长枪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引以为傲的武士道,在敌人的钢铁和火焰面前,不过是一个可笑的笑话!” “你的水源,已经被切断了。你的援军,永远都不会来。你唯一的结局,就是和这一城的军民,一起渴死,或者,在夏军攻城的那一天,被炸成碎片。” “投降吧,岛津殿下。”毛利辉元的声音,带著一丝哀求。 “大夏的皇帝陛下,是一位仁慈的君主。只要你放下武器,他可以保证你和你家人的性命,甚至,保留你岛津家的名號。” “这是你,也是你麾下那一万將士,以及城里数万百姓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说完,毛利辉元便在夏军士兵的护送下,走下了平台。 城墙之上,一片死寂。 毛利辉元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无情的铁锤,狠狠地敲打在每一个萨摩武士的心头。 他们引以为傲的信念,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 水源被断,外无援军,內无粮草,面对著武装到牙齿的强大敌人。 他们看不到任何一丝胜利的希望。 绝望,如同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笼罩了整座鹿儿岛城。 岛津义弘呆呆地站在城墙上,海风吹动著他白的头髮,他那原本挺拔的身躯,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的佝僂和苍老。 他知道,毛利辉元说得都对。 他也知道,大势已去。 可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武士刀。 这是他十六岁元服时,父亲亲手赐予他的。 这把刀,跟隨著他,南征北战,砍下过无数敌人的头颅,也为他贏得了“鬼石曼子”的赫赫威名。 他是岛津家的家督,是萨摩的守护神。 他可以战死,但绝不能投降。 这是他作为一名武士,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尊严。 “呵呵……呵呵呵……” 岛津义弘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苍凉。 他缓缓转过身,看著身边那些同样面如死灰的家臣和武士。 “都听到了吧。” 他的声音,异常的平静。 “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胁差短刀,那锋利的刀刃,在夕阳的余暉下,闪烁著冰冷的光芒。 “我岛津家,世代皆为武武士。可以死,不可以降。”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独自一人,返回了天守阁內的居室。 他跪坐在榻榻米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將胁差横放在身前。 隨后猛地拉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坚实的腹部,双手握住短刀,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左腹,然后,向右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剧烈的痛苦,让他浑身抽搐,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衫,但他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主公!” “父亲大人!” 他身边的家臣和儿子岛津忠恆衝进来,看到这一幕,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此时,岛津义弘倒在血泊之中,肠子已经流了出来,但仍有一口气在。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儿子岛津忠恆,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最后的请求。 岛津忠恆含著泪,拔出太刀,履行了“介错”的职责,一刀斩下了父亲的头颅,结束了他的痛苦。 主將的死,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城內本就濒临崩溃的萨摩武士们,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斗志。 他们知道,战爭,已经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鹿儿岛城的城门,缓缓打开。 岛津忠恆捧著父亲的头颅,身后跟著数千名放下了武器,神情麻木的萨摩武士,走出了城门,向城外的夏军,表示投降。 秦锋和石头,骑在马上,冷冷地看著这一幕。 他们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平静。 对於他们而言,这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一切,都在皇帝陛下的预料之中。 “將军,岛津义弘已死,其子岛津忠恆率眾投降。鹿儿岛城,已在我军掌控之中。”一名副將上前报告。 秦锋点了点头:“传令下去,大军入城。除了顽固抵抗者,其余降兵,全部缴械看管。另外,立刻开仓放粮,安抚城內百姓。” “石头,”他转向石头,“你率领三万兵马,立刻北上!扫清岛津家在九州的残余势力。记住,降者不杀,反抗者,格杀勿论!” “好嘞!”石头兴奋地应了一声,点齐兵马,如同一阵旋风,向著北边席捲而去。 第459章 雄师折戟唐津渡,谁出卖了我们? 龙兴五年,秋。 九州岛已尽归大夏掌控,经过短暂的休整与补给,征倭大元帅秦锋与副元帅石头,將兵锋直指九州西北部的肥前国。 此地是通往倭国本州畿內地区的门户,战略位置极为重要。 根据暗影司传回的情报,肥前国由织田信长麾下大將佐佐成政驻守,此人以擅长防守著称,麾下有兵力两万,其主营便设在沿海的唐津城。 帅帐之內,秦锋、石头、丁远等一眾將领围著巨大的沙盘,神情轻鬆。 “还是老规矩。”秦锋手指重重一点沙盘上的唐津城模型,“丁將军的水师先用炮火给他们洗个地,撕开城防。石头,你率领三万步卒正面强攻,务必一鼓作气拿下。我亲率玄甲重骑在城外游弋,截断所有可能逃窜的倭军。” 这套战术在九州屡试不爽,几乎成了攻城拔寨的范式。 石头咧嘴一笑,拍著胸脯道:“大帅放心,俺老石的步卒营早就憋著一股劲了。保管水师的炮声一停,俺的兵就能站上唐津城的城头!” 眾將闻言,皆是哄堂大笑,气氛一片热烈。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又一场手到擒来的胜利,征服整个倭国,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翌日,天色微明。 大夏水师的庞大舰队遮蔽了唐津城外的海面,黑洞洞的炮口缓缓抬起,对准了那座在晨光中显得脆弱不堪的城池。 “开炮!” 镇海大將军丁远一声令下,数百门“龙兴二年式”后膛炮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 炮弹拖著尖锐的呼啸,精准地砸在唐津城的西面城墙上。坚固的城墙在连绵不绝的爆炸中土崩瓦解,碎石与烟尘冲天而起,一个巨大的缺口赫然出现。 “冲!” 早已蓄势待发的石头將军一马当先,挥舞著手中的陌刀,声若洪钟。 三万大夏步卒排著整齐的队列,吶喊著冲向那处缺口。他们士气高昂,眼神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和对敌人的蔑视。在他们看来,战斗已经结束了。 然而,就在先头部队即將涌入城內缺口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唐津城的城头之上,以及那处刚刚被炸开的城墙缺口两侧,突然冒出了数十个黑乎乎的铁疙瘩,造型古怪,看起来像是某种粗劣的火炮。 紧接著,不等大夏士兵反应过来,一连串沉闷的轰鸣声响起。 “轰!轰隆!” 数十枚炮弹喷吐著浓烟,毫无准头地砸进了大夏军衝锋的密集阵型之中。 冲在最前面的上百名精锐士兵猝不及防,瞬间被爆炸的气浪和横飞的弹片掀翻在地,惨叫声和哀嚎声响成一片。 石头大惊失色,他眼睁睁看著自己最勇猛的几个亲卫被炸得血肉模糊,双目瞬间赤红。 “什么鬼东西?!” 不等他想明白,城墙缺口处又冒出了两百多名倭兵,他们手中端著的,竟是一种形似大夏火銃的武器,只是做工更为粗糙。 “砰!砰砰砰!” 一阵杂乱的枪声响起,虽然其中有近半数哑火,但剩下的百余发铅弹依旧像一阵冰雹,狠狠地砸进了夏军阵中。 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大夏士兵们彻底懵了。 他们征战至今,无论是对阵北方蛮族,还是平定九州岛津家,火器从来都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利器,是他们碾压敌人的资本。 可现在,敌人竟然用同样的武器,对他们发动了反击! 这种心理上的衝击,远比身体上的伤亡更加致命。 “撤!快撤回来!”石头双眼血红,几乎是吼出了这道命令。 他知道,士气已乱,再衝下去,只会徒增伤亡。 大夏军队潮水般退下,在战场上留下了三百多具尸体。 这是征倭以来,大夏军队首次在正面战场上,因为敌人的火器而遭受如此大的损失。 帅帐之內,气氛压抑。 秦锋、石头、丁远等所有將领,盯著摆在桌案上的几块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东西——扭曲的火炮碎片,和几颗变形的铅弹。 石头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脸上满是愤怒和不解:“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倭寇的火炮和火銃是垃圾吗?怎么这么猛?” 秦锋没有说话,他用手指捻起一块炮管的碎片,仔细端详著上面的铸造痕跡,又拿起一颗铅弹,在手中掂了掂。 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地阴沉下去,最后变得铁青。 “石头,你看这碎片的弧度,还有这铸铁的材质,像不像我们装备的虎蹲炮?” 他又拿起那颗铅弹,声音里有些颤抖:“还有这个,口径,重量……几乎和我们龙兴二年式火銃的子弹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整个帅帐之內,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明白了秦锋话里的意思。 这不是倭寇的武器,这些武器,源自大夏! “不可能!”丁远第一个失声叫道,“军械製造与仓储,皆由陛下亲自定下的规矩,层层把关,怎么可能会流出去?” “事实就摆在眼前!”秦锋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力量让桌案上的碎片都跳了起来,“不是可能,是已经!有人,把我们的军国利器,把我们胜利的根本,卖给了倭贼!”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將领,声音冰冷刺骨。 “我们中间,或者说,我们整个大夏的军工体系里,出了一个足以被千刀万剐的逆贼!”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们不怕强大的敌人,但他们害怕来自內部的背叛。 秦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愤怒和追责的时候。 “此事,必须立刻上报陛下!”他拿起笔,手却在微微颤抖,这封战报,是他从军以来写得最屈辱,也最沉重的一封。 他不敢想像,当远在京城的皇帝陛下,看到这份战报时,会是何等的雷霆之怒。 这场战爭,从这一刻起,局势已经完全变了。 …… 大夏,京城,紫禁城。 御书房內,陈平川正伏案疾书。 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欞,在他年轻而英挺的脸庞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正在构思一套全新的国家政体架构,准备將吏、户、礼、兵、刑、工六部进行更精细化的拆分与重组,效仿后世的內阁与各部门制度,以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效运转的国家机器。 自登基以来,平北疆,定高丽,开海贸,兴农桑,一切都在朝著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前线捷报频传,秦锋的大军在倭国势如破竹,眼看拿下倭岛便在旦夕之间。 想到这里,陈平川的心情就格外舒畅。 等平定了倭国,大夏將彻底没有外患,他就可以將全部精力投入到內政治理与科技发展上。一个强盛、文明、富饶的东方帝国,將在他的手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八百里加急!征倭前线军报!” 第460章 逆贼通敌卖利器,天子震怒起杀心 陈平川眉头微挑,八百里加急,只有在发生天大的军情时才会动用。 难道是秦锋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应该啊,以大夏军队的装备和战力,在倭国不应该存在能威胁到他们的力量。 “呈上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语气平静,但內心已经提起了警惕。 一份用火漆封口的牛皮信筒被恭敬地呈上。 陈平川拆开信筒,取出里面的信纸。信是秦锋的笔跡,字跡却不似往日的沉稳有力,反而带著几分仓促与凝重。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信纸。 一开始,他的表情还很平静。当看到“唐津城下,我军进攻受挫”时,他只是微微皱眉。 可当他看到“敌军以仿製我大夏之火炮、火銃反击,我军伤亡三百余精锐”这几行字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仿製我大夏之火炮、火銃? 陈平川的呼吸变得粗重。 他继续往下看,秦锋在信中详细描述了战场上发现的炮管碎片和弹丸,並给出了一个让他睚眥欲裂的结论——技术泄密,大夏军队內部出了叛徒。 “啪!” 陈平川猛地將信纸拍在御案上,胸膛剧烈地起伏著。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他的心底直衝头顶,让他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御书房內的温度,仿佛在这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一旁的內侍嚇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连头都不敢抬。 “逆贼!国贼!” 陈平川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带著令人心胆俱裂的寒意。 他不是气愤於一场小小的战术失利,三百人的伤亡虽然令人心痛,但对於一场倾国之战而言,並不算什么。 他愤怒的是背叛! 军工技术,是他穿越以来,安身立命、开疆拓土的最大依仗! 是他领先於这个时代的根本! 为了研发这些火器,全伯和工部的工匠们付出了多少心血? 为了保密,他制定了多么严苛的制度? 可现在,这些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国之重器,竟然被当成了商品,卖给了敌人! 这相当於有人在他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 这一刀,不仅捅在了大夏的身上,更捅在了前线数万將士的身上! 他们將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面对本该是保护他们的武器! 陈平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脑中飞速地思考著。 能接触到军械核心技术和成品的人,范围很小。 无非就是工部营造总局和各地的军械监。 而能將火炮、火銃这种大宗军械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去,必然是身居要职的內部人员,而且绝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 是谁? 到底是谁,为了区区一点利益,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行此通敌叛国之举? 陈平川的眼中,杀机毕现。 “玲儿。”他对著空无一人的大殿,冷冷地开口。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 正是皇家暗影司指挥使,玲儿。 “奴婢在。”玲儿的声音平静无波,但她能够察觉到皇帝身上那几乎要溢出的杀气。 “朕给你十天时间。”陈平川將秦锋的信递给她,“把这个逆贼给朕揪出来!朕要抓到这个人!” 他顿了顿,补充道:“暗影司全部动起来,你派人去查登州、釜山两地所有军械库近半年的出入记录,任何蛛丝马跡都不要放过!还有阿魅,让她去前线,审!把最近抓到的所有倭寇俘虏,尤其是那些j接触这些武器的人,给朕挨个审一遍!朕要知道,他们是从谁手里,买到的这些东西!” 陈平川的声音冷冷的,他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名字。 他要搞清楚这个叛徒,是怎么得手的! 这个漏洞必须堵上! 同样的错误,决不能犯第二次! “遵旨!” 玲儿接过信,没有多问一句,身影一闪,便再次消失在殿中。 整个御书房,又恢復了寂静。 陈平川缓缓坐回龙椅,看著窗外明媚的阳光,眼神却是一片冰冷的黑暗。 他心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只剩下彻骨的杀意。 任何敢於动摇他统治根基,危害他將士性命的人,无论是谁,他都绝不会放过!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爭,已经从倭国的前线,蔓延到了大夏的京城。 …… 隨著命令下达,庞大的帝国情报机器——皇家暗影司,便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一张无形的大网,从京城铺开,迅速笼罩了整个大夏的东部沿海,尤其是登州和高丽的釜山这两个军械中转重地。 倭国,安土城。 一个满脸堆笑,看起来有些油滑的高丽富商,正亲热地搂著一名倭国官吏的肩膀,將一袋金子不动声色地塞进了对方的袖子里。 “哎呀,高山君,咱们这关係,哥哥我还能亏待了你?” 这名富商,正是偽装过后的马三。 高山君掂了掂袋子的分量,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许多:“j朴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有什么需要,儘管开口,哈哈哈!” 马三哈哈大笑,又给他的酒杯倒满了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马三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听说,大夏的军队在唐津城吃了大亏,高山君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哈哈,你算问对人了!” 一提到这个,刚才还略显拘谨的高山君立刻来了精神,脸上泛起得意的红光,仿佛打了胜仗的是他自己一般。 这段时间以来,大夏军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神话,像一座大山压在所有倭国人的心头,而唐津渡的胜利,就像是漆黑的夜里亮起的一束火光,给了他们一丝虚幻的希望和吹嘘的资本。 高山君已经喝得有些高了,闻言打了个酒嗝,兴奋地说道:“哈哈,不是他们吃了亏,是我们织田家的武士,让不可一世的夏军尝到了厉害!那帮汉人以为自己有几门破炮就天下无敌了?这次,我们用秘密武器,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马三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追问:“哦?什么秘密武器?” 高山君压低了声音,脸上带著神秘又崇拜的神情:“不瞒你说,这都是信长公的妙计!他老人家派人,用重金买通了一个叫『吴三保』的大夏人!那个姓吴的,贪財如命,竟真的把大夏的火炮、火銃偷偷卖给了我们!哈哈,信长公说了,这叫『以夏之矛,攻夏之盾』!现在我们有了他们一样的武器,唐津渡只是一个开始!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把这些侵略者,全部赶下大海!” 吴三保? 马三的眼神闪过一丝精光,他记下了这个名字。 他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些关於倭国仿造武器的事情,高山君摇头道:“咳咳,这个嘛……仿製的事情,那可是由羽柴秀吉大人亲自督办的最高机密,我这种级別的,哪里能知道得那么清楚。不过我听说,过程可不顺利,炸了不少炮呢。但不管怎么说,咱们总算是有了能跟夏军抗衡的利器了!” 马三心中已经有了判断。他不动声色地结束了酒局,连夜將这个重要的情报送了出去。 与此同时,倭国,九州,大夏战俘营。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瀰漫著一股血腥和霉味。 一个被俘的倭军火枪兵被绑在木桩上,浑身瑟瑟发抖。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妖嬈嫵媚的西域女子,正是阿魅。 第461章 现在,朕要亲自下场! 阿魅的手中,捏著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尖在油灯下闪烁著幽光。 “我再问你一遍,”阿魅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但听在倭国士兵耳中,却比魔鬼的嘶吼还要可怕,“你们使用的火炮,是从哪里来的?”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士兵……”倭国士兵嘴唇哆嗦著,还在嘴硬。 阿魅笑了笑,將银针轻轻刺入他手臂上的一处穴位。 倭国士兵的身体猛地一颤,隨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奇痒从针刺处传来,並迅速蔓延到全身。他感觉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骨髓,痒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皮肉都撕下来。 “啊!啊——!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倭国士兵疯狂地扭动著身体,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 阿魅面无表情地看著他,直到他快要昏厥过去,才拔出银针,又给他餵下了一颗解药。 那股极致的痛苦瞬间消失了。 倭国士兵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看向阿魅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现在,可以说了吗?”阿魅的声音依旧温柔。 “我说……我说!是明智光秀大人!”倭国士兵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一个月前,明智光秀大人带回来一百们门火炮和几百支火銃……让我们练习使用,威力比我们的国崩炮强太多,就是质量不好,容易哑火炸膛……” 阿魅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追问道:“那么,这批武器是由谁製造的?” “听说……是一个来自的大夏的,姓吴的官员。” 对上了! 阿魅低哼一声,转身走出牢房,命人將情报传递迴京城圣上。 两份情报,通过不同的渠道,几乎在同一时间,摆在了京城陈平川的御案上。 登州军械监副监,吴三保。 偽造转运令,深夜盗运军械,时间、数量,全都对得上。 倭寇士兵的口供,更是提供了人证。 铁证如山! 陈平川看著手中的密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御书房內的空气,却冷得能冻结人的血液。 原来是这个王八蛋! 这个吴三保,是前朝定海水师提督丁奉国的老部下。 自己为了安抚旧部,並没有过多地清算这些人,只是將一些有劣跡的降职调用,看来这个吴三保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心软,竟然养出了这么一条毒蛇! 因为被降职,因为断了財路,就怀恨在心? 就因为这点私怨,他就可以把屠刀递到敌人的手里,让自己的同胞去死? 何其自私!何其歹毒! 陈平川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巍峨的紫禁城。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一直致力於建立一个公平、公正的制度,让每个人都能人尽其才,各得其所。 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与怨毒。 一个小小的军械监副监,就能因为一己之私,给整个国家带来如此巨大的隱患。 那在那些他看不见的地方,又还隱藏著多少个“吴三保”? 陈平川的眼神,变得愈发深邃和冰冷。 他意识到,有必要展开一场轰轰烈烈的,对大夏內部的清洗! 不把这些蛀虫、这些国贼清理乾净,就算打下再大的疆土,也终究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隨时可能崩塌。 他转过身,对著空无一人的大殿,缓缓开口。 “传朕旨意,著手准备,三日后,朕要……御驾亲征!” “遵旨!” 玲儿的声音传来。 …… “什么?陛下要御驾亲征?!” 首相府內,首相赵康听到传旨太监的话,脸色大变! “胡闹!简直是胡闹!”赵康顾不上其他,急匆匆地就往皇宫赶。 几乎是同一时间,兵部尚书李岩,户部尚书张盛財等一眾核心大臣,都得到了这个惊人的消息,纷纷放下手头所有事务,心急火燎地冲向紫禁城。 御书房內,陈平川一袭常服,正对著一幅巨大的倭国地图出神,对身后涌入的一眾大臣视若无睹。 “陛下!万万不可啊!”赵康一进门就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一国之君,万民之主,岂能亲身犯险?倭国前线虽有小挫,但秦锋、石头皆是百战名將,足以应对。您坐镇京中,统筹全局,才是万全之策啊!” “是啊,陛下!”李岩也跟著跪下,急声道,“兵者,凶器也。刀剑无眼,倭寇狡诈,万一……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大夏江山社稷该当如何?臣恳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一眾大臣跪了一地,苦苦劝諫。 陈平川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眾人,开口道:“眾卿的心意,朕明白。但你们也应该明白,这次不一样。”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肥前国的位置上。 “吴三保叛国,致使我军火器技术外泄。这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军事战爭了。”陈平川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这是一场技术战,心理战!” “倭寇有了仿製的火器,哪怕再粗劣,也足以让他们產生『大夏军不过如此』的错觉。他们的士气会因此提升,抵抗会更加顽强。而我军將士,面对著用我们自己的技术武装起来的敌人,心中会怎么想?他们的锐气会受挫。” 他看著李岩,问道:“李尚书,朕问你,如果秦锋和石头,用常规战术,强攻有火器防守的城池,需要付出多大的伤亡?” 李岩额头冒汗,囁嚅道:“这……伤亡恐怕会数倍於从前。” “没错。”陈平川点头,“朕的士兵,他们的命,不是用来填的。秦锋和石头,是优秀的战將,但他们对火器的理解,对这场跨时代战爭的认知,还停留在战术层面。他们不懂技术,更不懂如何从技术和心理上,彻底碾压敌人。” “而朕,懂。”陈平川的语气中带著一股绝对的自信,“敌人以为偷到了我们的武器,朕就要亲自去告诉他们,朕的手里,还有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朕要亲自去前线,用一场胜利,彻底击碎他们的幻想!” “而朕的出现,本身就是对前线將士最大的鼓舞。只有朕亲自指挥,才能將新战术和新武器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所以这一战,朕必须去!” 第462章 龙舟夜渡东海浪,君临帅帐將魂惊 一番话,说得眾臣哑口无言。 他们这才明白,皇帝考虑的,远比他们更深,更远。 这已经超出了单纯的军事范畴,上升到了国运和战略的层面。 赵康还想再劝,陈平川却摆了摆手:“此事,朕意已决,无需再议。朕离京之后,朝政由赵相总领,军务由李尚书协同,京城防务,交由禁军统领。若有大事,八百里加急传书於朕。” 见皇帝態度坚决,眾臣知道再劝无用,只能含泪领旨。 处理完朝政,陈平川走进了后宫。 翊坤宫內,皇后昭华,贵妃凤三娘、张若素、张静姝,四女齐聚,显然也已经得到了消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陛下……”昭华郡主迎了上来,眼圈泛红,“真的……非去不可吗?” 陈平川拉起她的手,温声道:“非去不可。” 他將方才对大臣们说的那番话,又对四女解释了一遍。 听完之后,四女陷入了沉默。 她们都是聪慧的女子,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係。 最先开口的,竟是性格最跳脱的张静姝。她吸了吸鼻子,走上前,帮陈平川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领,闷闷地说道:“要去就去吧。反正你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不过你得答应我,打完了就赶紧回来,我还等著你给我讲红楼梦后面的故事呢……” 话未说完,眼泪却不爭气地掉了下来。 张若素走到他身边,柔声道:“夫君此去,是为国,亦是为万千將士的性命。我等虽是女流,也知大义。只是,战场凶险,望夫君万事小心,切记,京城里,还有我们,还有这个家在等你。” 凤三娘则直接得多,她走到陈平川面前,深深地看著他的眼睛:“需要我陪你去吗?多一个人,多一份照应。”她曾是黑风寨大当家,武艺高强,江湖经验丰富。 陈平川心中一暖,摇了摇头:“不用。你是贵妃,怎么能上战场?放心,我身边有暗影卫,不会有事的。” 他看著眼前的四个女子,她们的担忧,她们的理解,她们的支持,是他心中最温暖的力量。 “等我回来。”陈平川郑重地承诺。 三日后。 一个寻常的夜晚,一艘不起眼的快船,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登州港,匯入茫茫夜色之中。 船上,除了陈平川和几名贴身的暗影卫,再无他人。 为了不引起倭寇的警觉,也为了避免朝野震动,这次御驾亲征,是最高级別的机密。 船头,陈平川迎著冰冷的海风,眺望著东方那片被战火笼罩的土地。 他的眼神,平静而坚定。 倭国,朕来了。 你们的末日,也到了! …… 九州,大夏征倭大营。 自唐津城下受挫之后,整个大营便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秦锋和石头两位主帅,已经连续好几夜没有合眼。他们身前的沙盘被推演了无数遍,但始终找不到一个万全的破城之策。 强攻?唐津城內的仿製火器虽然粗劣,但守城足够了。 在没有摸清对方底细之前,用人命去填,两位將军都於心不忍。 围困?倭国地形复杂,粮草补给线漫长,长期围困对大夏军同样不利。 而且织田信长的援军隨时可能从本州岛开来,夜长梦多。 “他娘的!”石头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沙盘上的小旗子都倒了一片,“真是憋屈!想俺老石打了一辈子仗,就没打过这么窝囊的!眼睁睁看著敌人的城就在那,却啃不下来!” 秦锋揉著布满血丝的眼睛,沉声道:“急也没用。此事已经上报陛下,在陛下的旨意到达之前,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的焦虑和自责,比石头只多不少。 他是三军主帅,这次的失利,他要负首要责任。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帐外亲兵来报:“启稟大元帅,副元帅,港口有京城来的信使,说有要事求见。” “京城来的?”秦锋和石头对视一眼,精神同时一振。 算算时间,也该是陛下的回信到了。 “快请!” 两人连忙整理衣甲,站起身来,准备迎接圣旨。 帐帘掀开,走进来的人却让秦锋和石头瞬间石化在了原地。 来人身著一袭玄色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眼神深邃,不是当今大夏皇帝陈平川,又是谁? “陛……陛……”石头张大了嘴,眼珠子瞪得像铜铃,结结巴巴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锋反应稍快一些,但也足足愣了三息,才猛地反应过来。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和震惊而剧烈颤抖:“臣……臣秦锋,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头也如梦初醒,赶紧跟著跪下,巨大的身体趴在地上,脑袋磕得砰砰响:“臣石头,叩见陛下!臣罪该万死!” 陈平川看著跪在地上,一脸震惊和惶恐的两位爱將,没有立刻让他们起身。 他缓步走到主位上坐下,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才淡淡地开口:“起来吧。” “臣不敢!”秦锋和石头异口同声,头埋得更低了。 秦锋抢先道:“陛下,唐津城之败,皆因臣指挥不力,轻敌冒进!致使我大夏將士折损,军威受挫!臣有负陛下重託,罪该万死,恳请陛下降罪!” “放屁!”石头一听就急了,也顾不上君前失仪,猛地抬起头,粗著脖子吼道,“陛下!不关大帅的事!是俺!是俺老石一根筋,非要带人往前冲,才中了倭寇的奸计!要罚就罚俺!要砍就砍俺!俺老石一人做事一人当!” 看著两个爭著领罪的大將军,陈平川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在压抑的帅帐中显得格外突兀,让秦锋和石头都愣住了。 “降罪?砍了你们?”陈平川好笑地看著他们,“你们俩,一个是我大夏的征倭大元帅,一个是我大夏的副元帅。朕要是把你们俩都砍了,这十万大军,谁来带?让倭寇自己抹脖子投降吗?” 他脸上的笑容一收,语气变得严肃起来:“都给朕站起来!打了败仗,不想著怎么打回去,反倒在这里爭著抢著让朕砍你们的脑袋,出息了啊?” 这番话,半是敲打,半是安抚。 秦锋和石头心中一暖,也有些羞愧,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低著头站在一旁,像两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行了。”陈平川摆了摆手,“打了败仗,朕也有责任,是朕低估了人性的丑恶。这笔帐,等灭了倭国,朕会跟那个叫吴三保的逆贼,连本带利地算清楚。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他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朕这次来,不是来问罪的。”陈平川的目光扫过两人,“朕是来带著你们,和倭寇算帐的!” 第463章 巧计升级防偽造,釜底抽薪断敌根 皇帝陛下御驾亲临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大营。 起初,士兵们都不敢相信。 “啥?陛下亲自来了?” “真的假的?別是传错了消息吧?” “陛下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会突然来前线?” 但当陈平川在秦锋和石头的陪同下,走出帅帐,巡视大营时,所有的疑虑和窃窃私语,都化作了山呼海啸般的狂热! “真的是陛下!” “陛下万岁!大夏万岁!” “陛下亲临!我们贏定了!” 前几日的阴霾和颓丧一扫而空。士兵们的脸上,重新燃起了光芒。那是对领袖最纯粹的信任和崇拜。 皇帝,就是他们心中的神!神来了,还有什么仗是打不贏的? 整个大营的士气,在短短半个时辰內,被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巡视完毕,陈平川回到帅帐,秦锋、石头,以及刚刚从舰队赶来的丁远和负责神机营的林勇等核心將领,齐聚一堂。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著激动和振奋。 陈平川坐回主位,目光扫过眾將,开门见山。 “好了,现在,把唐津城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朕。敌人的火器数量,射程,威力,部署位置……所有细节,一个都不要漏。” 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整个人的气场也为之一变,从一个安抚人心的君王,变成了一个运筹帷幄的统帅。 “然后,朕会告诉你们,这场仗,我们该怎么打。” 將领们立刻將唐津城一战的详细情况,以及战后搜集到的所有情报,向陈平川做了详尽的匯报。 林勇將几块从战场上带回来的炮管碎片和一把损毁的仿製火銃递了上来。 陈平川没有嫌弃上面的泥土和血污,他亲自拿起那截扭曲的炮管碎片,用手指在断口处摩挲著。 “钢质驳杂,杂质太多,铸造时火候不均,冷却过程也处理得不对。”他只看了一眼,就做出了判断,语气里带著一丝不屑,“这种劣质的百链钢,强度和韧性都远远不够。別说跟我们的炮钢比,就连我们用来造农具的钢材都不如。能打响不开,都算是他们运气好。” 他又拿起那支仿製的火銃,拉了拉击锤,感受了一下弹簧的力道。 “击发装置的弹簧片,毫无弹性可言,用的就是普通的熟铁片,难怪哑火率这么高。枪管的膛线也磨得乱七八糟,子弹打出去,能飞到哪全看天意。” 他將手里的东西扔回桌上,发出“哐当”一声。 “一堆破铜烂铁。”陈平川下了结论。 秦锋和石头等人面面相覷。在他们看来,这些武器给大夏军队造成了实实在在的伤亡,是心腹大患。可在陛下的口中,却成了不值一提的垃圾。 陈平川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解释道:“东西是垃圾,但用对了地方,垃圾也能伤人。佐佐成政很聪明,他知道这些武器不靠谱,所以只敢在守城时,依託城墙的保护,在近距离內进行覆盖射击,打我们一个出其不意。如果拉到野外对阵,不出半个时辰,他这支所谓的『新铁炮队』自己就得先炸膛炸光了。” “所以,我们的思路要转变。”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智慧的光芒,“既然敌人有了我们的『形』,那我们就要在『神』上,彻底碾压他们。让他们明白,真正的技术,是他们永远无法窃取,也无法理解的。” 他坐下来,沉声说道:“这次的事件给我们敲响警钟,相同的事件,绝不能再次发生!” “朕已经传旨。第一,即刻起,大夏所有军械库、兵工厂,由皇家暗影司接管守卫,任何人,无论官职多高,没有朕的亲笔手諭和专属印信,不得靠近一步!所有军械的出入库,必须有暗影司人员、仓库主官、运送將领三方同时签字画押,记录在案,一式三份,一份送至朕的案头。” 陈平川这第一条命令,就是彻底堵死制度上的漏洞。 “第二,朕已经著令全伯,立即对现有火器进行技术升级。” 陈平川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这是他最喜欢的环节。 “从即日起,所有新出厂的『龙兴二年式』火炮,炮管內部,必须刻上我们独有的十二道右旋膛线!这种膛线不仅能增加射程和精度,更是我们大夏火炮的『身份证』,是他们绝对无法仿製的防偽標记!” “其三,更改火药配方!在原有的配方基础上,加入万分之一比例的『蓝铜矿粉』。这种矿石產自西域,是我大夏独有。它不会影响火药威力,但燃烧时,会產生一种极淡的蓝色烟雾,肉眼难以察觉,但用特製的琉璃镜片一看便知。以后,凡是战场上冒蓝烟的,就是我们自己人!” “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陈平川加重了语气,“立刻停止生產所有旧式的火銃!將所有生產线,全部转向『龙兴元年式连珠銃』!並且,为连珠銃设计一款全新的、尺寸略有差异的定装铜壳子弹!以后,我们只生產和配发这种新子弹。让吴三保卖出去的那些旧火銃,全都变成一堆没有子弹可用的烧火棍!”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釜底抽薪! 让倭寇就算得到了样品,也无法继续仿造。 陈平川將这些机密告诉在场的所有高级將领,目的是让他们把失去的信心找回来。 听著皇帝陛下的讲述,帅帐內的所有將领,心中都豪情万丈。 皇帝陛下的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鬼神莫测的计谋? 仅仅几道命令,就从根本上解决了技术被仿製的问题,甚至还反过来给敌人埋下了无数的坑。 这种降维打击般的思维方式,让他们感到既震撼,又敬畏。 “陛下圣明!”秦锋由衷地讚嘆道,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陈平川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腹黑的笑容。 “技术上的升级,只是其一,需要时间才能见效。而眼下,对付唐津城里的佐佐成政,我们需要的是战术。” 他重新走到沙盘前,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技术上的反制,是『道』。而战术上的胜利,则是『术』。” 陈平川拿起代表大夏军队的红色小旗,在唐津城外缓缓移动著。 “倭寇现在最大的依仗,和最大的弱点,其实是同一个东西。” 陈平川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上那支粗劣的仿製火銃。 “那就是他们对我军火器『一知半解』的认知,以及由此產生的虚假自信。” 他环视眾將,缓缓分析道:“佐佐成政见识过我们火器的厉害,所以他不敢野战。但他又拥有了仿製品,这让他觉得,只要龟缩在城里,至少能和我们拼个半斤八两。这种心態,很微妙。就像一个三岁小儿,捡到了一把大刀,他会觉得自己很厉害,敢去挑衅一个成年人,但他绝对不敢走出家门去跟人单挑。” “他现在,正处於一种『我很强,但又有点心虚』的阶段。” 第464章 忍辱只为擒猛虎,示弱方可钓蛟龙 石头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道:“陛下,您就直说吧,到底该咋办?俺老石听得脑壳疼。” 陈平川笑了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要让他的將军们,彻底改变过去的思维定式。 “很简单。”他拿起一面代表倭军的黑色小旗,放在唐津城內,“当敌人是一只缩著头的乌龟时,我们该怎么办?” “用炮轰他龟壳!”石头不假思索地答道。 “轰不烂呢?或者说,轰烂的代价太大呢?”陈平川反问。 石头顿时语塞。 “陛下是想……诱敌出城?”秦锋的眼睛亮了起来,他隱约抓住了皇帝的思路。 “没错!”陈平川讚许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不仅要诱他出城,还要让他心甘情愿、得意洋洋地出城!我们要让他觉得,他不是乌龟,他是一头猛虎!” 他將计划和盘托出。 “从明天开始,石头,你继续带兵攻城。” “啊?”石头一愣,“还攻?不是白白送死吗?” “这次的攻城,是一场戏,一场演给佐佐成政看的戏。”陈平川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朕要你,演砸了。” “演砸了?”眾將更糊涂了。 “对。”陈平川解释道,“明天,你带兵进攻,但是,要显得军心涣散,士气低落。衝锋的脚步要拖沓,吶喊的声音要无力。我们的炮兵也要配合,只用少量火炮,胡乱打几炮,炮弹最好都落在城墙前面,別伤到他们。总之,要让城里的倭寇觉得,我们因为上次的失利,已经怕了他们的火器,成了惊弓之鸟。” “当他们的『国崩炮』一响,你就要立刻下令,全军溃败!”陈平川加重了语气,“要败得真实,败得狼狈!丟盔弃甲,屁滚尿流,怎么惨怎么来!甚至可以故意丟下几辆破损的粮车,让他们觉得我们连后勤都出了问题。” “这……”石头的老脸涨得通红,“陛下,这……这俺做不来啊!让俺的兵装怂包,比杀了俺还难受!” “石头!”陈平川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是军令!朕问你,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数万將士的性命重要?是一时的屈辱重要,还是最终的胜利重要?” “一个真正的將领,不仅要懂得如何衝锋陷阵,更要懂得如何为了胜利而忍辱负重!这不是演戏,这是一场猎杀!我们是猎人,猎人为了捕获猎物,可以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几天几夜。我们这点偽装,又算得了什么?” 一番话,说得石头哑口无言,羞愧地低下了头。 “臣……领命!”他咬著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陈平川的脸色缓和下来,继续部署:“一次演戏,可能还不够。佐佐成政是个多疑的人。所以,这场戏,我们要连演三天!一天比一天败得惨,一天比一天显得弱。彻底麻痹他,让他从心虚,变得自信,最后变得自大、狂妄!” 秦锋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他完全理解了皇帝的意图,补充道:“陛下英明!如此一来,佐佐成政必然会认为我大夏军锐气已失,不堪一击。届时,他为了抢功,为了向织田信长证明他和他手中新武器的价值,一定会倾巢而出,追击我军!” “正是此理!”陈平川赞道,“秦锋,当他出城追击之时,就是我们收网之日!” 他將手指向沙盘上,唐津城外十里处的一片开阔谷地。 “这里,地势开阔,两翼有丘陵可以埋伏炮兵。石头,你负责把他们引到这里。秦锋,你率领玄甲重骑,从侧后方包抄,断其归路。林勇!” “末將在!”神机营统领林勇出列。 “朕把新军的第一次实战,交给你。”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朕要你率领五千装备了连珠銃的神机营,在谷口正面,给他们准备一份永生难忘的大礼!” “朕要让倭寇,让那个吴三保,让天下所有心怀不轨的人都看清楚!”陈平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睥睨天下的霸气,“真正的力量,从来都不是靠偷窃就能得到的!” 帅帐之內,所有將领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点燃了。 他们看著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眼神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即將上演。 而猎物,对此还一无所知。 翌日,天刚蒙蒙亮,唐津城外的夏军大营便有了动静。 沉闷的鼓声响起,却不似往日的激昂雄浑,反而透著一股有气无力,仿佛敲鼓的士兵昨夜没睡醒,连鼓槌都举不起来。 石头的帅帐內,他正一脸便秘地穿戴著甲冑。 几个亲兵小心翼翼地帮他繫著甲绊,大气都不敢喘。 谁都看得出,將军今天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將军,都准备好了,一万弟兄已经在营外列队。”一名副將走进来,低声稟报。 石头“嗯”了一声,从鼻孔里喷出一股粗气。他拎起自己的开山大斧,掂了掂,又重重地放在了兵器架上。 今天用不著这玩意儿,因为今天不是去杀敌,是去挨打,去丟人。 他走出帅帐,看著营外排列的方阵,士兵们一个个站得笔直,眼神里满是战意。这些都是跟他从京畿大营一路杀出来的百战精兵,哪个不是铁骨錚錚的汉子? 可今天,他却要带著他们去演一出丟盔弃甲、屁滚尿流的窝囊戏。 石头的喉结上下滚动,心里堵得慌。他想起昨天陛下那张不容置疑的脸,想起那句“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数万將士的性命重要”。 “他娘的!”石头在心里骂了一句,不是骂陛下,是骂自己。是啊,跟弟兄们的命比起来,他这张老脸算个屁!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阵前,粗大的嗓门响起,却刻意压低了调子,显得有些沙哑和疲惫:“弟兄们,都听好了!今天的仗,跟以往不一样。” 士兵们都竖起了耳朵,看著自家將军。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不,都別他娘的太有精神!”石头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彆扭,“待会儿衝锋的时候,脚步给老子放慢点,喊杀声也小点,没吃饭那种?对,就拿出那股没吃饭的劲儿来!” 第465章 全军影帝在线飆戏,敌人都看傻了 底下的士兵们一片譁然,面面相覷,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叫什么军令? “都愣著干什么?这是陛下的旨意,谁敢不从,军法处置!”石头吼了一嗓子,搬出了皇帝,骚动才渐渐平息下来。 士兵们虽然满心困惑,但军令如山,尤其是皇帝的命令,他们不敢不听。 只是那股子憋屈劲儿,让整个军队的士气都显得格外真实——一种发自內心的低落。 “出发!”石头一挥手,自己先迈开了拖沓的步子,领著一万大军,慢悠悠地朝著唐津城晃去。 城头上,佐佐成政一夜未眠。昨日大夏军的受挫让他兴奋,但也让他更加警惕。 他深知大夏军的厉害,一次小小的胜利,不可能让他们伤筋动骨。他预料到今天对方一定会发动更猛烈的报復性攻击。 他早已將所有的“国崩炮”和铁炮手都部署在了城墙的各个关键位置,严阵以待。 “来了!”一名瞭望兵高声喊道。 佐佐成政举目望去,只见远处黑压压的夏军方阵正缓缓逼近。他心里一紧,握紧了腰间的武士刀。 可看著看著,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这大夏军的行军速度也太慢了吧?跟散步似的。还有那喊杀声,稀稀拉拉,软绵无力,听著倒像是哀嚎。 “他们在搞什么鬼?”佐佐成政身边的副將也看出了端倪,疑惑地问道。 “哼,故弄玄虚!”佐佐成政冷哼一声,“肯定是昨日被我们的火器嚇破了胆,心虚了!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等他们再靠近一些,进入我们『国崩炮』的最佳射程,再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 他心里盘算著,大夏军的火炮射程远,威力大,但他们既然选择步兵衝锋,就说明他们的炮兵可能出了问题,或者炮弹不多了。只要把他们放近了打,自己的“国崩炮”就能发挥最大作用。 夏军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距离城墙约莫两百步的位置,这个距离,对於大夏的后膛炮来说,跟贴脸输出没区別,但对於倭寇那些粗製滥造的“国崩炮”,却已经是极限射程的边缘了。 夏军的炮兵阵地也响了,但只响了十几声,而且炮弹落点稀奇古怪,大部分都砸在了城墙前面的空地上,溅起一团团泥土,连块砖都没蹭掉。 这下,连佐佐成政都看傻了。 “这……这就是大夏的炮兵?”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打的是什么玩意儿?放烟吗? 石头在阵前看得也是嘴角直抽。他娘的,炮兵营那帮小子,演得也太真了。回头得给他们记一功。 “冲啊!”石头举起手,无力地挥了挥。 “杀……”夏军士兵们有气无力地喊著,脚步拖沓地往前挪。那样子,不像是攻城,倒像是去赶集。 城头上的倭寇们都看呆了,一时间忘了放箭。 这和前几日的衝锋,反差太大了,简直就是两支队伍。 “八嘎!还等什么!”佐佐成政最先反应过来,怒吼道,“开火!给我狠狠地打!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命令下达,城墙上顿时火光闪烁,硝烟瀰漫。 数十门“国崩炮”和两百多支铁炮同时开火。 炮声沉闷,銃声零落。 大部分炮弹都没打中目標,稀稀拉拉地落在夏军阵前。而那些铁炮,哑火率高得惊人,两百多支枪,真正打响的不到一半。就算是打响了,那铅弹也是飘忽不定,根本没什么准头。 一轮射击下来,真正给夏军造成的伤亡,几乎为零。 只有几个倒霉蛋被流弹擦破了点皮。 佐佐成政气得脸都绿了,指著那些铁炮手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这就是你们仿製出来的东西?连烧火棍都不如!”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他这边火炮一响的瞬间,城下那支慢吞吞的夏军,突然像是炸了锅的蚂蚁,发出一片惊恐的尖叫,然后……然后就全线崩溃了! “妈呀!倭寇的火器太厉害了!快跑啊!” “顶不住了!撤!快撤!” 石头一马当先,调转马头就往回跑,一边跑还一边喊,演技浮夸得连他自己都觉得脸红。 一万大夏精兵,就这么丟盔弃甲,连滚带爬地朝著自家大营逃去,那场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跑得慢的,甚至把手里的兵器都扔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城头上的倭寇们,包括佐佐成政在內,全都看傻了。 前一秒,他们还在为自己火器的拙劣表现而恼火;后一秒,敌人就溃败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副將结结巴巴地问。 佐佐成政也愣住了。他看著夏军屁滚尿流的背影,脑子里一片空白。难道……难道大夏军真的这么不堪一击?被自己这破烂火器给嚇跑了? 他想不通,但他看到了结果。 大夏军败了,败得彻彻底底,毫无尊严。 “哈哈……哈哈哈哈!”佐佐成政愣了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之前的鬱闷和愤怒一扫而空,心里是狂喜和自负。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他指著城下,对身边的將领们大吼,“大夏军,不过如此!什么天兵天將,都是纸老虎!在我的『国崩炮』面前,他们就是一群胆小的兔子!” 他认为自己想通了。大夏军一路顺风顺水,从未受过挫折,心理防线极其脆弱。昨天的小败,已经让他们成了惊弓之鸟。 今天,自己这边火器一响,就彻底击溃了他们的斗志! 原来如此!大夏军的弱点,竟然在这里! 佐佐成政的腰杆一下子挺得笔直,他觉得自己发现了克敌制胜的法宝。 “传令下去!”他意气风发地喊道,“全军戒备!我断定,大夏军明日还会来攻!我们要再给他们一次终身难忘的教训!” 远处的夏军大营里,石头正红著脸接受眾將的“慰问”。 “老石,演得不错啊,那屁滚尿流的劲儿,跟真的一样!”秦锋拍著他的肩膀,忍著笑说道。 “滚犊子!”石头没好气地骂道,“老子这辈子都没这么丟人过!” 陈平川坐在主位上,脸上带著淡淡的笑意:“石头,今日你受的委屈,朕都记在心里。他日破城之时,朕许你第一个登城,亲手砍下佐佐成政的脑袋!” “谢陛下!”听到这话,石头心里的憋屈才算消散了大半。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陛下,那佐佐成政,真的上鉤了?” “上不上鉤,明天再演一场就知道了。”陈平川看著沙盘上的唐津城模型,眼神深邃,“一条多疑的鱼,需要多下几次饵。我们要让他彻底相信,我们不是猎人,而是送到他嘴边的美餐。” 第466章 弃甲丟旗三军溃,敌酋得意欲出城 第二天,同样的剧本再次上演。 大夏军的战鼓依旧有气无力,行军的队伍依旧拖拖拉拉,喊杀声甚至比昨天还要微弱。 唐津城的城头上,佐佐成政已经摆好了阵势。他站在箭楼上,用一架从明智光秀那里得来的单筒望远镜,饶有兴致地观察著城外的夏军。 “哼,果然又来了。”他放下望远镜,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看来昨天给他们的教训还不够深刻。” 身边的副將,名叫小西行长,是个相对谨慎的人。他看著城外夏军那古怪的阵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主公,大夏军以用兵诡诈著称,他们今日如此行事,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小西行长提醒道。 “阴谋?”佐佐成政嗤笑一声,“小西君,你太多虑了。真正的阴谋,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而现在,他们已经丧失了面对我们火器的勇气!勇气,这才是一支军队的根基!没有了勇气,他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指著城外的大夏军,意气风发地分析道:“你看他们,队形散乱,士气低迷,连炮兵都畏畏缩缩,只敢在远处胡乱放几炮。这分明就是军心已溃的表现!昨日一战,已经彻底打断了他们的脊梁骨!” 小西行长还是觉得不踏实:“可是主公,他们的火炮射程远超我们,为何不直接在远处炮轰城墙,反而要用步兵进行这种毫无意义的衝锋?” “愚蠢!”佐佐成政呵斥道,“这恰恰证明了我的判断!他们的炮弹必然已经不多了!长途跨海作战,后勤补给是最大的难题!他们不敢肆意挥霍炮弹,只能寄希望於用步兵的人数优势来恐嚇我们。只可惜,他们算错了一点,那就是我们,拥有了可以和他们抗衡的利器!” (请记住 追书就上 101 看书网,?????????s??.???超实用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拍了拍身边的“国崩炮”,眼神里充满了狂热。在他看来,这堆破铜烂铁,就是扭转战局的神器。 “传令!”佐佐成政大手一挥,“今日,等他们再靠近五十步!我要让他们在更近的距离,感受『国崩炮』的怒火!” 他已经不满足於仅仅嚇跑对方了,他要造成杀伤,要用大夏士兵的尸体,来铸就自己的赫赫威名。 城外,石头带著人马又开始了他憋屈的表演。 “將军,今天咱们怎么演?”一个千夫长凑过来,小声问道。昨天演了一天,弟兄们心里都憋著一股火,今天要是还这么窝囊,怕是要炸了。 石头瞪了他一眼:“怎么演?按陛下的吩咐演!今天,要比昨天败得更惨!” 他清了清嗓子,对身后的传令兵说道:“告诉弟兄们,待会儿倭寇一开炮,就给老子往回跑。这次,不光要跑,还要扔东西!头盔、甲冑、旗帜,只要是不影响跑路的,都给老子扔了!谁不扔,谁就是没尽力演,回头老子扒了他的皮!” 传令兵忍著笑,把命令传达了下去。 士兵们一听,顿时乐了。扔东西?这个好玩。反正都是演戏,扔了回头还能捡回来。憋屈归憋屈,能让將军吃瘪,顺便看倭寇的笑话,倒也算是一种苦中作乐。 於是,大夏军的第二次“攻城”开始了。 他们比昨天更加拖沓,更加散漫,走到距离城墙一百五十步的地方,就再也挪不动了。 城头上的佐佐成政见状,更是得意。 “哈哈!他们怕了!他们不敢再靠近了!”他兴奋地大叫,“开火!给我开火!” 城墙上再次响起沉闷的炮声和零落的銃响。 这一次,因为距离更近,命中率稍微高了一点。几发炮弹落入了夏军阵中,造成了十几个人的伤亡。 石头一看,时机到了。 “哎哟我的妈呀!倭寇的炮火更猛了!快跑!”他怪叫一声,第一个掉头。 这一次的溃败,比昨天更加真实,也更加狼狈。 士兵们一边鬼哭狼嚎地往回跑,一边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扔。 “鐺啷!”一面盾牌被扔在地上。 “啪嗒!”一顶头盔滚出老远。 甚至连军中的大纛,都被旗手“一不小心”弄倒在地,然后被无数只脚踩过去。 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大夏军丟弃的兵器、甲冑和旗帜,一片狼藉。 佐佐成政站在城楼上,看著这壮观的一幕,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 “贏了!贏了!我们又贏了!”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小西君,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大夏的天兵!不堪一击!不堪一击啊!” 小西行长看著城外满地的狼藉,心中的疑虑也消散了大半。如果说昨天还可能是计策,那今天这丟盔弃甲、连军旗都不要了的场面,就实在不像是演戏了。毕竟,军旗对於一支军队来说,就是军魂所在。旗倒,则军心散。 除非……除非大夏军的军心,真的已经散了。 “主公英明!”小西行长由衷地讚嘆道,“看来,我们確实是高估了他们。” “不是高估,是他们太依赖那些新式火器了!”佐佐成政觉得自己已经洞悉了一切,“一旦我们也有了同样的武器,他们那点心理优势就荡然无存!他们就是一群被惯坏了的少爷兵,打不了硬仗,更受不得挫折!” 他心中一个更加大胆的念头开始萌生。 仅仅是守城,已经无法满足他的胃口了。 他要反击!他要出城追击!他要全歼这支所谓的大夏精锐,让自己的威名响彻整个倭国,甚至传到大夏皇帝的耳朵里! 他要让织田信长大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將才!羽柴秀吉那个猴子,在高丽被打得那么惨,不过是个无能之辈罢了! 而他,佐佐成政,將是终结大夏不败神话的男人! 这个念头一旦產生,就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狂滋生。 远方的夏军大营,气氛却截然不同。 帅帐內,陈平川、秦锋、林勇等人正围著沙盘,听著石头的匯报。 “陛下,今天弟兄们演得更卖力了,连军旗都『不小心』丟了一面。”石头咧著嘴,一脸邀功的表情。 “干得不错。”陈平川点点头,“佐佐成政那边有什么反应?” 一名负责监视的暗影卫立刻上前稟报:“回陛下,根据我们的观察,佐佐成政在城头上狂笑不止,並且已经下令,让城內倭寇加固防御的同时,也开始整备马匹和乾粮。” 第467章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著全家老小送死来了! “哦?整备马匹和乾粮?”秦锋的眼睛一亮,“他想出城?” “看来是了。”陈平川笑了,“鱼儿不仅咬了鉤,还开始琢磨著怎么把渔夫也拖下水了。他现在一定觉得,我们已经是一盘任他宰割的菜。” “陛下,那我们明天……”石头问道。 “明天,继续演!”陈平川的目光落在沙盘上,“而且,要给他加点猛料。光是败退还不够,我们要让他看到我们后勤不济、军心大乱的假象。” 他看向石头:“明天败退的时候,故意丟下几辆粮车,车上装满沙土,只在上面铺一层薄薄的米粮。要让他觉得,我们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这……也太损了吧?”石头听得一愣一愣的。 “对付这种自大的蠢货,就得用这种损招。”陈平川道,“朕要让他从自信,变成自大,最后变成狂妄。只有当他狂妄到失去理智的时候,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带著他所有的家当,衝出那个龟壳。” “陛下英明!”眾將齐声应道。 第三天清晨,大雾瀰漫。 唐津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能见度不足三十步。 佐佐成政起了个大早,他站在城头,眺望著雾气沉沉的城外,心中充满了期待。他相信,今天,大夏军还会来。而今天,他將给予对方最沉重的一击。 然而,他从清晨等到日上三竿,城外依旧静悄悄的,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怎么回事?大夏军今天怎么不来了?”佐佐成政有些不耐烦了。连续两天的胜利,已经让他养成了习惯,一天不看大夏军溃败的狼狈样,就浑身难受。 “主公,或许……他们是真的怕了,不敢来了?”小西行长猜测道。 “不可能!”佐佐成政断然否定,“他们是天朝上国,最重顏面。连败两阵,若是不战而退,传出去他们的皇帝脸面何存?他们今天一定会来,只是不知道在耍什么招。” 他越想越觉得可疑,连续两天的表演,已经让他的警惕心降到了最低,但今天对方的反常,又让他心里泛起了嘀咕。 “不行,我得亲自去看看。”他越想越不放心,“派一队最好的斥候出去,穿过大雾,摸到夏军大营附近,给我查探清楚,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主公,大雾瀰漫,派出斥候太过危险……”小西行长劝道。 “危险?”佐佐成政冷笑,“现在是他们怕我们,不是我们怕他们!连侦查都不敢,还谈什么胜利?快去!” “哈伊!”小西行长不敢再劝,立刻下去安排。 很快,十几个身手最矫健的倭国忍者,趁著大雾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唐津城,朝著夏军大营的方向摸去。 这些人都是佐佐成政麾下的精锐,擅长潜伏和刺探,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 而在他们出城的那一刻,远在夏军大营帅帐中的陈平川,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陛下,鱼儿派探子出来了。”玲儿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帐內,声音清冷。 “来了就好。”陈平川正在擦拭一桿崭新的“龙兴元年式连珠銃”,头也不抬地说道,“按计划行事,让弟兄们把戏演足了,別露出破绽。” “是。”玲儿的身影再次消失。 帅帐外,原本井然有序的夏军大营,此刻已经变了一副模样。 许多营帐都搭得歪歪斜斜,甚至有几顶直接塌了半边,也没人去管。营地里,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的在赌钱,有的在吵架,甚至还有人因为一个馒头打了起来,军官们在一旁看著,也只是象徵性地呵斥两句,根本没人真心管束。 整个大营,瀰漫著一股颓废、懈怠、军纪涣散的气息。 在营地的角落,几辆粮车翻倒在地,口袋破开,里面的米粮混著沙土撒了一地。几个士兵正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地从沙土里往外捡米粒,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绝望。 这一切,都被悄悄潜伏到大营外的倭国斥候们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躲在远处的树林里,用望远镜仔细观察著,脸上充满了震惊。 “这……这就是大夏的天兵?”一个斥候头目低声喃喃自语。 眼前这混乱的景象,比一个三流大名的军队还要不堪。军无战心,兵无斗志,甚至连最基本的军粮都出了问题。 “他们是不是装的?”一名斥候问道。 “蠢货!让这么多人一起装?”头目低声呵斥,“不管他们是不是装的,这都说明他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支军队,已经从里到外都烂掉了!” 斥候们深以为然。他们將看到的一切都牢牢记在心里,然后悄无声息地撤退,返回唐津城復命。 当佐佐成政听到斥候们的回报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军心涣散? 士兵斗殴? 粮草不济? 所有的信息匯集在一起,在他脑中形成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结论:大夏军,完了!彻底完了! 他们不仅是锐气受挫,而是整支军队的建制都快要崩溃了! “哈哈……哈哈哈哈!”佐佐成政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背著手,兴奋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他仰天长啸,“织田信长大人的霸业,將由我佐佐成政来奠定最坚实的一块基石!” 他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他不再怀疑这是计策,因为没有一支军队会用动摇军心、败坏军纪的方式来设局。 这是兵家大忌! 他现在百分之百地確定,大夏军已经是一头濒死的猛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而他,就是那个终结猛虎性命的猎人! “小西君!”他大吼一声。 “属下在!”小西行长快步走进来,他看到主公兴奋得有些癲狂的样子,心里也跟著激动起来。 “传我將令!”佐佐成政的眼中闪烁著贪婪与野心的光芒,“全军集结!带上我们所有的『国崩炮』和铁炮!明日一早,我们不再守城!我们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小西行长嚇了一跳,“主公,这……这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佐佐成政粗暴地打断了他,“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今天,等他们缓过神来,或者等他们的援军和补给抵达,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现在,就是我们毕其功於一役的最好时机!”他指著城外,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要亲手碾碎他们最后的希望!我要俘虏他们的將军,缴获他们所有的武器!我要让整个天下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看著已经陷入疯狂的主公,小西行长知道,再劝也没用了。 他只能低下头,沉声应道:“哈伊!” 一股狂热的战爭气息,开始在唐津城內迅速蔓延。 几乎所有的倭寇士兵都相信了斥候带回来的情报,他们磨刀霍霍,士气高涨,准备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胜。 他们不知道,城外,那头他们眼中的“濒死猛虎”,正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露出了锋利无比的獠牙。 第468章 跳樑小丑营前舞,天罗地网待君来 “陛下,佐佐成政已经下令,全军整备,准备明日出城决战了。”暗影卫再次前来稟报。 陈平川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很好。”他站起身,走到帅帐门口,看著外面那些“演技精湛”的士兵们,朗声道:“传朕旨意,全军埋锅造饭!今晚吃肉喝酒,管够!” “让弟兄们好好休息一晚,因为明天,我们要去打一场真正的战斗!” 大营里,顿时响起一片震天的欢呼声。 压抑了三天的憋屈和鬱闷,即將在明天,化作最狂暴的怒火,倾泻在敌人的头顶! 为了让佐佐成政最后的戒心也彻底放下,陈平川决定,再给他加一把火。 第四天,夏军没有像往常一样“攻城”。 整个大营一片死寂,仿佛前三天的进攻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精力。 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已经决定主动出击的佐佐成政心里又犯起了嘀咕。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难道是想连夜逃跑?”他站在城头,焦躁地来回踱步。他最怕的,就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如果大夏军真的被嚇得连夜渡海逃回高丽,那他出城决战的计划就泡汤了,到手的天大功劳也就没了。 “不行,我得去刺激刺激他们!”佐佐成政眼珠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要亲自出城,去夏军大营门前耀武扬威一番,看看他们的反应。如果他们闭门不出,龟缩在营地里,那就说明他们是真的怕了,军心已散,自己明天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全军出击。 如果他们还敢派兵出来迎战,那正好可以再试探一下他们的虚实。 “来人!”他大喊一声,“点齐三千精锐足轻,备好我的战马!再把那十门打得最响的『国崩炮』也带上!我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些所谓的天朝上兵!” “主公,三思啊!”小西行长一听,嚇得脸都白了,“大夏军营中必有埋伏,您亲自前往,实在是太危险了!” “怕什么!”佐佐成政不屑地摆了摆手,“我们只在他们弓箭和火銃的射程之外活动,他们能奈我何?我就是要让他们眼睁睁地看著,却不敢出来!我要让他们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谁也劝不住。 很快,三千名倭寇足轻在城下列队完毕,簇拥著骑在战马上的佐佐成政,浩浩荡荡地朝著夏军大营开去。那十门粗糙的“国崩炮”被牛车拉著,跟在队伍后面,显得不伦不类。 这支队伍的行动,自然第一时间就被夏军的哨兵发现,並火速上报。 帅帐內,陈平川正和秦锋、石头等將领商议著明日伏击的细节。 “报!陛下,佐佐成政亲率三千倭寇,正向我军大营逼近!距离已不足三里!”一名传令兵衝进帐內,高声稟报。 “什么?”石头一听就火了,抄起身边的大斧,“他娘的,这孙子还敢送上门来?陛下,让俺老石带兵出去,剁了他!” “別急。”陈平川抬手制止了他,脸上反而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他带了多少人?有什么装备?” “回陛下,目测约三千人,皆为步卒,还……还带著十几辆牛车,上面好像是他们的火炮。” “带火炮来叫阵?”秦锋听了都觉得好笑,“他想干什么?在咱们营门口放炮仗吗?” “他不是来叫阵的,他是来试探和羞辱我们的。”陈平川一语道破了对方的意图,“他想看看我们现在的状態,想用这种方式,彻底击垮我们最后一丝士气,为他明天的总攻铺路。” “那我们怎么办?就让他这么在门口囂张?”石头不甘心地问道。 “让他囂张。”陈平川的目光扫过眾將,“传朕命令,全军戒严,任何人不得出营!营门紧闭,弓箭手火枪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箭放枪。就让他一个人在外面表演。” “陛下,这……敌人不会真的衝上来吗?”林勇有些不解。 “放心,佐佐成政没那个胆子。”陈平川解释道,“他现在就像一个贏红了眼的赌徒,我们越是示弱,他就越是觉得胜券在握,但还不敢把所有的赌注都压上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他,让他觉得,这把他能贏!” “明白了!”眾將恍然大悟。 很快,佐佐成政的队伍就抵达了夏军大营外一里处。 这个距离非常微妙,在大夏后膛炮的射程之內,但在普通弓箭和旧式火銃的射程之外。 佐佐成政勒住战马,看著远处那座营门紧闭、鸦雀无声的夏军大营,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 “看到了吗?他们连头都不敢露!一群缩头乌龟!”他对著身边的將士们大笑道。 倭寇士兵们也跟著发出一阵鬨笑,士气空前高涨。 “把『国崩炮』架起来!”佐佐成政下令,“对著他们的大营,给我狠狠地轰!不用瞄准,听个响就行!” 十门“国崩炮”很快被架设起来,炮手们手忙脚乱地装填著火药和炮弹。 “开炮!” 隨著一声令下,沉闷的炮声响起。 十发炮弹,只有七发成功打了出去,还有三门直接哑火。 那七发炮弹也是歪歪扭扭地飞向夏军大营,最终都落在了营墙外几百步的空地上,连根毛都没伤到。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炮声响了,而夏军大营,依旧毫无反应。 “哈哈哈哈!”佐佐成政在马上笑得前仰后合,“继续!给我继续轰!让他们听听,这就是我们大倭国勇士的战吼!” 於是,在接下来一个时辰里,唐津城外的平原上,就出现了极其滑稽的一幕。 三千倭寇耀武扬威地列著阵,十门破烂火炮有一搭没一搭地朝著远方放著空炮。而对面那座巨大的军营,就像一座死城,任凭你怎么挑衅,就是不理不睬。 夏军帅帐內,陈平川和眾將正通过营墙的瞭望口,用千里镜观察著外面的闹剧。 “这傢伙,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石头看著千里镜里佐佐成政那张狂的嘴脸,恨得牙痒痒。 “让他再得意一会儿吧。”陈平川淡淡地说道,“他现在跳得越高,明天就摔得越惨。秦锋,你那边的伏击点都安排好了吗?” “回陛下,玄甲重骑已经全部就位。谷地两侧的山坡上,李岩將军派人送来的五十门新式后膛炮也已经部署完毕,炮口都用草木偽装好了,保证万无一失。”秦锋回道。 “林勇,你的神机营呢?”陈平川又问。 “陛下放心!”林勇的声音里透著兴奋,“五千神机营將士,人人配发了『龙兴元年式连珠銃』和一百发定装子弹。我们就在谷口正面,等著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好。”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丁远的水师应该也快到预定位置了。这张网,已经彻底织好,就等明天那条大鱼自己撞进来了。” 第469章 摊牌了,不装了!死神陷阱已激活! 外面的佐佐成政表演了一个多时辰,嗓子都快喊哑了,对面的夏军大营还是没动静。 他彻底放心了。 大夏军,是真的完了。 他们已经丧失了所有战斗的意志,变成了一群待宰的猪羊。 “收兵!回城!”佐佐成政意气风发地一挥手,“回去告诉所有武士,养精蓄锐!明日,隨我一同,踏平夏贼大营,建不世之功!” “喔!”三千倭寇齐声吶喊,声震四野。 他们簇拥著他们的主公,带著那十门“功勋卓著”的“国崩炮”,趾高气扬地返回了唐津城。 看著他们远去的背影,石头终於忍不住了,一口唾沫啐在地上。 “呸!一群傻鸟!明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死无葬身之地!” 陈平川放下了千里镜,转身看著帐內眾將,他的声音平静,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晚,是他们最后的狂欢。” “明天,將是他们的末日。” 一夜无话。 第五日,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唐津城內便响起了震天的號角声。 城门大开,无数的倭寇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出。 佐佐成政身披华丽的鎧甲,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亲自在城门前督战。他的脸上洋溢著自信和狂热,仿佛即將到来的不是一场血战,而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他几乎倾巢而出,带走了城中近两万的主力部队,只留下不到两千老弱病残守城。 他坚信,这一战,必將全歼夏军主力,有没有唐津城这个后路,已经不重要了。 更重要的是,他把他所有的家当——那五十门“国崩炮”和两百多支铁炮,全都带上了。他要用这些“神器”,在野战中,堂堂正正地击溃大夏军,向织田信长,向全天下证明自己的能力。 “诸君!”佐佐成政拔出腰间的太刀,高举过顶,对著集结完毕的大军嘶吼道,“我们身后的,是我们的家园!我们面前的,是虚弱不堪的侵略者!他们曾经不可一世,但现在,他们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昨日,他们龟缩在营中,任由我们羞辱而不敢出战!他们的锐气已失,军心已溃!今天,就是我们彻底消灭他们,建立不世功勋的时刻!” “隨我衝锋!斩下夏军將领的首级者,赏千金,封武士!踏平夏贼大营,鸡犬不留!” “喔!喔!喔!” 近两万倭寇被煽动得热血沸腾,他们高举著武器,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在他们眼中,对面的夏军已经是一群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全军,出击!”佐佐成政太刀向前一指。 大军开始缓缓向前推进。 与此同时,夏军大营也像往常一样,有了动静。 有气无力的鼓声再次响起,一万“演员”在石头的带领下,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排著鬆散的队形,朝著唐津城的方向“进攻”。 双方的军队,在唐津城外广阔的平原上,逐渐接近。 佐佐成政在阵中,用望远镜观察著对面的夏军。 他看到,夏军的士兵们一个个精神萎靡,脚步虚浮。他们的阵型比前几天更加混乱,简直就像一群乌合之眾。 “哈哈!果然不出我所料!”佐佐成政彻底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顾虑。 他甚至懒得再用火炮去轰击,他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追击战,来享受虐杀的快感。 而石头这边,也把戏演到了极致。 他带著人马,还没等进入倭军的射程,就突然停下了脚步,阵中一阵骚动,似乎是发生了內訌,有几个士兵在互相推搡。 然后,整个军队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开始向后溃散。 “不好了!倭寇全军出动了!” “快跑啊!顶不住了!” 石头带头调转马头,跑得比谁都快。 这一次的“溃败”,比前四次加起来都要真实,都要狼狈。因为这次,他们是真的在逃跑,只不过,是按照计划好的路线逃跑。 佐佐成政看到这一幕,兴奋得浑身颤抖。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追!给我全速追击!”他挥舞著太刀,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不要让他们跑了!一个都不要放过!胜利就在眼前!” 倭寇大军如同开闸的洪水,朝著溃逃的夏军疯狂地追了上去。 一场规模浩大的追逐战,在原野上展开。 石头率领的一万“败军”在前面亡命飞奔,一边跑,一边把能扔的东西都扔了。这一次,他们连那几辆装著沙土的粮车都不要了,直接丟在了路上。 后面的倭寇追兵看到散落一地的粮草,更是坚信夏军已经山穷水尽,一个个嗷嗷叫著,跑得更快了。 佐佐成政骑在马上,看著夏军狼狈的背影,享受著胜利的快感。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织田信长封为“征夷大將军”,威震天下的场面。 他没有注意到,那支溃逃的夏军,虽然看似慌不择路,但整体的队形却没有散,始终朝著一个固定的方向——东南方的一片谷地——逃窜。 他更没有注意到,在他出城之后,一支庞大的舰队,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唐津城的后方海域。镇海大將军丁远站在旗舰的船头,用千里镜看著城中那寥寥无几的守军,下达了命令:“信號兵,发信號!该我们上场了!” 追击,持续了將近一个时辰。 倭寇大军已经追出了十余里,唐津城早已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佐佐成政和他的军队,已经完全进入了陈平川为他们精心准备的猎场。 终於,前方的夏军“败兵”一头扎进了那片开阔的谷地。 “他们无路可逃了!”佐佐成政大喜过望,“衝进去!把他们全部堵在谷里,全部杀光!” 倭寇大军也跟著衝进了谷地。 然而,就在他们的大部队刚刚进入谷口的时候,异变陡生! 那些一直在亡命飞奔的夏军士兵,突然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 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半点的混乱! 一万人的军队,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从一支溃兵,变成了一个组织严密、杀气腾腾的钢铁方阵! 逃跑时丟掉的兵器,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回到了他们手中。 鬆散的队形瞬间变得整齐划一,一面面龙旗被重新竖起,在风中猎猎作响。 车骑大將军石头,调转马头,立於阵前,他那张憋屈了几天的脸上,终於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手中的开山大斧,在阳光下闪烁著嗜血的光芒。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正在疯狂追击的倭寇大军,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猛地停下了脚步。 前一刻还在狼狈逃窜的兔子,下一刻就变成了蓄势待发的猛虎!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所有倭寇士兵都懵了。 佐佐成政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看著前方那个阵列整齐、军容肃杀的夏军方阵,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不是傻子。 到了这一刻,他要是再不明白髮生了什么,那他就是猪了。 “中计了……” 他嘴里喃喃地吐出这三个字,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前面四天的示弱,溃败,丟盔弃甲,后勤不济……所有的一切,都是演戏! 一个巨大的、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而他,就像一个自作聪明的傻瓜,兴高采烈地,带著自己所有的家当,一头扎了进来。 第470章 前有坚阵断前路,后有铁骑绝归途 惶恐,开始在倭寇的军阵中迅速蔓延。 前方的士兵想停,后方的士兵还在往前涌,整个倭寇的阵型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佐佐成政的脸色,已经变得和死人一样惨白。他浑身冰冷,四肢僵硬,连握著刀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一支天朝上国的精锐之师,会愿意用如此屈辱的方式来设局?他们不要脸面了吗?他们不怕动摇军心吗? 他无法理解陈平川的思维方式,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武士的荣耀高於一切,寧可站著死,也绝不跪著生。像夏军这样连续几天扮演懦夫的行为,是他永远无法想像,也无法做到的。 就在他心神大乱之际,更让他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轰隆隆……” 一阵沉闷如雷的马蹄声,从他们的侧后方传来。 佐佐成政猛地回头,只见谷地的一侧,一支黑色的铁流奔涌而出,截断了他们返回唐津城的退路。 那是一支全身包裹在玄色重甲之中的骑兵,人马俱甲,只露出两只冰冷的眼睛。他们手中的马槊如林,黑色的“秦”字大旗迎风招展。 镇北大將军,秦锋! “是夏军的玄甲重骑!” “我们的后路被断了!” 倭寇军阵中爆发出一阵绝望的惊呼。 这还没完。 在谷地两侧的丘陵之上,突然掀开了一片片偽装的草木,露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 足足五十门“龙兴二年式”后膛炮,居高临下,將整个谷底都纳入了射程。 炮兵们正在迅速地调整著射击诸元,冰冷的炮口,就像死神的眼睛,冷冷地注视著谷底那群已经乱作一团的猎物。 前有坚阵,后有追兵,两侧还有致命的火炮。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个完美的口袋阵,已经彻底形成。 佐佐成政感觉自己的心臟被人狠狠地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仅输掉了这场战爭,还亲手把自己的两万大军,带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屠宰场。 就在这时,前方的夏军步兵方阵缓缓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名身穿明黄龙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在几名將领的簇拥下,缓缓策马走出。 他没有穿戴甲冑,只是一身常服,但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比任何坚甲利兵都更让人心悸。 虽然佐佐成政不认识他,但看到那身只有皇帝才能穿的龙袍,看到周围所有夏军將士投向他时那狂热而崇敬的目光,他瞬间就明白了来人的身份。 大夏皇帝,陈平川! 他竟然御驾亲征,亲自来到了这里! 佐佐成政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终於明白,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將军,而是一个国家的意志,是一个帝王的谋划! 他输得不冤。 陈平川策马来到阵前,目光平静地看著对面已经陷入混乱的倭寇大军,看著那个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倭寇主將。 “你就是佐佐成政吧?”他开口了,旁边的翻译官立即將话传过去。 佐佐成政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这是他作为武士最后的尊严。 “你……你是大夏的皇帝?”他的声音乾涩而沙哑。 “是朕。”听到翻译后,陈平川淡淡地说道,“朕给你一个机会,放下武器,全军投降,朕可以饶你们不死。” “投降?”佐佐成政惨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我佐佐成政,只有战死的武士,没有投降的懦夫!” 他知道,就算投降,等待他的,也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织田信长不会放过他这个败军之將,大夏皇帝更不可能真心饶恕他。 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何不轰轰烈烈地战死? “全军听令!”佐佐成政猛地举起太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想要活下去,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衝过去!撕开他们的防线,杀出一条血路!” “为了织田大人的霸业!为了我们武士的荣耀!隨我……突击!” 困兽犹斗,何况是两万被逼入绝境的倭寇。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恐惧。 “杀啊!” 倭寇们发出最后的咆哮,挥舞著武器,朝著谷口正面,由神机营和石头步兵组成的防线,发起了决死衝锋。 他们要把所有的“国崩炮”和铁炮都集中起来,妄图用火器的力量,在夏军的防线上撕开一个缺口。 佐佐成政的想法很简单,既然退路被骑兵断了,那就只能往前冲。只要能衝出这个谷地,逃到附近的平户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把突围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他那些仿製的火器上。 他命令副將小西行长,率领著那支两百多人的“新铁炮队”和五十门“国崩炮”,作为突围的箭头。 然而,他选择的这条路,恰恰是陈平川为他准备的,一条黄泉路。 陈平川看著潮水般涌来的倭寇,脸上没有丝毫的波动。 他只是轻轻地抬起了手。 “林勇。” “末將在!”神机营统领林勇早已按捺不住,高声应道。 “让倭寇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实力。”陈平川缓缓说道。 “臣遵旨!” 林勇拔出指挥刀,向前猛地一挥! “开火!” 隨著一声令下,早已在谷口正面严阵以待的五千神机营將士,同时扣动了手中“龙兴元年式连珠銃”的扳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也没有硝烟瀰漫的场面。 只有一阵清脆而密集的“噼啪”声,如同雨打芭蕉,连绵不绝。 五千支连珠銃,在瞬间,喷射出五千条致命的火舌。 冲在最前面的倭寇士兵,就像被一把无形的镰刀扫过,成片成片地倒下。他们的身体被高速旋转的铅弹轻易撕开,鲜血和碎肉四处飞溅。 许多人甚至还没明白髮生了什么,生命就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仅仅是第一轮齐射。 神机营的士兵们,动作嫻熟地拉动枪栓旁的槓桿,退壳,上膛,再次瞄准,扣动扳机。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耗时不过两三息。 “噼啪!噼啪!噼啪!” 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 密集的弹雨,在谷口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死亡之网。 倭寇的衝锋阵型,在这道死亡之网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他们一排排地倒下,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很快就形成了一堵由血肉组成的矮墙。 后面的倭寇被同伴的尸体绊倒,然后被更后面的人踩在脚下,阵型大乱。 他们的嘶吼和咆哮,被连珠銃那清脆而冷酷的射击声彻底淹没。 第471章 神銃织成催命网,铁骑踏过尸骨山 小西行长和他率领的“新铁炮队”,就在这第一波弹雨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是突围的箭头,自然冲在最前面。 还没等他们把手中的铁炮举起来,密集的子弹就已经穿透了他们身上那层薄薄的甲冑。 小西行长身中数弹,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重重地摔下战马,当场毙命。 他和他寄予厚望的“新铁炮队”,甚至连一枪都未开出,就全军覆没了。 那些推著“国崩炮”的炮手们,下场同样悽惨。他们成了神机营士兵们重点照顾的对象。 连珠銃的射击精度,远非旧式火銃可比。在两百步的距离內,几乎指哪打哪。 炮手们一个个被精准地点名,倒在了他们的“国崩炮”旁。 佐佐成政在后面看得目眥欲裂,肝胆俱寒。 “这……这是什么武器?”他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 他看到,对面的夏军士兵,手中的火銃根本不需要像铁炮那样,每次射击后都要繁琐地从枪口装填火药和铅弹。 他们只需要拉动一下枪身上的某个部件,就可以再次射击! 而且射速快得惊人!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在他看来,这已经不是凡人的武器,这是神魔的造物! “开炮!开炮!我们的『国崩炮』呢!快开炮还击!”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他的命令,註定得不到回应。 就在倭寇的炮手们手忙脚乱,试图將“国崩炮”架设起来的时候,两侧山坡上的夏军炮兵阵地,开火了。 “轰!轰!轰!” 五十门“龙兴二年式”后膛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不是实心弹,而是“天女散弹”! 巨大的薄皮铁球,呼啸著从天而降,精准地砸进了倭寇混乱的阵型中。 铁球落地,引信触发,二次爆炸发生。 无数的铁砂和碎铁片,夹杂著火药的衝击力,向四面八方横扫而去。 爆炸点周围数十步之內,瞬间被清空。无论是人是马,都被撕成了碎片。 倭寇的阵型,被这毁灭性的炮火,炸开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缺口。 那些好不容易快要架设好的“国崩炮”,在“天女散弹”的面前,就像玩具一样,被轻易地炸成了漫天飞舞的零件。 一些侥倖没有被炮火波及的铁炮手,终於鼓起勇气,举起了手中的仿製火銃,朝著神机营的方向还击。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更深的绝望。 “砰!”一个倭寇士兵扣动扳机,枪管当场炸膛,碎片削掉了他半个脑袋。 “噗!”另一个倭寇的火銃倒是没炸,但只是冒出了一股黑烟,铅弹软绵绵地掉在了地上,连十步都没飞出去。 哑火,炸膛,威力不足…… 这些粗製滥造的武器,在真正的战场上,暴露出了它们致命的缺陷。 它们不仅没能伤到敌人,反而给自己人造成了巨大的混乱和伤亡。 倭寇的士气,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们怕了,他们真的怕了。 他们面对的,是一支用他们无法理解的武器武装起来的军队。 这不是战爭,这是一场屠杀。 他们扔掉武器,哭喊著,转身就想往回跑。 然而,他们的退路,早已被一支黑色的铁流所封死。 就在倭寇的阵线在连珠銃和天女散弹的双重打击下彻底崩溃,士兵们哭爹喊娘地向后逃窜时,一直在谷后游弋的秦锋,终於动了。 “玄甲军!”他举起手中的马槊,冰冷的声音穿透战场上的喧囂,“隨我,踏平敌阵!” “风!大风!” 五千玄甲重骑,同时发出了怒吼。 这是他们的战號,也是他们向敌人发出的死亡宣告。 “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 五千匹披著重甲的战马,同时迈开了脚步。 从缓步,到慢跑,再到全速衝锋! 黑色的铁流,化作了一柄无坚不摧的战锤,朝著已经乱作一团的倭寇溃兵,狠狠地砸了下去。 人马俱甲的玄甲重骑,在衝锋起来之后,就是一座座移动的钢铁堡垒。 他们无视了倭寇溃兵们胡乱射来的零星箭矢和铅弹,那些软弱无力的攻击,根本无法穿透他们厚重的鎧甲,只能发出一阵“叮叮噹噹”的脆响,然后被无力地弹开。 “噗嗤!” 秦锋一马当先,手中的马槊轻易地洞穿了一名倭寇武士的胸膛,巨大的衝击力將那名武士的身体直接带离了地面,挑飞出去。 玄甲重骑,闯入敌阵,没有丝毫的阻碍。 衝锋在最前排的重骑兵,甚至不需要挥动武器,仅仅依靠战马的巨大衝击力,就能將挡在面前的倭寇撞得筋骨寸断,血肉横飞。 马刀平举,形成了一片死亡的森林。 在这片森林面前,倭寇的血肉之躯,脆弱得不堪一击。 “噗嗤!噗嗤!噗嗤!” 削铁如泥的战刀,不断地挥舞。每一次,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倭寇的溃兵们,被这股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碾压,衝撞,撕裂。 他们的阵型被轻易地凿穿,分割,包围。 失去了建制的步兵,在重骑兵的面前,就是待宰的羔羊。 一个倭寇足轻,看著衝到面前的钢铁巨兽,嚇得魂飞魄散,他举起手中的长枪,用尽全身力气刺了过去。 枪尖在玄甲骑兵的胸甲上,划出了一溜火星,然后“啪”的一声,枪桿应声而断。 那名玄甲骑兵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战马从他身上一跃而过,沉重的马蹄,將他的脑袋踩得粉碎。 屠杀!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秦锋率领著玄甲重骑,在倭寇的溃兵群中来回衝杀了数次,每一次,都能犁开一道血肉模糊的沟壑。 谷地之內,哀嚎遍野,血流成河。 佐佐成政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没有在第一时间被衝垮。 他呆呆地看著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看著自己的军队被夏军的骑兵肆意宰割,他的心,在滴血。 他的精锐军队,在这些钢铁怪物的面前,就如同螻蚁一般,被轻易地碾死。 “撤退!向两边山上撤退!”他嘶声力竭地喊道。 他想让士兵们逃到山上去,利用地形来躲避骑兵的衝锋。 然而,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 当那些侥倖逃到山脚下的倭寇,试图往山上爬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夏军步兵。 石头率领著他那一万憋了几天火的士兵,终於得到了释放的机会。 他们排著整齐的队列,举著雪亮的长枪和朴刀,组成了一道道不可逾越的防线。 “杀光这帮狗娘养的倭寇!”石头挥舞著开山大斧,第一个冲了上去。 “杀!” 一万夏军步兵,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他们居高临下,以逸待劳,对著那些已经丧魂落魄的倭寇,展开了最后的围剿。 第472章 陈平川的阳谋:生路,即是死局! 战局,已经没有任何悬念。 佐佐成政知道,他连最后一丝翻盘的希望都没有了。 “主公!快走!我们护送您杀出去!”几名忠心耿耿的亲卫,围在他身边,焦急地喊道。 “走?往哪里走?”佐佐成政环顾四周。 整个谷地,都已经被夏军围得水泄不通。 他看了看正面那道由连珠銃组成的死亡防线,又看了看身后那片正在肆虐的钢铁洪流。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 但是,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要逃,他要逃回唐津城! 只有回到城里,依託城墙,或许还能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这是他心中,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跟我来!我们从骑兵的侧翼衝出去!回唐津城!”佐佐成政咬咬牙,调转马头,带著身边仅剩的百余名亲卫,选择了一个骑兵衝锋的间隙,试图从战场的边缘溜走。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不知道的是,他选择的这条唯一的“生路”,其实,也是陈平川故意留给他的。 陈平川在帅旗下,用千里镜冷冷地看著佐佐成政那狼狈逃窜的身影。 “陛下,要不要让秦锋將军去截住他?”身边的將领问道。 “不用。”陈平川放下千里镜,“让他跑。” “一个人的信念,要从根子上彻底摧毁,才算是真正的死亡。” 佐佐成政,带著他最后的亲卫,拼死衝出了谷地。 他们不敢回头,疯狂地抽打著战马,朝著唐津城的方向,亡命奔逃。 为了活命,佐佐成政什么也顾不上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身后喊杀声渐渐远去。他不敢回头,生怕看到夏军的骑兵追上来。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回到唐津城!只要能回到城里,一切就还有希望! 他留了两千人守城,城墙坚固,只要自己能回去,据城而守,大夏军一时半会儿也攻不进来。 他可以派人去向平户城的松浦家求援,甚至可以向远在畿內的织田信长大人求援! 汉人有句俗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只要能撑下去,就有翻盘的机会! 这个念头,支撑著他逃出了十几里地。 唐津城那熟悉的轮廓,终於出现在了远方的地平线上。 “看到了!是唐津城!” “主公!我们得救了!” 身边的亲卫们,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 佐佐成政也长长地鬆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鬆了一些,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涌上心头。 然而,当他们离得更近一些时,佐佐成政脸上的喜悦,却慢慢凝固了。 他发现,唐津城的城头上,似乎有些不对劲。 城墙上,插著的不是他佐佐家的“四つ目结”家纹旗,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绣著黑色巨龙的旗帜。 那黑色的龙旗,在海风的吹拂下,张牙舞爪,仿佛在嘲笑著他的狼狈。 “那……那是什么旗?”佐佐成政的声音有些发颤,一个极其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的心头。 “主公,您看!城墙上的人……穿的不是我们的鎧甲!”一名眼尖的亲卫,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佐佐成政连忙举目望去,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只见唐津城的城墙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 那些士兵,穿著的,正是大夏水师的蓝色军服! 他们手中拿著的,是他无比熟悉的,大夏制式火銃! 失守了!唐津城竟然失守了! 怎么会这样? 城里不是还有两千守军吗? 大夏军的主力不是都在谷地那边围剿自己的大军吗?他们是怎么攻下唐津城的? 佐佐成政的大脑一片混乱,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就在这时,城门缓缓打开了。 一队队身穿蓝色军服的大夏水师士兵,从城內列队而出,在城门前摆开了一个整齐的方阵。 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夏军將领,策马走到了阵前。 正是镇海大將军,丁远。 丁远看著远处那百余骑狼狈不堪的倭寇,看著为首那个失魂落魄的佐佐成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他奉陛下之命,在佐佐成政出城之后,立刻率领水师陆战队,从唐津城防御最薄弱的后方海港登陆。 城中只剩下不到两千老弱,哪里是如狼似虎的水师陆战队的对手?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丁远就轻鬆地控制了整个唐津城。 现在,他就在这里,等著那个自作聪明的城主,回来送死。 “佐佐成政。”丁远的声音雄浑有力,“你的城,已经被我大夏接管了。你,已经无家可归了。” 丁远的每一句话,都被翻译给佐佐成政。 后者已经傻了。 他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上,已经出现了大夏玄甲重骑的影子。 他再看看前方,是严阵以待的大夏水师。 他被包围了。 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啊——!” 佐佐成政发出一声绝望而悽厉的嘶吼。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野心,所有的谋划,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那只被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猎物。 身边的亲卫们,也全都面如死灰。 他们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主公……”一名亲卫还想说什么。 “都別说了。”佐佐成政打断了他。 他翻身下马,踉踉蹌蹌地走了几步。 拔出了腰间的胁差,那柄象徵著武士荣耀的短刀。 佐佐成政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散乱的衣甲,然后,跪坐在了地上。 他要用武士的方式,来结束自己这可笑的一生。 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高大的唐津城,看了一眼城头那飘扬的黑色龙旗。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甘、悔恨,以及一丝无法言说的恐惧。 他恐惧的,不是死亡。 而是那个端坐於万军之中,仅仅用了一个阳谋,就將他和他数万大军彻底葬送的,年轻的大夏皇帝。 那是一个,他永远也无法战胜的对手。 “噗嗤!” 尖刀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腹部。 佐佐成政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著,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表情。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完成了十字切。 然后,他的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肥前国大名,织田信长麾下的猛將,佐佐成政,就此毙命。 他身边的百余名亲卫,见主公已死,也纷纷拔刀自尽,追隨他们的主公而去。 一场精心策划的围歼战,以一种近乎完美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丁远看著远处那跪地自尽的倭寇主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挥了挥手。 “打扫战场。” “告诉陛下,肥前国,平定了。” 第473章 焚倭炮九州臣服,传败报魔王惊心 唐津渡之战,以大夏军的全胜而告终。 此役,夏军以微乎其微的伤亡,全歼佐佐成政麾下两万主力,阵斩倭寇主將佐佐成政,一举平定九州西北门户肥前国。 消息传出,整个九州岛为之震动。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心怀侥倖的大名们,彻底被嚇破了胆。 他们终於明白,大夏军的强大,根本不是一两次小小的战术胜利,或者仿製一些粗劣的火器就能够撼动的。 那是一种从战略、战术、武器装备到军队意志的全方位碾压。 当陈平川率领大军,押解著数万名俘虏,返回唐津城时,受到了丁远和全城將士最热烈的欢迎。 士兵们看著他们年轻的皇帝,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他们亲眼见证了,陛下是如何运筹帷幄,谈笑之间,就让一个看似强大的敌人灰飞烟灭。 这种智谋上的绝对碾压,远比单纯的武力征服,更让这些百战老兵们感到敬畏。 陈平川没有在城中举行什么盛大的庆功宴。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將战场上缴获的,以及从唐津城武库中搜出的所有倭寇仿製的“国崩炮”和铁炮,全部集中到城外的空地上。 数万夏军將士和被俘的倭寇降兵,被带到了这里。 在那堆积如山的劣质火器面前,陈平川翻身下马,走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 他看著台下的大夏將士们,朗声说道:“將士们,看看这些东西!” 他指著那堆破铜烂铁。 “这些,就是倭寇引以为傲的『神器』!就是那个逆贼吴三保,出卖国家和同胞换来的东西!就是让佐佐成政自以为能够战胜我们的依仗!” “可是结果呢?它们保护得了佐佐成政吗?它们能抵挡我们神机营的连珠銃吗?它们能战胜我们玄甲军的铁蹄吗?” “不能!”台下的数万將士,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没错!不能!因为这些,都只是徒有其表的『形』!倭寇可以偷走我们的技术,可以仿製我们的武器,但他们永远也学不走,也偷不走我们大夏真正的力量!” “那么,我们真正的力量,到底是什么?” 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拔高。 “是我们工部日夜不休的钻研与创造!是我们拥有全世界最优秀的工匠,可以不断地製造出更新、更强的武器!我们今天有了连珠銃,明天,我们就会有比连珠銃更厉害百倍的武器!而倭寇,只能跟在我们屁股后面,捡拾我们淘汰掉的东西!” “是我们拥有最严明的军纪!一支军队,令行禁止,上下一心,才能发挥出最强的战斗力!而不是像倭寇那样,稍有优势就狂妄自大,稍遇挫折就土崩瓦解!” “更是因为,我们身后,站著的是我们数千万大夏的百姓!我们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战,是为了守护我们的亲人同胞而战!我们是正义之师!而倭寇,他们是侵略者,是强盗!他们的战爭,从一开始,就是不义的!” “所以,將士们,你们要记住!” 陈平川的声音,充满了睥睨天下的霸气。 “真正强大的,从来都不是武器!而是使用武器的人!是我们大夏的军心,是我们大夏的民心!” “只要我们军心不倒,民心不散,我大夏,就將永远立於世界之巔,无人可以撼动!” “大夏万岁!陛下万岁!” 台下的將士们,被皇帝的一番话,说得热血沸腾,他们高举著手中的武器,发出了最狂热的吶喊。 那些被俘的倭寇降兵们,则一个个面如死灰,低下了头。 他们终於明白了,自己和大夏军之间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那是一种文明层级上的差距,是一种精神內核上的差距,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弥补的。 “把这些垃圾,都给朕销毁了!”陈平川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士兵们举著火把,扔向了那堆仿製的火器。 烈火熊熊燃起,將那些代表著倭寇最后希望的“神器”,烧成了通红的铁水。 也彻底烧碎了织田信长妄图依靠仿製火器来翻盘的美梦。 经此“泄密事件”和唐津渡之战,大夏內部对军工技术的管控,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有军械库和兵工厂,全部由皇家暗影司接管,出入库流程变得极其严苛繁琐。 同时,新式武器的研发和换装速度,也大大加快。 大夏的火器优势,非但没有因为技术泄密而被削弱,反而因此变得更加明显,更加难以逾越。 唐津渡之战后,九州的局势变得豁然开朗。 秦锋和石头兵分两路,率领大军横扫九州剩余的倭军据点。 那些原本还想抵抗一下的九州大名们,在见识到大夏军真正的实力,尤其是听闻了佐佐成政的惨败之后,纷纷选择了开城投降。 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整个九州岛,便被彻底平定。 大夏军在这里建立了稳固的后方基地,为后续进攻本州岛,与织田信长进行最后的决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 倭国,近江国,安土城。 这座象徵著织田信长霸权与荣耀的天守阁,此刻正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评定间內,烛火摇曳,將一张张凝重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织田信长端坐於主位,身穿黑色的南蛮胴具足,双手按在膝盖上,一言不发。他那双锐利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在场的每一个人,从他最信赖的家臣到新近提拔的武將,都能感受到那份沉默之下,所积蓄的雷霆之怒。 “砰!” 一名满身尘土、盔甲破损的信使被两名武士粗暴地推搡进来,重重地跪倒在地。他不敢抬头,身体因为恐惧和疲惫而剧烈颤抖。 “说。” 织田信长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一把冰冷的钢刀,抵在了信使的喉咙上。 “启……启稟主公……”信使的声音嘶哑而颤抖,“肥前国……唐津渡……佐佐大人……全军覆没了!” “佐佐成政呢?”织田信长追问,声音依旧平静。 信使的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上:“佐佐大人……兵败之后,在唐津城下……切腹自尽了!” “岛津呢?岛津义弘呢?” “鹿儿岛城破,岛津大人……也……也已自尽……其子岛津忠恆率全族投降……整个九州……整个九州都……” 信使说不下去了,后面的话,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 整个九州,已经落入了大夏军之手。 评定间內,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主位上的织田信长。他们都在等待著这位“第六天魔王”的反应。 是暴怒?是咆哮?还是拔刀砍人? 第474章 倭国总动员!决战之地,大阪! 然而,织田信长只是静静地坐著,仿佛信使带来的,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寻常消息。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我听说大夏皇帝也来了,他人现在何处?” 信使连忙回答:“回主公,那大夏皇帝陈平川,亲率大军,已进驻唐津城,整合九州兵马,看其动向……似乎……似乎正准备北上,进攻本州!” “御驾亲征……”织田信长低声重复著这四个字,嘴角忽然咧开,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 他缓缓站起身,踱步到评定间的中央,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家臣。 “你们都听到了?” “九州没了,岛津死了,佐佐也死了。” “一个从大陆来的黄口小儿,带著他的军队,踏上了我们的土地,杀死了我的家臣,占领了我的领地!”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激昂,那压抑已久的怒火,终於在此刻,如同火山一般,猛烈地喷发出来! “汉人皇帝,竟敢犯我神之国!猖狂!猖狂至极!”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体验棒,101????????????.??????超讚 】 织田信长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压切长谷部”,一刀劈在身前的木质地板上! “咔嚓!” 坚硬的木板应声而裂,一道深深的刀痕触目惊心。 “主公息怒!” 以柴田胜家为首的重臣们,齐刷刷地跪伏在地,额头紧贴著冰冷的地面。 “息怒?”织田信长狂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暴戾与杀意,“我织田信长『布武天下』,十三年间,从尾张一隅之地,到如今掌控畿內、北陆、西国,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一个区区的大夏皇帝,也敢在我的领土上耀武扬威!他以为他是谁?天照大神吗?” “他以为靠著几门射得远些的铁炮,几支打得快些的火銃,就能征服我吗?” “痴心妄想!” 织田信长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跪伏在地的家臣们,厉声喝道:“柴田胜家!” “在!”满脸虬髯的柴田胜家猛然抬头,声若洪钟。 “命你即刻返回北之庄城,整合越前、加贺、能登三地兵马,共计一万五千人,十日之內,到大阪集结!” “是!” “丹羽长秀!” “在!” “命你整合若狭、近江兵马一万,同样在十日之內,抵达大阪!” “是!” “明智光秀!” “在!”身材相对瘦削,眼神却格外明亮的明智光秀应声道。 “你的任务最重!”织田信长盯著他,“我要你立刻返回坂本城,动员所有能够动员的力量,筹集粮草军械!並且,將我们这几个月仿製出来的所有『国崩炮』和铁炮,全部运往大阪前线!我要让那个汉人皇帝瞧瞧,我们的铁炮,也不是吃素的!” 明智光秀低头领命:“是!臣,定不辱命!” 他心中却是一沉。那些仿製品的威力,他比谁都清楚。在唐津渡之战中,佐佐成政的惨败已经证明,那些粗製滥造的东西,在大夏精良的火器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但此刻,织田信长正在气头上,他不敢多言,只能將忧虑深埋心底。 “羽柴秀吉!” “在!”那个身材矮小,相貌如同猴子一般的男人,从人群的末尾钻了出来,跪到前面。 “你从高丽败退回来,本该切腹谢罪!”织田信长的声音冰冷,“但现在,我给你一个將功赎罪的机会!我给你一万兵马,作为全军的先锋!我要你用你的智谋,去探一探那大夏皇帝的虚实!” 羽柴秀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但还是重重叩首:“谢主公不杀之恩!秀吉,愿为主公肝脑涂地!”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这一战再败,等待他的,就真的是冰冷的刀锋了。 织田信长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整个安土城,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最后,他环视眾人,高举手中的武士刀,声音响彻整个天守阁。 “传我的命令!全军总动员!” “我要集结五万大军,亲赴大阪,与那汉人皇帝决一死战!” “此战,不只是为了夺回九州,更是为了我国的荣耀!” “我要让那个狂妄的傢伙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我要用他的头颅,来洗刷我的耻辱!” “天下布武!” “喔——!” 评定间內,所有的武將都激动地举起了拳头,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回应。织田信长那充满煽动性的话语,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武士之血。 失败的恐惧,被狂热的战意所取代。 他们相信,在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的亲自率领下,没有什么敌人是不可战胜的。 很快,织田信长集结五万大军,亲征大阪的消息,便如同插上了翅膀,传遍了整个倭国。 所有大名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片即將成为决战之地的摄津国。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著这场决定倭国未来命运的巔峰对决。 而此时,在遥远的关东,三河国的冈崎城內,一个面容敦厚,眼神却深邃如海的男人,正是德川家康。 他跪坐在榻榻米上,手里捧著一杯热茶,细细地品味著。他的面前,摆放著两份刚刚送达的情报。 一份,是关於大夏皇帝陈平川平定九州的详细战报。 另一份,则是织田信长怒不可遏,集结五万大军,御驾亲征大阪的紧急军令。 他身旁,侍立著两位心腹重臣,本多忠胜和井伊直政。 “主公,”素有“鬼之平八”之称的本多忠胜,看著那份九州战报,眉头紧锁,声音沉重,“这大夏军的战力,实在……实在超乎想像。佐佐成政的两万大军,几乎是在一个时辰之內,就被彻底击溃。尤其是他们那种名为『连珠銃』的新式火器,射速之快,闻所未闻。” 井伊直政,以赤色盔甲闻名天下的“赤鬼”,也附和道:“不错。情报上说,大夏军的神机营,五千人齐射,瞬间就能打空五万发弹药。如此密集的火力,任何血肉之躯都无法抵挡。织田大人此次亲征,恐怕……凶多吉少。” 德川家康放下茶杯,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道:“你们觉得,我该怎么做?” 第475章 想坐山观虎斗?朕,把你直接拉上台! 本多忠胜毫不犹豫地说道:“主公,织田大人待我德川家不薄。如今他有难,我们理应出兵相助!我愿亲率本部兵马,前往大阪,助织田大人一臂之力!” 他是个纯粹的武士,忠义二字,刻在骨子里。 德川家康没有看他,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井伊直政。 井伊直政沉吟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主公,本多大人的忠勇,令人敬佩。但……恕我直言,此战,我德川家不宜过早介入。” “哦?说来听听。”德川家康似乎来了兴趣。 井伊直政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主公请想,大夏军远道而来,兵锋虽盛,但后勤补给必然是其软肋。他们能速胜,靠的是精良的火器和出其不意的战术。而织田大人,占据天时地利人和,麾下猛將如云,兵力也占优势。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都必然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两败俱伤……”德川家康咀嚼著这四个字,眼中泛起异样的光芒。 “正是!”井伊直政继续说道,“若织田大人胜,但损失惨重,他必然要依靠我德川家来稳定局势,届时,我德川家在织田政权中的地位,將无人可以撼动。若……若大夏军胜,织田大人败亡,那大夏军也必然元气大伤,无力东进。届时,整个关东,乃至整个天下,都將是我德川家的囊中之物!” “所以,”井伊直政躬身一拜,“臣以为,眼下最好的策略,便是坐山观虎斗。我们只需稳守关东,静待时局变化即可。” 本多忠胜听得目瞪口呆,他指著井伊直政,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这是不忠不义!” 井伊直政却不为所动,平静地回答:“我忠於的,是德川家的未来。” 德川家康摆了摆手,制止了两人的爭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著远方的天空,悠悠地说道:“井伊说的,有道理。但,还不够。” “主公的意思是?”井伊直政有些疑惑。 德川家康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老谋深算的笑容:“坐山观虎斗,固然是好。但若是能给其中一只老虎,递上一把刀子,岂不是更好?” 本多忠胜和井伊直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主公,您是想……” 德川家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吩咐道:“取笔墨来。” 很快,笔墨备好。 德川家康亲自研墨,提起笔,在一张精美的信笺上,写下了一封信。 信使用汉字书写,內容极尽谦卑恭敬之词。 他先是盛讚了大夏皇帝陈平川的天威,然后痛斥织田信长残暴不仁,荼毒天下。最后,他表示,自己早就对大夏心生仰慕,愿为天朝先驱,与大夏皇帝陛下,东西夹击,共灭织田,事成之后,愿与大夏共分倭国。 写完之后,他將信交给井伊直政,吩咐道:“派最可靠的使者,立刻將此信,送往九州唐津城,亲手交到大夏皇帝的手中。” “是!”井伊直政接过信,心中对主公的谋略,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一招,实在是太高了! 送这封信,无论结果如何,德川家都立於不败之地。 如果大夏皇帝信了,与德川家结盟,那灭掉织田信长,就更多了几分把握。 如果大夏皇帝不信,那也无妨。这封信,至少表明了德川家的一种態度,一种“亲善”的態度。將来万一织田真的败了,德川家在与大夏谈判时,也能多一份筹码。 “真是……老狐狸啊。”井伊直政在心中感嘆。 …… 数日后,九州,唐津城。 陈平川看著手中这封来自德川家康的亲笔信,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秦锋和石头站在一旁,也是一脸的不屑。 “陛下,这德川家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石头瓮声瓮气地说道,“嘴上说得好听,什么仰慕天朝,共分倭国。我看他就是想让我们和织田信长拼个你死我活,他好在后面捡便宜!” 秦锋也点头道:“石头说得没错。这种人,最是阴险。我们若是信了他,搞不好最后会被他反咬一口。” 陈平川放下信。 “你们说的,朕都知道。”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不过,这只老狐狸,倒是给朕提了个醒。” “哦?陛下有何高见?”秦锋好奇地问道。 陈平川笑了笑:“他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朕偏不让他如愿。他不是想看戏吗?朕就把他也拉到台上来,让他也当个演员。” 他放下茶杯,对身边的內侍说道:“来人,笔墨伺候。” 陈平川同样亲笔写了一封回信。 信的內容,比德川家康的信,要简单直接得多。 “德川阁下美意,朕心领了。阁下既有心归顺我大夏,朕心甚慰。然,空口无凭,朕如何信你?” “这样吧,织田信长已率五万大军,陈兵大阪。若阁下真心归降,便请亲率关东精锐,前来大阪城下,与朕会师。届时,朕当亲自册封阁下为『关东王』,世袭罔替。” “若阁下不来,那便算了。待朕灭了织田之后,必將亲率大军,巡视关东,届时再与阁下,好好聊聊『共分倭国』之事。” 信的末尾,陈平川盖上了大夏皇帝的玉璽。 写完,他將信交给马三,吩咐道:“把这封信,交给德川家康的使者。记住,要让他原封不动地带回去。” “遵旨!”马三领命而去。 秦锋和石头看完信的內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陛下,您这招……真是绝了!”秦锋讚嘆道。 石头也是一脸佩服:“这下,那老狐狸可就难受了。来大阪吧,等於提前站队,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了我们身上,还要和织田信长正面硬刚。不来吧,又得罪了我们。等我们灭了织田,第一个就要收拾他!” 陈平川冷笑一声:“跟朕玩心眼,他还嫩了点。朕就是要用这封信,把他钉死在关东。让他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朕,一口一口,吃掉织田信长这块肥肉。”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了大阪的位置。 “传令下去!” “全军休整三日,三日之后,大军开拔,目標,大阪!” “朕要让全倭国的人都看看,胆敢挑衅我大夏天威,是个什么下场!” 第476章 剑指大阪!朕,来取信长狗头! 三日后,唐津城外。 旌旗蔽日,甲光向阳。 八万五千名大夏將士,已经集结完毕,组成了一个个整齐的方阵,肃立在广阔的平原之上。 刀枪如林,气势如虹。 神机营的士兵们,人手一支崭新的“龙兴元年式连珠銃”,黝黑的枪身在阳光下泛著冷冽的光。他们的脸上,是久经战阵的沉稳与自信。 玄甲重骑兵们,跨坐在高大的战马之上,人马俱甲,只露出一双双锐利的眼睛。他们是战场上无坚不摧的铁流,是所有敌人的噩梦。 步兵方阵的士兵们,手持长枪,腰挎佩刀,如同一座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炮兵部队,则护卫著那三百门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龙兴二年式”后膛炮,炮口直指东方,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喷吐出毁灭的火焰。 陈平川身穿一身金色的龙鳞甲,骑在一匹神骏的白色战马之上,缓缓地巡视著自己的军队。 他的身后,跟著秦锋、石头、丁远、林勇等一眾大夏高级將领。 每一个士兵看到皇帝陛下的身影,都会挺直胸膛,目光中投射出无比的崇敬与狂热。 这就是他们的皇帝,带领他们从江徽府一路打到京城,又从京城打到漠北草原,如今,又带领他们跨过大海,征伐异国,从无败绩! 跟著这样的皇帝,何愁天下不定! 巡视完毕,陈平川勒马停在阵前,拔出腰间的天子剑,剑指前方。 “將士们!” 他的声音,通过內力加持,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军阵。 “在我们的脚下,是倭国的九州岛!我们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荡平了这里所有的抵抗势力!” “但是,这还不够!” “在海的对面,在本州岛,还有一个叫织田信长的傢伙,他集结了五万大军,正妄图螳臂当车,阻挡我大夏的天威!” “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杀!杀!杀!” 八万五千將士齐声怒吼,杀气冲天,连天上的云层,都被这股气势衝散。 “好!”陈平川高举天子剑,“朕今日,便带领你们,踏平大阪,兵临京都!朕要让那织田信长,跪在朕的面前,为他犯下的罪行懺悔!” “朕要让这倭国,从此臣服在我大夏的脚下,永世不敢再生反叛之心!” “全军,出发!” “万岁!万岁!万岁!” 在山呼海啸般的吶喊声中,大夏征倭大军,正式踏上了北伐本州岛的征程。 大军分为水陆两路。 石头和林勇,率领七万步兵和炮兵,作为陆路主力,沿著九州岛的北岸,向著本州岛最西端的下关海峡进发。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而陈平川,则与秦锋一起,率领五千玄甲重骑和一万神机营精锐,登上了丁远统帅的庞大舰队,从唐津港出发,直扑大阪。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陈平川深思熟虑的结果。 从九州到大阪,陆路遥远,且地形复杂,大部队行军缓慢。而水路则要快得多,可以出其不意,直插织田信长的心臟。 让石头率领主力走陆路,一方面是为了稳扎稳打,清剿沿途可能出现的抵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吸引织田军的注意力,为水路大军的突袭,创造更好的条件。 …… 海面上,数百艘大夏战船,乘风破浪,浩浩荡荡地向著东方驶去。 旗舰“定远號”的甲板上,陈平川凭栏而立,海风吹动著他身后黑色的披风,猎猎作响。 秦锋站在他的身侧,看著远处渐渐模糊的九州岛轮廓,有些担忧地说道:“陛下,我们就带这么点人,直接去大阪,会不会太冒险了?织田信长可是有五万大军。” 陈平川笑了笑,反问道:“秦锋,你觉得,打仗靠的是什么?” “兵力,装备,士气,谋略……”秦锋回答道。 “说得对。”陈平川点头,“兵力,我们的確不占优势。但其他的呢?” “装备,我们有连珠銃,有后膛炮,领先他们不止一个时代。士气,我大夏將士,百战精锐,岂是那些各自为战的倭国武士能比的?至於谋略……” 陈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自信的光芒。 “织田信长以为,我会像他一样,按部就班,先打下关,再图西国,一步步推进。他肯定想不到,朕会直接坐船,出现在他的老巢门口。” “这就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更何况,”陈平川拍了拍秦锋的肩膀,“我们这一万五千人,可不是普通的一万五千人。五千玄甲重骑,足以衝垮任何步兵方阵。一万装备了连珠銃的神机营,火力足以媲美五万旧式火銃手。” “我们这是尖刀,一把足以刺穿织田信长心臟的尖刀!” 听了陈平川的分析,秦锋心中的担忧,顿时消散了大半。 他看著皇帝陛下那年轻却无比沉稳的侧脸,心中充满了敬佩。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陛下不仅武功盖世,这份战略眼光和胆魄,更是无人能及。 “陛下英明!”秦锋由衷地说道。 陈平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將目光,投向了遥远的东方。 那里,是本州岛的方向。 那里,有他此行的最终目標。 织田信长,第六天魔王…… 朕来了。 洗乾净脖子,等著吧。 …… 与此同时,德川家康的使者,也快马加鞭,赶回了冈崎城。 当德川家康看到陈平川的回信时,他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个大夏皇帝……真是……真是个无赖啊!” 他將信纸拍在桌子上,对著本多忠胜和井伊直政说道。 两人凑上前,看完了信的內容,表情也是异常精彩。 本多忠胜是个直肠子,看完信,哈哈大笑起来:“主公,这下您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大夏皇帝,比您还像狐狸!” 德川家康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笑什么笑!现在该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井伊直政沉吟道:“去,是万万不能去的。我们关东军的实力,还不足以和织田信长的主力正面抗衡。更何况,这明显是大夏皇帝的阳谋,他就是想让我们去当炮灰。” “那不去呢?”德川家康问道。 井伊直政苦笑一声:“不去,就等於明確拒绝了大夏皇帝。等他真的灭了织田,我们德川家,就是下一个目標。信的最后那句话,『巡视关东』,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德川家康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这大夏皇帝,真是给老夫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主公,”井伊直政忽然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拖。” “拖?” “对,就是拖。”井伊直政的眼中,闪烁著智慧的光芒,“我们可以给大夏皇帝回信,就说我们德川家,一定响应皇帝陛下的號召,起兵討伐织田。但是,关东距离大阪,路途遥远,大军集结、粮草筹备,都需要时间。请皇帝陛下稍安勿躁,我们一个月之內,必定发兵。” “一个月……”德川家康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大阪的战局,分出胜负了。”井伊直政说道,“如果大夏皇帝胜了,我们就立刻发兵,去大阪『会师』,到时候,我们就是从龙之臣。如果织田大人胜了,那这封信,就当没写过。我们还可以把大夏皇帝的信,交给织田大人,卖他一个人情。” “妙!实在是妙!”德川家康抚掌大笑,“就这么办!立刻回信!” 他心中的烦躁一扫而空。 虽然被那个年轻的大夏皇帝摆了一道,但薑还是老的辣。 只要给他时间,他总能找到破局的办法。 现在,就让织田信长和大夏皇帝,在大阪城下,好好地斗一场吧。 我德川家康,就在关东,泡著茶,等著最后的结果。 第477章 井底之蛙,也敢在真龙面前张牙舞爪? 摄津国,大阪。 这里是倭国最重要的商业中心和港口,也是织田信长控制畿內的核心据点之一。 然而,往日里繁华喧闹的街道,此刻却是一片萧条。 商铺关门,百姓闭户。 街道上,只有一队队盔甲鲜明、手持长枪的足轻,在来回巡逻。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 因为,大夏的军队,来了。 而且,是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式,从天而降。 当丁远率领的数百艘大夏战船,遮天蔽日般出现在大阪湾的海面上时,整个大阪城都陷入了恐慌。 驻守在这里的织田军將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港口的防御工事,就在大夏舰队的舰炮轰击下,化为了一片废墟。 陈平川率领一万五千精锐,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就完成了登陆,並在大阪城外,迅速建立起了一座坚固的营寨。 消息传到正在向大阪进军的织田信长耳中,他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从……从海上来的?”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大夏军的战舰能装多少人? 一万人?两万人? 这么点人就敢直接登陆? “主公,现在怎么办?大夏军已经抢占了先机,我们是继续前进,还是……”一名將领迟疑地问道。 “进!为什么不进!”织田信长回过神来,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凶光,“他以为靠著一万多人,就能拿下我的大阪吗?痴人说梦!” “传令全军,加速前进!我要在大阪城下,將这支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夏孤军,彻底碾碎!” 织田信长非但没有被嚇倒,反而被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 在他看来,陈平川的这次突袭,虽然出人意料,但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孤军深入。 一万五千人,远离后方基地,补给困难。就算有凶猛的火器又如何? 弹药总有打光的时候! 只要自己用五万大军將其团团围住,断其粮草,不用一个月,这支大夏军就会不战自溃。 带著这样的自信,织田信长率领大军,抵达了大阪城外。 两军隔著一片开阔的平原,遥遥相望,一场决定倭国命运的大决战,一触即发。 …… 决战当日,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仿佛预示著一场恶战的到来。 织田信长身穿他最喜爱的那套“黑漆涂南蛮胴具足”,骑著一匹高大的黑马,立於阵前。 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五万大军。 织田信长没有选择守城,而是主动出城,在平原上,摆开了一个巨大的阵势。 这个阵势,两翼前出,中央后缩,如同一只展开翅膀,准备捕食的巨鹤。 正是倭国战国时代,最为著名的阵法之一——鹤翼阵。 三万名手持长枪和倭刀的步兵,组成了鹤的身体,位於阵型的中央。 而鹤的两只翅膀,则是由三千名铁炮足轻组成的。他们分列左右,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远处的大夏军阵地。 在阵型的最后方,还隱藏著一支精锐的力量——由柴田胜家率领的一万骑兵。他们是织田信长的杀手鐧,將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织田信长看著自己精心布置的阵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在他看来,这个阵法,堪称完美。 大夏军的火器虽然厉害,但只要他们敢於进攻,就会陷入自己两翼铁炮队的交叉火力之中。 一旦大夏军被火力压制,阵型出现混乱,中央的步兵主力,就可以趁势掩杀。 而那一万骑兵,更是可以隨时从侧翼发起突击,彻底打乱大夏军的部署,收割胜利的果实。 他相信,在自己的“鹤翼阵”面前,任何敌人,都將被撕得粉碎。 …… 与织田军的严阵以待相比,大夏军的阵地,则显得有些“单薄”。 一万名神机营士兵,排成了三列横队,静静地矗立在阵地的最前方。 在他们的身后,是那一百门经过偽装的后膛炮。 至於秦锋率领的五千玄甲重骑,则不见踪影,不知道被陈平川藏到了什么地方。 陈平川骑在马上,用千里镜观察著对面的倭军阵型,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 “陛下,织田信长摆出的阵法很奇特,看起来像一只大鸟。”秦锋在他身边说道,“此阵两翼突出,擅长包抄。我们的兵力处於劣势,若是被他包围,恐怕会陷入苦战。” “苦战?”陈平川放下了千里镜,摇了摇头,“秦锋,你太高看他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里胡哨的阵法,都是纸老虎。” 陈平川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他那两只所谓的『翅膀』,在朕的炮口面前,脆弱得就像是纸糊的一样。” “传令下去,让炮兵营准备,听我的命令,给对面的倭国朋友,送一份大礼。” “是!” 就在这时,对面的织田军阵中,一骑飞出,马上是一名耀武扬威的倭国武士。 他跑到两军阵前,用生硬的汉话,大声喊道:“对面的汉人皇帝听著!我们主公,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大人有话要说!” 陈平川策马向前几步,朗声回应:“有屁快放!” 那武士被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但还是硬著头皮,將织田信长的话,转述了一遍。 “我们主公说了!汉人皇帝,倭国乃神国,非你等蛮夷可犯!此地乃我的土地,不是你们可以撒野的地方!若你现在速速退军,滚回你的大夏,我们主公慈悲为怀,可以饶你不死!” 陈平川听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传遍了整个战场。 “神国?蛮夷?” 他止住笑声,脸色瞬间转冷。 “一个弹丸小国,也敢妄称神国?一群茹毛饮血的倭寇,也敢称我堂堂中华为蛮夷?”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陈平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滚滚惊雷。 “织田信长!你给朕听好了!” “朕,大夏皇帝陈平川,今日至此,只为三件事!” “第一,为我无辜惨死在倭寇刀下的沿海百姓,討还血债!” “第二,为你们入侵高丽,涂炭生灵的罪行,进行清算!” “第三,便是要告诉你这等井底之蛙,什么,才叫做真正的天威!”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让他洗乾净脖子,朕的刀,很快就会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你……”那名倭国武士,被陈平川一番气势磅礴的话,说得面无人色,手指著陈平川,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滚!” 陈平川一声怒喝。 那武士嚇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连滚带爬地逃回了本阵。 远处的织田信长,將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虽然听不清陈平川具体说了什么,但从陈平川那睥睨天下的气势,和自己手下那狼狈不堪的样子,也能猜出个大概。 “八嘎!” 织田信长的脸色,顿时黑下来。 他拔出战刀,向前一指,发出了决战的命令。 “全军,进攻!” “咚!咚!咚!” 织田军阵中,战鼓声轰然响起。 那巨大的鹤翼,开始缓缓地向著大夏军的阵地,压了过来。 陈平川看著缓缓逼近的敌军,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 他举起了手中的令旗,然后,猛地向下一挥。 “炮兵营,开火!” 第478章 炮撕鹤翼阵,马踏武士魂! “开火!” 隨著陈平川一声令下,早已待命的大夏炮兵阵地上,一百门“龙兴二年式”后膛炮的炮衣被瞬间扯下,露出了狰狞而冰冷的炮身。 炮手们动作嫻熟,迅速完成了开栓、装填、闭锁、瞄准等一系列动作。 “全军,急速射!三轮覆盖!放!” 炮兵指挥官挥下了手中的红色令旗。 “轰!轰!轰!轰!轰!” 一百门火炮,在同一时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 大地在颤抖,空气在嘶鸣。 一百颗黑色的炮弹,拖著尖锐的呼啸声,划破了阴沉的天空,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地砸向了正在推进的织田军阵型。 织田信长原本自信满满的脸上,瞬间被惊愕所取代。 “这……这个距离!”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夏军的阵地,距离他的鹤翼阵,至少还有两里地。这个距离,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对铁炮射程的认知。 他麾下最精锐的铁炮队,有效射程也不过百步。而大夏军的火炮,竟然能在两里之外,就发动攻击? 他的震惊,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 下一秒,那一百颗炮弹,就落入了他引以为傲的鹤翼阵中。 爆炸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被炮弹直接命中的倭国足轻,瞬间就被撕成了碎片,血肉横飞。 更多的士兵,则是被爆炸產生的巨大衝击波和高速飞溅的弹片所击倒。 一时间,织田军阵中,人仰马翻,惨叫声、哀嚎声响彻云霄。 织田信长精心布置的鹤翼阵,那两只原本准备包抄合围的“翅膀”,瞬间就被轰出了两个巨大的缺口。 尤其是作为“翅膀”主力的三千铁炮队,他们是炮火重点照顾的对象。 这些铁炮手,为了追求轻便,身上几乎没有任何防护。在炮弹的面前,他们脆弱得如同纸片。 仅仅是第一轮炮击,就有近千名铁炮手,死在了衝锋的路上。 “稳住!稳住阵脚!不要乱!” 织田军中的各级武士,声嘶力竭地呼喊著,试图用武士刀的刀背,抽打那些想要后退的足轻,维持住即將崩溃的阵型。 然而,他们的努力,在第二轮、第三轮接踵而至的炮击面前,显得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大夏的后膛炮,射速极快。 短短一分钟之內,三轮炮击,三百颗炮弹,如同犁地一般,將织田军的先头部队,来来回回地翻耕了三遍。 鹤翼阵,彻底被打残了。 三千铁炮队,死伤过半,剩下的也都嚇破了胆,扔掉手中的铁炮,开始向后溃逃。 整个织田军的阵型,都因为先头部队的崩溃,而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八嘎呀路!” 织田信长看著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一幕,目眥欲裂。 他本以为对方会为了节省弹药,打几炮停下来,谁知竟然如此疯狂地连续射击,难道他们的炮弹根本用不完吗?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让大夏军的火炮这么轰下去,他的五万大军,还没等接触到敌人,就要先崩溃了。 必须衝锋! 必须衝到大夏军的阵地前,和他们进行肉搏!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的火炮,失去作用! “柴田胜家!”织田信长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在!” 一直埋伏在阵后的柴田胜家,催马而出。 “率领你的一万骑兵,给我从左翼突击!衝垮他们的炮兵阵地!快!” “是!” 柴田胜家领命,拔出太刀,高举过顶,大吼一声:“织田家的武士们!隨我衝锋!为了主公的霸业!杀!” “喔——!” 一万名倭国骑兵,发出了狂热的吶喊,跟隨著柴田胜家的身影,如同黑色的潮水,从织田军阵的左翼,向著大夏军的炮兵阵地,席捲而去。 他们是织田军中,最精锐的力量。 每一个骑兵,都是身经百战的武士。 他们相信,在他们迅猛的衝击之下,任何步兵和炮兵,都將被碾为齏粉。 陈平川在千里镜中,清晰地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脸上,不但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露出了一丝计谋得逞的笑容。 “等的就是你。” 他放下了千里镜,对著身边的传令兵,下达了命令。 “发信號!让秦锋,出来干活了!” 传令兵立刻举起了一面红色的令旗,用力地挥舞了三下。 就在倭国骑兵衝锋的正前方,那片看似平坦的草地之下,忽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马蹄声。 地面开始震动。 紧接著,一面面绣著黑色玄鸟的大夏龙旗,从地平线之下,猛然升起。 五千名玄甲重骑,如同从地狱中杀出的魔神,出现在了倭国骑兵的面前。 为首一员大將,手持一桿龙胆亮银枪,身披银色锁子甲,胯下一匹枣红马,威风凛凛,正是镇北大將军,秦锋! “玄甲军!隨我衝锋!凿穿他们!” 秦锋的怒吼,响彻云霄。 五千玄甲重骑,排成一个锋锐的楔形阵,向著迎面而来的一万倭国骑兵,发起了决死反衝锋。 “纳尼?” 柴田胜家看著突然出现的大夏骑兵,瞳孔猛地一缩。 他怎么也想不到,大夏军竟然在这里,埋伏了一支骑兵! 而且,看对方那人马俱甲的装备,分明是大陆最精锐的重装骑兵! “不要怕!我们有两倍的兵力!给我冲!撕碎他们!” 柴田胜家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惊,大声地鼓舞著士气。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就在两支骑兵洪流,即將碰撞在一起的瞬间。 对面的大夏骑兵,竟然齐刷刷地从马鞍一侧,取下了一支短小的火銃。 “马銃!举枪!” “开火!”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在战场上响起。 冲在最前面的上千名倭国骑兵,应声落马。 他们身上那点可怜的竹甲、皮甲,在马銃的面前,和纸糊的没什么区別。 柴田胜家身边的几名亲卫,也被子弹击中,惨叫著摔下马去。 这是什么打法? 柴田胜家彻底懵了。 骑兵对决,不应该是比拼速度、衝击力和白刃战的技巧吗? 怎么还有边衝锋边开枪的? 这不讲武德啊!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秦锋已经率领著玄甲重骑,狠狠地撞入了他的骑兵阵中。 真正的碾压,开始了。 玄甲重骑兵,人马皆披重甲,衝击力何其恐怖。 倭国的骑兵,在他们的面前,就如同纸片一样,被轻易地撞飞、撕碎。 秦锋一马当先,手中的龙胆亮银枪,上下翻飞,每一次挥动,都必然有一名倭国武士,被挑落马下。 他一眼就锁定了敌军主將,那个穿著华丽盔甲,手持十字枪的柴田胜家。 “倭將!拿命来!” 秦锋大喝一声,催动胯下战马,直取柴田胜家。 柴田胜家也是织田家数一数二的猛將,见秦锋杀来,不惊反喜,大吼一声:“来得好!” 他挥舞著手中的十字枪,迎向了秦锋。 “当!” 枪来枪往,火星四溅。 两人只一个照面,柴田胜家就感到手臂一阵发麻,虎口险些被震裂。 好大的力气! 他心中大骇,不敢再与秦锋硬拼,想要拨马躲闪。 但秦锋哪里会给他机会。 “死!” 秦锋一招“回马枪”,银枪如同毒龙出洞,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了柴田胜家的咽喉。 柴田胜家躲闪不及,只来得及將头一偏。 “噗嗤!” 锋利的枪尖,瞬间刺穿了他脖颈处的甲冑,从他的右颈,贯穿到了左颈。 柴田胜家脸上的表情,凝固在了那一刻。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那不断滴血的银色枪尖,身体晃了晃,从马背上,重重地摔了下去。 “柴田大人……被杀了!”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吶喊。 主將阵亡,倭国骑兵的士气,瞬间崩溃。 他们再也无心恋战,纷纷拨转马头,想要逃离这片修罗场。 “想跑?晚了!” 秦锋拔出长枪,高举过顶。 “玄甲军!分割!包围!全歼敌军!一个不留!” 第479章 魔王折戟空余恨,败犬奔逃向京都 五千玄甲重骑在秦锋的指挥下,迅速变换阵型,如同张开的一张巨网,將四散奔逃的倭国骑兵,一片片地分割、包围,然后用手中的马刀和长枪,无情地收割著他们的生命。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 装备、训练、士气、指挥,全方位的碾压。 倭国骑兵引以为傲的武士道精神,在大夏军队绝对的实力面前,被砸得粉碎。 远处的织田信长,呆呆地看著这一切,身体气得不住颤抖。 他最大的底牌,他最引以为傲的一万精锐骑兵,就这样……没了? 从发起衝锋,到全军溃败,前后加起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自己的心腹猛將柴田胜家,是怎么死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织田信长喃喃自语,他无法接受眼前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精心布置的鹤翼阵,先是被大夏的火炮轰断了翅膀,现在,连最后的杀手鐧,也被对方的骑兵打得落流水。 他的信心,第一次產生了动摇。 而就在这时,陈平川的声音,再次响起。 “神机营!三段击!准备!” 一万名神机营士兵,迈著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向著已经陷入混乱的织田军本阵,缓缓压去。 “第一排!举枪!瞄准!” “开火!”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响起,织田军阵前,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第二排!上前!开火!” “第三排!上前!开火!” 连珠銃的射速本就远超火绳枪,再加上三段击这种毫不停歇的持续性火力压制,对於冷兵器时代的军队来说,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织田军的步兵,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衝锋。 他们刚一集结,就会被迎面而来的弹雨打得七零八落。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道死亡的火线,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逼近,却无能为力。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在织田军中蔓延。 “顶住!给我顶住!” “后退者,斩!” 织田信长身边的武將们,还在徒劳地嘶吼著,试图挽回败局。 但士兵们的士气,已经跌到了谷底。 一边是如同天罚般的炮击和弹雨,一边是如同砍瓜切菜般的骑兵追杀。 这场仗,还怎么打? “主公!快撤吧!大势已去了!” 丹羽长秀衝到织田信长身边,焦急地劝说道。 “撤?”织田信长猛地回头,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面目狰狞,“我织田信长,天下布武,何曾有过『撤退』二字!” “可是主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您看!” 丹羽长秀指向战场。 只见大夏军的步兵,已经推进到了距离他们不足百步的地方。 而秦锋率领的玄甲重骑,在全歼了织田骑兵之后,也已经重新集结,正从侧翼,向著他们的本阵,包抄过来。 大局已定。 再不走,他们这支中军,就要被彻底包饺子了。 织田信长看著那面迎风招展的大夏黑龙旗,看著旗帜下,那个骑在白马上,神情淡漠的年轻皇帝,心中涌起了无尽的屈辱和不甘。 他竟然败得如此彻底,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还没摸到。 “走!” 织田信长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他最不愿意说的字。 “保护主公撤退!” 丹羽长秀如蒙大赦,立刻招呼身边的亲卫,护卫著织田信长,向著后方的京都方向,仓皇逃去。 羽柴秀吉、明智光秀等一眾將领,也纷纷带著自己的亲信,头也不回地加入了逃跑的行列。 主帅一跑,剩下的三万织田步兵,更是兵败如山倒。 他们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四散奔逃。 整个战场,彻底变成了一场追逐与屠杀的游戏。 陈平川冷冷地看著仓皇逃窜的织田信长背影,並没有下令全力追击。 “穷寇莫追。” 他很清楚,织田信长虽然败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兔子急了还咬人,把他们逼入绝境,只会造成自己这边不必要的伤亡。 更何况,他的目標,可不仅仅是击溃织田信长。 他要的,是彻底摧毁整个织田政权,征服整个倭国。 “传令下去!” “全军打扫战场,收拢俘虏!” “丁远的水师,立刻封锁大阪湾,切断所有海上退路!” “林勇的神机营,隨朕一起,向京都方向,追击!” 陈平川的命令,一道接著一道,清晰而果断。 “朕倒要看看,你织田信长,能逃到哪里去!” 他策动战马,率领著五千神机营精锐,沿著织田信长逃跑的路线,一路向著倭国的都城——京都,追杀而去。 大阪之战,以大夏军的完胜,落下了帷幕。 此战,大夏军以不到五百人的伤亡,全歼织田军骑兵一万,击溃步兵三万余,俘虏近两万人。 织田信长赖以爭霸天下的主力军团,在这一战中,几乎损失殆尽。 第六天魔王的霸业,在大阪城下,被大夏的炮火与铁蹄,碾得粉碎。 而等待他的,將是更加绝望的末日。 …… 京都,平安京。 这座仿照大夏长安和洛阳建造的古老都城,曾经是倭国政治和文化的中心。 然而,在经歷了百年的战乱之后,早已不復当年的繁华。 应仁之乱的大火,將半个京都化为焦土。 如今,织田信长的到来,虽然在表面上恢復了秩序,但这座城市,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军营。 当织田信长带著千余残兵败將,狼狈不堪地逃回京都时,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恐慌。 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五万大军,御驾亲征,仅仅一天的时间,就……就败了? 那个自称“第六天魔王”,战无不胜的织田信长,竟然被人打得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这怎么可能!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们不信。 织田信长一回到他位於京都的居所——本能寺,就立刻下令,关闭所有城门,全城戒严。 他將从大阪逃回来的残兵,加上京都原有的守军,勉强凑出了一万人的兵力,分派到各个城门,准备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明智光秀!” 本能寺的大殿內,织田信长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臣在。”明智光秀出列,低著头,不敢看织田信长的眼睛。 “立刻派人去关东!告诉德川家康那只老狐狸!就说我织田家若是亡了,他德川家也休想独善其身!让他立刻发兵,前来救援!” “是!”明智光秀领命,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他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德川家康那个人,不见兔子不撒鹰。如今织田家大势已去,他怎么可能还会为了一个必败的盟友,去得罪强大的大夏? 恐怕,他现在正在冈崎城里,偷著乐呢。 “还有!”织田信长又將目光投向了羽柴秀吉,“你,立刻派人,去一趟伊贺。” 第480章 忍者VS暗影卫!史上最强特工对决! 听到“伊贺”两个字,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伊贺,那是忍者的故乡。 生活在那里的人,是一群行走於黑暗之中的幽灵。 他们精通暗杀、潜入、刺探情报,是战国大名们,既想利用,又深深忌惮的存在。 织田信长曾经为了剿灭伊贺的忍者势力,发动了两次“天正伊贺之乱”,杀了无数的忍者,与伊贺忍者结下了血海深仇。 现在,他竟然要主动去联繫伊贺忍者? “主公,这……”羽柴秀吉有些迟疑,“我们与伊贺,可是……” “我知道!”织田信长粗暴地打断了他,“正因为有仇,他们才更可靠!” 他的眼中,闪烁著疯狂的光芒。 “告诉伊贺的头领,就说我织田信长,愿意將整个伊贺国,都封赏给他们!只要他们能做到一件事!” 101看书 101 看书网解无聊,?0?????????????.??????超方便 全手打无错站 “杀了那个大夏皇帝,陈平川!” “只要陈平川一死,大夏军群龙无首,必然大乱!我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织田信长已经彻底疯狂了。 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暗杀”这种最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上。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志在“天下布武”的霸主,而是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企图靠著歪门邪道来翻本的赌徒。 羽柴秀吉看著状若疯魔的织田信长,心中暗嘆一声,领命而去。 他知道,织田家,完了。 …… 京都城外,大夏军营。 陈平川看著被围得如铁桶一般的京都城,並没有急於下令攻城。 “陛下,京都城墙虽然不高,但毕竟是倭国都城,防御工事还算完备。织田信长手中还有一万残军,若是强攻,我军恐怕会有不小的伤亡。”林勇分析道。 陈平川点了点头:“朕知道。所以,朕不打算强攻。”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玲儿。 “玲儿,暗影司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玲儿一身黑色的劲装,脸上带著银色的面具,躬身回答:“回陛下,暗影司一百七十名暗影卫,已全部就位,隨时可以行动。” “很好。”陈平川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织田信长以为,躲进龟壳里,就安全了吗?” “他太天真了。” “玲儿,你带人潜入城中,给朕做两件事。” “第一,在城中散布消息,就说织田信长在大阪大败,五万大军全军覆没。他已经眾叛亲离,穷途末路。凡是愿意开城投降者,我大夏一概既往不咎,还可论功行赏。” “第二,给朕盯紧了城中的水源和粮仓。找到机会,就给朕下点料。朕要让城里的倭寇,不战自乱。” “遵旨!”玲儿领命,向旁边一个手下点头示意。 后者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忽然,又一名暗影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玲儿身边,在她耳边低语。 玲儿脸色微变,立即向陈平川匯报。 “陛下,有紧急情况!” “我们在京都城外,发现了一批身份不明的人,他们行动诡秘,身手极高,正试图潜入我军大营。” 陈平川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身份不明?身手极高?” 他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忍者?” “从他们的装束和行动方式来看,可能性极大。”玲儿点头回答。 “呵呵,有点意思。”陈平川非但没有紧张,反而笑了起来,“看来,织田信长这是狗急跳墙,想跟朕玩阴的了。” “他以为,靠著一群上躥下跳的耗子,就能伤到朕?” “玲儿!” “属下在!” “你暂时不用进城了。带上你的人,给朕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朕倒要看看,是织田信长的忍者厉害,还是朕的暗影卫,更胜一筹!” “今晚,朕的命能不能保住,就看你们的了。” 听完陈平川的命令,玲儿立即做出保证:“属下以性命担保,定让这些宵小之辈有来无回!” …… 夜,深沉如墨。 京都城外的荒野上,连一丝月光也无。 十几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草丛与树影之间。 他们的动作,轻盈得如同猫科动物,落地无声,快如闪电。 他们,就是伊贺忍者眾,是织田信长最后的希望。 为首的,是伊贺三大上忍之一,號称“飞猿”的服部半藏。他身材不高,但肌肉虬结,一双眼睛在黑夜中,闪烁著如同野兽般的光芒。 他身后跟著的,也都是伊贺的精锐。 有擅长使用锁镰,號称“鬼镰”的百地三太夫。 有精通火药与陷阱,被称为“爆弹鬼”的藤林长门守。 还有一位,是伊贺忍者中,唯一的女性上忍,代號“不知火”的千代。她身姿曼妙,却擅长使用淬毒的千本,是黑夜中最致命的毒蝎。 “半藏大人,大夏军的营地,就在前面了。”一名下忍,从前方潜行回来,低声稟报,“他们的防卫,十分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几乎没有死角。” 服部半藏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张简易的地图,借著微弱的星光,仔细地观察著。 “哼,再森严的防卫,也挡不住伊贺的影子。”他冷笑一声,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了一条曲折的路线。 “大夏军虽然人多,但他们毕竟是外来者,对这里的地形不熟。营地的西侧,靠近一片沼泽,那里的守卫,必然最为薄弱。我们就从那里,潜入进去。” “藤林,”他看向藤林长门守,“你带几个人,在营地的东门,製造一些混乱,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明白。”藤林长门守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残忍的笑容,“我会让他们尝尝我最新研製的『烟』。” “百地,千代,你们两个,跟著我。我们的目標,只有一个,就是中军大帐里,那个大夏皇帝的脑袋。”服部半藏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 “只要杀了他,我们伊贺,就能得到整个伊贺国。这个代价,值得我们赌上一切。” “是!” 眾人齐声应道,隨即,如同融入黑夜的墨滴,迅速地分头行动。 …… 大夏军营,中军大帐。 陈平川正坐在桌案前,看似在专心致志地看著一份军报。 但他的耳朵,却一直在仔细地聆听著帐外的动静。 “来了吗?”他在心中默念。 就在这时,营地的东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爆炸声! “轰!轰!” 火光冲天,將半个夜空都照亮了。 紧接著,便是士兵们的惊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敌袭!东门有敌袭!” “快去救火!” 整个大营,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陈平川的嘴角,却微微上扬。 “声东击西,果然是老套路。” 他没有理会东门的混乱,而是將目光,投向了帐篷的西侧。 那里,才是真正的杀机所在。 “玲儿,准备好了吗?” 第481章 冒犯天威者,一个都別想跑! “回陛下,天罗地网,已经布下。只等猎物,自投罗网。”玲儿的声音,从帐篷的阴影处传来。 “很好。” 陈平川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那就让我们,好好地招待一下,这些忍者朋友吧。” …… 营地西侧,沼泽边缘。 服部半藏、百地三太夫和千代,如同三只灵巧的狸猫,借著东门火光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翻过了营地的柵栏。 他们成功了。 大夏军的防线,果然在这里,出现了漏洞。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成功的喜悦。 他们按照事先侦查好的路线,避开了一队又一队的巡逻兵,向著灯火最明亮的中军大帐,快速地潜行而去。 一切,都进行得异常顺利。 顺利得,让服部半藏的心中,隱隱感到一丝不安。 太安静了。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除了远处东门的喧囂,和巡逻兵整齐的脚步声,他几乎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 这不正常。 一个数万人的军营,在深夜里,不可能如此寂静。 就在他心中生疑的瞬间,异变突生! 走在最前面的百地三太夫,脚下忽然一空! 他脚下的地面,竟然是一个偽装起来的陷坑! “不好!有埋伏!” 百地三太夫惊呼一声,反应也是极快。他猛地將手中的锁镰,甩向旁边的一棵大树,想要借力盪出陷坑。 然而,就在他身体腾空的瞬间。 从陷坑的两侧,猛然射出了数十支锋利的弩箭! “噗!噗!噗!” 弩箭瞬间穿透了百地三太夫的身体。 这位號称“鬼镰”的伊贺上忍,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浑身插满了箭矢,重重地摔回了陷坑之中,气绝身亡。 “百地!” 服部半藏和千代,又惊又怒。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在这里,设置了如此阴险的陷阱! “撤!” 服部半藏当机立断,没有任何犹豫。 暴露了,就必须立刻撤退。这是忍者第一生存法则。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准备后撤的瞬间,四周的树林里,草丛中,忽然亮起了一双双冰冷的眼睛。 数十名身穿黑色夜行衣,手持奇特连弩的暗影卫,从四面八方,將他们团团包围。 为首的,正是皇家暗影司指挥使,玲儿。 “冒犯天威者,一个別想跑!” 玲儿的声音,如同来自阴森地狱,让服部半藏和千代,浑身一颤。 他们虽然听不懂汉语,但也知道中计了!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陷阱! “杀出去!” 服部半藏怒吼一声,从背后拔出了他的忍者刀。 事已至此,唯有死战! 他脚下猛地一蹬,身体如同炮弹一般,射向了包围圈最薄弱的一个环节。 千代也同时动手,双手一扬,数十枚淬毒的千本,如同暴雨梨,射向了四面八方的暗影卫。 “结阵!放!” 玲儿冷静地下达了命令。 暗影卫们迅速举起了手中的手弩。 这种手弩,是陈平川亲自设计的,名为“暴雨梨弩”,可以一次性发射二十支弩箭,威力巨大。 “嗖!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瞬间覆盖了服部半藏和千代所在的区域。 “叮!叮!当!当!” 服部半藏疯狂地挥舞著手中的忍者刀,舞出一片刀光,將射向自己的弩箭,尽数格开。 但千代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虽然身法诡异,躲过了大部分的弩箭,但仍有两支箭,射中了她的肩膀和手臂。 “呃!” 千代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感觉到,一股麻痹的感觉,正从伤口处,迅速地向全身蔓延。 箭上有毒! 而且,是比她的毒,还要猛烈百倍的剧毒! “你……你们……”千代不敢置信地看著玲儿。 玲儿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她,声音冰冷。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听说你们忍者,不是很喜欢用毒吗?尝尝我们大夏秘制的『七步倒』,滋味如何?” 千代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吐出了一口黑血,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又一名伊贺上忍,殞命。 “千代!” 服部半藏看到千代倒下,双目赤红,状若疯虎。 “我要杀了你们!” 他放弃了突围,转身向著玲儿,猛扑过来。 他知道,今天,自己已经不可能活著离开这里了。 但就算是死,他也要拉上对方的头领,同归於尽!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空中拉出了一道道残影。 手中的忍者刀,化作一道致命的寒光,直取玲儿的咽喉。 然而,玲儿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仿佛没看到一般。 就在服部半藏的刀尖,即將触碰到玲儿皮肤的瞬间。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一左一右,出现在了玲儿的身前。 正是暗影六子中的燕飞和阿魅。 燕飞的手中,是一把细长的刺剑,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点在了服部半藏的手腕上。 阿魅的手中,则是一对锋利的短刃,划出两道诡异的弧线,交叉著,割向服部半藏的脖颈。 服部半藏心中大骇。 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电光火石之间,他强行扭转身体,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阿魅的致命一击。 但燕飞的剑,他却没能完全躲开。 “嗤!” 锋利的剑尖,划破了他的手腕,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剧痛传来,服部半藏手中的忍者刀,险些脱手。 他借力一个后空翻,与两人拉开了距离,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好快的剑!好诡异的刀法! 这两个人的实力,竟然丝毫不下於自己! “一起上!杀了他!” 玲儿下达了冷酷的命令。 燕飞和阿魅,没有任何犹豫,再次向著服部半藏,扑了上去。 一时间,刀光剑影,杀机四伏。 服部半藏不愧是伊贺三大上忍之一,即使在手腕受伤,以一敌二的情况下,依然凭藉著诡异的身法和丰富的战斗经验,与燕飞和阿魅,斗得难分难解。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已经落入了下风。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会被两人精妙的配合,轻鬆化解。 而两人的每一次反击,都让他险象环生。 他的活动空间,正在被一点点地压缩。 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砰!”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场上的僵局。 一颗子弹,精准地射中了服部半藏正在移动的小腿。 第482章 魔王末路悲歌起,万炮齐鸣破京都 “啊!” 服部半藏惨叫一声,身体一个踉蹌,单膝跪倒在地。 他回头望去,只见在不远处的树梢上,马三正举著一支造型奇特的短火銃,黑洞洞的枪口,还冒著一缕青烟。 那火銃,比寻常的马銃,要小巧得多,而且,枪管上,还装著一个奇怪的圆筒。 “火绳枪?” 服部半藏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落后的词汇。 他们忍者常年隱居深山老林,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了解不多,还以为这是倭国军队常用的火枪。 玲儿冷冷道:“现在投降,还能活命,否则你必输无疑!” 服部半藏听不懂汉语,但他心里明白。 对方,根本就没想过要和他公平决斗。 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一只被戏耍的猎物。 “噗嗤!”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阿魅的短刃,已经无情地划过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 服部半藏捂著自己的脖子,眼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他缓缓地倒了下去,身体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彻底失去了生息。 伊贺三大上忍,全灭。 …… 战斗结束了。 整个过程,乾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除了百地三太夫,是被陷阱所杀之外,其余的伊贺忍者,尽数死在了暗影卫的“暴雨梨弩”之下。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藏书广,101????????????.??????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暗影司这边,只有几名暗影卫,受了点轻伤。 玲儿走到服部半藏的尸体前,摘下了他脸上的面罩。 那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把他们的头,都割下来,用石灰醃好。”玲儿冷冷地吩咐道,“明天一早,掛到京都的城楼上去。” “是!” 处理完战场,玲儿带著燕飞、阿魅和马三,来到了中军大帐。 “陛下,任务完成。伊贺忍者,共计一十九人,已全部歼灭。” 玲儿单膝跪地,向陈平川復命。 她的身上,还带著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燕飞和阿魅,也受了些皮外伤,正在简单地包扎。 陈平川从桌案后站起身,亲自將玲儿扶了起来。 “辛苦了。” 他的声音里,带著一丝温和。 “为陛下效死,是属下等的荣幸。”玲儿低著头说道。 “说得好。”陈平川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三人,“但朕不希望你们,只是为了朕而死。” “你们是朕手中,最锋利的剑,是朕在黑暗中的眼睛和耳朵。朕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地活著。” “活著,才能为朕,为大夏,做更多的事情。” 他从怀中,取出了三个小巧的瓷瓶,分別递给三人。 “这是宫中秘制的金疮药,对伤口癒合,有奇效。拿去用吧。” “谢陛下!” 三人接过瓷瓶,心中都涌起了一股暖流。 他们的皇帝,不仅没有因为他们受伤而责备,反而还亲自赐药。 这份恩情,让他们觉得,今晚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今晚,你们都做得很好。”陈平川给予了他们极高的评价,“尤其是马三,你的那一把冷枪,放得恰到好处,是奠定胜局的关键。” “嘿嘿,都是陛下的武器好用。”马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他手中的那支狙击枪,正是陈平川根据后世的知识,让工部的大师们,专门为他打造的。 虽然还很粗糙,射程和精度,都无法和后世的狙击步枪相比。 但在冷兵器时代,这已经是堪比神器的存在了。 “此战,暗影司当记首功。”陈平川说道,“等攻下京都,朕会亲自为你们,论功行赏。” “现在,都下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好戏,要上演。” “是!” 三人躬身退下。 大帐內,又恢復了平静。 陈平川重新坐回桌案前,看著桌上的地图,眼中闪烁著冰冷的光。 织田信长,你的最后一张底牌,已经没了。 明天,就是你的死期。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京都城头上的守军,打著哈欠,准备换岗。 就在这时,一名眼尖的士兵,忽然指著城楼的上方,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那……那是什么!” 眾人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城楼最高的飞檐之上,赫然掛著十几个血淋淋的人头! 那些人头,都用石灰处理过,面目狰狞,死不瞑目。 “是……是服部半藏,伊贺忍者!” 一名曾经见过服部半藏的武士,认出了其中一颗人头,嚇得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还有百地三太夫!藤林长门守还有千代!” “天哪!他们……他们都死了!” 伊贺忍者,全军覆没的消息,迅速在城中传开。 城中的守军和百姓,彻底陷入了恐慌。 连传说中来无影去无踪的伊贺忍者,都死得如此悽惨。 他们这些凡人,还拿什么去和城外的大夏军对抗? 织田信长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 本能寺。 织田信长听著手下的匯报,身体晃了晃,险些从座位上摔下来。 “都……都死了?” 他的声音,沙哑而乾涩。 “是的,主公。十九颗人头,一颗不少,全都掛在城楼上。” 织田信长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去了。 他挥了挥手,让手下退下,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大殿里。 他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从尾张的大傻瓜,到桶狭间的奇蹟。 从“天下布武”,到火烧比叡山。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权力的巔峰,距离统一整个倭国,只有一步之遥。 结果,一个汉人皇帝忽然冒出来,让他几十年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 他不甘心! 他不服! “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打败我!” 织田信长的眼中,燃烧起了疯狂的火焰。 …… 城外,大夏军营。 陈平川用千里镜,观察著城头上的骚动,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心理战,已经起到了效果。 现在,是时候,给他们上最后一道大餐了。 “传令下去!” “炮兵营,推进到城下!” “所有火炮,对准京都的城墙,给朕狠狠地轰!” “是!” 一百门“龙兴二年式”后膛炮,被缓缓地推到了距离京都城墙,只有一里远的地方。 这个距离,对於后膛炮来说,简直就是贴脸输出。 “开火!” 隨著陈平川一声令下。 一百门火炮,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怒吼。 无数的炮弹,拖著死亡的呼啸,狠狠地砸在了京都那古老的城墙之上。 “轰隆!轰隆!轰隆!” 大地在颤抖,城墙在哀鸣。 砖石飞溅,烟尘瀰漫。 城墙上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炮击,炸得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他们手中的弓箭和铁炮,在这毁天灭地般的炮火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可笑。 炮击,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晚上。 又从晚上,持续到第二天,第三天。 整整三天三夜,炮声没有停过一刻。 陈平川根本没打算节省弹药,他的舰队,源源不断地將弹药补给输送过来,足够他的大炮不间断地轰上半个月! 他的原则就是,能用大炮解决的问题,绝不用人命来填! 京都的城墙,被反覆地轰炸,早已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城中的守军,士气已经崩溃到了极点。 许多人,甚至直接扔掉武器,哭喊著,想要逃离这座人间地狱。 而玲儿率领的暗影卫,则趁乱潜入城中,散布著“织田必亡”的消息,进一步瓦解著城內的抵抗意志。 第三天的下午。 在一轮更加猛烈的齐射之后。 “轰隆——!” 一声巨响。 京都南面的城墙,终於承受不住这持续的摧残,轰然倒塌了数处,露出了巨大的缺口。 “时机已到!” 陈平川拔出天子剑,向前一指。 “全军,攻城!” “杀!” 早已等候多时的数万大夏將士,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吶喊,如同决堤的洪水,通过城墙的缺口,涌入了京都城中。 城內的织田残军,虽然还在拼死抵抗,但在士气如虹的大夏军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即便是最残酷的巷战,他们也不是大夏军的对手。 大夏军势如破竹,顺利攻占一条条街道,建筑,稳步向著织田信长的位置逼近。 …… 第483章 死前的诅咒?若有来世,朕还要灭你! 本能寺。 木质结构的寺庙在烈火中发出噼啪的爆响,浓烟滚滚,直衝天际。 京都的夜空被这片火海映照得一片血红,城外大夏军营的士兵们都能清晰地看到那冲天的火光。 织田信长端坐在大殿中央,周围是堆积如山的木桶,刺鼻的猛火油气味瀰漫在空气中。城外震天的喊杀声,此刻在他耳中却变得异常遥远。 他输了。 从大阪决战,他引以为傲的骑兵被大夏玄甲重骑摧枯拉朽般击溃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他穷尽一生,即將统一这个纷乱的国家,却最终败在了一个从海外而来的,更加强大的敌人手中。 脸上的表情从不甘、愤怒,最终化为一片临死前的平静。 他缓缓站起身,一丝不苟地整理著身上那件华丽的阵羽织,仿佛不是在走向死亡,而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典礼。 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手持著一把出鞘的太刀,安静地站在一旁。少年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决绝。 这是织田信长最信任的侍童森兰丸, “兰丸。”织田信长的声音很平静。 “在。”森兰丸躬身应道。 “把寺里所有的油,都搬到这里来。” “是。” 很快,数十桶猛火油被寺內的侍从们搬到了大殿之內,浓烈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织田信长看著森兰丸,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最后的温情,但语气依旧淡漠:“我死之后,放火。不要让我的尸体,落入汉人的手中。” “是。”森兰丸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但他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握著刀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织田信长不再多言,盘膝坐下,从腰间抽出一把精美的短刀——“不动行光”。 他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长年征战锻链出的精壮胸膛。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即將吞噬他的熊熊烈火,眼前仿佛闪过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 从尾张的大傻瓜,到桶狭间的奇蹟,再到“天下布武”的豪言壮语,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人生五十年,如梦亦如幻。有生斯有死,壮士何所憾……” 他低声吟诵著自己最喜欢的辞世诗,声音中带著无尽的萧索与悲凉。 诗句吟罢,他眼神一凝,再无半分犹豫,將手中的短刀狠狠刺入了的腹部。 剧烈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但他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握住刀柄,猛地向右一划。 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身前的衣襟和地面。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积攒的所有不甘、愤怒与绝望,终於衝破了理智的束缚,化作一声响彻夜空的嘶吼。 “若有来世,我必杀尽汉人!” 森兰丸泪流满面,看著自己的主公倒在血泊之中,他举起了手中的火把,用尽全力扔向了那些浸满猛火油的木桶和帷幕。 大火轰然爆开,灼热的气浪席捲了整个大殿。 火舌贪婪地舔舐著樑柱、佛像,以及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那充满爭议的躯体。 当陈平川率领著神机营的士兵衝到本能寺时,这里已经化作了一片无法靠近的火海。灼热的空气扭曲了视线,木樑断裂倒塌的声音不绝於耳。 “陛下,火势太大了,根本进不去!”石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灰尘,大声喊道。 陈平川面无表情地看著眼前的冲天大火。 织田信长这个梟雄,选择了最符合他身份的结局。 “搜!给朕把周围都搜一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烧成了灰,也给朕把骨灰扒出来!”陈平川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很快,士兵们在寺庙后院的一口井里,发现了几个瑟瑟发抖的侍从,以及试图切腹却被部下阻止的森兰丸。 森兰丸被带到了陈平川的面前,他满脸泪痕,但眼神中却充满了仇恨。 “织田信长呢?”陈平川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主公已经在本能寺中自尽!他让我告诉你们这些汉人,就算化为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们!”森兰丸用生硬的汉话,一字一顿地吼道,复述著织田信长临死前的不甘诅咒。 秦锋闻言,眉头一皱,上前一步就要拔刀。 陈平川抬手制止了他。 看著那片熊熊燃烧的寺庙,火光映照著他年轻而坚毅的脸庞,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得意。 一个梟雄的落幕,並不能让他有太多的情绪波动。因为他知道,战爭还没有结束,织田信长的死,只是一个开始。 他转过头,看著被士兵按在地上的森兰丸,语气平淡,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下去告诉你的主子,若有来生,朕,还会灭他!!” 说完,他抬手,一枪將森兰丸爆头,转身下令:“传令全军,封锁京都所有城门,清理城內残敌!另外,派人去把织田信长自焚的消息,传遍整个倭国!” 他要利用织田信长的死,彻底摧毁所有倭国大名的抵抗意志。 一个时代,隨著本能寺的大火,落下了帷幕。 而另一个由大夏主宰的时代,才刚刚拉开序幕。 …… 本能寺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京都残破的城墙上时,大火终於渐渐熄灭,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废墟和裊裊升起的青烟。 织田信长自焚身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倭国。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驻扎在京都附近,被大夏军击溃后收拢残兵的羽柴秀吉。 当探子气喘吁吁地將这个消息告诉他时,他正躺在营帐里,由军医处理著手臂上的箭伤。 “纳尼?主公他……自焚了?”羽柴秀吉猛地从床榻上坐起,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齜牙咧嘴,但脸上的惊骇却远超肉体的痛苦。 那个如同神魔一般,带领他们从微末中崛起,即將统一天下的主公,就这么死了? “千真万確,將军!本能寺被烧成了一片白地,大夏的皇帝亲自带兵赶到,只找到了一些烧焦的骨头!”探子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 羽柴秀吉呆坐了半晌,眼神空洞。 主公死了,织田家完了。 那他们这些家臣,又该何去何从?是为主公报仇,与那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大夏军决一死战?还是…… 他看了一眼帐外那些垂头丧气、士气全无的士兵,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报仇?拿什么报仇?拿这些连大夏军一个衝锋都顶不住的残兵败將吗?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羽柴秀吉喃喃自语,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第484章 风满关东皆俯首,月照京都老狐来 同样的消息,也送到了倭国各地大名的案头。 四国岛,冈丰城。 被称为“土佐之能人”的长宗我部元亲,正把玩著手中的一把摺扇。 听完手下的匯报,他“啪”的一声合上扇子,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织田信长死了?被汉人皇帝逼死的?”他反覆確认道。 “是的,主公。据说汉人皇帝的军队,装备了一种可以连发的火銃,还有威力巨大的火炮,织田殿下的军队在大阪城外一触即溃,连京都都没守住。” 长宗我部元亲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的野心不小,一直想找机会,与织田信长爭一爭天下。 可现在,织田信长死了,来的却是一个比织田信长恐怖百倍的敌人。 “汉人皇帝……陈平川……”他念叨著这个名字,眼神中充满了忌惮。 “立刻派遣使者,前往京都!不,不要去京都,去汉人的港口,去九州!试探一下汉人皇帝的口风,就说我长宗我部元亲,愿意向大夏称臣,永保四国安寧!” 他决定先服软。在不清楚对方的底细和意图之前,硬碰硬是最愚蠢的选择。 而在关东,相模国,小田原城。 “相模之狮”北条氏康,这位成名已久的老牌大名,在得到消息后,召集了所有家族重臣。 “诸位,织田信长已死,天下將再次大乱。但这次的敌人,是来自大海彼岸的大夏帝国。他们的皇帝,已经攻占了京都。我们该怎么办?”北条氏康的声音苍老而沙哑。 大殿內一片沉寂。 北条家的家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覷,他们引以为傲的坚城小田原,在那种可以轰塌城墙的火炮面前,还能守得住吗? “父亲大人,我认为,我们应该坚守小田原!我们的城池是天下第一坚城,易守难攻,粮草充足。汉人远道而来,补给困难,只要我们拖下去,他们必然会退兵!”年轻气盛的北条氏政站出来,高声说道。 “愚蠢!”北条氏康一拍扶手,怒喝道,“你以为汉人是那些流寇吗?他们能跨海而来,灭掉织田信长,会怕小小的补给问题?你这是想让北条家百年基业,毁於一旦!” 骂完儿子,北条氏康疲惫地嘆了口气,对身边的谋臣说道:“派使者去吧,姿態放低一些。看看那位汉人皇帝,到底想要什么。” 一时间,整个倭国暗流涌动。 有像长宗我部元亲和北条氏康这样选择观望和试探的,也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大名,叫囂著要为“国”復仇,攘除“夏夷”。 但所有大名中,最为煎熬的,莫过於三河国的德川家康。 滨松城的天守阁內,德川家康跪坐在地图前,已经整整一天一夜没有合眼了。 他的面前,摆放著几份来自不同渠道的情报,但內容都指向同一个事实——织田信长死了,大夏军已经控制了畿內。 他那张总是掛著温和笑容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主公,您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他的重臣,井伊直政端著饭菜走进来,担忧地说道。 德川家康摆了摆手,示意他將饭菜放下。他指著地图上京都的位置,声音沙哑地问:“直政,我现在什么也吃不下。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井伊直政沉默了。 他看著自己的主公,这个以“隱忍”著称的男人,此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当初,他建议主公“坐山观虎斗”,坐视织田信长与大夏军火併,以图渔翁得利。 可谁能想到,老虎实在太猛,直接把另一只猛虎给咬死了,现在正虎视眈眈地看著他们这些“墙头草”。 “主公,我们有两条路。”井伊直政沉声分析道,“第一条,联合关东的北条家,以及其他所有不愿臣服的大名,组成联军,与大夏决一死战。我们占据地利,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德川家康摇了摇头,苦笑道:“决一死战?直政,你看看这份战报。” 他將一份描写大阪之战的详细情报推了过去,“一万织田家的精锐骑兵,在一个时辰內,被五千大夏骑兵全歼,主將柴田胜家当场阵斩。他们的火炮,能在两里之外,將我们的军阵炸得粉碎。他们的火銃,打的比我们快,射的比我们远。我们拿什么去战?用武士的血肉之躯去填吗?” 井伊直政看著战报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数字,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他知道主公说的是事实。 这不是战爭,这是屠杀! “那……就只剩下第二条路了。”井伊直政艰难地开口。 “是啊,只剩下第二条路了。”德川家康长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屈辱和不甘,但很快就被一种决断所取代。 “投降。” “可是主公,就这么投降,那位汉人皇帝未必会相信我们的诚意。我们之前坐山观虎斗的意图,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万一……”井伊直政担忧道。 “所以,不能只是派个使者去。”德川家康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地图上的关东六州,那是他德川家几代人奋斗下来的基业。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井伊直政震惊的决定。 “我要亲自去京都!” “主公!不可!这太危险了!万一汉人皇帝心存杀意,您此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井伊直政大惊失色,连忙劝阻。 “不,恰恰相反,这才是最安全的路。”德川家康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那位汉人皇帝,御驾亲征,所图甚大,绝非一城一地。他需要的是一个稳定,並且能为他所用的倭国。杀光我们,对他没有好处,只会让这片土地陷入无休止的叛乱。他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来替他安抚关东,稳住局面。” “而我,德川家康,就是最合適的人选!” “我亲自前往,献上关东六州,俯首称臣。这份『诚意』,足够打消他的疑虑。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 德川家康的语气中充满了自信,那是一种对人心的精准把握。他赌那位年轻的皇帝,是一个理性的统治者,而不是一个嗜杀的暴君。 “传我命令,集结三千精锐旗本,备好礼物。三日后,我將亲自前往京都,拜见大夏皇帝陛下!” 德川家康的决定,让所有家臣都震惊不已,但看著他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无人敢再反驳。 七天后,京都城外。 一支装备精良,但旗帜收敛的队伍,缓缓靠近了城门。 为首一人,正是德川家康。他穿著朴素的服饰,身边只跟著井伊直政等数名亲信。 他来到城下,对著城楼上严阵以待的大夏士兵,深深地鞠了一躬,朗声说道:“关东德川家康,特来求见大夏皇帝陛下,献上领地与忠诚,恳请陛下恩准!” 他的声音,通过城墙,清晰地传到了正在城楼上视察的陈平川耳中。 陈平川闻言,嘴角微微上扬。 “哦?德川家康?”他看著城下那个其貌不扬,但姿態谦卑到极点的中年人,心中暗道:“这只老狐狸,果然来了。比我想像的,还要快一些。” 第485章 四条铁律镇东瀛,天兵雷霆扫不臣! 京都,临时改建为行宫的二条御所。 大殿之內,气氛庄严肃穆。陈平川高坐於主位之上,身穿黑色的龙袍,神情淡然。下方两侧,秦锋、石头、林勇等大夏將领盔甲鲜明,按剑而立,身上散发出的铁血煞气,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德川家康和井伊直政等几名心腹,被带到了大殿中央。 一踏入殿门,德川家康就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那些大夏將领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刀剑,刮在他的身上。尤其是端坐在上首的那个年轻人,明明年纪不大,但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让他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他不敢抬头直视,领著眾人快步走到大殿中央,然后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 “外臣,德川家康,叩见大夏皇帝陛下!陛下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的声音洪亮而恭敬,每一个字都透著谦卑。跟在他身后的井伊直政等人,也纷纷跪伏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陈平川没有立刻让他起身,而是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大殿內一片寂静,只有陈平川放下茶杯时,瓷器与桌面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德川家康额头贴著冰冷的地面,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领。 他知道,这是那位年轻皇帝在给他下马威,在考验他的耐心。 他心中暗道:“忍住,一定要忍住。织田信长就是因为不够忍,才落得如此下场。我德川家康的忍耐,是天下第一。”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德川家康感觉自己的膝盖快要失去知觉时,上方才传来一个平淡的声音。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解闷好,??????????????????.??????超顺畅 】 “起来吧。” “谢陛下!”德川家康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才敢缓缓站起身,但依旧躬著身子,不敢抬头。 陈平川打量著这个在歷史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老乌龟”。 相貌平平,身材微胖,看起来就像一个富態的乡下財主,丝毫没有一方霸主的威严。 但陈平川从他的眼神深处,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精光与野心。 “这傢伙,是个能屈能伸的梟雄。比织田信长那种刚而易折的性格,要难对付得多。”陈平川心中给出了评价。 “德川家康,”陈平川开口了,有人將他的话翻译过去,“朕听说,你在织田信长与朕在大阪决战之时,屯兵於国境,坐山观虎斗。可有此事?” 话音一落,大殿內的气温再次骤降。秦锋和石头的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 德川家康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这个问题回答不好,今天就別想走出这个大殿。 他猛地再次跪下,重重地磕头道:“陛下明察!外臣罪该万死!外臣当时,確实有坐收渔利之心,此乃小人行径,鼠目寸光!外臣已经被陛下的天威所震慑,幡然醒悟!请陛下降罪!” 他没有狡辩,没有推脱,直接把自己的心思剖开,坦然承认。 这种光棍的態度,反倒让陈平川有些意外。 “哦?这么说,你承认了?”陈平川饶有兴致地问道。 “是!在外臣前来京都的路上,日夜反思,羞愧难当!织田信长倒行逆施,妄图挑战天朝威严,乃是自取灭亡!而外臣心存侥倖,亦是罪不可赦!今日外臣前来,並非乞求活命,而是献上我德川家世代掌管的关东六州之地,以及外臣的项上人头,只求陛下能看在外臣一片悔悟之心,饶过关东数百万无辜的百姓!”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捲地图和一份名册,高高举过头顶。井伊直政见状,也连忙膝行上前,將东西呈给一旁的內侍。 陈平川看著內侍展开的地图,上面详细標註了关东六州的城池、人口和物產。 他心中冷笑:“这老狐狸,真是会演戏。把投降说得如此大义凛然,还顺便把关东百姓绑在了自己身上。我要是杀了他,就成了不顾百姓死活的暴君了。” 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杀德川家康。一个活著的,听话的德川家康,比一个死了的德川家康,用处大得多。 “你的这份悔悟之心,朕收到了。”陈平川的语气缓和了一些,“看在你还算坦诚的份上,朕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不过,从今往后,倭国,要按朕的规矩来办。” 德川家康心中一喜,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他连忙磕头:“请陛下示下!外臣必定遵从,万死不辞!” “好,你听清楚了。”陈平川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倭国所有大名,即日起,必须解散麾下所有军队,只允许保留不超过一千人的自卫队,用於维持领地治安。” 德川家康心中一凛。 这是要拔掉所有大名的牙齿。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立刻应道:“外臣遵旨!” “第二,”陈平川伸出第二根手指,声音陡然转冷,“废除『武士阶层』。所有武士,要么编入由大夏主导的『民团』,接受整编和训练;要么,就自己去务农、经商,自谋生路。朕的大夏,不养閒人,更不养只会打打杀杀的寄生虫。” “轰!”这个条件,如同一道惊雷,在德川家康和井伊直政的脑中炸响。 解散军队,他们能理解。 但废除武士阶层?这……这是要掘了他们统治的根基啊! 倭国的社会,就是建立在大名和武士这个统治阶级之上的。 没有了武士,大名还算什么大名? 井伊直政脸色大变,忍不住抬头道:“陛下!此事……”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说话?”石头爆喝一声,向前踏出一步,巨大的压迫感让井伊直政瞬间噤声,脸色惨白地低下头。 德川家康的心在滴血,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討价还价的时候。 他一把將井伊直政扯回来,咬著牙道:“外臣……遵旨!” 他知道,反抗的下场,就是死。只要活著,一切就还有希望。 陈平川满意地点了点头,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朕將在京都设立『大夏驻倭国总督府』,总管倭国一切军政要务。你们这些大名,以后都要听从总督的號令。” 这个条件,德川家康反而平静地接受了。 既然已经投降,设立一个太上皇来管著他们,是必然的。 “第四,”陈平川看著德川家康,缓缓说道,“倭国需每年向大夏进贡粮食十万石,白银五百万两。同时,开放所有港口,与大夏通商,关税由总督府厘定。” 粮食,白银,开放港口,厘定关税。 这是赤裸裸的经济掠夺和控制。 德川家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这四个条件,环环相扣,从军事、政治、社会到经济,全方位地將倭国捆绑在了大夏的战车上,而且是作为最低等的苦力。 他抬起头,第一次直视陈平川,眼中带著一丝哀求:“陛下,这些条件……是否太过严苛?尤其是废除武士阶层,恐怕会引起巨大的动盪……” “严苛?”陈平川笑了,但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德川家康,你搞错了一件事。朕不是在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 他站起身,走到德川家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朕的规矩,就是规矩。你可以选择接受,然后作为大夏的顺臣,安享富贵。你也可以选择不接受,”陈平川的语气变得森然,“那么,朕会亲自带著大军,去你的关东,一城一地地打过去,亲手教你的那些武士,什么叫做规矩。” “届时,朕保证,关东六州,再无武士,也再无德川家康。” 冰冷的话语,如同利剑,刺穿了德川家康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浑身一颤,仿佛看到了关东血流成河的景象。 他彻底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有著菩萨的面孔,更有雷霆的手段。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绝无第三条路可走! “外臣……外臣……全盘接受!”德川家康深深地拜伏下去,將头颅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外臣德川家康,及关东六州,愿永世为大夏之臣,遵从陛下所有旨意!” 这一刻,这位以隱忍著称的梟雄,终於彻底放下了他所有的骄傲和野心。 陈平川看著匍匐在地的德川家康,淡淡道:“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起来吧,德川『卿』。” 一个“卿”字,定下了君臣名分。 德川家康颤抖著站起身,躬著身子,退到了一旁。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倭国的命运,已经彻底掌握在了眼前这个年轻的皇帝手中。 …… 德川家康的投降,在整个倭国掀起了轩然大波。 作为仅次於织田信长的实力派大名,他的俯首称臣,彻底击碎了许多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倖和抵抗的念头。 陈平川没有给任何人犹豫和观望的时间。 第二天,他便以大夏皇帝的名义,向全倭国发布了一道措辞严厉的《告倭国全体大名书》。 詔书的內容很简单: 一,重申了他在京都定下的四条规矩,並明確表示这是不可动摇的国策。 二,限令所有尚未归降的大名,在一个月之內,亲自携带家族谱系、领地册封文书及兵力户籍清册,前来京都总督府报到,宣誓效忠。 三,对於逾期不至者,將被视为大夏帝国的叛逆,天兵一到,玉石俱焚,家族將被彻底抹除,领地充公。 詔书的最后,还附上了德川家康的亲笔签名和画押,以及他那封文辞恳切,劝说大家认清形势,顺应天命的《劝降书》。 这份詔书,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了倭国本州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整个倭国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抉择之中。 大部分中小大名,在看到德川家康都已经跪了之后,哪里还敢有半点反抗的心思。 他们连夜收拾行装,备上厚礼,爭先恐后地朝著京都赶来,生怕去晚了被当成叛逆给处理掉。 京都城外,一时间车水马龙,前来投降的大名队伍络绎不绝。 然而,总有那么一些人,或心存幻想,或被所谓的武士荣誉冲昏了头脑,选择了另一条路。 四国岛,长宗我部元亲在收到詔书后,將德川家康的劝降信撕得粉碎。 “德川这个老乌龟!自己没骨气,还想拉著我们一起当狗!”他对著家臣们怒吼道,“我长宗我部家,世代雄踞四国,岂能向汉人摇尾乞怜!传我命令,封锁所有港口,全军备战!我倒要看看,他大夏的军队,能不能飞过这片大海!” 而在关东,小田原城。 老谋深算的北条氏康已经病逝,接替家主之位的,是他的儿子,刚愎自用的北条氏政。 他看著詔书,冷笑连连:“一个月?真是笑话!我小田原城固若金汤,粮草可支三年!他汉人皇帝有本事,就来攻打试试!我就在这里等著他,看谁耗得过谁!” 他听信了家臣们“坚守就能拖垮夏军”的建议,下令加固城防,闭城不出,摆出了一副死守到底的架势。 对於这些冥顽不灵的傢伙,陈平川的回应只有一个字:打。 他根本没兴趣跟这些人浪费口舌。 在京都行宫的军事会议上,陈平川指著巨大的倭国地图,下达了作战命令。 “石头,林勇!” “末將在!”车骑大將军石头和神机营统帅林勇齐齐出列。 “朕命你二人,率领京畿大营五万步卒,神机营一万,以及炮兵营,共计六万大军,即刻东征!目標,关东小田原城!朕要你在一个月之內,拿下这座所谓的『天下第一坚城』,把北条氏政的脑袋,给朕带回来!” “末將领命!”石头和林勇的声音鏗鏘有力。 “秦锋!” “末將在!”镇北大將军秦锋上前一步。 “你率领五千玄甲重骑,並统帅三万新编的倭国降军,南下征討四国!那个长宗我部元亲,不是叫囂著要固守吗?朕就让你去告诉他,在大夏的天威面前,大海也成不了他的屏障!” “末將领命!”秦锋的眼中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丁远!” “末將在!” “你的水师,负责运送秦锋的部队登陆四国,並封锁四国所有港口,一只老鼠都不许给朕放出去!同时,配合石头和林勇的东征军,从海上炮击小田原城!” “末將遵旨!” 命令下达,暂时平息的战火再次燃起。 东征军一路势如破竹。沿途那些还在观望的小大名,一看到大夏军的黑龙旗,嚇得魂飞魄散,纷纷开城投降,献上粮草兵马,不敢有丝毫怠慢。 不到二十天,石头和林勇的大军就兵临小田原城下。 北条氏政站在高大的城楼上,看著城外连营十里,旌旗蔽日的大夏军,心中也不免有些发怵。但他回头看了看自己引以为傲的城墙和深邃的护城河,又恢復了几分信心。 “传令下去!给我守!我看他们能奈我何!” 然而,他很快就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了代价。 第二天一早,大夏军的炮兵阵地上,两百门“龙兴二年式”后膛炮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开炮!” 隨著石头一声令下,惊天动地的炮声响彻云霄。 炮弹带著尖锐的呼啸声,划破长空,精准地砸在小田原城的城墙上。 坚固的城墙,在持续不断的炮击下,如同被巨人用铁锤猛砸的饼乾,开始出现裂缝,石块纷飞。城楼上的北条军士兵,被这闻所未闻的攻击方式嚇得抱头鼠窜,许多人直接被震死或者被飞溅的碎石砸死。 北条氏政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一切,他引以为傲的坚城,在对方的炮火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炮击持续了整整一天。 当晚,在付出了数十门火炮过热报废的代价后,小田原城南面的城墙,被硬生生轰开了一个十几丈宽的巨大缺口。 “神机营,衝锋!” 林勇拔出指挥刀,怒吼道。 一万名装备了“龙兴元年式连珠銃”的神机营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通过那个缺口,涌入了城內。 城內的北条军武士,挥舞著武士刀,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试图用巷战来挽回败局。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密不透风的弹雨。 “砰砰砰砰!” 连珠銃的射速,在狭窄的街道里发挥出了极致的威力。 冲在最前面的武士,身上瞬间爆出数朵血,惨叫著倒下。后面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第二轮、第三轮齐射打成了筛子。 武士刀在连珠銃面前,成了一个可笑的玩具。 北条氏政在亲卫的保护下,绝望地逃回了天守阁。听著外面越来越近的枪声和惨叫声,他知道,他的家族完了。 最终,他在天守阁內,用一把短刀结束了自己愚蠢的一生。 与此同时,南线战场。 秦锋率领的玄甲重骑和降军,在丁远水师的帮助下,轻易地在四国岛的赞岐国登陆。 长宗我部元亲集结了四国所有的兵力,近三万人,在阿波国的平原上,摆开阵势,准备与大夏军决一死战。 秦锋看著对面那密密麻麻,但装备落后的倭国军队,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他甚至没有动用降军,只是对著身后的玄甲重骑下令。 “玄甲军,衝锋!” 五千名身穿黑色重甲,连人带马都仿佛钢铁浇筑的骑士,发动了排山倒海般的衝锋。 他们没有使用传统的骑枪,而是在进入百步距离后,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的马銃。 “射击!” 一阵密集的枪响,长宗我部军的前排瞬间倒下了一大片。 不等对方从混乱中反应过来,玄甲重骑已经轻易地撕开了他们的阵线。 战马的铁蹄,骑士的长刀,在倭国军队中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长宗我部元亲引以为傲的“一领具足”农兵,在玄甲重骑面前,不堪一击。 不到一个时辰,三万大军土崩瓦解。长宗我部元亲在乱军中被秦锋一箭射於马下,当场活捉。 仅仅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倭国境內所有成建制的反抗力量,被大夏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扫平。 当北条氏政和长宗我部元亲等叛逆大名的首级,被快马送回京都,悬掛在城门上示眾时,整个倭国彻底老实了。 所有人都明白,那个群雄割据的战国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 从今往后,这片土地,只有一个主人。 那就是大夏帝国,和它的皇帝,陈平川。 第486章 以倭制倭!帝王心术 京都,二条御所。 隨著北条氏政和长宗我部元亲的首级被悬掛在城头,倭国全境的平定,已经再无悬念。剩下的那些零星抵抗,不过是癣疥之疾,交给降军和地方民团处理即可。 战爭的硝烟渐渐散去,接下来,便是如何长久而有效地统治这片新征服的土地。 这天,陈平川在行宫召集了所有核心將领,召开了一次重要的会议。 大殿內,秦锋、石头、林勇、丁远等人齐聚一堂。他们的脸上还带著征战后的风霜,但眼神中都充满了胜利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诸位,”陈平川坐在主位上,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微笑著开口,“征倭之战,打到今天,可以说是大局已定。诸位將军浴血奋战,功不可没。等班师回朝之后,朕再为尔等论功行赏。” “为陛下效死,乃我等本分!”眾將齐声应道。 “客套话就不多说了。”陈平川摆了摆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打下倭国不难,难的是如何管好它。朕不希望,我们前脚刚走,后脚这里就叛乱四起。所以,朕决定,在京都设立『大夏驻倭国总督府』,总管倭国一切军政要务,代表朕,镇守此地。” 眾將闻言,都点了点头。这是应有之义,否则大军一撤,倭国必然復叛。他们好奇的是,陛下会派谁来担此重任。 总督一职,位高权重,形同封疆大吏,甚至可以说是倭国的“太上皇”。这个人,必须能力卓绝,而且要深得皇帝的信任。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秦锋和石头身上。 秦锋是镇北大將军,军功赫赫,用兵如神。石头是车骑大將军,稳重可靠,统兵有方。他们二人,无论谁出任总督,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秦锋和石头也对视了一眼,心中各有思量。镇守一方,开疆拓土,是每一个將军的梦想。 但他们也知道,这个位置责任重大,不是那么好坐的。 而且,他们將要远离故土,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回去。 然而,陈平川接下来说出的人选,却让所有人都大感意外。 “朕决定,由镇海大將军,靖海侯丁远,出任首任驻倭总督。” 话音一落,大殿內一片寂静。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丁远? 丁远自己也懵了。他抬起头,满脸都是错愕。 “陛下,这……这万万不可!”他立刻出列,躬身道,“末將乃一水师提督,毕生所学,皆在舟船炮火之上。对於治理地方,安抚百姓,可谓一窍不通。如此重任,末將……末將实难胜任啊!还请陛下另择贤能!” 他不是谦虚。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行。让他带领舰队纵横四海,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让他去处理那些繁杂的政务,跟那些心眼比蜂窝还多的倭国大名打交道,他想想都头大。 “是啊,陛下,丁將军虽然海战无双,但这总督之职,还是由秦將军或者末將……”石头也忍不住站出来说道。他倒不是想爭功,而是真心觉得让丁远去干这活,有点强人所难。 “都闭嘴。”陈平川淡淡地说道。 大殿內再次安静下来。 陈平川看著一脸惶恐和不解的丁远,缓缓开口道:“丁远,你抬起头来,看著朕。” 丁远依言抬头。 “朕问你,倭国是什么?” “是……是一个岛国。”丁远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 “没错,是岛国。”陈平川加重了语气,“既然是岛国,那它的命脉在哪里?” 丁远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在海上!” “说得好!”陈平川讚许地点了点头,“倭国的命脉,就在海上!谁控制了海洋,谁就控制了倭国!朕让你当这个总督,不是让你天天坐在衙门里批阅公文,而是要你用你的无敌水师,像一把悬在所有倭国大名头上的利剑,让他们不敢有丝毫异动!” “只要我大夏的舰队还能在倭国沿海巡航,只要我大夏的火炮还能封锁他们的港口,他们就算有再大的野心,也翻不起浪。这,就是朕让你当总督的第一个原因。” 丁远听得热血沸腾,原来陛下是这个意思! 用海军来镇国,这个思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 陈平川继续说道:“第二个原因,你性情沉稳,为人忠厚,不喜弄权,更不贪功冒进。朕把倭国交给你,放心。朕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能源源不断为大夏输血的倭国,而不是一个战功赫赫,但民怨沸腾的烂摊子。秦锋用兵过於锐利,石头太过耿直,他们適合开疆,而不適合守成。你,丁远,才是最合適的人选。” 这番话,说得秦锋和石头都心服口服。 他们仔细一想,陛下的分析確实有道理。让他们去跟那些倭国老狐狸勾心斗角,还真不如让他们上阵杀敌来得痛快。 陈平川走到丁远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变得温和起来:“至於政务,你无需担心。朕会从国內调派一批精通民政、律法的文官来辅佐你。首相赵康,已经给朕擬好了一份名单。” “另外,”陈平川看了一眼殿外,示意了一下,“朕还会给你留一个『好帮手』。” 他话音刚落,內侍便领著一个人走了进来。 正是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一进来,看到这阵仗,立刻跪下行礼:“外臣德川家康,参见陛下,参见各位將军。” “德川家康,从今日起,你便是总督府的副长官,兼任关东经略使。你的任务,就是辅佐丁总督,处理倭国地方事务,安抚各地大名。做得好了,你德川家,在倭国便可长享富贵。做得不好……”陈平川没有说下去,但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德川家康心中一凛,隨即大喜过望。他本以为投降之后,最多也就是个富家翁的下场,没想到竟然还能得到如此重用!虽然是给大夏人当副手,但这也意味著,他依然是倭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 “外臣!外臣定当为陛下,为丁总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激动地磕头道。 陈平川这一手,让秦锋和石头等人都是眼前一亮。 高明!实在是高明! 用丁远的水师作为军事威慑,从根本上杜绝叛乱的可能。 用大夏的文官团队,掌握行政和司法大权。 再用德川家康这个最熟悉倭国情况的“倭奸”,去处理那些脏活累活,以倭制倭。 军事、行政、地方,三权分立,又互相制衡,最终的权力都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这套统治架构,简直是天衣无缝! 丁远此刻也彻底明白了陈平川的良苦用心。他不再推辞,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立下军令状。 “臣,丁远,领旨!臣在此立誓,只要臣一息尚存,必保倭国永为大夏之土,绝不负陛下所託!” 陈平川欣慰地將他扶起。 “好!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至此,大夏在倭国的统治框架,被彻底定了下来。一个由海军主导,文官辅佐,降將执行的全新殖民体系,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 …… 龙兴五年,秋。 倭国的局势,在丁远和德川家康的治理下,已经基本稳定。 各地大名在见识了大夏军的雷霆手段和德川家康的“榜样”后,都变得异常顺从。 解散军队,裁撤武士,上缴赋税,各项政令推行得异常顺利。 那些被剥夺了特权的武士,虽然心怀怨言,但在大夏水师的巡航炮舰和各地“民团”的严密监控下,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少数几个试图煽动叛乱的,还没等聚集起人手,就被德川家康手下的忍者和暗影司的特工联手剿灭,人头掛在了城头。 整个倭国,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和平”景象。 陈平川见时机成熟,决定班师回朝。 消息传出,整个大夏军营一片欢腾。离家近一年,將士们早已归心似箭。 大阪港,数百艘巨大的战船遮天蔽日,大夏的黑龙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码头上,人头攒动。 陈平川身穿金甲,在一眾將领的簇拥下,准备登船。 在他的身后,跟著一个特殊的“送行队伍”。 为首的,是新任驻倭总督丁远,和他的副手德川家康。 再往后,则是高丽国王李峼。 李峼是在平壤之战后,就一直跟隨著大夏军,亲眼见证了陈平川如何摧枯拉朽般地征服了倭国,心中的敬畏早已达到了顶点。 在他们身后,还跪著一长串被铁链锁住的囚犯。 为首的正是被活捉的羽柴秀吉等倭国战犯,还有卖国贼吴三保。 织田信长死后,他就被抓住了,经过审问確认了罪行,但一直没有处刑。 陈平川要將他带回大夏国去,当眾处死,以儆效尤! 这些犯人一个个面如死灰,等待著被押往大夏京城,接受最终的审判。 “陛下,此去一路顺风。”丁远躬身行礼,眼中满是不舍和责任感,“臣必不负陛下所託,镇守好此地。” 陈平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倭国就交给你了。记住,凡事多与朕和赵康首相通气,祖国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他又看了一眼旁边同样躬著身的德川家康,淡淡道:“德川家康,好好辅佐丁总督。你的忠诚,朕都看在眼里。” “是!外臣明白!”德川家康受宠若惊,腰弯得更低了。 交代完毕,陈平川转身上了巨大的龙舟旗舰。 “起航!回朝!” 隨著一声令下,庞大的舰队缓缓驶离港口,在丁远等人和无数倭国百姓复杂的目光中,扬帆远航,踏上了归途。 归途万里,风平浪静。 陈平川站在船头,海风吹拂著他的龙袍。他眺望著家的方向,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这一趟御驾亲征,不仅彻底解决了倭国这个心腹大患,更重要的是,建立起了一个以大夏为核心的东亚新秩序。 这个功绩,足以彪炳史册。 但他的心中,更多的却是对家人的思念。 不知道昭华、三娘她们怎么样了,父母亲的身体是否安康。 舰队经过十数日的航行,终於在登州港靠岸。 当龙舟的巨大身影出现在海平面上时,早已等候在港口的登州官员和百姓,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陛下回来了!吾皇万胜!” “大夏万胜!天军万胜!” 消息早已通过快马传遍全国,整个大夏都沉浸在一种狂热的喜悦之中。 皇帝御驾亲征,跨海平倭,这是何等不世之功! 从登州到京城的千里官道,早已被自发前来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陈平川的龙輦所到之处,万民跪伏,欢声雷动。道路两旁,百姓们高举著水果、酒水,想要献给他们的英雄,他们的皇帝。 士兵们挺著胸膛,享受著这至高无上的荣耀。 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国家换来了胜利,也为自己贏得了尊敬。 秦锋和石头骑著高头大马,跟在龙輦两侧,看著这番景象,也是心潮澎湃。 “老石,看到没?这就是我们打下来的太平!值了!”秦锋感慨道。 “是啊,值了!”石头憨厚地笑著,眼眶却有些湿润。 这一路,仿佛是一场盛大的巡游。 当大军的先头部队终於抵达京城郊外时,更加宏大的场面出现了。 京城十里长亭外,以开国首相赵康为首,文武百官,皇亲国戚,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黑压压的人群,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城门口。 看到龙輦出现,赵康整理了一下衣冠,率领百官,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臣等,恭迎陛下凯旋归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洪亮的声音,匯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衝云霄,仿佛要將天上的云彩都震散。 陈平川走出龙輦,看著眼前跪伏的文武百官,看著远处那座雄伟的京城,看著城墙上密密麻麻,翘首以盼的百姓,一股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眾卿平身!” 他亲自上前,扶起了年迈的赵康。 “首相,朕不在的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为陛下分忧,乃老臣本分!陛下荡平倭寇,扬我大夏国威,此乃千古未有之功业,老臣……老臣为陛下贺!”赵康激动得老泪纵横。 京城的城门,早已大开。 街道两旁,百姓们挤得里三层外三层,他们挥舞著手臂,拋洒著瓣,用最热情的方式,欢迎著他们的皇帝和英雄的军队。 “陛下万岁!” “大夏威武!” 欢呼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陈平川坐在龙輦上,微笑著向百姓们挥手致意。 从这一刻起,他的声望,在大夏子民的心中,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这场盛大而狂热的欢迎仪式,宣告著征倭战爭的彻底结束,也標誌著大夏皇朝,真正进入了它的鼎盛时期。 第487章 献俘太庙威震四海,共荣三策锁吞东瀛 大军凯旋的欢迎仪式持续了整整一天。 次日,一场更为庄严肃穆的典礼,在京城拉开了序幕。 献俘太庙。 这是自古以来,天子在取得重大军事胜利后,祭告祖先,彰显武功的最高典礼。 天还未亮,整个京城就已经戒严。 从皇宫到太庙的数里御道,被禁军清理得一尘不染,每隔十步,便有一名身穿明光鎧的羽林卫肃立,金戈铁马,气象森严。 陈平川身穿最为隆重的十二章袞服,头戴十二旒冠冕,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乘坐著六马驾辕的玉輅,缓缓驶出宫门。 在他的身后,是一支由玄甲重骑组成的仪仗队,他们高举著缴获的倭国大名旗帜和兵器,其中最显眼的,便是织田信长的“天下布武”旗。 再往后,便是被押在囚车里的倭国战犯。 羽柴秀吉以及其他在战爭中被俘的倭国高级將领,一个个披头散髮,身著囚服,被牢牢地捆绑在囚车里。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绝望和麻木。 在这些倭国战犯的最前面,还有一辆特殊的囚车,里面押送的,正是大夏的叛徒,前登州水师军械监副监——吴三保。 相比於那些倭国人,吴三保的下场更为悽惨。他被剃光了头髮,脸上刺著“叛国”二字,四肢的筋脉都已被挑断,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囚车里,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著。 对於叛徒,陈平川从来不会有丝毫的怜悯。 队伍的最后,则是高丽国王李峼和德川家康等归降的藩属首领。他们身穿本国最隆重的朝服,跟在囚车之后,表情恭敬而畏惧。这种强烈的对比,无声地向世人宣告著顺逆的两种不同下场。 太庙之外,早已是人山人海。 除了文武百官,还有数千名特殊的观礼者——阵亡將士的家属。 他们被安排在最前排的位置,每个人都表情肃穆,眼含热泪。 当陈平川的玉輅抵达时,钟鼓齐鸣,礼乐大作。 他走下玉輅,一步步踏上通往太庙的白玉石阶。每一步,都走得沉稳而有力。 他来到太庙殿前,从礼官手中接过三支点燃的巨香,对著供奉著大夏列祖列宗牌位的殿堂,深深三拜。 “列祖列宗在上!陈平川,稟告先祖!” 他的声音,通过內力加持,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今有东瀛倭寇,狼子野心,侵我藩属,扰我海疆,更妄图染指中原神器!朕,为保我大夏疆土,护我万民安寧,遂兴天兵,御驾亲征,跨海东討!” “歷时近载,破敌百万,斩將千员,克城百座!终將倭国全境荡平,使其俯首称臣,永为藩属!” “更有国贼吴三保,利慾薰心,卖国求荣,资敌利器,罪不容赦!今朕已將其生擒,与一眾倭寇首恶,同押於此,听候发落!” “朕今日,以敌酋之首,叛贼之血,告慰我大夏历代先祖之灵!告慰我大夏数万阵亡將士之英魂!” “自此,东亚百年,再无战事!我大夏国威,远播四海!” “佑我大夏,江山永固!佑我万民,福祚绵长!” 一番慷慨激昂的祭文念罢,陈平川將手中的巨香,插入了殿前的青铜大鼎之中。 广场上,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將士家属,无不听得热血沸腾,许多人已是泪流满面。 “陛下万岁!大夏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紧接著,山呼海啸般的吶喊声,响彻了整个太庙广场。 陈平川转身,面向广场,高举手臂,示意眾人安静。 他走到囚车前,目光冰冷地扫过每一个人。 “来人!將叛国贼子吴三保,给朕押上来!” 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將瘫软的吴三保从囚车里拖了出来,扔在了祭台之下。 吴三保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到了高高在上的陈平川,看到了周围无数双充满鄙夷和仇恨的眼睛。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求饶,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吴三保,”陈平川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你身为大夏官员,食朝廷俸禄,却为一己私利,出卖军国利器,致使我大夏將士在异国他乡,血染沙场!你可知罪?” 吴三保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涕泪横流,拼命地点著头。 “朕曾说过,对於叛徒,绝不姑息!”陈平川厉声道,“今日,朕就在此,在列祖列宗面前,在天下人面前,判你——凌迟处死!用你的血,来洗刷你的罪孽!来祭奠那些因你而死的忠魂!” “拖下去!立刻行刑!” “不……不……”吴三保终於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但很快就被堵住了嘴,被禁军拖向了一旁的行刑台。 紧接著,羽柴秀吉等人,也被一一押了上来。 “羽柴秀吉,尔等身为倭国大名,不思安分守己,反而助紂为虐,入侵高丽,屠戮无辜,罪大恶极!朕判尔等——斩立决!首级传示高丽、倭国,以儆效尤!” “斩!” 隨著陈平川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数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染红了祭台。 广场上的百姓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大仇得报的快意,让所有人都感到无比的舒畅。 最后,德川家康等归降者,被带到了台前。 他们看著地上的鲜血和人头,嚇得两腿发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平川看著他们,语气缓和了一些:“尔等,虽曾为敌,但能迷途知返,顺应天命。朕说过,既往不咎。尔等的性命,朕留下了。回到倭国后,好生辅佐丁总督,治理地方,若有二心,吴三保和羽柴秀吉,便是尔等的前车之鑑!” “外臣不敢!外臣不敢!谢陛下不杀之恩!”德川家康等人如蒙大赦,拼命地磕头。 一场血腥而庄严的献俘典礼,就此落下帷幕。 它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向整个东亚宣告了大夏帝国的强势崛起,也彻底奠定了陈平川说一不二的霸主地位。 …… 献俘太庙的血腥气尚未完全散去,一场关乎整个东亚未来格局的朝会,便在皇宫的太和殿內召开了。 这一次,不只是大夏的文武百官,高丽国王李峼、倭国降將德川家康等藩属国代表,也破例获准列席旁听。 陈平川高坐於龙椅之上,目光如炬,扫视著下方神情各异的眾人。 他知道,用武力征服一个地方,只是第一步。如何通过制度和政策,將胜利的果实牢牢巩固,並使其为大夏所用,才是真正的考验。 “诸位爱卿,藩属使臣,”陈平川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征倭之战,已经结束。但朕以为,战爭的结束,不应仅仅是杀戮的停止,更应该是一个新秩序的开始。” “朕今日召集大家,便是要商议,如何建立一个以我大夏为核心,辐射高丽、倭国,乃至整个东亚的,长治久安的新秩序。朕称之为——『华夏共荣』之策。” “华夏共荣”四个字一出,殿內眾人皆是精神一振。 首相赵康出列,躬身道:“陛下高瞻远瞩,臣等钦佩。敢问陛下,此策具体將如何推行?” 陈平川讚许地点了点头,伸出三根手指。 “朕的『共荣』之策,主要有三点。其一,通商;其二,同文;其三,联军。” 他首先看向户部尚书张盛財:“张爱卿。” “臣在。”张盛財连忙出列。他现在对这位女婿是又敬又怕,尤其是听说倭国每年要进贡五百万两白银后,他这几日走路都是飘的。 “朕命你户部,即刻牵头,联合礼部、工部,制定《大夏与藩属国互市条例》。核心原则是,我大夏的丝绸、瓷器、茶叶、铁製农具、书籍等,可以低关税甚至零关税进入高丽、倭国。而高丽的人参、皮毛,倭国的硫磺、铜料、海產,则由我大夏官方统一收购,价格由我方厘定。同时,大夏宝钞,將作为三国之间官方贸易的唯一指定结算货幣。” 陈平川的这番话,让在场的聪明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通商,这分明就是经济上的全面掌控! 用大夏的工业品,去倾销他们的市场,摧毁他们的手工业。再用官方定价,廉价收购他们的原材料。最后,用大夏的货幣,来绑定他们的经济命脉。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高丽和倭国,將彻底沦为大夏的经济附庸,永远也別想翻身。 张盛財听得两眼放光,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国库里堆积如山的金银和物资。他激动地说道:“陛下圣明!此策一出,不出十年,我大夏国库之丰盈,將远超歷朝歷代!臣立刻去办!” 而跪在末席的李峼和德川家康,则是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流。 他们都是人精,哪里会听不出这“互市”背后的刀子。但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將头埋得更低。 陈平川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第二,同文。” 他看向首相赵康和礼部尚书:“赵爱卿,礼部听旨。朕要你们在三年之內,在高丽和倭国的主要城市,建立至少三百所『儒学学堂』。学堂的教材,由我大夏国子监统一编撰;教习先生,由我大夏选派。所有高丽、倭国的贵族子弟,必须入学。学业优异者,可推荐至我大夏国子监深造,甚至有机会参加我大夏的恩科,入朝为官。” 这一招,比刚才的经济控制,更为阴狠,也更为长远。 这是文化上的釜底抽薪。 用中原的儒家文化,去同化他们的上层精英。让他们从小读汉人的书,说汉人的话,以成为大夏的官员为荣。几代人之后,他们国家的精英阶层,思想上都会变成大夏人。 一个国家的精英都心向外邦了,这个国家还怎么可能独立? “陛下……此乃万世之基啊!”赵康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作为一名儒家文官,最能理解这一政策的深远意义。“臣,遵旨!臣定將此事,办成我大夏教化四夷的千秋功业!” 李峼和德川家康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他们知道,这一招,比千军万马还要可怕。这是要从根子上,刨掉他们民族的魂。 但他们能怎么办?反对吗?太庙前的人头,血跡未乾。 陈平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兵部尚书李岩和秦锋、石头等一眾將领身上。 “第三,联军。” “李爱卿,秦锋、石头,你们听好。朕决定,组建一支『华夏联合舰队』与『华夏联合陆军』。兵员,由高丽、倭国按人口比例提供。军官,由我大夏將领担任。武器装备,由我大夏兵仗局统一提供。训练標准,参照我大夏京畿大营和神机营。” “这支联军,名义上是为了共同防御海外之敌,但实际上,指挥权必须牢牢掌握在我大夏手中。朕要让高丽和倭国,再也没有能力,组织起一支可以威胁到大夏的独立军队!” 这一条,是军事上的彻底缴械。 让他们出人,我们出枪,我们出军官。这样一来,他们的青壮年都被纳入了大夏的军事体系,既消耗了他们的战爭潜力,又为大夏提供了大量的炮灰。 李岩和秦锋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和钦佩。 “陛下英明!如此一来,藩属国再无叛乱之忧,我大夏亦可凭此联军,威慑四方!”李岩躬身道。 通商、同文、联军。 经济、文化、军事。 三策並出,如三把利剑,死死地锁住了高丽和倭国的喉咙,將他们彻底变成了大夏帝国的附庸。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大夏的官员,都沉浸在对皇帝陛下这宏伟而周密布局的震撼之中。 而李峼和德川家康,则感到了深深的绝望。他们终於明白,战爭的失败,仅仅是一个开始。接下来,他们的国家和民族,將要面对的,是一个温水煮青蛙式的,漫长而无法反抗的被吞噬的过程。 陈平川看著殿下眾人各异的神色,心中一片平静。 他不是圣母,他是一个帝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夏的利益,为了这个他亲手建立的国家的长治久安。 “此事,就这么定了。”他一锤定音,“即刻颁发詔书,昭告天下。朕希望,在朕的有生之年,能看到一个真正『共荣』的华夏。” 隨著这道詔书的颁布,一个由大夏主导的全新秩序,开始以前所未有的强势姿態,建立起来。 第488章 喜脉!朕,终於要当爹了 龙兴八年,春。 距离征倭战爭结束,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年。 三年时间,对於歷史长河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对於整个东亚的格局来说,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丽,汉城。 曾经在倭寇铁蹄下满目疮痍的都城,如今已经恢復了往日的繁华,甚至犹有过之。 港口码头上,桅杆林立,悬掛著大夏黑龙旗和高丽太极旗的商船来来往往,一片繁忙景象。码头工人用著大夏工部最新研製的滑轮吊臂,轻鬆地將一箱箱包装精美的丝绸、瓷器从船上卸下,又將一包包高丽特產的人参、貂皮装上船。 一名穿著大夏款式丝绸长袍的高丽商人,正满脸堆笑地对著一位大夏客商拱手:“王老板,您这批茶叶的成色,真是越来越好了!下一批货,无论如何要给我多留五十箱!” “好说,好说!金老板你爽快,我自然也不能小气。”大夏客商拍著肚子,得意地笑道,“只要宝钞给到位,要多少有多少!” 在城內的“大夏儒学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不绝於耳。 一群穿著统一校服的高丽少年,正摇头晃脑地跟著一位来自大夏国子监的老先生,诵读著《论语》。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课间休息时,几个少年聚在一起,兴奋地討论著。 “听说了吗?上一届的朴师兄,被推荐到大夏国子监去了!据说他文章写得极好,深受陛下赏识,將来很有可能留在大夏当官呢!” “真的吗?太厉害了!要是我也能去大夏京城看一看就好了!听说那里的宫殿,比天上的琼楼玉宇还要辉煌!” “我们好好读书,一定有机会的!我阿爸说了,只要能在大夏考取功名,就是光宗耀祖的头等大事!” 少年们的眼中,充满了对大夏的嚮往和崇拜。他们的父辈或许还对大夏心存芥蒂,但对於这些从小接受大夏文化薰陶的年轻人来说,大夏,就是文明和希望的灯塔。 而在海的另一边,倭国,京都。 驻倭总督府內,丁远正在批阅著各地上报的公文。 三年的总督生涯,已经將这位曾经只懂海战的將军,磨链成了一位合格的封疆大吏。 他的脸上,少了几分军人的悍勇,多了几分文官的沉稳。 “总督大人,”副长官德川家康恭敬地站在一旁,匯报著工作,“上个月的五万石粮食和四十万两白银,已经装船运往大夏。另外,萨摩藩的几个旧武士,图谋不轨,被下官派人一网打尽,首犯已经就地正法。” “嗯,做得不错。”丁远点了点头,头也不抬地说道,“告诉下面的人,手段可以狠一些,但不要牵连无辜。陛下的意思是,要的是一个稳定的倭国,不是一个人人自危的倭国。” “下官明白。”德川家康躬身道。 他现在对丁远是心服口服。这位总督大人,平时宽厚待人,但处理起政务来,却是雷厉风行,赏罚分明。尤其是他背后那支无敌的“联合舰队”,更是让所有心怀不轨的人,连做梦都不敢想叛乱的事。 如今的倭国,武士阶层已经名存实亡。 大部分旧武士,或在“民团”中混个差事,或乾脆回家种地、做起了小买卖。 虽然生活不如从前风光,但比起战乱年代朝不保夕的日子,却要安稳得多。 大夏的商品,充斥著倭国的每一个角落。普通百姓用上了物美价廉的铁农具,粮食產量逐年增高。虽然大部分的財富都被大夏和大名们搜颳走了,但至少能吃饱肚子,不用再担心被拉去当炮灰。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实用,101????????????.??????轻鬆看 】 对於普通人来说,谁来统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活下去。 大夏,京城,皇宫,御书房。 陈平川正翻阅著来自高丽和倭国的奏报。 丁远的报告,写得中规中矩,详细匯报了倭国的財政收入、军队整编和社会治安情况。 而另一份来自皇家暗影司的密报,则更为生动。 密报中写道:“……如今倭国市井,皆以能说汉话,会写汉字为荣。富贵人家,无不以身穿大夏丝绸,家藏大夏瓷器为傲。民间孩童,传唱皆为大夏童谣。『陈皇帝』之名,可止小儿夜啼。有民言:『生不为夏人,死当为夏鬼。』其心之向化,可见一斑……” 看到这里,陈平川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他的“华夏共荣”之策,已经初见成效。 武力的征服,只能换来一时的屈服。而经济的捆绑和文化的同化,才是长治久安的根本。 这三年来,大夏的国力,也因为有了高丽和倭国这两个巨大的输血包,而蒸蒸日上。国库充盈,军备强盛,百姓安居乐业。 “陈平川”这三个字,在大夏百姓的心中,早已被神化。他是荡平四夷,开创盛世的圣君,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 而在高丽和倭国,这个名字,则代表著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感。 既有被征服的恐惧和屈辱,也有对强大力量的敬畏和崇拜。 无论如何,他“跨海东征,荡平倭国”的功绩,和他所建立的东亚新秩序,已经被史官郑重地载入了史册。 史书上如此评价:龙兴皇帝,以盖世之武功,定东亚之乾坤。设总督,建学堂,通互市,创联军。虽有鯨吞蚕食之嫌,然亦使三国免於兵戈,享百年之太平。功过是非,留待后人评说。 而陈平川自己,却並不在乎后人如何评说。 他坐在龙椅上,看著窗外太平安寧的景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能让这片土地,让他的国家和人民,永远摆脱被侵略、被奴役的命运,他愿意承担任何骂名。 …… 东亚的局势,如同一盘被陈平川精心布置好的棋局,每一个棋子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平稳运行。 没有了外患,大夏帝国这台巨大的机器,开始將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內部的发展之中。 开荒屯田,兴修水利,鼓励工商,编练新军……一道道国策从京城发出,整个国家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陈平川也从一个戎马倥傯的征服者,渐渐变成了一个深居简出的统治者。 他每日批阅奏摺,处理政务,偶尔去工部营造总局,视察一下新式武器的研发进度,或者去京畿大营,检阅一下军队的训练。 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然而,隨著帝国的日益稳固,一个新的问题,也渐渐浮上了水面,並且成了满朝文武和后宫眾人,最为关心的一件大事。 那就是——皇嗣。 陈平川登基已有数年,后宫之中,有昭华皇后,还有凤三娘、张若素、张静姝三位贵妃,个个都是国色天香,与他的感情也十分和睦。 可不知为何,几位娘娘的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是皇帝常年征战在外,聚少离多。可如今,皇帝已经班师回朝三年,几乎夜夜留宿后宫,雨露均沾,却依旧毫无结果。 这下,不光是以罗太后为首的皇族宗亲急了,就连首相赵康等一班老臣,也开始忧心忡忡。 后代,乃国家之根本。 皇帝春秋鼎盛,自然无碍。 可一个庞大的帝国,不能没有继承人。 於是,朝堂之上,开始有言官旁敲侧击地进諫,请求皇帝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后宫之中,罗氏更是隔三岔五地召陈平川过去“喝汤”,那些汤里放了什么补药,陈平川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就连昭华皇后和凤三娘她们,嘴上不说,但眼神中的期盼和压力,也一天比一天重。 对於这件事,陈平川自己,其实也挺鬱闷的。 他自认身体强健,一夜御数女都不在话下,怎么就颗粒无收呢? 他也曾偷偷让御医给自己把过脉,结果是龙精虎猛,毫无问题。 又让御医给四女检查,也都是身体康健,易於受孕的体质。 这就奇了怪了。 “难道是我这个穿越者的基因,和这个世界的人,有生殖隔离?”陈平川不止一次地冒出过这个荒唐的念头。 这天晚上,陈平川处理完政务,来到了皇后的坤寧宫。 昭华皇后亲自为他更衣,又端来了早已备好的莲子羹。 “陛下,忙了一天,辛苦了。喝点甜汤,润润喉。”昭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陈平川接过汤碗,看著妻子那张温婉美丽的脸,却发现她的眉宇间,似乎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 “怎么了,昭华?有心事?”陈平川拉著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昭华勉强笑了笑,摇了摇头:“臣妾没事。只是……只是今日母后又召臣妾过去了。” 陈平川一听,就明白了。又是为了孩子的事。 他嘆了口气,將昭华揽入怀中,柔声道:“让你受委屈了。这事不怪你,是我的问题。” “不,不是陛下的问题。”昭华靠在他的胸膛上,声音有些哽咽,“是臣妾的肚子不爭气。身为皇后,却迟迟不能为陛下诞下嫡子,臣妾……臣妾有愧於陛下,有愧於列祖列宗。” 说著,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陈平川心中一痛,连忙为她拭去泪水:“傻瓜,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们还年轻,孩子的事,顺其自然就好。就算……就算真的没有,朕也只要你们陪在身边就够了。” 话虽如此,但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一名宫女,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不好了!贵妃她……她突然晕倒了!” “什么?!” 陈平川和昭华同时大惊失色,猛地站了起来。 他再仔细一看,发现这宫女的服饰,不是坤寧宫的,而是……翊坤宫,凤三娘宫里的! “你说三娘晕倒了?!”陈平川一把抓住那宫女的肩膀,厉声问道。 “是……是!”宫女嚇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地说道,“贵妃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说头晕,然后就……就晕过去了!” “三娘!” 陈平川脑子“嗡”的一声,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外冲。 昭华也顾不上別的,提著裙子,紧隨其后。 两人带著一大群太监宫女,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翊坤宫。 只见凤三娘宫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几名太医正围在床边,神色紧张地施针、把脉。 “怎么回事?!”陈平川衝到床边,看到凤三娘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心疼得无以復加。 为首的张太医看到皇帝亲临,连忙跪下行礼:“陛下息怒!贵妃娘娘只是……只是气血有些虚浮,並无大碍。” “胡说!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晕倒?!”陈平川怒道。他现在心急如焚,哪里听得进这些官话。 张太医被皇帝的怒火嚇得一哆嗦,连忙说道:“陛下,娘娘这並非是病,而是……而是喜脉啊!娘娘她,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方才许是站起来得急了,一时气血上涌,才会晕眩。臣已经为娘娘施针,很快便会醒来。” 喜脉? 身孕? 一个多月? 这几个字,如同九天之外的仙乐,在陈平川的耳边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傻傻地看著床上的凤三娘,又看了看一脸諂笑的太医。 “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张太医和其他太医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满脸喜色地高声喊道,“凤贵妃已有喜脉,我大夏皇朝,后继有人了!” 跟在后面的昭华、闻讯赶来的张若素和张静姝,也都愣在了原地。 隨即,巨大的喜悦,涌上了她们的心头。 “太好了!三娘姐姐有喜了!”张静姝第一个欢呼起来,激动地拉著姐姐张若素的手。 昭华也是喜极而泣,她快步走到床边,握住凤三娘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为凤三娘高兴,也为陈平川,为整个大夏高兴。 陈平川终於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他要当爹了?! 他不是有生殖隔离!他能有孩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席捲了他的全身。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激动得想要仰天长啸。 他三步並作两步衝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凤三娘的另一只手,声音都在颤抖:“三娘……你听到了吗?我们……我们有孩子了!”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床上的凤三娘,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著围在床边,一个个喜形於色的眾人,尤其是陈平川那张激动到扭曲的脸,还有些迷茫。 “我……我怎么了?” “你怀孕了!你要当娘了!”陈平川握著她的手,放在嘴边,又哭又笑。 凤三娘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终於消化了这个天大的喜讯。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抚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 那里,正孕育著一个她和他的孩子。 两行清泪,顺著她的眼角,滑落下来。 这天大的喜讯,如同春雷,瞬间传遍了整个皇宫,並以最快的速度,向整个京城,整个大夏扩散开去。 凤贵妃有喜了! 大夏帝国,终於將迎来它的第一位皇子或公主! 第489章 防火防盗防太后 这个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第二天一早,当陈平川在上早朝时,正式向文武百官宣布这一喜讯时,整个太和殿瞬间沸腾了。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天佑我大夏!皇嗣有望,国本得固啊!” 以首相赵康为首的文官集团,一个个老泪纵横,激动得不能自已。他们为了皇嗣之事,操碎了心,不知道上了多少道奏摺,现在,这块压在心头的大石,终於落地了。 而以秦锋、石头为首的武將集团,更是直接,当场就单膝跪地,扯著嗓子吼了起来。 “吾皇万岁!大夏万岁!” 整个朝堂,都沉浸在一片狂热的喜悦之中。 陈平川看著下方激动不已的臣子们,心中也是豪情万丈。他大手一挥,当场宣布了两个决定。 “为庆贺皇嗣降临,朕决定,大赦天下!凡非十恶不赦之罪,皆可减刑或赦免!与民同庆!” “另,免除全国三年赋税!让天下百姓,共享此乐!” “陛下圣明!” “吾皇仁德!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赦天下,免除三年赋税! 这两个决定,彻底点燃了整个大夏的热情。消息传出,举国欢腾。 京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燃放鞭炮,比过年还要热闹。酒楼茶馆里,到处都是兴高采烈,討论著未来皇子样貌的百姓。 地方上,无数因为轻罪而身陷囹圄的囚犯,得以重获自由,他们跪在地上,朝著京城的方向,三跪九叩,感谢皇帝的浩荡皇恩。 而那些正为赋税发愁的农民,更是喜出望外,纷纷在家中立起了陈平川的长生牌位,日夜供奉。 一时间,陈平川的声望,再次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巔峰。他不仅是开疆拓土的雄主,更是爱民如子的仁君。 朝堂和民间的欢腾,陈平川只是感受了一二,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扑在了后宫,扑在了凤三娘的身上。 自从確认怀孕之后,凤三娘就成了整个皇宫里最重点的保护对象。 翊坤宫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罗氏太后几乎是把自己的慈寧宫搬空了一半,各种名贵的补品、安胎的药材,流水一样地送进了翊坤宫。她还派来了宫里最有经验的四个嬤嬤和八个宫女,二十四小时轮流伺候,连凤三娘翻个身都有人记录。 昭华皇后身为后宫之主,更是直接將自己的日常办公地点,搬到了翊坤宫的偏殿。她亲自审核凤三娘每日的食谱,亲自过问她的一举一动,比照顾自己还要上心。 张若素和张静姝两姐妹,则乾脆住进了翊坤宫,每日陪著凤三娘说话解闷,给她读一些趣闻杂记,想尽办法让她保持心情愉快。 而陈平川这个铁血帝王,此刻却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妻管严”和“神经质”。 他下令,翊坤宫周围百丈之內,不得有任何喧譁。宫人走路不能出声,说话声音不得超过蚊子叫。 他每日下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衝到翊坤宫。 对著凤三娘的肚子,他能看上半个时辰。 有时候还会学著书上看来的法子,把耳朵贴在凤三娘的肚子上,煞有介事地“听胎动”,结果自然是什么也听不到,反倒惹得凤三娘咯咯直笑。 他对凤三娘的饮食,更是紧张到了变態的程度。御膳房每天送来的菜,他都要亲自用银针试毒,再亲自尝一口,才准凤三娘动筷子。 “这个太油了,撤下去!” “这个是寒性的,谁让你们做的?换个御厨!” “三娘想吃酸的?快!把全京城最好的酸杏脯都给朕找来!” 整个翊坤宫,乃至整个御膳房,都因为皇帝陛下的“孕期综合症”而鸡飞狗跳。 凤三娘看著为自己忙前忙后,紧张兮兮的陈平川,心中既是甜蜜,又是好笑。 “平川,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没那么娇贵。想当年在黑风寨,我受伤的时候,还能上山打个老虎呢。”她靠在陈平川怀里,抚摸著他为了陪自己而熬出的黑眼圈,心疼地说道。 “那怎么能一样!”陈平川瞪著眼睛,小心翼翼地扶著她,“你现在怀的,可是我大夏的龙种!不,是我陈平川的种!比龙种还金贵!你別动,就好好躺著,想吃什么,想做什么,告诉我就行!” 看著他那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凤三娘、昭华和张家姐妹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昔日那个让天下梟雄都闻风丧胆的帝王,如今,却被一个还未出世的小傢伙,给治得服服帖帖。 这或许,就是血脉亲情的奇妙力量吧。 …… 隨著凤三娘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陈平川的“孕期综合症”也愈发严重了。 他现在看谁都像是要害他老婆孩子。 一日,罗氏太后差人送来一盅据说是祖传秘方的安胎汤。那汤用料极其珍贵,有人参、鹿茸、雪莲等等,熬製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黑乎乎的一碗,散发著一股浓郁的药味。 “母后的一片心意,三娘,快趁热喝了吧。”昭华皇后在一旁劝道。 凤三娘看著那碗黑漆漆的汤,眉头微蹙。她本就不是喜欢喝这些东西的人,怀孕之后口味更是刁钻,闻到这股药味就有些反胃。 就在她准备硬著头皮喝下去的时候,陈平川下朝回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碗汤,鼻子抽了抽,立刻警惕起来:“这是什么?” “回陛下,是太后娘娘赏的安胎汤。”伺候的嬤嬤恭敬地回答。 “安胎汤?”陈平川走上前,端起碗闻了闻,又用银勺舀起一点,放在舌尖尝了尝。 一股又苦又涩,混杂著各种药材的古怪味道在他嘴里散开。 “呸呸呸!”他当即就吐了出来,“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燥的补品,是安胎还是催命?人参鹿茸也是能隨便吃的吗?万一上火动了胎气怎么办?” 他这个现代灵魂,虽然不懂中医,但也知道是药三分毒,孕妇更是不能乱吃补药。均衡营养,心情舒畅,才是最好的安胎药。 “来人!把这汤给朕倒了!”陈平川不由分说地下令。 “陛下!这……这可是太后娘娘的心意啊!”嬤嬤嚇得跪在地上。 “太后的心意朕领了,但这汤不能喝!”陈平川態度坚决,“告诉母后,以后这些东西,都不必再送来了。三娘的饮食,由朕和御医全权负责!”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罗氏太后的耳朵里。老太太气得亲自跑到翊坤宫来兴师问罪。 “平川!你这是什么意思?老娘好心好意为你的子嗣著想,你倒好,把老娘的心意当成驴肝肺!”罗氏太后指著陈平川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 陈平川一看老娘发火了,態度也软了下来,连忙上前搀扶:“母后息怒,母后息怒。儿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时代不同了,现在讲究科学安胎。御医说了,孕妇饮食,清淡滋补即可,不宜大补。” “科学?什么科学?老娘不懂!”罗氏太后不依不饶,“老娘只知道,这是祖宗传下来的法子!你就是不信老娘!” 眼看婆媳……哦不,母子大战一触即发,昭华、若素和静姝连忙上前打圆场。 “母后,您別生气。陛下也是太紧张三娘妹妹了。” “是啊母后,皇上的孝心,您是知道的。” 最后,还是凤三娘亲自开口,挺著肚子走到太后面前,柔声道:“母后,您別怪平川。都是媳妇的不是,是媳妇嘴刁,喝不惯那汤。您的心意,媳妇都明白。您看,为了您的乖孙子,您就消消气,好不好?” 罗氏太后看著凤三娘那日渐隆起的肚子,火气也消了一半。她摸了摸凤三娘的肚子,哼了一声,对陈平川道:“罢了!老娘不跟你一般见识!但你记著,要是我的乖孙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娘给你没完!” 一场风波,总算平息。 自此之后,陈平川的“孕期综合症”又增加了一项——防火防盗防太后。 他还特意让工部营造总局的人,设计了好几样新奇的玩意儿。 比如,一个符合人体工学,可以调节靠背角度的“孕妇专用躺椅”,让凤三娘坐著躺著都舒服。 再比如,一个用柔软的鹅毛填充,中间有个大洞的“孕妇专用床垫”,让凤三娘到了孕晚期,也能趴著睡,缓解腰背的压力。 这些稀奇古怪,但又异常实用的东西,让后宫眾人大开眼界,也让她们对皇帝陛下的体贴入微,感动不已。 时间就在这甜蜜又紧张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 凤三娘的肚子,也如同吹气球一般,大得惊人。到了八个多月的时候,看起来比寻常孕妇临盆时还要大上一圈。 御医诊断后,惊喜地发现,凤三娘怀的,极有可能是一对双胞胎! 这个消息,让陈平川的“孕期综合症”,直接进入了晚期。 他乾脆连早朝都给停了,每日就守在翊坤宫,寸步不离。 任何政务,都由首相赵康筛选后,送到翊坤宫来处理。 他甚至还搞出了一套胎教理论,每日对著凤三娘的肚子,念念唐诗宋词,讲讲《西游记》的故事,偶尔还会哼上几首不成调的现代歌曲。 也不怪他紧张,生双胞胎本来就危险,这古代的医疗水平太落后,危险更大,搞不好就是一尸三命! 於是,整个大夏皇朝,都因为这位准皇子的即將到来,而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待產”状態。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待著那声將为帝国带来无限希望的啼哭。 第490章 蝴蝶效应!来自西方的阴影 龙兴九年,夏至。 天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蝉鸣声声,搅得人心烦意乱。 翊坤宫內,却比外面还要紧张百倍。所有的门窗都紧闭著,里面放置著巨大的冰块,散发著丝丝凉气。但宫里的每一个人,额头上都掛满了汗珠。 凤三娘的產期,就在这几日了。 今天午后,她的肚子开始阵痛。消息一传出,整个皇宫瞬间忙乱了起来。 最有经验的產婆,最权威的御医,早已在偏殿候命。昭华皇后、张若素、张静姝,以及闻讯赶来的罗氏太后,都围在了凤三娘的產房外。 而陈平川更像一只没头的苍蝇,在產房门口来回踱步。 他的脸色发白,手心里全是汗,嘴里不停地念叨著。 “怎么还没生?进去多久了?” “水!热水准备好了吗?参汤呢?!” “三娘怎么样了?有没有事?让御医进去看看!” 他每问一句,旁边伺候的太监李安就得回答一遍,嗓子都快喊哑了。 “陛下,您別急,您別急。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皇后娘娘和两位贵妃娘娘都在里面陪著呢,不会有事的。”李安一边擦汗,一边劝道。 “朕能不急吗!在里面受苦的是朕的女人!给朕生孩子的是朕的女人!”陈平川双眼通红,一把抓住李安的领子,“你告诉朕,朕能不急吗?!” 李安嚇得差点跪下去。他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失態。 產房內,不时传来凤三娘压抑的痛呼声,每一声,都像鞭子一样抽在陈平川的心上。 他恨不得衝进去,替她承受这份痛苦。 他甚至產生了一个荒唐的念头,早知道生孩子这么疼,当初就不该让她怀!什么皇嗣,什么国本,都比不上他的三娘重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从午后,到黄昏,再到深夜。 產房里的痛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也渐渐变得虚弱。 陈平川的心,也跟著揪成了一团。他好几次都想不顾一切地衝进去,但都被昭华派出来的宫女死死拦住。 “陛下,皇后娘娘让奴婢转告您,三娘妹妹一切都好,只是双生子,生產起来会慢一些。请您务必保重龙体,不要自乱阵脚。” “唉!朕知道了。”陈平川无奈,只能继续守在外面。 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產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无比的婴儿啼哭!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哇——!” 那声音,清脆,洪亮,充满了生命力。 在寂静的夜里,如同天籟! 陈平川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紧接著,產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產婆满脸喜色,满手是血地抱著一个用明黄色锦被包裹的婴儿,跑了出来,跪在地上。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凤贵妃娘娘,於亥时三刻,诞下一位皇子!母子平安!” 皇子! 生了!是儿子! 陈平川的脑子嗡的一声,巨大的喜悦让他几乎晕厥过去。 他颤抖著走上前,想要抱一抱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像猴子一样的小东西。 可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婴儿的时候,產房里,竟然又传来了一声啼哭! “哇——!” 这一声,虽然没有第一声那么洪亮,但同样充满了力量。 紧接著,另一个產婆也抱著一个同样包裹在锦被里的婴儿,冲了出来,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 “陛下!大喜!天大的喜事啊!凤贵妃娘娘,又诞下了一位小公主!是龙凤胎啊!龙凤呈祥!天佑我大夏啊!” 龙凤胎?! 太医说的是真的! 陈平川看看左边这个產婆怀里的儿子,又看看右边那个產婆怀里的女儿,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幸福来得太突然,太猛烈,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承受。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李安看他摇摇欲坠,连忙扶住他。 “朕……朕没事……”陈平川摆了摆手,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復著自己激动到快要爆炸的心情。 他走到两个產婆面前,小心翼翼地,一手一个,將两个孩子都抱在了怀里。 左边的是哥哥,右边的是妹妹。 他们那么小,那么软,闭著眼睛,小嘴还在不停地砸吧著。 一股从未有过的,名为“父亲”的温情和责任感,瞬间填满了他的整个胸膛。 这就是他的孩子。 是他和三娘的孩子。 是他陈平川,在这个世界,血脉的延续。 他抱著孩子,眼眶一热,两行清泪,顺著脸颊滑落下来。 他哭了。 这个征服了无数敌人,建立了一个庞大帝国的男人,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 昭华、若素和静姝,也一脸疲惫但满是笑容地从產房里走了出来。 “陛下,快进去看看三娘姐姐吧,她累坏了。” 陈平川这才如梦初醒,他將孩子交给昭华和罗氏太后,三步並作两步衝进了產房。 凤三娘虚弱地躺在床上,头髮都被汗水湿透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平川……”她看著他,露出了一个幸福的笑容。 陈平川跪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不停地亲吻,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哽咽的话。 “三娘,辛苦你了……” 窗外,一道惊雷划破夜空,紧接著,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洗刷著闷热的天地。 大夏帝国的第一位皇子和第一位公主,在风雷激盪之夜,降临人间。 …… 自从有了儿女,陈平川一有空,就跑到凤三娘的寢宫,躺在床上看著两个小婴儿,笑著畅想自己孩子未来的模样。 是像自己多一点,还是像三娘多一点? 他会喜欢舞刀弄枪,还是喜欢读书写字? 自己该怎么教导他?是让他走自己规划好的路,还是让他自由发展? 一想到这些,陈平川就觉得一阵头大,同时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和责任感。 他的身份除了一个皇帝之外,还有一个新身份,父亲。 这种角色的转变,让他感到新奇,也让他原本坚硬的心,变得柔软了许多。 这天,他正在用一把小刀,认真地雕刻著一只木马,准备给长大后的孩子们玩。 这时,玲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陛下。” “嗯?”陈平川头也不抬,专注於手上的活计,“什么事?” “暗影司有几份来自海外的密报,需要您亲自过目。”玲儿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陈平川知道,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情报,她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自己。 他放下手里的木马和刻刀,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去御书房说。” 看了一眼,正和孩子睡觉的凤三娘,陈平川不想让外面的风雨,打扰到这里的寧静。 他站起身,跟著玲儿,快步走向了御书房。 御书房內,光线有些昏暗。 陈平川坐在龙椅上,面前的御案上,摊开著几份用特殊墨水写就的密报,字跡细密,內容却让他心头沉重。 这些密报,来自大夏遍布海外的商站和暗影司的探子,目的地各不相同,有奥斯曼,有欧罗巴,甚至还有远在新大陆的港口。 它们共同指向了一个让陈平川感到不安的趋势。 “陛下,这是三个月前,从一个叫『伦敦』的港口发回的。” 玲儿指著其中一份密报,轻声解释道,“我们的商船在那里发现,一种叫『大不列顛』的国家,正在大规模使用一种水力驱动的纺织机器。其效率,据船长估算,是我大夏传统织机的十倍以上。而且,他们仿製了我们的新式农具,正在进行一种叫做『圈地运动』的变革,无数农民失去土地,涌入城市,成为那些新式工厂的工人。” 陈平川的眉头皱了起来。 水力纺织机?圈地运动? 这些词汇,对於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无异於天书。但对於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他来说,却再熟悉不过了。 这不就是工业革命的前兆吗! 他记得,在原本的歷史上,英国的工业革命,要到十八世纪中后期才会真正开始。可现在,才不过是十七世纪,居然就已经出现了水力纺织厂的雏形。 “还有这份,”玲儿又拿起另一份,“来自一个叫『德意志』的地方。当地的铁匠,似乎通过某些渠道,得到了我们淘汰的早期火銃。他们虽然没能仿製出连珠銃,却另闢蹊径,改进了枪械的闭锁结构,製造出一种新型的『速射枪』。虽然射速远不及我们的『龙兴三年式』,但其理念,已经非常接近了。” 什么! 陈平川的心,又是一沉。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领先这个时代数百年的科技知识。 连珠銃、后膛炮、铜壳定装弹……这些都是他引以为傲的“大杀器”,是他建立赫赫武功,荡平四夷的根本。 可现在,西方人居然也开始朝著这个方向发展了。 “最让我们在意的,是这份。”玲儿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她递上最后一份密报,上面用红笔画了一个圈。 “这份情报,来自新大陆的一个英属殖民地。当地一些受过教育的精英,通过翻译,阅读了您当年所著的《安民论》。” 《安民论》? 陈平川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他早年为了忽悠……不,是为了启迪民智,隨手写的一本小册子。里面用大白话,讲了一些“天赋人权”、“主权在民”之类的初级民主思想。 这东西,怎么会传到美洲去? “当地人称呼那片殖民地为『旗国』,”玲儿继续说道,“《安民论》在他们的精英阶层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他们认为,既然『君权神授』是虚假的,那么远在万里之外的『大不列顛』国王,就没有权力向他们徵收重税。一种名为『独立』的思想,正在他们中间悄然蔓延。” “……” 陈平川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呆呆地看著手里的密报,脑子里乱成一团。 水力纺织厂、后膛枪、独立思想…… 这些本该在一百多年后,甚至两百年后才会出现的东西,现在,竟然因为他的到来,被硬生生地提前了。 他想起来了,一个名词——蝴蝶效应。 他就是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他为了发展大夏的经济,鼓励海上贸易,將丝绸、瓷器、茶叶,连同更先进的生產技术,一同输送到了全世界。 他为了宣扬大夏的国威,传播自己的思想,让《安民论》这样的小册子,隨著商船,流传到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他本以为,这只是单纯的技术和文化输出,可以为大夏换来滚滚的白银,可以潜移默化地“汉化”那些蛮夷。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技术和思想,对於正处於资本主义萌芽阶段的西方世界来说,不亚於一剂强效催化剂! 它们点燃了西方工业革命的火种,也点燃了殖民地人民反抗的火焰。 “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陈平川喃喃自语,心里很是无奈。 他一直將目光锁定在东亚,以为搞定了高丽和倭国,解决了北方的草原部落,大夏就可以高枕无忧,享受几百年的太平盛世。 可他忘了,这个世界,是圆的。 当他在东方建立起一个庞大的中央集权帝国时,西方的世界,正在因为他无意间的“资助”,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充满变数的道路。 可是,如果他不搞这些东西,又如何能拯救已经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大汉帝国,以及那些可怜的百姓? “陛下,不必过於忧虑。”玲儿看出了他的担忧,开口安慰道,“虽然西方诸国发展很快,但根据我们的评估,他们的整体实力,无论是军备还是国力,距离我大夏,至少还有五十年的差距。我们依然拥有绝对的优势。” “五十年……”陈平川苦笑一声。 五十年,对於一个国家来说,很长吗? 不,一点都不长。 想当年,他从一个一穷二白,连饭都吃不饱的放牛娃,到今天君临天下,富有四海,也不过才用了二十年的时间。 西方世界一旦走上了工业化的快车道,其发展速度,將会是指数级的。 今天,他们能搞出水力纺织机,明天,他们就能搞出蒸汽机。 今天,他们能搞出后膛枪,明天,他们就能搞出线膛炮。 而大夏呢? 大夏现在,依旧是一个庞大的农业帝国。虽然有了火器,有了新政,但其本质,並没有改变。 一旦西方的科技追上来,甚至反超…… 陈平川不敢再想下去。 他想起了前世那个屈辱的时代,想起了那些在船坚炮利面前,不堪一击的八旗和绿营,想起了那段被异族用鸦片和炮火,强行打开国门的歷史。 那种事情,绝不能在他的时空,在他的大夏重演! 第491章 北疆燃烽火,朝堂起风雷 “不,五十年太久了。朕,只爭朝夕!” 陈平川猛地站了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他不能再沉浸於征服东亚的功绩之中,不能再满足於眼前的太平盛世。 他必须跑起来,必须带著大夏,拼命地往前跑! 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你不努力,就会被人超过! “玲儿,传朕的旨意!”陈平川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 “第一,立即成立『皇家海外事务司』,由你亲自负责。將所有海外情报网整合起来,给朕盯紧了西方诸国的每一点技术进步和军事动向!朕要知道,他们在造什么船,炼什么钢,用什么枪!任何情报,不得延误!” “第二,扩大『华夏联合舰队』的规模!丁远在倭国干得不错,但他的眼光,不能只盯著东瀛。朕要我们的舰队,不仅能封锁东亚,还要能远航至西方,保护我们的商路,彰显我们的国威!” “第三……”陈平川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个让玲儿都感到震惊的决定。 “传工部尚书全伯,立刻来见朕!朕要成立一个全新的机构,一个凌驾於所有工坊之上的机构。朕要给他钱,给他权,给他全大夏最好的工匠!朕要他,给朕造出……能更先进的钢铁巨兽!”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一场席捲全球的科技竞赛,已经拉开了序幕。 …… 龙兴八年,夏。 就在京城还沉浸在凤贵妃有喜,大赦天下的喜庆氛围中时,一匹快马,带著八百里加急的军报,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衝破了京城的寧静。 “报——!北疆急报!辽东失守!辽东都护使殉国——!” 悽厉的喊声,划破了清晨的薄雾,让无数上朝的官员,都停下了脚步,惊愕地望向那名浑身浴血,声音嘶哑的信使。 半个时辰后,太和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一个个面色凝重,连大气都不敢出。 龙椅上,陈平川一身玄色常服,面沉似水。他手中捏著那份来自北疆的军报,眼里怒火闪动。 军报的內容,很简单,却触目惊心。 半个月前,一支由蒙古骑兵和金髮碧眼的“罗剎鬼”组成的联军,突然出现在辽东。 他们绕过了沿途的烽火台,以惊人的速度,突袭了辽东重镇辽阳。 大夏辽东都护使宋长庚,率部死战,终因寡不敌眾,城破殉国。 辽阳城內,数万军民,惨遭屠戮。 联军在占领辽阳后,並未停歇,兵锋直指山海关,整个辽东走廊,已然岌岌可危! “蒙古人……罗剎鬼……” 陈平川缓缓地念出这几个字,声音冰冷。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竟然这么快就发生了。 北方的游牧民族,与西方的扩张势力,勾结到了一起! “陛下,”首相赵康颤巍巍地出列,老脸上满是忧色,“这伙蒙古人,是从何而来?塔尔罕部不是已经被我大夏击溃,远遁漠西了吗?难道是他们去而復返?” “不是塔尔罕。” 兵部尚书李岩站了出来,他摊开一张巨大的堪舆图,指著漠北的方向。 “根据锦州守將周勇的飞鸽传书,这支蒙古大军的旗號,是『乞顏』。他们的首领,自称『铁木真』。” 铁木真? 陈平川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虽然此铁木真,非彼铁木真,但一个敢用这个名字作为自己称號的草原雄主,绝非等閒之辈。 “这个铁木真,是什么来头?”陈平川沉声问道。 “回陛下,”李岩躬身道,“据我们之前掌握的情报,此人原是漠北一个不起眼的小部落首领。在塔尔罕主力被我军击溃后,草原上陷入了权力真空。此人以『为草原復仇』为名,迅速收拢了塔尔罕的残部,又联合了塔塔尔、蔑儿乞等多个部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统一了整个漠北东部。” “此人,驍勇善战,而且极有手腕。他颁布了严苛的军法,將所有部落的战士,都打散混编,彻底消除了部族隔阂。所有战利品,都由他统一分配。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如今的漠北联军,其凝聚力和战斗力,恐怕……已远超当年的塔尔罕。” 听完李岩的介绍,殿內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一个心狠手辣,又懂得权谋的草原梟雄。 这简直就是另一个塔尔罕,甚至比塔尔罕更难对付! “那些罗剎鬼呢?”陈平川的目光,落在了堪舆图上,大夏北方那片广袤的,被標註为“沙俄”的土地上。 “陛下,这些罗剎鬼是沙俄帝国的军队。”李岩的脸色更加难看,“为首的,是一个叫伊凡·谢苗诺夫的將军。他们装备著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火枪,射程极远,威力巨大。辽阳之战,宋都护的军队,就是在城头被这些罗剎鬼的火枪压制,根本抬不起头,才让蒙古人轻易地登上了城墙。” “根据我们审问俘虏得到的消息,这个铁木真,在统一漠北之后,深知仅凭蒙古骑兵,无法与我大夏的天兵抗衡。於是,他派了使者,穿越了茫茫的雪原,与沙俄帝国取得了联繫。” “当时的沙俄君主,是一个叫伊凡三世的男人,此人野心勃勃,正致力於向东方扩张。两人一拍即合,达成了所谓的『反夏盟约』。” “而他们订下的盟约规定:沙俄出动一万哥萨克骑兵,五千名装备新式火枪的步兵,並向蒙古人提供火器技术。作为回报,战后,整个东北亚的皮毛產地和矿山,都归沙俄所有。” “而铁木真,则出动他麾下最精锐的三万蒙古骑兵,负责正面冲阵。战后,他可以得到整个漠南草原,以及辽东的部分土地。” “他们的战略很明確,”李岩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路,“先是吞併草原上所有不肯归顺的部落,然后夺取我大夏的辽东,以此为基地,最后……南下,直取山海关!” “混帐!” 镇北大將军秦锋再也听不下去,猛地踏前一步,声如洪钟。 “区区三万蒙古蛮子,加上一万五的罗剎鬼,就敢號称要攻破我山海关?简直是痴人说梦!陛下,末將请命,愿亲率三万玄甲重骑,即刻北上!不出三月,必將那铁木真和罗剎鬼的头颅,献於御前!” “末將请战!” “末將愿为先锋!” 车骑大將军石头,以及一眾武將,纷纷出列请战,一时间,太和殿內杀气腾腾。 陈平川抬手,制止了眾將的请战。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 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沙俄。 这个在他前世歷史上,侵占了华夏数百万平方公里土地的北极熊,终於还是露出了它的獠牙。 而且,它一出手,就拿出了1815年水准的武器。 惠灵顿滑膛炮?霍尔速射枪? 这些东西,虽然比不上他手中最新的“龙兴三年式”连珠銃,但比起大夏军队中尚未完全换装的旧式火器,已经具备了相当的优势。 尤其是,当这种技术优势,与蒙古骑兵的机动性和衝击力结合在一起时,所產生的化学反应,是致命的。 辽阳的惨败,就是血的教训。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边境衝突,也不是一次普通的蛮族入侵。 这是一场……文明与文明之间的碰撞。 是一场……东西方两大新兴势力,为了爭夺未来世界主导权,而展开的第一次,血腥的试探。 “眾卿,都说说吧。”陈平川缓缓开口,目光扫过殿下的每一个人,“你们有什么想法?” 一时间,殿內鸦雀无声。 刚才还喊打喊杀的武將们,此刻也冷静了下来。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宿將,自然明白,这次的敌人,和以往完全不同。 硬碰硬? 秦锋的玄甲重骑,自然不惧蒙古人的弯刀。 可他们能顶得住罗剎鬼那射程惊人的火枪吗? 辽阳守军的下场,还歷歷在目。 “陛下,”首相赵康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了,“老臣以为,此事,当慎重。敌军势大,且有地利之便。我大军远征,粮草补给,是为大难。不如……先固守山海关,同时派遣使者,斥责那沙俄君主,令其退兵。或可……许以岁幣,以安其心?” “岁幣?!” 陈平川还没说话,秦锋就炸了。 “赵相!我大夏开国以来,只有別人给我们进贡的份,什么时候轮到我们给別人送钱了?我大夏將士的血,不能白流!辽阳数万军民的冤魂,还在天上看著我们!” “秦將军息怒,”赵康嘆了口气,“老夫何尝不知?只是……国库刚刚免了三年赋税,如今又要支撑一场倾国之战,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户部尚书张盛財也出列,苦著脸附和道:“陛下,赵相所言不虚。若要出动十万以上大军,远征辽东,光是粮草军械的耗费,每日便是一个天文数字。如今国库不足,恐怕……难以支撑半年。” 文官主和,武將主战。 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 陈平川的目光,却越过了他们,落在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身影上。 那是天算司的负责人,也是他的大舅哥,张盛財的儿子——张金宝。 从军报被呈上来的那一刻起,这个年轻人就一直低著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金宝。”陈平川淡淡地开口。 “臣在。”张金宝一个激灵,连忙出列。 “天算司,有什么要说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 ---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张金宝身上。 天算司,这个由皇帝一手建立的神秘机构,虽然权力极大,但一直由户部尚书张盛財兼管。张金宝作为张盛財的独子、皇帝的小舅子,年纪轻轻就在天算司担任要职,不少人私下里都觉得,这不过是皇亲国戚的荫庇罢了。 一个靠著裙带关係上位的紈絝子弟,在这种军国大事上,能有什么高见? 张盛財站在一旁,手心里已经捏出了一把汗。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知斗鸡走狗的紈絝少爷了。 这几年在天算司的歷练,让他脱胎换骨,变得沉稳而精干。 但,这毕竟是他第一次在如此重要的朝会上,直面皇帝和满朝文武。 一步走错,不仅他自己前途尽毁,甚至会连累整个张家。 然而,张金宝接下来的表现,却让所有人惊艷。 他没有丝毫的慌乱,先是恭敬地对陈平川行了一礼,然后才不卑不亢地开口说道:“回陛下,关於北方战事,天算司有三点浅见。” 他的声音清朗而镇定,条理清晰,完全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其一,辽阳之失,非战之罪,乃情报之失。” “我天算司原在辽东的情报网,多以商贾为主。这些人,善於打探城中物价、官吏动向,但对於广袤的辽东山林和草原,却是一无所知。敌军正是利用了这一点,绕开了我们的眼线,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其二,敌军虽眾,其心必异。” “沙俄与蒙古,不过是因利而合的乌合之眾。沙俄要的是土地和资源,铁木真要的是人口和草场。他们的联盟,建立在对我大夏的劫掠之上。一旦劫掠不成,或是分赃不均,必然反目成仇。此乃我军可利用之机。”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敌军之强,在於其『新』。新式火器,新式战法。而我军之败,在於其『旧』。用旧的思路,去应对新的敌人,焉能不败?” 张金宝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著陈平川。 “因此,臣以为,此战的关键,不在於打,也不在於和,而在於『知』!知己,更要知彼!我们必须立刻建立一个全新的、专门针对北方环境的情报体系,弄清楚敌人的每一个细节!他们的火枪,到底能打多远?装填一次,需要多久?他们的哥萨克骑兵,和蒙古骑兵,战法有何不同?那个铁木真,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的弱点是什么?那个沙俄將军,又有何癖好?” “只有將这一切都了如指掌,我们才能制定出真正克敌制胜的方略!否则,无论派多少大军,带多少粮草,都不过是给敌人送人头罢了!” 一番话说完,整个太和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张金宝这番鞭辟入里的分析给镇住了。 就连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秦锋和赵康,此刻都陷入了沉思。 是啊,他们爭论了半天,却连敌人到底是什么样子都还没搞清楚。 这仗,怎么打? 陈平川的眼中,闪过一丝讚许的光芒。 他这个好兄弟,大舅哥,早已成长起来了。 不仅继承了他父亲的精明,更多了几分年轻人敢想敢干的锐气。 让他刮目相看。 尤其是他提出的“知己知彼”的观点,正中陈平川的下怀。 “说得好。”陈平川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那你认为,这个全新的情报体系,该由谁来建立?谁,又能担此重任?”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了户部尚书张盛財。 张盛財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明白,这是皇帝在给他机会,也是在考验他。 他毫不犹豫地出列,跪倒在地。 “陛下,老臣年迈,精力不济,早已不堪兼任天算司总管一职。这些年,天算司的大小事务,多由犬子金宝打理。辽东情报网的失利,老臣亦有不可推卸之责任。” “老臣恳请陛下,免去老臣天算司总管之职,並……举荐张金宝,接任此位!” 说著,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犬子必不负陛下所託!若有差池,臣愿与他同罪!” 满朝譁然! 谁也没想到,张盛財竟然会主动请辞,並且力保自己的儿子上位! 这可是天算司总管啊! 监察百官,刺探军情,权力之大,仅在皇帝和首相之下。 张盛財就这么轻易地交出去了?还压上了自己的身家性命? 张金宝也是一愣,他看著跪在地上的父亲,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知道,父亲这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和威望,为他铺路! “父亲……”他哽咽著。 “哭什么!”张盛財头也不回地低喝一声,“你是皇上要用的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陈平川静静地看著这对父子,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张盛財这个人,虽然有些贪財,有些市侩,但对自己,对大夏,却是忠心耿耿。而且,他知进退,懂取捨,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他今天这一跪,不仅为儿子扫清了上位的障碍,也向满朝文武,表明了他们张家绝无结党营私之心。 这份情,陈平川领了。 “张爱卿,平身吧。”陈平川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你为国操劳半生,朕都看在眼里。既然你觉得累了,朕便准了你的请辞。从今日起,你便专心打理户部,为大军筹措粮草吧。” “谢陛下隆恩!”张盛財再次叩首,苍老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隨后,陈平川的目光,转向了张金宝。 “张金宝。” “臣在!” “朕,现在正式任命你为天算司总管,总领大夏內外一切情报事务。” 陈平川站起身,从御案上拿起一枚小小的,刻著龙纹的令牌,一步步走下台阶。 “朕,再赐你『便宜行事』之权!凡涉军情,无论对方是何身份,官居何位,你都可先斩后奏!所需钱粮人手,户部、兵部、地方官府,必须无条件配合!” 他將令牌,亲手交到了张金宝的手中。 “朕只有一个要求。”陈平川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个月!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朕要看到一份完整的,关於沙俄蒙古联军的一切!能不能做到?!” 张金宝紧紧握著手中冰冷的令牌,只觉得它重如千钧。 这是信任,是权力,更是责任! 他挺直了胸膛,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回应道: “陛下放心!臣,万死不辞!” 这一刻,那个曾经的紈絝子弟张金宝,已经死了。 取而代之的,是大夏帝国新一任的,冷酷而精干的情报头子。 他不想再依靠妹妹的光环,不想再顶著国舅爷的身份。 他要用自己的能力,向所有人证明,他张金宝,配得上这个位置! 他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闭上嘴巴! 更重要的,他要为大夏,守好这片江山,让他远在后宫的妹妹,能一世安稳! 下朝之后,张金宝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位於京城偏僻角落的天算司衙门。 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即將从这里开始。 第492章 恶犬与毒蛇,致命的盟约 天算司衙门,密室。 昏黄的烛火下,张金宝的脸色比纸还要苍白。 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放著三件东西。 一封血跡斑斑的遗书,一枚断裂的狼牙配饰,还有一小撮被烧焦的衣物残片。 它们是天算司在辽阳的情报网,留下的最后痕跡。 负责人王冕,在城破之前,服毒自尽。他在遗书中,详细描述了敌军攻城的惨烈景象,以及对情报失误的沉痛懺悔。 他的两名副手,老李和小赵,为了掩护其他外围人员撤离,主动暴露,与冲入联络点的蒙古兵同归於尽。 整个辽阳情报站,七名核心成员,全军覆没。 张金宝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王冕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他记得,王冕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商人,在辽东经营了二十多年,对那里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可就是这样一位老手,却在这次的突袭中,毫无还手之力。 问题出在哪里? 张金宝一遍又一遍地復盘著整个事件的经过。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將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底,认真分析著失败的每一个细节。 良久,他睁开眼睛,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来人。” 一名黑衣下属出现在他身后。 “传我的命令。第一,立刻抚恤所有殉职人员家属,標准……提高三倍。他们的子女,由天算司负责抚养成人。” “第二,废除东北地区所有旧的商探联络点。所有外围人员,立刻转入静默状態,等待新的指令。” “第三,给我找一个人。” 张金宝从一堆卷宗中,抽出了一份。 “赵山。辽东抚顺人,世代以打猎为生。半个月前,他所在的村子,被一支蒙古游骑兵屠戮,全家一百一十三口,只有他一人因为进山打猎而倖免。此人熟悉山林,目前……应该正在辽东的山里,报復落单的蒙古兵。” “找到他。告诉他,朝廷可以给他报仇的机会。不是让他一个人去送死,而是给他一支队伍,给他最好的武器和补给,让他带著我们的人,去猎杀那些侵略者!” 下属接过卷宗,没有多问一句,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黑暗中。 张金宝知道,他这是在赌。 赌那个叫赵山的猎户,將这人的丛林生存技巧,与天算司的情报网络、大夏的军事力量结合起来,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他要建立的,不再是以往那种被动收集情报的“耳朵”。 他要一支主动出击,能够深入敌后,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刺探、破坏、暗杀的“獠牙”! 他將这支未来的新队伍,命名为——山林斥候。 同时,张金宝对天算司的內部结构,也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將整个天算司,拆分成了“外勤”和“內勤”两大系统。 外勤司,负责情报的刺探和执行。下面又根据任务环境,细分为“山林斥候”、“城市暗桩”、“海外信使”等多个部门,各司其职,互不统属,单线联繫。 內勤司,则负责情报的匯总、分析、甄別、归档。张金宝从国子监和民间,招募了大量精通算学、地理、语言的专业人才,对所有送回来的情报,进行交叉比对,去偽存真,最终形成一份精准的分析报告,呈送给皇帝和兵部。 两大系统,一动一静,一明一暗,构成了一张全新的,更加严密,也更加高效的情报天网。 …… 七天后。 辽东,一片绵延不绝的原始森林边缘。 一名天算司的探子,小心翼翼地按照约定的方式,吹响了三长两短的鸟鸣。 林中一片寂静。 就在探子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准备离开时,一个冰冷的,带著浓重口音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谁派你来的?” 探子浑身一僵,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他甚至没有察觉到,身后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他缓缓转过身,看到一个如同铁塔般的汉子。 汉子身穿破烂的兽皮,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一双眼睛,却亮得嚇人,里面燃烧著不加掩饰的仇恨和野性。 他的背上,背著一张比人还高的巨弓,腰间插著一把砍柴刀。 正是赵山。 “我……我是天算司的人。”探子强忍著恐惧,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奉我们总管之命,来找你。” 赵山盯著那块令牌,眼神闪烁了一下。 “官府的人?找我做什么?”他冷笑一声,声音沙哑,“我现在忙著杀蒙古韃子,没空搭理你们!” “我们总管说,你这样杀,杀到死,也报不了仇。”探子鼓起勇气,大声说道,“蒙古人有三万,你杀得完吗?他们背后,还有更厉害的罗剎鬼!你想让你全村老小的在天之灵,看著你像个野兽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林子里吗?” 赵山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探子知道,自己的话,刺中了他的痛处。 “我们总管说了,”探子趁热打铁,“他可以给你一个真正的机会。他会给你一支一百人的队伍,他们都和你一样,是最好的猎手,家园被毁,至亲被杀!他会给你们最好的武器,最快的马,最锋利的刀!他还会给你们提供蒙古人和罗剎鬼的动向,让他们在哪里吃饭,在哪里睡觉,都一清二楚!” “他不要你们去衝锋陷阵,只要你们做你们最擅长的事情——潜伏,侦查,下套,放冷箭!用你们的方式,把那些侵略者,一个个,全部送到地狱里去!” “你的仇,朝廷帮你报!你,愿意吗?” 赵山沉默了。 他那双充满了仇恨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探子,仿佛要將他看穿。 良久,他那紧握著砍柴刀的手,缓缓鬆开了。 “你们总管……是谁?” “天算司,张金宝。” 赵山咀嚼著这个名字,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菸草熏得发黄的牙齿。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好。我跟他干。” “从今天起,我赵山的这条命,就是他张金宝的。” “只要能杀光那些狗娘养的韃子和罗剎鬼,让我做什么都行!” 三天后,在寧远城外的一处秘密营地里。 一支由一百名精壮猎户组成的特殊部队,正式成立。 他们就是“山林斥候”的第一批成员。 张金宝站在他们面前,只说了一句话。 “从今天起,你们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號。你们的任务,也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悬在敌人头顶的眼睛和尖刀!去吧,用敌人的血,来洗刷我们的耻辱!” --- 漠北,辽阳城。 曾经繁华的大夏都护府,如今已经变成了沙俄与蒙古联军的临时大本营。 城內,隨处可见巡逻的蒙古骑兵和金髮碧眼的沙俄士兵。汉人的商铺被洗劫一空,门板上还残留著暗红色的血跡。空气中,瀰漫著烤肉、马粪和烈酒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 都护府衙门,原本是宋长庚办公的地方,此刻,却被两个新的主人占据。 东边的暖阁,属於蒙古大汗,铁木真。 西边的正堂,则被沙俄將军,伊凡·谢苗诺夫,改造成了他的指挥部。 此刻,正堂之內,一场激烈的爭吵正在进行。 “將军阁下!我再说一遍!我们应该立刻南下,趁著大夏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鼓作气,拿下山海关!” 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哥萨克军官,他情绪激动,挥舞著手臂。 “只要我们控制了山海关,整个华北平原,就等於向我们敞开了大门!那里的財富、女人,足够我们享用一百年!” “愚蠢!” 坐在主位上的伊凡·谢苗诺夫,冷冷地打断了他。 伊凡约莫四十多岁,身材高大,有著一头灿烂的金髮和鹰隼般锐利的蓝色眼睛。他穿著一身笔挺的沙俄军服,胸前掛满了勋章,脸上带著一种与生俱来的傲慢。 他端起桌上的银杯,抿了一口来自法兰西的葡萄酒,慢条斯理地说道: “安德烈,你的脑子里,除了劫掠和女人,还能不能装点別的东西?你以为大夏帝国,是西伯利亚那些未开化的部落吗?”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用马鞭指著山海关的位置。 “这里,是天下第一雄关!城高墙厚,易守难攻。更重要的是,大夏皇帝,那个叫陈平川的年轻人,绝不是个傻子。辽阳失陷的消息,现在肯定已经传到了他的京城。你信不信,现在至少有十万大夏精锐,正在开往山海关的路上?” “我们这点人,去硬攻山海关?那不叫勇敢,叫送死!” “那我们该怎么办?”安德烈有些不服气地问道,“难道就一直待在辽阳这个破地方吗?这里的冬天,能冻死人!” “当然不。”伊凡的嘴角,勾起一丝阴险笑意,“我们要等。等大夏人,自己送上门来。”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了门口。 “正好,我们尊贵的盟友,也来了。” 只见一名亲兵引著一个身材中等,但异常敦实的蒙古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穿著一身华丽的貂皮长袍,腰间掛著一柄镶满宝石的金鞘弯刀,正是乞顏部的可汗,铁木真。 铁木真的脸上,带著谦卑的笑容,一进门,就对著伊凡行了一个抚胸礼。 “尊敬的伊凡將军,愿长生天保佑您。” “铁木真汗,请坐。”伊凡指了指旁边的椅子,態度不冷不热。 对於这个蒙古盟友,他从骨子里就看不起。在他看来,这些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不过是他实现沙皇陛下东扩伟业的一枚棋子罢了。 铁木真也不在意他的態度,很自然地坐了下来。 他那双看似浑浊的小眼睛,不著痕跡地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將他们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將军,我刚刚得到消息。”铁木真开门见山地说道,“大夏人的一支援军,大概三千人,正护送著一大批军用物资,从锦州出发,目的地,应该是北面的寧远堡。” “哦?”伊凡来了兴趣,“物资?是什么物资?” “火药。大量的火药。”铁木真压低了声音,“足够寧远堡的守军,打上一整年。” 伊凡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知道,大夏军队的战斗力,一大半都来自於他们那犀利的火器。而火器的关键,就是火药。 如果能劫了这批火药,不仅能沉重打击大夏的军心,更能极大地削弱寧远堡的防御。 最重要的是,这些缴获的火药,可以用来补充他们自己日益紧缺的弹药储备。 “他们走哪条路?”伊凡追问道。 “必经之路,只有一条。”铁木真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画了一个圈。 “黑松林。” “那是一片方圆百里的原始森林,道路狭窄,地形复杂。大夏人的火銃阵,在那里根本施展不开。是打伏击的绝佳地点。” 伊凡盯著地图上的“黑松林”,蓝色的眼珠里,闪烁著贪婪和兴奋的光芒。 大夏的运粮队在他的速射枪兵和哥萨克骑兵面前,像宰杀羔羊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好!太好了!”伊凡一拍桌子,“铁木真汗,你这次,可是给我送来了一份大礼!” “我们立刻出动!我亲率五千名速射枪兵,在黑松林正面设伏。你的三万铁骑,从两侧包抄,截断他们的退路!务必全歼这股夏军,將火药全部夺过来!” “一切,都听从將军的安排。”铁木真依旧是那副恭顺的模样。 然而,在他低下头的瞬间,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当然知道伊凡在想什么。 让自己的蒙古铁骑去当诱饵,去啃硬骨头,而他伊凡的宝贝枪兵,则躲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这场仗打下来,无论胜负,他蒙古人的伤亡,都绝对是最大的。 铁木真心中冷笑。 这些罗剎鬼,真是把我们蒙古人,当成没脑子的蠢货了。 不过,他没有表露出来。 他需要沙俄的火器,需要沙俄的帮助,来对抗强大的大夏。 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他必须忍。 等到他从沙俄人这里,学会了製造火枪火炮的技术,等到他用大夏人的血,磨礪出更强大的军队…… 到那个时候,无论是大夏,还是沙俄,都將匍匐在他的脚下! 这个富饶的,广阔的世界,最终只会有一个主人。 那就是他,成吉思汗的后裔,草原新的苍狼——铁木真! “將军,既然计划已定,那我就先回去准备了。”铁木真站起身,再次行礼。 “去吧。”伊凡挥了挥手,心思已经完全沉浸在即將到来的胜利之中。 看著铁木真离去的背影,一旁的安德烈不屑地撇了撇嘴。 “將军,您就这么相信这个蒙古人?我总觉得,他那双小眼睛里,藏著一肚子坏水。” “相信他?”伊凡冷笑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了酒杯,“我谁都不信。我只信我手中的枪,和我一万五千名英勇的沙俄士兵。” “至於铁木真……”伊凡晃了晃杯中的红酒,“不过是一条暂时听话的狗罢了。等我们利用他,敲开了大夏的国门,这条狗,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到时候,我会亲手拧断他的脖子,把他的皮,製成一张精美的地毯,铺在我的作战室里。” 伊凡將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了残忍而满足的笑容。 他並不知道,他眼中的那条“狗”,此刻,也在用同样冰冷的目光,盘算著该如何將他这个“主人”,连皮带骨地吞下去。 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即將在黑松林展开。 第493章 黑松林忠魂饮恨,寧远堡智破敌谋 黑松林。 正如其名,这里生长著大片大片的黑松,树干挺拔,遮天蔽日。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针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显得幽深而静謐。 一条狭窄的土路,蜿蜒著穿过林海,这是从锦州通往寧远堡的唯一官道。 一支三千人的大夏军队,正沿著这条土路,缓缓行进。 队伍的中间,是上百辆装得满满当当的大车,车上盖著厚厚的油布,散发出淡淡的硫磺气味。 这正是袁野將军率领的火药运输队。 袁野骑在马上,眉头紧锁,警惕地扫视著四周。 他总觉得,这片林子,太过安静了。 连一声鸟叫,一声虫鸣都听不到。 安静得,让人心慌。 “传令下去!全军保持戒备!斥候前出三里,两翼加强巡查!”袁野沉声下令。 “是,將军!”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龙兴二年式”火銃,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袁野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將,参加过平定草原,也参加过东征倭国,大小战阵,经歷过数十次。 他深知,越是平静的地方,往往越是暗藏杀机。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敌人的狡猾和姦诈。 就在队伍行进到森林最深处,一个地势最低洼的谷地时,异变陡生! “咻——!” 一声刺耳的尖啸,划破了林中的寂静。 紧接著,道路两侧的密林中,突然响起了密集的,如同炒豆子一般的枪声! “砰!砰!砰!砰!” 无数铅弹,拖著致命的呼啸,从林中射出,瞬间覆盖了整个官道!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斥候,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打成了筛子,从马上栽了下来。 紧接著,是前锋部队的士兵。 他们身上穿著的甲,在这种近距离的攒射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一排排的士兵,胸口爆出大团的血,惨叫著倒下。 “敌袭!有埋伏!” 袁野目眥欲裂,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嘶声怒吼。 “结阵!快!结阵还击!”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道路太过狭窄,队伍被拉成了一条长蛇,根本无法在第一时间展开战斗队形。 士兵们挤在一起,乱作一团,成了敌人的活靶子。 更可怕的是,敌人的火枪,射程远超他们的想像。 许多士兵,还没看清敌人在哪里,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子弹击中,倒在血泊之中。 “敌人的枪比我们打的远!”一名老兵绝望地大喊。 “稳住!都给老子稳住!” 一名队正挥舞著军刀,试图组织士兵们依託大车进行抵抗。 然而,他刚刚喊出声,一颗子弹就精准地射穿了他的额头,红白之物,溅了身后士兵一脸。 “啊——!” 那名年轻的士兵,被眼前的惨状嚇得魂飞魄散,扔掉手里的火銃,转身就想往回跑。 “不许退!后退者,斩!” 袁野一刀劈翻了那名逃兵,双目赤红。 他知道,一旦阵脚乱了,他们这三千人,今天就得全部交代在这里! “神机营!给老子打!把他们压下去!” 经过短暂的慌乱后,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开始自发地组织起来,他们躲在大车后面,將手中的火銃伸出,朝著枪声最密集的方向,胡乱地开火还击。 然而,他们的“龙兴二年式”火銃,虽然射速不慢,但在这种看不见敌人的丛林战中,效果微乎其微。 子弹大多都打在了树干上,激起一片片木屑。 而敌人的火力,却丝毫没有减弱。 就在这时,林中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吶喊声! “乌拉——!” “杀——!” 无数身穿皮袄,挥舞著马刀的哥萨克骑兵,和身穿兽皮,状若疯魔的蒙古骑兵,从森林的两翼,如同潮水一般,猛地冲了出来! 他们的目標,不是被压制在谷底的夏军主力,而是队伍后方的輜重和退路! “不好!是骑兵!” 袁野的心,沉到了谷底。 前有罗剎鬼的火枪封锁,后有蒙古的骑兵包抄。 他们,被包饺子了! “將军!我们被包围了!”副將李锐浑身是血地衝到袁野身边,他的左臂上,插著一支羽箭。 “我们……我们中计了!” “我他娘的当然知道中计了!”袁野避开一支羽箭,嘶吼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个屁用!” 他看了一眼身后那些装满了火药的大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李锐!” “末將在!” “我命令你,带领一营的弟兄,不惜一切代价,给老子守住后路!绝对不能让蒙古人衝过来!”袁野指著李锐,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些火药,是寧远堡十几万军民的命!就算是死,也绝不能落到敌人手里!” “你……”袁野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带著剩下的人,护著车队,从正面,给老子衝出去!能衝出去多少,算多少!” “將军!”李锐大惊,“那你呢?!” “老子给你断后!”袁野一把推开他,翻身上马,“老子是主將!这责任,得老子来扛!” “將军!不可!”李锐死死地拉住袁野的韁绳,虎目含泪,“要断后,也是末將断后!您必须活著衝出去!您要把这里的消息,带给陛下!” “滚!”袁野一鞭子抽在李锐的手上,“这是命令!” 他不再理会李锐,调转马头,面向那片枪声最密集的森林,举起了手中的战刀。 “弟兄们!” 他的声音,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囂。 “我们是大夏的军人!我们身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是我们的万里河山!” “今天,就算是死,我们也要站著死!也要从这些狗娘养的罗剎鬼和蒙古韃子身上,给我啃下一块肉来!” “为了大夏!” “死战!” “死战——!” 残存的数百名士兵,被主將的豪情所感染,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悲壮的怒吼。 袁野一马当先,朝著那片死亡森林,发起了决死衝锋。 李锐看著將军决绝的背影,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猛地擦乾眼泪,拔出佩刀,对著身后同样悲愤的士兵们,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护送车队!冲——!” 两千多名残兵,护著上百辆火药车,向著罗剎鬼的枪林弹雨,发起了自杀式的衝击。 而李锐,则带著剩下的一营將士,转身迎向了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蒙古骑兵。 黑松林,彻底变成了一座血肉磨坊。 一个时辰后,枪声和喊杀声,渐渐平息。 伊凡·谢苗诺夫骑著高头大马,悠閒地走进了遍地尸骸的战场。 他看著那些堆积如山的夏军尸体,和被鲜血染红的土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干得不错。”他对著身边的铁木真说道,“虽然跑掉了一小部分,但主力基本被歼灭了。尤其是这批火药,可是帮了我们大忙。” 铁木真看著那些被缴获的大车,眼中也闪烁著贪婪的光芒。 但他更在意的,是那些战死的蒙古士兵。 这一战,他的三万铁骑,伤亡了近五千人。 而伊凡的速射枪兵,几乎毫髮无损。 “將军说的是。”铁木真压下心中的怒火,脸上依旧掛著谦卑的笑容。 在战场的一角,几名沙俄士兵,从一堆尸体下,拖出了一个还没死透的夏军將领。 正是发起了决死衝锋,身中数枪的袁野。 “將军,抓到了一个大官!” 伊凡策马过去,居高临下地看著奄奄一息的袁野,用生硬的汉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袁野吐出一口血沫,虚弱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仇恨和不屈。 “我……呸!” 伊凡脸色一沉,拔出腰间的手枪,对准了袁野的额头。 “看来,你是不想活了。” “要杀……便杀……我大夏……没有……孬种……”袁野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而你们……这些侵略者……终將……血债……血偿……” “砰!” 枪声响起,袁野的身体,重重地倒了下去。 伊凡吹了吹枪口的青烟,不屑地说道:“愚蠢的匹夫之勇。” 他不知道,袁野临死前的那句话,將会在不久的將来,一语成讖。 黑松林之战,大夏军队三千人,阵亡超过两千,主將袁野、副將李锐,双双战死。 只有不到一千名残兵,在付出惨重代价后,侥倖突围。 最重要的战略物资——整整一百车火药,全部被敌军缴获。 消息传到锦州,守將周勇如遭雷击,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以最高等级的军情,飞报京城。 …… 黑松林的噩耗,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京城每一个人的心头。 太和殿上,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陈平川一言不发地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下方,武將们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提刀上马,杀向辽东,为死去的袍泽报仇。 而文官们,则忧心忡忡,对那神出鬼没,火力凶猛的沙俄军队,充满了忌惮。 就在朝堂上下一片愁云惨雾之时,一份来自天算司的加密急报,被送到了陈平川的御案上。 陈平川拆开火漆,迅速瀏览了一遍。 他那紧锁的眉头,终於,稍微舒展了一丝。 “诸位爱卿,先不必急著爭论。”陈平川將密报放在桌上,缓缓开口,“天算司,刚刚送来了一份有趣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张金宝。 张金宝会意,出列,朗声说道:“启稟陛下,各位大人。就在昨日,我天算司『山林斥候』小队,在寧远堡外,发现敌军异动。” 山林斥候? 不少大臣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这是一个他们从未听说过的番號。 “我斥候队首领赵山,率领队员,在巡查过程中,发现寧远堡以北十里外的一处废弃村庄,有大量新土堆积,並且有奇怪的声响从地下传出。” “赵山曾是经验丰富的猎户,他立刻判断,敌军……可能是在挖地道!” “什么?!”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兵部尚书李岩更是脸色大变:“挖地道?他们的目標是……寧远堡的城墙?” “不。”张金宝摇了摇头,声音沉稳,“斥候们经过一夜的潜伏侦查,发现那些新土,都被小心地运走,掩埋在了远处的山谷里。而且,他们挖掘的方向,並非对著城墙,而是……稍微偏东。” 他走到堪舆图前,用红色的炭笔,在寧远堡的地图上,画出了一个点。 “这里,是寧远堡的粮仓和军械库所在!” “嘶——” 殿內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明白了敌人的险恶用心。 他们不是要挖塌城墙,强攻寧远。 他们是要通过地道,潜入城內,直接烧毁寧远堡的命脉——粮草和军械! 一旦粮仓被烧,寧远堡十几万军民,不出一月,便会不攻自破! 这一招,釜底抽薪,何其毒也! “斥候们进一步侦查,一共发现了三条正在挖掘的地道。它们成品字形,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伸向粮仓的位置。其用心之险恶,可见一斑。”张金宝继续说道。 “在確认了敌人的阴谋后,我立刻通过最高级別的加密渠道,將此情报,传达给了寧远堡守將,孙明將军。” “孙將军接到情报后,作何反应?”陈平川追问道。 “孙將军当机立断!”张金宝的脸上,露出一丝讚赏。 “他没有立刻派兵去破坏地道,以免打草惊蛇。而是秘密地调集了大量的乾柴、湿草,以及数百桶猛火油,堆放在粮仓周围的地下。” “同时,他命人连夜赶製了数百个巨大的牛皮风箱,並將城中所有的水井,都与事先挖好的沟渠连接起来。” “就在今天凌晨,当我们的斥候確认,敌人的三条地道,已经挖到粮仓下方时,孙將军下令了!” 张金宝的声音,陡然拔高。 “他命人同时点燃了三条地道入口处的乾柴,然后用牛皮风箱,將混合著湿草的浓烟,疯狂地灌进地道!” “地道內,空间狭窄,浓烟无法散去。里面的蒙古工兵,被呛得涕泪横流,根本无法呼吸,只能拼命地往回爬。” “而就在他们爬到洞口,以为可以逃出生天时,等待他们的,是早已准备好的滚木和石块!孙將军一声令下,三个洞口,被彻底封死!” “紧接著,他命人將准备好的水,通过沟渠,全部灌入了地道之中!” “活捉了多少人?”秦锋忍不住兴奋地问道。 “回將军,三条地道,一共近千名蒙古工兵。除了少数在最外围,被浓烟燻死之外,其余八百余人,全部被困死在地道之中!” “孙將军隨后派人重新挖开洞口,从里面……拖出了八百多个被水泡得发胀的『水鬼』。” “其中,还有十几名负责指挥的蒙古百夫长!” “好!干得漂亮!” 石头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上,发出一声巨响。 “这个孙明,有脑子!这个叫赵山的斥候,更是好样的!他娘的,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朝堂之上,一扫之前的阴霾,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黑松林之败,虽然惨痛,但寧远堡的地道战,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完胜! 一千名敌军工兵,不费吹灰之力,便被全歼。 更重要的是,保住了寧远堡的粮仓,粉碎了敌人釜底抽薪的阴谋。 这一胜,极大地鼓舞了朝堂上下的士气! 陈平川的脸上,也终於露出了笑容。 他看向张金宝,讚许地点了点头。 “张金宝,你和你手下的山林斥候,此番立下首功!朕,记下了!” “此皆陛下天威,臣不敢居功。”张金宝谦虚地说道。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朕的规矩。”陈平川摆了摆手,“等战事结束,朕会一併封赏。”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寧远堡的危机,只是暂时解除了。真正的威胁,依然存在。” “张金宝,朕问你,从那些被俘的蒙古工兵口中,可曾问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回陛下,问出来了。” 张金宝从怀中,又掏出了一份文件,递了上去。 “根据那些百夫长的交代,以及我们对黑松林一战的復盘。我们已经初步掌握了沙俄『霍尔速射枪』的性能参数。” “哦?”陈平川立刻来了精神,接过文件,仔细地看了起来。 文件上,用清晰的图表和数据,將“霍尔速射枪”和“龙兴二年式”、“龙兴三年式”火銃,进行了详细的对比。 霍尔速射枪(沙俄): 装填方式:后膛装填,使用纸壳定装弹。 有效射程:约三百步(约450米)。 精准射程:约一百五十步(约225米)。 射速:训练有素的士兵,一分钟可发射三至四发。 缺点:闭锁结构不完善,有漏气现象,导致威力衰减,且长时间射击后,枪膛容易过热。装填步骤相对繁琐。 龙兴二年式火銃(大夏): 装填方式:前膛装填,使用油纸包裹的定装弹。 有效射程:约一百五十步(约225米)。 精准射程:约八十步(约120米)。 射速:训练有素的士兵,一分钟可发射三发。 缺点:射程近,前膛装填在臥姿或复杂地形下,极为不便。 龙兴三年式连珠銃(大夏): 装填方式:侧面弹仓,使用铜壳定装弹,栓动式上膛。 有效射程:约二百步(约300米)。 精准射程:约一百二十步(约180米)。 射速:一分钟可发射十至十二发。 缺点:结构复杂,造价高昂,目前仅装备於京畿神机营和部分边军精锐。 陈平川看著这份对比表,陷入了沉思。 一旁的將领们,也纷纷传阅著抄录的副本,一个个眉头紧锁。 从数据上看,沙俄的“霍尔速射枪”,在射程上,拥有压倒性的优势。 三百步的有效射程,几乎是“龙兴二年式”的一倍! 这意味著,在两军对垒时,沙俄的枪兵,可以在大夏军队的射程之外,从容不迫地进行两到三轮的齐射! 这对於装备了大量“龙源二年式”的边军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 黑松林之战,袁野的部队,就是在这种射程压制下,被打得抬不起头,最终全军覆没。 “难怪……难怪我们会败得这么惨……”一名將领喃喃自语。 “这仗,还怎么打?没等我们靠近,就被人家打光了!” 朝堂上,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又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然而,陈平川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沮丧。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份报告中,一个被眾人忽略的关键点。 “射速,一分钟三到四发……” “装填步骤,相对繁琐……” 他的手指,在这两行字上,轻轻敲击著。 一个大胆的,针对性的作战计划,开始在他的脑海中,慢慢成形。 第494章 点燃工业革命,朕即是时代! “诸位,不必如此悲观。” 陈平川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太和殿中响起,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堪舆图前,目光锐利如刀。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之前输,是因为我们对敌人一无所知,是睁著眼睛的瞎子。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他拿起那份武器参数对比报告,对著眾人扬了扬。 “张金宝和他的天算司,为我们挖出了敌人的机密,让我们看清了他们的底牌。这,就是我们反败为胜的契机!” “陛下,”秦锋上前一步,有些不解地问道,“敌人的火枪,射程远胜於我军,此乃其最大优势。我们……如何能胜?” “秦爱卿,你只看到了其长,却未看到其短。” 陈平川走到秦锋面前,將报告递给他。 “你看这里。”他指著“霍尔速射枪”的缺点一栏,“射速,一分钟三至四发。这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他们每进行一次齐射,就需要至少十五息的时间,来完成下一次的装填!” “十五息!”陈平川加重了语气,“对於一支步兵方阵来说,这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於我大夏的玄甲重骑来说,十五息的时间,足够做什么了?” 秦锋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陛下是说……用骑兵!” “没错!”陈平川一拍手掌,“十五息的时间,足够我玄甲重骑,衝锋一百五十步!沙俄枪兵的射程优势,在我们的铁蹄面前,將不復存在!” “他们的火枪,在三百步外,可以对我们造成威胁。但只要我们衝进一百五十步之內,就是我玄甲重骑的天下!我军装备的马銃,虽然射程近,但在近距离缠斗中,射速和威力,远胜於他们的速射枪!” “届时,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陈平川的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眾人脑中的迷雾。 是啊! 他们都被沙俄火枪的射程优势嚇住了,下意识地就想用步兵方阵去硬抗,却忘了大夏最引以为傲的王牌——玄甲重骑! 用己之长,攻敌之短! “陛下圣明!”秦锋激动地单膝跪地,“末將明白了!只要抓住他们射击的间隙,末將有信心,率领玄甲重骑,一举凿穿他们的步兵方阵!” “光靠骑兵,还不够。”陈平川將他扶起,目光转向了另一人。 “全伯。” 全伯颤巍巍地出列。 “老臣在。” “朕命你,立刻成立一个军械改良小组。”陈平川沉声说道,“朕不要你研发什么新式武器,朕只要你做一件事——想尽一切办法,简化我『龙兴式』火銃的装填流程!哪怕只能快上一息,也是胜利!” “同时,给朕赶製一批特殊的『开弹』!口径要大,装药要足!朕要让我们的炮兵,能覆盖到三百步以外的距离!沙俄枪兵不是喜欢站著不动打靶吗?朕就让他们尝尝,被炮弹洗地的滋味!” “老臣……遵旨!”全伯激动得满脸通红。 对他这样的技术狂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皇帝的重视和明確的研发方向,更让他兴奋的了。 “还有。”陈平川的目光,落在了暗影司指挥使玲儿身旁,一个不起眼的年轻人身上。 那人身材瘦削,相貌平平,属於扔进人堆里就找不著的那种。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沉静,双手骨节粗大,布满了老茧。 “燕飞。” “属下在。”年轻人出列,声音平淡无波。 “朕要你,从全军之中,挑选出一百名最好的射手。无论他们是用弓,还是用銃。”陈平川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朕不要求你们去衝锋陷阵,朕只要你们,躲在最暗的角落,用你们手中的武器,给朕精准地狙杀敌人的军官、旗手,还有那些该死的炮兵!” “朕要让每一个沙俄军官,在下达命令之前,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够不够硬!” “属下,领命。”燕飞的回答,依旧简洁。但他的眼中,已经燃起了兴奋的火焰。 最后,陈平川的目光,转向了张金宝。 “张金宝。” “臣在。” “你的情报网,做得很好。但还不够。”陈平川的声音十几严肃。 “朕要你在你的外勤司里,再成立一个特別行动队。朕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绑架也好,收买也罢,给朕渗透进敌人的后方!” “黑松林被劫走的那批火药,现在在哪里?敌人的粮草,囤积在何处?他们的火药工坊,设在什么地方?” “朕要你的人,把这些地方,都给朕找出来!然后……一把火,烧个乾乾净净!” 陈平川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这个行动队,就叫『影鼠』吧。” “臣……遵旨!”张金宝的心中燃起激情。 他知道,皇帝这是要让他,將天算司从一个单纯的情报机构,彻底转变成一个集侦查、暗杀、破坏於一体的战爭机器! “影鼠”行动队的第一个成员,他心中已经有了人选——那个在寧远堡外,神出鬼没,立下大功的猎户首领,赵山! 秦锋的骑兵,负责正面突击。 全伯的炮兵,负责远程压制。 燕飞的狙击手,负责定点清除。 张金宝的“影鼠”,负责敌后破坏。 一个分工明確,环环相扣,针对性极强的作战体系,在陈平川的口中,被迅速建立起来。 整个太和殿,再次恢復了信心。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昂扬的斗志。 然而,陈平川的心中,却並没有那么乐观。 他知道,这个计划,只是解决了眼前的危机。 真正的威胁,来自更遥远的地方。 沙俄,只是西方世界伸出的一只触手。 当他解决了这只触手之后,会不会有更强大的敌人,从海的那一边,接踵而至? 他必须未雨绸繆。 散朝之后,陈平川没有回后宫,而是独自一人,留在了御书房。 他叫来了玲儿。 “玲儿,朕记得,上次那份来自西方的密报中提到,有一艘大夏的商船,船长叫王世福,是吗?” “是的,陛下。王世福是我暗影司在册的海外密探,经验丰富,为人机敏。”玲儿回答道。 “立刻传他进宫。朕,要亲自见他。” 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深邃的光芒。 他需要更多的,关於那个正在悄然崛起,又让他感到不安的西方世界的情报。 …… 三天后,深夜,御书房。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结实的中年男人,正跪在地上,神情激动地向陈平川匯报著什么。 他就是那艘从西方返航的商船船长,王世福。 “陛下!小人说的,千真万確!那大不列顛国,真的有一种用水力驱动的纺织厂!成百上千的纺锤,自己就会转,一天织出来的布,比我们最好的织工,一个月织的还多!” “还有那德意志,他们的铁匠,已经能造出从后面装弹的线膛炮!虽然还很笨重,但小人亲眼看到,他们一炮,就打穿了五百步外的一堵墙!” 王世福越说越激动,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航海日誌,双手呈上。 “陛下,小人將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记在了这里。还有一些从西方人那里,高价买来的书籍和图纸,也一併献给陛下!” 陈平川接过日誌和那些图纸,快速地翻阅起来。 日誌上,用粗獷的笔跡,详细记录了王世福在欧洲各地的见闻。 而那些图纸,虽然画得歪歪扭扭,但陈平川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蒸汽机的早期雏形!还有……冶炼高炉的结构图! 陈平川的心,猛地一跳。 他之前的预感,被证实了。 蝴蝶效应,比他想像的,还要猛烈! 他输出的技术和思想,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东方只是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但在遥远的西方,却掀起了足以顛覆时代的惊涛骇浪! 西方世界,已经不是在模仿,而是在他提供的基础上,开始了飞速的创新和叠代! 他们已经摸到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门槛! 而大夏呢? 大夏虽然拥有了连珠銃和后膛炮,但本质上,仍然是一个庞大的、依靠小农经济支撑的封建帝国。 这种领先,是脆弱的,是不可持续的。 一旦西方完成了工业化,拥有了可以大规模生產钢铁、枪炮、战舰的能力…… 到那时,歷史的悲剧,將会以一种更加残酷的方式,重新上演。 陈平川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 绝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他必须抢在西方之前,完成工业化! 他必须建立起一支,用钢铁和蒸汽武装起来的,真正无敌的军队! “王世福。”陈平川的声音,有些嘶哑。 “小人在!” “你这次,立了大功。朕要重重地赏你!”陈平川看著他,“朕封你为『皇家海外贸易总督办』,赐你三品顶戴。从今往后,大夏所有开往西方的商船,都归你调遣!” “朕给你钱,给你船,给你人!朕只要你做一件事——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把西方所有最新的技术、最顶尖的人才,都带回大夏!能买的,就买!买不来的,就偷!偷不到的,就抢!” “陛下……”王世福被这突如其来的封赏,惊得目瞪口呆。 “朕要让你的船队,成为大夏的眼睛,和……伸向西方的触手!” “小人……小人万死不辞!”王世福反应过来后,激动地重重磕头。 打发走王世福后,陈平川立刻召见了全伯。 当鬚髮皆白的全伯,被太监带到御书房时,看到的是一个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的皇帝。 “全伯!你来了!” 陈平川一把拉住他,將他拖到一张巨大的桌案前。 桌案上,铺著一张白纸,上面画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零件图。有活塞,有气缸,有锅炉,有传动轴…… 正是陈平川凭著前世的记忆,连夜画出来的蒸汽机结构分解图。 “陛下,这……这是何物?”全伯看著这些闻所未闻的图纸,一脸茫然。 “全伯,你听著。”陈平川指著图纸,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朕要你,立刻放下手中所有的事情!成立一个全新的,最高机密的机构!朕亲自给它命名,就叫——工部科学院!” “朕给你最高的权限!你可以从全国,调集最好的工匠,最好的算学家,最好的格物学家!朕给你用不完的钱!朕给你最好的材料!” “朕只要你他们,把图上这个东西,给朕造出来!” 陈平川指著图纸中央,那个由锅炉、气缸和活塞组成的联动装置。 “此物,朕称之为——蒸汽机!” “它不需要人力,不需要畜力,只需要烧开水,就能產生无穷无尽的动力!它能驱动纺车,日夜不休!能带动水泵,灌溉万顷良田!更能……” 陈平川的眼中,闪烁著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他拿起笔,在另一张白纸上,飞快地勾勒出一个轮廓。 那是一个由厚重的钢铁装甲包裹,下面装著无数轮子,顶上安著一门巨大炮管的……怪物! “更能驱动这种钢铁巨兽,碾碎我们面前的一切敌人!” “朕要让我们的士兵,坐在这种『蒸汽铁甲车』里,衝锋陷阵!刀枪不入!所向披靡!” 全伯彻底被惊呆了。 他呆呆地看著图纸上那个狰狞的“铁甲车”,又看了看眼前这位仿佛陷入了幻梦中的年轻皇帝,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烧开水……就能驱动这么一个大傢伙? 这……这怎么可能?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当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张结构精密的蒸汽机图纸上时,他那颗属於顶尖工匠的心,却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虽然他完全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但他能感觉到,这套由无数齿轮、槓桿、活塞组成的复杂系统,蕴含著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谨而和谐的机械之美。 这里面的每一个零件,似乎都遵循著某种他所不知道的,深奥的法则。 “陛下……此物……真的能造出来?”全伯的声音,都在发颤。 “能!一定能!”陈平川斩钉截铁地说道,“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缺的,只是不断的尝试和摸索!” “全伯,你敢不敢,陪朕……赌上这大夏的国运,去创造一个全新的时代?!” 看著皇帝眼中那不容置疑的信念,和那足以燃尽一切的热情。 全伯那颗已经苍老的心,也开始活络起来。 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关,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疯狂。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成功仿製出火銃时,那种无与伦比的喜悦和成就感。 而现在,一个更加宏大,更加不可思议的挑战,就摆在他的面前。 去创造一个……用蒸汽驱动的钢铁时代! “老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全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著陈平川,行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礼。 他的眼中,没有了困惑和怀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技术狂人,在面对终极难题时,特有的,狂热的光芒。 陈平川笑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为大夏帝国的未来,点燃了最关键的一把火。 他將目光,投向窗外。 东方,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对於大夏,对於整个世界来说,一个全新的,波澜壮阔的蒸汽时代,也即將拉开序幕。 第495章 猛火油燃黄金谷,穿云箭起鬼神惊 京城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著战爭准备和技术革新,而遥远的辽东前线,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自从黑松林一战后,沙俄与蒙古的联军,便停止了南下的脚步。 铁木真的三万铁骑,以辽阳为中心,四处劫掠,將整个辽东腹地,搅得鸡犬不寧。 而伊凡·谢苗诺夫的一万五千沙俄大军,则龟缩在辽阳城內,除了偶尔派出哥萨克骑兵,配合蒙古人打秋风之外,再无大的动作。 他们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寧远堡。 大夏北疆最重要的军事要塞,此刻已是壁垒森严,草木皆兵。 新任辽东经略使,由老成持重的宿將王奎担任。他吸取了辽阳失陷的教训,將防线收缩,以寧远、锦州、山海关三点一线,构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每日,都有无数的民夫,將一车车的粮草、军械,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 秦锋率领的三万玄甲重骑,也已抵达山海关,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隨时准备扑向敌人。 表面上看,双方都在积蓄力量,一场决定辽东归属的决战,一触即发。 然而,在看不见的黑暗中,一场更加激烈,也更加凶险的暗战,早已拉开了帷幕。 辽阳城,西市。 一个不起眼的杂货铺內。 “掌柜的,来二斤烧刀子。”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汉子,將几枚铜钱拍在柜檯上。他穿著一身破旧的皮袄,腰间挎著一把砍柴刀,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辽东猎户。 “好嘞!” 杂货铺的掌柜,是一个乾瘦的中年人,他一边麻利地打酒,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汉子腰间的砍柴刀。 刀柄上,用红绳,缠了三圈。 这是他们约定的暗號。 掌柜的不动声色地將酒葫芦递过去,同时,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西城马厩,第三排,草料最底下。” “知道了。” 汉子拿起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杂货铺。 他,正是“山林斥候”的首领,赵山。 而这家杂货铺,则是张金宝费尽心机,在辽阳城內,重新钉下的一颗钉子。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赵山混在人群中,七拐八绕,很快便来到了西城的马厩。 这里,是蒙古骑兵存放战马的地方。 他趁著巡逻的蒙古兵不注意,闪身进入马厩,迅速找到了第三排的草料堆。 掀开最上面的乾草,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盒子,露了出来。 赵山將盒子揣进怀里,没有片刻停留,转身便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巷道之中。 半个时辰后,辽阳城外,一处隱蔽的山洞里。 赵山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张详细的辽阳城防图,和一份用密文写就的情报。 情报是杂货铺掌柜冒著生命危险,从一名被他灌醉的沙俄低级军官口中套出来的。 “……罗剎鬼正在城东,秘密建造一座火药工坊……图纸和工匠,皆来自沙俄……预计一月后,即可投產……” “……被劫的百车火药,並未运入城中,而是藏匿於城外三十里处的『黄金沟』……由五百名哥萨克骑兵,和一千名蒙古兵,共同看守……” 黄金沟! 赵山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那地方,他知道。 两山夹一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而且,只有一个入口。 想从正面攻进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难怪敌人敢把那么重要的火药,放在城外。 赵山將情报仔细地记在心里,然后,连同地图一起,付之一炬。 他看了一眼洞外漆黑的夜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黄金沟……哥萨克……” 他从身边拿起那张巨大的猎弓,抽出三支特製的狼牙箭,仔细地擦拭著。 箭头上,淬著见血封喉的剧毒。 …… 与此同时,黄金沟。 篝火熊熊,將整个山谷,照得亮如白昼。 哥萨克骑兵和蒙古士兵,围坐在篝火旁,大口地吃肉,大声地喝酒。 他们刚刚结束了一次成功的“扫荡”,从附近的一个汉人村庄,抢来了大量的牛羊和女人。 山谷里,充斥著男人的狂笑声,和女人的哭泣声。 一名哥萨克百夫长,醉醺醺地將一个年轻的汉人女子,拖进了自己的帐篷。 “嘿嘿,小美人,让大爷我好好疼疼你……” 然而,他刚刚掀开帐篷的门帘,一支黑色的箭矢,就无声无息地从黑暗中射来,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后心。 百夫长脸上的淫笑,瞬间凝固。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著胸口透出的那截带血的箭头,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帐篷內,那名瑟瑟发抖的女子,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黑暗中,一个鬼魅般的身影,一闪而过。 杀戮,开始了。 赵山就像一个行走在暗夜中的死神。 他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和远超常人的潜行能力,悄无声息地游走在黄金沟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弓,从不落空。 每一箭,都精准地射向那些落单的,或是正在施暴的敌军军官。 哥萨克百夫长、蒙古的十夫长…… 一个个敌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他一一射杀。 一个时辰后,当敌军终於发现不对劲,整个营地乱作一团时,赵山已经悄然离去。 他一共射出了十三支箭,带走了十三条敌军基层军官的性命。 虽然对於一千五百人的守军来说,这点损失,无伤大雅。 但它所造成的恐慌,却是巨大的。 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正在暗中猎杀他们。 这种未知的恐惧,比正面的衝杀,更让人不寒而慄。 第二天,黄金沟守军的指挥官,一名沙俄上尉,和一名蒙古千夫长,因为互相猜忌,爆发了激烈的衝突。 沙俄上尉认为,是蒙古人监守自盗,想要独吞火药。 而蒙古千夫长则觉得,是沙俄人故意製造事端,想要削弱他们的力量。 两人在爭吵中,甚至拔刀相向。 虽然最终被手下人拉开,但联盟的裂痕,已经悄然產生。 而这一切,都被远处山崖上,一双冰冷的眼睛,尽收眼底。 赵山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杀人。 更是要製造混乱和背叛! 他將黄金沟的情况,通过秘密渠道,迅速传回了寧远堡。 张金宝接到情报后,立刻將其与另一份情报,摆在了一起。 另一份情报,来自燕飞率领的狙击小队。 他们在辽东的群山中,像猎人一样,耐心地寻找著猎物。 就在昨天,他们成功地狙杀了一支由哥萨克骑兵护送的沙俄信使队伍。 从信使的身上,他们缴获了一份,由伊凡·谢苗诺夫,写给沙皇的亲笔信。 信中,伊凡除了大肆吹嘘自己的功绩外,还提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他正在等待,从沙俄本土运来的一批“大傢伙”。 信中形容,那种“大傢伙”,一旦运抵前线,將可以轻易地轰开山海关的城墙。 “大傢伙……能轰开山海关的城墙……” 张金宝的目光,和刚刚赶到寧远堡的秦锋,对视了一眼。 两人心中,同时冒出了一个词。 “重炮!” …… 寧远堡,经略使府。 帅堂之內,灯火通明。 辽东经略使王奎,镇北大將军秦锋,天算司总管张金宝,以及一眾高级將领,齐聚一堂。 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 “重炮……” 王奎白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沙俄人,竟然还有比『惠灵顿滑膛炮』更厉害的火炮?如果真让他们运到辽阳,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秦锋一拳砸在桌上,声如洪钟,“必须想办法,在半路上,截了它!” “谈何容易。”一名將领摇头道,“沙俄本土,远在万里之外。他们从哪里入境,走哪条路,我们一无所知。等我们找到他们,恐怕炮弹都已经落到山海关的城头了。” “不,我们知道。” 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眾人的议论。 是张金宝。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拿起一根长杆,指向了沙盘的西北角。 “根据我们最新的情报,沙俄的后勤补给线,只有一条。那就是从他们的西伯利亚据点出发,沿著额尔古纳河东行,最后抵达辽阳。” “这条路,虽然漫长,但大部分路段,都在我大夏境外。我们的大军,根本无法深入。” 他顿了顿,长杆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了一个点上。 “但是,有一个地方,是他们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 “呼伦草原。” “那里,地势平坦,一望无际。是他们运输重型装备的必经之路。也……是我玄甲重骑,最理想的战场!” 秦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长途奔袭,在呼伦草原,伏击他们的运输队?” “没错。”张金宝点了点头,“但,不仅仅是伏击。”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是一个连锁计。一个……引蛇出洞,火烧连营的计策!” “哦?说来听听。”王奎来了兴趣。 张金宝深吸一口气,將自己的全盘计划,娓娓道来。 “第一步,引蛇出洞。” “黄金沟的火药,是敌人的命根子,也是他们联盟的基石。我们必须,先把它拔掉!但是,黄金沟易守难攻,强攻,必然损失惨重。” “所以,我们要『骗』。” “由秦將军,亲率一万玄甲重骑,偽装成小股骚扰部队,大张旗鼓地向辽阳方向佯动。动静要大,要让辽阳城內的伊凡和铁木真,都以为我们是要去偷袭辽阳。” “辽阳城,是他们的老巢。一旦受到威胁,他们必然会从黄金沟,抽调一部分兵力,回防辽阳。” “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第二步,火烧联营。” “一旦黄金沟守军被调走,防御出现空虚。就由我天算司的『山林斥候』,也就是赵山所部,从黄金沟后山的悬崖峭壁,潜入谷中。” 张金宝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们不需要去抢夺火药,他们只需要……带著一样东西进去。” “猛火油!” “將猛火油,浇在那些火药车上,然后,一把火,点燃它!” “上百车火药,加上猛火油……整个黄金沟,將会变成一片火海!留守的敌军,插翅难飞!” “好计!”王奎抚掌赞道,“如此一来,不仅毁了敌人的火药,还能重创其有生力量!最重要的是,能彻底离间沙俄与蒙古的关係!” “那第三步呢?”秦锋追问道,“毁了火药之后呢?” “第三步,才是关键。”张金宝的目光,重新落回了沙盘上。 “围点打援。” “火药被毁,伊凡和铁木真,必然暴跳如雷。尤其是伊凡,他会比任何人都急。因为没有了火药,他那些速射枪,就成了一堆烧火棍。” “他唯一的指望,就是那批即將运抵的重炮,和隨之而来的弹药补给。” “他一定会派出最精锐的部队,去接应那支援军!” “而我们,就在呼伦草原,张开口袋,等著他们!” 张金宝抬起头,看著秦锋,一字一句地说道: “秦將军,这最后一战,將由你来完成。你將率领剩下的两万玄甲重骑,和装备了最新式『龙兴三年式』连珠銃的一万神机营步兵,在呼伦草原,设下天罗地网!” “届时,无论是前来接应的沙俄精锐,还是那支运输重炮的队伍,都將成为我们的瓮中之鱉!” 整个计划说完,帅堂之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张金宝这个大胆而周密的计划,给震惊了。 引蛇出洞,火烧鹰涧,围点打援。 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 將心理战、情报战、特种作战和大规模的野战,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行军打仗了。 这,是艺术! 良久,王奎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看著张金宝,眼神复杂。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张尚书,生了个好儿子。陛下,得了一位好栋樑!” 秦锋更是直接,他走过去,重重地拍了拍张金宝的肩膀。 张金宝憨厚一笑,谦虚道:“这都是跟我那个妹夫……呃,陛下学到的。” “好小子!有你的!这个计划,我秦锋,接了!” “就这么干!他娘的,老子早就憋坏了!这次,非得把那些罗剎鬼和蒙古韃子,杀个片甲不留!” 计划,很快便敲定下来。 三天后。 秦锋亲率一万玄甲重骑,浩浩荡荡地开出寧远堡,直扑辽阳。 一路上,旌旗招展,尘土飞扬,声势浩大,生怕敌人不知道他们来了。 消息传到辽阳。 伊凡和铁木真,果然上当。 他们以为,这是大夏军队的主力,要来强攻辽阳。 伊凡立刻命令黄金沟的守军,抽调一半的人手,也就是三百名哥萨克骑兵和五百名蒙古兵,火速回援。 就在这八百名援军,离开黄金沟的当天晚上。 月黑风高。 数十个黑色的身影,如同猿猴一般,顺著黄金沟后山的悬崖,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谷底。 为首的,正是赵山。 他们每个人的背上,都背著一个沉甸甸的皮囊。 里面装的,不是水,而是足以燃尽一切的——猛火油。 山谷內,剩下的守军,因为兵力减少,巡逻也变得鬆懈了许多。 赵山等人,轻而易举地就摸到了那些堆放火药的大车旁。 他们拧开皮囊,將粘稠的猛火油,一桶一桶地,浇在了油布和车轮上。 做完这一切后,赵山对著身后的队员,做了一个手势。 所有人,迅速撤离。 只留下赵山一人,站在山谷的中央。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支特製的火箭。 他看了一眼那些还在篝火旁酣睡的敌兵,又看了一眼山谷深处,那些堆积如山的火药车。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自己村庄被屠戮的惨状,浮现出父母妻儿惨死的面容。 他的眼中,燃起了復仇的火焰。 “狗娘养的杂碎们……都给老子,下去陪葬吧!” 他点燃了火箭的引信。 “咻——!” 一道火光,划破夜空,精准地落在了其中一辆浇满了猛火油的大车上! “轰——!” 冲天的火光,瞬间腾起! 紧接著,是连锁反应! “轰!轰!轰!轰——!” 一辆又一辆的火药车,被引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连成一片! 整个黄金沟,地动山摇! 无数的气浪,夹杂著烈火和弹片,向四周疯狂地席捲而去! 山谷,瞬间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人间炼狱! 那些还在睡梦中的敌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烈火和气浪,撕成了碎片! 赵山在点燃火箭的瞬间,便转身跳入了旁边的一条溪流之中,这才侥倖逃过一劫。 当他从溪流中爬出来,回头望去时。 整个黄金沟,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 冲天的火光,將半个夜空,都映成了红色。 第496章 釜底抽薪犹未足,火上浇油计更毒 辽阳城,俄蒙联军大营。 冲天的火光,即便相隔三十里,依旧將半边夜空映得血红。那一声声连绵不绝、地动山摇的巨响,更是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伊凡·谢苗诺夫站在帅帐门口,面沉如水。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倒映著黄金沟方向的火光,一片死寂。身后的桌子上,一杯刚倒好的伏特加,因为刚才剧烈的震动,洒了大半。 “將军!”一名哥萨克军官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烟火色和惊恐,“黄金沟……黄金沟完了!全完了!” 伊凡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是西伯利亚的寒风:“说。” “我们派去支援的人在半路上就看到了火光,等他们赶到,整个山谷……整个山谷都烧成了一个大火炉!爆炸……爆炸就没停过!山都快被炸平了!里面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军官的声音带著哭腔。黄金沟里,不仅有他们赖以生存的火药,还有七百名沙俄和蒙古的士兵,其中五百人,是刚刚从辽阳城调过去的精锐。 帅帐內的气氛凝固了。 “砰!” 一声巨响,帐篷的门帘被人粗暴地掀开。蒙古雄主铁木真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狂怒的乌云。 “伊凡將军!”铁木真上来就指著伊凡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我早就说过,把火药放在城外不安全!你偏不听!现在好了,一百车火药,全没了!我们的战士,也白白死在了里面!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伊凡缓缓转过身,冷漠地看著暴怒的铁木真。他没有发火,只是平静地反问:“交代?大汗,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提议,將大部分守军调回辽阳的?” 铁木真语塞,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秦锋佯攻的消息传来时,確实是他最为紧张,力主调兵回防。他以为夏军要强攻辽阳,没想到那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標是黄金沟。 “那是夏军的诡计!你身为统帅,竟然看不穿!”铁木真强词夺理。 “我看不穿?”伊凡发出一声冷笑,“在你的人和我的哥萨克因为一个汉人女子拔刀相向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敌人可能在用离间计!在你的人抱怨守在山沟里无聊,要求轮换的时候,我就说过要加强戒备!你听了吗?你的脑子里除了劫掠和女人,还剩下什么?” “你!”铁木真气得浑身发抖,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拔刀吧,大汗。”伊凡轻蔑地看著他,“现在,我们没有火药了。我的速射枪,就是一堆废铁。你的骑兵,面对夏军的连珠銃,就是活靶子。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在这里,先砍死对方,然后等著夏军来给我们收尸。” 铁木真握著刀柄的手,青筋暴起,但终究没有拔出来。他不是傻子,伊凡说的是事实。没有了火药,他们就是没牙的老虎。 他颓然地鬆开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伊凡看也不看他,走到桌边,將剩下的半杯伏特加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却压不住他心头的怒火和寒意。 黄金沟的损失,是毁灭性的。这不仅仅是火药的问题,更是士气和联盟信任的崩塌。他能想像,明天天亮,这个消息传遍全军时,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现在怎么办?”铁木真嘶哑著嗓子问道。 “等。”伊凡吐出一个字。 “等?等什么?等死吗?” “等我的『大傢伙』。”伊凡的眼中,终於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从本土运来的重炮,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只要那批重炮运抵,別说山海关,就是大夏的京城,我都能给它轰开!”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戳在呼伦草原的位置上。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铁木真。派出你最精锐的斥候,沿著这条路,去接应他们!確保万无一失!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铁木真的眼神也落在了地图上,他沉默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现在,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除了相信伊凡,別无选择。 …… 京城,紫禁城,武英殿。 陈平川手里拿著张金宝从辽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捷报,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 “烧得好啊。”他將战报递给一旁的內阁首相赵康,“张金宝这小子,真是给朕和他爹长脸。釜底抽薪,一劳永逸。这下,伊凡和铁木真该睡不著觉了。” 赵康和几位军机大臣传阅著战报,一个个喜形於色。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役一举扭转辽东战局,秦將军和张总管,当记首功!”兵部尚书李岩兴奋地说道。 “是啊,没了火药,罗剎鬼的火枪就成了摆设,我大夏军的压力,可就小多了!”户部尚书张盛財也跟著附和。 陈平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高兴得太早了。”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你们以为,烧了点火药,战爭就贏了?伊凡·谢苗诺夫不是佐佐成政,沙皇俄国也不是小小的倭国。他们既然敢远征万里,就不可能只有这点家底。”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落在沙俄那广袤的疆域上。 “黄金沟的火药,只是他们前线部队的补给。烧了,確实能让他们疼一阵子。但他们的战爭潜力,依然存在。更何况……” 他的手指,指向了欧洲。 “根据海外事务司的情报,罗剎人正在疯狂地从普鲁士、法兰西这些国家,引进最新的军事技术。他们的火药工坊,能造出比我们更精纯的颗粒火药。他们的冶金技术,能铸造出更大口径的火炮。黑松林一战,我们已经吃过一次亏了。” 殿內的气氛,瞬间冷却下来。皇帝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眾人的喜悦。 “那……陛下,我们该如何应对?”赵康小心翼翼地问道。 “打铁还需自身硬。”陈平川转身,目光扫过眾人,“战爭,归根结底,打的是国力,是技术。我们能用技术优势打贏倭国,就必须用更大的技术优势,碾压罗剎人!” 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工部尚书全伯。 “全爱卿。” “臣在。”全伯躬身出列。 “朕的『龙兴元年式』连珠銃,虽然精妙,但在黑松林,面对罗剎人的速射枪,射程上的劣势还是暴露了出来。”陈平川的语气严肃起来,“朕要你,立刻组织人手,对现有的火銃进行改良。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做到三点。” “第一,射程!有效射程,必须从现在的一百五十步,提升到两百步以上!朕要我们的士兵,能在罗剎人的射程之外,从容开火!” “第二,射速!现在的装弹速度,还是太慢。朕要你简化流程,將装填十发子弹的时间,从二十息,缩短到十五息以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陈平川加重了语气,“给朕的火銃,加上刺刀!可拆卸的刺刀!朕的步兵,不仅要能远射,更要在敌人衝到跟前时,能立刻组成刺刀丛林,让他们有来无回!” 远射,近战,双重用途! 全伯听得心头一震,这完全是一种全新的步兵作战理念!他仔细思索著皇帝提出的三点要求,脑中飞速地盘算著技术方案。 提升射程,可以从改良火药配方和加长枪管入手。缩短装弹时间,则需要重新设计弹仓的结构。至於加装刺刀,在枪口设计一个卡榫结构,並不算难。 “陛下圣明!”全伯的眼中,闪烁著技术狂人特有的光芒,“臣……有把握!请陛下给臣一个月的时间!臣一定能拿出让陛下满意的『龙兴三年式』火銃!” “一个月?”陈平川摇了摇头,“太长了。朕只给你二十天。二十天后,朕要看到样枪。一旦测试通过,所有兵工厂,立刻转產!朕要在一个半月內,让辽东前线的一万神机营,全部换装!” “这……”全伯面露难色,时间太紧张了。 “没有这,那。”陈平川不容置疑地说道,“这是死命令。需要什么,人、財、物,你直接跟首相和户部尚书开口,朕全力支持。但二十天后,朕必须看到东西。” 他心里清楚,伊凡的重炮,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他必须在这把剑落下之前,为自己的士兵,锻造出更锋利的矛和更坚固的盾。 “臣……遵旨!”全伯咬著牙,接下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陈平川点了点头,目光再次回到地图上,望向辽东的方向。 “张金宝的釜底抽薪,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朕还要给他添一把火。”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他要让伊凡和铁木真明白,大夏的土地,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战爭,才刚刚开始。 …… 寧远堡,经略使府。 帅堂之內,辽东最高级別的军事会议正在进行。 主位上,端坐著新任经略使王奎。这位宿將头髮白,但腰杆挺得笔直,眼神依旧锐利。他的左手边,是杀气腾腾的镇北大將军秦锋,右手边,则是面带微笑,眼神却深邃如海的天算司总管张金宝。 堂下,一眾辽东將领,屏息静气,气氛庄严肃穆。 黄金沟的大捷,让前线的士气为之一振。但帅堂內的三位核心人物,脸上却没有半点轻鬆。他们都清楚,那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餐,还在后头。 “诸位,”王奎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响起,“黄金沟的火,烧掉了敌人的火药,也烧掉了他们的耐心。根据张总管的情报,敌人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將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他们从本土运来的『大傢伙』上。” 他看向张金宝。 张金宝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他移动。 “最新情报。”张金宝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眾人的心上,“三天前,一支规模庞大的运输队,在五千名哥萨克精锐骑兵的护送下,已经进入了呼伦草原。他们运输的,正是伊凡写给沙皇信中提到的,能够轰开山海关城墙的重炮。” 他顿了顿,拿起一根长杆,在沙盘上划出一条线。 “他们行进速度不快,每日约五十里。按照这个速度,十日之內,便可抵达辽阳。同时,伊凡和铁木真也派出了三千蒙古骑兵,前去接应。也就是说,这支援军的总兵力,达到了八千人。” 八千精锐骑兵,护送著足以摧毁坚城的重炮。这个消息,让在场的將领们,都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在呼伦草原伏击他们?”一名將领皱眉道,“那里一望无际,是骑兵的天下。我们的大军一旦出动,根本无法隱藏行踪。八千敌骑,不是个小数目,一旦被缠住,后果不堪设想!” “正面硬碰硬,確实不智。”王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秦锋却冷哼一声,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黑松林一战的血仇和耻辱,他无时无刻不想洗刷。 “怕什么!我玄甲重骑,何曾怕过硬仗!给我两万人,我直接在草原上跟他们干一场!看看是他们的哥萨克厉害,还是我的玄甲铁骑更硬!” “秦將军,不可衝动。”张金宝微笑著劝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是上策。更何况,我们的目標,是那些重炮,而不是跟他们的骑兵拼消耗。” “那你说怎么办?”秦锋没好气地问道。他对这个文縐縐的年轻人,虽然佩服其计谋,但总觉得少了些军人的血性。 张金宝不以为意,长杆在沙盘上轻轻一点,落在了辽阳城外约二十里的一处丘陵地带。 “根据我们安插在辽阳城內的『钉子』传回的消息。伊凡为了儘快让重炮形成战斗力,已经在城外这片叫做『黑石坡』的地方,预设了炮兵阵地,並且派遣了从沙俄本土一同前来的炮兵教官和技术人员,提前进驻,进行测绘和准备工作。” “他们认为,这里距离辽阳城足够近,可以隨时得到支援。又是一片不起眼的丘陵,夏军的主力,绝不会注意到这个地方。” 张金宝抬起头,环视眾人,最后目光落在秦锋身上。 “他们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他们不知道,我们在辽阳城里,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们更不知道,我们大夏,有一种战术,叫做『斩首』!” 秦锋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他瞬间明白了张金宝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不等他们把炮运到,我们先去把他们的炮兵和阵地,给端了?” “不止。”张金宝的笑容里,透出一丝冰冷的杀意,“根据最新的情报,那支援军的前锋,也就是那批重炮,在两百名哥萨克骑兵的护送下,为了赶时间,已经和主力拉开了一天的路程。他们今晚,就会抵达黑石坡!” “他们长途跋涉,人困马乏,必然会放鬆警惕。而伊凡和铁木真,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不会派出大军迎接。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整个帅堂,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张金宝这个大胆的计划给惊呆了。 在敌人的腹地,距离敌军大营只有二十里的地方,发动一场突袭?这简直是疯了! “太冒险了!”王奎第一个提出反对,“黑石坡距离辽阳太近,一旦动手,敌人的援军,半个时辰之內就能赶到。我们的人,很可能被包了饺子!” “所以,必须快!”秦锋猛地站了起来,战意高昂,“给我五千轻骑!不要重甲,一人双马!我们趁夜出发,绕过他们的斥候,天亮时分,直插黑石坡!速战速决,打了就跑!他们就算反应过来,也只能跟在后面吃灰!” 他看著张金宝,眼神灼热:“你敢不敢把这个任务,交给我?” 张金宝笑了。他等的就是秦锋这句话。 这个计划,本就是为秦锋和他的骑兵,量身定做的。 “有何不敢?”张金宝走到秦锋面前,递给他一份更详细的地图,“这是黑石坡周边的地形图,以及我们斥候標註出的敌军巡逻路线和换防时间。你们有半个时辰的突袭时间。半个时辰后,无论成败,必须撤离。” 秦锋接过地图,只扫了一眼,就全部记在了心里。 “半个时辰?太长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对付一群毫无防备的炮兵,一刻钟,足矣!” 王奎看著两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秦锋的决心已下,而张金宝的计划,虽然冒险,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破局之法。 他只能沉声说道:“秦將军,此去凶险,万事小心。我会在寧远堡,为你备好庆功酒!” “好!”秦锋重重一抱拳,“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帅堂,身上的甲冑,发出鏗鏘的碰撞声。 “传我將令!”他的声音,在帅堂外响起,传遍了整个经略使府。 “玄甲营所属,挑选五千精锐,一人双马,轻装简从!备足三日乾粮,申时三刻,西门外集合!” “目標,黑石坡!” “此战,不破敌炮,誓不回还!”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五千名卸下了沉重铁甲,只著轻便皮甲的玄甲骑兵,牵著两匹战马,在寧远堡西门外,悄然集结。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股沉默中所蕴含的杀气,却让空气都为之凝结。 秦锋翻身上马,看了一眼天边最后一抹余暉,又回头望了一眼寧远堡的城头。 他知道,城头之上,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注视著他们。 他没有多言,只是拔出腰间的马刀,向前一指。 “出发!” 五千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苍茫的暮色之中,向著辽阳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是他们最好的掩护。速度,是他们最大的依仗。他们的刀锋,將是今夜,最绚烂的烟火。 第497章 黑石坡下铁蹄疾,重炮未响身先寂 夜色深沉,万籟俱寂。 黑石坡,这片位於辽阳城外二十里的丘陵地带,此刻正灯火通明。 沙俄运输队的前锋,一百多名技术兵种和炮手,在两百名哥萨克骑兵的护卫下,终於在傍晚时分抵达了这里。他们拖拽著三门被厚重油布包裹的庞然大物,艰难地爬上了预设的阵地。 长途跋涉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都打起精神来!”一名沙俄炮兵上尉,瓦西里,大声地呵斥著手下的士兵,“將军的命令,必须在天亮之前,將这三位『战爭之神』安装调试完毕!明天,他要亲自来检阅!” 士兵们虽然满腹牢骚,却不敢违抗命令。他们吃力地掀开油布,露出了下面狰狞的炮身。 这是一种24磅的攻城重炮,炮身由青铜铸造,闪烁著冰冷的光泽。光是那巨大的炮管,就足以让任何守城的士兵感到绝望。 “真是杰作!”瓦西里上尉抚摸著冰冷的炮身,眼神狂热,“有了它们,汉人的城墙,就像纸糊的一样!那些夏国人,很快就会在神的怒火下,化为灰烬!” 负责护卫的哥萨克骑兵们,则显得轻鬆许多。他们在山坡下点燃了篝火,拿出伏特加和燻肉,开始庆祝。在他们看来,这里距离辽阳大营如此之近,又有伊凡將军的亲卫队巡逻,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危险。 “为了沙皇!”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哥萨克举起酒囊,大声吼叫著。 “为了胜利!”眾人齐声附和。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视线之外的黑暗中,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著他们。 秦锋伏在一处山脊后,用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著黑石坡上的一切。 敌人的布防,比张金宝预料的还要鬆懈。山坡上的炮兵们,正专注於安置火炮,毫无防备。山坡下的哥萨克骑兵,更是喝得东倒西歪,连最基本的岗哨,都形同虚设。 “真是天助我也。”秦锋放下望远镜,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他身后,五千名玄甲轻骑,已经悄无声息地散开,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所有的马蹄,都用厚布包裹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士兵们伏在马背上,手中紧握著出鞘的马刀,只等將军一声令下。 “一营,从左翼包抄,切断他们逃往辽阳的道路。” “二营,从右翼突进,解决掉山坡下的哥萨克。” “三营、四营,跟我从中路,直取山顶炮兵阵地!” “记住,我们的目標是炮,不是人!用最快的速度,摧毁那三门重炮!然后立刻撤退,绝不恋战!” 秦锋用极低的声音,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明白!”几名营將压低声音回应,然后悄然离去,將命令传达下去。 秦锋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马刀。 山坡上,瓦西里上尉正指挥著士兵,用绞盘將一门重炮,缓缓地安放在炮架上。他幻想著明天伊凡將军到来时,看到这威武的火炮,会是何等高兴。或许,自己还能因此获得一枚勋章。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脚下的大地,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怎么回事?地震了?”他疑惑地嘟囔了一句。 震动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密集。紧接著,一阵低沉的,如同闷雷滚过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轰隆隆……轰隆隆……” 瓦西里脸色一变,他猛地抬起头,望向山坡下的黑暗。 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黑暗的尽头,突然冒出了无数黑色的潮水!那是由数不清的战马和骑兵,组成的钢铁洪流!他们无声无息地出现,却带著毁天灭地的气势,向著小小的黑石坡,席捲而来! “敌袭——!敌袭——!” 瓦西里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吶喊。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杀!” 秦锋的暴喝,如同晴天霹雳,划破了夜空!他一马当先,手中的马刀,在火光下划出一道雪亮的弧线! “噗嗤!” 一名刚刚反应过来,试图举枪的哥萨克哨兵,被他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 “杀啊!” 五千玄甲轻骑,同时发出了震天的怒吼!他们压抑了整晚的杀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右翼的玄甲营,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那群醉醺醺的哥萨克骑兵之中。刀光闪过,人头滚滚。那些刚刚还在吹牛喝酒的哥萨克,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就被砍瓜切菜一般,屠杀殆尽。惨叫声,咒骂声,和骨骼碎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奏响了死亡的乐章。 左翼的玄甲营,则迅速占据了通往辽阳的要道,组成一道钢铁防线,將任何企图逃跑的敌人,都无情地斩於马下。 而秦锋亲率的中路主力,则沿著山坡,向著山顶的炮兵阵地,发起了摧枯拉朽般的衝锋! “快!保护大炮!保护大炮!”瓦西里上尉挥舞著手枪,歇斯底里地吼叫著。 那些炮兵,虽然也配有短枪,但面对潮水般涌来的重骑兵,他们的反抗,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秦锋的目標,根本不是这些炮兵。他的眼中,只有那三门巨大的攻城炮。 “给我炸了!”他怒吼著,率先衝到一门重炮前。 將点燃的震天雷丟进了炮管里。 “轰!” 重炮发出一声悲鸣,轰然爆开! 但那巨大的衝击力,也让刚刚安放好的重炮,从炮架上翻滚下来,沉重的炮身,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继续给我炸!”秦锋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毫髮无伤。 其他的玄甲骑兵,也有样学样。 “轰!轰!” 很快,其余两门重炮也被炸毁。 烈火熊熊燃起,將青铜炮管,烧得通红。 瓦西里上尉目眥欲裂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的“战爭之神”,他的勋章梦,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混蛋!你们是混蛋!”他举起手枪,对著秦锋的方向,疯狂地扣动扳机。 然而,子弹还未出膛,一支狼牙箭,就从侧面飞来,精准地穿透了他的脖子。他捂著喉咙,难以置信地倒了下去。 不远处,燕飞默默地收起了手中的骑弓。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甚至没有用上一刻钟。 当辽阳城方向,终於响起了警报的號角声时,黑石坡上,已经是一片狼藉。两百名哥萨克骑兵,全军覆没。一百多名炮兵,死伤大半。而那三门被伊凡寄予厚望的攻城重炮,已经变成了三堆扭曲变形、冒著黑烟的废铜烂铁。 “撤!” 秦锋看了一眼辽阳方向,果断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五千名玄甲轻骑,没有丝毫拖沓,立刻调转马头,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和燃烧的火焰,向姍姍来迟的援军,诉说著刚才发生的一切。 半个时辰后,伊凡·谢苗诺夫带著大批援军,赶到了黑石坡。 当他看到那三堆还在冒烟的废铁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缓缓地走到一门被烧得通红的炮管前,伸出手,想要触摸。 “將军!小心!” 手下的惊呼,没能阻止他。 “滋啦——” 一阵皮肉烧焦的声音响起。伊凡的手掌,被烫得血肉模糊。但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一种比肉体痛苦,强烈千百倍的屈辱和愤怒,席捲了他的全身。 “啊啊啊!” 他仰天长啸,声音悽厉,如同受伤的孤狼。 他发誓,一定要將汉人全部碎尸万段! …… 黑石坡的突袭,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伊凡和的脸上。 三门攻城重炮被毁,不仅让他们的攻城计划彻底破產,更让联军內部本就脆弱的信任,雪上加霜。 铁木真在暴怒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他开始怀疑伊凡的指挥能力,甚至怀疑这位沙俄將军,是不是在故意消耗他们蒙古人的力量。 而伊凡,则陷入了一种偏执的愤怒之中。他將所有的斥候都派了出去,像疯狗一样,在辽阳周边,搜寻著汉人骑兵的踪跡。但他派出去的斥候,往往是有去无回。 黑松林,这片曾经让大夏军队折戟的伤心地,如今,却成了俄蒙联军的噩梦。 燕飞和他手下十名最顶尖的狙击手,就潜伏在这片茂密的丛林之中。 他们穿著特製的偽装服,脸上涂著油彩,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手中的“龙兴三年式”火銃,经过了特殊的改装,加装了简易的瞄准镜,射程和精度,都远超普通火銃。 他们是行走在山林间的幽灵,是收割生命的死神。 一名哥萨克伍长,正小心翼翼地牵著马,在林间穿行。他奉命前来侦查,寻找夏军骑兵可能留下的踪跡。他全神贯注地盯著地面,丝毫没有察觉到,在三百步外的一棵大树上,一双冰冷的眼睛,已经通过瞄准镜,锁定了他的眉心。 燕飞屏住呼吸,手指,轻轻地搭在扳机上。 他没有立刻开火。他在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 那名哥萨克伍长,似乎有些內急,他將马拴在一棵树上,走到一旁,解开了裤子。 就是现在! 燕飞的眼中,寒光一闪。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名哥萨克伍长身体一僵,眉心处,多了一个血洞。他脸上的表情,还停留在解脱前的舒爽,身体却软软地倒了下去。 不远处的战马,受了惊嚇,发出一声嘶鸣,挣断了韁绳,向林外跑去。 燕飞没有动,依旧保持著射击的姿势。他在观察。 很快,另外四名哥萨克骑兵,循著枪声和惊马,赶了过来。他们看到同伴的尸体,立刻警惕地举起了手中的速射枪,背靠背,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防御圈。 “狙击手!在树上!找出来!”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大声吼道。 他们开始紧张地搜索著周围的树冠。 然而,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狙击手,而是十一个。 “砰!砰!砰!” 几乎在同一时间,不同的方向,响起了数声枪响。 那四名哥萨克骑兵,身上同时爆出几团血,惨叫著倒了下去。他们的速射枪虽然射速快,但在三百步的距离上,精度和威力,都大打折扣。而燕飞的狙击小队,却能在绝对安全的距离上,对他们进行精准的点杀。 这,就是代差。 做完这一切,燕飞对著身后的队员,做了一个手势。 “转移。” 狙击小队如同鬼魅一般,迅速地从树上滑下,消失在了丛林的深处。他们从不恋战,一击即走,绝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刻钟。 仅仅一天的时间,燕飞的狙击小队,就在黑松林及其周边区域,狙杀了二十三名俄蒙联军的斥候和低级军官。 这种看不见的猎杀,所带来的恐惧,远比正面战场的衝杀,更加可怕。 俄蒙联军的斥候,再也不敢轻易地进入黑松林。他们的侦查范围,被极大地压缩。辽阳城,变成了一座信息孤岛。伊凡和铁木真,成了睁眼瞎。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伊凡在帅帐內,愤怒地咆哮著,將一份战报,狠狠地摔在地上。 战报上,记录著一天之內,斥候部队的伤亡人数。二十三个人,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全部死在了黑枪之下。 铁木真坐在一旁,阴沉著脸,一言不发。死去的斥候里,有十几个,是他麾下的蒙古好手。这些人,都是草原上的雄鹰,现在,却像兔子一样,被人不明不白地射杀。 他心疼,更感到恼怒。 “伊凡將军,”他终於开口了,声音沙哑,“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勇士,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死掉。夏军神出鬼没。我们必须想办法,消灭他们!” 伊凡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你的速射枪,虽然射程不如夏军,但射速快。如果能给我们蒙古骑兵,也装备上一批,我们就能组成一支强大的火力骑兵。在衝锋的路上,压制夏军的火力,为我们的大部队,爭取靠近的机会!”铁木真的眼中,闪烁著贪婪的光芒。 伊凡心中冷笑。这个蒙古人,终於露出了他的狐狸尾巴。他想要的,哪里是压制夏军火力,分明是想把沙俄的军事技术,搞到自己手里。 “不可能。”伊凡断然拒绝,“速射枪的製造工艺复杂,弹药也需要专门配给。给了你们,你们也用不好。更何况,我们自己的弹药,在黄金沟被烧毁之后,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你骗人!”铁木真猛地站了起来,“我的人亲眼看到,昨天晚上,有一队马车,从你的后营,拉走了好几箱东西!那里面装的,一定是武器和弹药!你寧愿把它们藏起来,也不愿意给我们使用!伊凡,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伊凡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確实私下里,藏了一批备用的武器弹药,那是他最后的底牌。没想到,竟然被铁木真的人发现了。 “那是我的预备队!是沙皇陛下的財產!你无权过问!”伊凡厉声喝道。 “好一个沙皇的財產!”铁木真怒极反笑,“伊凡,你別忘了,现在是在谁的土地上打仗!没有我们蒙古铁骑,你以为就凭你那几千哥萨克,能站稳脚跟吗?我们死了人,你却把武器藏起来!你这是在把我们蒙古人,当成炮灰!” “我再跟你说一遍,这是我的军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放屁!”铁木真彻底被激怒了,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弯刀,指著伊凡,“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否则,別怪我铁木真的刀,不认人!” 帅帐內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伊凡的卫兵,立刻冲了进来,举起速射枪,对准了铁木真。而铁木真的亲卫,也毫不示弱,拔出弯刀,与俄军对峙。 联盟,在这一刻,走到了破裂的边缘。 “你想造反吗,铁木真?”伊凡的眼中,杀机毕露。 “是你逼我的!”铁木真的眼神,同样凶狠。 两人死死地盯著对方,谁也不肯退让。 最终,还是伊凡,先缓缓地放下了举起的手。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彻底翻脸的时候。夏军主力未退,他们如果內訌,只会让秦锋看笑话。 “好,我可以给你半车。”伊凡咬著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百条枪,一千发子弹。这是我的底线。但是,你必须保证,你的人,能用它们,给我杀掉一百个夏军!” 铁木真看著伊凡,知道这已经是对方最大的让步。他冷哼一声,收起了弯刀。 “成交。” 他没有多说一句废话,转身就走出了帅帐。 看著铁木真离去的背影,伊凡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鷙。他知道,这些枪枝弹药,不是联盟的粘合剂,而是埋下的又一颗炸雷。 铁木真拿到了武器,野心只会更大。而他,也绝不会容忍一个不受控制的盟友。 裂痕,一旦產生,就再也无法弥补。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和铁木真爭吵的时候,铁木真的一个心腹万夫长,已经悄悄带人,“截留”了那支运输武器的俄军车队。他们没有发生衝突,只是“友好”地告诉俄国人,他们奉大汗之命,前来“协助运输”。 最终,铁木真得到的,不是一百条枪,而是一整车的枪枝弹药。 当伊凡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气得差点当场拔枪,去毙了铁木真。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只是派人,给铁木真送去了一句话。 “大汗,希望你的刀,和你的胃口一样大。” 联盟,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