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不,华娱教父!》 001 我不是文抄公 一双肥腻大手在黑色包臀裙上摩挲了许久,粗糲的手指把丝绸刮破,发出砂纸打磨般的声响。 “嘿嘿,亲亲你可真是会挑逗哥哥。” “嗯——討厌——” 黑色包臀裙的主人扭过脸,假装羞赧避开了她面前的男人,摇摆著纤弱的腰肢,吐出舌头做了个乾呕的表情。 女人衝著关文湖眨眨眼,笑容满是春意。 包房里灯光昏暗,巨大的电视屏幕里播放著这个时代最流行的mtv:几个比基尼美女站在海滩上搔首弄姿,对口型唱著不知所云的歌词。 死板的鼓点,老土的编曲,加上解析度极低的画面,无不在提醒著关文湖,这是九十年代。 关文湖一直没抬头,他不想打搅煤老板和夜总会小妹的“调情”,把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赵总,我喝多了,出去透透气。” 为了表示自己预留了足够的退场时间,他特意把外套拿了起来,朝著肥头大耳的煤老板坏笑著眨眨眼。 “我出去吃碗麵,您休息好了我再回来。” “好,好…” 赵总红润的肥脸挤作一团,看著黑裙小妹在他面前上下游荡,两只大手跃动著向上攀爬。 “好兄弟,多吃一会。” 关文湖用力关上包厢门,屏蔽了屋內的鶯燕欢歌。 一见包房888有人出来,走廊里隨时待命的服务生连忙跑来,递上一根烟。 关文湖低头一看,555,老牌子,前一世他刚学会抽菸,从他老爸那偷过几根。后来烟厂换了配方,这种口感绝佳的香菸再也找不到了,连替代品都没有。 “这夜总会待遇这么好,小弟都抽上这个了?” 服务生嘿嘿一笑,从上衣兜里拿出打火机打著了火,用手护著凑近了关文湖。 “都是赵总这样的大老板经常光顾,给的小费比较多,烟也是老板们赏的。” “別进屋。” “明白,明白,赵总是大客户,我们都懂。”说话间,服务生的眼睛不住向屋里飘去,想透过巴掌大的窗口一睹头牌的风采。 “哥,您上哪去?” 关文湖懒得理,走出夜总会大门,转了个弯进了一家麵馆。 他来这个时代已经半个月了,每天都在想尽办法把胸中那口恶气撒出去。 前一世的关文湖从齐州艺术学院戏文专业毕业后,进了一家话剧院当编剧。后来话剧行业走进夕阳,院里除了每个月一千二百块钱的基本工资外,发不出任何奖金。 他找到以前的系主任,跟著做了几年枪手,写了不少自己都没眼看的烂剧本。后来凭著对电影的热爱和钻研,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天赋,在片场被某个大导相中,又做了两年执行导演,也结识了不少圈里的大佬。 再之后,赶上了电影行业的蓬勃发展,有个资本大佬准备力捧他,投资三千万拍一部院线电影,让关文湖执导。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年,打磨了几十遍剧本,画了两千多张分镜头脚本,又筹备了整整一年。 刚要开机,大佬楼塌了,鋃鐺入狱。 关文湖又成了四处接零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影视圈民工。 为了生活,他不得不向影视圈资本低头。一个月连著拍了四部竖屏短剧,每天只睡三个小时。 不出意外,在横店影视基地外的小旅店里猝死了。 名利场的声色犬马他一点没享受到,就因为一场虚无縹緲的电影梦,被资本训成了牛马。 炒塔马的! 再一睁眼,到了1991年。前身是京城一家小报的记者,整天在晋阳省的大小煤矿附近蹲守,一旦矿井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第一时间赶过去骗吃骗喝。 如果运气好,借著记者的身份收几个厚厚的红包作为封口费,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但关文湖不想这么混日子,他自认为是个才华横溢的导演,前世苦於没有出头的机会。 既然重新活了一次,又出现在资本没有进入影视行业的九十年代,他必须博一把。 做个最牛逼的导演! 赵天来是他最近在矿上刚刚认识的煤老板,晋阳省本地人,手下有好几个小煤矿,每天除了数钱就是天酒地。 前几天,赵天来的一家小矿井出了安全事故,全晋阳的真假记者一拥而上,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后拍屁股走人了。 只有关文湖留下来和他套关係。 因为只有关文湖知道,二十年后的赵天来一度成了晋阳首富,他的儿子高调迎娶了某位女明星。 当然之后猝然而逝,家道中落的戏码,他也清楚得很。 凭著对赵天来的生平略有耳闻,关文湖很快投其所好,一通阿諛奉承加上真假参半的“京城人脉”为诱饵,这几日一直和赵天来廝混。 除了骗吃骗喝之外,关文湖还想搞一笔钱。 搞一笔能让他拍电影的启动资金。 眼下中国电影还没商业化,民间资本虽已进入电影行业,但多数大製作还要靠国有公司来投拍。 再过几年,冯裤子就要和华艺抢占贺岁片市场,老谋子跟好莱坞合作,开启中国商业片的新纪元。 关文湖不想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与其让那些老傢伙先成为资本,把电影圈的阶级固化,不如抢在他们前面成为领头羊。 这些反覆拉片的上千部电影,就是他在九十年代最大的资本。他相信以自己的实力,即便不抄那些经典好片,也完全能创作出名垂影史的佳作。 毕竟这三十年来,他对艺术的积累早就按耐不住了,就像烂裤头里蠢蠢欲动的那条牲口一样,一触即发。 “老板,来头蒜!” 关文湖是北方人,爱吃麵食,晋阳省的麵条当属一绝,劲道爽滑,滋味厚重。 啪! 一只粗壮黝黑的大手拍在桌上,向上一翻,蒜瓣零落。 一张瘦削冷峻的脸出现在关文湖面前。两只柳叶细眼泛著精光,正盯著他。 “东生啊,你也来吃麵?” 这人是赵天来的司机兼保鏢,据说从小在少林寺练武,面目凶狠无比。但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关文湖发现,他是个极其憨厚的老实疙瘩。 史东生嘿嘿一笑,端著面坐在关文湖对面,剥了两瓣蒜递给他,自己挑了一大口面禿嚕起来。 “赵总每天晚上都玩到半夜,我得先吃饱,不然熬不住。” “赵总这么喜欢玩?” 史东生笑起来露出一口大白牙,像个村口傻小子。 “他就好这口,家里的婆娘又老又丑,他吃不下去。” 粗重大手在桌上一拍,蒜瓣险些成了蒜泥。“湖哥,你怎么也来吃麵,没和赵总一起玩?” 那个穿著黑色包臀裙的女人又闪现在关文湖脑海里。 他一激灵,差点滴了几滴。 “我不好这口,赵总有事业想怎么玩怎么玩,我不行,得先搞钱。” 史东生胃口极好,狼吞虎咽不过片刻,一碗麵就见了底。 “一看你就是文化人,大学生吧?” “念过大学。” “真好,念过大学就不用卖苦力了。” 关文湖暗自苦笑,再过三十年,研究生都去送外卖了。 “湖哥,你是不是想让赵总给你投钱做生意?” 关文湖一惊,抬头看著史东生纯朴的脸,犹豫片刻。 “看出来了?” “你不用藏著掖著,赵总早就说过了,凡是献殷勤的人,都是想从他兜里掏钱的。” 说罢,史东生嘿嘿一笑,又从后厨端来一碗麵。 “那你说,赵总能给我投钱吗?” “现在这么搞,没戏。” 关文湖放下筷子,给史东生点了支烟。“那你说说,怎么搞能投钱?” 史东生脸上露出质朴的坏笑。 “他最近新弄了个大学生,是什么艺术学院学演戏的。你是京城的认识人多,给大学生安排到京城,找个歌舞团什么的塞进去,赵总高兴了怎么都行。” “就这么简单?” “我们这小地方不比京城,捧著钱都找不到门路。” 关文湖抽了几口烟,想想似乎是这么回事。这年代煤矿刚刚兴起,很多人还不清楚其中的巨大利益。 京城那些达官贵人往往瞧不上这些大字不识的土老板。 想到这,关文湖信心大增,抬手喊老板再加一份酱牛肉。 “慢慢吃,吃完咱俩溜达溜达,晚点回去我和赵总谈谈。” 史东生大手一挥:“该走了,赵总完事了。” “这么快?” “这都算他今天身体好。” …… 黑色包臀裙妹子正披头散髮,靠在沙发上抽著烟,一脸不满。 赵天来半躺在沙发上打著酒嗝,从裤兜里掏出一摞百元大钞甩给妹子。 “好妹妹,今天真是让我快活了。” 关文湖推门而入。 “赵总,你这身体真是棒啊!我吃了两碗面一大盘牛肉,又去外面走得腿都发软,你才结束。” 男人最喜欢奉承,尤其是对下三路的褒奖。赵天来听得满面桃,挥挥手把包臀裙打发走了。 “好兄弟,咱继续喝酒。” 关文湖看著赵天来头上仅有的几根毛,此刻乱的像岭南蟑螂。 “不了赵总,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 “走这么急干什么?” “京城一个好大哥打电话让我回去,他有个电影要开拍,让我当导演呢。” 赵天来噌一下坐了起来,双眼放光。 “好兄弟,这可是搞艺术啊!你还有这本事!” 关文湖摆摆手:“赵总,什么本事,我本来就是做导演的,一直苦於没有伯乐,不得已才到了咱晋阳混饭吃。” 赵天来一把握住关文湖的手。 “兄弟,我虽然不懂艺术,但我喜欢艺术啊!” “赵总,以后你不许说你不懂艺术这种话。艺术来源於生活,你传奇的经歷就是最好的艺术!” 说著,关文湖倒了半杯白兰地一饮而尽。 “兄弟你这是干甚,咋不带上我呢!” “赵总,不,哥哥,你听你的方言,处处透著古汉语的高贵典雅,这他妈的就是艺术啊!” “兄弟,拍个电影需要多少钱?” 儘管赵天来刚刚说得激动,但一聊到钱,瞬间又恢復了精明的模样。 关文湖两眼乱转,咬牙说道:“三百万。” 赵天来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拦住。 “哥哥,三百万真不算多。” 赵天来依旧摊开手掌。 “我给你五百万!” 002 《空中小姐》 下午一点半,关文湖才醒。 他光著上身走进洗手间,看著镜子里的自己,夸讚著前身在九十年代就开始健身了。 宽厚的肩膀,盔甲一般的胸大肌,配上一米九的身高,光凭这外形就能软饭硬吃。 就是长发有点太娘了,既然要当最牛逼的导演,就不能和多数艺术男一样留长髮。 等回了京城就剃成圆寸,再戴个金边眼镜,既凶猛又文雅,人设就算立住了。 昨天听说关文湖是个导演,赵天来当晚就给他的房间升级成了大套房。 虽然这年头还没什么国际五星级酒店入驻晋阳,但本地的老牌四星级酒店也拿得出手。 关文湖正犹豫著怎么和赵天来开口要钱,房间的座机响了。 “喂,好兄弟,睡醒啦!” “哎哟,哥哥,你可真是好酒量,我可陪不了你,我现在还头晕呢!” 听著关文湖的奉承,电话那头的赵天来哈哈大笑,笑得咳出一口痰。 旁边有个柔媚的女人“哎哟”了一声,紧接著传来一阵嬉闹,还有吧唧吧唧亲嘴的动静。 “我去你房间说说话。” 掛了电话,关文湖刚穿上裤子,门铃就响了。 他赤裸著上身打开门,红光满面的赵天来身边站著一个面容娇柔的女孩。二十出头的年纪,高挑的身材,穿著一件碎长裙,清纯得就像是偶像剧里的校。 女孩看见关文湖,娇羞地別过脸。 关文湖心说,你这娘们也別装,刚才你那张樱桃小口被赵天来吸溜的声音我都听见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他马上意识到,这个女孩就是赵天来准备重金力捧的人。 “哎哟,对不住对不住,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说著,他把人让进屋,胡乱拿起一件衬衫套上。 “小敏,你看看这搞艺术的就是瀟洒,衣服都不穿!” 女孩跟著赵天来进了客厅坐下,轻轻拎起裙角,把腿翘了起来。裙子不长不短,恰好一截白嫩的小腿对著关文湖。 赵天来搂著女孩的肩膀说道:“介绍一下,我女朋友,叶小敏,艺术学院毕业的。” “湖哥你好。” 叶小敏轻轻点头,微笑时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眼尾垂下弯成细叶。 纤细的手指挑起额前碎发別到耳后,手臂放下时碰到了高耸的胸脯,宽大的衣领外露出的白嫩为之一颤。 关文湖话不多说,敬礼示意。 “这个妹妹也太好看了,怕不是天仙吧!” 要是换了別人,哪怕是为了搞到投资的阿諛奉承,关文湖也很难说出这种话。但叶小敏著实让他眼前一亮。 叶小敏羞答答不语,赵天来得意忘形,手上不老实,被叶小敏娇嗔的眼神瞪了回去。 “好兄弟,废话咱就不说了,你我都是爽快人,直奔主题。” 赵天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华子,抽出一支夹在指缝。 “昨晚我说的不是醉话,哥哥愿意投资艺术。咱俩虽然才认识没多久,但我能看出来,你是个搞艺术的人才。” 关文湖从桌上拿起打火机给赵天来点上。 “哥哥,我就知道你是个有大格局的企业家。这年头只赚钱有什么意思,还是得做出点东西,流传千古,青史留名!” 噁心啊,造孽啊! 好在前世为了拉投资,这种噁心人的话没少说。 “湖哥,你打算拍什么电影?” 叶小敏闪著美眸开口问道。 关文湖的脑子马上转了起来。 叶小敏二十出头,长成这样愿意委身於赵天来,一定是为钱所困。 八成没少给赵天来吹枕边风,鼓动他给自己投资一部电影。 她的想法別人不懂,关文湖还不明白吗?青春年华的美人怎么愿意一直守著一头有钱的肥猪,肯定想赶快成名,把赵天来踹了。 既然迫切想出名,那就拍个这时代最炙手可热的故事。 中国电影还没步入正轨前,和文学的绑定极深。恰好九十年代又是文学最繁盛的时代,大量小说被改编成影视剧。 “小敏,你知道作家方枪枪吗?” 听到这个名字,叶小敏眼前一亮。 “谁能不知道方枪枪!他的小说我都看过,我最喜欢《动物凶猛》!” “我和他都是一个大院的,那是我老大哥,我们从小一块玩。” 叶小敏竟雀跃起来:“真的呀!那你能不能带我见见他!” “只要你演了女主角,何止见面,咱还能天天一起吃饭呢!他那本《空中小姐》你看过吗?” “看过看过!我可喜欢了!” 关文湖点上一支烟,吐出长长一口云雾,心里悬著的石头落了地。 “我要把这小说拍成电影,你看过肯定知道,女主人公特別美,性格又好,观眾绝对看一眼就记住。更何况你外形条件绝对没的说,拍出来绝对火!” 关文湖聊起艺术便口若悬河。 “多给你拍近景,就拍正面。只要投资到位,我多弄几个大灯,把光影布的特別有层次。电影第一个镜头就是一个伦勃朗光拍你正脸,再接一个升格长镜头,把你穿著空姐制服的曼妙身姿展现出来。” 关文湖猛吸了一口烟,看著赵天来。“这叫什么?全中国男人的梦中情人!你说是不是!” 赵天来不懂电影,被关文湖近乎癲狂的宣讲弄昏了头,但他能从叶小敏嚮往的眼神里窥见一二。 他心想,这关文湖果然有两把刷子。 “小敏,我好兄弟说的这个电影,你喜欢吗?” 叶小敏已经难掩心中的憧憬,她本来想的是,赵天来点小钱把她塞进某个剧组,先演个戏份不多的角色。 谁成想关文湖一开口就是方枪枪。那个年月,但凡和文艺沾点边的男女青年都读过方枪枪的小说。眼看著他这些年名气越来越大,改编越来越多,几乎要成了影视、文学圈的双料巨星。 能拍他小说改编的电影女一號,那简直是一步登天! 叶小敏猛点头,撒著娇依偎在赵天来怀里,嗲声嗲气说道:“亲爱的,这要是成了,我肯定一夜成名了!” “你要是火了,还看得上我这老头子吗?” “哎呀你又说这种话!我再红,不还是你的女人。”说著,叶小敏的朱唇贴在赵天来肥腻的肉脸上,看得关文湖莫名火大。 “兄弟,钱不是问题,那个方…什么枪,你真能搞定?” 赵天来每次提到钱,都不是一般的精明。 “放心吧哥哥,我明天就回京城见他,以我俩的关係,这事没有任何问题!” 关文湖表面平静,心里却有点犯嘀咕。 前一世他確实认识方枪枪。 当初跟著几个影视圈大佬混了不少酒局,京圈的酒局里,属方枪枪的地位高,一般人很难请的动。 就连冯裤子和华艺那俩兄弟的酒局,都要看方枪枪的心情。 但他和方枪枪还真得算上有交情。 关文湖编剧出身,从小就喜欢写作,写的东西又很对方枪枪的胃口。 方枪枪眼高於顶,一般人还真瞧不上,但他喜欢这个和他一样充满攻击性,又满嘴不靠谱的关文湖。 可是现在他回到了九十年代,前一世的交情用不上了。 不过以前在影视圈摸爬滚打,总结出了导演四项基本功:坑蒙拐骗。 做导演的想要拍出作品,首先要学会“扎钱”。这是圈里的黑话,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是坑蒙拐骗也要先把钱拿到手里。 有了钱,一切都能解决。 赵天来一拍大腿:“好兄弟!这钱哥哥投了!” 关文湖也拍了拍大腿回应著。 “不过…最近买了个新矿,手头不宽裕,我只能先给你二十万。等你把那个什么枪的版权拿到手,我马上给你全款!” 关文湖脸上笑著,心里已经骂了起来。 果然无商不奸,想从商人兜里掏钱还真没那么容易。 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要真能把方枪枪的版权拿到手,没有赵天来还有吴天来、王天来。 “就这么定了!” “你等著,我现在给你拿钱。” 说罢,赵天来推门而出。 屋里只剩下关文湖和叶小敏两人相对而坐。 “我去下洗手间…” 叶小敏忽然羞怯起来,脸颊微红,起身推开了客厅卫生间的门。经过关文湖身边时,一阵似有似无的香气縈绕。 几分钟后,叶小敏从卫生间出来,赵天来拎著一个黑色塑胶袋也进了房间。 “亲爱的,我今天要回一趟老家,这两天就不能陪你了。” 赵天来听了倒是没什么表情。 “要不要司机送你?” “不用啦!很近的,我已经买好车票了。” 叶小敏亲昵地与赵天来道別,转身望向关文湖。 “湖哥,再见!” 还没等关文湖回话,叶小敏的眼神偷偷瞟向洗手间,隨即出了门。 赵天来把塑胶袋放在桌上。 “二十万现金,你先拿去张罗这事,只要搞定了,我马上去京城给你送钱!” 那年代的煤老板最喜欢用现金,一栋栋买楼的时候都用麵包车运送钞票。 关文湖看著眼前一摞摞深蓝色的百元大钞,忽然意识到,这是属於他最好的时代。 名与利,已是囊中之物。 美若天仙的女人,不过是他酒足饭饱后的消遣。 “兄弟,哥哥还有个小事…” 赵天来满脸淫笑,关文湖立马会意。 “等你来京城,我找几个女明星陪你吃饭。” …… 关文湖洗完澡,依旧穿著那条松松垮垮的破裤头,猛然想起叶小敏临走之前的那个眼神。 推开客厅卫生间的门,洗手池边摆著一张酒店房卡。 003 名利场不过是黑吃黑 昏黄的光影下,叶小敏挺直后背,曲线毕露。 “这个景深镜头喜欢吗?” “喜…喜欢…” “再来一个长镜头。” “不要…这个镜头太长了,我演不下去…” “那你求求我,求导演喊咔。” “导演,快…快喊咔!” …… 关文湖靠在床头,后背上的汗珠滴滴答答落在枕头上。 他不由得感嘆,这具身体比他以前的好太多了。常年窝在电脑前通宵码字,就是比不上天天健身的人。 叶小敏白皙滑嫩的后背对著他,脸早已埋进了枕头里。 “怎么样,还是体验派的表演好吧?” “嗯…”叶小敏鼻息粗重,“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进入角色的感觉。” 关文湖拿起床头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叶小敏猛地翻身,双臂环住了他。 “导演,我的表演还过关吗?” “说得过去,但还需要多磨练。” “只可惜以前没什么机会锻炼,之前搭戏的演员表现太差了。” 叶小敏的发梢湿漉漉的,緋红的脸颊潮湿温润,贴在关文湖胸前。 “那下次你要好好拍我。” “你胆子真大,隔壁就是赵天来的房间,你念台词还敢那么大声。” 一双纤柔的嫩手掐在关文湖结实的肌肉上。 “哪有你胆大,拿了他的钱,还指导了他的演员。” “赵天来真能给你投钱拍戏吗?” “他的钱都是大风颳来的。而且,他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矿上不能明说的事太多了,老早就想找个新行业给自己留退路。” 敲开叶小敏房间之前,关文湖心里还有些打鼓,担心自己的底线会越降越低。 现在好了,不过是一个坑蒙拐骗的导演,和一个见不得光的土財主相互利用。 关文湖掀开被子:“拍下一场!” 叶小敏眉头一皱。 “导演,让我歇会吧,我没拍过这么久动作戏…” 关文湖没给她申辩的机会,打开了镜头盖。 “唔…” …… 当晚,关文湖坐上了回京城的火车,抱著赵天来给他的黑塑胶袋睡了一夜。 上午到京城,下午就去小报社辞了职。混吃混喝收红包的事他压根不想做,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拍电影。 赵天来的预付款足够他想办法接近作家方枪枪,他有自信,只要找到方枪枪,就一定能拿下小说的改编权。 正在报社等领导批示的工夫,关文湖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喂,好兄弟,已经回去啦?” 儘管赵天来的声音笑眯眯的,语气也很和善,但这通电话无疑是敲山震虎: 拿了我的钱別想跑,我能找到你。 “哥哥,我已经回来了,这不是来报社辞职,之后专心搞咱们的事业嘛!” “这次是当哥哥的疏忽了,让你空手回了京城。我给你准备了土特產,找人送到你家门口了。是不是朝阳门北小街15號那个院?” “是,是,哥哥您太费心了,等我好消息…” 关文湖应付了几句便掛了电话,坐在桌前迟迟没动,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这个煤老板果然不是普通人,否则也不会二十年后坐上晋阳首富的位子。 这通电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完全把关文湖当成了可以隨意支配的工具,连他的住址都打听的清清楚楚。 那年代,煤老板都是黑白通吃的人物。 生气归生气,关文湖倒是不怕他的手段,毕竟自己不是骗子,拍电影是真,找方枪枪买版权也是真。 “等拿下版权拍了电影,你个肥头大耳的煤老板就给我立正站好。”关文湖心想。 从报社出来,一路向北到了电影学院。以前熟识的几个电影学院教授,这个年代应该还是学生。 小时候他常去电影学院附近玩,记得周围蹲守了很多卖盗版电影光碟的小贩。 学院的学生和老师经过的时候,小贩就会悄悄凑过去搭话:“新片,贾科长的,要不要?” 直到多年后他长大成人,才弄明白贾科长是何许人也。小贩们文化水平不高,把名字念顛倒了,叫成了贾科长。 他在电影学院门口蹲了半天,只遇见几个颇有名气的导演系教授骑著自行车下班,除了看到他们满脸穷困潦倒以外,其余一无所获。 这年头,导演都穷的要死。 陈楷哥拍完《孩子王》,已经颇有名气后,又接了个片子的拍摄。他找到老同学,之后当了电影学院副院长的谢小京。 “小京,你说我现在要拍个片子,导演费能拿多少钱?” 谢小京犹豫了半天:“怎么也得给个一千块钱吧?” 陈楷哥一拍桌子。 “他们他妈的才给我六百!” 难怪《霸王別姬》在坎城获奖后,陈楷哥带著老婆坐在加长林肯里,激动地说:“亲爱的,我们要成为上等人了。” 资本还没进入电影行业,是其他人的悲哀,却是关文湖的幸事。 他要做电影圈里第一个资本,要建立真正的导演中心制。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而不是整天被一群外行指手画脚。 谈起电影就是元素、流量这些与电影本身无关的东西,派一群什么也不懂的製片人进组,拿著投资方的尚方宝剑,连导演的拍摄思路都敢隨意修改。 最后拍出一坨又一坨,还要诬陷观眾欣赏水平不高。 去你马的吧! 在电影学院的蹲守毫无收穫,关文湖努力回想与方枪枪接触的细节,那些方枪枪酒后吹过的牛逼。 毕竟当初的自己和方枪枪是两代人,那些曾经提过的地名和人名让人略感陌生。 现在看著京城低矮的楼房,满街破破烂烂的自行车,他猛然想起来一个地方:老莫。 老莫,就是莫斯科餐厅,京城曾经最负盛名的西餐厅,也是早年间京城顽主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方枪枪的小说里提到过无数次老莫,只可惜前世的关文湖没赶上风头最盛的时代。 “去老莫!” 坐上黄色麵包车,晃悠了不到二十分钟,正好赶上莫斯科餐厅营业。 一进门,关文湖就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马为都。 004 这不就拿下了? 马为都正坐在大厅正中的桌上看报纸,右手把玩著一块乳白色的玉牌。 90年代初,马为都和方枪枪、刘振云、莫语等一眾当红作家开了个“河马”影视公司,拍了几部膾炙人口的电视剧。 按时间推算,此时的马为都应该刚刚沉迷古玩,又和方枪枪整天廝混在一起。 关文湖心中大喜,正发愁找不到方枪枪呢,马为都就撞枪口上了。 莫斯科餐厅的服务员见客人进了店,连忙迎上。关文湖摆摆手,指著马为都的方向:“一起的。” 最初,关文湖是个靦腆內向的人。进了影视圈混了几年,被迫把脸皮练厚了许多。他深知,在名利场混饭吃,脸皮薄只有饿死这一个下场。 他径直走到马为都面前,二话不说拉出椅子坐下。 抽拉椅子腿的声音唤醒了正低头看报的马为都,他略有些惊愕看著关文湖:“您哪位?” 关文湖不像奉承赵天来那般諂媚,他深知,这些京城文艺圈的老顽主们不吃这套,不如大大方方聊点对方感兴趣的。 他略微一笑,掏出烟递给马为都一支。 “见您眼熟,是不是常去潘家园?” 马为都点点头,打量关文湖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九十年代对古玩感兴趣的人不多,潘家园是个实实在在能淘到宝贝的地方。之后据马为都本人回忆,他玩古董的第一桶金都是在潘家园旧货市场捡漏的。 “我確实常去,怎么,您也好这个?” “我不懂,就瞎玩,但是喜欢。” 关文湖盯著马为都手里的那块玉,壮著胆子打算赌一把。他对古董玉器没太多了解,但十几岁的时候经常看京城卫视的一档鉴宝节目,多少听过些词。 “您这个是羊脂玉吧?” 马为都盘玩玉佩的手指停了下来,嘿嘿一笑,把手伸到了关文湖面前。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您掌掌眼。” 这句算是古玩行里试探对方深浅的话,如果是內行,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关文湖虽然没玩过古董,但是听说过不少。 他伸出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示意马为都把玉佩放在桌面上。 古玩行里无论任何东西,都不会手递手,否则交接的一瞬间东西落地摔碎,扯不清是谁的责任。 马为都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略微点点头,把玉佩放在桌上。 关文湖拿起来捧在手心。 “润,脂粉水头都好,一眼就是和田老料。”他眯著眼睛凑近看了看,“看这开孔就是老手艺,肯定是民国以前的好货!” 说著,关文湖把玉佩轻轻放在桌上,一挑大姆指。 “您从哪收的?” 马为都没立刻接话,半眯著小眼仔细打量关文湖。 刚才这几句夸讚的术语,都是关文湖从节目上听来的。虽然他拿不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成色,但九十年代能说出这些话,已经摆明了自己不是外行。 “好眼力。”马为都也伸出大拇指。“去年从潘家园淘换来的,捡了个大漏,六百块钱!” 关文湖长舒一口气,瞎猫撞上死耗子了。 “那可真是大漏了,我真喜欢这东西,您出吗?” 马为都赶忙拿起玉佩,咧著嘴笑道:“这可是我的心头好!” “君子不夺人所爱。”关文湖礼貌笑笑,掏出打火机点上烟,和马为都在云雾中谈笑起来。 “您是干哪行的?” 刚才一番试探,让马为都对关文湖產生了兴趣。 “我呀,乾的太杂了。学文学出身的,之前在一个报社当记者,现在辞了准备拍电影。您呢?” 关文湖的这番自我介绍颇有深意,点名了自己与文学、影视相关,又有编辑部经歷。因为他清楚,再过一年,马为都和方枪枪的河马影视公司,拍了一部《编辑部的故事》。 马为都眼前一亮,伸出右手。 “那咱是同行啊!介绍一下,鄙人马为都,青年文学出版社出来的,现在也搞影视呢!” 关文湖立马握住了马为都的手:“真是缘分!” …… 京都饭店,323房间,河马影视公司办公地。 角落里的方枪枪左手端著酒杯,右手夹了一支烟,躲在落地灯微黄的光线之中。 “老方,给你带个小兄弟认识认识,刚才在老莫碰上的,对古玩倍儿熟,还是咱同行呢!” 马为都热情介绍著,方枪枪皱著眉,侧目而视。 “愣著干嘛啊,认识一下啊!” 方枪枪吸了两口烟,顺手把菸头扔进菸灰缸,转过头喝了口酒,仿佛没看见关文湖。 “你丫別老瞎他妈往这领人,弄得跟菜市场似的。” 马为都尷尬笑笑,拍了拍关文湖的肩膀,小声说道:“没事,他就这样,一会儿就好。” 关文湖没当回事,他知道方枪枪的毛病。內心是个热情、柔软的人,非要装出一副流氓的架势,其实是因为太脆弱,怕被伤害,只能偽装出攻击性。 “没事没事,方老师的小说我都看过,知道他喜欢这么说话。” 方枪枪斜著眼瞅了马为都一眼:“你干嘛来了?” “刚吃饱饭,过来喝两口。” 方枪枪顺手一指:“酒都喝完了。” “那你等著,我买两瓶酒去,一会咱仨好好聊聊,这兄弟懂得特多,特有意思!”马为都眯著小眼乐呵呵出了门。 只剩下方枪枪和关文湖在屋里傻坐著。 方枪枪翘著二郎腿摆弄电视机遥控器,一言不发。 关文湖递去的烟,方枪枪也只是摆摆手推了回去,一个字也不说。 这个枪爷,果然人如其名,年轻的时候脾气怪得很,一般人想拿下他还真不容易。 “枪爷,没必要这样。我来这又不是找茬打架的,也不找你套近乎骗稿子。” 关文湖也翘起二郎腿,瘫坐在椅子上,一脸混不吝。他这样,反倒让方枪枪对他的印象略有改观。 这一圈文人墨客里都是老实人,除了方枪枪是个假流氓。但关文湖这做派还真有点江湖气。 “那你来干什么?” 方枪枪语气稍有缓和。 “今天和马爷在老莫遇见了,聊了几句挺投缘,他说咱俩肯定能对脾气,都是面冷心热的主儿。” 方枪枪每次被人夸到软肋,不由得心生怯意。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刚要点上,就看见关文湖伸出两根手指。 “別光自己抽,给我来一根。” “草……你他妈还挺不客气。” 嘴上骂著,方枪枪突然笑了出来,像个顽童。 关文湖接过烟夹在指间,吊儿郎当晃著腿。 “我也写剧本,我看你小说就明白了。你小说里写的主人公,用砖头把人拍晕了,自己先坐地上差点嚇尿,你写的就是自己。其实你特怂!” 关文湖放肆笑了两声,不顾方枪枪满脸尷尬,接著说道: “我觉得我特懂你,我小时候也在大院里住,七八岁的时候都不记得爸妈长什么样,后来才琢磨过来,打小儿就没怎么见过。你说十几岁忽然冒出一男一女,说我们是你爸妈,以后你得听我的,不听就把你丫往死里打,这讲理么?你从小都没管过我,现在要霸占我的人生,草,门儿也没有啊!” 关文湖这番话说到了方枪枪心坎里。 他这些年故意装出的混蛋做派,全都因为童年时期父母的缺失。没人照顾的孩子,才要装成大人的模样保护自己。 当然,这些话並不是关文湖对方枪枪的共情,而是很多年后,方枪枪带著母亲参加了一档心理访谈节目,在节目上对著镜头吐露出的真心话。 而此刻,关文湖这个陌生人忽然说出了他压抑在心里的心声,方枪枪不由得有些动容。 “你別看我这个草性,我也装出来的,跟你丫一样!”关文湖晃晃手里的烟,“別干聊啊,点上!” 方枪枪一愣,忽然咧起嘴笑了半天,笑得满脸通红甚至挤出两滴眼泪。 “我他妈头一回见著你这样的。”方枪枪拿起打火机,“但你別说,你丫还挺有意思。” 马为都抱著一箱啤酒进屋的时候,关文湖和方枪枪两人笑得前仰后合,互相拍拍打打。 “老马,你真行,这兄弟太他妈好玩了!” 005 还有意外收穫呢? 跟著马为都进门的,还有两个男人。 他俩难得听到方枪枪如此夸人,顿时对关文湖產生了兴趣。 方枪枪拍了拍关文湖的肩膀:“这兄弟,一进门先给我一顿呲噠(批评),但还真他妈说我心坎儿里了。我觉得他说话跟我挺像的!” 门口两个男人进屋坐在床上,方枪枪用手一指。“他俩认识吗?这是莫语,这是刘振云。” 本来只想找到方枪枪,但又冒出两个重量级作家,关文湖心中暗喜。 面对莫语和刘振云这两个斯文人,关文湖收起了江湖气,客客气气和两人握了握手。 “莫语老师,我这人说话特准,再过二十多年,你肯定能拿诺贝尔奖。” 莫语老脸一红,笑著打哈哈:“是嘛!我还有这命呢!” 方枪枪问道:“那我能拿诺贝尔吗?” “你拿不了,你只有没钱过日子的时候才写小说,有钱了你丫就天天灯红酒绿,纯紈絝。” “你他妈……”方枪枪听后非但不恼,反而大笑起来。 马为都不知道从哪拿出几只扎啤杯,几个人开了酒各自满上,痛饮了一杯。 “小关,刚才在老莫你说什么来著,想拍个电影?剧本有了吗?” 总算进入正题,而且是马为都主动开口,关文湖心中暗喜。 “本来写好了,但是到这以后我又冒出个想法。” 闻言,几个人坐起身子凑近。 “以前咱这拍的电影,无非是老三样,战爭年代,下乡知青,风土民情。该有点新鲜的了!” 方枪枪扭过身子,又开了瓶酒递给关文湖。“那你想拍个什么故事?” “爱情故事,咱这的人压抑时间太长了,想爱不敢爱的,好像一开口说爱就是搞破鞋,但私底下又什么都敢乱来。” 方枪枪听了嘎嘎乐,关文湖的语言风格与他如出一辙。 马为都举起酒杯和关文湖碰了碰:“乾脆这样,你来我们海马影视公司,有项目咱一块做唄!” “我先自己拍个电影,你们要是觉得电影不错,之后和我签个合同,把你们的小说改编权都卖给我!” 莫语憨厚,还没发问,被刘振云抢先一步开起玩笑:“那得看你给多少钱了。” “一部小说十万,有多少要多少。” 马为都吸了口气。 十万可不是个小数,那时候普通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一百多块钱。屋里这些出了名的作家也没赚过这么多钱。 “小关,你逗我们吧?” “逗你们干什么!你们要是愿意,我明天就先签个合同,买个版权。” 几人面面相覷,莫语悄悄搓著双手,刘振云小口喝著冰啤酒,余光偷瞄关文湖。 而方枪枪满不在乎,叼著烟看著天板发呆。 “枪爷,要不这样吧,我买你一个小说。” “我?” “你刚才不是说我一进门就骂你么?就当给你赔礼道歉,顺便证明一下我没吹牛逼!” 方枪枪几杯酒下肚,脸色越发红润。他以手托腮,依旧没当回事。 “你要买哪个小说?《动物凶猛》不行,卖给江文了。” “《空中小姐》。” …… 新侨饭店。 关文湖把十万现金拍到桌上,刘振云险些晕了过去。 莫语抓起一块麵包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噎的直翻白眼。 方枪枪开口说道:“臥槽,你玩真的?” “怎么著,反悔了?” “谁跟钱有仇啊!”方枪枪一手按住桌上的现金,“你別反悔就行。” “小关,我不是说丧气话啊!这钱不是小数,你拍摄还得不少钱,能回本儿么?” “这你就別操心了,信我就行。” 几个人看著关文湖势在必得的神態,也不好多说什么,一边看著桌上的现金,一边狼吞虎咽。 仿佛自己努力吞下的大鱼大肉,就是今后落进口袋的金山银山。 关文湖没急著和方枪枪签合同,而是在马为都的帮助下找了熟人,只了三天就办好了一家影视公司的註册手续,註册地就在京都饭店,河马影视公司的隔壁。 他用公司的名义和河马公司里的作家本人分別签了版权转让合同。按照合约,他会在三个月內將全部款项付清。 这些合同是关文湖的意外收穫,也是他今后在影视圈立足的第一桶金。 眼下这些作家虽然都已成名,但他们並不清楚自己的商业价值。这些人未来会成为诺奖作家,著名编剧,甚至是影视行业的奠基人。 关文湖看著一份份签字盖章的合同,就像见了堆了满屋的金砖。 给方枪枪枝付了十万块版权费,再加上这几天和河马的作家们的应酬销,註册公司的一应成本,二十万已经见底了。 关文湖拨通了赵天来在晋阳饭店的房间电话。 “喂,谁呀——” 几天没见,叶小敏的声音依旧动人。 “我,关文湖。” 一阵浪笑。 “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叶小敏说这句话的时候並没有压低嗓音,说明赵天来並不在场。 “怎么能把你忘了,还想和你拍戏呢!赵天来在吗?有急事。” “等我去叫他。” 噠噠噠的高跟鞋声越来越远,过了片刻,赵天来喘著粗气接起电话。 “好兄弟啊,这几天忙什么呢,也不给我打个电话!” “哥哥,事情办妥了,我去找你?” 赵天来一愣,他没想到关文湖办事效率这么快。起初他半信半疑,认为关文湖像许多京城来的骗子一样,骗点钱就走。 被骗的多了,自然就严加防范,才找了在京城的朋友调查关文湖。 “哎哟,那可太好了!兄弟,我一会就带著小敏去京城。你放心,钱已经备好了!” 赵天来清了清嗓子,继续小声说道:“哥哥拜託你的那事……” “今晚七点半,马克西姆,瞧好吧哥哥!” 赵天来连连称好,把电话扔到一边,紧接著一阵脚步,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叶小敏等了半天,確认赵天来进了浴室后,对著电话轻轻吹了口气。 “事情办好啦?” “办好了。” “今晚,给你个惊喜……” 连日来和方枪枪等人喝酒到半夜,白天还要为了公司註册的事奔波,关文湖已经颇感疲惫。 听到叶小敏略带娇喘的挑逗声,他不由得脊背一凉,赶忙扶住了腰。 006 谁也別装正人君子 “湖哥,任务完成,我先走啦!” 女孩从关文湖手里接过几张钞票,踩著高跟鞋大步离开。 托方枪枪找来的舞蹈演员,酒量深不可测,略微施展就把赵天来放倒了。 关文湖站在房间门口,看著床上鼾声如雷,却一脸笑意的赵天来,用力关上了门。 走到同一层尽头的房间,门被猛然打开,伸出一只手抓住关文湖的领带。 关文湖勾起嘴角笑了笑,走进昏暗中。 “唔……导演,今天拍个长镜头吧……” …… 半夜三点,关文湖恍然醒来,身旁空无一人。看来叶小敏趁著赵天来没醒酒,偷偷溜回了房间。 关文湖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灌了几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抽起了烟。 刚才和叶小敏的激战中,他已经得知,赵天来带了五百万现金来京城。 钱即將到手,但许多问题仍需解决。 眼下这个时代,民营公司没有电影拍摄资质,只能从电影製片厂购买拍摄许可。 更麻烦的是发行。 票房分帐的模式要在几年后才实行,当前发行只有一条路,中影公司单片买断。 可买断价格很低,每部90万。 关文湖对著窗外抽完了一支烟,想到了办法。 如果他的想法顺利落地,那他可不光能做导演,儼然成了中国电影教父。 迷迷糊糊又睡了几个小时,在餐厅碰到了吃早餐的赵天来。 赵天来双眼布满血丝,眼皮肿的像蛤蟆,正捧著一碗小米粥。关文湖端著餐盘在他面前坐下。 “哥哥,昨天喝得怎么样?” “哎呀可別提了,那个女娃子太能喝了!”赵天来撇撇嘴,凑近说道,“女演员都这么难搞吗?” “这些女演员吃过见过,对付男人太有经验了。哥哥,不能急。” 赵天来哼了一声,打了个长长的酒嗝,一股酸腐的恶臭迎面扑来。 真不知道叶小敏到底是有多缺钱,能忍得了这张臭嘴。 吃过早饭,关文湖带赵天来进了他的那间房,把一摞版权转让协议扔在桌上。 “事都办妥了,不光有方枪枪的,还有十几个当红作家。” 赵天来没读过多少书,更不懂这些作家的份量,不咸不淡地翻看著合同。 “这些版权,值钱吗?” “何止是值钱,不夸张的说,一本小说就是一个煤矿。矿有挖空的时候,但是影视改编可没完没了。” 关文湖又开始口若悬河。 “电影改编是一笔收入,电影火了还能再拍个电视剧、话剧,然后再出续集。” 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 “另外你看看,我不光签了书,还把人签了,以后这些作家出版的小说,影视版权都要优先卖给我。十多个著名作家,总有一个能拿诺贝尔奖,你知道拿了奖能值多少钱?” 赵天来听得一阵头晕:“诺……诺甚?” “外国一个最有名的奖,只要拿了,他的小说不光在中国值钱,全世界都会爭著抢著找他合作。” “这么说来,文化人码格子写的字,不比煤矿差……” 看著赵天来心动的样子,关文湖趁热打铁,又拿出一份今早才擬好的合同。 “哥哥,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咱可不能错过。那五百万是拍电影的钱,剩下这些作家的版权,我打包一起买来,总共三百万。” 关文湖拿出一支555递到赵天来嘴边。 “千万別因为眼前看不到利润,就错过这么好的一个產业,三百万对你来说就是小钱。” 赵天来连连点头:“影视这个行业我还是很看好的,只是……什么都没干呢,先把大几百万扔出去了,我们晋阳人不是这么算帐的。” 煤老板不只是收入高,更能刺激到神经的是,他们每天都能看到真金白银。 矿井里挖出的煤,当天就能卖掉,换成一张张现钞攥在手里。 习惯了这么原始粗暴而刺激的交易,其他需要经营和布局的生意,在他们眼里都成了海市蜃楼。 “挖煤的好日子还能有几天,你想过吗?” 冷冰冰的语气,让赵天来看到一个从未见过的关文湖。 “矿井下面有多脏,你比我清楚。现在需要你们赚钱,盯著你们的人可以睁一眼闭一眼。以后呢?” 关文湖慢慢靠近,眼神咄咄逼人。 “要是不早点洗白,以后就真没退路了。” 煤炭行业他了解的不多,但昨晚和叶小敏激情之后,从她口中听到了不少內幕,甚至是血淋淋的现实。 关文湖眼看赵天来被戳中软肋,语气缓和下来,又带著諂媚说道:“哥哥,你和其他煤老板不一样,你是做大事的人。否则一个艺术学院的学生,值得你砸钱吗?” 这句话又点破了赵天来心中所想。 他天酒地惯了,女人多的很,没有谁值得他投入太多。 叶小敏不过是个幌子,洗白身家才是真。 菸头烫了手,赵天来才回过神。他笑眯眯地掏出两支华子。 “好兄弟,你果然不一般,都说到哥哥心坎里了。” “是咱们兄弟俩的缘分!”关文湖握著赵天来的手,“老天爷让咱们发財,咱可不能拒绝啊!” 说罢,两人大笑起来。 “好!我出钱,你出力,咱们进军影视圈!” 赵天来轻抚关文湖的后背,谈笑间两人像亲密无间的战友般热络。 关文湖在狂笑中凝视著赵天来的双眼,心里想的都是日后怎么把他踢走。 理由很简单。 没有哪个有钱人是笨蛋,能够只凭运气赚到一辈子都不完的钱。没有过人的气魄和狠辣的手段,就不可能有如今的煤老板赵天来。 关文湖要做的是电影行业的教父,而不是给资本打工,不能让赵天来在背后操控。 更何况,叶小敏是个隨时会炸的雷。 他清楚自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女人可以碰,但绝不能留后患。 “我下午就让人送钱来。” 赵天来颇为放鬆,脱下皮鞋盘腿坐在床上,飘来的恶臭卷著浓烟。 “我註册个新的公司,给你的影视公司注资,这家新公司就让小敏管吧!毕竟是找退路,我先在幕后藏一藏。” 话说的轻鬆,关文湖却一清二楚,赵天来的每一分钱都不会让他轻易拿走。叶小敏是棋子,更是监督关文湖的眼线。 关文湖嘻嘻哈哈,和赵天来搂搂抱抱玩闹著,心里那把刀已经摆在磨刀石上了。 007 鬼混更要守规矩! 深夜,京都饭店。 桌上亮著一盏檯灯,关文湖正对著电脑噼里啪啦打字。 上周了三万多买的东芝笔记本电脑,又厚又重,键盘手感很差。 从早到晚写剧本,了將近一周的时间,才堪堪完成了初稿。 方枪枪的原作虽然情感细腻,但仍有些俗套。关文湖对剧情大刀阔斧修改了一番,把男主人公的身份从鬱郁不得志的退伍兵,变成了退伍后误入歧途的逃犯。 而女主人公的身份没变,依然是男主人公当年在海军服役时结识的少女。多年后再次相遇,女主成了一名空姐。 全片的最后一场戏发生在机场,男主被便衣带走,几经恳求后终於被允许在机场出口看一眼刚刚落地的女主。 机场广播传来噩耗,女主的航班確认坠机。 改动后的剧情放在九十年代,足够刀死那些看惯了乡土电影的观眾。 关文湖也不想有更多超前的设计,否则方枪枪会翻脸。 他晃了晃空烟盒,正要打电话让酒店送几包烟。 忽然,脖颈被温润的手臂环住,火热的嘴唇贴上他的耳垂。 “亲爱的,明天再写吧,早点休息——” “休息”两个字拉的很长,语气轻柔且放荡。 “你怎么醒了?” 关文湖转过身,顺势一搂,把叶小敏揽入怀中。 “孤枕难眠,你从早到晚写剧本,都不理我了。” 说话间,叶小敏指尖掠过肩膀上的睡裙吊带,轻薄的丝绸顺垂而下。 关文湖瞬间化作猛兽。 “剧本可要给我写……写得好点……” 一滴汗珠落入叶小敏口中。 她挺起身子索吻,被关文湖避开。 “怎么,嫌我脏?” “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唔……” 叶小敏被呛出了眼泪。 …… 叶小敏办好了新公司的註册手续,用这家公司持有关文湖公司三成的股份。 与此同时,用来购买作家版权,和用於拍摄电影的第一笔款项到帐了,总共四百五十万。 关文湖看著匯款回执单,心中大喜。 他从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走出银行大门时,叶小敏像个恋爱中的小女人,顺势牵住了关文湖的手,却被推开。 “在外面不能这样。” 叶小敏皱眉,环顾四周。 “又没人认识咱俩。” 关文湖脱下西装外套拎在手上,拦住一辆计程车。 “赵天来不是省油的灯,小心为好。” 一路上,叶小敏赌气般靠著车门,不时用余光揣测关文湖的態度。 而关文湖心知肚明,故意双手环抱在胸前,看著窗外一言不发。 出来玩就要守玩的规矩,不能越界,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计程车司机常年迎来送往,耳听八方,一看就知道车上男女的关係不寻常,便闭上了碎嘴,一路狂奔开到了目的地。 “国贸商场到了,总共21块3,您给21就得了。” 关文湖从上衣口袋拿出绿绿几张现金递了过去。许久没触摸过钞票,他几乎要忘了金钱的质感。 下车后,叶小敏一路跟在后面沉默不语,看著商场里眼繚乱的橱窗,不由得心驰神往。 她是个小地方长大的女孩,没见过太多世面。委身於赵天来后虽然手头宽裕了许多,但活动范围也仅限於晋阳省。 这是她第一次来京城。 此时京城著名的燕莎、赛特还没开业,刚刚建成的国贸商城是最上档次的购物中心。 关文湖顺著指示牌上了扶梯,四下无人时,伸出手在叶小敏的翘臀上捏了一把。 “干什么!” 一叠捆好的百元大钞塞进叶小敏的手提包里。 关文湖凑近她耳边:“给你赔罪的。” 说罢,关文湖坏笑,笑得叶小敏忘记了刚才的不悦。 “你们都是坏人,就知道欺负我。” “咱俩的关係不能公开,你敢说赵天来不会找人盯著咱俩?” 叶小敏垂下长长的睫毛,点了点头。 “不好说。” “知道就行,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听我的还是听赵天来的?” 关文湖趁著四周无人,轻轻捏了捏叶小敏白皙的脸蛋。 “当然是听导演的。” “陪我买几件衣服,晚点我去见个大人物,你自己在这隨便逛逛。”关文湖用手点了点叶小敏手提包里的钱。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关文湖弄清楚叶小敏的身份了。 赵天来女人眾多,但每个女人都有各自的价值。有的帮他管钱,有的帮他勾连当地的大人物。 而叶小敏,是他精心挑选出来,帮他进军影视圈的工具。 赵天来看上去像个酒囊饭袋,心眼却多得很。他很少给女人大钱,每次见面给一两千零钱。 叶小敏才跟了他不久,没过几天好日子。被派到京城帮他打理公司,钱財的进出往来都要请示赵天来。 关文湖给她的一万块钱,是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自由支配的一笔巨款。 叶小敏学著关文湖的机警,在隱秘的拐角,捧著关文湖的脸深情吻了下去。 走到皮尔卡丹拥挤的店门口,关文湖无奈嘆了口气。 这牌子在九十年代的地位,不亚於后来的爱马仕这类奢侈品牌,一件衣服几百上千,普通老百姓一年的工资也不够消费。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外国一个不起眼的中档牌子。 还好他现在有充裕的启动资金,挑了一件藏青色的西装上衣,搭一条卡其色裤子,又在眾多皮鞋里找到一双款式精巧的深棕色乐福鞋。 叶小敏笨拙地帮他系上领带。 “这衣服是不是太瘦了,还有点短?” 关文湖是个西装行家,他扣好扣子抬起双手,发现余量正好。 “正合適。” 叶小敏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著关文湖挺括的身材被西装映衬地更加硬朗,不由得有些出神。 “可是,我看那些大老板穿的西装又肥又大,而且都是成套穿。你这样对吗?不过还真的挺好看。” 关文湖嗤笑一声:“我可不能和暴发户一样,今天要见的人是个真正的老钱。” “老钱?” “嗯……家庭成分是大资本家。” 再多说下去,叶小敏也听不懂。 看著镜中的自己,关文湖颇为满意地推了推金边眼镜。 “你慢慢逛,买完东西可以去马克西姆吃顿饭,那的法餐还是很正宗的。” …… 到达电影学院职工宿舍时,马为都已经在院门口站了半天。 “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半天了。” 关文湖晃了晃手里的牛皮纸包:“刚从灯市口书店过来,淘了两本老书。” “可以啊,知道这位爷的喜好。” 两人边说边走,马为都不住打量关文湖的衣著。 “你这身衣服……也不是不好看,就是有点奇怪。” “再过二十年你就懂了。” 马为都指著一栋四层苏联风格小楼,停下了脚步:“到了。” 关文湖刚要迈步进去,马为都拽著他的袖子犹豫起来。 “听说这老爷子脾气挺怪的,你心里有底吗?” 关文湖笑了笑,拉著马为都的胳膊上了楼,在他的指引下敲开了一扇房门。 一个年迈的男声在屋里开了口:“没关门,进来吧。” 两人轻步踏入。 房间不大,满屋都是七八十年代陈旧的装潢。里间堆满书册和录像带的小屋里,坐著一个身穿米白色西装的瘦弱老人。 关文湖不卑不亢喊了句:“周老师,您好。” 008 「泰斗」 老头正扶著眼镜看剧本,听见关文湖喊了声“周老师”,把眼镜托到鼻樑上,目光锐利地打量著面前这个陌生人。 “你不是我的学生吧?” 关文湖毕恭毕敬点了下头:“慕名而来,想向您请教几个电影方面的问题。” 老人见他谈吐不俗,便摆了摆手让关文湖和马为都入座。 马为都一头雾水,他认识的关文湖虽有几分才气,但言谈举止粗鄙而市井。 今天怎么换了这副模样,活脱脱像个出身富家的学究。 关文湖腰杆笔挺坐在圆凳上,微笑看著面前的老人。 这老头名叫周川吉,是电影学院的教授,更是新时代华夏电影泰斗。 周川吉生於民国,生於富贵人家,五岁便拿著相机四处拍片。曾是孙立人麾下的兵,內战开始后便退伍上了大学。 在那个艺术理论匱乏的年代,周川吉靠著家庭出身的便利观看了大量电影,再加上不断深造、学习,在建国初期成了电影学院的建校基石。 田壮、老谋、陈楷哥都是他的得意门生,就连中影公司和相关部门的领导都对他的意见格外重视。 关文湖想在这个年代另闢蹊径,必须要得到周川吉的帮扶。 他双手奉上牛皮纸包:“周老师,这是戈达尔的剧本集,还有《电影史》,全都是法语原版,只可惜是旧书。” 周川吉精通多门外语,又对法国导演戈达尔十分感兴趣,不由得眼前一亮。 “哦?法语原版的还真不好找。”老头接过牛皮纸包,掀开一角便笑了起来。“这份见面礼有些贵重了。” “您言重了,这是我的一份心意,这种资料放在您手里才能发挥价值。” 周川吉摘下眼镜,把书凑近面前,翻了几页。 “你也看戈达尔的电影?” “看,不光戈达尔,法国新浪潮的电影我都喜欢,喜欢他们对抗好莱坞的精神,尤其是对视听语言的探索,我从中学了不少。” 马为都在一旁坐不住了,心说,这关文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好了求人办事,不光见面礼拿不出手,一张嘴还全是学术探討。 这能把事办成吗? 周川吉点点头,眼神柔和了许多。眼前的年轻人礼貌、谦逊,举止斯文,穿著打扮更让人眼前一亮。 这老头年近七十,无论走到哪都要穿著精良的西装。而且他的衣著和关文湖一样,在这个时代显得格格不入。 原因只有一个,他们两个的西装合身,衣著细节考究。 “怎么称呼?” 关文湖微微站起:“我叫关文湖。” “文湖,文人的江湖……有点意思。” 周川吉轻点手指,示意他坐下,不必拘谨。 “衣服穿的不错,不像那些暴发户大老粗,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孩子。” 关文湖微微调整领带结。 “导演是个体面的身份,做的也是体面的事,衣著方面自然要注意一些。” 这些观点都是周川吉在课上给学生们灌输过的,关文湖重生之前在电影学院教授们的酒局上听过许多。 因此,他能在重生之后投其所好,以西装作为切入点,博得周川吉对他的好感。 显然,周川吉对他越来越感兴趣。 “你是导演?” “想做导演,但还没有作品。” “那你今天来找我是……” “我写完剧本,正在构思分镜和布光,有些问题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想请您点拨一二。” 马为都在一旁听得心急,这么拐弯抹角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切入正题。 周川吉把书撂下,双手交叉放在腿上,饶有兴趣等著下文。 关文湖三言两语把剧本里第一场戏讲了出来,用词精炼颇有画面感,又兼具节奏。周川吉听了一会,嘴角就要压不住了。 “这场戏节奏真不错,那你说说,遇到什么难题了?” 关文湖面露难色:“按照我的设计,这一场戏大概七十多个镜头,没有三五天拍不完。” 他嘆了口气继续说道:“您也知道,中影买断一部片子只有九十万,按照我的设想,成本远远大於这个数。” 周川吉拿起茶杯放在嘴边吹了吹,抿了一口。他不清楚关文湖的底细,不知道他的真正来意。 “周老师您別误会,我来不为钱,投资我已经解决了。我只是想把这部片子送到国外参赛,如果有成绩可以多卖出几份版权,这样就能收回成本了。” “你完全可以改变拍摄思路,把成本降下来。” 周川吉微笑著发问。 “我不想再用陈旧的思路拍电影了。”关文湖身子向前倾,真诚地说道: “华夏的电影起步晚,这些年还一直固步自封。无论是好莱坞还是新浪潮,早在几十年前就创造出了那么超前的视听语言。可我们呢?还沉浸在水墨画构图里,迟迟不愿走出来。” 关文湖的声音突然提高。 “周老师,我真的爱电影,我希望咱们华夏能用最先进的视听语言,拍出一部有华夏味道的电影。让外国人好好看看,我们也能拍出好电影!” “嗯……”周川吉推了推眼镜,思索著点点头。“你想怎么设计分镜?” 关文湖四下看看,“周老师,借用下纸笔。” 他匆匆几笔,用最简单的线条画出了十几个分镜。虽然潦草,但景別清晰,光影明確,镜头组之间逻辑合理,敘事感极强。 周川吉越看越喜欢。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不是科班出身,学文学的,以前是小报记者。” “那你从哪学来的?” “电影看得多,看到好片子就反覆拉片,有时候一部片子要拉片十几次,每个镜头都要仔细想。” 他说的不是谎话,前一世他为了做导演,说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正因为曾经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才有了重生之后拍电影的底气。 周川吉沉默了一会,和蔼地微笑著:“你的镜头语言很有科波拉的味道,和你的故事很匹配。说吧!想让我怎么帮你?” 听到这,一旁一直没开口的马为都忍不住插话:“周老师,您看这就到饭点了,要不咱们出去找个地方,边吃边说……” “你俗气!”周川吉板起脸瞪著马为都,“搞艺术的人不要学商人那一套!” “是,是……”马为都撇撇嘴,不敢再言语。 关文湖装作为难的样子。 “周老师,这次冒昧来家里拜访,我已经觉得很不好意思了。还要再开口求助,就更惭愧了。” 周川吉大手一挥:“说,只要我能帮上忙,你儘管说!” “听说电影学院下属的青年电影製片厂,每年都有一个去国外电影节的交流名额,可以送到国际电影节参展……” 关文湖没把话说完,靦腆地笑了笑。 “就这事啊?好办,这个名额我说了算。製片厂今年还有个拍摄许可证可以用,你可以拿去用。但有个前提,我要做这部片子的监製,如果拍的不好……” 周川吉笑了笑继续说道:“前面说的一切,我就要收回了。” 关文湖站起身,郑重鞠了一躬。 又有意外收穫。 如果周川吉能做监製,拍摄过程就可以一路绿灯。 “感谢周老师支持。” 这番真诚的“表演”让周川吉颇为受用,他兴奋地站起身走向厨房:“我炒两个菜,咱们边吃边聊。” 马为都一愣:“周老师,咱出去吃吧!” “你別閒著,帮我买点菜去!” 说罢,周川吉脱下西装,把围裙套在衬衫外面,钻进了厨房。 马为都一脸委屈:“这……这老爷子怎么这样?” 关文湖满脸得意,顺手拿起周川吉书桌上的烟,吞云吐雾起来。 “学著点吧,老马!” 009 男一號就位 没过几天,关文湖就拿到了青年电影製片厂的拍摄许可。 周川吉在圈內的份量没得说,几个电话打完,中影和相关单位开了一路绿灯,火速办完了《空中小姐》的备案。 一部电影除了剧本的水准和导演的能力外,摄影和美术也扮演著举足轻重的地位。 美术师通过色彩和细节构建出一个以假乱真的非现实空间,再通过摄影师的光影和构图,把静態画面变成影像。 周川吉一个电话叫来顾常伟和霍廷肖,俩人听了关文湖的导演阐述后,连剧本都没看就签了劳务合同。 “文湖,能做的我都帮你做了,剩下的事就靠你了。我就一句话,干翻那些外国电影,让老外看看咱们华夏电影的实力!” 关文湖拿著製片人做好的预算,回到了京都饭店的套房。 整个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一双冰凉的手抚在关文湖的后颈。 “亲爱的,事情都办好了?” 关文湖点点头,伸出右手握住了叶小敏光滑的小臂。 “如果以后我和赵天来分道扬鑣,你站哪边?” 叶小敏弯下腰,脸贴上关文湖健硕的肩膀。“怎么,你要甩掉他?” “很奇怪吗?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以为,我能甘心听赵天来的指挥吧?” 叶小敏顺势一躺,枕著关文湖的大腿仰面笑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今天一早,赵天来打来电话询问电影的筹备进度,他似乎对关文湖的行为有些不满。 按照製片人的预算表,整部电影的拍摄周期是三个月,总预算一百六十万。但关文湖觉得不够,上调到两百万。 这个成本无论如何赚不到钱,对於註定要亏本的生意,赵天来十分不情愿。 “我有办法,这电影一定不会赔钱。” “兄弟,哥哥是个生意人,要是让我亏惨了,我只能再找其他人合作。” 掛了电话,关文湖下定决心,儘快甩掉赵天来。 叶小敏躺在关文湖怀里翻看著预算表,“赵天来就是这样的,吃不了一点亏。不过预算远超中影的买断价格,你打算怎么办?” “你怎么也和赵天来一个毛病?”关文湖起身走到窗边点了支烟,“別问,等著就行了。” 见关文湖脸上颇有慍色,叶小敏小心翼翼走到他身旁蹲下,忽闪著明眸,楚楚可怜地望向关文湖。 “我只是关心你,怕你压力太大。” “不是心疼赵天来的钱?” “我心疼你。” 关文湖坏笑:“说到底咱俩只是逢场作戏,都是成年人了,別说那么肉麻的话。” 他轻抚叶小敏的长髮,另一只手捏著粉嫩的脸蛋,力度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就算是逢场作戏,我也清楚跟谁演戏带给我的好处更多。” 叶小敏从手腕取下头绳,把披肩长发梳起,绑了个高马尾。 “而且,谁说不能假戏真做呢?” 关文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捧起叶小敏的下巴。“你真是个妖精。” “唔……” …… 一阵雷声將关文湖吵醒,他看了眼时间,才下午三点半,窗外却漆黑一片。 拨开叶小敏搭在他胸前的手臂,走到客厅穿好衣服,轻轻关上房门。 之所以选择在京都饭店长住,就是为了离河马影视公司近一些。最近这段时间,关文湖几乎每晚都在同一层的河马影视公司,和方枪枪这些影视圈老炮儿廝混在一起。 前两天张锋意和陈道铭来找方枪枪喝酒,席间关文湖使出浑身解数,把这两人逗得前仰后合。 借著酒意让他们签下了劳务合同,参演《空中小姐》的男二號和男三號。 但男一號迟迟没有找到合適的人选。 关文湖从饭店的粤菜馆里买了一只烧鹅,刚走到河马影视公司门口,便听见阵阵爭吵声。 门没关严,他轻轻推开,见方枪枪正闭眼躺在床上,满脸痛苦。 “枪爷,你这原著牛逼,你刚也说了我改的剧本牛逼。你说这么牛逼的故事,是不是值得多点钱拍出来?我想尽办法才弄到两百万,那还差著不少呢,你帮我想想办法!” 说话的人是江文。 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说得面红耳赤。 “哟,怎么了这是?” 关文湖开了口,把烧鹅放在桌上。 “蚊子你可算来了!” 方枪枪喜欢给人起外號,“蚊子”这諢名就是他起的。 “蚊子,江文认识吧?你替我跟他聊聊,他老说那些我听不明白的话。” 方枪枪撑著坐起,靠在床头点了根烟,眼里写满了焦躁。 “江文你好,我是关文湖,也是拍电影的。” 江文愣了几秒,起身客客气气伸出右手:“你好你好,最近老听他们说,有个特神的导演,今儿总算见著了。” 刚才听了几句,关文湖已经明白大概了。江文买走方枪枪的《动物凶猛》,改编成了《阳光灿烂的日子》。 这部电影在中国影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这是教科书般的经典。 光是电影的第一场,马小军一家人与其他家属登上军用运输机。这场戏就掉了將近六百万。 这在九十年代已经是天价了。 而后完预算,庆奶为了支持他拍戏几乎变卖家產,可最后依然没钱做后期,磕磕绊绊靠著一家外国公司的老板慧眼识英雄,才算捞起这颗沧海遗珠。 关文湖灵机一动,把塑料饭盒里的烧鹅摆在床头柜上,拿出筷子扔给江文。 “说那么半天都饿了吧,先吃两口。” “不不不,没胃口。这、这枪爷,太、太气人了,我说了半天,他、他、他一言不发!” 江文一著急就会结巴,听得方枪枪更烦了,扭过脸骂道: “你丫歇会行不行!你让我给你弄钱,我他妈上哪弄去!” “你是枪爷,你说圈里谁不买你的帐,你就帮我问问!” 方枪枪把菸头扔进茶杯,翻身用被子蒙住头。 “草踏马,说不明白了,挺尸!” 关文湖看著这两个男人退化成了七八岁小男孩,乐呵呵地把江文按在椅子上。 “拍枪爷那个《动物凶猛》是吧?” 江文点点头:“还差点钱。” “我给你出,五百万够不够?” “够、够、够、够了!” “答应我一事,先演我电影的男一號。等我这片子上映了,我就投你的电影。” 江文被关文湖的气场镇住了,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话要是换了別人说,他要好好掂量掂量真实性。但最近关文湖的名字出现在各个酒局,早就灌满了江文的耳朵。 听说周川吉这个脾气古怪的电影泰斗被他请出山做监製,还帮他疏通了很多关係。 莫语、方枪枪这些一线作家的小说版权也被关文湖收入囊中。 如此行事作风,再加上自信的气势,不由得江文不信。 他猛点头:“行!我演了!” 关文湖笑著拍了拍江文的肩膀,正要吃烧鹅。 一低头,发现方枪枪正攥著鹅腿大快朵颐,吃得满脸油光。 “真他妈香!” 010 我的胃口没那么小 临近十点,关文湖才从河马影视公司的房间里出来。 方枪枪和江文都喝大了,吐了一地,可惜了那只烧鹅,他都没吃几口。 他正要出去买包烟,经过酒店大堂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台,正在和酒店工作人员爭论。 关文湖走了过去。 “东生?” 史东生一回头,哎哟了一声,长舒一口气。 “湖哥,可算找到你了。”史东生指著前台说道:“我问他们你住哪个房间,他们就是不说。” 酒店前台是个文文弱弱的小女孩,看样子才工作没多久,被面目凶恶的史东生嚇得快哭了。 他安慰了前台几句,搂著史东生的肩膀离开前台。 “这不比晋阳,酒店住客的信息是隱私,绝对不能透露。你怎么来了?” 史东生穿著一件纯黑t恤,虬结的肌肉快把衣服撑破。 “赵总安排我来京城,给你们的影视公司当司机。” 史东生跟著关文湖的脚步走出大堂,他指著远处的一辆虎头奔,“他说你出门在外谈生意,需要撑撑场面。” 关文湖拍了拍虎头奔的前机器盖,他很喜欢这款经典车型,这种霸道的气场很適合他。 但赵天来的安排实在是司马昭之心,明明是信不过他,安排一个叶小敏管钱还不够,还要让史东生贴身监视他。 “东生啊,是给我撑场面还是监视我,我清楚得很。” 史东生是个老实人,心里藏不住事。来之前赵天来反覆强调要死死盯住关文湖的一举一动,一旦发现他有卷钱跑路的打算,就马上把他扣下。 “这……不是,就是给你当司机。” 关文湖笑著拍了拍史东生的后背:“没事,都正常。况且有你在,我出门也方便。” “湖哥,真不是监视……” “我要是赵天来,也会找人盯著,但不会派你来。” “为什么?” “你是个老实人,干不来盯梢的活儿。老实人是用来当兄弟处的,不是干这种脏活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史东生一愣,他没想到关文湖会说出这种话。跟著赵天来的这几年虽然收入可观,但一直被呼来喝去,没得到太多尊重。 初识关文湖的时候,他按照赵天来的指示,开车送关文湖去了一百多公里外的度假山庄,两人一路上聊得火热。 关文湖不像他以往遇到过的那些人,只巴结老板,对司机態度冷淡。一路上两人聊天打屁,临下车的时候,关文湖还给了他一包烟,说了句:“辛苦了兄弟,回头一起吃饭。” 今天又听关文湖说起“兄弟”这个词,史东生心里温暖得很。 他没读过几天书,从小练武,极重感情。 “湖哥……老板的意思,我也没办法……” “吃饭了吗?” “没有。” 关文湖大笑了几声,搂著史东生的肩膀上了车,一路指引他到了簋街,开到了金鼎餐厅停车场。 “湖哥,我在这等你。” “请你吃饭,你不下去?” 史东生惊讶地扭过头,看著后座的关文湖。 “请我吃饭?” “我兄弟来京城了,以后跟著我混,我肯定要给你接风啊!” …… 京城月坛南街,同和居饭店。 高跟鞋踏在木地板上,一阵悦耳的脚步声传到包间內。 服务员推开包房大门,一道倩影跃入关文湖眼前。 关文湖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 “小旭老师,哦不,应该叫陈总。” 他刻意保持著不远不近的距离,礼貌地等待女人落座。 陈小旭微笑著打了个招呼,脱下藏青色风衣递给等候在旁的服务员后,款款而坐。 “不好意思啊关导,刚刚公司有事耽搁了,让你久等了。” 陈小旭说话的神情不冷不淡,似笑非笑,像极了她饰演的林妹妹。关文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样气质独特的女人,心里除了欣赏外,一丝邪念也没有。 此时的陈小旭放弃了前途大好的演员之路,加入长诚gg公司,任製作部经理。 关文湖的电影想要增加收入,在这个时代只有一个办法,依靠尚未被人重视的gg植入。 河马影视公司那圈人里,除了马为都以外,都是纯粹的文人。虽然有名气有才华,说话又有趣,但文人的傲骨让他们的社交封闭在文艺圈內。 而马为都却有种市侩商人的气质,三教九流都有人脉。关文湖让马为都牵线,联繫到了陈小旭。 此时关文湖看著眼前这个千古难遇的美人,竟有些语塞。他给陈小旭的茶杯里斟满,坦诚地说道:“陈总,第一次见到你有些紧张,都不会说话了,请见谅。” 陈小旭从关文湖的眼神里看到了真诚,便捂著嘴笑了笑。 “没事,我习惯了。” 她轻轻把头髮別到耳后,双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动作优雅至极。 两人閒聊了一会,从林妹妹聊到金陵十二釵判词,又聊到了唐传奇小说。越说越热络,陈小旭也不似最初那般生分。 “关导,说正题吧。马为都老师说您有个与眾不同的想法?” “是这样的,我要拍一部电影,为了达到我的要求,製作成本比一般的片子高了很多。” 关文湖又为陈小旭斟满。 “拍电影不能只满足自己的艺术追求,也要让投资人盈利,这样电影行业才能良性发展。我不喜欢那些沉浸在艺术家幻想里的导演,我希望把电影行业变成既能创作艺术,又能让从业者吃饱饭的朝阳產业。” 陈小旭听了这番话颇为认同,连连点头。之所以有这样的效果,都是关文湖精心设计的。陈小旭做演员十分成功,却在事业上升期息影从商,多半因为与同行理念不合。 “关导,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你继续。” “现在我们还没有国外的票房分帐模式,想提高一部电影的收益,只能通过gg。” 陈小旭思考片刻说道:“以前我们也接过一些类似的项目,在电影片尾贴一些品牌gg,但效果不是很理想,收益也不高。” 关文湖等陈小旭说完才开口。 “我想的是gg植入。” “gg植入?” 许多年后才出现的词,陈小旭自然没听过。 “比如电影里有一场戏,就像咱俩一样正在吃饭。”关文湖举起橙汁瓶子,“反正饭桌上一定会出现饮料和酒这些东西,为什么不直接把品牌商標展示出来呢?” 他拿著饮料瓶走了过去,將瓶子放在陈小旭面前。 “放在这个位置,我拍近景的时候就可以清晰地展示出饮料商標。假设这场戏总共五分钟,有一半的镜头能够拍到,这样观眾就让观眾在无意中留下深刻印象。同时又不像电视gg那样刻意营销,不会让观眾觉得反感。” 关文湖说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静静等待回应。 陈小旭那双似笑非笑的含情眼转了几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关导,你果然与眾不同。这个想法很独特,听起来很有前景。” “一条三十秒的电视gg,光製作成本就得十几万,再算上电视台的播放成本,一年至少上百万,还覆盖不到许多客户。一部电影要是火了,会有上亿人次观看,效果不是普通gg能比的。” 关文湖用勺子剖开鱼腹,取下一大块放到陈小旭的碟中,便不再言语。 此时要让她认真权衡利弊,一味灌输反而让人生厌。 过了许久,陈小旭用餐巾擦了擦嘴,微笑著说道:“关导,我觉得这事可行,等我回了公司和大老板商量一下,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陈总,我的胃口不止於此。” 陈小旭像早就料到一样,似笑非笑等待著下文。 “我这部电影就作为试验,如果成功了,我会成立一个gg公司去和中影谈整体合作。以后凡是中影发行的电影,其中的植入gg都由我来代理。” 关文湖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当然,我只负责电影客户,品牌方我一个也不认识,全靠陈总了。” 陈小旭举起装满饮料的杯子,遥望微笑。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011 钱是给女人看的 不是给女人花的 与陈小旭会面才过去两天,关文湖就收到了答覆。 长诚gg公司的老板对这个想法评价极高,马上派人落实。短短一天,就有大量gg客户有意合作。 周川吉坐镇,中影开绿灯,江文、陈道明、张锋意这些大红大紫的明星参演,这本身就是一块极好的招牌。 陈小旭把项目书传真到京都饭店,关文湖看后,嘴角都咧到耳朵了。 总共三十七家公司有意合作,平均报价二十五万。剔除掉同类品牌,至少也有二十四个gg主。 回到房间,连忙给陈小旭办公室拨去电话,约好了一小时后当面详谈。 叶小敏被关文湖得意的笑声吵醒,半睁开朦朧睡眼,略带嗔怪说道: “干嘛呀!都给我吵醒了……唔……你……” …… 果不其然,迟到了半个小时。 关文湖在陈小旭办公室一直谈到傍晚,最终確定了21个gg植入,並且当场签好了合同。 临別前,陈小旭特意嘱咐道:“这么多品牌植入,千万別把电影变成超长gg片,那样对客户的品牌不好。” “放心,我回去就修改剧本,让每一个品牌的植入都和剧情融合在一起,保证看不出问题。” 关文湖坐在车里,欣赏窗外的暮色京城。阵阵秋风顺窗而入,吹来的凉意却让关文湖无比自在。 属於他的时代终於来了。 没有gg植入的先例,这反而是件好事。品牌方对植入的內容要求极低,有足够的品牌展示时间即可。 不像后世的gg植入,必须生硬地介绍品牌,不得不牺牲电影的完整性。 陈小旭帮他谈下的gg植入总计540万,光是仅这一项收入就能把同时期的电影按在地上摩擦。 “湖哥,咱接下来去哪?” “来京城这么久了,你还没出去玩过吧?” 透过后视镜看见关文湖的坏笑,史东生还是没听懂。 “丽都饭店。” …… 丽都俱乐部。 史东生满脸紧张,坐在昏暗的角落,眼前闪耀的灯球晃的他几乎要睁不开眼。 关文湖指了指桌上的xo:“自己倒上。” “湖哥,我还得开车呢……” “一会打车回去,喝!” 一杯酒下肚,史东生的黑脸瞬间泛红,眼神格外清澈。 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灯红酒绿。 穿著清凉的女孩们,在迷幻的灯光和音乐的装扮下,显得格外动人。 看著舞池里的青年男女,史东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关文湖把手搭在史东生肩膀上。 “知道男人活著图什么吗?” “钱?” 关文湖摇摇头。 “女人?” “快乐。钱和女人,都是为了快乐。” 关文湖把烟叼在嘴里,史东生刚要点给他点火,手上的打火机就被抢走了。 “我说过,你是我兄弟,不是我的佣人。” 说罢,关文湖自己点上了烟,继续说道: “你才二十四,脑子里想的只有攒钱娶媳妇生娃,能不能有点出息!” 史东生憨笑著挠挠头:“嘿嘿,我没啥本事,没有钱娶不到婆娘。” “你记住,钱是给女人看的,不是给女人的。男人赚钱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自己高兴。” 史东生似懂非懂,但听完这番话像是打开了身体里的某个开关,又灌了一杯酒,身体隨著音乐摇摆起来。 关文湖见状大笑,拉著史东生钻进了舞池,混在一眾水蛇腰里热舞。 富有节奏感的律动令人沉醉,没多久,史东生便和一个高挑的长髮女孩越靠越近,眼神中逐渐流露出渴望。 舞池里钻出一个身材丰腴的红裙女孩,贴著关文湖的耳朵说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关文湖定睛看了半天,並没有搜索出相关的记忆。 “我怎么没印象了,你提醒我一下?” 红裙女孩笑了起来。 “那可能是在梦里吧!” 说罢,女孩双手搭在关文湖的肩上,肆意摇摆起来。 送上门的便宜,不占就是丧尽天良。 这是关文湖重生后的座右铭。 他搂住女孩的腰,两张脸越贴越近。轻柔的呼吸温润著女孩的耳朵,唰的一下红透了。 关文湖停了下来,拉住女孩的手回到座位上,给她倒了杯酒。 “你叫什么?” 女孩大大方方把酒喝下:“於菲虹。” “什么?” “於菲虹!” 关文湖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一拍大腿。 遇见自己女神……的青春期了。 按时间推算,这时候於菲虹正在电影学院上学。 “我掐指一算,你是学表演的吧?” “你怎么知道?” 关文湖握住於菲虹柔软的小手:“我能掐会算,给你看看手相啊?” “去你的!”纤纤细指推开了关文湖的大手,“你们男的都一个样,见著女孩就扑!” 酒精的催化下,关文湖已经有些眩晕。眼前的美人还是一副青春洋溢的模样,与她成名后判若两人。 於菲虹瞪著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真认识你,你叫关文湖。” “你怎么知道?” “你去电影学院找过周川吉老师,你要拍的电影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很多人都想找你自荐呢!” 背靠著俱乐部柔软的沙发,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在关文湖身上的每根神经上蔓延开来。 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角色,摇身一变成了名利场的香餑餑。 他很享受。 “你跟踪我了?准备毛遂自荐来演我的戏?” 於菲虹撇撇嘴,白了他一眼。 “我才没有,恰好在这遇到了。不过,关导能给我个试戏的机会吗?” 说著,於菲虹正襟危坐起来,楚楚可怜地望著关文湖。刚刚那副火辣的神情被藏了起来,儼然成了清纯玉女。 “你想演什么角色?” “女一號行吗?” “已经定了。就剩下一个三句台词的小角色了,你演吗?” “演!” 关文湖刚要说话,余光瞥见舞池里一阵骚动。 男男女女仓皇躲避,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著舞池正中央的史东生。 四个壮汉把他围住,虎视眈眈。 下一秒,壮汉一个接一个飞了出去。 关文湖目瞪口呆,嘴上叼的烟落到地上。 “臥槽,真他妈牛逼!” 012 打就打了 有什么好怕的! 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史东生就打倒了四名壮汉。 关文湖甚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 迷醉瞬间消退,关文湖竟有些后怕。 幸好史东生是个重情义的人,否则赵天来分分钟捏死他。 壮汉被打翻在地,关文湖抢在俱乐部保安赶来之前冲了过去。 史东生似乎没打过癮,双眼通红冒著怒火。 “怎么回事?” “说这姑娘是他们老板的人,上来就打我。”史东生笑了笑,把惊魂未定的女孩挡在身后。 关文湖有些后悔带他来这种地方消遣,不过是凑在一起扭了几下,就能为她出手打人。 这个史东生,早晚要栽在女人身上。 身后的女孩紧咬双唇,把身子藏在史东生身后。 “姑娘,怎么回事?” 女孩摇了摇头,扭过脸不敢与关文湖对视。 “我他妈问你话呢!” “大哥……你別这么凶……我只是认识他们老板,不是他的人。” 人群里走来一个中年男人,穿著极不合身的黑色西装,左手食指戴著一枚巨大的金戒指。仔细看,西装袖口的商標还没拆。 这是九十年代暴发户的標准打扮。 中年男人无视躺在地上的壮汉,径直走到史东生面前,开口说道: “小伙儿,咋回事啊,上来就打人?” “他们先动手……” 史东生嘴笨,被关文湖推到一旁。 “你是他们老板?” 男人双手环抱在胸前,抖著腿。 “你谁啊?这事和你有关係吗?” 啪—— 关文湖抡起巴掌扇在男人脸上。 躺在地上的壮汉刚要爬起,被史东生一脚踢翻。 “打我是吧?” 啪—— “你要疯啊?” 啪—— 暴发户本就肥胖的脸,被关文湖几巴掌扇得更加臃肿。他满脸错愕看著面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敢再叫囂了。 这是京城,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人都可能是皇亲国戚。更何况,关文湖衣著不菲,气场凶狠,身边还跟了个功夫极好的保鏢。 “你什么来头?” “跟你没关係,我就问一件事,这女孩是你的人吗?” 暴发户恶狠狠地瞪著躲在史东生身后的年轻女孩,迟疑很久也没回答。 “看来不是。” 关文湖拍了拍史东生的肩膀:“带上她,咱们走。” 刚刚的打斗撞翻了舞池里的音响,两个怯懦的服务生正蹲在一旁收拾东西,直到经理赶来才敢面对这些凶狠的男人。 关文湖掏出钱包里厚厚一叠钞票递给经理:“有点小误会,够赔你音响了吗?” 经理方才躲在人群里观察了半天,早被关文湖镇住了,接过钱点了点头,目送两男一女离开了丽都俱乐部。 敢在京城开歌舞厅的老板,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覷,但同样不会轻易找麻烦,生怕得罪那些惹不起的人。 走出大门,关文湖借著路灯的光亮仔细打量著女孩。此刻她仍惊魂未定,梨带雨的脸上透著几分柔媚。 女孩紧紧挽著史东生,脸很自然地贴著他的肩膀,两个人倒有些情侣的意味。 史东生问道:“湖哥,刚刚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狠吗?” “那个胖子看起来不是善茬。” 关文湖双手背在身后,眼睛盯著丽都饭店门口站著的两个壮汉。史东生发觉关文湖的目光愈发凶狠,顺著目光寻去,攥著拳头就要衝上前,被关文湖拦住。 “东生,这不是你们在矿场和人打架,比谁拳头大。” 史东生哪听得懂这些。 “刚才那种情况,扯什么都没意义,谈什么都会被对方牵著鼻子走。只有出其不意把他打怕了,让他觉得你是个惹不起的大人物,这些臭虫才能消停。” “湖哥,你做事一直这么狠吗?” 史东生虽听得半懂不懂,但关文湖冰冷的语气里透出前所未有的狠劲,让这个身经百战的汉子都有些胆颤。 关文湖拍拍史东生的肩膀。 “对敌人必须狠,以后你就知道了。” 他歪头盯著史东生身后的女孩。 “姑娘,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陪我兄弟吃个夜宵,不过分吧?” 女孩瞬间红了脸,点了点头。 “你们先走。” “那你呢?” 关文湖瞥见他涨红的脸,笑了笑。 “好久没看京城夜景了,我溜达溜达。” 目送史东生带著女孩上了车,透过后窗看见两人已经急不可耐地搂在一起亲吻。 关文湖嘆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刚刚下过一场小雨,地面湿漉漉。他绕开一个水坑,正想顺著大路往前走,忽然被人叫住。 “关文湖!” 一转头,发现於菲虹正用手捂住裸露的胳膊,站在路边瑟瑟发抖。 “有什么事?” “你刚才说的还算数吗?” “你说演戏的事?算数,等我联繫你。” “你都没有我的地址,怎么联繫?” 於菲虹瞪著双眼,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关文湖。 “那我送你回去,不就知道地址了?” 关文湖的眉眼硬朗,笑起来坏坏的。脸上架了一副斯文的金边眼镜,头髮却很短,像个地痞流氓。 举手投足颇有江湖气,可穿著打扮竟像个成功的企业家。 如此矛盾的气质,让於菲虹一时难以判断,面前这个男人究竟是好是坏。 但她刚刚目睹了关文湖出手嚇退暴发户的风采,把学校里那些懵懂的男孩都比了下去。 於菲虹不由得有些心动。 “你小心点,刚才那个男的和手下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肯定要找你麻烦。” 关文湖点了支烟,皮鞋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打都打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於菲虹慢慢靠近,脸上闪过一丝羞赧。她直视关文湖的双眼,想要从中找到一丝温存。 “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 …… 华夏饭店顶层套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座京城。 九十年代还没有太多高楼,身处顶层客房无需拉上窗帘,也不会有被人偷窥的风险。 猛然下起一阵大雨,噼里啪啦捶打在窗上,像极了催人热血的战鼓。 关文湖发出野兽般的长啸。 “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人。” 013 混社会没有好下场 一大早,关文湖开车送於菲虹回了学校,一路无言。 於菲虹不时回想起昨晚的场景,脸上的红晕迟迟未能消退。她不敢问,两人究竟是什么关係。 引人注目的虎头奔停在电影学院门前,关文湖才开了口:“下午三点半来京都饭店,参加剧本围读。” “你……真的要让我演戏?” “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招摇撞骗的皮包公司,借著一个电影项目的空壳,骗吃骗喝骗炮打?” 说完,关文湖又露出招牌式的坏笑。 於菲虹点点头,推开车门一路逃回了学校。 放下车窗,关文湖拿烟的手搭在车外,目送於菲虹走进学校,转个弯消失不见。 校门口的男孩投来羡慕的眼神,关文湖心满意足,把菸头隨手一扔,飞驰而去。 回到京都饭店,前台连忙叫住了他。 “关先生,1013房的叶小姐一直在找您,请您回来后去她房间。” 关文湖笑著点点头:“知道了。” 在酒店住了將近一个月,他早就和工作人员混熟了。眼前这个年轻漂亮的前台名叫孙爽,性格大方,很招人喜欢。 “夜班?” 孙爽揉了揉眼睛:“是呀,马上就下班了。” 关文湖送完於菲虹后飢肠轆轆,在路边商店买了几块巧克力。他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块递给孙爽,头也不回走向电梯间。 孙爽手里攥著巧克力,看著关文湖高大的身影进了电梯,眼神迷离像在做梦。 …… 史东生来到京城后,叶小敏便在楼上又开了间房。平时照常在关文湖的房间里私会,晚上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一天一夜没找到关文湖,叶小敏忽然有些心急,只好以有急事的名义委託前台传话。 开门后看到关文湖,叶小敏便拥吻上去,眼角泛著泪光。 “怎么了这是?” “一天一宿没找到你,还以为你出事了!” 关文湖脱下外套,顺手扔在沙发上。 “你是怕我跑了吧?” 叶小敏见关文湖又拿她开涮,用指尖抹去眼角泪水,娇嗔道:“你就没良心,我担心你,你还取笑我。看你这红光满面的样子,是不是出去鬼混了!” 说著,叶小敏从关文湖身后抱住了他,鼻子凑近健壮的肩膀,轻嗅一番。 “逢场作戏,你別越界。” 关文湖面带微笑,语气却冰冷。 叶小敏识趣地放开怀抱,坐在床边。 “下午三点半,主演都会过来剧本围读,你准备准备。” “放心吧,最近一直在看剧本,台词都背熟了。” “赵天来最近有什么指示?” “他昨晚打了个电话,问你筹备的怎么样,有没有乱钱。” 一声嗤笑从关文湖的鼻腔喷出,低头打开一瓶可乐。 “他最近对你的防备心没那么重了。” “他是对钱没有防备心。电影还没开机,就有五百多万收益,他尝到甜头了。” 关文湖把可乐灌进了胃里,顿时生起一阵困意。他拿上衣服离开叶小敏的房间,下了一层楼敲响了史东生的房门。 很快屋里应了一声,磨蹭了很久,房门才被拉开一条缝。 史东生睡眼惺忪,裹著浴袍。 “湖哥,这么早……” 没等关文湖开口,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 “谁啊……” 关文湖笑笑,看著史东生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能猜到昨晚有多激烈。 “和你说一声,今天不出门。你……悠著点。” 史东生憨笑著关上门。 为了方便工作,关文湖的房间和影视公司都在这一层,只是分处楼道两段。 关文湖远远看见,有几个人影正在影视公司门口乱转,不时凑近窃窃私语。 他径直走过去,当著陌生人的面打开影视公司房门。 “找谁?” 个头不高,一脸阴笑的男人盯著关文湖。 “你是关文湖吧?” “是我。” “找你聊聊。” 看著面前三个来者不善的陌生人,关文湖丝毫没有胆怯,敞开大门让了进来。 “我叫宝子,听说过么?” 宝子进门后大摇大摆坐在沙发上,翘著二郎腿,满脸堆笑看著关文湖。这笑容阴险十足,一看就是社会上的混子。 “没听说过。” 关文湖坐在老板椅上,甩出一包烟。 “抽菸自己点,有事直接说。” “不错,挺有样儿。”宝子从黑色夹克兜里掏出烟点上,环视一圈,缓缓开口:“你这地方不错,一看就是做大买卖的。” 关文湖拿起剧本隨意翻看,头也不抬:“皮包公司,混口饭吃。” “昨儿晚上你把人打了,有印象吧?” “確实打了,怎么,你的人?” 关文湖放下剧本,平静地看向宝子。他身上豪迈的江湖气,和地痞流氓的戾气截然不同。 这时候没必要斗狠,混混不觉得自己的命值钱,做事毫无顾忌,出手伤人是家常便饭。 一照面,关文湖就猜到了他们的来意,帮昨晚丽都俱乐部的暴发户出头。 如果只是泄愤,他们完全可以在酒店附近偷袭。既然主动登门,必定不想刀兵相见。 找准对方的需求,再致命一击,这才是关文湖的生存之道。 他眼里毫无惧色又异常平静,反而让宝子有些自討没趣。 “直说了吧,那人是外地的,挨了打找到我摆这事。” “你挺有名唄?” 宝子挑著眉,嘴角勾起。 “你可以找人打听打听,看看我的名字好不好使。” “不用打听,在我这不好使。” “呵……”宝子把菸头扔在地毯上,鞋底重重碾了几下。“不跟你废话了,两条路,十五万,要不就一条腿。” 关文湖的长腿翘起,搭在膝盖上。 “我这一条腿值这么多钱?那人什么来头,说出来让我听听。” “在南方搞工程的,也是道上混的。道儿给你划好了,你自己选。” 宝子往地上吐了口痰,继续说道:“他是外地的,但你是京城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別找不自在。你要是拿钱,这事就交给我去说和。” “十五万……” 关文湖指了指身后的保险柜:“保险柜里有钱,但是一分不给。” 话音刚落,宝子那张阴狠的脸上泛起了怒火,眉毛皱起,嘴角的肌肉不停颤抖。 “你逗我玩呢?” 宝子挥了挥手,身边的壮汉打开门,放进来十几个混混。这些人穿著肥大的夹克,腰间鼓鼓囊囊。 关文湖不屑地笑了。 “打算卸我腿?” “我他妈弄死你!” “別急。”关文湖拿起电话,“老马,谁在呢?哦,你让他们来我这一趟。不是我摆谱,好多人堵著门呢,嗯,说要弄死我。行,我等著。” “你等会啊!” 掛了电话,关文湖神態自若地拿起笔,在剧本上勾勾画画。 宝子也不慌,这种事他见多了。流氓衝突很少直接动手,都是互相提人,叫援兵。 他满脸自信,自认为在京城的名头够响,实力够强。眼前这个商人模样的关文湖搬不出社会上的大人物。 还没来得及细想,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宝子点点头,堵在门口的壮汉打开了房门。 啪—— 壮汉被扇了一耳光。 “真他妈磨蹭!” 挨了一耳光,壮汉刚要发火,看到面前穿著西装,风度翩翩的男人,瞬间低下了头。 男人推开堵在门口的混混,站在关文湖身边。 宝子双眼圆睁,几滴冷汗从额角渗出:“戴、戴哥!” 关文湖耸耸肩,对著男人苦笑。 又一阵脚步声,一个面相和善的男人绕过人群,离老远对著宝子吹了声口哨。 宝子几乎要嚇昏过去。 “晶哥……” 014 开机! 宝子坐在角落,双手扶著颤抖的双腿,低头一言不发。 隨他来的混混们蹲在房间门口。 先进门的那个英俊男人名叫戴佳,后来的叫严晶,两人是九十年代京城最著名的社会人。 他俩来京都饭店参加剧组的主创人员会议。 几天前,关文湖带著製片人和美术师外出堪景,找到了一家很符合剧情的酒店,却在交涉过程中起了衝突。 酒店老板有些社会背景,最后马为都找来了戴佳出面调解才算作罢。 关文湖瞬间明白,这年代想把事情做成,免不了和三教九流打交道。 此时戴佳和严晶正好閒著,经过老马的介绍,同意加入製片组,协调社会各方资源。关文湖也很大方,把剧组里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生意交给他们打理。 料到这两人已经到了河马影视公司,关文湖面对宝子的时候才能底气十足。 “关导,怎么招惹上的?” “昨晚在丽都俱乐部,跟人起了点衝突。他应该是收了钱,帮人摆事儿。” 戴佳走到宝子面前,居高临下瞪著他:“这事在这算了了,有事找我,能行吗?” “能行,能行!”宝子连连点头。 严晶坐在关文湖身边,对著宝子说道:“別来这找后帐,我认识你,东直门的宝三儿。” “晶哥,是我,是我。以后肯定不来了!” “滚!” …… 开完製片组会,下午三点,演员们陆续到了酒店,围读剧本到了深夜。 江文、陈道铭、张锋意这些大腕接戏的时候没看剧本,到了酒店后草草翻了几页就觉得颇有滋味。 等到演员们把整部戏的台词对完,不由得代入到剧情里。 结束时,江文咬著一支没点燃的烟,低头看著剧本沉默良久。 “关导,这剧本太他妈牛逼了!” 关文湖没料到,叶小敏竟然是个天生的演员。她对角色的体会极其深入,和大腕搭戏的时候完全不落下风,甚至能把对方的情绪带进更高的层次。 那些对关文湖持怀疑態度的演员们,此时全都服了。 前一晚几乎没睡的叶小敏渐渐体力不支,围读结束后立马回了房间。 关文湖把一眾演员送到酒店门口,目送他们上了车,只剩下於菲虹站在身边。 “你戏不错,可惜这次角色有点小,下部电影我给你留个更好的。” 秋夜的京城有些阴冷,於菲虹为了给合作的演员们留下个好印象,穿了条十分修饰身材的长裙。 此时她不住发抖。 “又穿这么少。” 於菲虹打了个冷颤,装作没听见。 “怎么了?” “你和女主演有问题。” 关文湖一惊,刚才剧本围读会上,他和叶小敏离得很远,几乎没有单独交流的机会,於菲虹是怎么发现的? “什么问题?” 於菲虹白了他一眼:“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那你看我的眼神对劲吗?” “我……” 关文湖脱下西装搭在於菲虹肩上,拉著她的手走到车前。 “上车。” “去哪?” “那要问你了。”关文湖把胳膊搭在车门上,“我不会守著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就送你回学校。” 於菲虹站在副驾驶外,清澈的眼神黯淡了许多。薄薄一层唇膏褪了色,皓齿轻咬朱唇。 一阵冷风毫无徵兆吹来,她不自觉裹紧了搭在身上的西装,捲起衣服上男人的气息。 关文湖坐进驾驶室,打开副驾窗户:“送你回学校吧。” 於菲虹眉头微蹙,犹豫了片刻,拉开车门。 “我不回学校。” …… “你到底有几个女人?” “很多。” “不会觉得累吗?” “都是逢场作戏。” “我也要逢场作戏吗?” “你自己选。” “那你就……当我是逢场作……” 狂风怒號,吹得华夏饭店的玻璃吱吱作响。 关文湖喘著粗气,大汗淋漓,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於菲虹裹好浴巾进了浴室,回头望著关文湖的背影,一滴泪从脸颊滑落。 …… 经过戴佳和严晶的协调,剧组的首场戏在南苑机场开拍。 南苑机场本是军用机场,但刚刚筹备建立的联合航空公司把基地设在此处,停了两架刚刚买来的民航客机。 开机仪式上,关文湖给剧组每个演职人员都准备了红包,钱虽不多只有一百块,但也算討了个好彩头。 周川吉带著十几名相关领域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到了现场,眾人见关文湖把剧组安排得井井有条,当著周川吉的面一通夸讚。 赵天来作为幕后投资人,和关文湖一起坐在监视器旁边,死死盯著从联合航空借调来当群演的空姐,眼神里写满了渴望。 “哥哥,这剧组怎么样,有点意思吧?” 赵天来还没回过神:“有意思……有意思……这些,这些姑娘可太好了。” “这些人就別想了,联合航空的背景不是我们能碰的。” 关文湖食指朝天,赵天来望去,满眼蓝天白云。 “通天了。” 赵天来恢復了理智,猛点头。 “兄弟,你还有这路子呢?” 关文湖神秘一笑:“看来你真小瞧我了。” 第一场戏开拍前,关文湖和顾常伟了一个多小时调整机位,反覆变换布光的位置,终於打出了富有层次的光影。 叶小敏一直在现场演练调度,其余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忙碌著手上的工作。赵天来昏昏欲睡,实在熬不住,找了个藉口提前溜了。 导演监视器不远处的演员休息区,大腕们自己搬著板凳坐在一起,捧著剧本熟悉台词。 除了江文偶尔夹著烟扯几句閒篇。 要是在其他人的组里,江文多半会凑到拍摄区指手画脚,不是对机位不满意,就是提议调整调度。 但他看过关文湖的完整分镜头本,只说了两个字:“牛逼!” 一切就绪,关文湖坐在监视器前,打开手上的扩音器。 江文忽然衝到摄影机前:“关导!第一场戏我来打板儿!” 关文湖被他逗笑了:“你凑什么热闹?” 江文装作没听见,夺过场记手里的场记板,站在机器前:“1场1镜1次。” 啪! 江文撅著屁股一路小跑出了画。 关文湖拿起扩音喇叭: “各部门准备,3、2、1,开始!” 015 野兽见到猎物的时候只会兴奋 电影杀青那天,京城飘起了雪。 製片人包下一家涮肉馆,剧组一百多號人赏著雪景,喝得酩酊大醉。 一晚上,江文和陈道铭妙语连珠,段子一个接一个甩出来,逗得满桌人前仰后合。 关文湖的心思却不在这。 经过三个多月的拍摄,虽然片子还没开始剪辑,关文湖就已认定,这电影成了。 拍到后期,连江文这样才华横溢的人都在现场偷师,努力揣摩每个近乎炫技的镜头。关文湖可以在现场同时盯著三台监视器,按照自己的剪辑节奏观察每个细节。 江文私下里无数次嘆服:“关文湖就是黑泽明一样的魔鬼导演。” 成片已经在关文湖脑子里播放了无数次,无论故事的结构,还是视听语言的创新,这部电影在九十年代都堪称独一无二。 这样的片子拿去任何一个国际a类电影节,都不会空手而归。 深夜,剧组工作人员陆续散去。 关文湖和叶小敏站在饭店门口,等待史东生接他们回酒店。 人行道上的雪积了厚厚一层,叶小敏穿著厚实的羊绒大衣,却还是冻得发抖。高跟鞋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 “什么时候回晋阳?” 叶小敏哑然,自顾自搓著双手。 “明天回去过年,元宵节后再回来吧。” 关文湖温热的双手握住了叶小敏冰冷的指尖:“著急回来干什么?这么久没陪赵天来,他不会放人的。” 如此愜意的夜晚,叶小敏生怕提及这个人,可还是被关文湖扫了兴。 “別和我提他行不行?” “別忘了,是他出钱捧你拍电影。” 叶小敏清楚,关文湖又在提醒她,两个人的关係不要越界。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她早已爱上了这个霸道的男人。 可她不愧是个好演员。 “忘不了,回去我就和他逢场作戏,像对待你那样。” 叶小敏调皮地眨了眨眼,双手钻进关文湖的大衣,环抱住了他。 难得关文湖没有推开。 “帮我个忙。” “什么忙?” “说服赵天来,再投一千万。” “我该怎么说?” “电影剪辑完就送去威尼斯电影节,拿奖之后,你我都会一炮走红,这时候要趁热打铁再拍下一部。如果赵天来不投,也会有很多人抢著给我送钱。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尽力。” 浅尝輒止的温存,被突如其来的远光灯打散。 驾车的史东生离老远就看到了如情侣般相拥的两人。他早就发现了端倪,但始终装作不知道。 一来,叶小敏只是赵天来眾多女人之一,又不是大嫂。 二来,在他心里,关文湖才是大哥。 谁把他当兄弟,谁给他尊严,他心里清清楚楚。 车停在京都饭店门前。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处理。” 叶小敏略带醋意地笑了笑,关文湖早已向她言明於菲虹的身份。 “明天早上回来吗?” 史东生回过头:“明天上午我们开车回晋阳。” 看著叶小敏满是期待的眼神,关文湖伸手从副驾驶拿出一个纸袋。 这是史东生帮他买的一条项炼。 “明早不回来了,这个你拿著,算是过年的礼物。” 叶小敏宛然一笑,接过纸袋走进了酒店。 “湖哥,去华夏饭店?”史东生对著后视镜坏笑。 关文湖点点头,突然问道:“最近拍戏太忙没顾上问你,你和那姑娘怎么样了?” 之前在丽都俱乐部因为一个女孩惹出了乱子,却促成一段姻缘。 “过完年回了京城,就去肖彤家里见她爸妈。”史东生靦腆一笑。 那个叫肖彤的女孩虽然长得漂亮,但关文湖却瞧不上。他虽不认同女人是祸水这句话,但又不得不承认,有些女人天生就会麻烦。 史东生对肖彤格外上心,他也不好说什么。 刚要离开,车外传来一阵引擎轰鸣,两辆车一前一后飞驰而来,停在不远处的车位上。 黑色的皇冠上下来两个人,正是严晶和戴佳。紧接著,一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壮汉从后面那辆黑色普桑里走出。 关文湖推开车门。 “你俩怎么回事,杀青宴都没参加!” 这几个月他和这两个社会大哥混的很熟,说话也不见外。 戴佳的皮夹克敞著怀,双手抱在胸前一路跑来:“我们正要找你呢!” 正说著,严晶拉著壮汉走了过来。 “文湖,给你介绍一下,我好兄弟,杜崽儿。” 这名字总在关文湖耳边出现,也是京城社会上的著名狠人,论实力和地位与另外俩人不相上下。 杜崽满脸戾气,但眼神还算乾净。关文湖和他握了握手,说到了正题。 “晚上帮你见了个人,挺麻烦。” 此时临近十二点,又落下一阵鹅毛大雪,四个人钻进严晶的皇冠车里。 “湖哥,你是老戴和晶哥的兄弟,那也是我的朋友,我就直说了。之前你在丽都俱乐部打的那个人挺有来头。” 杜崽说话慢,严晶是个急脾气,抢过话茬:“那个暴发户叫孙斌,在岭南和海岛做房地產工程。他大哥是个港岛的地產开发商,特有钱,在京城通了不少路子,准备买地皮盖房。” “孙斌挨完打,添油加醋把这事告诉他大哥了,说你是竞爭对手派来的人,搅和他们拿地皮的事。前两天那港商来京城,托人请我们哥仨吃饭。” 关文湖听了半天,觉得无非就是江湖上那些破事。 “怎么著,他还要弄我?” 杜崽儿吐了口烟,慢吞吞地说道:“我们讲完你的事以后,这个港商想见你。” “见我干什么?” “说要跟你合作。” 前挡风玻璃上的雪越积越厚,严晶打开雨刮器,发出吱吱响声。 “想给你投钱拍电影,但我们觉得有问题。” “这人在港岛混黑道起家的,你把他小弟打了,他怎么也不会轻易放过你。” 关文湖手里攥著555烟盒,思索了片刻。 “约个时间,我见见他。” 戴佳皱著眉:“想好了?这事肯定有诈。” 关文湖嘿嘿一笑。 “你们三个社会大哥亲自找我,说明这人不好对付。我要是躲著不见,那不是给你们添乱么?事因我而起,我去和他谈。” 三个社会人沉默了一会,杜崽儿缓缓开口:“这港商虽然在白道儿通了路子,但我们哥仨也不是吃素的。湖哥你要是真不见,我们也能想办法打发他。” 关文湖连忙摆手。 “我虽然不是道儿上的,但我也讲义气。你们把我当朋友,我绝不能丟份。晶哥,你帮我约他吧!” 严晶想了想,点了点头。 杜崽儿摇下车窗,指了指旁边的黑色普桑。 “湖哥,我这车在京城有点面子,道上的人都认识。最近你先开我的车,免得孙斌找人偷袭你。”杜崽儿说著就把钥匙塞进关文湖手里。 “谢了。” 关文湖下车走到酒店正门,趴在奔驰车窗口和史东生耳语。 “马上去找叶小敏,你们连夜回晋阳。” 史东生很少见到关文湖满脸严肃,当即察觉情况不妙。 “出事了?” “有点小麻烦,但没有危险。” “哥,我把叶小敏送回晋阳,马上赶回来。”史东生麻利地下车,“我得跟著你。” 关文湖紧绷的表情突然放鬆下来,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 “过年了,给你发个红包。” “这……”史东生用力推开,却被关文湖的大手钳住。 “给你爸妈的,拿著。” “哥,真没事?” “放心吧,没人能动我。” …… “別乱动!” 於菲虹双手撑著窗台,满脸享受看著窗外的雪景。 “你今天好凶,像个野兽。” “你知道野兽什么时候最兴奋吗?” “不知……哎哟!” 关文湖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眼镜片上,全身肌肉紧绷,喉咙发出凶兽嘶吼般的低吟。 “看到猎物的时候。” 话音刚落,於菲虹扑通一声倒在他面前,緋红的脸上写满幽怨。 016 认识这个吗? 午后,中影公司剪辑室。 粗剪的灰片播放完,放映间重新亮起灯,於菲虹眼中闪烁泪光。 “怎么了?” 於菲虹摇摇头,拿起手绢擦拭眼角。 “这片子拍得太好了,结尾太让人难受了。” “你觉得好在哪?” “说不上来,第一个镜头就让人沉醉,你把叶小敏拍得好美。”於菲虹的语气里颇有醋意,她还不像叶小敏一样,能够装作若无其事。 关文湖收拾好遗留在剪辑室的东西。 马上要过年了,等中影公司的人放假回来,会有专业的剪辑师调色、细剪,和音乐指导一起完成配乐和混录。 电影学院刚刚放假,於菲虹才有空来看样片。 一张机票摆在她面前。 “你家离京城太远,坐飞机回去吧。” “你……” 於菲虹看看机票,上面写著头等舱,票价3680元。 一张机票比她一年的生活费还要多。 “不行不行,这太贵了!” 关文湖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把机票和一个信封塞进於菲虹隨身携带的红色手包里。 “回来的时候也买个机票,对自己好点。” “我不能要你的钱。” 於菲虹坐在放映室的沙发上,穿著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裹了件厚实的米白色羽绒服。头髮隨意扎了个马尾,素麵朝天却青春洋溢。 一低头瞧见她满脸感动,关文湖靠著她坐下,伸手揽入怀中。 “既然是逢场作戏,那就要演到位。” 听了这话,於菲虹瘪瘪嘴,呼之欲出的眼泪憋了回去,一脸哀怨看著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关文湖开著杜崽儿的那辆普桑,送於菲虹回华夏饭店取了行李。 这几个月於菲虹很少回宿舍,大多时间住在关文湖长包的套房里。有同学在校门口见过几次,於菲虹从一辆奔驰车上下来。 为此,学校里流传了不少风言风语。 但於菲虹並不在意。 去机场的路上,关文湖从后视镜里观察到,一辆白色麵包车从华夏饭店开始一路尾隨,不紧不慢跟在他车后。 “寒假有多少天?” “25天,但我在家里呆不了太久,正月十五就回来。” 两个女人都是同样的日程安排,关文湖有些发愁。 “那么早回来干什么?” 於菲虹双眼含露,瞪了关文湖一眼。 “家里给我安排相亲,我不想见。” “哦。” 关文湖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呼吸著冷冽的空气,一言不发直到停车进了机场。 尾隨他的麵包车停在了不远处。 一路拿著於菲虹沉重的行李,又帮她办好登机牌,送到了安检门口。 “能抱一下吗?” 关文湖笑了笑,一把抱住了於菲虹。 “珍惜吧,等电影上映以后,我就是著名导演了,出门会被记者偷拍。” 於菲虹把头埋在关文湖胸前,身体微微颤抖,过了好久才抽身出来,头也不回进了安检。 送走了於菲虹,关文湖脸色一沉,走到停车场,站在白色麵包车前,轻轻敲了敲车窗。 车里三个肥头大耳的混混下了车。 “说吧,哪路的,要干什么?” 没成想,混混挤出笑脸说道:“湖哥,我们是戴哥的人,他说最近有人要阴你,让我们哥几个暗中看著点。” “老戴的人?他没和我说啊!” “他不让声张。” 关文湖点点头,“你们走吧,不用跟著我了。” “这……” “没事,一会儿我和老戴说。” “好,好!” 混混们点头哈腰,目送关文湖上了车。 杜崽儿的这辆手动挡普桑车况不错,趁著路上没车,关文湖把油门踩到底,一路狂飆。 无意间看到后视镜里又出现了那辆白色麵包车,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戴佳心思縝密,做事前都会和他商量。况且,他派的人不会这么笨,一路紧跟著尾隨,很容易被人发现。 而且杜崽儿让他开著这辆普桑,就是为了敲打京城道上的社会人。既然选择敲山震虎,又何必脱裤子放屁,找几个傻乎乎的小混混暗中保护? 不对劲! 关文湖脚尖用力,一脚油门开到了150迈。 身后的那辆白色麵包车仍保持著同样的距离跟跟隨。 破麵包的动力远远不如德国进口的普桑,能跟这么近,麵包车司机的腿恐怕都要踩抽筋了。 进入京城闹市区,关文湖放慢了速度,钻入车流。 一直开到离京都饭店不过几公里的老城区,关文湖都没甩掉身后的尾巴。他乾脆钻进一条死胡同,在尽头停下了车。 倚在后备箱上点了支烟,静静等著麵包车在胡同中间剎住了车。 三个胖子刚走下车,胡同口又停了两辆车,跳出七八个手拿钢管的年轻人。 “这么大阵仗?想怎么弄我?” 关文湖的口气云淡风轻,仿佛不是他被人堵在死胡同里,而是他一个人包围了七八个敌人。 领头的胖子也不装了,操著一口大碴子说道:“我大哥想请你过去一趟,喝杯茶,谈谈事。” “你大哥是孙斌吧?” “知道就行,走一趟吧。” 关文湖中指轻轻一弹,菸头飞落胖子脚边,溅起几颗火星。 “孙斌还不够格,要谈也是和那个港商谈。” 已经弄清了对方的身份,关文湖更不觉得害怕了。在京城,孙斌就是个弟中弟,找人干脏活也只能找到宝三儿那种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而他身边是京城社会人里的三巨头,孙斌没胆量动他,除非不想在京城混了。 孙斌的港商大哥既然托严晶他们请他吃饭,想必是看中了关文湖的商业价值,打算牺牲孙斌的面子。 孙斌心里不服气,背著港商干出来尾隨偷袭的事。 一瞬间想明白事情背后的盘根错节,关文湖重新回到车里。他想事的时候菸癮极大,刚刚抽完了最后一根烟,只能在杜崽儿的车里乱翻。 打开副驾抽屉翻出一包没拆封的555,关文湖刚要拿,意外发现烟盒旁边有个闪著光的铁傢伙。 凑近一看,不是制式的,而是民间私造的土枪。 “社会人就是社会人,车里必备大杀器。” 站在车前的混混们正朝他走来,关文湖隱蔽地弯下腰,把土枪藏在兜里。 两个混混拎著钢管,敲了敲车头机器盖。胖子轻蔑地招招手,站著三七步,左腿像帕金森一样乱晃。 关文湖下了车。 “胆子真够大的,不认识这车?” “不印识。” “那认识这个吗?” 黑洞洞的枪口指著胖子惊恐的双眼。 017 我和江文谁帅? “关先生,好久不见。” 关文湖刚停好车,不远处的女孩叫住了他。 定睛一看,是京都饭店的前台,孙爽。 “下班了?” 孙爽穿了件藏青色羊绒大衣,剪裁十分修身,勾勒出婀娜身姿。 平日里见到她都是工作时间,酒店的工装虽然看起来干练,却不如今天这般风情。 单看眉眼,孙爽比於菲虹逊色一些,又不及叶小敏的身材火辣。但论起气质,那两个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刚刚在胡同里拿著土枪嚇退七八个混混,关文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忍不住多看几眼美女,放鬆紧绷的神经。 “嗯,刚下班。” “今天真漂亮。” 孙爽莞尔一笑。 “好久没见到你了,出差了吗?” “前段时间片场离这远,住其他酒店了。” “关导,说好在我们酒店住到地老天荒,结果还是移情別恋了。” 说罢,孙爽没忍住,捂著嘴大笑起来。 笑声爽朗像个假小子,关文湖听后不自觉嘴角上扬,刚才那场意外惹出的满腔怒火瞬间消散。 “注意点,別被人看见。” 孙爽一转头,马尾辫扫过关文湖鼻尖,一阵浓郁的甜香瀰漫开来。 “看见就看见唄,反正我下班了!” 天色渐暗,气温降到零下,才说了几句话,孙爽便冻得踱步。 她主动问道:“马上过年了,还在酒店住吗?” “我无家可回,只能在你们酒店过年。除夕夜你上班吗?” 孙爽撇撇嘴:“我就是除夕上大夜班的倒霉蛋。” 孙爽的手指冻得通红,不住地搓手。 “太冷了,你快回家吧!” “好……” 或许是身体已经冻僵,她並没和关文湖道別,匆匆走向公交车站。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 仅仅十分钟车程,就到了孙爽的住处,一栋老旧的苏联式建筑,总共四层楼,家家户户亮著灯。 关文湖的肚子叫了一路,中午为了送於菲虹去机场连饭也没吃。 眼看著天已黑透,临近年关,老城区的饭店都闭门歇业,回家过年了。 孙爽解开安全带,笑著说道:“关导,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啊?这合適吗?” “你肚子叫了一路了,你好心送我回家,我不能让你饿晕在路上吧!” 孙爽大大方方打开车门:“走吧,尝尝我的手艺!不过,关导要是有美人相约,我就不留你了。” 既然女孩毫不避讳,关文湖也不想扭捏,反正他已经饿得双手发抖,再装下去就没意思了。 他对孙爽印象不错,但並无非分之想。叶小敏和於菲虹这两个女人都快应付不过来了,没有閒心再吃窝边草。 跟著孙爽走入堆满杂物的楼梯,关文湖想起小时候住在离这不远的地方,那栋楼同样陈旧破败,却充满烟火气。 “你爸妈在家吗,会不会打扰?” “他们不住在这。”孙爽打开房门,“我一个人住,上班方便。” 小屋不大,二十多平米的开间,收拾得很乾净。 孙爽脱下大衣,轻薄的黑色毛衣把她的曲线映衬无余。 细枝结硕果。 工作服是世界上最討厌的发明。 “你先坐,我煮碗面给你垫垫肚子。” 关文湖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四处打量,感受著女孩闺房的气息。 床头墙上贴著一张江文的海报,照片里的江文戴著墨镜,装出一脸深沉,整个人散发出男性荷尔蒙。 “我猜,你喜欢有男人味的。”关文湖靠在厨房门边,抓起几颗生塞进嘴里。 孙爽麻利地把一小把麵条扔进锅里。 “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江文的海报了,你喜欢他?” “特別喜欢!我在酒店看见他好几次,但是没好意思和他打招呼。” 孙爽做饭的时候,两只手像是有魔力,动作极快又丝毫不乱,上下翻飞著倒出十几种调料,把煮熟的麵条捞出来搅拌。 “就这么一口麵条,吃不饱啊!” “垫垫肚子,又没说让你吃饱!今天算你有口福,给你露一手!” 关文湖闻见带著烟火气的香味,顾不上客气,靠著门框,几口就把面吃完了。 “你早说你喜欢江文,下次他再去京都饭店的时候我喊你。” 孙爽抬起头,宝石般的大眼睛呼扇两下:“你认识江文?” “何止认识,我刚拍完的电影男一號就是江文!” 一阵尖叫。 “你不早说!” “你也没问我啊……” “我们酒店里好多皮包公司,开口闭口都是这总、那经理的,导演也不少见。我以为……” 孙爽切著五肉,手上沾了油,张开纤细白皙的手指,用手背挡住嘴,大笑了几声。 “我以为你也是那种招摇撞骗的导演呢!不过说真的,下次带我见见江文吧,我好喜欢他!” “好说,好说。” 孙爽穿好围裙,对著关文湖的方向切菜,胸前颤巍巍,似玉兔欢跳。关文湖不敢多看,回到沙发边,拿起电话。 “老戴,跟你说个事。” 把下午的事情讲给戴佳,还没说完,戴佳身边的杜崽儿叫骂起来。 “这他妈孙斌,等我现在就带人逮丫挺的!” 戴佳连忙劝阻,混乱了半天,他才再次拿起电话:“文湖,这事你別管了,肯定给你个交代。” “你们先別急,我这不是没事么?” 戴佳少见地提高嗓门,用近乎斥责的声音说道:“这是京城,敢在我们哥仨的地盘上动我们的兄弟,这事没完!” 掛了电话,关文湖长嘆一声。 他本不想捲入江湖恩怨,但身在名利场,又不得不和三教九流搅在一起。 从大衣兜里掏出烟盒,猛然想起这是女孩的闺房,刚要收回。 “抽吧,有菸灰缸,平时心情不好我也抽两根。” 或许是刚才的电话打了太久,孙爽已经做好了一桌菜,坐在餐桌旁边等著了。 她从厨房拿出一个白瓷烟缸放在关文湖手里:“男人抽菸挺帅的,我爱看。” 关文湖点上烟,指了指墙上的海报。 “江文抽菸是挺帅的。” 孙爽解下围裙掛在厨房门上,胸前双兔又是一颤。 “你抽菸也挺帅的。刚才我听你打电话,又是钢管又是土枪的,电影情节?” 关文湖深吸了一口烟,疲惫地靠在沙发上。 “什么电影情节,那是我的亲身经歷,就今天下午。” 孙爽瞪著眼睛说不出话来。 “你別害怕,我可不是黑社会。” “没想到你这么猛!” “这叫什么话……” 关文湖抽了一大口,把菸头掐灭,看著满桌佳肴。 “你也挺厉害的,你不应该当前台,后厨更適合你。” 他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辣椒炒肉丝,富有层次感的鲜辣在味蕾如烟绽放一般,瀰漫到每处神经。 关文湖看著满脸得意的孙爽,眼神温柔起来。 “像我妈做的,太好吃了!” “今天准备仓促,发挥的不好,哪天你提前通知,我好好准备一下,让你吃个痛快!” “孙爽,你有男朋友吗?” 关文湖问出这话自己也愣住了。 “我说我从小到大都没谈过,你信吗?” 说著,孙爽放下筷子,支起双手撑著下巴,意味深长地看向关文湖。 细长白嫩的小臂夹住了胸前玉兔。 关文湖好像听到了玉兔被挤压后的求救声。 “勒死了,放我们出来!” 018 高尚的金条和卑鄙的钞票 关文湖最终还是没有把那两只玉兔放出来。 今晚在孙爽家里吃到了久违的家常美味,又听到爽朗的笑声,这番快乐足以慰藉。 不如,先保留这美好的关係。 关文湖难得一个人睡觉,刚泛起一阵困意就被电话吵醒。 “文湖,孙斌让我们逮著了,明天中午十二点,鸿宾楼,跟他大哥好好聊聊。” 严晶平日极和善,此时语气冷峻,旁边还传来阵阵哀嚎。 看来孙斌在他们三个人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活jb该! 不就挨了几个嘴巴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就行了! 非要惹出这么多事。 关文湖戴上叶小敏的眼罩,翻了个身,裹紧被子,沉沉入眠。 半梦半醒之际,眼前跳出两只肥润的大白兔,在他手边蹭来蹭去:“快救我们出来!” …… 普桑停在鸿宾楼门前,关文湖看了眼时间,刚好十二点。 坐在车里抽了两支烟,磨蹭了十五分钟后,他才走进饭店。 一进门就看见大厅坐满了社会人,有不少他熟悉的面孔,都是严晶和戴佳的手下的兄弟。 没等服务员招呼,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湖哥,在二楼。” “人不少,快把鸿宾楼包下来了。” “嗐,反正今天大年三十儿,没什么客人。这老板跟晶哥是好朋友,咱又不在这闹事。” 男人领著关文湖上了二楼,站在最大的包间门口,敲了敲门,轻轻一推。 “湖哥,晶哥嘱咐,让您別客气,往死里宰他们。” 关文湖点点头,咳了两声,走进门。 圆桌主座是戴佳,左手边是严晶,右边的位置空著。 孙斌的胖脸一片红肿,眼皮隆起快要睁不开,像个死人一样窝在角落的椅子上。 他身旁坐了个瘦小的中年男人。 “文湖,坐。”严晶指了指空座,满脸严肃。 戴佳双眼狠厉瞪著孙斌,一言不发。 落座后,中年男人操著一口蹩脚的普通话开了口:“关导,初次见面就闹了这么多误会,真是抱歉呀!” 说著,他起身走到关文湖面前,毕恭毕敬拿出一支雪茄递上。 “先抽一支,我们慢慢谈。” 关文湖没接,从兜里掏出555点上一支。 男人满面堆笑。 “鄙人许永安,刚从港岛来京城做生意,以后关导多多扶持呀” 许永安把雪茄放在关文湖手边,识趣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戴佳清清嗓子开了口:“许老板,你在港岛也是道上混的,规矩你懂,强龙不压地头蛇。” “我当然懂啦!” 服务员敲门进来正要倒酒,被许永安挥挥手打发走。他拿起酒瓶,亲自给几人面前的酒杯倒满。 满脸奴相完全看不出是个大老板。 “这杯酒为我手下人不懂规矩,向各位老大道个歉。” 许永安把杯中白酒一饮而尽,面不改色。 “第二杯酒,单独敬关导。听说近来关导在影视圈风头无两,鄙人在港岛也有影视公司,日后希望多多合作。” 关文湖举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眼睛盯著仰著头喝酒的许永安。 “许老板,话既然说到这了,我有个问题请你给我解解惑。” “关导请讲。” “圈里有那么多成名的大导演,为什么要找我?我连一部作品都没有。” 许永安忽然笑了起来,面目阴鷙。他坐回原位,摆弄著手上的金戒指。 “这就是第三杯酒了,有个很赚钱的事情,不知道几位有没有兴趣?” 啪! 戴佳把酒杯摔在桌上。 “让你来不是谈生意的,你的人坏了规矩,这事还没完呢!” “佳哥不要急嘛!有话好好说。”许永安凶狠地盯著身旁的孙斌,“坏了规矩就是坏了规矩,我绝不包庇。” 说著,他抓起孙斌的手,摊开放在桌上。 “按照我们港岛的规矩,坏了规矩要废一只手。” 咣! 屋里只听得见孙斌的哀嚎,酒瓶滑落而下,碎了满地。 许永安拿起湿毛巾擦了擦脸,隨意一撇,落到孙斌颤抖的手上。 “各位老大,这样可以吗?” 黑道做派逐渐浮现。 许永安那双细长的眼睛泛出阴冷的光芒,与老炮儿们对视时仿佛变了个人。 “看来二位老大还是不满意?” 严晶开口:“许老板,这是港岛的规矩,不是京城的规矩。” “那京城的规矩是什么?” “把人交给我们。” “不行。” 许永安阴笑著摇摇头。 “除非几位与我合作。” 被酒瓶砸断了几根手指,孙斌已经疼得满头冷汗,又听见自己成了交易筹码,齜牙咧嘴刚要说话,一气之下晕了过去。 “合你妈的作!” 严晶啐了一口,刚要起身离开,被关文湖拦住。 他终於有机会接过话茬。 “许老板一直说的生意,究竟是什么大买卖?” 说到生意,许永安又变了副嘴脸。 “很大的哦!”他双手摊开,在空中画了个圈,“如果我们做成了,下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了。” “说说看。” 两个老炮儿颇为不满,满脸怒火瞪著关文湖,心想,这小子平时看起来很仗义,怎么一提到钱就什么都忘了? 戴佳咳了两声:“文湖,別忘了咱来这的目的。” “没事,聊聊看。” “大陆现在发展得越来越好,房子的价格会一天比一天高。我和京城几位大人物沟通好了,先买几块地皮开发商业和住宅。” 许永安拿起杯子和碗,放在餐桌转盘上。 “这个区域,现在还是一片老旧的居民区,按照我的计划,要在这打造一个京城最大的商业区。以后国內外所有大公司都在这办公,配套的商业、酒店、公寓还有住宅,都会跟著水涨船高。” 他又把杯子放在旁边:“这个区域,以后会是京城房价最高的地段……” 关文湖心说,这不就是他妈国贸和三里屯么!老子清楚得很。 京漂揣著一腔热血在国贸当牛做马,又被消费主义裹挟著去三里屯消费,以为自己是未来可期的天之骄子,其实就是退潮前裸泳的傻子。 “说点和我们有关係的。” 许永安微微一笑,双手扣在一起。 “居民区拆迁的事情不好搞,如果戴哥和严哥愿意帮忙,绝对能搞定!至於钱嘛,都好说!” 接连两声打火机砂轮摩擦声,屋里又燃起一片云雾。戴佳和严晶斜眼看著许永安,恨不得现在就把他打出去。 “房价不是马上就能涨上来的,人对不了解的事情都持观望態度。但是电影是个很好的办法,如果他们每年都看到几部片子,讲那些奋斗赚钱买房,还有贷款买楼过上幸福生活的故事,看得多了自然就有兴趣啦!” 许永安说得眉飞色舞,嘴角都起了白沫。 “你想让我拍电影给老百姓洗脑。” “洗脑?哎,这个词用的好!不愧是关导!我也是了解到关导的行事作风,才想和你合作。” “我的行事作风?” 许永安竖起大拇指:“其他导演满脑子都是艺术,关导却能想出植入gg的点子,赚的盆满钵满。这就说明,我们是一路人!” 话没说完,他从脚下拿出一只皮箱,放在桌上打开,漏出满满一箱美刀。 “我也不瞒著你们,我们这些生意人的钱,你们都懂啦!要经过正规行业洗一波才能装进口袋。也正是这样,各位的酬劳很可观!” 关文湖看著奸商模样的许永安,嘴角缓缓上扬,笑了出来。 “许老板的意思,让我们帮你清理住户,拍洗脑电影,还帮你洗钱?” “正是,关导总结的精闢!” “那这一箱钱?” 皮箱被推到关文湖面前。 “只是一些见面礼,日后的酬劳要比这些多得多!” 箱子里的美刀至少有五十万,能买下京城一套两进四合院。 关文湖在戴佳和严晶震怒的眼神中,拿起了箱子。 “要是把钱收了,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 许永安激动地拍起了手:“当然当然!那就合作愉快咯!” 看著手里满满一箱美刀,关文湖想起了重生前的日子。 这些钱够他拍一部小成本电影,给他证明自己的机会。就是这个海市蜃楼般的机会,把无数个心怀梦想的年轻人训成了牛马,让他累到猝死。 许永安说的生意,他也算是见证者,亲歷了京城商业区的发展。 歷史的车轮谁也无法阻拦,这笔钱他不赚,总会有人去赚。 “老戴,晶哥,你们说呢?” 关文湖笑著看向两人,却被满是怒火的眼睛剜了一刀。 “许老板,你说的生意很诱人,一定会有人愿意做的。” 砰! 皮箱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许永安头上。 “老子偏不赚这个脏钱!” 019 除夕夜的饺子 许永安从地上爬起,眼角鲜血涌出。 脸上没有丝毫怯意,甚至有些激动。 “关导,这样就不好收场了。”许永安拿出方巾按住伤口,“闹大了。” “隨你便吧!想报仇隨时来找我。” “如果你拍的电影不能上映,给你投资的煤老板会怎么收拾你呢?” 关文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高度白酒划过胸腔,热血已沸。许永安料定他最在意电影,以为这番威胁戳中了软肋。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说完,他从孙斌的身上跨了过去。 在戴佳和严晶的保护下,关文湖走出饭店。 “干得漂亮!”严晶的手搭在关文湖肩膀上,手上用力捏了两下。 一旁的戴佳虽也满脸兴奋,却好像忽然记起了什么,跑到车里拿出一把车钥匙。 “崽儿的车你不能再开了,换这辆。” 钥匙上四个圈。 顺著戴佳手指的方向,不远处停了一辆黑色的奥迪100。这车在九十年代几乎只有领导才有资格使用。 “好车啊,哪弄的?” “別问那么多了,反正这车在京城黑白两道都没人敢动。” 戴佳出身大院,社会关係极其深厚,甚至通了天。关文湖不便多问,把钥匙揣进兜里。 “上午杜崽儿把这个许永安查清楚了,最开始是港岛k记的一个小头目,后来傍上一个港商,来大陆帮他洗钱。说到底,他也就是个小嘍囉。” 严晶说道:“打就打了,反正在京城的地头上没有咱惹不起的人。” 抽完一支烟,关文湖稍稍冷静下来。 “老戴,晶哥,这个许永安在京城通到哪层关係了?” 戴佳轻蔑一笑:“也就是万寿路那几个,还够不著將军楼。” “不过这小子在电影圈有点人脉,明枪暗箭咱都不怕,要是搞你的电影,我们可就真帮不上了。” 说完,严晶也笑了起来,从兜里拿出一个未拆封的寻呼机。 “拿著,以后有事找你方便点。我们先走了啊,今天大年三十儿,得回去陪爹妈过年。” 关文湖接过许久未见到的“老古董”,“初五我攒个局,你们都得来啊!” 两辆车停在饭店门口,戴佳和严晶上了车,摇下车窗: “过年好!” …… 关文湖开车在京城游荡,逛遍了城市的每个角落。经过一个大路口,岗亭里的大盖帽还朝他敬了个礼。 看来戴佳给他弄来的这辆车,比杜崽儿的普桑更有震慑力。 等过完年把片子剪完,通过了审查,他就能从陈小旭那拿到gg商的回款。 到时候买辆属於自己的车。 回到京都饭店时已是傍晚,路上难得见到行人,只留满街炊烟和灯笼。 京都饭店的大堂门可罗雀,门口站了个昏昏欲睡的门童在偷懒,关文湖进门的时候都没让他惊醒。 前台只有一人值班。 “哟,关导回来啦!” 经过那顿饭,孙爽和关文湖的关係亲近了许多,说起话来更无避讳。 关文湖双臂搭在前台:“怎么就你一个人值班啊?” 孙爽撇撇嘴,嘆了口气。 “大年三十没客人,我们就轮番休息,一人值四个小时的班。” 大厅里掛了好几个时钟,显示不同国家的时间。关文湖眯著眼看了看,已经临近五点。 “几点换你休息?” 孙爽回头看看表,“马上了,五点我就回后面眯一会。” “別啊!要不你再做顿饭,大过年的不能让我饿著肚子。” 孙爽斜了一眼,撅起嘴说道: “我上班呢,做什么饭!不过你要真没吃饭的话,我给你订个餐,今天有饺子,后厨好几个师傅都是山东人,包的饺子可好吃了!” “行吧……”关文湖扶著前台站好,晃著脑袋走向电梯间,“我这命真他妈苦,大年三十儿一个人在酒店里吃饭。” 正说著,电梯“叮”了一声,大门敞开。 孙爽望著关文湖的背影,捂著嘴笑了起来。 进了门,看著被保洁员打扫过后,整洁乾净的房间,关文湖心里那阵漂泊感又涌了上来。 他坐在椅子上连喝了两瓶冰凉的可乐,去浴室洗了个澡。刚披著浴袍走出,房间的电话响了。 “湖哥,你怎么样!” 史东生粗重的嗓音传来,微微有些震耳。 “挺好,你怎么样?” “好著呢!我回村里过年了,在村支部给你打的电话。湖哥过年好!” 关文湖笑著掛了电话。史东生这个傻小子颇入他的眼,以后势必要和赵天来闹翻,到时候一定想办法把史东生留在自己身边。 窗外传来一阵鞭炮响,紧接著是烟窜天的轰鸣。关文湖拉开窗帘,盯著绚烂的烟看得入神。 连敲门声都没听到。 好在还没到午夜,放烟的人或许是按耐不住先过过癮。不过一两分钟,声音就停了。 关文湖这才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敞著浴袍打开了门。 “哎哟,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孙爽站在餐车旁边,连忙捂住了眼睛。关文湖低头一看,宽厚的胸肌和稜角分明的小腹裸露在外。 还好穿了条內裤,不然全暴露了。 “我在我自己房间,穿那么多干什么?”他裹好浴袍,“行了行了,穿好了!” 孙爽偷瞄了两眼,这才放下手。 “你干嘛来了?” “给你送餐!” “这不应该是餐饮部的工作么,怎么让前台来送了?” 孙爽不想和他斗嘴,推著餐车进了门。 “关导是我们酒店的大客户,一定要服务好。”她掀开盖子,把五六个大小不一的餐盘摆在桌上,“其实是过年放假,餐饮部人手不够了。” 孙爽今天的穿著与平日不同。 往日里她穿著极不合身的工装,肥肥大大完全遮住了她的曲线,这才让关文湖看走了眼。 今天上身的黑色西装完美贴合了身材的起伏,包臀裙的尺寸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勾勒出浑圆之美。 腿上那双黑色丝袜倒是和平时一样,修饰著匀称而修长的小腿。 “你今天穿了谁的工作服?” 察觉到关文湖的眼神,孙爽大大方方抬起手臂。。 “说什么呢!之前是试用期,只能穿老员工的衣服。上个月考核通过,酒店量身做了这套工服。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好看。” 关文湖凑到孙爽身边,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半只烧鹅,一份烤鸡,一盘红烧牛尾,一碟爆三样,两只小碗里是清炒时蔬,还有一盅汤,一盘饺子。 “这么多?我一人也吃不完。” 孙爽摆上餐具,收拾好餐车,正准备离开。 “要不你留下吃点?” “不行,我上班呢。” “你刚换班,下一班岗是四个小时以后。 见孙爽犹豫起来,关文湖又从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 “这么多菜不能浪费,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不行不行,让经理知道该骂我了。” “经理早他妈回家过年了,其他人也都閒著呢,不信你现在看,前台肯定趴桌上睡觉呢! 砰的一声,关文湖打开瓶塞。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他摇晃著酒杯,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坏笑,温柔地望著孙爽。 020 事有反常必有妖 电视里播放著春晚,关文湖对这些耳熟能详的老节目早已听得生厌,孙爽却笑得前仰后合。 她脱下高跟鞋,小腿交叉在一起,穿了件轻薄的白衬衫,靠著沙发看得津津有味。 手上的红酒杯还残留著她的口红印。 孙爽不胜酒力,才喝了两杯便双颊泛红。她指著电视里的牛群冯巩问道:“他们说的带资进组是真的吗?” 92年的春晚,牛群冯巩说了段名为《办晚会》的相声,提到了带资进组的现象,还当做反面教材抨击了一番。 “当然是真的。” “那你的电影里有人带资进组吗?” “有啊,叶小敏就是,整部片子的投资都是她带来的。” 孙爽一脸吃惊:“她这么有钱?!” 关文湖捏起饺子塞入口中。 “想不到吧,你想不到的事还多著呢。” “你给我讲!”孙爽正被酒精刺激地格外兴奋,用力抓著关文湖的胳膊险些把浴袍扯下来。 “给我讲讲拍电影有什么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 忽然响起一阵鞭炮声,嚇得孙爽缩成一团,紧贴著关文湖。 分不清是少女的体香还是香水的味道,关文湖只觉得一阵甜美钻进了鼻腔。 “放个炮而已,嚇成这样?” 孙爽捂著耳朵连连摇头,完全听不见关文湖说了些什么。 几分钟后,街道上才恢復了平静。 “我小时候差点被鞭炮炸了,一听见这声音就害怕!” 孙爽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得意地伸伸出手,“满上!” “再喝该醉了,你一会还得值班呢。” “不用了,值完刚才那个班我就可以回家了。”孙爽说完,忽然一愣,像是说错了话,连忙扭过头去。 关文湖敏锐地捕捉到。 “既然已经下班了,怎么还给我送餐?”关文湖给她倒酒,慢慢凑近。“说,你有什么居心!” “不识好人心!看你一个人过年,想著陪陪你,还怀疑我別有企图!” 说著,孙爽装作不满,起身要走。 关文湖攥住了她的手。 “那你是不是別有企图?” “你放开。” 孙爽眉头一皱,脸颊红透了。关文湖不但没鬆开,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小臂。 “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怎么对你了?” “你和叶小敏的关係我都知道。” 听见这个名字,关文湖瞬间从微醺的醉意中清醒过来。 “你不止一个女人,有天晚上我看见你在停车场,和一个女孩拉拉扯扯的。” 说话间,孙爽的眼神黯然,睫毛隨著眼皮垂了下去。 “那又怎么样?你先回答我,是不是对我別有企图?” 关文湖低下头慢慢凑近孙爽的脸,隱约嗅到了少女清新的气息,与葡萄酒的醉人。 孙爽的唇边残留著红酒的余色,饱满的唇珠忽然被咬住。 她推开了关文湖。 “我要回去了。” 说著,她甩开拖鞋,几步跑到门边穿上了高跟鞋。 关文湖赤裸上身,双手插在腰间。屋里的暖气很足,刚刚和孙爽的一番拉扯让他出了一层汗,几颗汗珠从胸前滑落。 他看著孙爽穿好外套,背影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没有车了。” 孙爽犹豫了许久:“我回宿舍。” 门被拉开。 “你不想解释一下,你和那些女人的事吗?” “没什么可解释的,你猜的都是真的。” “嗯……” 孙爽缓缓转过头,看关文湖的眼神里难掩失落。 “过年好。” 咣! 门被孙爽从屋外关上了。 关文湖坐在桌边,夹起已经凉透的饺子,边吃边笑。 看来同样的招数不能再用了。 …… 大年初三,关文湖站在周川吉家门口。 他本以为春节期间,电影圈泰斗的家里会像集市一样挤满了人。可到了却发现,家里只有老头孤零零一个人。 “周老师,过年好啊!” 屋门像往常那样虚掩著,轻轻一推,便看见周川吉架著眼镜坐在书房,手里捧著一本书。 “文湖来了?” 关文湖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餐桌上。 他和周川吉是文人相交,不必拎著菸酒之类的俗物登门。 前几天马为都从潘家园收了几样好货,有一对清中期的镇纸品相上佳,被关文湖低价夺了过来。 周川吉看著礼物,会心一笑。 “片子剪好了吗?” “我粗剪了一遍,感觉还行,过完年让剪辑师再修一遍。” “创作的事不能模稜两可,行就是行,不能满足於还行。” 关文湖靦腆笑笑:“是,您说的对,细剪的时候必须做到完美。” 两人聊了几句成片的內容,片中有几场戏的镜头构思十分大胆,两个人的对话戏却没有一个镜头对准人脸,全都是各种细节特写。 “过几天我去中影,看看这些镜头。老实说,华夏电影就该有这种创作了,不能总像以前一样,谁说话就给谁人脸镜头,一堆正反打,没意思。” “我想的是,用含蓄克制的方法把两个人的细腻心思外化出来。面对爱到骨子里,却没有未来的恋人,就是会紧张,有很多细微的小动作。用这些特写配上顾左右而言他的对话,应该能让观眾读出一些台词之外的感受。” 周川吉点点头,满脸得意。 “创作这方面,我对你很有信心,你要是我电影学院的学生就好了,遇到事我还能让学校出面保你。” 关文湖一愣,揣摩著老头的脸色。 “周老师,您这话好像有些潜台词。” 满是皱纹的老手握住一把包了浆的菸斗,火柴划过,火光引燃菸草,吱吱作响。 一股略有酒香的菸草味道在书房瀰漫开。 “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没等关文湖回答,周川吉吐著烟雾继续说道。 “本来看我的面子,电影出国参展的事情可以一路绿灯。但昨天电影局的人来拜年,提起你的电影,说上面给了个新的意见。” 关文湖接过周川吉递来的茶杯。 “有什么新的变化吗?” 周川吉嘆了口气,“表面上的理由,是前几年有不少製片厂私自把未经审查的电影送去国外参展,现在要杜绝这种现象。所以,过几天要在中影开个阅片会,再找来几个业內人士集体评估。” “如果审查没通过呢?” “那就取消参展资格。” 关文湖的神经瞬间绷紧,盘算了片刻便想到了缘由。 许永安背后的人八成是港岛电影圈的,最近几年港岛拼了命想在大陆发展影视,幕后老板势必已经扶持了不少人。 所谓的阅片会,就是想搞掉他的电影。 “周老师,我这电影用的是电影学院青年製片厂的拍摄资质和参展名额,不是可以免审吗?” 书房里歪七扭八堆满了书册,本就狭小的房间被云雾笼罩,更让人觉得逼仄。 周川吉挥手扇了扇,愁苦的脸露了出来。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有人说,这部电影的主创人员与青年製片厂毫无关係,是藉助製片厂的资质拍摄违规题材,夹带私货。这他妈不是胡闹吗!” 关文湖把周川吉的茶杯递了过去。 “周老师消消气,不就是审查吗?让他们审就是了。” “来者不善啊!万一审查不过,別说参赛了,上映都是个问题。” “参加阅片会的人员名单您有吗?” “有。” 关文湖淡定笑了笑。 “那就没问题了。” 021 战友越多 危机越小 大年初五,关文湖找了个环境雅致的餐厅,把戴佳、严晶和杜崽儿这三个老炮儿约了出来。 一是感谢他们的鼎力相助,二是想办法勾兑些新生意。 这几个月让关文湖意识到,在这个年代,拍电影也不是单纯的艺术创作。 三教九流,各行生意,都和电影有千丝万缕的联繫。让三个老炮儿变成电影產业中的一环,这事关文湖琢磨了很久。 未来华夏会建很多影视基地,其中横店是最大也是最著名的影视城。关文湖想借著煤老板的资金,让三个老炮儿先下手,在行业里占得先机。 日后他拍电影也会顺畅许多。 正巧戴佳等人嗅觉敏锐,早就发现了世道的变化,江湖法则逐渐行不通了。 关文湖靠著三寸不烂之舌,把宏伟蓝图构建得天乱坠。 几人一拍即合。 “老戴,你还得帮我个忙。” 关文湖拿出一份名单递了过去:“帮我查查这几个人的底细,和许永安有没有钱財往来。” 名单上用红笔圈了几个人名,旁边標註好了工作单位。 “好说,一会我就找人打听打听。怎么,遇上事了?” “电影的事,可能和这几个人有关係。”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 “关先生,晚上好。” 京都饭店的前台女孩微笑著向关文湖打了个招呼。 “怎么今天还是你,孙爽呢?” “她请假了,要过几天才来上班。” “生病了?”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自从前几天孙爽离开关文湖的房间,已经好几天没见人影了。突然请假,摆明了想躲著他。 关文湖回到房间,刚好听见电话铃声。 “关导,你总算接电话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 “陈总啊,有什么急事吗?” 电话那头的陈小旭语气急促。 “你的电影没出什么问题吧?” 一提到电影,关文湖心里咯噔一下。 “没事啊,很顺利拍完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后期。” 陈小旭长舒一口气,声音镇静了不少:“那就好,昨天一上班,好几个品牌都在问你电影的事,似乎有人放出风声,说电影不能上映了。” “那些品牌是不是有港资背景?” 陈小旭迟疑了一下,隨即传来一阵翻动纸张的声音。“还真是,你怎么知道的?” 关文湖苦笑:“这事说来话长……对了,你认不认识一个港商,叫许永安。” “许永安……这名字我没印象。” 电话里又传来嘈杂人声。 “我刚才问了一下,確实有个叫许永安的人,去年就想和我们谈一个gg业务,目前还没有实质进展。” “是不是和你们谈地產gg?” “你怎么知道?” “你还没下班吧?我去找你,见面说。” 掛了电话,关文湖把手里的可乐放回了冰箱,拿起外套又出了门。 十五分钟后到了长诚gg公司。 未经寒暄,直入主题。 “我整理了一下信息。许永安找我们的合作,除了地產gg,还有一个营销全案,里面居然包括电影宣传。” 关文湖摇了摇头。 “电影是不是遇到问题了?如果有难处及时和我说,不管是影视圈还是gg圈,我都会尽力帮你。” 陈小旭的语气很轻,声音柔柔弱弱,却有难以估测的力量。 “是遇到点问题。” 关文湖把事情前因后果讲了出来,听到饭桌上砸伤许永安,陈小旭瞪大了眼睛捂住嘴,不一会儿竟笑了出来。 “我一直以为你很理智,怎么还有这么鲁莽的一面。” “有些事没办法理智,我不能赚脏钱。” 陈小旭有些不解:“你觉得地產是脏钱吗?” “不不不,地產生意本身不算脏,但如果有一天,你一年的工资连个厕所都买不起,你说这钱脏不脏?” 此时京城的房价还很低,陈小旭听完后,一脸费解。 “有那么夸张吗?” 关文湖指著窗外的东二环街道: “再过二十年,这地方的房子十万一平米都算便宜的。年轻人每个月四五千的工资,为了结婚生子必须要背上巨额房贷,活得一点尊严也没有。如果这是歷史的必然,我无力改变,但也不能同流合污。” 这个年代的人,很难想像有朝一日房价会上天,关文湖也就没再多口舌和她爭论。 陈小旭把手上的名单递了过去。 “说正题,这几家有港资背景的公司想要收回对电影的gg投放,但被我拦下了。你要做的,是保证电影顺利上映。。” “如果不能上映呢?” “你可別嚇我了!我老板在你身上下了注,指望你一炮走红,拿下gg植入的市场。你要是输了,我们长诚公司的招牌就砸了。” 陈小旭用手支起下巴,眉头蹙在一起,活脱脱林妹妹在世。 “放心吧,电影一定会上映,不过,你要帮我个忙。” “什么忙?” “放个消息出去,就说我的电影有几个镜头需要补拍,还想继续招商,看看哪家公司愿意投gg。” 陈小旭双手撑起扶手,纤柔的腰肢挺起,顿时来了精神。 “你还要招商?” 关文湖点上一支烟,云淡风轻地说道:“许永安放出的风声,无非就是让你们对我產生怀疑,终止这次gg植入的合作。我们放出这个消息,那些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陈小旭点点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有我们放出去的消息才有价值,是不是?” “没错,所有人都知道陈总在影视圈人脉眾多。要是电影出了问题,你一定不会和我继续合作。” 陈小旭嫣然一笑:“你呀,这是在利用我对你的信任。不过……我一定要看到电影的上映许可证,才能给你打款。” “这时候不要分你我了,咱们现在是一个战壕里的生死战友。” 陈小旭连连摆手:“生意就是生意,怎么还你死我活的。这公司又不是我一个人的,我要对老板负责。” 说罢,陈小旭转过身,拿起刚刚冲好的咖啡,握在手里取暖。 她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在不停打鼓,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关文湖。 “咱们的影视圈一直是乾乾净净的,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如果资本进入这个行业,以后从前期创作到后期剪辑,大到剧本小到演员,最后都让外行资本家做决定,这还是艺术创作吗?” 见陈小旭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关文湖又补充道:“当年你们拍红楼梦,演员们聚在一起读原著,体验人物,总共了多长时间?” “一年多吧,每天都在各种各样的培训。” “为什么能这样做,难道製片方不知道成本极高吗?不就是因为负责这个项目的领导也是专业人士,明白艺术创作规律!如果製片方是商业资本,他只会利益最大化,拼命压缩成本,什么演员培训、生活观察,全都是浪费钱。一部电视剧三个月拍完,一部电影总周期二十天。” 关文湖说到激动处,站了起来。 “陈总,你虽然息影从商了,但你是爱艺术的!如果艺术是门生意,请让专业人士来做!” “关导,我觉得,现在事情还没到这个份上。不过是和你结仇的人放出些谣言,想毁了你的gg植入。” “我没那么重要,把我搞掉对他们来说没有收益。”关文湖走到窗边,指著街上的路灯,“他们要的是这个时代,他们要做第一家植入gg的公司,他们想把整个市场都吃下来。” 关文湖说完,靠在窗台静静等待陈小旭的回应。谈生意不是什么复杂的事,不过是把自己的危机偷换概念,把其他人拉下水。 下水的人越多,战友就越多,危机就越小。 “从我们长诚gg公司的角度来看,绝对不会让人把你的电影毁掉。电影成了,我们的业务也就成了。” 关文湖双手插兜,背靠著川流不息的街道。 “港岛的资本想污染我们的艺术圈,陈总能忍?你能想像资本家拍出来的红楼梦,找个什么样的人演宝哥哥和林妹妹?” “那个……”陈小旭脸一红,“咱不说这个,怪让人难为情的。总之一句话,这场仗我捨命陪关导了,你可千万不能把我坑死。” 关文湖一歪头,笑吟吟地望向陈小旭。 “你死了,我便做和尚去。” …… 再回到京都饭店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此时河马影视公司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关文湖推门进去,方枪枪和马为都两个钉子户雷打不动地坐在床边喝著酒,於华和莫语盘腿靠在床头,满脸醉意盯著地面发呆。 “枪爷,如果有人说你写的作品低俗,你能忍吗?” “低俗?”方枪枪撩起衣服拍了拍装满啤酒的肚子,“艹踏马的,敢他妈说我的作品低俗,我艹!你告诉我是谁,我他妈非跟丫好好聊聊!” 关文湖脸色一沉:“那你明天跟我去趟中影,舌战群儒。” 一旁的於华好像突然接通了电源,腾的一声从床上站起,满眼豪情看著关文湖。 “大家一起,弄他!” 022 身份成谜 中影阅片室。 周川吉刚刚发了一阵脾气,眾人纳闷,一向儒雅的老教授怎么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导演出头。 甚至,指著製片处的新任处长一顿臭骂。 廖处伸出大手,挠了挠头顶上的地中海,喘著粗气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刚从文联调任至电影管理局製片处,內部尚且没有理顺。 本想借著关文湖的电影好好做一番文章,以此在局里树立威信。 结果周川吉当著他的下属一顿臭骂,击碎了他的尊严。 “这个……周老啊,你是电影界的泰斗,还是著名教授,怎么能说出这么粗鄙的话呢?还放你妈的屁,这话很难听呀!” 周川吉嘬了两口菸斗,气得嘴唇都在颤抖。他把菸斗朝下重重敲了两下,烧得灰白的菸丝散落一地。 “我说话是难听,那也没你做事难看!” 廖处皱了皱眉,肥胖的肉脸挤成一团,脸色很难看。 关文湖一直盯著廖处嘴角的痣。这颗痣有绿豆大小,上面长了两根两寸长的黑毛。 说话的时候法令纹不停挤压黑痣,像一只粘在嘴边的苍蝇,让人看了反胃。 廖处喝了口水,强装镇静说道:“咱们说,这个电影,是吧……” 说到一半忽然卡壳,忘了后面的话。 “这个……咱们说电影,它……” 廖局长瞪了一眼身边的徐主任。 “低俗……” “对,这个內容確实是比较低俗的。” 关文湖笑眯眯地说道:“廖处,要不您给我指出来,电影哪里比较低俗?” “这个低俗嘛……他肯定是有低俗的原因,我们审查过剧本,感觉这个內容不是很积极阳光!关导演,你说是不是?” 说著,他接过徐主任递来的烟,自顾自抽了起来。 “我想问问您,具体哪个情节比较低俗?” “具体的?那个,徐主任你说一下吧……” 徐主任一愣,处长发话他本该捧著说,哪怕处长背地里不知道盘算些什么,非要把一部没毛病的片子定性为违规。 但今天这场合他一个字也不敢说。 他是电影製片处审查办公室的主任,按理说,一部电影的生死全靠他一句话。 但周川吉是他的老师,虽然不在体制內任职,但门生眾多,许多师兄早就在文化部门担任要职,他万万得罪不起。 周川吉身边除了关文湖之外,还有他搬来的救兵,老谋子、陈楷哥、田壮。 这三个已经成名的导演是华夏电影的门面,在文化界的影响力毋庸置疑,甚至有很大的人物亲自批示过:要给予艺术创作者足够的尊重和自由。 如果今天顺著廖处的意思,硬挑出《空中小姐》这部电影的毛病,搞不好就把这几个大导演给得罪了。 这些搞艺术的人,脑子轴的很。万一联合起来告到上级,他一个小小的主任可兜不住。 “这个……每部电影在创作的过程中,都难免出现一些小的问题。对吧,廖处?” 老廖眉头一皱,心说这小子又把问题推了回来。 “徐主任,前两天听你说,这部电影有亲嘴的情节?” “是,剧本里是有个亲嘴的桥段。” 廖处的食指轻轻敲了敲桌子,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你看,这就很低俗嘛!单身男青年看了,一激动,抱著旁边的陌生女青年亲上一口,后果很严重嘛!” 两片厚嘴唇凑近茶杯,吸溜了一口水,声如山响。 “而且我看剧本,主人公原先是军人,退伍后竟然误入歧途成了抢劫犯,这就很不合理!完全是抹黑。这种片子如果上映,在群眾心中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你们想过吗?” 廖处才说了几句话,嘴角就起了沫子,连忙又喝了口水。 “你们还要把这片子送到国外参加电影节,这要是让敌对势力看到了,又该做文章了!” 说完这话,他吧唧吧唧砸起嘴唇,一旁的老谋子和陈楷哥满脸不悦。 老谋子的电影在国际电影节上获了奖,就有人说他抹黑农民形象,为此他鬱闷了很久。 而陈楷哥马上要开拍的《霸王別姬》就准备投到坎城电影节。 他的剧本里也有不少廖处口中的“低俗”情节,若是这时候不开口,以后刀砍到自己头上就没人能帮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要不咱们先看看片子再討论?” “片子就不看了吧!先放一放,好好研究一下。关导演,创作要认真,要抱著为人民服务的心態来创作,毕竟艺术家是人民的艺术家。” 廖处以为这个低劣的理由能够应付过去,猛嘬了两口烟后掐灭,收拾起桌上的剧本,准备离开。 “你他妈干什么呢?” 廖处眼睛一瞪:“周老,我再三忍让,要是再说脏话,我可不给你面子了!” 关文湖伸手拦住了周川吉,再慢一步,老头手上的菸斗就扔出去了。 他拿著剧本站了起来,走到阅片室的投影幕布前。 “既然今天是阅片会,这么多位审查处的工作人员,还有著名导演都在这,是不是先看看片子再说?”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低俗就是低俗,除非你把剧本重新修改,审查通过后再重拍一遍。” 廖处歪著脖子,靠在椅子上,一副小人嘴脸。 关文湖已经猜到,他就是许永安找来的帮手。 一阵敲门声,一个年轻小伙推门问道:“请问门口有一辆城a88081的奥迪车,是哪位领导的专车?” 来人是中影公司的基层员工,不认识车牌,只知道敢把车堵在公司正门口,一定是今天来开阅片会的领导座驾。 廖处听完,眉头一皱,眼露精光。他知道这个號段背后的单位,是他一个京城小处长没资格敲开的门。 怎么会有这地方的人来中影? 正坐在阅片室里看热闹的林副总挥挥手:“这么小的事还跑来问,看清楚车牌再说!” “林总,就是城a88081。” “胡扯!你知道这是哪的车吗就在这瞎说,他们要是有人来,我能不知道吗?去去去!赶快处理!” 小伙子委屈地点点头,正要出门。 “等一下!” 关文湖从上衣兜里掏出车钥匙,递给了小伙。 “不好意思啊,刚才著急没停好车,麻烦你帮我把车挪一下。” “哦,好……”小伙接过钥匙,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关文湖在眾人的惊讶中走了回去,再转过身时,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 刚刚那段插曲是他和陈小旭事先约定好的“信號”,有人要挪车,说明事情进展顺利。 接下来就要开始反击了。 他这架势真让廖局长有点犯怵了。 不过是个小导演,又不是科班出身,竟然有周川吉在背后撑腰,他的背景已然是个谜。 刚刚又听到那辆大有来头的车是他开来的,廖处此刻十分后悔,在心里痛骂许永安。 “局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电影的事我们找机会再谈吧……” 廖处拿起水杯,慌张地起身正要走。 “你坐下。” 关文湖指著廖处,冷峻说道。 阅片室里,中影公司的人感到了恐惧。本以为今天是廖处对周川吉的单方面“屠杀”,结果却峰迴路转。 关文湖竟然用训狗般的口吻,命令廖处。如果不是他精神错乱,就一定是大有来头。 看著满脸冷汗的老廖,林副总心里只有一个疑问: 关文湖到底是什么来头? 廖处忽然结巴起来:“我、我……单位里真有、有事。” “是你要开阅片会,必须看完电影才能走。” “我、我要是不看呢?” 吱啦一声,老旧的阅片室大门被人拉开,走进两个人。 屋里的人愣了片刻,立马站了起来。 “坐,我来晚了,咱们开始看片子。” 023 华夏电影就靠咱们了 进门的是个身材瘦削的男人,年纪六十岁上下。走起路来慢悠悠,目光平和,却又散发出难以描述的威严。 身后跟著一个三十多岁,一脸文气的秘书。 男人进门后直接坐在了正对屏幕的位置,摆了摆手说道:“都坐,別傻站著。” 中影公司的林副总一路小跑过去。 “领导,不知道您要来,属实是怠慢了,是我的工作失误。”说著,林副总不由得低下了头。 男人微笑著点点头:“早上到了办公室才知道今天有个阅片会,据说是周川吉教授保驾护航的,我就不请自来了。” “怪我工作没做到位,应该先和您请示的。” “我就是来凑凑热闹,你知道,我最爱看电影了。” 男人朝周川吉摆了摆手:“周教授,好久不见了,身体还好?” “好,您也好。” “听说你为了这部片子,费了不少精力。” 周川吉挺直了腰板:“这片子打算送去坎城电影节,应该能拿奖。” “哦,是吗?你这么有信心,那我一定要看看了。” 男人伸出手指,对著关文湖点了点。 “你就是导演,关文湖?” 关文湖收起刚刚那副狂放的模样,不卑不亢点点头。“领导,是我。” “先看片子。” 自打男人进了屋,老廖就愣在一旁紧张不已。他几次想凑近,都没找到合適的机会。 碰巧男人转过头,视线和他交匯。 “领导,我是……” “一会再说。” 老廖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了胸口。 面前这个男人是他上级部门的二把手,也是实际管理业务的真正领导。 他才调来电影局没多久,一直没有机会找领导匯报工作。 没成想,第一次会面竟是在这种场合。 关文湖拿出一份拷贝放进电影机,按下了播放键。 粗剪的片子还没调色,许多必要的音效和音乐还没做,这样的片子能否打动非专业人士,他心里有些打鼓。 刚放了十几秒,领导问道:“还是灰片啊?” “过年之前才剪好,没来得及做后期。” “没事,能看出光影就好。” 听见男人开口便是行话,关文湖定下心来。 全片九十分钟,关文湖坐在角落里观察眾人的反应。 田壮和老谋子起初並不太感冒,电影过半时,两个人身体前倾,瞪大了眼睛,聚精会神盯著屏幕。 陈楷哥从电影的第三场戏开始,表情逐渐丰富起来。每次出现复杂的炫技镜头,他的眉毛就隨著镜头的快速跳切而上下飞舞。 有几次他没忍住,惊呼起来。 “臥槽,牛逼!” 反观老廖,心思完全不在电影上,隔三差五用余光偷瞄领导的反应。 每当领导脸上露出喜色,他便紧紧闭上双眼,用手擦去脸上的汗珠。 没多久,衬衫领子都湿透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架飞机,徐徐升起划破了白昼。 电影结束。 领导率先拍起了手,在座的人猛然反应过来,也跟著鼓掌。 周川吉望向关文湖,喜悦之色溢於言表。 “各位,电影看完了,发表发表意见,谈谈感受。” 一时沉默。 “那先让那三位大导演评价一下,你们最专业。” 老谋子和田壮还没从电影里回过神,陈楷哥抢先一步站了起来。 “没说的,就两个字,牛逼。” 眾人大笑。 陈楷哥走到关文湖身边,主动握了握手。 “下个月我要拍部新电影,我本来信心满满,结果今天被你摧毁了。” 说完,他开口大笑起来,“片子真好,没得说,华夏电影就要靠咱们这群人了!” 眼见陈楷哥又在领导面前抢了风头,老谋子也开了口:“这片子的视听语言太丰富了,每个镜头、每个景別的运用都恰到好处,表达特別准確,很有黑泽明的味道。关导,你是电影学院哪届的?我怎么对你没印象?” “我不是电影学院的,算是半路出家。”关文湖谦逊地笑了笑。 老谋子看看田壮,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向沉默寡言的田壮张了张嘴,酝酿半天才憋出几个字。 “总之,就是好,我拍不出来。” 中影公司的林总笑得合不拢嘴。 他本以为关文湖只是个非科班的外行,攀附上了周川吉才有了拍电影的机会。 可刚刚看完粗剪的片子,他就已经开始盘算起这部片子能带来的收益。如果顺利的话,今年中影的业绩只靠这一部片子就能完成。 眾人从各种角度夸讚了电影,之后目光落在了领导身上。 “你们从专业角度说了那么多,我这个外行就不献丑了。片子的內涵我很喜欢,外国人总觉得咱们封闭落后。我们就是要让这样的片子走出国门,让他们知道,咱们华夏人不是封建,而是內敛、克制。” 领导大手一挥:“我表个態吧,全力支持这部电影去国外参展!小关啊,有没有什么难处,儘管说。” 眾人的目光齐齐落在老廖身上。 关文湖慢悠悠走到老廖身边,微笑问道:“领导,您不能光鼓励,也要给点修改意见,让我知道自己的不足。” 领导看了眼关文湖,扭头和周川吉相视大笑:“这个小子,专业上的事我不懂,让你周老师点拨吧!” “您觉得,这片子低俗吗?” “低俗?哪来的低俗?”领导顺著眾人的目光看向抖如筛糠的老廖,心里猜到了七八分。 “这里面有两场亲嘴儿的戏,会不会影响男青年,让他们犯错误?” “说这话的都应该拉出去枪毙。” 领导招招手,身后的秘书附耳过去,隨即点点头,快步走出阅片室。 “现在年轻人搞对象,哪有不亲嘴儿的?要是这都低俗,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娘的是流氓!” 领导一瞪眼,瞬间绷不住,爽朗地笑了起来。 “小关,实话实说,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说话间,藏在镜片后的那双深邃眼眸,像一把锐利的小刀指向老廖。 关文湖拍了拍老廖的肩膀,手刚一搭上去,便觉得一阵凉意传来。 转头一看,这人都快嚇尿了,鼻尖上的汗珠正滴滴答答落下。 “审核上有点麻烦。” 他不时看向老廖,似乎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清了。 领导哂笑:“今天我把话放在这,这部电影绝对没有违规,如果有人不满意,你拿著手续找我特批!” 啪! 领导的双手拍在座椅扶手上,轻轻一撑站起了起来,身姿矫健如青年人。 “我先回部里了,你们各司其职,做好分內事。” 他抬起手指了指老廖。 “下午来办公室找我。” “好……” 老廖眼睛一翻,险些昏死过去。 领导在眾人的簇拥下走到阅片室门口,屋外传来阵阵骚动,夹杂著字正腔圆的叫骂。 门忽然被撞开,秘书踉蹌著退了几步。 方枪枪带著一眾作家站在领导面前。 “哟,今天作协开会吗?这么多大作家都来了?” 作家们经常开会座谈,和领导打过交道,见了面也不怯场。 方枪枪骂道:“领导,有个孙子说他妈我的小说低俗。我艹,您说我低俗吗?这他妈是文学,哪他妈低俗了!” 他快步走进阅片室环视一圈,盯上了站在角落里一脸死相的老廖。 “艹泥马的!是你这孙子说我低俗吧!” 024 烈火烹油 老廖害怕极了,刚才领导的態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摊上事了。 还没稳住心神,又被疯狗一样的方枪枪扑了上来,嚇得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跪,把方枪枪也看傻了。 “你他妈……跪下算怎么回事啊!真他妈没劲!” “方枪枪,你有事说事,可別胡闹。” 领导严肃起来,皱起眉头。 “您別误会,不是冲您。” 方枪枪讲起事情原委,还按照关文湖交代的,把港商许永安扯了出来。 领导越听脸色越难看,刘振云和於华伺机敲边鼓:“领导,我们这些靠写字为生的人,活得不容易啊!” “好不容易有关导这么个人,高价买了小说版权,现在就要被这群人给毁了!” 於华越说越惨,还真挤出几滴眼泪。 领导抬起手压了压场。 “各位,你们的诉求我都清楚了,等回到部里就让专人落实。文化领域的事我能说了算,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覆。” 秘书安抚著眾人,送出阅片室。 方枪枪临走时朝关文湖挤眉弄眼,一阵坏笑,差点让关文湖在领导面前笑了场。 “小关,你自掏腰包买的版权?” “也不算,是筹到的钱。” 关文湖卖了个关子。 领导这层关係是赵天来梦寐以求的,至於要不要让他美梦成真,还要看赵天来今后的表现。 “不容易啊,现在愿意踏踏实实做事的年轻人不多了,况且还是这么有想法的可造之材。” 领导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几天来我这聊聊,听听你关於电影商业化的想法。” …… 晚上六点,长诚gg公司的员工都已下班,只有陈小旭的办公室还亮著灯。 关文湖拿出电影商业许可证,拍在桌上。 “解决了。” “这么快?” “多亏你们老板,能把领导搬出来。” “那也要靠你的电影拍的好,不然领导才不会给你开绿灯。” 陈小旭拿起许可证翻来覆去地看。 “什么时候上映?” “下个月做完后期,先投到坎城电影节,获奖之后再上映。” 关文湖坐在窗台,拿著一个空可乐瓶当菸灰缸,吞云吐雾起来。 “这么自信,一定能拿奖?” “志在必得。” 陈小旭看著他气定神閒的样子,揣摩著面前这个男人究竟有多自信,能把尚无前例的奖项当作囊中之物。 她越看越好奇。 “关导,有人说过你很特別吗?” “有啊!说我特別有才华,特別有魅力,特別有男人味。” “脸皮特別厚!” 四目相对,两人笑了起来。 “许可证拿到了,gg商该给钱了吧?” 一阵复印机的轰鸣声,陈小旭把许可证复印件装入文件夹,塞进抽屉。 “明天就让財务把第一笔款打给你,剩下的只能等上映之后了。” “第一笔款是多少?” “你不看合同吗?百分之三十,162万。” 关文湖把手中烟扔进可乐瓶里,火苗入水,滋啦一声沉睡。 他看著窗外夜景,忽然嘆了口气。 “这么多钱,该怎么呢?” “你们男人无非是买房买车找女人。” 陈小旭的腿搭在膝盖上,以手托腮看著关文湖的背影,用眼神发出一声哀嘆。 “怎么了陈总,有故事?” “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再叫陈总有些生分。” 关文湖双手撑著窗台,扭头望去。 “好啊,林妹妹。” 陈小旭宛然窃笑,脸颊红成两团。 两人閒聊了一会儿,离开公司各自驾车离去。 等红灯时,关文湖的眼皮沉沉垂下,险些睡著。 一连几天紧绷的神经,在拿到上映许可证的瞬间鬆懈下来。 他赶忙点上一支烟猛吸了几口,让神经得到短暂刺激,强撑著把车开进京都饭店的停车场。 拉好手剎熄了火,一阵猛烈睡意袭来,关文湖靠著最后的意识放倒了座椅,昏昏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耳边传来轻微的沙沙响声。关文湖缓缓睁开眼,窗外白茫茫一片。 他推开车门,摇摇晃晃往酒店走去,余光瞥见不远处的公交车站里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孙爽穿了件淡紫色的羽绒服,戴了顶米色线帽,正在雪中瑟瑟发抖。 鼻尖冻得通红,睫毛上落了几片雪,在街灯的映衬下格外动人。 只是,她的眼神有些落寞。 关文湖犹豫片刻,努力睁开惺忪睡眼,走向车站。 “你终於来上班了。” 孙爽一愣,转头看见关文湖,像是受了惊嚇。 整个人缩成一团向后退了两步,扭过头不看他。 “问你话呢。” 孙爽仍背对著他,“前几天生病了。” “什么病?” “感、感冒了。” “好了吗?” “差不多好了……” 刚说完,孙爽捂著嘴咳嗽两声,声音嘶哑、无力。 关文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朝停车场走去。 “病还没好就在外面冻著,不知道打个车吗!” 孙爽好像变了个人,说话声音软弱无力,连表情都不似以往那般大方。 “我没事……” 胳膊被关文湖用力拉扯,她只是象徵性推搡了几下,便如同认命般放弃了挣扎。 “上车,送你回家。” 关文湖坐进车里,重重关上了车门。 孙爽站在门外一动不动。 他探头出去,带著责备的口气低吼:“上车!” 听见难以拒绝的口吻,孙爽强装出的最后一丝坚定也被击垮,默默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十五分钟的路程,关文湖不停打呵欠,有几次几乎要把车开进隔离带。 孙爽抓紧扶手,一言不发。 “怎么忽然生病了?” “没什么。” 路口的黄灯忽然一闪转成红灯,关文湖猛踩了一脚剎车。 剧烈震盪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看著孙爽眼神里的扭捏,刚刚被她沉默惹出的怒意消退大半,忽然露出了苦笑。 “还因为那天的事……” “別说了!” 孙爽低下头,纤弱白嫩的手指无意识地相互揉搓。 “你明明很喜欢我,为什么还要躲著我呢?” 话一出口,孙爽紧咬嘴唇,嘴角微微颤抖。 “你认为,那天我是酒后想要欺负你?那你就把我想得太无耻了。你很有魅力,很吸引人。” “別说了,那天什么都没有,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是吧?” 绿灯重新亮起,夜晚的街道空旷无人。关文湖把油门踩到底,呼啸著衝过路口。 “你干嘛呀!”孙爽牢牢抓住扶手,惊慌失措。 关文湖学著孙爽的口气说道:“没什么。” “你……你就会欺负我!” 又一脚地板油,车停在孙爽家楼下。 “我到家了。”孙爽手忙脚乱地扯下绑在身上的安全带,落荒而逃。 关文湖追了出去,跟在她身后,皮鞋踏在楼梯上发出清脆响声。 “我饿了,给我煮碗面吧!” 孙爽瞪著眼睛,羞愤难当。她想拒绝,想把关文湖推开,却鬼使神差打开了门,钻进了厨房。 水与油碰撞出热烈的吵闹声,孙爽端著麵条出来,却发现关文湖趴在沙发上睡著了。 025 军令状 关文湖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的电影入围了坎城主竞赛单元,却不被国际电影人看好。 他穿著礼服坐在台下。 颁奖人念出了金棕櫚大奖电影:《空中小姐》。 在场的外国电影人无不惊讶万分,眼里充满了鄙夷与不屑,却为了保持虚偽的优雅,一个个挤出笑脸鼓掌。 关文湖起身,微笑致意,在掌声中缓缓走上台。 他用中文说道:“感谢……” 忽然说不出该感谢谁,情急之下,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窗外阳光温煦,天早已大亮。 在沙发上睡了一夜只觉腰背僵硬,身上的衣服被压得皱巴巴。 孙爽不在房里,餐桌上倒扣了一只大碗,旁边用水杯压了张字条:我去上班了,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塞了几口仍有余温的包子,关文湖走出门。 …… 进门时,领导正在接电话。 秘书小声说道:“你先坐。” 关文湖点点头,规规矩矩坐下,直到领导掛断电话。 “久等了,我这事情太多。” 领导端著茶杯坐到关文湖对面,笑眯眯地看著他。 “领导日理万机,我等一会儿是应该的。” 关文湖从秘书手里接过茶杯,双手握著放在腿上。 “您今天叫我来,有什么指示?” “电影后期做完了吗?” “做完了,多亏您帮我开绿灯,中影的剪辑师加了好几天的班,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关文湖质朴地笑笑:“下周把拷贝寄去法国,再过一个月就能出入围名单了。” 领导点点头,抿了一口茶水。 “我听说,你这电影里加了不少gg?你是怎么想的?” “我们这种民营公司比不了製片厂,想拍电影就要筹措资金,也要给投资人回报。按照现有的发行机制,连成本都很难覆盖,更別说赚钱了。” 关文湖略微停顿,观察著领导的表情,见他饶有兴致等待著下文,便继续说道: “在不影响电影质量的情况下,加一些gg进去,是目前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不瞒您说,这些gg还真让我挣了不少钱。” 说罢,关文湖嘿嘿一笑,满眼诚恳望著领导。 他从侧面打听过领导的性情,出身书香门第,年轻时身在行伍,后转入文化工作。 这样的人兼有军人的豪爽与文人的高傲,见不得別人耍小聪明。与其藏著掖著,不如摊开说,反而能增加好感。 领导点头微笑:“你这办法只是个权宜之计,不能长久。” “確实,还是应该有个市场化的发行机制,能让文艺工作者有更多服务人民的机会。” “这个新的机制,你有什么想法吗?” “只能说有些不成熟的看法。不如效仿国外的票房分成制度,把一部分利润让给製片方。虽然短期內,中影公司的利润会减少,但这种规则下,一定会吸引更多民营资金进入这个行业。” 关文湖用手画了个圆:“蛋糕越做越大,市场就更繁荣,无论是製片方还是发行方,收入都会增加。” 领导眯著眼睛没说话,关文湖又补上一句:“能拍出更多电影,也能丰富老百姓的文化生活。领导,这是我个人一些粗浅的想法,要是哪说的不对,您可要及时批评!” 区区几句话,字字说到了领导心坎里。 老领导最近一年主抓电影方面的改革,想推动新机制,却迟迟找不到可以作为试点的电影。 这个时代的电影总是喜欢宏大敘事,可以震撼人心,却少了几分娱乐大眾的感觉。 看完关文湖的电影,他便动了心思。 领导起身从办公桌上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关文湖。 “文件里的內容还在保密阶段,你看完不要外传。” 文件上的內容与关文湖的想法几乎一致,两旁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人的修改意见,绝大多数人都持怀疑態度。 “如果文艺工作者都和你的想法一致,我倒是愿意把这事推动下去。” “领导,文艺工作者其实很单纯,想多拍电影,既能满足自己的艺术追求,又能服务大眾。您的想法绝对是一针强心剂,只要实施,所有人都会举双手支持!” 领导见惯了奉承,但关文湖这种既能做事,又真诚拍马屁的倒是不多见。 “你別捧我,这不是我的想法,你也是这么想的。” “领导,您既然给我看文件了,想必有我能出力的地方。您下命令吧,我保证完成任务!” 关文湖双手递迴文件,领导精干的眼神打量了许久,缓缓开口: “我要用你的电影做试点,试行这个新的机制。如果效果好,那些反对的声音就都消失了。” “您放心,一定不给您丟人!做您手下最忠诚的士兵!” 说著,关文湖挺直身子,满脸质朴。 领导听完哈哈大笑,笑了足足半分钟。 离开部队后进入文化领域,再也没听过这样的话。 “你都说是我的兵了,那我就给你立个军令状。一千万票房,能不能做到?” “翻一倍,两千万!” …… “两千万?!” 马为都嘴里的麵包掉了下来。 “你是不是疯了?人家给你一千万的任务你就认了唄,非得逞能充大头,还他妈翻了一番。” 喝得微醺的方枪枪倒是不以为然,他半睁著醉眼盯著关文湖。 “老马,蚊子这人有点歪才。你要说別人我未必信,他关文湖真没准能干成!” “我信不了,不是不信你啊蚊子,是我不信这事。” 马为都掰开麵包扔进汤盘,用叉子挑著麵包蘸满奶油汤汁塞进嘴里,算了半天帐,什么电影票多少钱一张,老百姓兜里有多少钱之类的空谈。 票房分帐改革的事还不能说,他们当然不知道,两千万的票房里有关文湖六百万的收益。 “这顿老莫不能白吃,你们得帮我个忙。” “臥槽又让他算计了!先他妈吃回本!” 於华一把抢过莫语面前的奶油烤鱼,两人拿起刀叉爭来夺去,生怕自己少吃一口。 刘振云微微一笑,伸手召来服务员。 “再上三份罐燜牛肉,我一个人吃。” “你们別光顾著吃,听我说!等电影上映前,我要做个全国展映,到时候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来站台!” 话音已落,没有回应,只有眾人吧唧吧唧吃饭的声响。 方枪枪灌了一大口啤酒:“说他妈什么呢嘰里咕嚕的,给我二百块钱就行。” …… 这几天开著戴佳借他的奥迪车,越开越顺手,关文湖都有些捨不得还回去了。但这辆车的牌照过於招摇,时间久了难免生事。 关文湖坐在车里抚摸方向盘。 “等东生回来,咱俩就一拍两散。” 下车直奔京都饭店大门,已经一整天没见到孙爽了,按理说她今天是个大夜班。 昨晚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他就倒在沙发上昏睡,今天怎么也要说清楚。 还没进门,关文湖透过玻璃看见,只有一个男人站在前台。 孙爽並不在。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亲爱的!” 一双柔软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 “哎哎哎,在外面,別这样。” 叶小敏鬆开手,闪身来到关文湖面前,轻轻撩拨头髮,满脸娇羞。 “想我了没?” 026 阳光灿烂的日子 “想不想我?” “想。” “敷衍我……” “敷衍吗?” “不、不敷衍……你最好了!” “赵天来答应追加投资了吗?” “答应了……” “你……你好坏啊,就知道欺负我……啊!” 一声长嘆在偌大的房间里迴响。 关文湖拿起浴巾擦拭身上的汗珠。叶小敏望著天板,眼神呆滯,脸上露出笑意。 “电影后期做完了,上映许可证也拿到了,还有意外收穫。” 他靠在床头,用一支烟的时间把最近发生的事情讲给叶小敏,包括领导和票房分成试点。 “领导的事別和赵天来说。” 叶小敏翻了个身,躺进关文湖怀里,修长的指甲逗弄著他刚刚长出的胡茬。 “你怎么还把我当成他的人?” “难道你不是吗?” “电影上映之后,我就不是了。” 叶小敏抱住关文湖的脖子。“以后我就是关导一个人的。” …… 第二天一早,关文湖和赵天来通了电话,把电影的进展和收益情况告诉了他,並且感谢他追加了一千万投资。 关文湖承诺,这一千万拿来投资一部大製作,利润至少能达到两千万。 商人不会拒绝任何赚钱的机会,赵天来忍不住憧憬著成为影视圈大亨的日子,乐呵呵掛断了电话。 叶小敏被交谈声吵醒。 “你打算让他什么时候出局?” 关文湖穿好衬衫,拿出一件新买的大衣。“本来想让他出局,但现在想想,也不那么急了。” “怎么?” “赵天来虽然贪,但手段还算乾净。先让他继续投吧,有合適的人选再换。” 叶小敏撅著嘴转过身去,“那我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自己选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关文湖从柜子里拿出两盒从方枪枪那顺来的好酒,还有春节期间戴佳给的两盒茶叶,穿上大衣去了史东生的房间。 半个月没见,史东生见到关文湖格外激动,拉著他聊了半天。 “你什么时候去见肖彤爸妈?” “还没定,等你不忙的时候我再去。” 关文湖把茶叶和酒放在床边。 “最近我都没事,不用你开车。你再去稻香村买盒点心,买两条烟。见京城女孩的爸妈,这些东西就足够了。” 史东生听著关文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见了家长怎么相处,提起未来如何描绘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只觉得关文湖和別人完全不同,真的像他的大哥。 “哥,我都听懂了,放心吧。” “你说实话,真想和她结婚吗?” 史东生想了想,点点头。 “行吧……” 他不能在这时候泼冷水,告诉史东生自己的担忧。 关文湖只字未提孙斌和许永安的事,要是让史东生知道,因为他和肖彤惹出一连串的麻烦,这个莽夫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过他心中还有些隱隱担忧。 虽然老廖的事情告一段落,但许永安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开著车想了一路,暂时想不出预防的办法,乾脆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江文的工作室离电影学院不远,关文湖进门的时候,江文正光著膀子躺在沙发上,嘴里咬著一支没点燃的烟。 “哟,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一见关文湖,江文猛然跳起,扑了过去。 “你可来了啊!快、快他妈愁死我了!” 江文打开一瓶啤酒,就著昨晚剩下的半盘生米,把投资泡汤的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 他的电影预算600万,原本找到一家gg公司愿意投资200万,剩下的钱由关文湖出。 结果这家公司在春节后人去楼空,老板音信全无。 江文四处打听才得知,他在外面欠了两百多万的债,春节前骗了合作伙伴一笔钱后跑路了。 “这他妈怎么拍电影啊!” “就这事?” “就、就这事。” “钱我都出了,我给你八百万。” 江文一拍大腿,激动得又结巴了。 “你先別谢我,我有条件。” “你愿意投钱你就是、是我爹,你把我办了都行!” 关文湖拦住了江文脱裤子的手。 “都是文明人,別这样。” “你说,什么条件?” “第一,製片人我来当,钱怎么我说了算,但是你放心,合理要求一定满足。” 江文点点头:“没问题。” “第二,我要参与选角。” “小、小事儿。” 关文湖翘起二郎腿:“第三,你这电影慢慢筹备,明年开拍,后年上映。” “这、这为什么啊!” 江文一脸不解,狠狠挠了挠头。 “谁不希望电影早点拍完早点上啊!” “你现在拍完怎么上映?八百万投资,卖给中影90万,这亏空让我承担?” “你办法多啊!你想想办法,肯定能填上窟窿。” 江文猛灌了一口酒,开始撒泼耍赖,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关文湖的要求。 “这样吧,94年上这部电影,我保证这电影在威尼斯获奖!而且上映之后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说真的?” “真的!” 江文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抠脚一边琢磨。他想来想去,以关文湖做事的魄力,说出这种话来一定有十足把握。 或许他又有了新的消息来源,知道今后的变化? 他怎么也想不到,关文湖早就知道,他的电影处女作在威尼斯拿到了最佳男演员的奖项,而且在大陆票房超过五千万。 江文弹飞抠下来的死皮,抓了一把生米塞进嘴里。 “行!就这么定了!你什么时候打钱?” “著什么急啊,你下半年再筹备剧组。” “不是……你怎么又多了个条件?” 关文湖被他这股愣劲逗笑了。 “你有护照吗?” “有啊,怎么了?” “抽空去办个法国签证。” “干什么?” “去坎城。” “去坎城干什么?” “你他妈傻啊!我那电影还等著拿金棕櫚呢!” …… 午后,机场。 於菲虹走出到达厅,远远看见关文湖高大的身影,撇下箱子扑了上去。 她紧紧抱住关文湖,面颊贴住宽厚而温暖的胸膛,忍不住抽泣几声。 “怎么了?” 一抬头,楚楚动人的脸蛋望著关文湖,泛红的眼圈噙著几滴泪水。 “想你了。” 短短一天,听到了两个女人说出同样的话。 他把於菲虹揽在怀里,长嘆一口气。 “女人多了也有点麻烦。” 027 大郎 喝药了 坐在西餐厅曖昧的灯光下,关文湖温柔注视著於菲虹。 才半个月没见,她竟清瘦了许多。 “怎么瘦了,回家没好好吃饭?” 於菲虹勉强笑笑,摇了摇头。 “想你想的。” 那双眸子忽然黯淡下来。“你看过鹿鼎记吗?” “当然看过。” “是不是男人都想做韦小宝?” 察觉到於菲虹极度不自然的表情,关文湖有些不忍回答。他放下水杯,平静地回应於菲虹的落寞。 “或许应该先探討一下,为什么那些女人都喜欢韦小宝,心甘情愿和其他人共享一个男人。” “我知道你又要绕我了,我说不过你。” 时间刚过八点半,西餐厅角落里的灯光亮起,小舞台上的乐手演奏起爵士乐。 令人著迷的曲调让关文湖倍感放鬆,这或许就是成功的意义。不管从哪方面来看,他现在都算是小有所成。 即便女人因为他的心茫然若失,也只能在音乐和美酒的迷乱氛围里,深情凝望他,並付之一嘆。 “我不想和你玩什么文字游戏,我不喜欢欺骗女人。” 关文湖倒上红酒,捏著杯脚晃了晃。 “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別人也是真的。这世上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完全拥有我。当然,我也无法完全拥有你。这一点我们是平等的。” 於菲虹挑了挑眉,知道她又落入了关文湖的诡辩陷阱。 她不想再爭论。 “电影后期做好了吗?” “已经剪完成片了,准备参加坎城主竞赛。” 於菲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 “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如果不相信自己天下无敌,还搞什么艺术?” 他谈笑间散发出睥睨天下的气势,让於菲虹难以抗拒地被吸引,吞了吞口水。 於菲虹低下头笑了笑。 “好吧,我承认韦小宝是有魅力的。” 关文湖把蛋糕餵到於菲虹嘴边,她看看四周並无人注意,羞赧地含入口中。 “我和江文谈好了,他的电影我来投资,给你留个角色,不过还是个配角。” 於菲虹听完並不兴奋,只是略微点点头,说了声好。 “怎么了,嫌角色太小?” “我不图这个。” 从她眼神里散发出的火热,关文湖判断出今晚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又草草吃了几口,两人离开餐厅,出门走几分钟就到了华夏饭店。 正在等电梯的当口,关文湖远远看见了孙斌,正在大堂咖啡厅里坐著,身旁还坐了个女孩。 “你先上去,我看到一个熟人。” 於菲虹点点头,进了电梯。 关文湖悄悄走到前台,让工作人员查询他长包的套房近期有什么餐饮消费。 前台离咖啡厅很近,他站在这又不会引起孙斌的警觉。 仔细看了半天,关文湖才认出,坐在孙斌身边的就是肖彤。 此刻她正满脸笑意,手指摆弄著饮料杯中的吸管,不时伸出手拍打孙斌,打情骂俏。 关文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顶绿帽显然戴在了史东生的头上。 但他转念一想,搞不好是史东生给孙斌戴了绿帽。看这两人的亲密劲,勾搭的时间应该不短。 一顶绿帽的归属算不上大事,重要的是许永安。他在关文湖身上接连吃了几次亏,势必还有后招。 孙斌从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肖彤,手指伸进去,拽出几张钞票。 看信封的厚度,还有肖彤喜出望外的神色,这笔钱应该不是小数。 “先生您好,您的房间没有餐饮消费。” 关文湖点点头,趁著没被孙斌发现,快步走进了电梯。 於菲虹正在浴室洗澡,传来哗哗的水声。关文湖拿起电话,打给了京都饭店的史东生。 “东生,是我,你在呢?” “在房间呢,怎么了哥,要出门吗?” “不用,我今天不回去了。你不是要去肖彤家吗,没去?” 史东生嘆了口气:“別提了,她爸妈今天突然有事,让我过几天再去。” “那你就回酒店了?不陪她出去玩?” 关文湖一连串问题,换做別人早就警觉起来,只可惜史东生是个老实疙瘩。 “她一个姐妹找她吃饭。” “嗯……要不明天你接上她,我请你俩吃饭。” 史东生一阵傻笑:“客气啥啊哥,要吃饭也得我们请你。前两天她还说,想见见你。” “她想见我?”关文湖眉头一挑。 “是啊,她说要感谢湖哥,以后还想去电影里演个角色呢!” 说著,史东生笑个不停,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他和肖彤相处的琐事。 关文湖及时打断了他:“最近新开了个凯宾斯基酒店,明晚请你俩去那吃饭。” 掛断电话,他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刚刚孙斌和肖彤的每个细节都像放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闪过。 因为肖彤被关文湖扇了几巴掌,又被许永安当做筹码砸断了手。 於情於理,孙斌都不会再碰这个女人。 两人那番亲密举动,还有孙斌拿出来的厚厚一摞现金,再加上史东生隨口透露出,肖彤想见他。 如果这是他剧本里的情节,那肖彤的目的只有一个——利用史东生,毁掉关文湖的电影。 史东生这个傻小子绝对可靠,但他玩不过肖彤这个满脸刻薄的女人。 许永安的招数越来越脏了,如果不儘早把他撵出京城,以后的麻烦事会越来越多。 关文湖起身打开冰箱,唯一的一瓶可乐不见了。他推门进了臥室,看见床头柜上放著滴落水珠的可乐。 於菲虹裹著浴巾从浴室走出,额头上的汗珠顺著泛红的双颊滑落。 “別喝这么凉的,小心胃疼。” 关文湖一口喝下半瓶可乐,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我的胃是铁打的。” “怪不得能吃下这么多女人。” 於菲虹解下浴巾,隨手一扔。 本就迷人的美眸,此刻更是动了情。 “导演,今天给我什么角色?” “欲拒还迎,能不能演出来?” 於菲虹慢慢靠近,伸手解开了关文湖衬衫上的两粒扣子。 “小別胜新婚,欲拒还迎我可演不出来。” 关文湖双手垫在脑后,靠住床头。 “那你能演什么?” 於菲虹拿起可乐瓶。 “大郎,喝药了。” 一阵嬉闹过后,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 “以后对我好点,可以吗?” “怎么算好?” “我可以接受叶小敏……但不能有……第三个了……” 床垫吱吱作响。 “不好意思,已经有了。” 於菲虹闭上眼睛,看不出是绝望还是愤怒。她用力咬住嘴唇,赌气般哼了一声。 “你还真是西门大官人。” 028 狸猫换太子 关文湖开车到了凯宾斯基酒店,在西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子,边喝可乐边欣赏窗外“荒凉”的京城。 再过几年,几十层的写字楼拔地而起,公寓楼接踵而至,京城的夜景变成枯燥无味的霓虹灯。 远不如现在这样质朴的好看。 酒店刚开业,手里刚刚有些小钱的人都来尝鲜,不一会儿餐厅就坐满了人。 服务生引领史东生和肖彤走来。 关文湖没起身,笑著挥手打了个招呼。 肖彤化了个精致的妆容,穿了件黑色皮衣,脚上的高跟鞋咯咯作响,看起来颇有几分成熟女人的味道。 “湖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坐。” 史东生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吃饭,坐下后双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余光瞟了几眼旁边桌上的客人,发现都是精心装扮过的年轻人。 他更有些不自在了。 肖彤却落落大方,那种从容是装不出来的。 “肖彤,你打扮的像个归国华侨啊!你在哪上班?” “湖哥,我还上大学呢!” 关文湖指著史东生,“这傻小子都没和我说过,你在哪个学校?” “外国语大学,学法语的。” “什么?学法语的?”关文湖一拍大腿,“早点问你就好了!我那电影要投到坎城电影节,组委会要求必须有法语字幕。” 肖彤听到电影,顿时来了精神。 “湖哥的事找我就行,我专业课挺好的,也经常接点翻译的活。” “可惜了,前些天找到了一个法语翻译。” 肖彤的表情没太大变化,继续追问。 “电影怎么样啦?什么时候能参加电影节,能不能跟著湖哥一起去趟法国?” 她的声音尖利,语速极快。“去法国的时候我给你当翻译!” 关文湖笑著招来服务生:“可以上菜了。” 穿著马甲的,气质优雅的服务生点点头,沉默离去。 “今天刚把法语字幕做好,明天有个中影的人带著胶片直接飞去法国。哎对了东生,明天咱俩先去中影剪辑室,你拿著胶片去机场,把东西送过去。” “好,没问题。” 肖彤显然对电影格外感兴趣。 “让人送过去呀,那成本可真高。湖哥,一般都是邮寄吧?” 关文湖盯著肖彤的双眼,捕捉到了一丝异样。他笑了笑说道:“还有五天就截止报名了,邮寄来不及。” “这样啊……” 服务生端来一瓶红酒,给三人倒好。 肖彤举起酒杯:“湖哥,那咱可说好了,去法国领奖的时候一定带上我!我学了这么多年法语,还没去过法国呢!” “好说好说。” 浓厚的酒体在口腔绽放出层次丰富的口感,关文湖忍不住咂咂嘴。 “以后让东生带你去法国玩,玩上几个月。” 肖彤调皮地翻了个白眼:“等他和湖哥一样有本事的时候,再让他带我去吧!” 话一出口,史东生只是憨笑,完全听不出言语中的嫌弃。 这让关文湖很是费解。 既然嫌弃史东生是个穷小子,两人在一起打发打发时间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带他回家见父母? 看著傻小子满眼沉溺地看著肖彤,他也不好再多说了。 这女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明天就真相大白了。 一晚上东拉西扯,肖彤的口风兜兜转转,总能绕到电影上。 装作不经意问起电影的上映时间,没聊几句,又打听审批的进度。 关文湖语焉不详,说的都是模稜两可的话。 “湖哥,明天什么时候送胶片?” “十点到机场就行。” “明天我要去机场附近见个朋友,能不能搭个便车?” 关文湖笑道:“我又不去机场,別问我。” 肖彤眼中精光一闪:“你是他老板,肯定要你同意才行。” “我不是他老板,我们是兄弟。” 话说至此,关文湖已经確认了肖彤的来意。 “东生,你明天早点出门,先接上肖彤,再去机场。” “好。” 到了八点半,史东生先送肖彤回家,返回京都饭店时,发现关文湖在酒店大堂等他。 “怎么了哥,有啥事?” 关文湖冷著脸面问道:“告诉我实话,你给了肖彤多少钱?” 史东生脸色一沉,羞赧起来。 “你咋知道的?过年之前给了她三万。” 普通职工一个月一两百的工资,想攒够三万块需要不吃不喝十几年。 赵天来给史东生的工资不低,每个月一千块,他把钱都攒了下来。 “老婆本都给她了?” “借的,她说想买个房子,以后留著给我们当婚房。” 关文湖搂著史东生的肩膀走进电梯。 “哥,我是不是不该给她?” “该给,你应该把腰子切下来卖了,拿钱给她买个金戒指。” …… 第二天一早,关文湖先开著车去了中影公司。 半小时后,史东生也到了,从剪辑室的柜子里取出参加电影节的十二盒胶片。 史东生不是个糊涂虫,问道:“哥,这些胶片放哪?座位上还是后备箱,会不会顛坏?” “没事,放后座就行,这玩意没那么娇气。到了机场找中影公司的林副总,原封不动交给他。” 史东生点点头,小心翼翼抱著装胶片的箱子下了楼。 关文湖站在窗口,確认他上车后,从保险箱里拿出那份真正用来参展的拷贝。 他上了车,十分钟后林副总拖著行李箱下了楼,把行李装进后备箱。 “关导,我让公司的车送我去机场就行了,怎么还能麻烦你亲自开车。” “林总,你要护送的可是我的身家性命,我当然要亲自出马。” 林副总拍了拍后座放胶片的箱子:“这可是今年最大的项目,我一定保护好。” …… 史东生顺路接上了肖彤。 她指著后座的箱子,刚要触碰。 “別动,这可是胶片。” 肖彤冷冷说道:“帮人送货还挺牛的,看看都不行了。” 瞥见肖彤脸上的慍色,史东生立马赔起笑脸:“湖哥的事,开不得玩笑。” 肖彤指著路边的一家包子铺:“我饿了,你帮我买两个包子吧!” “好……” 史东生把车稳稳停在路边,一路小跑进了包子铺。 確认史东生正在店里等著包子出笼,肖彤扭过身打开箱子。 每份胶片单独分装进一个纸盒,肖彤抽出两盒胶片装进自己的挎包,又麻利地掏出两本书尺寸相仿的书塞了进去。 史东生拎著包子上车时,並没发现异常。 029 给你脸了? 关文湖到达机场,一眼就看到了两个身影。 史东生正抱著箱子在大厅乱转,不时眯起眼睛像在找人。 旁边的肖彤抱著双臂,一脸不耐烦。 “东生!” 见到关文湖突然出现,史东生顾不上惊讶,赶忙说道:“哥,我没找到林副总啊!” 关文湖指了指身后,一手拖行李,一手抱著胶片的林副总。 “不用找了。” 肖彤忽然警觉起来,慢慢向后退了两步。 “那就好,快给我急死了,就怕没找到他耽误事。” 史东生正要递上手中的箱子,被关文湖拦住。 “林总,我就送到这了。胶片你保管好,事情都办妥以后给我打个电话。” 林副总笑著点点头,轻车熟路去柜檯换了登机牌,进了安检。 史东生一脸茫然:“哥,这胶片……” “一会你就知道了。” 关文湖接过箱子,朝著肖彤走去。 他脸上若有若无的诡异笑意,和皮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重响,仿佛丧钟一般,让肖彤慌了神。 “湖、湖哥,你也来啦?” 肖彤定了定神,挤出僵硬的笑容。她看著关文湖狠厉的眼神,心里越来越紧张。 “你怎么也来机场了?不是有事吗?” “哦……我的事不著急,先陪东生来机场办事。” 关文湖冷笑著点点头。 “办完了吗?” “你们的事……我也不清楚呀!要不我先走了,你们忙。” 说著,肖彤转身要走。 惊慌失措中被关文湖叫住。 “等等。” 关文湖打开箱子,隨手拿起几个分装的胶片捏了两下,立马发现了端倪。 他把箱子放在史东生手里,拆开了有问题的分装盒,倒出一本巴掌大小的外文书。 “这是胶片?” 肖彤紧张地喉咙一紧,更不敢与关文湖对视。 “这怎么回事啊!” 史东生愣了一会,把箱子放在地上,分別拆开分装盒。他捧著两本外文书,目瞪口呆望向关文湖。 “哥,这……” 关文湖笑著摇摇头。 “没事,林副总已经把参赛的胶片带走了。” 他指著地上的箱子:“这一份,是空白胶片。” 肖彤的眼泪夺眶而出,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关文湖靠近她,右手用力捏住肖彤的肩膀。 “给孙斌打个电话,让他出来见你。” “我……我约不出来,他轻易不会见我的……”肖彤猛烈摇头,眼泪弄了眼妆。 关文湖的大手加了几分力,柔弱的肖彤吃痛,却嚇得喊不出声。 “告诉他,如果不加钱,就把你们密谋的事告诉我。他会同意见你的。” 肖彤犹豫著。 “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 二十公里外的东郊,有个废弃厂房。 戴佳喜欢养狗,便把厂房租下来改成了狗场,雇了两个当地村民每天帮他餵狗。 肖彤和孙斌坐在狗场深处的一间小屋,惊恐地看著窗外健硕的猎犬几乎要挣脱铁链,衝进屋来。 耳畔传来的震天犬吠,像一只大锤不停敲打著两人紧绷的神经。 关文湖蹲在院里逗弄著一条体型高大的狼犬。 “老戴,千万別动手。我就是想知道,这个许永安究竟想干什么。” 戴佳挥挥手,撵走了簇拥而上的几条猎犬。 “放心吧,违法的事咱不干。许永安找的那几个关係我都查了,也把话递过去了,惹不出乱子。” 关文湖拍了拍肥硕的狗头,站起身往外走。 “我先走了,有事呼我。” 他朝著门外招招手,史东生连忙下车,从后备箱里抱出一箱五粮液,上面还放了六条中华烟。 戴佳满脸不悦:“跟我还搞这套干什么!” “给你手底下兄弟们的,咱俩有交情,但不能让人家白受累。” 关文湖说完,拍了拍戴佳的胳膊,带著史东生上了车。 “哥,对不起,这事怪我。” 史东生双手扶著方向盘,低下了头。 “这不是没耽误事么,別想了。” “你怎么知道肖彤和孙斌在背后搞鬼的?” 关文湖想了想,把绿帽的事咽了回去。习武之人阳气足,脾气也大,搞不好就出人命了。 “瞎猜的,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史东生只是实诚,並不是傻,显然没相信。但他不想再追问,险些因为他搞砸了关文湖几个月来的心血,他已经很愧疚了。 “这回的事,学到什么了?” 史东生一愣,扭头看著关文湖,满脸茫然。 “女人,都是骗子?” “你他妈……” 清澈且愚蠢的眼神把关文湖气笑了。 “如果一个女人既看不起你,又不愿意离开你,那就只有一个目的。” 史东生皱著眉,双眼空洞。 “想坑死你。” …… 关文湖回到京都饭店,一进门便看见了孙爽。 但今天客人多,前台的客人排起了队,工作人员忙得打转。 他只好先回了房间。 刚刚路上收到了戴佳的传呼,关文湖进门便拿起了电话。 “老戴,我回来了,你说吧。” “孙斌给了那女的一万块钱,让她想办法把你的电影搞砸。说到底还是许永安被你打了一顿,想报仇。” “就这么点事?” “反正孙斌知道的就这些。” 关文湖想了想,继续说道:“孙斌跟著许永安挣过钱吗?” “挣个屁啊!他以前就是跑货车的,后来跟几个小混混跑到京城新发地批发市场,在那片多少算个人物。但丫这张嘴真是绝了,那叫一个能侃,估计靠这张嘴把许永安忽悠了,以为他是京城一把大哥呢!但是许永安也是个鸡贼,只让他干活,光画饼不给钱。” “老戴,你跟孙斌聊聊,让他继续在许永安身边呆著,我每个月给他一笔钱。” “怎么,要让他当探子?” “许永安是个雷,隨时会炸,必须在他身边放个人。” 电话里传来一阵吵闹声,戴佳骂了几句才安静。 “行,我一会让他过来喝点,跟他聊聊。” 放下电话,门口又传来敲门声。 一开门,江文满脸酒气贴了过来。 “关导,快来枪爷他们这屋喝酒!” “不了不了,我今天有点累。” 酒后的江文力气极大,把关文湖的胳膊夹在他腋下,踉踉蹌蹌走向河马影视公司的房间。 “今天你必须得来,我把剧本写完了,枪爷看了直呼牛逼。” “牛逼,你的剧本確实牛逼。” 江文嘿嘿一乐。 “预算我也做出来了,给钱吧!” 030 有事相求 晚上十点,河马影视公司的地板上睡满了醉酒的作家。 江文半跪在地上,双手撑著床垫昏睡过去。 只有关文湖一个人保持著清醒。 他拿著江文带来的预算表看了好几遍,眉头越皱越紧。 表上的数字一定有问题,密密麻麻的杂项,每一项报价都合乎市场价,但加在一起就成了一个极其离谱的数字。 他並不觉得是江文从中搞鬼,虚报预算,而是江文数学不好,算了一笔烂帐。 而他,数学比江文还烂。 离开河马的房间,关文湖拿著预算表边走边看。 忽然左臂撞上了一团柔软,他转头一看,孙爽正瞪著眼睛望向他。 关文湖退了两步,笑著说道:“你怎么不看路呢?” 孙爽凌厉的眼神回应。 “你也没看路,还说我呢!” “我正看预算表呢,愁死我了!” “那你看吧,我走了。” “你等等。” 关文湖刚想拉住孙爽的手,就被她闪躲过去。 “你別那么紧张,感冒好了吗?” “好了。” “我看也是好了,都有力气瞪眼了。” 孙爽撅著嘴,翻起白眼,关文湖却一直笑眯眯地回应。 不过片刻,孙爽撑不住,笑了出来。 “你真討厌,死皮赖脸的。” 孙爽歪头看了两眼预算表:“这谁做的表啊,真业余。” “你还懂这个?”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学財会的,你也太不了解我了。” 关文湖的眼神忽然温柔下来,声音低沉又略带失落:“你不给我了解你的机会。” 一句话,让孙爽备受触动,整个人柔软了下来。 慌乱的手抚动耳边的头髮,脸颊微微透红。 关文湖走了两步,打开自己的房门。 “耽误你几分钟,进来帮我看看预算表的问题。” “不行,我还在上班呢……” 关文湖把门开到最大,咔噠一声,卡住门吸。 “开著门,我绝对不会乱来。” 他站在门口,一脸坦荡。“这预算確实有问题,但我看不出来。” 孙爽抬手看了看表,犹豫了几秒钟后进了门。 “这错的也太离谱了,什么人能算出这数啊!” 关文湖靠住电视柜,喝著冰可乐,看著孙爽执笔在预算表上勾勾画画。 “你工作的时候真好看。” “嗯?”孙爽一抬头,忽然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连忙低头躲避关文湖热烈的眼神。 “都改好了,其实就是很简单的错误,做表的人一看就是外行。” 关文湖笑著问道:“你知道这外行是谁吗?” “谁啊?” “你最喜欢的,江文。” 他指了指门外:“他就在那屋睡觉呢,一个人喝了一瓶二锅头,醉得像个老王八。” 孙爽激动不已,在屋里踱步,想走出房间一探究竟。 “哎呀,可是我明天一早就下班了,不能见他了。” “这样吧,等他明天睡醒,我让他给你签个名。再写几句话,写孙爽小姐,请你正视自己的內心,坦然面对令你心动的男人。 关文湖斜靠著电视柜,双手环抱在胸前,晃了晃手中的可乐瓶。 “我想了想,你八成是觉得我,只当你是个玩物。如果是那样,我大可不必费这么大劲。出来玩的女孩多的是,但好姑娘可遇不可求。” 孙爽受不了关文湖灼热的眼神,她能从这双眼睛里看到真诚与渴望。 这让她无比害怕。 “我回去上班了。” “还有个问题,你学財会的,为什么在酒店当前台?” “工资高啊,当財务才能赚几个钱。” “你很缺钱吗?” 孙爽大方说道:“很缺钱,我爸生病了。” 关文湖把可乐瓶放在一旁,拿起修改好的预算表。孙爽的字跡娟秀,逻辑清晰,修正过的数字让人一眼就能看懂。 “每天站在前台,腿都要肿了。要不,你来我公司吧,帮我管钱。” 孙爽站在门口,神色中透著疑惑。 “不怕我把你的钱都捲走?” “卷钱跑路的时候,记得把我带上,你去哪我就跟著去哪。” 孙爽长相出眾,从小就听过甜言蜜语,对男人画的饼早就免疫了。 她闻到关文湖身上有淡淡酒气,便没把这番话当真。 “那我考虑考虑吧!”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关文湖由衷地笑了几声。 他確实真心实意邀请孙爽去他的公司,现在的財务是赵天来的人。 如果不安排一个可靠的人进財务部,日后赵天来想釜底抽薪,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惜,这丫头居然不信。 …… 中影公司的人打来电话,林副总到了法国后一切顺利,完成了参展报名。 並且,通过中影的运作,从组委会口中得到了可以入围主竞赛单元的承诺。 所谓欧洲三大电影节,並不是许多人想像中的那样纯粹。 凡是人类社会必是人情社会,互相有利用价值的人,总能在觥筹交错中勾兑出一些不能拿上檯面的事。 这不是作弊,而是成人世界的潜规则。 接下来几天,林副总会在欧洲约见一批外国发行商,提前接洽电影的海外发行事宜。 如果电影获奖了,海外版权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林副总回来后通知我,我给他设宴接风。” 掛断了电话,关文湖从保险箱里拿出了五万块钱,装进一个纸袋子里。 到孙爽家楼下时,还不到九点。 孙爽八点下夜班,此时应该刚刚到家。 他凭著记忆敲开了门,孙爽满脸惊讶,倚著门不知所措。 “你要不赶我走,要不就让我进去。” “那你进来吧……” 关文湖把装钱的袋子放到桌上。 “我也不知道叔叔看病需要多少钱,你先拿著,不够的话再和我说。” 袋子里是普通人十几年的工资,孙爽没见过这么多钱,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兴奋。 她忽然皱起眉,语气泼辣:“你什么意思?” 见她神情不对劲,关文湖柔和下来安慰她。 “没別的意思,只是想帮你。” 孙爽拿起纸袋扔给了他:“不需要,我有工资,可以承担医药费。” “你对我不满没关係,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需要。” “你再说一遍?” 孙爽横眉冷目:“我不需要!” 关文湖又露出了狠厉的眼神,嚇得孙爽有些不知所措,刚刚摆出那副泼辣的模样,此刻化为乌有。 她像个无助的小孩,在心里祈祷,面前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不要对她做出什么难以抵抗的事来。 “你以为我是那些你见过无数次的浪荡公子,走到哪都要摧折柳,祸害女人?” “如果我是这种人,每天可以和不同的女人做一夜夫妻,个个都年轻貌美。可你见过我这样?” 关文湖的眼神转怒为哀。 “情啊爱啊我早就不信了,我这辈子就要是做出一番事业。可能未来我身边还会有许多女人,整天环绕在鶯鶯燕燕里。” “但是,每当我回了家,我就想吃一碗麵,倒在一个最让我安心的女人身边,连话都没说完就能放鬆地睡著。” 纸袋里的钱被关文湖拿了出来,一叠一叠摆在桌上。他站起身,长长地吸了口气,看向孙爽。 “现在我遇到这个人了,可她討厌我。” 关文湖走到门口。 “你包的饺子,特別像我妈的手艺。” 刚要转动把手,孙爽从身后抱住了他。 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个女孩正在小声抽泣。 031 泰山岱岳 “还是被你骗到手了,我太惨了。” 孙爽被油烟呛得咳嗽,脸颊不知是被灶火燻烤,还是沉浸在刚刚的温存中,粉润得像涂了腮红。 关文湖双手环住她的腰,头搭在瘦弱的肩膀上,眯著眼满脸笑意。 浓烈的油烟也不再觉得呛人。 “太幸福了,真想每天回到家就能吃上热乎的饭菜。” 孙爽腾出一只手拍打他的头,温柔地像抚摸一只乖顺的小狗。 “美得你,让你那些女人给你做!” “她们不是贤妻良母,不要。” “好了,准备吃饭。” 关文湖端著盘子走出厨房,正巧看见窗外一抹斜阳。 “说真的,你辞职吧,来我公司。” 孙爽咬著筷子没说话。 “我真的缺个財务,別人我信不过。” “酒店的工作挺好的……” “工资又不高,每天站那么长时间,过两年腿都粗了,还静脉曲张。” 他伸手划过孙爽修长的小腿,“我可不想让你受罪。” “要是你哪天玩腻了把我甩了,我工作也丟了,人也老了,怎么办?” 孙爽笑吟吟地说道。 越是像她一样看起来洒脱的人,心思越重,心里话都要开著玩笑讲出口。关文湖读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像个调皮的小男孩一样笑了起来。 “傻不傻呀,遇到我这样的男人,怎么也得要车要房要钱,就算被甩了也不亏。” 孙爽瞪了一眼,心里清楚得很,关文湖这张破嘴又开始胡说八道。 她扒了两口菜,装作不经意。 “那……勉为其难答应你了!” “接下来江文的那个戏,你要全程跟进,学会当一个製片人。帮我管好钱,以后你就是著名导演关文湖,事业上最重要的那个女人。” 孙爽没想到,关文湖给她安排了这么多任务,但听起来又很重要。 这让她万分窃喜。 嘴上却不饶人:“关大导演的事业需要的女人还不少呢!” 关文湖抹抹嘴,像个无赖一样扑了上去。 “哎哎哎別这样,吃饭呢!你別……窗帘!” …… 史东生在京城跑了一天,按照关文湖的要求找到了一栋位置上佳,装修精美的写字楼。 关文湖看后很满意,当场签了合同,租下了一整层。 落地窗外就是未来京城的cbd。 只可惜,想要看到繁华的夜景,至少要等上十几年。 没过几天,前台掛上了公司招牌: 岱岳影业。 开业仪式上,河马影视公司的文化人集体到场,望著古拙的招牌,不由得会心一笑。 “蚊子野心真不小,要在影视圈独尊。” 招待完方枪枪等人,关文湖回到办公室,看见叶小敏和孙爽相对而坐,火药味十足。 孙爽脸上写满了警惕,眼神凌厉像快刀,抿著薄薄的嘴唇,一言不发。 反观叶小敏倒是鬆弛了许多,她深知自己算不上关文湖的正牌女友,况且还有赵天来这层关係在。 她没资格吃醋。 叶小敏略显轻佻地打量著孙爽。 “关导,孙经理真漂亮,不当演员都可惜了。” “哪有叶总漂亮,你不光长得美,身材也好。” “你俩別闹了。” 关文湖走到两人中间,伸出双臂搭在两个女人肩头。 “都是一家人,说话別这么阴阳怪气。” “怎么就一家人了?” “一个是公司董事,一个是財务经理,公司是个大家庭,你们难道不是一家人吗?” 一阵和稀泥,孙爽只得撇撇嘴,扭过身子不看叶小敏。 关文湖坐回老板位,抬起一只脚翘在办公桌上,整个身子窝进座椅。 “刚才中影的人来了,坎城组委会已经公布了入围名单,国內应该下午就能看到新闻。林副总正在和发行商谈价钱,海外版权至少能卖200万美金。” 孙爽做事一丝不苟,拿出笔记本认真记录。 “长诚公司那边的gg植入总共540万,等电影上映就可以回款。孙爽,现在匯率多少?” 简单心算后,孙爽脱口而出:“按照现在的匯率,海外版权差不多1150万,加上540万gg费,再减去150万的实际拍摄成本,利润有一千五百多万吧!” 关文湖揉揉眼睛,点上支烟。 “接下来就看票房收入了。” 叶小敏从身后的方桌上拿起一瓶可乐,轻轻放在关文湖面前。 引来孙爽一阵醋意,恶狠狠地盯著关文湖。 “渴了,渴了。” 关文湖打著哈哈,拿起瓶子喝了一大口。 “小敏,过几天你招几个人,开始筹备电影的全国展映。” “好,要我怎么做?” “长诚gg负责整体营销,咱们配合好,除了知名主演之外,把方枪枪他们都带上。现在没人认识我关文湖,但老百姓都认识作家。” 叶小敏隨手扯下一张便签记录下来。 “接下来还有个很棘手的问题,需要你们两个给点建议。” 关文湖笑眯眯地看著两个女人。 “晚上去哪吃饭?” 孙爽看看一脸坦然的叶小敏,神色竟有些紧张。 虽然关文湖向她坦陈一切,自己也勉强接受了这一现实。 但让她和叶小敏一起吃饭,还要装作不在乎,对她而言难於上青天。 “这要看关导晚上打算住在哪了。” 叶小敏满脸坏笑,晃著小腿,脚尖勾起高跟鞋。 “是回酒店住,还是去孙经理家。” “你们……”孙爽满脸通红,“你们怎么这么……” 她想说,你们怎么这么不要脸。 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如果骂他们不要脸,也等於变相骂了自己。 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有火发不出。 关文湖本想让两个女人熟悉起来,却高估了孙爽的接受能力。 “算了算了,小敏你先把正事办了吧,我和孙经理出去办点事。” “哟,才下午就要办事?” 叶小敏一脸淫笑,臊得孙爽抬不起头。 关文湖用力捏了下叶小敏的肥臀,带著孙爽离开了。 坐进车里,孙爽一言不发。 “是不是不太適应,我太心急了吧?” “你还知道啊!” 关文湖轻抚孙爽的头髮:“总好过偷偷摸摸,对吧?” “別碰我!” 孙爽推开关文湖的手。 “你的手,刚摸完她的屁股。” 关文湖拍著方向盘大笑,孙爽气不过,狠狠掐了他一下。 “去医院。” 孙爽一愣。 “去医院干什么?” 史东生早就买好了一大堆营养品放在后座,关文湖隨手一指,“看看你爸。” 一声引擎轰鸣,关文湖猛踩油门把车开进主路。 “你觉得我是多情还是无情?” “你是无耻。” 孙爽看著空旷的街道,路边那些骑著自行车赶路的人,正奋力抵抗迎面吹来的狂风。 而她坐在奔驰车里,朝著关文湖精心编织的一场美梦进发,恍惚之间像在做梦。 这样一个多情的人,即便是个无耻之徒,也让她难以自拔。 “我对你是真的。” 032 狗仔 关文湖把车停在医院门口。 “我找人把你爸安排进高干病房了,一会我去办手续。以后他的主管医生是肿瘤科的主任,有事就找他,不要客气。” 他又拿出一个信封:“这钱你拿好,接下来做手术要给医生红包的。” 孙爽有些难为情。 她不喜欢亏欠人情,尤其是亏欠自己喜欢的男人。但关文湖的恩惠,却是她此刻最需要的。 “谢谢你。” 关文湖伸手把礼品拎起,交给孙爽。 “办完手续我就先走了。” “你不上去看看吗?” 关文湖握住孙爽的手,笑了笑。 “见了他们,你怎么介绍我?” 孙爽撇撇嘴:“也对,总不能说,是別人的男朋友。” “等他出院吧,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去趟你家。” 孙爽点点头,拎著沉重的袋子进了住院部大楼。 她边走边琢磨,关文湖说的时机成熟,究竟指的是什么。难道是结婚? 想到这她不禁笑了起来,嘲笑自己竟然冒出这么离谱的想法。 转头看向门外,关文湖仍在车里注视著她。 孙爽笑著挥挥手。 明明是关文湖见一个爱一个,妄想当韦小宝,但她却生不起气来。 …… 《空中小姐》入围坎城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新闻一出便在文艺圈引起轩然大波。 许多人看著关文湖这个陌生的名字,在圈里互相打听也问不出有用的信息。 只知道这个横空出世的导演,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周川吉做监製为他保驾护航。 江文、顾常伟这些圈中大腕,个个不遗余力帮他干活。 人脉更多的人得到了些小道消息: 关文湖关係通天,某位文化领域的大领导亲自给他的电影开绿灯,特批了手续,送去坎城组委会。 更有离谱的传言,关文湖斥巨资委託中影公司,在坎城组委会上下打点,已经预订了今年的坎城金棕櫚大奖。 一时间,江湖传言纷至沓来,却没几个人见过关文湖的真面目。 关文湖坐在陈小旭的办公室里,听完gg圈的传闻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过几天不知道还会冒出什么谣言。万一传到品牌方耳朵里,会影响你下一部电影的gg报价。” 陈小旭穿著一件卡其色的西装外套,挺直身姿坐在椅子上,手里端著一杯刚刚冲好的咖啡。 她见关文湖丝毫不在意谣言,心里不由得纳闷。 “陈总,你们做gg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为了提高品牌知名度?那现在有人免费给我做gg,我求之不得啊!” “那也要有美誉度才行,现在都传你用了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你就不怕得到的都是骂名?” “有名就行,黑红也是红。” 陈小旭显然没听懂这么超前的用词。 “不如你把全国大小报纸、广播、电视的资源整理一下,把我电影的宣传安排上。” “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成本……” 关文湖接过陈小旭递来的咖啡,抿了一口便放下。他还是喝不惯这东西。 “和收益相比九牛一毛。” 陈小旭低头想了想,几个媒体资源在她脑中闪现。 “资源都有,你想怎么宣传?” “媒体分成两批,找一批专家学者和从业人员猛夸这部电影,另外一批狠狠地骂。” 见陈小旭又皱起眉,关文湖笑了笑:“不管观眾相信哪批人的话,只要话题有足够的热度,就能勾起他们的兴趣,去电影院一探究竟。” “这么搞,风险太大了吧?” “我这电影从一开始就是鋌而走险,但每个坎都迈过来了。” “好吧……” 九十年代,华夏gg行业刚刚兴起,手段陈旧、策略老套。 陈小旭还没完全接受如此大胆的想法,但关文湖拍电影以来做的每件事都是前人未曾想过的。 或许,他真是个天才呢? “这事交给我了,你什么时候去法国?” “下周。” 陈小旭以手托腮,又露出她招牌式的浅笑。 “那就祝你旗开得胜。” …… 去法国前的几天,关文湖忙得焦头烂额。 见了大领导表了决心,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大堆豪言壮语。又与周川吉促膝长谈,听了许多教诲。 白天在公司里安排完电影营销的工作,晚上和方枪枪他们廝混,喝得天旋地转。 以至於,和於菲虹在一起的时候,他两腿发软,险些败下阵来。 华夏饭店窗外不远处有个正在施工的工地,要盖一栋五星级酒店。 等酒店盖好,他就不能像现在这样,拉开窗帘,一丝不掛躺在床上了。 “老实交代,最近是不是又找其他女人了?” 於菲虹趴在他胸口,满脸娇嗔。 “工作太累了。”男人嘛,又不是机关枪,总要休息一下。 “你少来!我都听说了,关大导演的公司里金屋藏娇,还藏了不止一个!” 关文湖忽然警觉,坐起身追问:“你从哪听说的?” “电影学院里都在传,好像是什么娱乐小报上写的。” 於菲虹垂下眼皮,修长的手指搭在关文湖的大腿上,轻轻掐了一下。 “你说,你还要找几个……” 关文湖的大脑飞快运转,无视了於菲虹的醋意。 这些边新闻肯定不是陈小旭的手笔,又不像垂死挣扎的小报社能掌握的消息。 知道他和几个女人关係的,无非是马为都、方枪枪、江文这些走得近圈里人,应该不会把消息透露给无良小报。 难不成,他已经被狗仔盯上了? 不知怎么,关文湖脑中闪过一个人影。 许永安。 港岛那边的狗仔,远比大陆专业得多。 关文湖依然想不明白,许永安的心眼有多小,不过是起了一场衝突,怎么能一直抓著他不放。 他连忙给戴佳打了个电话,让孙斌暗中打探一下消息。 安排妥当后,他才注意到一脸委屈的於菲虹。 “学校里很多人都在传……我和你有关係。” 关文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你怕了?” “我才不怕。” “下一部片子就让你当女主角,把咱俩的关係坐实。” 於菲虹一把抢过香菸。 “求你件事行吗?” 关文湖眉头一皱。 “去法国的时候,能不能老实点,別再勾搭女人了……” 关文湖把於菲虹手里的烟扔到一边,掀起被子。 “你就不能歇会……” 仓皇中,她关上了灯。 033 国际大导 叶小敏换好登机牌,远远站在一旁,若无其事地看向前方。 关文湖正和孙爽依依惜別。 “就去半个月,看你哭的。” 关文湖用手蹭了蹭孙爽的眼角,指尖湿润。 “去了法国你得老实点。” 说话间,孙爽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叶小敏身上。关文湖转头看了看,无奈笑道:“都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吃姐妹的醋。” “谁和她是姐妹!” 孙爽伸出手勾住关文湖的手指,轻轻摇晃了两下。 “我不管,反正你不许再勾搭別的女人了,我不想再多个姐妹!” 同样的话,於菲虹昨晚才说完,孙爽又提起。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这些女人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知道了知道了。” 他把孙爽轻轻搂在怀里:“这几天工作別太累,医院有什么事就找东生,需要钱你自己从公司拿。” 关文湖还想嘱咐几句,却被孙爽用力抱紧。 过了许久才分开。 孙爽擦了擦眼泪,强装出平时那副泼辣的模样,声音颤抖著说道:“去吧!关导加油,旗开得胜!” 躲在人群后的史东生一直在偷笑,被关文湖发现后捂住嘴,小跑两步来到近前。 “你就捡乐!” 史东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我是羡慕你!” “你羡慕个屁,你这是饿汉子不知道饱汉子撑!” 关文湖接过行李箱。 “最近许永安那边可能不老实,你接送孙爽的时候多小心。” 史东生点点头。 “你也长点心,有事別衝动,联繫不到我就找老戴和晶哥,听见没有!” “放心,记下了。” 关文湖拍拍他的肩膀,又回头望向满眼不舍的孙爽,笑著挥了挥手。 进了安检,叶小敏才慢慢凑近。 “关导女人这么多,都吃不消了吧。” “你饶了我行不行!” 叶小敏一脸坏笑,贴著关文湖的胳膊,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关导很多天没翻我牌子了,怎么了,是奴家哪里做的不好吗?” 耳边一阵温热,关文湖一激灵,腰间又被叶小敏狠狠拧了一下。 “到了法国不会饶了你,免得你再勾搭其他女人。” 关文湖脑子嗡的一声。 这哪是韦小宝的幸福生活,明明是他关文湖的修罗场! …… 经港岛转机,又飞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在巴黎降落。 去往坎城的路上,林副总格外兴奋。 “关导,这段时间我把版权费都谈好了,光欧洲那几个国家的版权费就两百多万美金了。要是能拿个奖,亚洲又能卖出去几份。” “林总辛苦了。” 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关文湖的双腿已经有些肿胀,后背酸痛难忍。 他靠著椅背,无精打采地回应道。 “龚丽和章国容也到坎城了,要不要见见?” 按理说,他们两个应该正在陈楷哥《霸王別姬》的剧组里。 “他俩怎么来了?” “咱华夏在国外有点名气的演员就那么几个,他们来走个红毯,顺便社交一下,给陈楷哥明年参展打打前站。” 此时的龚丽因为出演老谋子的电影,在国际影展上拿了不少奖项,是华夏当之无愧的国际影星。 “算了,不见了吧。” 林副总一脸诧异。 “多好的机会,见面聊聊唄,我来安排。” 关文湖闭目养神:“我现在只是个无名小导演,人家是国际巨星,关係不对等,没什么可聊的。” “这话说的,你都参加坎城了,马上就是国际大导!” “那就等我成了国际大导,再和她见面吧。” 在林副总一脸茫然中,关文湖很快响起了鼾声。 “小敏,关导什么情况?” 坐在副驾的叶小敏扭过头,一脸宠溺地看著关文湖。 “他就是这么个人。” 林副总摇开车窗,点了支烟。 “真不明白你们这些艺术家……一个个都端著架子。” 叶小敏淡淡说道:“不是端架子。为了这部电影,他等了很多年,了很多心血。马上就要评奖,他不想被无谓的社交分心。” “更何况,人和人见面的第一印象很重要。等他获奖以后,別人对他的印象就是国际导演。而现在,多少人等著看他的笑话。何必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麻烦呢?” 林副总嘬了几口烟,无奈地嘆了口气。 “你说话和他越来越像了,看来你真懂他。” 叶小敏看著后视镜里正熟睡的关文湖,双眼透出浓烈爱意。 “他很迷人,忍不住对他好奇。” 初春的巴黎阴云密布,不见阳光。 行驶了五六个小时,到了南法地界,阳光愈发明媚。 临近傍晚,车队到达坎城卡尔顿丽晶酒店。这家酒店在世纪初建造,如今外观依旧精致典雅,是明星来坎城的首选。 一小时后,组委会在酒店举办接待晚宴,此时已有眾多国际明星到场。 陈道铭和张锋意在国內成名已久,下车后面对国际巨星,却不由得紧张起来。 关文湖转头一看,江文戴著墨镜,双手插兜,嘴里叼著一根没点燃的烟,站在酒店门口茫然无措。 “你干嘛呢?” 江文撇撇嘴:“肏,这么多国、国际大腕,有点他妈的慌!” “你平时的本事哪去了?” “別、別他妈光说我,你看他俩。” 江文用手一指,陈道铭和张锋意並排走来。两人满脸焦躁,絮絮叨叨的模样像在拌嘴。 “你俩又怎么了?” 张锋意不知什么时候换上了一套不太合身的西装,领扣没系好,领带结松松垮垮。 “你说这陈道铭,在国內的时候动不动说两句英语,我刚才让他跟老外打个招呼,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忘了!” “这他妈能怪我吗!” 陈道铭双手叉腰,嘴唇颤抖,显然是紧张过度了。 他扯著嘶哑的声音说道:“那他妈是妮可基德曼,你见著她不紧张啊?” “不紧张啊!我都不认识她我紧张什么!” 两人又拌起嘴,关文湖早已累得睁不开眼。 法国司机正从后备箱搬行李,但他动作奇慢,磨蹭了好几分钟,还在摆弄那些箱子。 林副总看不过,走过去粗鲁地推开司机,亲自搬了下来。 几个人正在酒店门口的抽菸,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们都来啦?” “哎哟,你也来了!你怎么没说一声呢!” 除了关文湖,其他人都热情地上前拥抱,分外热络。 江文搭著关文湖的肩膀说道:“关导,龚丽,认识吧?” “认识。” “关导,来之前一直听人提起你,总算见到真人了。” 龚丽大方一笑,明眸动人。 “晚上咱们聚聚,小酌几杯?” 其他几人点点头。 “你们玩吧,我回房间睡觉。” 说罢,关文湖挤出个疲惫的笑容,拉著行李箱进了大堂。 目光隨著关文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龚丽才回过神来。 “这人这么牛?” 034 导演,还是诗人? 对龚丽的冷淡,是关文湖有意为之。 龚丽是冉冉升起的国际影星,老谋子在国际电影节接连获奖。 而此时,两人正如胶似漆。 如果关文湖像其他年轻导演一样,上赶著拍龚丽的马屁,她大概率会站在老谋子的角度,把自己当做后辈来看待。 在酒桌上左右逢源,曲意逢迎,他做得到。 但没必要。 他用傲慢在龚丽的记忆里种下一颗种子,耐心等待她寻找关文湖傲慢的底气。 无论是別人的吹捧,还是展映时看到电影的震撼。 这些琐碎的细节会在大脑自动拼凑成关文湖想要的结果。 让龚丽认为他独一无二。 他在等龚丽主动上门求合作。 当晚,关文湖早早睡了。 龚丽带著剧组的主创人员转遍了酒会现场,和不同人微笑致意,互相吹捧。 隨后去了一家不起眼的小餐厅,席间笑谈一阵后,龚丽忍不住开口询问关文湖。 江文说,关导极其牛逼,是发自內心的牛逼。別看他拍戏之前为了骗钱,什么噁心的话都能说出口。但只要一开机,坐在监视器前面,那个自信的气场直接把整个剧组镇住。 江文极少夸人,龚丽是清楚的。 “电影成片你们看了吗?” “看了啊!不光我们看了,老谋子也看了,他没和你说吗?” “没细说,只是有一天他去中影帮周川吉老师看一部片子,看完一晚上没睡著,嘴里一直絮絮叨叨的。” “他说什么了?” 龚丽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说,不知道从哪冒出一个导演,把他们这些第五代导演全都盖了。以后也別拍了,根本拍不过。” 老谋子虽然面上谦虚,但极度自信,能让他说出这番话,想必是真的受到了衝击。 江文说:“关导的分镜特別可怕,他从来不拍分镜之外的素材。分镜画到哪,他就在哪咔,多一格胶片都不用。” 陈道铭说:“他从来不给演员讲戏,灯光和机位定好以后就把演员叫到监视器旁边,指著画面构图,把这场戏的视觉目標说出来。” “你见过这样的导演吗?我从来没见过。他布的光特別有层次,你看著那个构图,听著他想让观眾看完这场戏得到什么感受。” “你知道吗?特神奇,他一说完,我脑子里就有画面了。一开机,跟著脑子里那个画面演一遍,整个剧组都鼓掌。” 陈道铭忽然沉浸在回忆里,似乎有话没说完,却沉默了。 张锋意接过话头说道:“真是这感觉,他拍戏根本不让统筹干活,根据拍摄那天的天气,来决定拍什么戏。” 龚丽没听懂,瞪著眼睛正要质疑。 “听我说完。比如今天下雪,他就安排拍离別的戏。室內实景把光布好,让演员在在雪地里听音乐,对一遍台词,情绪一下就上来了。” “江文,咱几个的戏基本都没超过三条吧,好多都是一条过?” “不光咱几个,多数人的戏都是两三条就过了。早上八点开工,晚上九点收工,完事吃顿夜宵喝点小酒,哪他妈找这样剧组啊!” 几个人吃著味道鲜美的地中海风味,满脸享受像是回到了《空中小姐》剧组。 江文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方枪枪你也认识,枪爷多各色的人,见人就喷,但是他对关导特佩服,私底下总跟我们夸。” “周川吉老师眼高於顶,老谋子和陈楷哥的电影他都整天挑毛病。看完关导的片子,就说了一句话。把金棕櫚带回来!” 听完眾人一番话,龚丽一时间分不清是酒后吹牛打屁,还是確有其事。 江文很少被人折服,哪怕是老谋子和陈楷哥,他也顶多说句“还行”。 陈道铭和张锋意都不是趋炎附势的人,更何况关文湖並不在席上,谈不上拍马屁。 “这人真这么神?” “这话可能別人都不信,但我还得说。” 江文点了支烟,满脸通红说道:“只要这jb坎城电影节的评委客观公正,今年的金棕櫚没跑了,百分之百是咱的!” 龚丽倒吸一口凉气。 “有这么牛?” “黑泽明的极致构图美学,伯格曼的情感张力,更他妈离谱的是,那意境跟塔可夫斯基似的!那是什么,诗人,臥槽!” “枪爷的原著小说確实写的不错,但说到底还是个搞对象的事,说来说去就那么点东西,还有点俗。” “但是在关导手里,这故事拍成诗了!” 江文弹弹菸灰,摆了摆手。 “不知道哪冒出来这么个人,太他妈可怕了!” 陈道铭翘起二郎腿,带著几分酒意大胆说道:“我说句话你別不爱听。老谋子確实牛逼,但要看和谁比。他和陈楷哥比,半斤八两,各有所长。和关文湖比……” 他摇摇头:“差的有点多。” “怎么说?” “一个是写诗的乾隆,一个是李白,不能放一块比,比了就是欺负人。” 龚丽的餐盘里摆了一大块煎鱸鱼,她却一口都吃不下去。 “我倒要看看,这电影是不是像你们吹得那么牛。” …… 为了倒时差,关文湖在房间里睡了一整天,眾人都没去打扰他。 只有叶小敏担心他身体不適,找工作人员打开了门,进去后听见熟悉的鼾声便退了出来。 一连几天,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都让酒店送进房间。 直到展映当天,关文湖才走出,没让任何人陪同,找了家咖啡厅从中午坐到了晚上。 92年的坎城主竞赛有不少佳作。 伯格曼编剧,奥古斯特执导的《善意的谎言》原本是夺奖热门,美国的《超级大玩家》也有眾多拥躉。 展映前几日佳作频出,几乎没人在意来自华夏的电影。 到了第七天,才轮到关文湖的电影。这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往往留给那些不被看好的竞选影片。 关文湖坐在咖啡厅里沉默不语,喝了三杯橙汁,菸灰缸里挤满了菸头。 和他同样沉默的,还有展映现场。 参加阅片的各国电影人,从上午十点开始观看第一部参展影片,直到下午两点半,荧幕上出现了四个汉字: 《空中小姐》 片名才刚出现,傲慢的欧洲电影人就已经昏昏欲睡,懒散地靠著椅背,一脸鄙夷地等待他们想像中的画面出现: 贫瘠落后的华夏乡村,满脸乡土气的主人公,还有禁忌的人物关係。 一阵海浪声过后,荧幕上出现了叶小敏的脸。 这张脸精致得无可挑剔,又充满了朝气。 连续跳切的组合镜头,牵动著两条截然不同的时间线,把观眾带入了故事。 刚刚还有些睏倦的欧洲人,纷纷挺直身子,聚精会神盯著荧幕,生怕错过一句台词。 “龚丽,我、我说什么来著,这片子一上来就能把人抓住吧!” “嘘,別吵!” 035 撑不住的先逃跑 一个半小时后,影厅鸦雀无声。 欧洲电影人沉默无言,躯体在座位上,灵魂却像被人抽走。 他们原本期待华夏电影像以往那样,掀开血淋淋的伤疤供他们取乐。 但《空中小姐》却用诗一般的电影语言,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几名同样参展的欧洲导演像商量好了一样,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面如枯槁。 没人知道该怎么办。 影厅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阵掌声,眾人像受到了某种感召,不受控制地拍起了双手。 哪怕他们都是关文湖的竞爭对手。 龚丽眼眶湿润,哽咽著长嘆。 “太牛了,这电影实在是太好了!” …… 天色暗了下来。 关文湖坐在咖啡厅里,透过玻璃看见影厅大门打开,走出满脸沉重的欧洲人。 坎城的主竞赛展映並不对外开放,观眾只有各国电影从业者和媒体影评人,以及参加竞选的主创人员。 人群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都是国际著名导演,或是未来即將成名的导演。 这几个人脸色凝重,沉默地离开了影厅,消失在落日余暉下。 还有些人凑在一起张牙舞爪,口若悬河,激动地聊著天,不知在说些什么。 能看出高兴的,只有江文和龚丽。 江文远远瞧见了坐在咖啡厅门外的关文湖,拽著龚丽的胳膊一路小跑赶来。 他坐下后拿起关文湖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橙汁,又顺了支烟。 “关导,你看看这些人的德性。” 江文指了指满脸绝望的人物关係。 “全傻了,都他妈服了!” 关文湖长舒一口气,悬著的心,终於放下,露出了笑脸。 “反响挺好?” “何止是好,简直是太好了!”龚丽灿然笑道。 “这些人说什么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关文湖点点头,望见晚霞绚烂,瞬间心情大好。 一扭头,对上了龚丽的双眼。 这眼神他只在电影里见过,迷人、热烈,又藏著万语千言。 “关导,不得不说,这是我第一次被一部电影折服。” “怎么讲?” “不只是好看,更像是有魔力,把人拉进一个梦幻的非现实空间,久久无法自拔。” 关文湖笑了笑。 “这话说得太夸张了,你家张导听见该不高兴了。” “老谋子是个美学型导演,他追求极致的画面美感。但我觉得,能够操控电影艺术的,应该是作者型导演,比如你这样的。” 龚丽叫来服务员,点了两杯咖啡,继续说道:“我终於知道老谋子看完你的电影,为什么失眠了。真的比不过,这是天赋,靠努力根本没用。” 从龚丽热情洋溢的夸讚中,关文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放鬆地伸直两条紧绷许久的双腿,瘫坐在椅子上。 路边的电影节海报上赫然出现金黄色的棕櫚叶,在夕阳映照下熠熠生辉,恍惚中,光芒几乎把他笼罩。 “关导,下部电影有计划了吗?”龚丽问道。 “有了,改编个小说。” “什么小说?” “上个月於华刚写的,还没发表,叫《活著》。” 江文被烟呛了一口。 “哎哎哎,你什么时候定的?那我的电影呢?” “你拍你的,我拍我的。” “那咱说好,我的片子先上映,你再等等!” “行,反正於华还没写完小说,连载怎么也得一年。” “关导,那……”龚丽又露出大方的笑容,“能不能找我合作?” 关文湖装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开什么玩笑,老谋子的人我哪敢用!” “你怕他什么?” “人家是国际大导,我呢?籍籍无名。” 龚丽端著咖啡,眼中带笑。 “过几天你也是国际大导了。” 她轻轻抿了一口咖啡,白瓷杯上落了个唇印。 “说真的,关导,你考虑考虑我。老谋子今年拍《秋菊打官司》,拍完以后你也该筹备了。不管什么角色我都能演!” 说话间,龚丽斜靠著椅背,丰腴的曲线一展无余。 关文湖翘起二郎腿,满眼自信地回应著热切的眼神。 “为什么想跟我合作?” 龚丽眨眨眼:“我想看看,我在別人的镜头里美不美。” 老谋子是个热情洋溢且纯粹的人,在充满欣赏和爱意的镜头语言中,龚丽永远美得不可方物。 或许是厌倦了这种形象,关文湖电影里独特的光影和氛围,让龚丽跃跃欲试。 “你片酬太高了。” 关文湖假意推脱,实则挑逗。 “给多少都行,要是缺投资,我帮你想办法。” “我不缺钱,缺的是志同道合的伙伴。” 龚丽上身前倾,小臂搭在桌上,凑近关文湖。 清甜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那我就是你最好的伙伴。” 关文湖刚想说些什么,猛然察觉到,气氛有些曖昧。 或许是龚丽的魅力让人难以抵挡,视线交匯时,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龚丽的眼神中传递出的信息太多,他一时无法判断。 江文却不高兴了。 “龚丽,你怎么这么不仗义呢!我的电影找你,你说没有时间。我让你帮我拉点投资,你说你没办法!” 他一拍桌子:“怎么谁见了关导都这样!你、你长的比我好看吗?” 龚丽一阵狂笑。 隔了一条小马路,对面就是参展电影人下榻的酒店。 此时酒店门口停了几辆车,司机正往后备箱里塞行李。 江文不解:“展映都没结束呢,这么早就走了?” “估计是自惭形秽,自知获奖无望,先溜了。欧洲有些电影公司还挺穷的,能省则省吧。” 关文湖问龚丽:“参加颁奖礼的名单什么时候出?” “我也不清楚,按照往年惯例,应该是展映最后一天,通知获得提名的剧组。” 龚丽指了指影厅身后的一栋小楼:“评委都在那栋楼里封闭阅片呢,最多两天就有消息了。” 入围主竞赛的电影有二十几部,近半数都是陪跑。 展映最后一天,才是考验人心的时候。酒店门口的那个剧组,就是耐不住性子,提前逃跑了。 关文湖看著小楼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到了近前,他招了招手。 “林总,上哪去?” 林副总手里提著公文包,满脸得意地迈著四方步。 啪! “猜猜,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关文湖笑道:“还用猜么,都是钱。” 林副总搬了把椅子坐下。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发行商疯了一样找我。我正在酒店睡觉呢,电话一个接一个,火急火燎的,非要今天签合同。” “签了吗?” “没有。” 林副总打开文件夹翻了翻,里面只装了些空白合同。 “他们越是著急,咱越要等,没准过几天他们的出价更高了。” “小心玩砸了,过两天没人买版权了。” 林副总歪头坏笑:“你们还不知道吧?” “什么?”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楼。 “现在封闭评审会里面已经炸了锅,评委们吵翻天了。据说评委会主席一直在喊三个字。” 关文湖得意地笑笑:“什么字?” “关文湖。” 036 金棕櫚 颁奖前一天,坎城这座小城异常安静。 所有参展剧组都在酒店里守候,等待组委会的提名通知。 媒体和受邀的影评人在餐厅和咖啡店里,交换著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 此时关文湖这个名字,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据说,评委会主席力挺一个来自华夏的新人导演,要把金棕櫚颁给他。另外几个评委据理力爭,认为这部电影没有表达出应有的意识形態。 看过电影的人说,关文湖必然得奖。 没看过电影的开出盘口,关文湖一赔十。 关文湖带著叶小敏去了趟尼斯,找了间度假酒店,吹著海风晒著太阳,享受了难得的假期。 叶小敏身材风韵,穿著淡雅的长裙仍透出无尽风情。 她趴在露台上对著远处的大海发呆,忽然回头问道:“你就不紧张吗?” “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装不下去了,这几天哪有心思玩,满脑子都是颁奖!” 她跑过来,挽著关文湖的胳膊。 “万一拿不到奖怎么办?” 关文湖靠在沙发上,享受著窗外的阳光。 “入围坎城已经成功了,拿不到又能怎么样?” “可是满城的人都在討论你。” “感谢他们討论我,早上林副总打电话,说版权价格又被炒上去了,单单法国的发行费,就已经涨到了40万美金。” 叶小敏装作生气,轻轻甩开了关文湖的手。 “就知道钱,也不说安慰我。我还不是替你著急!” 关文湖依旧坐著,扭头看著叶小敏的背影,说道:“你不喜欢钱吗?” 叶小敏回眸,海边阳光照在身后,映出一轮轻柔的光晕。 “我喜欢钱,但我更想找到,能改变我命运的人。” “然后呢?” “赖上他。” 近一年的相处,关文湖对叶小敏的看法大为改观。 最初以为她是个送上门的便宜,不过是个懂事很早,又想掌控自己命运的女孩。 隨著接触越来越深入,他发现,叶小敏对成名看得很淡。 或许,她只是想用赵天来的钱,给自己换一条体面的活路。 此刻,叶小敏脸上露出了少见的纯真。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关文湖刚想回应,电话突然响了。 “关导,快回来!” “有消息了?” “提名了!金棕櫚!” …… 来法国之前,关文湖寻遍京城,找到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裁缝。 老红帮裁缝的手艺,做出的西装格外考究,无论是合身度还是细节,都堪称百里挑一。 穿上老裁缝量身定製的礼服,关文湖走出酒店,被叶小敏的白皙玉臂挽住,走向会场。 媒体早在酒店外等候,他们早就想一探究竟,看看传说中的华夏新人导演究竟是谁。 其他导演巴不得抓住每一个机会,在媒体面前介绍自己的电影。 只有这个神秘的华夏导演,一直躲在聚光灯后,迟迟不肯露面。 如今穿上礼服,几张华夏面孔立刻引来记者的长枪短炮。 闪光灯有些刺眼,不过以后要习惯这一切。 关文湖面带微笑走进会场。 颁奖过程简约至极,每个奖项从宣布提名到领奖致辞,不过十分钟。 《空中小姐》除了金棕櫚奖提名外,並未获得其余奖项的提名。 按照过往的颁奖经验,获得金棕櫚大奖的电影,往往同时入围多个奖项的角逐。 这也让关文湖获奖的赔率略有上涨,那些曾经看好他的人犹豫起来。 他们找到了合理的说辞,毕竟这是个欧洲电影奖,华夏电影水土不服。 关文湖和叶小敏、江文这些主创人员被安排在了角落的位置。 江文小声骂道:“这帮孙子,看来是不想给咱奖了,安排这么个地方。” “没入围最佳男演员,你不高兴了吧?” 关文湖满脸轻鬆。 “你、你怎么还能笑出来呢?我听说,这几天国內的报纸都要疯了,把咱这电影夸上天了!” 江文擦了擦满头汗水:“这要是颗粒无收,回去多、多他妈丟人啊!” 台上的颁奖嘉宾说了一大串外语,几个人都听不懂。 陈道铭小声提醒:“別说了,到金棕櫚了。” 金棕櫚奖的颁奖人,正是本次电影节的评委会主席,法国著名演员德帕迪约。 关文湖十几岁的时候开始喜欢上电影,看过不少德帕迪约的片子,尤其喜欢他和让雷诺瓦演的《你丫闭嘴》。 只可惜,德帕迪约晚年被曝出性侵丑闻,一代法国影帝晚节不保。 站在台上的德帕迪约说了很久,关文湖一个字也听不懂。 从他所在的角度,刚好看到舞台侧幕走上几个年轻女孩。 她们的服装虽然正式,但並不是礼服,和提名的领奖人截然不同。 刚才上台的领奖人有一半都不懂法语,领奖致辞都靠身旁的翻译传达。 关文湖眯著眼睛看了半天,並没发现华夏面孔。 难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凝神看向舞台,盯著德帕迪约的嘴,渐渐陷入了一片混沌。 他仿佛回到了重生前的日子。 每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他满脑子都是对电影的憧憬。 那些年他看了几千部电影,每部电影都要拉片三四遍,逐个镜头分析导演的用意。 时间久了,他对镜头形成了条件反射,似乎他的眼睛变成了监视器的一小方天地。 他眼前的世界,早就成了电影。 重生,拿到投资,买下方枪枪的小说版权,一直到开机,杀青。 这段经歷忽然像一场梦,而他也拿不准,这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 舞台上的颁奖人,说话的声音忽然消失。他的身影在关文湖眼前越来越小,舞台仿佛在剧烈摇摆。 关文湖大脑一片空白,耳朵嗡的一声,给世界消了音。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传来震耳欲聋的掌声。 整个会场的人都站起身来,边鼓掌边向他微笑致意。 关文湖表面镇定,其实脑中空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听见叶小敏在他耳边说道:“亲爱的,大家都在向你致敬,你赶快站起来。” 他转头看向叶小敏,又看看另一边的江文、陈道铭、张锋意。 这些人脸上的表情连笑容都算不上,而是近乎扭曲的狂喜! 关文湖突然意识到,他真的获奖了。 抬头看著舞台右侧的大屏幕,赫然写著四个大字:《空中小姐》。 常年装逼积累出的丰富经验告诉他: 不能慌。 关文湖扣上上衣扣子,起身挥手致意,在掌声中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五分钟。 德帕迪约摊开手,请他上台致辞。 短短十几米,关文湖走得格外轻鬆。 侧幕走出一个褐发碧瞳的欧洲女孩,操著流利的汉语小声说道:“祝贺你关导演,你说中文就好,我帮你翻译。” 关文湖看著他,忽然笑了起来。 他从颁奖人手中接过金棕櫚奖盃,微微前倾对著话筒说道: 获奖感言就不说了,毕竟这是我应得的。 女翻译一愣,瞪大眼睛望著他,好像在说:“你丫疯了?” “以后我会经常来坎城拿奖的。” “那就,下次见吧!” 说罢,关文湖就在眾人惊讶的目光中走下台,被叶小敏挽著手臂离开了会场。 037 一山二虎 刚走出京城机场,关文湖被眼前的阵势惊住了。 到达厅本就不大,狭小的出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一条巨大的横幅映入眼帘: 热烈祝贺关文湖导演荣获坎城金棕櫚大奖! 在坎城领完奖后,他连夜赶到了巴黎,凌晨便坐上飞机,辗转二十几个小时才回国。 看到面前的横幅,和正在欢呼鼓掌的人群,恍惚间確信: 自己的生活变得完全不同了。 人群中一个瘦弱的老头微微一笑,向前走了两步。 “周老师,您怎么来了!” 周川吉握住关文湖的手,激动地说不出话。 站在一旁的中影总经理笑著说道:“周老师听说你得奖,两天都没怎么睡著觉,非要来机场接你。” “让您受累了。” 周川吉眼眶微微泛红:“干得漂亮啊!我这把岁数还能在你身上押宝,已经很不容易了,你没让我失望。” 中影公司、电影学院,还有青年製片厂的领导悉数到场,眾人寒暄了半天,关文湖才抽空和领导秘书搭上话。 “关导演,领导原本也想来,但是他上午一直开会,就派我来代表了。” “您来我已经受宠若惊了,哪敢让领导亲自出马。” 秘书压著嗓音说道:“一会你和周老师跟我走,领导想和你们谈工作。” 说罢,秘书走到一旁,给躲在人群外的孙爽让开了空间。 在领导身边多年,他早就练就了过人的眼力。他早就发现孙爽和其他来接机的人身份不同。 別看气氛热络,但多数人都只是公事公办,来走个过场,或者藉机拉近关係。 只有孙爽脸上洋溢著发自內心的笑容,既紧张又激动,明显是盼著关文湖这个情郎回家。 关文湖走到孙爽面前,刻意保持了相对疏远的距离,他担心现场的媒体拍下两人的亲密举动。 孙爽会意,只是笑了笑。 “一大早就来了,谁成想,这么多人都来接你。” “你在公司等我就好。” 在人前假装出的客套,反而让孙爽有些不適应。 眼看著又有人来寒暄,关文湖嘱咐道:“先回去吧,今晚好好陪你。” 他指了指叶小敏的背影:“你们两个先回公司,我要去见大领导。”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说。” 关文湖环视四周,並没发现举著相机的记者,低头靠近孙爽耳边。 “想你了。” 孙爽笑眯眯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今晚饶不了你。” …… “关文湖!” 领导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手。 “恭喜你啊!满载而归。” 关文湖弯著腰,和领导握了手。 “全靠领导提携,文湖不辱使命,没给领导丟脸!” 三人坐下,领导免去了寒暄,拿出一份文件。 “你去法国的这段日子,我已经把试点规则走通了,你看看吧!” 文件抬头是红色印刷字。 他翻了翻,找到了关於票房分成的细则:发行方比例65%,製片方比例35%。 “別嫌少,现阶段还是试点,一切摸索著来。” 关文湖整理好文件:“不少了,已经不少了。” “时间有点紧迫,还有半个月,六月初必须要全国上映。趁著在坎城获奖的风头还在,马上把电影票房给我搞起来。” 领导大手一挥:“有没有信心?” 还有半个月时间,理论上应该够。 “只要中影公司安排好发行流程,我这边没问题。” “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中影公司的总经理亲自协调,有问题你去找他办。” 进门后一言不发的周川吉缓缓开口:“文湖,咱们电影商业化起步太晚,不像好莱坞那样,有配套的营销公司。你摸索著做,別有太大压力。” 关文湖把长诚gg公司的营销方案简略讲出,领导惊讶之余,满意地点了点头。 “坎城获奖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你要把电影票房搞起来!”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关文湖打了辆计程车,直奔长诚gg公司。 他本想留出两个月左右的营销时间,既能抓住新闻热度,又有足够的时间对电影进行预热。 哪知道领导只给他半个月。 他把上映日期告诉陈小旭,对方却並不惊讶。 “这半个月的预热已经足够了。” 陈小旭拿出厚厚一摞报纸:“每隔几天,电影的消息就会出现在报纸上。” 看著陈小旭递来的一份营销总结,关文湖在心里悄声夸讚。 《空中小姐》的营销做得极好,新闻覆盖了社会、文化和娱乐板块。有针锋相对的学术爭论,也有恰到好处的娱乐八卦。 陈小旭打开办公室的电视,正好在播放关文湖手捧金棕櫚奖盃的画面。 “关导,不是我说你,你那个致辞真是一言难尽……” 关文湖把资料放在桌上,转过头,又欣赏了一遍自己装逼的场景。 “怎么,太张狂了?” 陈小旭捂著嘴轻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组委会好心好意给你颁个奖,你还不领情。” “不是不领情,我说的都是实话。” 关文湖接过陈小旭递来的冰可乐。 “哟,真细心,谢了。” 他翘起二郎腿继续说道:“本来就是凭本事拿的奖,说那么多客套话干什么?华夏人推崇谦虚,但洋人不懂,以为咱们拿了奖就受宠若惊,就差给他们跪下了。” “我这么做,是为了树立华夏人自信的国际形象。” “你呀……不过还真有点用,我看老外挺吃这套。” 陈小旭不知从哪搜集来的外国报纸,让员工剪下相关的信息,还贴心地翻译好。 关文湖粗略扫了几眼,几乎没有差评,甚至对他的获奖感言大为褒扬。 “我就说吧!” 他笑著喝了一大口可乐。 陈小旭又推过来一个文件夹,里面详细规划了全国展映的方案。 十三天要跑十个城市,除了旅途辛苦些,方案挑不出毛病。 “最近没什么负面新闻吧?” 陈小旭一声苦笑:“怎么没有,最近冒出了很多上不得台面的小报,全都是你的边新闻。不过,已经被我找关係解决了。” “是许永安乾的吧?”关文湖轻蔑地说道。 “据说是港岛某家媒体联络他们的,不出意外,就是许永安在操控。” “真是幼稚。” 许永安以为大陆和港岛一样,只要有钱就能操控媒体。 他不知道,关文湖上有大领导提携,身后有赵天来这个神秘金主,这两方都不害怕港岛的资本。 更何况,他在坎城拿了一个华夏人从没拿到过的奖,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为国爭光了。 想靠边新闻抹黑他,简直是异想天开。 关文湖把工作相关的资料都放在一旁,毫无顾忌地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关导,你也不注意点,肚子都露出来了。” 陈小旭眯著眼笑了起来,眼神像在看一个幼稚的小男孩。 关文湖靠著窗台,转头说道:“提醒你一下,咱俩早就达成共识了,你应该叫我文哥哥。对吗,林妹妹?” …… 史东生开了四五年车,第一次觉得方向盘烫手。 他全神贯注盯著路况,还要时不时看向后视镜里,並排而坐的两个女人。 车里的温度仿佛降到冰点,他连喘气都不敢出声。 叶小敏依著车门昏昏欲睡,偶尔被坑洼的路面顛醒,半眯著眼皱皱眉。 这一切被孙爽当作了无视,或是挑衅。 但她又不好说什么。 於公,叶小敏是股东,是她的老板。 於私…… 更是一笔烂帐。 她只好沉下脸,转头看向窗外,表情凝重如丧考妣。 史东生擦了擦汗,开口想要打破尷尬的局面。 “那个……你们饿不饿?” 叶小敏摇了摇头,换了个姿势继续假寐。 “我也不饿。” 孙爽的语气极度冰冷。 刚说完,叶小敏忽然睁开眼,笑著看了过去。 眼里的笑意和善,毫无攻击性。 “他在法国很老实。” 说完,叶小敏又闭上了眼睛,嘴角仍掛著笑容。 “傻丫头,別把我当敌人。” 从后视镜瞥见孙爽那张漂亮的脸蛋,逐渐恢復了光彩,史东生不禁在心中大喊: 哥,你就是我的神! 038 全国展映 关文湖躺在孙爽的腿上,脸贴著柔嫩的腰,眼皮越来越沉,呼吸都慢了下来。 “累坏了吧?” “嗯。”关文湖伸手揽住孙爽,“见到你就不累了。” 冰凉的指尖绕弄他的耳垂。 “报纸上登了你的领奖致辞,我真怕你回不来。” “为什么?” 孙爽轻轻揪了揪关文湖的耳朵:“怕你在法国被人打死。” “给我颁奖,再把我打死……那他们挺有想法的。” “不过,还真挺帅的!” 关文湖睁开一只眼,看见满眼爱意的孙爽,正笑吟吟望著他。 “是不是想想就觉得开心,在台上领奖的居然是你的男人。” 孙爽低头,轻吻了关文湖。 “我要是没获奖,你还觉得帅吗?” “傻不傻!” “你说。” 关文湖翻了个身,抓住孙爽的手。 “我帅还是江文帅?” “討厌……幼稚不幼稚呀!”孙爽满脸通红,挣扎著摇了摇头。 “你……不累吗……” “说!” 孙爽轻咬朱唇,露出少女般的叛逆眼神。 “江……嗯……” …… 沉沉睡了十几个小时,睁眼时已临近傍晚。 关文湖进了卫生间,发现了一条崭新的毛巾,旁边放著未拆封的牙刷。 他一阵窃笑,抬头看著略显侷促的老房子,萌生一个想法。 拿到票房分成后,先给孙爽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 给孙爽买了,叶小敏和於菲虹呢? 万一以后人更多了,怎么办? 算逑,乾脆买个十几间房的三进四合院! 洗漱过后,穿著孙爽熨好的衣服,出门去见河马影视公司的那群老伙计。 关文湖拿了金棕櫚大奖,在圈子里炸开了锅。 这群作家虽然和关文湖走得近,隔三差五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但他们没想过,大奖竟然离他们这么近。 最初关文湖重金买了小说版权,以为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行,横衝直撞干出异想天开的事。 没成想,真让他干成了。 关文湖的身价倍增,他们这些穷苦文人势必跟著涨行情。 尤其是於华,虽然小有名气,但远不如方枪枪这些文坛老炮的地位。 他刚完成了小说《活著》的初稿,打算过完夏天去沪城找个安静的住处,认真修改一稿,投一家重量级的刊物。 比如《收穫》。 前些天,关文湖听了故事梗概后就拍板,只要完稿就会买下版权,拍成电影。 於华问道:“蚊子,你真打算拍我那个小说吗?” “为什么不拍,当然拍!” “你连稿子都没看,就敢用?” “好故事不需要看稿子,光听名字就知道,肯定牛逼!” 关文湖嚼著丰泽园的干炸丸子,满脸享受。在法国吃了半个月洋人饭,嘴里没滋没味,就等著这顿大餐犒赏自己。 “你要这么说,那我就准备发表了。” “发!明天下午去京都饭店等我,我跟你签合同。” 听见关文湖说得信誓旦旦,於华脸上的表情数展开。那双好像在旧社会饱经沧桑的小眼睛,顿时精神焕发。 “这次的版权费,多少钱……” 於华诡譎一笑,又靦腆起来。 “真不好意思,文人提钱就俗了,他妈的!” 莫语吧唧吧唧嚼著九转大肠,冷不丁开口:“他看你拿了奖,身价涨上去了,也想跟著你多吃两块肉。” “老於,版权费暂时不能涨,但我给你算一笔帐。” 关文湖抿了一小口白酒,顿觉神魂通透。 “你这小说发表之后,如果火了,不过是出版社找上门,给你出一本书,卖个几万册,你能拿多少钱?” “哥们儿现在已经拿了金棕櫚,我再拍个电影,怎么也能去威尼斯或者柏林电影节混个奖吧?” “到那时候,这电影就走进国际视野了。外国出版商一看你这故事牛逼,都找你买小说的海外出版权。外国出版商什么行情,拿的不是稿费,是版税!你算算能拿多少钱吧!” “再者说,我的电影只要火了,你的小说就成经典了,年年有人买,出版社就会不停地再版。” 关文湖捲起袖子,大手一拍。 “不夸张地说,以后你於华可以靠这本《活著》活著。” 听著关文湖一通神侃,於华略有醉意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的表情。 他眯著眼,半抬著头望向天板,嘴角微微勾起,犹如蒙娜丽莎的微笑一般,让人难以分辨。 於华伸手在空中乱抓。 莫语以为他喝大了,刚要阻拦,被於华呵斥。 “我在触碰我的未来!” 方枪枪早就习惯了关文湖这张没有边界的嘴,他对钱没太多要求。 “听见了吧於华,你想学著小商人阶级那套市侩嘴脸,跟蚊子討价还价,结果让人家隨便几句,就把你丫喷晕了。” 方枪枪一阵坏笑。 “我不是討价还价,我是觉得,咱们这群人不会永远这么穷,早晚过上好日子。” 一群虽有名气,但尚且在温饱线挣扎的文人,都幻想有一天可以靠自己的文字改变命运。 在座的只有关文湖知道。 二十年后,这群人早就財富自由,成为了他们日思夜想希望变成的那种人。 关文湖清了清嗓子: “说个事啊!我给你们定了票,明天开始跟我去电影的全国展映现场。” 刘振云问道:“老方去也就算了,毕竟他是原著小说作者,最近出版社又加印了二十万册《空中小姐》。” 他指了指自己。 “我们去了能干什么?” “各位大作家,別看你们一个个饿得像流浪狗,但你们在文艺青年里名气大啊!” “现在什么人是看电影的主力军?就是学生和年轻人。我和中影都安排好了,拿著预购的电影票,可以在展映现场凑齐这么多著名作家和演员的签名。哪个文艺青年不想去啊!” 关文湖端起酒杯,一脸坏笑。 “那就拜託各位了!” “妈的,又让丫给咱坑了!” “服务员!再给我上两盘醋里脊,两盘干炸丸子!” 莫语不说话,只是拼命点菜。 眾人笑骂著,只有於华还没回过神,依旧望著天板,两手在空中乱抓。 …… 华夏电影还未完全商业化,从未有过的电影展映,让全国观眾眼前一亮。 名噪一时的关文湖,早已成名的江文、陈道铭、张锋意等人的出现,已经让到场观眾格外激动。 再加上方枪枪和莫言这些文艺青年心中的偶像,他们参加《空中小姐》电影展映的消息一经公布,预售票便被抢购一空。 短短半个月,预售票房便超过了三千万。 关文湖坐在中影公司里,听著公共区域的电话一个接一个,不是请求增加放映场次,就是申请额外的拷贝。 林副总从柜子里拿出一盒珍藏的雪茄,递给关文湖。 “关导,成了!” 039 终止上映 电影上映第三天,票房就超过三千五百万。 这样的票房收入,哪怕放在三十年后,也算是小成本电影的及格线了。 更何况,这是在电影票价2元的时代。 关文湖每天守在中影公司,看著排片计划越来越多,观影人次几乎要涨到难以想像的数字。 上映第五天,票房突破四千万。 中影公司的领导层坐不住了,把原本十五天的上映时间延长到二十五天。 又加派了几百份拷贝,送往各省级公司。 第十天,票房达到五千万。 这些天关文湖除了在中影公司看数据,其余时间都躲在京都饭店的房间里。 各大媒体託了各种关係约他,他推了又推,直到关係通到了大领导,他才被迫选了几家媒体,在酒店接受了简单的採访。 採访稿见报时,票房已经高达六千万。 关文湖突然找到中影公司,让他们终止放映。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林副总在办公室里转著圈踱步,像头拉磨的老驴。 关文湖静静坐著,声音低沉地说道:“这个票房已经破纪录了,差不多可以收手了。” “收手?” 林副总拿起当天的排片表,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满负荷排片的情况下,几乎都是满座。你让我现在终止,观眾能答应吗?”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把茶叶渣子吐在地上,继续在办公室里拉磨。 “要我说,再有半个月,票房能破亿!关导,破亿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除了那些有放映任务的片子,华夏还没有哪部电影票房过亿!” 关文湖摆了摆手,焦虑的林副总不得已停下脚步。 “听我说完理由,如果觉得没道理,你再反驳也不迟。” “第一,这部片子是商业化的试点作品,目的是打开商业电影的市场。这一点,我们已经做到了。” “第二,领导给咱们的电影开了很多绿灯,顶著压力试行了票房分帐制度,肯定会有无数双眼睛盯著他。如果再继续狂热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把莫须有的罪名按在他头上。我这人知恩图报,不能给他惹麻烦。” 林副总听完后,逐渐冷静下来,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神色却已经开始信服。 关文湖要说的最后一点,才是他最核心的诉求。 “第三,第一部商业化的片子,决不能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峰,否则其他导演怎么拍片?让民间资本看到电影市场的繁荣,愿意钱投资,帮更多导演有戏可拍,这个市场才能越来越好!入局的人越多,我们才更有施展的空间。” “不说別人,我的第一部电影就破防破亿,我下一部电影要承受多大的压力?票房一旦不如第一部,我以后还怎么混?” 关文湖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他放鬆下来,搬著椅子坐在林副总对面。 “老林,我要的不是一时的荣誉,和区区上亿票房。” 他握著林副总的胳膊说道:“我们是开拓者,把目光放远一点,好吗?难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做电影市场里分蛋糕的人吗?” “以后我是华夏电影圈最有话语权的导演,你是掌舵人,咱俩联手让好莱坞看看华夏人的本事。” 林副总本来还在脑中措辞,想尽办法反驳关文湖的要求。 但听到“掌舵人”这三个字,他瞬间心动了。 似乎,关文湖的想法才是正確的。 他凝著眉头还在犹豫。 “老林,別犹豫了,咱俩打个赌。你现在给大领导打个电话,请他批示要不要终止放映。他要是问起理由,你就把我刚才说的话讲给他听。” 关文湖打开窗户,站在窗边点上支烟。 “大领导要是不同意,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林副总想了想,说道:“那我问问……” 他拨通了电话,等了约莫十分钟,电话层层转接,终於等到了大领导。 “喂,领导,我是中影的林冲,有个事情想和您匯报一下……” 林副总边说边回忆,磕磕巴巴说清楚事情原委,沉默著等待回应。 “是,是,我明白了,这就照办……” 林副总掛了电话,苦笑两声。 “你贏了,领导说,从明天开始逐步减少场次,三天后下映。” “不是我贏了,是我的话说到了领导心坎里,那是个真懂电影的行家。” “领导说,这一听就是你的想法。让我转告你,乾的不错!” 看著略有些落寞的林副总,关文湖淡淡一笑。 “掌舵人,你尽情失落吧,以后都是好日子了!” …… 半个月后,《空中小姐》这部电影的全部款项入帐。 孙爽手上拿著一摞单据,给关文湖逐项匯报。 “长诚公司的540万全部入帐,总票房6354万,给到我们的分成是2223万。总共卖出了17个国家的海外发行版权,总共496万美金。去掉中影的代理费,全部利润加起来將近四千万。” 孙爽补充道:“这是税前的收入,我这几天再看看有没有能减免的税款。” “哎呀,这可太好了!谁能想到,一部电影能赚这么多钱!” 说话的人是赵天来。 电影火了以后,赵天来赶忙到了京城。那几天关文湖忙於应对採访,没顾上见他。 无意中的疏远,反倒让赵天来有些紧张。 他怕关文湖不认帐,怕自己被甩下。 “哥,怎么样,我说电影是个好生意吧!” 关文湖依旧保持最初的那份阿諛嘴脸,亲切地搂著赵天来的肩膀。 “好好好,好兄弟,你果然有本事!” 半年没见,赵天来又虚胖了一圈,眼袋浮肿像两只水囊。他色眯眯地盯著孙爽,完全无视了坐在他身边,神情冷淡的叶小敏。 “孙经理,你先回去工作吧,我们谈点事。” 孙爽点点头,踩著高跟鞋走出去,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哥,这个不行,我的人。” 关文湖一脸坏笑。 “懂,哥哥懂,朋友妻不可欺,出来混的肯定要守规矩!” 他伸出大手摸索著叶小敏丰腴的大腿。 “唉,小敏也是大明星了,对我越来越冷淡。” “哪有!”叶小敏忽然换了副表情,挽住了赵天来的胳膊。 “最近太忙了,天天不是採访就是拍gg片。” 她抬起手腕,精致的腕錶灿灿发光。 “亲爱的,我又要去片场了,这几天又不能陪你了。” “去吧,去吧!” 赵天来微笑著挥挥手,目送叶小敏离开。 他忽然沉下脸。 “女人就是这个鸟样,麻雀一旦攀上高枝,就忘了自己以前的鸟窝。” 关文湖拍拍他的肩膀:“应该说,人都是这样。此一时彼一时,哥哥走南闯北那么多年,这点事还介意嘛!你的肚里能撑船!” “算了,这就是笔生意,只要她能给我挣钱,別的无所谓。” 赵天来又露出猥琐的表情:“反正老子女人多的是,她这样的,我已经腻了。” 关文湖试探著问道:“公司的股份让她代持,你就不怕她不认帐?” “不认帐?她家人都在晋阳,攥在我手里。他敢吗?” 看著赵天来的面目逐渐狠厉,关文湖庆幸自己没有卸磨杀驴。 “有个比拍电影还赚钱的生意,只是投入比较大,你感不感兴趣?” 听到钱,赵天来眼珠一转,眼露精光。 两个男人並排而坐,对视了许久,齐声大笑。 “哥是生意人,没理由拒绝。” 040 情满四合院 影视基地的生意,听得赵天来心动不已。 关文湖先是摆出种种证据,预判了影视行业即繁荣,堪称傻子都可以用麻袋装钱的风口。 又从欧洲电影史讲到了好莱坞的摄影棚,还有港岛tvb的拍摄大楼。 在他慷慨激昂,又添油加醋的描绘下,赵天来听懂了:影视基地的生意,前途不可限量。 地產行业的蓬勃发展,早就让赵天来心痒痒。 但他们这些煤老板的资源有限,很难找到通天的关係,给他们批条子拿地。 但关文湖的构想带来了曙光。 通过文化產业圈一片地,真正的盈利点却不在影视城,而是周边的配套產业。 一旦影视基地运营顺利,拍戏剧组的衣食住行才是真正的收益。真像关文湖所说,这就是个一本万利的摇钱树。 生意是好生意,而且国內还没人做。 只是,前提投入太多。 最近半年,赵天来入手了几个新矿。 大笔资金砸了进去,现金流吃紧。 但煤矿总有枯竭时,经久不衰的影视基地才是取之不尽的聚宝盆。 赵天来不想错过。 他一拍大腿:“等我回去筹钱!” …… 《空中小姐》的成功上映,也给关文湖带来了许多烦恼。 不知道是谁走漏风声,隔三差五就会有小报记者在京都饭店大堂蹲守。 突如其来的关注,让关文湖有些不適应。 前几天让孙爽给他转了两千万,买了一辆全新的丰田皇冠,了六十多万。 其实关文湖並不喜欢这车。 但现在进入华夏市场的外国品牌不多,选来选去也只有小日子的车,性能堪用,又不过分高调。 在加油站领了份报纸,关文湖隨手翻了翻,发现中缝上的gg: 东城区两进四合院,占地面积1000㎡,价格面议。 他小时候就住在东城,离一片胡同不远,经过四合院古朴的门头,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儿时种下的种子,该开结果了。 关文湖按照gg上的电话打了过去,从卖房女人沉稳的语气中判断出,应该不是骗子。 他上了车,奔著四合院疾驰而去。 京城的胡同经歷过许多年的私搭乱建,多数地方都已杂乱破败,別说把汽车开进去,连三轮车都要小心翼翼才能穿行。 但这座四合院所在的胡同里,有个文物保护单位,以前还有不少单位在胡同的院子里办公。 关文湖把车开进宽阔如马路的胡同,在一座质朴的院子前停下。 木製大门满是岁月的痕跡,但从密密麻麻的门钉数量上,依稀能感受到当年的辉煌。 能在京城核心区域住上两进四合院的,放在一百年前也不是普通人家。 他拍了拍大门上厚重的铜环,发出悦耳的响声。不多时,门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嘎吱一声,大门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清冷的脸。 女人的长髮垂肩,穿了一件素雅的米白色长裙。 美则美矣,只是眉眼太过冷峻,拒人於千里之外。 “你好,我刚才打过电话,来看房。” 女人打量了几眼,见关文湖气质不俗,穿著得体,身后停著一辆崭新的皇冠车。 “请进。” 女人敞开大门,把关文湖迎了进去。 院里虽然整洁,但早已破败不堪,门窗漏风,梁木腐朽。 地上的石板凹凸不平,角落里长满了青苔。 “这房子荒了很多年吧?” 女人点点头:“老辈人留下来的,后来全家都搬到港岛了,一直空著没人住。” 她领著关文湖转了一圈。 两进院子总共十三间房,院子方正规整,是不可多得的好房子。 关文湖把对房子的喜爱藏在心里,隨口问道:“这房子打算多少钱卖?” 女人没急著回答,双手背在身后,眼神轻轻掠过关文湖。 “您是做什么的?” “拍电影的。” 女人尷尬地笑了笑:“恕我直言,这房子您看看就行了。” 关文湖点了支烟,把烟雾吹向远处。 “怕我买不起?” “不是瞧不起您的意思,眼下还没几个拍电影的能几百万,买一套四合院吧?” 关文湖听著话里的意思,她对电影圈多少有些了解,知道不管是明星还是大导,即便家喻户晓,也基本都是领死工资的。 “房子確实不错,我挺喜欢。” 他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石板上,用力碾了几下。 “您看著是个大户人家的出身,做起买卖还真不太懂规矩。一进门也不客套两句,打听打听买主姓什么叫什么,光问问职业就断定买不起。” 关文湖往门口走了两步:“您还是另寻买主吧!” 女人被他说愣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在报纸上登了一个多月的gg,也来过几位天南地北的买主来看房。这些人看房的时候热情澎湃,问东问西。 结果,连下文都没有。 她以为,关文湖也是来凑热闹,纯粹过眼癮的。 可关文湖刚刚说的那番话,是家里老人经常念叨的,是旧时代京城商人的老规矩。 没成想,她自己先露了怯。 “不好意思,刚才忘了问,您贵姓?” “姓关。” 女人略带歉意地说道:“刚才我的话没说清,让您误会了。並不是说您买不起,只是……我好奇,和您隨口聊聊。” 关文湖看出这女人不是个经常撒谎的人,要是换了自己,瞬间编出三四个不同版本的瞎话。 但他討厌这些大门大户身上的傲慢。 “没事,您再找买主吧,我就是个导演,够呛买得起。” 说著,关文湖走到了影壁墙边,被女人叫住了。 “您是导演?” “是。” “您姓关?” 关文湖眯起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女人拧著眉头打量半天,快走几步进了门口的倒座房,拿著一张报纸跑了出来。 “关文湖?” “是我,怎么了?” “哎哟臥槽!” 刚刚满脸冷峻的文静女人,忽然咧著大嘴笑了起来。 关文湖差点看见她扁桃腺。 “我说怎么看你有点眼熟呢!” 女人原地蹦了几下,平底鞋踏在石板上清脆作响。她冲了过去,用力抓住关文湖的胳膊。 “我他妈太喜欢你的电影了!我看了五遍!每次都给我哭成王八蛋!” 看著面前这个几近癲狂的傻女人,关文湖愣了神。 这什么情况?刚才还是大家闺秀,冰山冷美人。 一分钟不到,怎么变成疯婆娘了? 关文湖轻轻推开女人的手,尷尬地说道:“谢谢你支持我的电影……” “你在坎城领奖的发言也太他妈牛逼了!哥,湖哥,你给我签个名行不行!” “行,给你签个名,我还有事,先走了……” 女人一把抓住关文湖的领带。 “不许走!” 041 唐三藏和盘丝洞 四合院的倒座房里,摆了一张小床,还有堆满酒瓶和杂物的桌子。 关文湖凑近观察,桌角的雕精致,一看就是老年间传下来的物件。如果保存得当,一定能值不少钱。 “关导快坐!” 女人不知道从哪拿了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盘腿坐在床上。 活脱脱一个纯爷们。 “我叫陈秀凝,刚才太激动了,嚇到你了吧!” 陈秀凝把头髮绑了起来,摇晃著报纸给自己扇风。 屋子没有窗,大门敞开依旧闷热。 眼看著没有落座的地方,关文湖说道:“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別走別走!你是不是想买房?” “是啊!” “这房子你相中了吗?” “挺喜欢的。” “那我卖给你就行了!” 关文湖竖起眉毛:“你刚才不是说我买不起吗!” “失敬失敬!” 陈秀凝拉著关文湖坐到床边。 “刚才不知道你是关导,话说有点难听,別介意。主要是来看热闹的太多了,没遇见一个真买主。” 关文湖有些哭笑不得。 “你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是不是像疯丫头?” “还是刚才那样比较好。” “我家里人也这么说,但是装起来太累了。”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陈秀凝一仰脖,一满杯威士忌灌了下去。 “我们一家子早就搬去港岛了,以后也不打算回来,就派我来卖房子。呆了两个多月,愣是卖不出去。” 陈秀凝嘿嘿一笑:“幸好你来了,咱谈谈价吧!” 疯丫头大大咧咧,谈起生意直奔主题。 关文湖掏出烟盒,晃了晃:“抽吗?” “来一根!” 两人抽了几口,屋里的烟有些呛人。 “你给我交个实底,多少钱能卖?” “五百万。” “告辞。” 关文湖转身要走,陈秀凝跳起来大喊:“那你说个数!” “这房子破破烂烂的,买过来我还得重新建,里里外外要不少钱。” 他指著那张桌子说道:“这样的破烂家具是不是还有不少,没地方处理吧?” “乾脆你也別折腾了,你把东西都留下,我这人喜欢老物件。我连房子带家具,给你四百五十万,怎么样?” 顾左右而言他,这招是马为都教给他的。 每次去潘家园捡漏,马为都一眼就能看到最值钱的东西,但绝不表现出来。 总是对著不值钱的破烂挑挑拣拣,假装自己和卖家一样,是个外行。 然后拿两个破烂,再指著自己心仪的宝贝:“搭一个,总共多少钱?” 靠这套路,马为都淘到了不少好货。 但关文湖的伎俩被识破了。 陈秀凝一脸精明地看著关文湖:“关导,別跟我玩路数,我不把这桌子当回事,不是我不识货。是家里的好东西太多了,瞧不上。” 陈秀凝拉著关文湖,打开正房大门,里面满满当当摆著各种古旧木家具。 “这些都是我姑妈玩剩下的,不值太多钱,也就没卖。” 关文湖虽然不懂古玩,但老物件的观感与眾不同。 他不由得好奇。 “你姑妈是卖家具的?” “一开始倒腾这些,后来去港岛做房地產发財了,我们一家也跟著去了。” 陈秀凝拍了拍门边的一张梨木长桌。 “你要真想买这房子,我就做主了,东西全送给你!一口价,四百八十万。” “这么多东西,说不要就不要。”关文湖在屋里乱转,欣赏著精美的技艺。 “你姑妈这么有实力?” 陈秀凝抿了一口酒:“她在港岛还挺有名的,叫陈梨。” “谁?” “陈梨啊!” 关文湖瞪大了眼睛。 陈梨堪称现实世界里,实力最强大的妖精,能让唐三藏为她还俗,心甘情愿做了小男人。 疯丫头居然是陈梨的侄女! “成交!马上籤合同!” 四百八十万买到这么好的房子,加上满屋价值不菲的家具,已经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更何况,结识了陈秀凝,以后还能和陈梨搭上关係,简直是双喜临门。 陈秀凝皱著眉,满脸尷尬。 “明天行吗?今晚约了姐们儿喝酒。” “那我明天几点来找你?” “关导,要不你一块去吧!她们特喜欢你!” 关文湖想像了一下,要是一晚上听著几个疯女人吵闹,睡觉都要做噩梦。 而且,今晚於菲虹回京城。 “算了,改天吧。” “真可惜,王雯可崇拜你了。” 关文湖刚走到门口,听到名字愣住了。 “唱歌的那个王雯?” 陈秀凝点点头。 “可惜了,下次吧……” 关文湖咬著牙走出门。 …… 於菲虹去江南的一座小城拍了两个多月的戏,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 如今的关文湖已经成了名人,见到於菲虹后,只是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两人保持著相对安全的距离。 这让於菲虹有些不適应,但许久没见,依旧满脸笑意。 上了车,她迫不及待吻了上去。 “想我了吗?” “想了。” “有多想?” “快想不起来了。” “你就气我!” 两人嬉闹了一阵,关文湖拉著她的手,发现原本白皙的胳膊,突然多了一大片红印。 “怎么搞的?” 於菲虹嘆了口气:“拍戏的地方特別晒,连个遮阳伞都没有,晒伤了。” 一边开车,关文湖借著於菲虹晒伤的事,把影视基地的计划讲了出来。 “以后有了正规的影视基地,你们拍戏也能少受点罪了。” 於菲虹手肘撑住车门,满眼崇拜地看著关文湖。 “这么看我干嘛?” “你这个脑子,怎么这么聪明呀!” “只是个计划,离做成还有很长一段路。钱的事应该能解决,剩下的就是批文,还有土地。” 於菲虹以手托腮。 街灯的照耀下,关文湖的侧脸像古希腊的雕塑般充满力量,令她著迷。 “影视基地打算在哪建?” 关文湖打开车窗,单手解开了领口的纽扣。 “衡甸知道吗?离你家不远。虽然是个小地方,但交通便利。我已经找人和当地沟通过了,他们很有兴趣。不过,要等浙东省的相关部门审批,似乎难度不小。” 於菲虹忽然笑了起来,笑容里写满了成就感。 “傻笑什么呢?” “高兴,终於觉得,我对你有些价值了。” 关文湖开车的时候不敢分心,一时没听懂於菲虹的言外之意。 他笑著说道:“是不是担心我太辛苦了?” “影视基地的事,交给我试试吧!” 042 鸿门宴 只用了三天时间,关文湖和陈秀凝就完成了四合院的过户手续。 办完后,关文湖带著马为都去了趟四合院,委託他卖掉屋里的老古董家具。 马为都带去的设计师在现场勘察了半天,详细记录下关文湖对房屋改造的要求。 “必须有一个会客厅,一间大的书房,要带影音功能。餐厅必须要大,吃饭的人多。” “剩下的你自由发挥吧,臥室至少要八个。” 马为都摩挲著一张精致的春凳,笑著说道:“你要娶多少房姨太太啊?盖这么多间房。” “你现在尽情笑,有你羡慕的时候。” …… 有了第一部电影的成功,关文湖发觉,一切事情都变得顺利起来。 长诚公司、岱岳影业和中影签了一份三方合同,今后岱岳影业投拍,以及中影参与製作发行的电影,gg植入都由长诚gg公司代理。 这在当时几乎是垄断。 按照陈小旭的预算,岱岳影业每年光靠gg分成,就能拿到將近三千万。 江文的电影《阳光灿烂的日子》已经建组筹备,孙爽作为投资方委派的製片人全程跟进,每天忙得热火朝天。 关文湖惊喜地发现,孙爽是个天生的大管家。她凭藉过人的智慧,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弄清了剧组运转的逻辑。 把剧组的预算把控得清晰明了,不该的钱,一分都没给江文留。 为此,江文好几次找到关文湖抱怨,都被他糊弄过去。 於华到了沪城,把小说的最终稿完成,一经发表,瞬间轰动文坛。 他几次打来电话询问电影改编的事,据说已经有不少影视公司和製片厂找到他,询问版权的事。 “那你別閒著,写一版剧本吧!” 於华的声音亢奋:“可我没写过电影剧本啊!” “你先写,写完我再改。” “那个……” “编剧费两万。” “瞧好吧!” 只剩下一件事让关文湖发愁了。 赵天来迟迟没有回音。 傍晚的岱岳影业,只剩下关文湖和叶小敏两人。 关文湖斜靠著沙发喝可乐,脑子里还在盘算影视基地的事。 叶小敏的双手正在他太阳穴上按揉。 “亲爱的,还发愁呢?” “也不是愁,我相信事情一定能办好,只是想快一点。” “这么著急干嘛?” 最近关文湖四处奔走,少有时间去公司,每周也就只有一两天能去京都饭店过夜。 叶小敏把握住难得的机会,紧紧贴著关文湖。 “中影的老林和我说,最近两个月,已经有二十多部电影在审批了。” 关文湖撑著坐了起来:“以前一年都没有二十部。” “你怕你的想法被人抢先一步?” “锅就这么大,想吃肉必须先下手。” “要不,我再催催赵天来?” “催他没用,要让他有紧迫感。你就和他说,最近有不少港岛的资本和我接触,似乎对影视基地很感兴趣。” 关文湖脱下西装外套,自然地躺在叶小敏腿上。 “赵天来这个人生性多疑,你必须站在他的立场上想问题。如果你催他,他就怀疑咱俩穿一条裤子。” 叶小敏低下头,柔软地蒙住了关文湖的双眼。 “咱俩早就穿一条裤子了,你想赖帐吗?” 关文湖视线被挡,抽动鼻子轻嗅。 “你现在是大明星,没人可以再支配你的生活了。想和谁穿一条裤子,你自己选。” “呸!” 叶小敏轻轻拍了他一巴掌。 “说了要赖上你,做鬼也不会放过。” 忽然一阵脚步,啪的一声,门被打开。 “哥!那个……” 关文湖撇撇嘴:“怎么还是不会敲门。” “那个……”史东生喘著粗气,“於、於、於、於……” 他看著叶小敏,话到嘴边不知道该不该说。 “不就是於菲虹嘛,她来了?” 史东生点点头。 叶小敏坏笑,调皮地冲关文湖翻个白眼:“你就四处留情吧!” 她拎起提包。 “东生,送我回去吧,今晚关导不翻我牌子了。” 说著,叶小敏裊娜而去。 “哥,我刚才在楼下看见於菲虹了,估计马上就上来了。” “知道了。” “你总这样也不是个事,要不……” 史东生一脸关切。 “你怎么还教育上我了,饿汉子?” “不是,我想说,我老家有个大夫挺厉害的,要不抽空你跟我去一趟?我怕你被掏空了,你看你现在瘦的……” 关文湖拿起空瓶作势要扔,史东生笑著逃走。 跑到电梯间,他停下脚步,躲在角落里偷听叶小敏和於菲虹的对话。 “关……他在吗?” “在办公室呢,这么晚了有急事?” “嗯……” “胳膊怎么了,晒伤了?” “嗯,快好了。” 史东生探出头,看见叶小敏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 “前几天拍gg拿的样品,你试试。” “这……” 电梯门开了,叶小敏走了进去。 “傻不傻呀,我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叶小敏用手挡住门,迟迟没有按下按键。史东生快步走了过去,微笑著朝於菲虹点了点头。 电梯门关上后,史东生满脸好奇。 “你对其他女人还挺好。” “不然呢?为了抢男人,天天勾心斗角,大打出手?你也太小看我了。” 叶小敏靠著电梯苦笑,和史东生走出大楼。 走进办公室后,於菲虹闷闷不乐。 “你来了,我以为是赵天来呢,人还没进门,我就闻见一股老陈醋的味。” “你还有脸说!” 於菲虹坐在沙发上,忽然闻见叶小敏残留的香水味,脸上的表情更加不悦。 “好了好了,突然找我,是不是有急事?” “明天和我一起回余杭吧?” 关文湖正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忽然扭头问道:“什么事这么著急?” “你不是要在衡甸建影视基地吗?跟我回余杭,见负责审批的人。” “你认识负责人?” “我爸认识。他听完项目后很感兴趣,想约你聊聊。” 关文湖倒吸了一口凉气,喝了一大口可乐给自己压压惊。 他並不了解於菲虹的家庭背景。 “真的假的?你没开玩笑吧!” 於菲虹瞪著大眼睛,点了点头。 “那我以什么身份见他?” “你……就说是我朋友。” …… 抵达余杭时,已近正午。 司机开著一辆黑色的奔驰,把两人送到了灵隱山。顺著山路七拐八绕,穿过一片竹林,停在了一所院落门前。 院子的门头毫不起眼,走进去却別有洞天。 这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园中种满了嫩竹青叶。山上的大树遮天蔽日,让夏日午后也变得凉爽起来。 於菲虹熟门熟路,在前方领著关文湖。 “这是你家?” “是我爸一个学生的会所,他们经常来这谈事情。” 来时的航班上,於菲虹只说他爸是个大学老师。 绕过一片水塘,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前,笑呵呵地看著两人。 於菲虹小跑了几步,掛在男人身上撒娇。 “老爸,我好想你。” “好了好了,客人来了,让人家笑话。” 於父一脸温柔,笑起来淡淡的,声音不急不躁,让人听了舒服。 “你好,关导演,鄙人於兴舟。” 见对方气质儒雅,关文湖的表情也温和起来,恭敬地伸出双手握住了於兴舟。 三人走进屋,桌上摆了一壶茶,还有一盘精致的茶点。 刚一落座,於兴舟伸手託了下眼镜,镜片后的双眼深邃地打量著关文湖。 “果然年轻有为,气质不俗。” 於兴舟笑了笑,为他倒了杯茶。 “怪不得把我女儿迷成这样。” 关文湖双手接过茶杯,只觉得脊背发凉。 043 你也来凑热闹? “爸,你说什么呢!” 於菲虹的表情倒是自然,没露出破绽。 “难道不是吗?你可从来没有开口求你老爸办过事。” 於兴舟伸手推了推茶点,放在关文湖面前,依旧笑吟吟地说道:“我女儿一直夸你有才华,有想法,让我一定帮帮你。” “您过奖了,我没什么才华,只是喜欢拍电影。” 看於兴舟的神情,似乎不是兴师问罪。或许刚才只是他的玩笑,並不知道於菲虹和关文湖真正的关係。 “只是喜欢拍电影?我看不像,你有野心。” 於兴舟的表情依旧淡然,但他平静的眼神里写满了精明。 关文湖清楚,这不是一般的学究,而是个人情通达的老江湖。 在这样的人面前既不能太虚偽,也不能坦陈过多。他猜想,一个能影响土地审批的教授,绝不会因为女儿的请求,轻而易举伸出援手。 如此大的影响力,一定不缺钱。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衡甸影视基地的项目,能让他的影响力更上一步。 关文湖也淡然一笑:“您说的很对,对於电影,我是有野心的。” 这回答既接住了对方的话,又把言外之意绕回了电影。 於兴舟满意地点点头,心里对项目的评估又多了几分信心:这么好的项目,必须由聪明人操盘。 “喝茶,尝尝我们余杭的绿茶。虽然不是明前龙井,味道也蛮好。” 谈笑间,於兴舟岔开了话题,从电影聊到了文学,又谈起了歷史。 关文湖虽谈不上博学,但也略有涉猎,对谈之间丝毫不落下风。 坐了半小时,话锋始终没有回到影视基地。 於菲虹有些著急,皱著眉头看向关文湖。 “於教授,我是个粗人,性子急。” 关文湖笑著说道:“最近一直为影视基地的事发愁,您要是再不点拨点拨,我可真是撑不住了。” 他喝了口绿茶:“这茶真好,但是清不了我的心火。” 於兴舟收回慵懒的笑意,略显严肃地问道:“现在最大的难点是什么?” “土地。我看中了衡甸这个地方,但是当地人做不了主,要上级的审批。” “你的大本营在京城,为什么不在北方就近选址?” “衡甸的位置好,距离江浙沪闽粤都不远。现在港台的影视行业虽然如日中天,但他们不会放弃大陆这么大的市场。这个位置,方便港台剧组来拍戏。” 於兴舟点点头,关文湖继续说道: “影视基地需要巨量土地,北方以农耕为主,想审批这么大片土地很有难度。但浙东省多山,刚好能適应影视基地不同的建造需求,又能不占用过多耕地。” “况且,衡甸的地价便宜。” 於兴舟微笑著看著关文湖,眼神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视线。 “最主要的,接下来影视发展离不开民营经济。这些年,浙东省的经济发展有目共睹,在这里建个影视基地,既能吸引大量民间资本,相关配套经营能带来数量可观的就业岗位。” “我想,对於聪明的浙东人来说,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换作以前,关文湖吹牛画饼的时候多半慷慨激昂,眉飞色舞,颇有几分江湖骗子的气质。 但他面对於兴舟这个精明的老江湖,刻意有所收敛。 “於教授,这是我的一些浅见,请您指正。” 关文湖客客气气地给於兴舟倒了杯茶。 “话说到这个份上,你也不必扮猪吃老虎了。” 於兴舟放鬆下来。 “我本来担心,你和那些投机出身的商人一样,只有野心,没有规划。没想到,你看问题能切中要害。” “只是,还差了一点,没有找到最根本的解决办法。” “请您指教。” 於兴舟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小口。 “你的胃口太大了,开口就是五万亩地。如果你想一家独大,那没人能批给你。” 说罢,於兴舟慢悠悠吃完了糕点,默默喝茶不做声。 “爸,你又卖关子,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嘛!” 於菲虹看不下去,刚想替关文湖据理力爭,却被他拦住。 “没事,我听懂於教授的意思了。” 经过一番周旋,关文湖读懂了这场会面的用意。 於兴舟对於影视基地的经营方案早有想法,但事关重大,很有可能影响到他后半生的头衔。 他要確保关文湖是个可以合作的聪明人。 既然如此,不如把话挑明。 “影视基地对我很重要,但我不会靠它敛財。於教授的点拨让我受益匪浅,这样吧,我提个方案,您帮我把控。” “五万亩的土地审批通过后,购买土地的费用我会按照实际建设占地,分批次支付。让衡甸成立个城投公司,和我的公司共同持股,共同经营配套產业。” “这样衡甸增加了就业,丰富了经营业態。大家双贏,您看可好?” 於兴舟沉默了片刻,缓缓笑了出来。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已经把这个方案报给相关部门了,昨天开了个闭门会,初步同意了。” 关文湖长舒一口气,这个老狐狸早就想到了这一步,还好他反应够快,不然这块肥肉要落到別人嘴里。 “如果加上你这个坎城获奖的导演,还有中影作为背书,这件事的成功率就更大了。” “如果可行的话,我会把下一部电影的拍摄安排在衡甸影视城。” 於兴舟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什么电影?” “於华的小说,活著。” “哦?我在杂誌上看过,这可是个好故事!作者还是我们浙东人呢!” “浙东人的小说,在浙东的影视城拍摄,想必於教授一定能伸出援手,把这个项目落实。” 关文湖笑呵呵地,冷不丁给於兴舟戴了顶高帽。 “別叫於教授了,我马上调任,去负责土地方面的工作。” 於兴舟淡淡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关文湖在余杭住了一周,终於等来了於兴舟的回覆。 影视基地项目经过內部的激烈討论,终於得到肯定的答覆。 “只不过,启动资金不少,不能少於一个亿,你要儘快解决。一个月后如果不能凑齐,肯定要重新討论和其他公司的合作。” “您放心,钱不是问题。” 掛了电话,关文湖把整个项目在心里盘算了一番。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钱。 他又给叶小敏打去电话。 “赵天来跟我说,他没筹到钱……” 叶小敏的声音很沮丧,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许久。 “要不,咱们再想想別的办法?” “这不是赵天来的风格,他出什么事了?” “两个煤矿都出了安全事故,现在被查封了,可能要交一笔巨额罚款。” 关文湖举著电话,一时没了想法。 “等我回京城再说吧。” “对了,戴哥刚才过来了,让我转告你。你们收买的那个孙斌传来消息,许永安也要投资影视基地。” “在哪?” “衡甸。” 044 暗探 关文湖连抽了两支烟,才把眼下的乱局想清楚。 钱的事情並不是毫无办法。 儘管赵天来现在遇到了麻烦,但关文湖又不是只有他一个金主。 自从坎城获奖后,京城有不少老板主动约他吃饭,意在沟通合作的事。 如果赵天来真的就此倒下,一蹶不振,他换个人合作就是了。 但许永安来者不善。 他给叶小敏打了个电话,让她最近留意公司新招的员工,如果有人整天打探他的消息,就马上开除。 岱岳影业的员工都知道衡甸的事,其中一定有许永安派来的探子,否则他不会这么精確地狙击。 现在再回想於兴舟的话,似乎交代得很清楚。 如果关文湖不能在一个月內凑齐一个亿的启动资金,那他们就要和其他公司谈。 於兴舟想必早就猜到了许永安来者不善,帮他抗下了风险,给了他一个月的喘息时间。 一个念头在关文湖脑袋里一闪而过。 搞不好,赵天来的危机,也是许永安的手笔。 …… 回到京城后,关文湖先找到了戴佳,把事情原委尽数告知。 戴佳和严晶二话不说,分头帮他找到关係,几经打探后得知,赵天来的煤矿有被人故意破坏的跡象。 当地的小道消息正在传,赵天来得罪了同行张明鑫。此人实力比赵天来雄厚,暗中策划了煤矿的意外事故。 但当地並未继续调查,把赵天来手下的负责人拘捕后,开出了天价罚单。 “还有个事,许永安最近和京城的一家影视公司关係密切。这家公司的幕后投资人,就是这个张明鑫。” 听完这个消息,关文湖反倒轻鬆了许多。既然种种跡象都证明,许永安就是幕后黑手,事情反而好处理了。 “这家公司叫什么?” “华艺影业,老板是兄弟俩,一个叫汪军,一个叫汪雷。” 严晶说道:“这哥俩是我们大院的,从小就认识。要不我找他俩聊聊?” 关文湖笑了笑,他知道严晶口中的“聊聊”指的是什么。 “不用,他俩也就是想借著许永安和煤老板的资金,在影视圈做点事。等我把许永安解决,给这哥俩投点钱就是了。” “老戴,晶哥,你们帮我个忙,疏通一下关係,看看能不能把赵天来的煤矿解封。” “问题不大,无非就是罚点钱,我想办法让他们少罚点。” “咱那个影视基地,就靠赵天来了。” 戴佳和严晶想到五万亩的影视基地,表情愈发凝重。 “必须把许永安这个孙子给办了!” “孙斌最近怎么样?靠得住么?” “有了钱他干活有劲著呢!许永安的消息都是他说的。” 关文湖喝光了手中的可乐,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回到公司楼下,正看见史东生在擦车。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让我去接你!” 史东生颇有些不满,瞪著大眼瓮声瓮气说道。 “上午刚到。” 他一把夺下史东生手里的抹布,扔进水桶。 “以后擦车这种事就別自己干了,外面那么多洗车店呢!” “嘿嘿,閒著也是閒著,当司机哪有不擦车的。” 关文湖看著史东生那张憨脸,心里突然冒出无名火。 “你不要总把自己当司机,这活能干一辈子吗?” “这……挺好的呀!怎么,你不想用我了?” 关文湖搂住史东生的脖子:“你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你是我兄弟,后面有很多大事等著你帮我分担。” 他抬起脚轻轻踹了史东生的屁股。 “以后他妈的支棱点!一辈子伺候人,只能让女人把你耍的团团转!” 史东生想起肖彤的事,脸一红。 “对了,哥,你上车,有事和你说。” 关文湖坐进副驾,接过史东生递来的信封,里面装了大约两千块钱。 “这是公司里一个叫陈涛的人给我的。” “他说什么了?” 史东生有些难为情,眉眼耷拉著,似乎有话难以启齿。 “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涛说,我是你身边的红人,让我以后有什么关於你的消息,或者公司的重大决策,都给他通个气。” 关文湖把钱扔给史东生,笑著说道:“他是不是还说,知道这些消息,他就能找机会拍我的马屁,升职加薪?” “对对对,哥你咋知道的。” 很明显,陈涛就是许永安派来的探子,但他太小瞧史东生了。 史东生虽然看起来蠢笨鲁莽,在大事上从没糊涂过。 “我觉得这事不对劲,得和你说。” “钱你拿著,我会留意这个陈涛的,你別声张就是了。” “这人有问题?要不要把他开了?” 关文湖摆摆手:“这个人留著有大用。” …… 岱岳影业的会议室里坐了几名员工,正在等待关文湖发话。 “这次去余杭,我把影视基地的事谈好了。你们根据之前討论的內容,出一版详细的方案,我再去找投资人。” 角落里的陈涛眯著小眼,怯生生地问道:“老板,项目预算大概多少?” 关文湖微笑道:“余杭的负责人让我拿出一个亿,但我们只能按照三千万来做方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把三千万写出一个亿的规划效果。” 陈涛抖了个包袱,把会议室里的人逗笑了。 “你小子挺有意思啊,这次的方案你来负责吧!” 关文湖站起身:“其他人配合好,拿下项目就给你们发奖金!” 眼看著关文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陈涛悄悄走到史东生的休息室门口,一脸諂媚:“东哥,你是不是帮我美言了?” “嗯,我和老板说你挺聪明,还懂事。你怎么知道的?” “老板让我负责新项目了!” 陈涛拿出两包中华烟,摆在史东生面前。 “东哥以后多照应。” 关文湖锁上办公室大门,合上百叶窗,给於兴舟拨去电话。 “於叔叔,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传闻,有其他公司也要爭取影视基地的项目,您替我顶住了不小的压力。” “我心里特別过意不去,怎么能让您受委屈。我想了个办法,乾脆这个项目公开招標吧!” “嘿嘿,怎么可能,我绝对不会让您私下照顾我,搞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要是这样,就把於菲虹也坑了。” “我相信我的计划,对我自己的做事能力有信心。和另外一家公司公平竞爭,一定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 “好的,好的,那您忙,我就不打扰了,招標时间確认好后,您通知我。” 掛了电话,关文湖打开门,看到陈涛正在办公室的另一端,对著电脑傻笑。 “你,陈涛是吧,来我办公室!” 陈涛一路小跑。 “老板,您找我。” 关文湖满脸和善,笑了笑:“坐,给你详细说说我的设想,一定要把方案做好。” 045 竞標 “许老板,影视基地的事情还顺利吗?” 歌舞厅里,汪雷正给许永安倒酒。 汪雷和汪军此时还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几经辗转才找到金主,正踌躇满志准备大干一场。 “很顺利,下周就要竞標了。” “我们兄弟俩,有些心里话想和你说。” “讲啊,我们之间就不要客气了。” 汪军看了身边的汪雷一眼,眼神飘忽。 “老实说,我们不该把这件事告诉你。但影视基地的事情更重要,如果你拿下,我们兄弟俩也能跟著吃肉。” “还是我说吧,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 汪雷把汪军赶到一旁,坐在许永安身边。 “我想知道,张明鑫承诺出资多少?” 按理说,许永安和煤老板张明鑫的合作,既然决定了藉助华艺影业的壳来操作,具体细节不该瞒著两兄弟。 但汪军和汪雷全然不知。 许永安斜眼看著汪雷:“张明鑫是你们的金主,这都没告诉你?” “没有,他对我们一直很防备。” “告诉你们也无妨,整个项目总共一个亿,我和他各出一半。当然了,这笔钱只是资金证明,给浙东那边验资之后原路返还。” 许永安摸著手上的金戒指,淡然地说:“真到了建影视城,一期只需要几百万。” “您的钱准备好了吗?” “什么意思?你还怕我拿不出这些钱?” 汪雷毕恭毕敬给他倒了杯酒。 “我的意思是,您准备好了钱,张明鑫却未必。他这个人总是出尔反尔,坑了我们很多次了。” 汪军补充道:“我们两个是真的想翻身,不然也不会跟你合作。” 舞厅里走来一群衣著清凉的女人,许永安却没看一眼,盯著汪军汪雷两兄弟。 “你们的意思是,事情办成了,他也不出钱?” 许永安喝了口酒:“这对他有好处吗?事成了却不出钱,他有毛病啊!” “不是不出钱,事情办好了,他又该变卦,狮子大开口。先前说的是五五分,搞不好要变成四六分,三七分。他吃定你一时拿不出剩下的五千万,一定会趁机狠狠压榨你。” 汪雷说得真切:“我们俩就被他这样坑过很多次。说好的给我们注资,结果现在变成给他打工了。” 这个问题,许永安从没想过。他以为煤老板都像赵天来一样,非常容易操控。 五千万现金,是他和背后的老板一时间能拿出的最大数额。 如果张明鑫真的狮子大开口,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们找我来,想必有解决办法了。” “你们各自先把钱转到我们华艺影业的帐户上,这样不就行了。” 许永安大笑:“你们当我傻吗?万一你们两个卷钱跑了,或者和张明鑫串通好,我去找谁要钱?” 汪军板著脸说道:“帐户给你管就是了,財务章、法人章都放在你手里,我们想卷钱也卷不走。” “你们说真的?” “真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昏暗灯光的照射下,汪雷的表情变得无比坚毅。 “我们要翻身,要赚钱!这么好的机会,不能再让张明鑫出尔反尔了!” 许永安思忖片刻,不停揣摩两兄弟的表情。 “张明鑫会同意吗?” “这话要你来说,他不会听我们的。如果他把钱转过来,就证明他真想合作。” “要是不转钱,你也能提前想对策,对你没损失。” 並没发现这两兄弟有什么异常,他们说的话也没问题。如果张明鑫是个出尔反尔的小人,这两兄弟势必要投靠新的金主。 许永安自信地认为,他就是两兄弟的首选。 “好!我信你们两个。” 三个人喝光了酒,离开舞厅。 汪军和汪雷目送许永安的车驶离,慢慢走到停车场,敲开了一辆奥迪的车窗。 “戴哥,晶哥,这孙子信了。” …… 其实,张明鑫是个对钱极其不敏感的人。他嗜赌成性,喜欢暴力手段解决问题,唯独对钱看得很淡。 这次关文湖挖了个大坑,就等许永安自己跳进去。 这两人势同水火,恨不得把对方赶尽杀绝。 许永安说,只要关文湖还活一天,我就吃不下大陆的影视圈市场。 关文湖说,许永安对我不重要,但没有许永安,对我很重要。 陈涛做好方案,在关文湖的办公室里等待批示。 “做得不错,应该没问题了。” “老板,我说句不该问的话。”陈涛又转著小眼,猥琐地说道,“这么大的项目,是不是应该提前疏通一下关係?” 关文湖满脸无奈:“这次的负责人油盐不进,必须要招標。” “这么铁面无私?” “唉,所以我发愁啊!” “您別愁,咱这个方案还是很有竞爭力的。” “知道了,你去忙吧。” 关文湖摆了摆手,闭眼靠著椅子假寐。 几分钟后,他拿起电话。 “老戴,华艺那边怎么样了?” “钱到帐了。” 陈涛偷偷溜出办公室,找了个小卖部的公用电话。 “老板,关文湖確实没办法了,走不通关係,一心指望招標呢!” …… 投標当天,孙爽带著一份全新的方案到了余杭,在標会门外碰见了汪军。 两人没见过面,但都知道对方的身份,礼貌地点头示意。 汪雷把许永安骗到了晋阳,说是张明鑫的暗中安排,三个人要在同一个地方,免得结果出来后,有人把钱捲走。 许永安志在必得。 按照陈涛的消息,关文湖的预算只有三千万,方案规划得稀烂,根本没有实力与他一战。 他便放下戒备,跟著汪雷一起到了晋阳。 张明鑫在晋阳饭店最大的包间摆下酒宴,三个人边吃午饭,边等待汪军凯旋的消息。 然而,等来的却是不速之客。 关文湖在赵天来和戴佳的陪同下,推开了包间大门。 “各位,吃著呢?” “你是谁?” 张明鑫不认得关文湖,瞥见许永安一脸怒气的看著他。 “我叫关文湖。” “你就是关文湖,在晋阳还敢这么猖狂,我的门你隨隨便便就推开了?” 关文湖双手背在身后,满脸桀驁的笑意。 “不是冲你来的。”他指著许永安说道,“我和他有笔帐要算。” 张明鑫满脸横肉,轻蔑地哼了一声。 “在我的地方,找我的合作伙伴算帐,想什么呢?” “合作伙伴?你指的不会是衡甸影视基地吧?” 戴佳把中標確认函扔在桌上,张明鑫文化水平不高,读起来磕磕绊绊。 许永安一把抢过,纸上清清楚楚写著,中標单位:岱岳影业有限公司。 此时,桌上摆的像砖头一样的大哥大响了,张明鑫按下接听键。 他应了几声,脸色越来越难看,把大哥大重重摔在桌上。 满屋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满头冷汗的许永安。 046 真相的碎片 嘶啦—— 许永安撕毁了中標確认函。 他眉头团在一起,恶狠狠瞪著关文湖。 “少来骗我。” 许永安说话时,两腮肌肉隆起,几乎要把牙咬碎了。 虽然嘴上逞能,但他心里清楚,一定是竞標的事出了问题。 余光瞄见张明鑫的脸色极差,许永安站起身。 “我去核实。” “站住!” 张明鑫拿起大哥大,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刚才汪军打电话,说中標的是关文湖。” “是吗?等我去余杭找他,弄明白怎么回事。” 许永安定了定神,用手梳理好油头,抻了抻身上的衣服。 他努力不让別人看出,他已经慌了。 问题究竟出在哪? 陈涛的消息有误?还是自己的方案不够好? 又或者,於兴舟早就和关文湖勾结在一起了? 来不及想这么多,眼下对於许永安来说,最重要的是离开晋阳。 他刚要出门,被戴佳伸手挡住去路。 关文湖像个笑面虎,指了指许永安的座位:“回去坐好,听我好好讲讲,你到底是怎么输的。” “这不是京城,你別太放肆。” 许永安转头看向张明鑫,眼神中颇有些求救的意味。 但张明鑫没理他。 昨天他已经听到消息,关文湖不知动用了什么关係,把赵天来的罚金降到了两百万。 赵天来交完罚款,相关人员撤走了封条。 张明鑫出身草莽,一路拼杀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在许永安的唆使下,他动用了全部能量才把赵天来的扳倒。 没想到,关文湖三言两语就解决了。 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他不是傻子,明白关文湖的背景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他已经后悔听信了许永安的鬼话,和关文湖竞爭影视基地。 “让他说,我倒要听听问题出在哪了。” 张明鑫稳坐如钟,满脸横肉拧在一起,脸色十分难看。 戴佳推了一把,许永安踉蹌著坐了回去。 “你这个人就喜欢玩脏的,派人去我公司应聘。” 关文湖隨手拉起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满脸嘲讽看著许永安。 “但陈涛是个傻子,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我的方案是一亿五千万的投资额,比你多。” 许永安瘫坐在椅子上,表情还在硬撑著,只是眼神逐渐呆滯。 “我就不明白了,你好好做你的房地產生意就行了,为什么总和我过不去呢?” 关文湖走到许永安身边,左手搭在他的头上,胡乱抓了几下。 油头被抓成了鸡窝。 “再给你个机会,老老实实滚回港岛,我可以放了你。” 虽然这些年已经转型成了生意人,但许永安毕竟是江湖上混出来的,不会被关文湖三言两语嚇住。 “不过是丟了个標,你有多大本事,还想把我赶尽杀绝?” “考虑好了?最后的机会也不要了?” 关文湖弯下腰,双眼露出阴狠,脸上的笑容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摧残著许永安的神经。 他到底还有什么资本? 他到底要做什么? 许永安想不通。 “你以为我身后没人?” “哟,背景雄厚。”关文湖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的意思是,就赖在大陆不走了?” 许永安咬咬牙,心一横。 “看来你下定决心,要和我斗到底了?” 关文湖一阵大笑。 他轻轻抚摸许永安的头髮,像逗弄一只顺从的小狗。 “跟我斗,你有那个实力吗?” 没等许永安反应过来,关文湖对著汪雷大吼一声。 “把他让你干的事说出来!” 汪雷咽了口唾沫,抬头看看气势汹汹的关文湖,又垂下了头。 看见他犹犹豫豫的模样,关文湖心说,你小子还真是个好演员,当影视公司老板有点屈才了,应该好好磨练演技,早晚是个影帝。 身旁的张明鑫已有些云里雾里,不知道汪雷要说些什么。 “鑫哥,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 汪雷神色紧张,嘴角都有些颤抖。 “我们兄弟俩绝对没有坑你的想法,我也是今天才想明白,我们被骗了。” 汪雷指著许永安。 “公司的財务章,在他手里。” 这是一句千真万確的实话。 只不过,是真相的一小部分。 华艺影业的银行帐户和公章確实都在许永安手里,但汪雷丝毫不提前因后果。 “鑫哥,我们想了很久,觉得这样有问题。一开始以为,都是为了拿下影视基地的项目,把钱放在一起,用起来方便。” “但明摆著影视基地的项目就是个幌子,他知道拿不下来,却还把控著银行帐户……” 汪雷说的依然是实话,只不过,这些碎片化真相无不指向了一个谎言。 他让张明鑫相信,许永安的目標不是影视基地,而是他的五千万。 “不用说了,我不计较。” 张明鑫拍了拍汪雷的肩膀,挤出个笑容。 闻言,许永安的表情也鬆弛下来。 “我说的不计较,不包括你。” 沙包大的手掌相互拍了拍,拿起桌上的餐巾蹭去了油,张明鑫翘起二郎腿,平静地望向许永安。 “他说的这些,你认不认?” “这……” 许永安探著身子刚要解释,迎面扔来一只酒杯,从他耳边飞过。 “问你话呢!是不是真的!” “这里面有误会,他们不是这样和我说的……” “你告诉我,帐户是不是在你手里?” 许永安瞪著眼睛,满脸怒气却不敢发作。他猜出,这一切都是关文湖的圈套。 但现在恐怕没人愿意听他解释。 他壮起胆子,挺了挺瘦弱的胸膛。 “在我手里,但你要相信,坑你对我没有好处。容我解释……” 张明鑫一掌拍在桌面上,对著屋外大吼了一声。 …… 傍晚的矿井被一片黑色云雾笼罩,眼看就要下雨了。 刚刚从井下出来的工人们赤裸著上身,蹲在矿坑角落里,举著水壶大口灌水。 关文湖站在高处,慵懒地看著百米之外的工人。 他身后是一片荒野,方圆几里不见人影。 十几辆车並排停下,几十名面目凶恶的壮汉围在车边,等待张明鑫的命令。 除了呼啸的风声,只剩下许永安的哀嚎。 关文湖和戴佳靠在车边,等著张明鑫走到面前。 “这次算你帮我了,我欠你个人情,以后用得上我就说话。” 张明鑫叼著烟,双手抱胸,两腿叉开很远。虽然他嘴上说著认怂的话,却还倒驴不倒架,硬装出大哥样。 “影视基地的事呢,不打算做了?” “你都中標了,我还怎么做?” 关文湖笑了笑,拿出一支烟递了过去。 “咱俩不一定非要做竞爭对手,也可以是合作伙伴。” “你想怎么做?” “你和赵天来一人出一半的钱,咱仨合作。” “当真?” 关文湖给自己点上烟,把打火机揣进裤兜。 “我大老远跑到晋阳来,就为了和你逗闷子啊?”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比起赵天来,我更喜欢和你这样的人合作。他就是个纯粹的生意人,但你是江湖人。” 从张明鑫的脸上能看出,这句话让他十分受用。 “这份情我记下了,以后咱慢慢处。” 张明鑫笑了起来,指著远处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的许永安。 “你想怎么弄他?” 关文湖摆了摆手,拉开车门。 “你们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 047 活著 在关文湖的安排下,江文的导演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也放在衡甸影视基地拍摄。 江文和霍廷肖闭关了近半个月,拿出一份近乎完美的置景设计图。 戴佳和严晶这两个京城老炮儿,被关文湖任命为影视基地的负责人。两人对接好设计院和施工单位,很快就在衡甸动工,建起了影视基地一期影棚。 至於华艺影业,反水背刺了许永安后,关文湖兑现了承诺,注资五百万,让他们拍起了电视剧。 …… “还在写剧本?” “写完了,只是拿不准这部片子应该用什么风格拍。” 合上笔记本电脑,关文湖伸著懒腰走到落地窗边,发现对面的高楼已平地而起,再有几个月就要封顶了。 於菲虹穿著一件真丝睡袍,湿漉漉的头髮垂落肩膀,额头上的水珠晶莹泛光。 她伸出双手抱住了关文湖,脸贴著结实的后背。 “才忙完影视基地的事,休息几天吧,不要把自己累坏了。” “你在华夏饭店住了半年多,没发现外面的变化越来越快吗?” 关文湖指著窗外的工地。 “这是时代的变化太快了,我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用最快的速度在圈里站稳脚跟。” “你还没站稳脚跟?前两天老谋子找你买版权,最后不也把他说得心服口服?” 於华的《活著》一经发表,就被几个著名导演盯上了,兴趣最浓厚的莫过於老谋子。 他听说关文湖早就买下了小说版权,主动上门谈了几次,甚至拿出了他为《活著》构思的分镜头,企图说服关文湖。 两人一度激烈爭论。 老谋子说,这种悲惨到极致的故事,就要用更多的固定镜头,更多的中景,以陈述的方式,把福贵悲惨的一生娓娓道来。而这种呈现方式,是他所擅长的。 但他的导演构思被关文湖驳斥。 关文湖说,老谋子的想法固然优秀,但如此悲愴曲折的故事,应该把视觉重点放在人物內心的表达。 要用许多近景,和节奏更强的运动镜头,让观眾走入人物的內心。 他拿起纸笔画了几张分镜头,景別越来越紧,组接的衝击力极强。 “这场戏一定要让观眾篤信,福贵和有庆的生活会越来越好,这样之后有庆的死讯,才能让他们撕心裂肺。” 老谋子缩成一团,看著分镜头沉默良久。 “不得不承认,你说的有道理……” 关文湖看著老谋子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心,他想到个办法。 “要不,这部片子咱俩联合执导?” 女主角的人选毋庸置疑,就是龚丽。 如果关文湖既抢走了《活著》的版权,又让龚丽参演,老谋子一定要憋屈死了。 他不想在圈里树敌。 不如顺势卖个人情,又能藉助老谋子的人气,把这部片子捧上神坛。 如日中天的国际大导老谋子,和刚刚在坎城崭露头角的关文湖,两人共同执导火爆文坛的《活著》。 无论是票房还是奖项,势必远超《空中小姐》。 老谋子咬著嘴唇思索良久。 他们这批第五代导演,毕业后各自分配到了不同的电影製片厂。 那时候有一套標准的晋升流程,新人先做导演助理,熬个一年半载晋升副导演。 如果表现好,再过个三五年,就有机会成为联合导演。 联合导演之上,才是导演。 老谋子是个对艺术热爱到癲狂的人,年轻时为了买个相机,不惜卖血。 他已然功成名就,如今让他变成联合执导,这不是越活越回去? 但他真喜欢这个故事。 老谋子狠狠拍了下大腿,下定了决心。 “联合就联合!” 一阵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於菲虹抬手拉起窗帘。 “能让老谋子这么爭强好胜的人,同意和你联合执导,还要怎么站住脚?” 关文湖轻轻拉开绑带,於菲虹身上的睡衣丝滑垂落。 “还想征服更多的人。” “你……能不能別再征服女人了……” 於菲虹脸颊緋红,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渐渐迷乱。 “和你说过了,我不会守著一个女人过一辈子。” “我不甘心。” “我不属於你,但我们拥有彼此。” 於菲虹闭上眼,她的精神已经放弃了挣扎。 未来是飘渺的,但眼下的快乐是真实的。 一夜疾风骤雨之后,酒店园里刚栽下的小树倒了一片,工人们赶在天光乍亮之前,抓紧把园修復如初。 关文湖一大早赶往京都饭店,《阳光灿烂的日子》剧组今天开始选角。 因为长相酷似少年江文,又有一身漂亮的肌肉线条,皮肤黝黑充满野性的夏宇,早被江文选中,扮演男一號马小军。 女主角米兰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选。 江文说,要不就让叶小敏演。 关文湖不同意。 他说,米兰的身材肥而不腻,是健康的,富有生命气息的美。叶小敏不行,她的腰太细,眼神太勾人,会把隱晦的情竇初开变成低俗的勾引。 但他还是给於菲虹安排了一个角色,戏份不多的於北蓓。 “毕竟是你的人,这么小的角色,行吗?” “没事,她喜欢演戏,不挑角色大小。” 此时,屋里只有江文和关文湖两个人。 “关导,我说句不该说的,一个剧组里两个女人都是你的……你、你这让我,很、很难办啊!” 江文指著主创名单,上面写著:製片人孙爽。 “有什么难办的,你就正常拍你的戏。” “这、这他妈要是出点事,俩女的在现场因为你,大、大、大打出手,我帮谁啊!” 江文捂著头,一脸苦闷。 关文湖笑著说道:“放心,她俩打不起来。” “啊?她俩还不、不知道呢?” “知道,只要你別在现场叫她们大嫂二嫂,肯定不会出乱子。” 江文默默抽了口烟,眼神里满是羡慕,还有一丝费解。 他小声嘟囔:“到底他妈怎么做到的呢……” 一阵敲门声,把江文拉回了现实。 选角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关文湖瘫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直到所有面试的演员都离去。 江文安排了酒局,却被关文湖推辞。 他开著车到了电影学院附近的一家饭店,手里捧著一个巴掌大的礼盒。 这是他在法国时,特意买的一支钢笔,准备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周川吉。 关文湖推开包间门,看见周川吉笑呵呵地朝他招招手。 “周老师,我来晚了。” “不晚,快坐。” 周川吉指了指他身旁的空座。 屋里的人除了周川吉的家人,还有他的得意门生,田壮和老谋子。 关文湖一落座,坐在他左手边的老谋子凑到他耳边说道。 “关导,我想了想,《活著》这片子,我还是不能和你联合执导。” 关文湖闻言,微微一怔。 好歹是个著名导演,不应该出尔反尔。 “为什么?” “我肯定比你拍的好。” 048 老谋子,你的电影很一般 老谋子的表情酸涩难言,或许这番话他演练了很久。 毕竟一个早已成名的前辈,开口向年轻人抢夺电影的拍摄权,这本身就有些丟脸。 更不必说,小说的版权在关文湖手里。他的做法,像是个穷横无理的乞丐,挡在別人家门口讹诈。 老谋子说完话,尷尬地转过头,给自己倒了杯饮料。 “今天是周老师的寿宴,工作的事咱们改天再谈。” 坐在关文湖右手边的周川吉,听见两人的交谈后,投来好奇的目光。 “怎么,你俩聊上工作了?” 老谋子点了点头,表情有些不自然。 “周老师,我想从关导手里买个版权。” “什么版权?” “最近特別火的那个小说,《活著》。” “这小说我看了,故事很好啊!” 周川吉放下筷子,脊背靠在椅子上,兴致盎然地说道。 “你別说,这个故事还真適合一谋来拍。文湖,你买下版权了?” 换了別人,关文湖一定认为,他在和老谋子唱双簧。 但他了解周川吉的为人,从来是艺术大过天。如果老谋子想靠周川吉来施压,势必被臭骂一顿。 “周老师,小说还没发表的时候,我就已经买下版权了。而且剧本刚刚定稿,过段时间就筹备。” 周川吉显然对此事不知情,他脸上诧异的表情装不出来。 以前聊电影的时候,关文湖对扎根於华夏乡土的故事並不感兴趣。《活著》这故事里所展现的,本质上还是个乡土悲剧。 “你怎么对这样的故事感兴趣了?” 周川吉的家人早就习惯了这个性情怪异的老头,听见他在寿宴上忍不住谈起了电影,纷纷低下头吃饭,视若无睹。 “不如先听听张导的想法,看看他为什么感兴趣吧。” 明摆著,老谋子想在周川吉面前引出这个话题。 毕竟他是周川吉的得意门生,周川吉的家人早已与他熟识。 在他对面的田壮,也是他的同学、多年好友,说也是他请来的帮手。 关文湖能拍电影,周川吉的帮扶功不可没。 想必,他要卖周老师一个面子。 老谋子凝神静气,缓缓开口。 “福贵这个角色,把华夏人几千年来的苦都说尽了。这样的故事有力量,能打动人,还能让人从故事里跳脱出来,对自己的生活进行思考……” 周川吉深知,老谋子並不是个喜欢挖掘精神內涵的导演,他擅长抓住某种痛点,用他独特的视觉美学,让观眾在电影院里沉浸在震撼之中。 “我觉得,你要是延续《菊豆》和《大红灯笼高高掛》的路数拍这片子,能成。” 眼见周川吉点了点头,老谋子朝田壮使了个眼色。 “周老师,我觉得这个故事適合谋子拍。那种独特的乡土影调,除了他也没人拍的出来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周川吉心驰神往,似乎老谋子的成片已经在他眼前呈现。 “文湖,我觉得你更適合拍那种具有探索性的电影,你擅长用角度独特的视听语言,讲一个离奇的故事。” 周川吉的语气愈发柔和。 “像《活著》这种故事,只能用传统的敘事角度,给你拍有些大材小用了。” 关文湖笑了笑,沉默了一会。 周川吉是他的贵人,按理说,这面子无论如何也要给。 老谋子拍的《活著》实属不可多得的好电影,换他来拍未必能够超越。 但他心里忽然冒出个想法:你老谋子是不是有点太不把我当人了? 给了你联合执导的机会,还要得寸进尺? 我他妈重新活了一次,凭什么惯著你? 关文湖给周川吉倒了杯酒,躬著身子说道:“周老师,要不明天我拿著剧本去您家里,先请您指正,咱们慢慢谈。” 端起酒杯,周川吉犹豫了。 从关文湖的表情里能看出,他极度不情愿。 关文湖和老谋子,一个是他的得意门生,另一个是他亲手扶持起来的后辈。若论拍电影的水平,恐怕关文湖还要更胜一筹,肉眼可见的天赋几乎要溢出。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难以取捨。 周川吉眯著眼睛笑了起来:“我相信,这部电影交给你们两个之间任意一个人来拍,都是一部优秀的片子。” 老头一仰脖,烈酒入喉。 “你们两个自己商量,我不掺和。” 田壮刚想端起酒杯说几句,听见周川吉的態度,连忙坐下,向老谋子递了个眼神:別再说了。 沉默无言的老谋子干了一杯白酒,脸憋得通红,双眼直愣愣盯著面前的空酒杯。 过了好一阵子才开口:“关导,还是把版权卖给我吧。” “张导,这就有点欺负人了。” 关文湖平静地看著他。 “这个故事,你拍不了。” 席间一阵沉默,眾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静待这两个男人的对决。 不是他们冷漠,不愿意出面打圆场。 谁不想看两代导演之间的碰撞? 只有田壮看不下去,他性情耿直,生怕老谋子犯起倔驴脾气,毁了周川吉的寿宴。 “关导,谋子的意思是,这个类型他更擅长一些,不是否定你。” “我就是这意思。” 老谋子梗著脖子,两片薄唇抿在一起。 “这个故事,我就是比你拍的好。” “我承认,你之前的片子拍得確实不错,但你不觉得,你一直在炫技吗?这种走进人心的故事,一味炫技就会毁了它!” 一股脑把心里的话吐露出来,老谋子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关文湖举起酒杯敬了周川吉:“周老师,既然张导坦诚,我只能和他探討一番了。” “老谋子,其实你的电影,拍得很一般。” “什么?”老谋子瞪起眼睛,“你说什么?” “你说我炫技,你不炫技吗?” 关文湖从上衣兜里掏出烟盒,重重拍在桌上。他点上一支烟烟说道: “你那《大红灯笼高高掛》,用了那么多对称构图,高墙大院压抑透顶,把华夏最喜庆的红色变成了性压抑和仇恨的化身,让外国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他们想看到的东西。” “华夏是丑陋的,对人充满恶意的,看到这些他们就满意了。你这確实不是炫技,你这是无耻!” “这么多部片子了,你的视听语言有变化吗?从《黄土地》当摄影开始,你就用那套传统水墨的构图,远景到中景,中景切近景,人物说话就拍特写。” “电影只能这么拍吗?好莱坞和欧洲在几十年前就把这东西玩烂了,你还捧著老黄历不思进取。” “我觉得方枪枪说的没错,你就是个顶级的电影装修大师,用你那极致的画面构图,把一个好故事讲的稀烂。” “我都能想像出来,要是你拍《活著》,肯定讲一个线性故事,先从福贵在赌场输了家业开始,一直到最后家破人亡,把他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一点点剥夺。” 关文湖越说越兴奋。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认为,苦难就是生活中的一部分,活著本身就是活著的意义?” 老谋子被一连串的揶揄惊到失语。 他本就嫉妒关文湖的才华,但又不能承认。 毕竟他和陈楷哥才是资歷更老,更有成就的导演。 可是,关文湖的话,他又不得不认同。 老谋子支支吾吾:“这……这並不矛盾,苦难本身……它……” “好了谋子,別说了。”田壮站出来打圆场,“关导,你说的都对,如果你来拍,会怎么处理?” “非线性敘事,把故事分为不同的敘事角度。福贵和家珍夫妻两个是一条主线,成年后的凤霞和二喜是另一条主线。” 关文湖挥舞著双手,不自觉地进入到了戏痴的状態。 “这两条线先不做交叉,各自讲述,中间把有庆穿插进来。前半部分的幸福过后,两条线逐渐交织在一起,观眾会在幸福的余暉里慢慢察觉到不对劲。” 他猛一拍桌子。 “在两条线完成碰撞的那一刻,所有的悲剧几乎同一时间爆发出来。我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撕碎给人看,让观眾在那一刻意识到……” “苦难是场意外,而不是生活的必然。” 关文湖逐渐冷静下来,给周川吉倒了杯酒。 “周老师,您和我说过,电影导演在某些时候,和教师的责任差不多。不能为了自己的表达,而忽略对观眾的影响。” 周川吉点点头:“你还记得。” “您的教诲我铭记於心。我不希望我们这一代导演还拿苦难当作表达的工具,更不希望几十年后的人,在对生活麻木之后,连看电影都不能逃避生活里的艰辛。” “电影应该是拍给观眾的一场梦,让人暂时忘掉苦难。或者,摆脱苦难。” 屋里静得让人害怕。 周川吉沉著脸,思忖良久。 “你说得对。一谋,放弃吧。” 一旁的田壮完全被震撼到了。 关文湖的拍摄思路算不上新颖,很多年前就有国外导演尝试过,震撼到了观眾。 但他的语气和神態中透出的自信,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让人难以控制地陷入进复杂的情绪里。 听过之后,难以控制地激动起来,好像身体里有一团火被点燃。 “谋子,听周老师的吧。” 田壮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老谋子嘆了口气,挣扎地点了点头。 关文湖拎起酒瓶,起身给老谋子倒了杯酒。 “张导,这次对不住了,《活著》必须我来拍。” 049 女一號 老谋子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要是今天没有主动出击,按照之前和关文湖谈好的合作方式,至少还能联合指导。 他虽然需要荣誉和票房,作为一名有追求的导演,他更希望能拍摄一部被人喜欢的电影。 《活著》的故事,他一眼就爱上了。 此刻他的脸色极为难看。 关文湖似乎看穿了老谋子的心事,缓和下语气说道:“张导,你实话和我说,是不是有人在背后鼓动你,把小说的版权抢走?” 老谋子一愣,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 “你怎么知道?” “是不是一个港岛人找你,打算给你投资?” “是,你认识那个人?” 关文湖给老谋子递了根烟,主动给他点上。 “许永安吧?” 老谋子点点头。 “我找人打听过,他在港岛確实是投资电影的。这片子他给我投资三百万,我算了算,大概差不多。” 关文湖笑了笑,把和许永安的故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唯独没提,他给许永安设下圈套的事。 本以为许永安会就此偃旗息鼓,逃回港岛。 没想到,他还在京城。 看来要不死不休了。 “张导,刚才咱俩的討是学术之爭。我有些激动,你別往心里去。” 关文湖主动举起酒杯,满面堆笑。 他本就不想和老谋子为敌,日后想建立自己的电影帝国,少不了老谋子的帮衬。 况且,这次意外是许永安在背后捣鬼。 他更要把老谋子牢牢抓在自己身边。 见关文湖的神色缓和下来,老谋子老脸一红,憨笑起来。 “这事怪我,本来答应好了联合执导,让一个外人挑唆几句就变卦了。” 老谋子一饮而尽。 “这杯酒算赔罪了。” “张导,我手里还有很多小说的版权,你挑一个拍吧,我给你投资。” “这……” 关文湖的大度让他始料未及。 “这合適吗?”老谋子看了看周川吉,又看了看一脸羡慕的田壮。 “没什么不合適的,我就是想把咱们华夏电影的市场做起来。要是只为了赚钱,谁愿意受这个累啊!” 关文湖又拿著酒杯走到田壮身边。 “田导,您也別閒著,歇了这么多年,该拍部片子了。” 田壮刚要说话,关文湖抢先道:“但是咱先说好,某些题材千万別碰。” 这几年田壮一直在打磨一个剧本,讲的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段故事。但因为题材过于敏感,迟迟拉不到投资。 他本以为关文湖能像对待老谋子那样,毫不犹豫就答应投资。 “確实有个电影,內容多少有些……” “田导,你说拍电影是表达重要,还是故事重要?” 田壮想了想,说道:“我觉得都重要。” “如果因为你一意孤行,为了在电影里表达一些不能摆上檯面说的观点,从而丧失了表达的机会,你觉得值吗?” 关文湖怕田壮一时间没听懂,连忙补充:“有些內容不能拍,拍出来电影不能上映,还会给你个十年禁令,到时候再想表达都没机会了。一个导演一辈子能拍几部片子?前三十年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六十岁后身体顶不住了。满打满算,也就二三十年。千万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就失去三分之一的艺术生命。” 田壮纳闷,自己闭门写的剧本还没给其他人看过,为什么关文湖能把话说到他的心里。 就像拥有了预知的能力。 关文湖回到周川吉身边坐下,一个想法在头脑中涌现。 “周老师,我想成立个艺术电影投资基金,给更多导演一个拍片的机会。” 他脑子转的飞快,迅速把头脑里七零八落的想法拼凑起来。 “《空中小姐》火了之后,民营影视公司越来越多,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半路出家,只想在电影行业里赚一波快钱。科班出身的导演如果和他们合作,势必要面临一个问题,是赚钱还是艺术。” 周川吉打断了他。 “我觉得,一部好电影,一定可以兼顾。” “当然,但您是电影泰斗,知道什么样的电影能兼顾。那些民营老板可不懂,他们一定会跟风。《空中小姐》火了,他们八成要拍个《火车小姐》、《轮船妹妹》。这样做,对电影市场一点好处也没有。” 周川吉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你的想法是对的,你打算怎么做?” “我每年从公司的利润里拿出一部分,作为基金会的拨款,儘可能多投资一些成本较低的艺术电影,然后投到外国大大小小的电影节。” “这种电影的票房很难预估,你要做好赔钱的准备。” 关文湖笑了笑。 “周老师,我能有今天,全靠您的扶持。如今我也有机会扶持后辈了,一定不计代价。” “那你回去好好计划一下,我和学校领导提一嘴,看看有没有合作的机会。” 看著周川吉颇为受用的模样,关文湖心里乐开了。 每年拿出几百万投资十几部小成本电影,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想做华娱电影教父,只靠成就还远远不够。 把年轻导演收入麾下,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田导,要不就从你的电影开始吧!” 田壮一愣,他刚才听得入神。 “除了那个故事,我手上没剧本了。” 关文湖笑了出来。 “我手上那么多版权,你也挑一个。” …… 关文湖把自己关在房里半个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头髮疯长如稻草,鬍子拉碴像个流浪汉。 以至於叶小敏再见到他的时候,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大笑起来。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关文湖指著桌上厚厚一摞分镜头手稿。 “这部电影,我一定要再破纪录!” “那你也不至於这么拼,身体还要不要了?” 叶小敏轻轻抱住了他,右手在他背上轻轻摩挲。 闻见他身上的汗味,叶小敏竟有些动容。 “你要是不那么嫌弃我,可以让我帮你分担的。” 关文湖拨开杂乱的空瓶,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灌下一大口后精神起来。 他望著叶小敏梨带雨的脸蛋,笑了笑。 “为什么说我嫌弃你?” “还用说嘛,咱俩心知肚明。” “创作是很私人的事,別说你帮不了我,就算我和老谋子一起拍,他也帮不了我。” “那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叶小敏小心翼翼地拿起几张分镜头,看著草图上流畅的线条,寥寥几笔便勾勒出让人难忘的画面。 “演员定好了吗?” “正要和你说呢。” 关文湖略有些愧疚,温柔地拉著叶小敏的手坐下。 “这部电影,你演个配角好不好?” 说完,他静静看著叶小敏的双眼,等待著回復。 他想了好几种可能: 叶小敏勃然大怒,怒斥关文湖卸磨杀驴。 或者娇滴滴地钻进他怀里,展开温柔攻势,爭取女一號的角色。 最乐观的结果,也是叶小敏假装平静,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生闷气,然后发誓再也不相信男人的鬼话。 马上就要拍摄第二部电影,这是关文湖教父之路最关键的一步。 在这个节骨眼决不能后院起火。 不管叶小敏的反应如何,他都想好了应对策略。 “从主角到配角,確实不容易接受。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咱俩再討论。” 叶小敏撩开裙角,把腿翘了起来,满脸笑意看著关文湖。 “配角就配角。” “真的?不生气?” “只要是你的电影,演什么我都不在乎。” 关文湖听后大为感动,伸出打手抓住了叶小敏的衣角,用力一拉。 “感谢支持,无以为报,只能卖卖力气了。” 叶小敏娇喘著捧起关文湖的脸:“我是你的合伙人,休想把我甩掉。” …… 京城使馆区旁边,刚刚开了家乔治亚餐厅,只有零星几桌客人。 关文湖走了进去,看到龚丽手里攥著一杯酒,正看著窗外发呆。 “怎么了大明星,没等我,自己先喝上了?” 龚丽回过神,微笑著回应。 “关导说话不算数。” “我怎么了?” “说好找我拍戏,我等了这么久,你也不给我消息。” 关文湖拉开椅子,脱下西装外套坐了下来。 “老谋子没和你说吗?这部电影的女一號非你莫属。” 龚丽眼色一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 050 当恋爱中的女人想要结婚 察觉到龚丽的异样,关文湖招来服务生点菜。 他拿起桌上的红酒,给龚丽倒了一杯。 “怎么了?老谋子没告诉你?” 龚丽用手抚动长发,轻轻嘆了口气,双手抱在胸前,修身的黑色衬衫显得更为侷促。 “关导,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 “嗯……你们男人都害怕婚姻吗?” 龚丽说完,伸手在脸上抓了几下,神色紧张起来。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餐厅里昏暗的顶光把龚丽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不能粗暴地用性別来划分。” “那你想结婚吗?” 关文湖笑著摇摇头。 “我这辈子不可能结婚的。” “你看,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话。” 龚丽的小腿叠在一起,不安地晃了几下。 “也不知道你们男人为什么这么狠心,能轻而易举说出这句话。” 她转头看向窗外,屈指放在嘴边,眼神黯淡无光。 不必多说,关文湖早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不想扯进別人的感情生活,尤其是龚丽和老谋子。 龚丽像是自言自语:“有时候真想一拍两散,但又狠不下心。” 她猛然转过头,问道:“你说我该不该和他一刀两断?” 关文湖尷尬不已。 “你们的事我也不了解,就不给你建议了。” “你不是不了解,你是因为太了解,不敢面对。”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龚丽瞪著眼:“你看,你们男人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在我看来,婚姻不过是一张纸,可能没那么重要。” 龚丽眼眶红了。 “男人从小被规训,要勇敢,要有担当,要负责,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关文湖挑起一块烤肉塞进嘴里。 “这些规训確实能成为奋斗的动力,但男人不是永动机,也需要休息。婚姻,是男人为数不多可以选择逃避的责任,所以请你谅解,有些男人的生活实在是太累了,他想逃避。” 龚丽先是满脸不悦,但她听著听著,脸色逐渐缓和了。 过了半天,她噗嗤一笑。 “我还是太低估你了,能拍出那么梦幻的电影,果然满嘴歪理,想和你爭论都做不到。” 关文湖神色轻鬆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你和老谋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作为一个同样被规训了三十年的男人,我也很想逃避。” “所以,这就是你在不同女人之间穿梭,但又绝不负责的理由?” 关文湖的风流韵事,在小圈子里早已不是秘密。 反正大家差不多都一个鸟样,谁也別站在道德制高点。 “我当然会对她们负责,除了那张纸,我什么都可以给。” 龚丽似乎听到了同样的说辞,同样的语气,脸色骤变。 她像个独守空房的女人,痴痴地望著窗外,等著远行的男人回来。 关文湖看愣了。 “你现在就是电影里的人物,一模一样。” 提起电影,龚丽脸色稍缓,才想起今天约关文湖见面的正事。 “既然这么像,还不赶快找我合作?” “当然要找你合作,女一號非你莫属。” 龚丽埋头吃了几口,“你把老谋子驳得哑口无言,真有你的。他现在听到你的名字,都会浑身一颤。” 她的话锋还是会不由自主转到老谋子身上。 关文湖不想再和她谈论痴男怨女的伤心事,又说回电影。 “我正在等霍廷肖设计美术方案,等我们在衡甸影视基地搭好景,你要节食了。这个角色大多数时候都是柔弱的,还有些憔悴。” 龚丽嗔笑:“你嫌我胖啊!” 她一笑,丰腴乱颤。 “还是吃得太好了。” “你说谁?” “老谋子。” …… 关文湖闭关创作的这段时间,几个女人都有意没去打扰他。 於菲虹和孙爽偶尔在剧组的筹备会上见面,两人都有些尷尬,但都为了维护关文湖的面子,选择了忍耐。 有一次,孙爽和美术师爭论置景预算,说到激动时便吵了几句。 美术师在剧组里呆惯了,张嘴闭嘴都是些下三路的污言秽语。常规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是男人,一群糙汉子凑在一起,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 他当著孙爽的面,说了几句对女性颇有侮辱性的脏话,还没等孙爽爆发,於菲虹先站了出来。 她指著美术师的鼻子破口大骂,硬生生把一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骂得抬不起头。 剧组其他人想劝,但都清楚,於菲虹和孙爽是关文湖的人。 投资人的女人,剧组里没人敢惹。 骂到最后,美术师带著哭腔说道:“姑奶奶,別骂了,我他妈傻屄还不行吗!” 场面尷尬到江文都想给关文湖打个电话。 “关导、祸事了!你那俩女、女人,穿他妈一条裤子了!” 剧组开机那天,关文湖坐在江文身边,一起盯著监视器。 余光瞥见孙爽和於菲虹坐在不远处的休息区,嘰嘰喳喳嬉笑个不停。 嬉闹间,孙爽从包里拿出防晒霜,拉起於菲虹的袖子帮她涂抹。 看见两人亲密无间,宛如闺蜜,关文湖抽完了一支烟也没想明白。 “你干什么了,这俩女的是不是受刺激了?” 江文一脸怒气:“你、你还讲不讲理了。你吃肉的时候就老老实实吃肉,儘量別吧唧嘴,別刺激那些连汤都喝不到的人。” 这段时间,江文正陷入第三者插足的风波中。 关文湖一脸坏笑:“对不住,忘了你那档子破事了。” “我真就搞不懂了,你到底有什么魅力啊!” 一声“开机”,剧组瞬间安静下来。 关文湖没看监视器,他望著两个女人漂亮的侧脸,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脑子里冒出个大胆的想法。 …… 关文湖在衡甸住了將近半个月,除了偶尔去江文的剧组里露一面,剩下的时间都和戴佳、严晶在一起,监督《活著》剧组的置景搭建。 这两个老炮儿做事极其可靠,把整个衡甸影视城安排得妥妥噹噹。 配套的酒店已经完成了招商,不出两个月,就会有五家酒店同时动工。 商业街的建设也已经完工,陆续有餐厅开业。 戴佳还在影视城不远的地方,租下一个废弃厂房,改成了製作盒饭的厨房。对於很多小剧组来说,工作餐是每天不可忽视的一笔大额开销。戴佳看准了商机,先下手为强。 “最近有许永安的消息吗?” 老谋子被他蛊惑后,关文湖对这个人依旧不放心。 “孙斌说,许永安被打瘸一条腿,回港岛住了两个多月,最近又捲土重来了。” 关文湖看著远处半山腰,正在施工的影棚。 “最近小心点吧,他的目標肯定是影视基地。” 051 关导 別再找四处留情了 《活著》剧组开机那天,衡甸影视基地站满了人。 关文湖所在的民国棚,和江文正在使用的“京城大院”棚,只隔了一条小马路。 开机仪式上,江文带著剧组的人来凑热闹。 “关导,这下好了,仨女的全都凑、凑到一起了,看你怎、怎么办!” 江文拿著蹭来的开工红包,在关文湖耳边窃笑。 两部电影都是岱岳影业出品,製片人自然由孙爽担任。 於菲虹不光在《阳光》剧组里出演,同时还扮演福贵的女儿凤霞。 两个女人串场到了关文湖的剧组,对著叶小敏点了点头。 叶小敏笑了笑,三人尷尬地坐在一起。剧组里有人知道她们的关係,若是谁不识趣地离开,说不定又要闹出什么笑话。 趁著顾常伟还在调试灯光,江文跑到葛尤旁边,指了指面面相覷的三个女人。 “葛大爷,看见那仨美女了吗?” 葛尤一听到美女两个字,瞬间从椅子上弹起。 “哪呢哪呢!” 他眯起眼睛,顺著江文手指的方向看去。 “哎哟,嚯!绝了,这仨人各有千秋。” 江文坏笑:“你喜、喜欢哪个?” “瘦瘦小小的那个不行,那演我闺女,我得正直一点。” 葛尤摸著鋥光瓦亮的脑门,“穿著白裙子的那个好看,我喜欢,一看身条就知道是个特有风情的女人。” “旁边这个也好看,长得特別古典,你看那大长腿。等会,这是製片人吧!” 葛尤用力锤了江文一拳:“你就坑我,谁不知道製片人是导演的人。” 江文捂著嘴,趴在葛优身上大笑了半天。 “这仨都、都是关导的人,你就眼馋吧你!” “齐人之福啊……”葛尤看得发愣,“关导绝对是吾辈楷模。” 他凑近江文:“你说,关导一个人,仨女的……这不他妈进了盘丝洞……” 说到一半,两个人淫邪的眼神一对视,笑得满脸通红,蹲在地上连连颤抖。 突然,关文湖拿著喇叭喊了一句:各部门就位,准备第一场! 话音未落,两人跑向室內片场。 “你干嘛去?我们要拍戏了。” “看一场,偷点手艺。” 说话间,江文几步就钻进了片场。 龚丽已经在镜头前站好。 “葛大爷,你在那个凳子上坐好。”关文湖用手一指。 “这场戏,家珍感觉不妙,去赌场找福贵。而福贵浑然不知,自己再赌一天,人生就要开始走入灰暗。” 顾常伟指挥灯光师,按照葛尤的位置稍稍调整了光影,又硬又亮的主光从葛尤身后照射,阴影挡住了龚丽的视线。 “这一刻,家珍心里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 关文湖走到龚丽身边:“你能理解这种感觉吗?” “是不是,看著福贵背光下模糊不清的脸,就猜到了后半生的故事?” 龚丽的双眼被强光晃的有些微微发红,眼眶一酸,瞬间湿润了。 她不知不觉被关文湖带入了情境。 “我懂了。” 关文湖回到监视器旁。 “各部门准备,摄影师开机,3、2、1,开始!” 剧组的工作人员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看著葛尤和龚丽的表演。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站在关文湖身边的场记,全身一阵酥麻,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些第一次和关文湖合作的工作人员,被突如其来的衝击力震撼到。 在拍摄现场这种如此有疏离感的地方,眾人都被二人的表演感染了,不由自主地闯入了梦幻的故事。 “好!这条不错。” 关文湖举著喇叭说道:“再保一条。” 龚丽看著茫然无措的葛尤,两人眼神交匯时,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他们从来没有这种经歷,进组的第一场戏,就瞬间进入角色。 化妆师给两人擦去了额头上被大灯烤出的汗珠,简单补了补脸上的粉。 “好,准备,再来一条。3、2、1,开始!” 这一遍,比刚才的效果更好。 龚丽的眼神里黯淡无光,通过光影造型出一个绝望又无力的女人。 关文湖同时看著四台监视器,不同机位下,龚丽的美各有不同。 他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嘆:老谋子太会挑演员了。 等到关文湖喊了声“咔”,全组人才反应过来。 关文湖走到演员身边,一手插著腰,一手夹著烟,满脸放鬆地和两人开起玩笑。 “葛大爷,第二条演的更好,混蛋败家子儿的那个做派让你拿捏明白了。你是不是当过紈絝子弟啊!” “没有没有,全靠剧组氛围好。” 葛尤看著平平无奇的灯光,心里纳闷,关文湖和其他导演看起来没什么两样,无非是定好机位再布光,各部门配合好,一条条地拍。 怎么他在这个剧组里,像是有了某种特异功能。 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变成自己演的角色? 龚丽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走出刚才那场戏的余韵。 她问道:“导演,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说,怎么让你们进入角色?” 龚丽点点头。 “我也没让你们进入角色啊!”关文湖笑了两声,“我只是用美术和光影,让你们身处故事的中心。” 第一场戏拍完,灯光和美术两个组的工作人员抱著设备,转去了不远处的景。 遥遥望著亦真亦幻的光影,有一瞬间,龚丽分不清眼前是真实还是虚幻。 “导演没必要给演员讲戏,也不能让演员一直处在演员的角度观察片场。” 关文湖带著两人走向下场戏的置景。 “你俩在这看,什么时候觉得眼前的景,变成了真实的空间,就知道下场戏该怎么演了。” 说完,关文湖晃著身子回到了监视器面前。 江文把菸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捻灭。 “別人还他妈拍、拍什么电影……” 工作人员陆续转场,只留下影棚门外的三个女人。 叶小敏坐在於菲虹和孙爽对面,眼神隨著关文湖的背影飘向远处。 “孙爽,你怎么了?”於菲虹问道。 “我……我第一次见他工作的样子。” 孙爽的眼睛湿漉漉的,却没有一丝悲泣。 “他拍电影的时候,这么……与眾不同吗?” “別装了,是不是想说,他拍电影的时候特別迷人?” 两个女人互相拍打了几下,孙爽忽又沉默起来。 “我终於知道,你们两个为什么能忍受了。” 她看著叶小敏,叶小敏也看著她。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被迷住了。” 叶小敏堂而皇之说出了心里话,反倒让对面两个女人害羞起来。 她略略苦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希望他別再找女人了。” 於菲虹和孙爽几乎异口同声。 三个女人相视片刻,都笑了起来。 孙爽和於菲虹背靠著正门,看不见片场另一端的情况。 叶小敏微微侧头,远远看见龚丽站在关文湖的面前,满脸笑意。 两个人似乎越贴越近。 “我也希望……” 052 什么?被偷拍了? 晚上八点,剧组提前收工。 按照统筹的规划,拍摄第一天需要拍完六场戏,其中还有两段重场戏。 但拍摄异常顺利,演员们像被施了魔法,站在镜头前变身成角色。 就连从附近找来当群演,毫无表演经验的村民,也被魔法所感染。 大场面调度的群戏,也很少出现低级失误。 葛尤瘫坐在凳子上,似乎被抽乾了灵魂。 他接过关文湖递来的烟,叼在嘴里忘了点火。 “关导,不能再这么拍了。你一喊开始我就亢奋,快给我累死了。” 瘦得皮包骨的葛尤,蜷缩在摺叠椅子里,双眼无神地盯著地面发愣。 关文湖忽然想笑。 “你挺纳闷,以前那么多戏,你怎么拍下来的?” “別的组不累啊!”葛尤点上烟,“別的组,没到我戏的时候就在边上等著,有时候等一天,到晚上拍几组镜头就结束了。” “等什么呢?” “谁知道等什么呢!反正就是效率低,导演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说著说著,葛尤坏笑起来。 “有一回,我就不说哪个导演了啊!马上要拍一场群戏,好多特复杂的调度。执行导演带著群演一遍一遍地走调度,两个小时之后,所有人都找不著导演了。” “最后是副导演在放道具的小仓库里发现导演了,他正蹲里面哭呢!说,我他妈不知道这场戏怎么拍了!” 葛尤大笑起来。 关文湖听了却笑不出。 说起来个个导演都是科班出身,理论知识学了不少,真到了剧组就成了外行。 前一世他最初跟组做执行导演,遇见过各种各样的奇葩。 有的导演几乎不去片场,真正指导的是副导演和执行导演。白天拍完素材,晚上抱著电脑去导演房间,大致翻看一遍,大手一挥:过了。 还有些导演,搞钱是一把好手,能轻而易举拉到数目可观的投资。 但到了片场完全没有头绪,画面构图听摄影指导的,演员表演要询问製片人的意见。一旦所有人达成一致,认为这条过了,他便慷慨激昂地喊一声:过了。 这样的导演,大概也就算个泥瓦匠,適合和稀泥。 但这些人却名声在外,圈外人不了解,还以为他们有多大的本事。 葛尤呲著大牙,凑近了关文湖。 “关导,以后有戏想著点我,不是主角都行!” “等你成了国际影帝,恐怕我就请不起你了。” 葛尤一愣,捂著脸笑了起来。 “就我,还国际影帝呢……” “走著瞧,不信咱打个赌!” “那什么,我看他们那边烤羊肉串呢,我有点饿了……” 说完,葛尤一溜烟逃走了。 他胆小,过日子精打细算,但凡牵扯金钱的赌注,他都不敢参与。 影棚外燃起阵阵香菸,浓郁的肉香飘了过来。 关文湖对工作人员颇为大方,每天收工后,都安排一顿夜宵。 忙碌了一整天的工作人员围坐在影棚门口,就著啤酒散去了满身疲惫。 影棚里只剩下关文湖,还有坐在不远处,愣愣发呆的龚丽。 关文湖扭头发现了龚丽的身影。 “你怎么了?” “没什么,有点恍惚。”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这电影是老谋子来拍,他会怎么做?” 龚丽眯著眼睛,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转为笑意。 “你怎么知道的?” 关文湖从狭窄的摺叠椅上起身,走了两步,躺在一把圈椅里。 他藏不住脸上的倦意,打了个呵欠。 “你不是好奇,你在別人的镜头里是什么样子?” “我今天看了,確实很不一样。” 至於哪不一样,龚丽没再说下去,而是换了副面孔。 似笑非笑看著关文湖。 “其实,我在想明天的戏。” 龚丽站起身,指著外面的街景。 “福贵被抓壮丁,多年后夫妻重逢,家珍应该高兴,还是流眼泪?” “笑著流眼泪。” “要抱住他吗?我猜,家珍应该无数次想过,福贵早就死在外面了。如今见到音讯全无的丈夫,忽然在夜里出现在面前,应该会有些害怕吧。” 她穿著剧中的服装,对襟的宽身小褂,把丰腴的身材遮挡住,看不出一丝风情。 但美人不惧岁月,更不惧丑陋的衣服。 龚丽一笑,依然风情尽显。 “应该抱住。” 关文湖站起身,脑子里想像著那场重逢戏的机位和布光。 他的眼睛似乎又变成了监视器,面前的龚丽不是演员,而是故事里的家珍。 他弯下腰,视线与龚丽的脸平行,思考著这场戏该用什么样的景別。 丝毫没有预料到,龚丽会突然抱住他。 “导演,你觉得,是这样抱吗?” “这个……不太合適吧。” 关文湖缓缓直起腰。 龚丽的下巴从关文湖的肩膀上抬起,换了个姿势,把脸贴近关文湖胸膛。 “那是这样?” 关文湖轻轻抬起双手,不知该不该把她推开。 万幸,全组人都在影棚外大快朵颐,没人注意到他们。 这要是被人发现,別说组里那三个女人。 消息一定会传到老谋子耳朵里,那时候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这样抱比较好,家珍是个传统的封建女性,打心眼里认为男人是家里的顶樑柱。” 关文湖不敢用力,拨开龚丽的手,轻柔到她几乎感觉不到。 “即便是夫妻间的拥抱,她也会像个小女人,钻进丈夫的怀里。” 龚丽点点头,笑著转过身。 “那就这么抱。” 一时间,气氛有些尷尬。 关文湖拿不准,刚才龚丽究竟在想什么。 是沉浸在角色里,还是故意逗弄他。 他长舒一口气。 “走吧,吃点夜宵。” 龚丽忽然回头,眸子里闪著光。 “你不是说,要我节食吗?” “对……那我去了。” 关文湖用手拂去额头上的细汗,如释重负般往影棚外走。 他没注意到,远处有个不起眼的男人,正蹲在道具车边,把相机藏进了兜里。 …… 一连拍了三天戏,整个剧组在关文湖的带领下,磨合得越来越顺畅。 龚丽、葛尤、郭滔这些从未和关文湖合作过的演员,也逐渐適应了他的执导思路,每天沉浸在角色中无法自拔。 刚刚拍完上午的最后一场戏,全组人都在休息区等待工作餐。 戴佳和严晶跑了过来。 “你俩怎么来了?” 眼看一向沉稳的戴佳脸色有些不对劲,关文湖心里一紧,担心许永安又暗中挖坑。 “出什么事了?” 严晶拿出一份报纸,翻了两页,指著娱乐版块的头条。 “你自己看吧……” 【新锐导演关文湖,夜会神秘女子,举止亲密似情侣。】 標题下,还放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关文湖正对镜头,从背景和女人的穿著上看,就是那一晚在影棚里被人偷拍。 不幸中的万幸,偷拍的人受限於角度,没办法拍到龚丽的正脸。 新闻只能称为神秘女子。 “蚊子,这事严不严重?” 关文湖苦笑:“算不上严重,但时时刻刻被人盯著的感觉,真是不好受。” “要不要查查,是什么人拍的?” 基地有剧组拍摄期间,会有工作人员管控进出口,剧组外的无关人员一律不得入內。 制定规则的本意,就是防止剧组被陌生人打扰,不让狗仔溜进来。 “最近没有外人混进来吧?” 戴佳说道:“绝不可能,两个入口都是我们的人在看著,就怕有人给你捣乱。” 关文湖远远看著影棚一角,几十个群演围成一圈,正蹲在地上吃饭。 他喊来演员副导演。 “这些群演来几天了?” “导,他们从第一天就来了。” “你查一下记录,看看有没有第二天就走了的。” 演员副导演从隨身的挎包里拿出几张皱巴巴的单据,翻看了半天。 “没有,这些群演都是接了十天的戏,没人离开。” 关文湖点点头,支开了副导演。 狗仔没办法溜进基地,最大的可能就是混进群演队伍。 偷拍照片后还不离开,明摆著是想继续蹲守,拍到龚丽的正脸。 爆出一个更大的猛料。 “老戴,晶哥,帮我个忙。” 053 打戏NG一百遍 孙爽和於菲虹正在隔壁组里,不知道看没看到报纸上的新闻。 这家报社不大不小,只在粤东省內发行。 关文湖猜测,这个消息目前的影响力还不算大。否则以孙爽的脾气,不说找他大闹一场,至少也要来问个明白。 要是在网际网路时代,没准就要上热搜了。 叶小敏正在演员休息区,和龚丽、葛尤一起吃著最普通的工作餐。 两个女人被葛尤逗得前仰后合。 关文湖坐到他们身边,轻轻把报纸扔在桌上。 “剧组里混进狗崽子了。” 三人没懂,叶小敏顺手拿起报纸,认出了照片里的关文湖。 她微微有些惊讶,很快恢復如初,转头看著龚丽。 “丽姐,你看看,你们被人误会了。” 龚丽接过报纸,只扫了一眼就扔下,满脸怒火。 她放下手里的盒饭,喘著粗气,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尷尬,双眼直勾勾盯著关文湖。 葛尤像个没心没肺的二百五,以为他们在开什么玩笑,捡起桌上的报纸看了几眼。 “这女的谁啊?” “我!” “不是……” 葛尤刚要开玩笑,看见龚丽红透的脸,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你们这是……讲戏呢吧!” 关文湖一拍大腿。 还是葛大爷会聊天! “开机那天晚上,龚丽跟我聊第二天的戏,就是你从战场上逃回来,久別重逢的那场。”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龚丽问我,这场戏应该怎么处理,那么多年没见是不是得拥抱一下。既然拥抱,该选哪种拥抱的方式。聊著聊著,我就说,咱俩演练一下就行了。” 关文湖指著室內影棚:“就在那棚里,当时你们在外面吃羊肉串呢,什么事都没有,正常的工作也没背著人。结果,让人给拍了!” 他说得很平静,还在眾人面前歪曲了事实。 那天晚上,原本是龚丽主动抱住了他。 叶小敏翘著腿,右手贴住嘴唇,一言不发。 她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就想到了那天无意中瞥见的画面。 龚丽满眼欣赏与期待,慢慢贴近关文湖。 就像她与他的初次会面,难以抗拒关文湖的魅力,忍不住想靠近他。 叶小敏心里想:人之常情,我又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至於关文湖说的那些,真真假假已经不重要了。 龚丽猜出了关文湖的用意,顺著台阶往下说。 “关导,咱这影视基地还有小报记者呢?” “理论上,记者不可能进来。” 关文湖抬起下巴,指了指远处的群演。 “他们可以装成群演。算了,这事先別声张,我会处理好。” 龚丽和叶小敏各怀心思,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刚刚像个恶鬼一样往嘴里塞饭的葛尤,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眯著眼睛思考著。 他在想,关文湖是个什么神仙下凡,走到哪都有女人主动投怀送抱。 確实,他人高马大,长相也不错,满脑子才华。 葛尤摸著自己光滑的头顶。 难道我就不如他吗? 不行,人还是要努力的。 …… 当晚,剧组早早收工,照常在影棚外支起烧烤炉。 暗淡的月光照进屋里,更昏暗了几分。 关文湖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和龚丽对坐在曖昧的光影中。 “如果找到这个记者,你会怎么办?” “还没想好。” “把他打一顿?” 关文湖笑了:“我看起来很像流氓吗?” “看起来很像,但了解下来,发现你不是。” “你已经很了解我了?” 龚丽像在拍戏一样,45度侧身对著影棚大门。她挺了挺身子,把最美的角度留给了埋伏在影棚外的镜头。 听到关文湖不知是挑逗还是玩笑的话,她大方地笑著回应。 “不算太了解,还想继续了解。” “要怎么了解?” 说话间,龚丽的手被关文湖握住,她下意识想挣扎,一时忘了这是在做戏。 丰润的脸颊瞬间红了起来,完全不像个经验丰富的老演员。 昏暗的灯光下,两条人影越靠越近。 龚丽抽出手,身体微微后仰,垂下头。 “你说,他还会偷拍吗?” “著名导演关文湖,和老谋子的女友龚丽深夜密会。你知道这条消息有多值钱吗?他之所以还没离开剧组,就是为了拍到更劲爆的照片。” “什么样的照片算劲爆?” 关文湖的鼻尖就要触碰到龚丽的脸。 “不知道。” 影棚里出奇得安静,只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和隱隱约约在震盪的心跳声。 …… 一辆麵包车跟著一个身影,出了影视基地,七拐八绕到了一处偏僻的荒地。 掛著粤东牌照的货车等候许久。 那人上了货车,不到五分钟便下了车,走入一条小道。 麵包车上下来两个人,不远不近地跟著。 粤东牌照的货车离开后,行驶了不到五分钟,被麵包车逼停。 戴佳敲了敲货车的窗子。 “下车,找你聊聊。” “你们是干什么的?” 砰! 砰! 镐把敲碎了车窗。 戴佳从车上翻出了一个信封,打开一看,是胶捲。 第二天一早,关文湖通知现场製片,临时加了一场戏。 “导,现在加戏来不及呀,剧本飞页都没有呢……” 现场製片是个年纪不大的小伙子,满脸紧张看著关文湖。 “没事,这场戏没台词,你让演员副导找几个年轻的男群演过来。” 不过多时,走来几名群演。 “这场戏內容很简单,一个恶霸欺负一个老实村民。” 关文湖打量著面前的群演。 “我看你还行,你叫什么?” 他指著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 对方一愣,“卓煒。” “就你了,直接来拍吧!” 顾常伟坐在摄影机前,调整好镜头,对著关文湖点点头。 “3、2、1,开始!” 戴佳穿著剧组的服装,站在卓煒面前,抡起胳膊扇了他一巴掌。 卓煒双眼迷离,往后退了几步,摔倒在地。 刚想爬起,严晶抓起他的衣领,又扇了一巴掌。 “停!” 关文湖叼著烟,一边摇头一边走到现场。 “你俩演的太过了,你们是欺负老百姓的恶霸。能明白什么是欺负吗?是对人的侮辱,不是想把他打死。看看给人家打成什么样了?” 他蹲下看著惊魂未定的卓煒。 “没事吧?他俩也不是专业演员,下手没轻没重的。” 卓煒晃了晃头,脑袋有点晕。 “没、没事。” 关文湖回到监视器旁。 “再来一条,记得扇巴掌的时候別光顾著使劲,一定要响!3、2、1,开始!” 一连拍了十几条,卓煒已经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关文湖摆了摆手:“老顾,你们先出去休息一下吧。” 剧组的工作节奏一直很紧凑,难得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眾人纷纷离场。 戴佳关上了影棚大门。 关文湖走到卓煒面前,平静地看著他。 “聊聊吧,谁让你来的。” 054 狗仔的投名状 “导演……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关文湖从严晶手里接过信封,把里面的胶捲倒了出来。 “胶捲是你的吧?” 卓煒瞪著眼睛,无话可说。 看来昨晚与货车司机分別后,对方就被发现了。 好不容易拍下关文湖和龚丽近乎亲吻的亲密举动,卖给报社能得到非常好的价格。 这笔钱或许能让他再找几个帮手,多拍几个明星。 眼见卓煒一言不发,关文湖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点上支烟慢慢抽了起来。 严晶和戴佳本就是社会上混出来的,满身戾气。 而关文湖严肃的时候,更有几分凶恶。 沉默的威慑,比虚张声势的叫喊更让人害怕。 “关、关导演,我就是个跑腿的,你饶了我吧!” 卓煒的声音里带著哭腔。 关文湖笑了。 “许永安给你多少钱?” 卓煒愣住了,红肿的腮帮子颤抖几下。 “你怎么知道许永安?” 他还想爭辩,被关文湖的眼神嚇退。 “给我五千,让我拍到你的边新闻。”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卓煒禁不住威嚇,被连哄带骗说出了实情。 他原本是京城一家大报的记者,因为私自跟拍被单位除名,只能靠著跟踪明星,拍点或真或假的照片卖钱,聊以度日。 许永安通过港岛的狗仔找到了他,承诺拍到关文湖的惊天猛料后,给他三万块钱。 “你是不是和报社挺熟的?” 卓煒猛点头:“全国的娱乐记者我基本都认识。” “这样吧,只要你能帮我把这事收个尾,我可以不计较。” 关文湖顿了顿,看见了卓煒满是期待的眼神,继续说道: “我还可以给你投一笔钱,让你成立个娱乐工作室,多找点人拍明星的八卦。前提是,你必须要听话。” 藏在红肿眼皮下的小眼乱转了几圈,卓煒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关导,你为什么帮我?” “以后免不了要在媒体上和人打嘴仗,你对我有用。” 关文湖掸了掸卓煒身上的土,黑色的褂子上有好几个鞋印,都是严晶和戴佳踹的。 “你俩下手也真狠,看给人家打的。” “没事,没事……” “京城的明星多,以后你就在京城跟著他们拍。” 关文湖指了指身后的两人。 “有事就找他们俩,如果他俩摆不平,那你也该跑路了。这是戴佳,这个是严晶。” 听见这两个名字,卓煒眨了眨眼睛,耳朵翁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 京城三教九流,只要是在社会上混的,几乎都听说过这两个人。 “我们俩现在主要在衡甸,在京城你找杜崽儿。” “杜,杜崽儿?” 卓煒瞪大了眼睛,不知是受到惊嚇,还是刚才被打得体力不支。 哀嚎一声,昏了过去。 …… 衡甸影视基地旁的酒店还在施工,两个剧组暂时住在镇上的招待所。 条件虽然简陋,但胜在没有外人。 整个招待所几乎成了京城影视圈的驻地,两个组的工作人员互相熟识,到了晚上就凑在一起喝酒、打牌。 关文湖躺在床上研究第二天的剧本,忽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是孙爽。 她噘著嘴,手里拿著一份报纸。 一看这架势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关文湖拉著她进了房间。 “你……能不能给我个解释。” 孙爽表情凝重,语气却很轻。 明明是兴师问罪,说到后面更像是祈求。 “我说这是假的,你信吗?” 关文湖搂著孙爽的腰,温柔地说道。 “不信……你这个人,一肚子肠子。” “確实是假……” 话没说完,又是一阵敲门声。 於菲虹的视线被关文湖高大的身躯挡住,没看到床上坐著的孙爽。 她拧著眉头,双眼红肿,二话不说伸出拳头砸在关文湖的胸口。 “你怎么那么討厌!” 四下无人,於菲虹又狠狠掐住了他腰间的肉。 “在剧组你还不老实!勾引老谋子的女人,你真是不把我们当回事了!” 关文湖虽然腰间剧痛,但听见这番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把於菲虹拉进屋,两个女人对视一眼,看见对方手里都拿著报纸,当下就明白了。 “你再说一遍,我不把你们当回事?” 他满脸得意的坏笑,激起了两个女人的怒火。 孙爽脱下高跟鞋,在他身上猛敲。 深灰色的西装外套上留下了斑驳印记。 关文湖伸出胳膊,同时揽住了两个女人的腰。 “別闹了!” 听著她们逐渐粗重的喘息,关文湖竟然分辨出两人身上香气的细微差別。 孙爽从不喷香水,头髮上淡淡的洗髮水香味,和香皂残留的余韵混合在一起。 而於菲虹偶尔会在衣服上喷些味道甜美的香水,夹杂著若隱若现的脂粉味。 一时间,关文湖被复杂而和谐的香气縈绕的有些迷离。 两个女人的脸,都是一样的粉润。 脸上两团红晕,格外诱人。 “最近都没空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了好姐妹?” “你说什么……” 孙爽用力一推,却被抱得更紧。 一抬头,一轮明月高悬。 微风吹进房间,捲起阵阵香气。 “新闻是假的,许永安找了个记者偷拍我给龚丽讲戏。” 他抬起下巴指著床头柜。 “桌上还有好几张照片,葛尤和顾常伟他们都在现场,不信你们自己去看。” 这份照片,是卓煒摆拍的。 他为了向关文湖表忠心,想到了补救的措施。 让龚丽和关文湖还原了当天晚上的拥抱,又让葛尤和其他工作人员出现在镜头里。 他想办法找一家更大的报社,把事情的真相还原出来。 既可以帮龚丽和关文湖洗清冤屈,又能作为投名状,向关文湖证明自己的能力。 听到这,两个女人不由得不信。 两张娇滴滴的俏脸同时垂了下去,看的关文湖心痒痒。 他正犹豫著,不知道先凑近哪一张脸。 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喊叫声。 “四个二!我他妈让你跑!” “王炸!” 扑克牌摔在桌面的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在关文湖的房间里迴响。 一瞬间,兴致全无。 两个女人趁机挣脱了他的双臂,窃笑著逃出门,躲在门外看著他。 “等回了京城,我饶不了你们。” 055 恋爱脑爬远点 “蚊子,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竟然给卓煒投资?” 戴佳想了好几天,也没弄明白关文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影视行业一火爆,娱乐记者会越来越多。与其站在他们对立面,斗个天昏地暗,不如扶持几个人给自己用。” 关文湖翻看著卓煒邮寄来的八卦照片,不能说个个劲爆,也称得上是重磅新闻。 他果然有两下子,难怪接下来的二十年里,卓煒稳坐狗仔行业的第一把交椅,搞出无数大新闻。 “卓煒这个人能做事,以后对咱们有用。” 严晶听了关文湖的想法,颇为认同。 “不过,你怎么保证能一直控制住他。” 关文湖抬头一笑: “那就得靠你俩了。娱乐记者是明星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没有社会大哥在黑白两道罩著他,他有几条命也不够。” 做事滴水不漏,环环相扣,把每个人的价值发挥到极致。这一点,让两个社会老炮儿都由衷佩服。 “影视基地的一期招商已经结束了,基本上覆盖了前期的投入,很快就能盈利。这些报表你看看。” 关文湖推开了戴佳递来的文件。 “你俩做事我放心,不用看。” 两人心里说不出来的舒服。 “你身边那个司机呢,就是长的挺凶的那个小兄弟。” “让他留在京城盯著孙斌,许永安要是在京城干什么坏事,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我。” 戴佳从余杭弄来了不少好茶,刚一泡好便满屋生香。 难得有閒暇时间,可以暂时放鬆下一直紧绷的神经。 关文湖躺在戴佳的老板椅上,闭目养神。 忽然门被推开,衝进来一个年轻人。 “关导,您在这啊!” 来人是剧组的副导演,满脸焦急,衬衫前襟都被汗水打湿。 “剧组出事了!” 关文湖猛地坐起。 “怎么了?” “不是咱们组,是江导的组!来了个人,手里拿著把刀,扬言要砍死江导!” 戴佳和严晶眼神一对,正要出去喊人。 关文湖起身拦住,“別带人,咱仨过去就行。” “万一出点事怎么办?”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信我。” 戴佳的办公室离片场不过几百米,两个老炮儿听说剧组出了这样的事,脚步飞快往片场赶。 关文湖却不紧不慢,还点上支烟慢慢抽了起来。 江文惹出的桃色事件,没想到,居然发生在他的影视基地。 远远看见《阳光》剧组的影棚外站满了工作人员,围成了一个圈,个个神色紧张。 想走近探查,却又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孙爽正站在围观人群外,急得直跺脚。 见到关文湖赶来,她连忙跑了过去。 “你可算来了,出事了!” 孙爽的额头上都是汗珠,脸上的淡妆被汗水弄,脸颊红扑扑。 她指著影棚:“那个人来了好半天,可嚇人了!” “我过去瞧瞧。” 身经百战的严晶和戴佳,对这样的事毫无畏惧,甚至从他们的脸上能看出一丝兴奋。 “等等!晶哥,先从影视基地的帐上支一笔钱,给在场的工作人员每个人发一个红包。” “发钱干什么?” “封口费,具体多少你来决定。” 关文湖的语气强硬,不容孙爽质疑。 “行……那我去准备。” “散了散了散了!给你们放一天假,別在这看热闹了!” 关文湖拨开人群,半推半哄把围观的工作人员赶走。 眾人见关文湖赶到,心里便踏实下来,压制著好奇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影棚里亮著几盏大灯,江文双手插兜站在正中间,身体却有些佝僂。 他不像平常那样意气风发,说话的神態很软弱,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面对霸凌毫无办法,只能无力地解释。 每说几句,离他十几公分的刀就晃几下。 江文只好举起双手,微微垂下头。 “你別激动,咱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个屁!你先答应我!” 关文湖顺著声音看去,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 穿了一件肥大的黑色衬衫,头髮蓬乱,脸上的怒气几乎要从他红肿的双眼溢出。 他手上握著一把水果刀,因为用力过猛,手不住地颤抖。 关文湖认出了这个男人。 他叫张军,是个颇有名气的导演,也是演员林小庆的丈夫。 “江文,你他妈干出这事,真是不把我当人啊!” 张军怒吼了一声:“你给我跪下!” “军哥,咱別这样,我知道我做错了,我承认……你把刀放下,咱好好说行不行。” 江文双手挡在面前,余光瞥见关文湖戴佳走进影棚,像是看到了救星,说话声音都镇定了许多。 “关导,帮个忙……” 戴佳轻轻关上了影棚大门。 这个剧组的室內影棚,还原了六七十年代的老房子。 屋里的陈设老旧,连椅子都是做旧过的木头椅子。 关文湖拎了两把凳子,摆在两人不远处。 刚一坐下,椅子吱吱作响。 “关导,你別看著啊!你帮我说句话!” 关文湖却没理他,猛抽了几口手里的菸头,扔在地上踩灭。 “张导,什么事闹这么大?” 张军和关文湖並没见过,但他认得这个圈里炙手可热的新锐导演。 论年纪和资歷,张军都是无可爭议的前辈。 若论资源人脉,张军更是自信,圈子里少有人能压他一头。 眼见著关文湖进门就摆出一副傲慢的模样,翘著二郎腿,似笑非笑看著他。 “关文湖,你他妈牛屄什么啊!” 张军举著刀胡乱挥舞,在静謐的影棚里虎虎生风。 “江文,我让你跪下!” “张导,有话好好说。” “再废话,你他妈也给我跪下!” 几乎丧失理智的张军,眼角都要炸裂开。高度紧张让他的嘴唇发紫,呼吸急促不堪,整个人距离昏厥已经不远了。 他朝著关文湖怒吼,不时挥动手中的水果刀。 “江文给我戴绿帽子!我肏你妈!” 说完,张军哀嚎起来,喉结如痉挛般震颤。 他的声音愈发嘶哑,到最后变成了无声的抽泣。 关文湖站起身,慢慢走了过去。 “张导,绿帽子的事我管不著。但这电影是我投资的,你把江文弄死了,我投的钱就打水漂了。” 他伸出右手慢慢靠近张军手中的刀。 “我今天就要弄死他!” “那你就是断我財路。” 关文湖双手插进裤兜,一脸阴狠的笑容看向张军。 “我这人,要钱不要命,谁断我財路,我和谁拼命。我知道你张军在圈里人脉很广,但你是不是也得想想,我关文湖凭什么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变成了金棕櫚导演。” “我上有大领导罩著,身边有这么多社会上的朋友帮忙,我隨隨便便就扔出几百万给江文拍电影。” “你要断我財路,就是断他们所有人的財路。” 关文湖指著江文,猛然提高了嗓音。 “肏你妈的!” “江文就站这了,你砍死他!” 他抓住张军的手腕用力摇晃了几下。 “你现在就砍死他!砍完了我让你看看,断人財路的下场是什么!” 关文湖颇具压迫的一席话,把张军镇住了。 “砍啊!在这站了快他妈半小时了,光比划不动手!” 他拍著江文的胸脯:“往这捅,嘎巴一下,丫就死了!” 张军嘴唇颤抖,上下两排牙齿碰撞在一起,发出规律的声响。 看著张军握刀的手已经泛起了一片白,关文湖清楚,这个人的虚张声势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忽然伸手,轻而易举夺下了张军手中的刀。 “拿他妈一把水果刀,嚇唬谁呢你!” “江文,他、他给我戴绿帽子,我爱小庆……”张军双手扶住膝盖,站立不稳险些栽倒。 关文湖扭头看了一眼戴佳,戴佳听后一阵噁心,险些吐了出来。 “要说戴绿帽子,你们就是哥俩脱裤子比勾巴,一个鸟样。当年你和林小庆拍戏的时候勾搭到一起,你有老婆孩子,她也没离婚。” 他轻轻一提,把张军拎了起来,拖到旁边的椅子上。 “当年你俩睡到一个被窝里的时候,你就应该想过今天。” 张军一时没能回过神,眼神呆滯地看著关文湖,脑子里不断重复他刚刚说的话。 “我爱小庆……” “没救。” 关文湖皱著眉头走到江文身边。 “你呢?” “我、我也爱、爱她……” “你也是傻屄。” 刚刚劫后余生,江文仍心有余悸,黝黑的脸透出无力的苍白。 关文湖推著他站在张军对面。 “张导,我问你两件事。第一,这事你想怎么办?” 张军以手掩面,看不出是抽泣还是发呆。 过了半天,他缓缓抬头。 “我也不想断你財路。” 他满眼仇视瞪著江文,努力压抑著心里的怒火。他刚刚確实起了杀心,但残存的理智拉响了警报。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先回答第二个问题,他俩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张军靠著椅背深深呼吸,从上衣兜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关文湖。 照片上,江文和林小庆在昏暗的胡同里拥吻。 “照片是谁给你的?” 056 防火防盗防傻叉 说话间,张军的眼里闪著泪。 “我拍的……” “为了找到证据,你眼睁睁看著自己的媳妇和別人又亲又抱?” “我必须弄清楚,我爱她……” “你爱她,所以你跑到剧组里想弄死江文?你这是想毁了林小庆。” 张军一愣,清澈的双眼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愚蠢。 “我每天看著这照片,越想越气,忍不住就来了……” “你差点毁了我的电影。” 江文拍著关文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剧组的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以为其他人也和你俩一样蠢吗!林小庆的丈夫跑到剧组和江文拼命,给我这个標题,半小时我能写出一千五百字作文了!” 关文湖压低了声音,指著影棚大门。 “要不是我让孙爽给剧组每个人发了个大红包,你信不信,现在你俩的蠢事已经传遍京城文艺圈了!” “没、没那么严重吧……” “滚滚滚,上一边呆著去!” 关文湖指著影棚角落里的一张行军床,江文安安静静走了过去,坐在床上不敢出声。 “张导,事已至此,我觉得你需要先找林小庆谈谈。毕竟你们现在是夫妻,今后的路何去何从,你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如果林小庆执意要和你离婚,那就和江文关係不大了。” 张军皱著眉,眼球通红像是能滴血。 “我不和她离婚。” 关文湖摆摆手:“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管不了。” “你今天在我的剧组里闹了一场,看在你是受害者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照片。 “照片就交给我吧,免得你以后再闹事。” 张军沉默了片刻,忽然一阵冷笑。 “照片底板还在我手里。” 戴佳翘著二郎腿听了半天,终於忍不住,抬起脚就要踹张军。 万幸被关文湖拦住了。 “那我就和你明说了,你要是把照片发到报纸上,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张军一时语塞。 “我拍电影就是为了卖钱。观眾才不管你们之间谁对谁错,只要有热闹,他们就愿意去看。我巴不得你把照片登报,登报以后我乾脆把林小庆拉来演个角色。我都不敢想,得有多少人买票进电影院,看看江文和林小庆到底是怎么搞婚外情的。” “张导,你这是帮我做宣传啊!到时候我的电影赚了钱了,江文本来在圈里的口碑就不算好,他也没什么损失。到头来倒霉的只有你和林小庆,她背上破鞋的骂名,而你,这绿帽子就算戴稳了。” 关文湖一脸放荡不羈的笑容,深深刺激到了张军。 这几天,他被羞愤冲昏了头脑,压根没想过,这场闹剧的下场。 他垂下头不语,双手攥拳狠狠捶打自己的膝盖。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 “这样吧,让江文写个保证书,承诺他以后再也不见林小庆。” “你的意思是,没有了江文,林小庆就能和你白头偕老了?” 张军满眼天真,疑惑地望著关文湖,仿佛在说:难道不是么? “算了,那就写保证书吧!” 正好影棚里有个书桌,关文湖在上面翻找,拿出纸笔。 “正好,道具准备的挺全。” 他把纸笔扔到江文手里。 “写吧,写完以后声情並茂朗诵一遍,签字画押,给张导一个口头承诺。” 江文把信纸捧在胸前,他其实是不想写的。 此时他已经和林小庆维持了將近两年的地下恋情,依旧没度过蜜月期。 儘管林小庆比他大了十几岁,但万种风情让江文无法自拔。 “能不能不写……” 江文凑到关文湖耳边,“小庆说了,她准备和张军离、离婚……” “不写就不写,那电影就別拍了。明天我就撤资,让你的小庆姐姐给你弄钱去。” “別別別!我写,我写还不行吗!” 江文虽然沉迷在林小庆的温柔乡里,但他还算理智,知道男人最该追求的是什么。 不像张军,已然无药可救。 半小时后,江文写了满满四页纸,尷尬地读了出来。 讲到从此以后再也不和林小庆见面,他忽然哽咽,曾经引以为傲的硬汉形象不復存在。 委屈得像个没有奶吃的婴儿。 关文湖把签有江文名字的保证书递给张军。 “张导,这事到此打住,可以吗?” 逐渐恢復理智的张军点了点头,无力地瞪著江文。 “你说到做到,不然我还是会毁了你,大不了谁都別活!” …… 真金白银投出来的电影,关文湖决不能让它被江文和张军,这两个愚蠢的恋爱脑毁掉。 派人送走了张军,他找到孙爽,確认了封口费的事。 孙爽拿出几页纸,上面有两个剧组所有工作人员的签名。 “每人发了500,按照加班补贴发的。” 她皱著眉头,似乎对这笔意外之处颇为不满。 “本来预算就紧张,还要给他擦屁股!” 关文湖搂著她的肩膀宽慰道:“没出事就知足吧,这点糟烂事要是传扬出去,电影能不能上映都是个问题,到时候亏的就不是这么点小钱了。” “林小庆有点本事,让两个男人为了他大打出手……再瞧瞧你!” 孙爽伸手掐住了关文湖大臂內侧最娇嫩的肌肉,用力一拧,疼得关文湖连连怪叫。 这几个女人似乎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一有脾气就掐人。 拍了几个月戏,关文湖身上隔三差五就会多几块淤青。前几天的刚消退,新的又来。 他赶快打发了孙爽,自己跑去戴佳的办公室,给卓煒打去电话。 “今天有江文的边消息吗?” “江文的,没听说啊?” 掛了电话,关文湖长舒一口气。 看来剧组的工作人员收了封口费后,都兑现了承诺。 否则以卓煒的顺风耳,不出半天就能得到消息。 关文湖走到窗边,看见了即將隱入昏暗的夕阳。 为了处理江文的事,《活著》剧组耽搁了一整天的拍摄档期。 他从戴佳的办公室走出,经过了正在院里吃晚饭的剧组工作人员。所有人都藏起了內心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却只能假装无事发生。 走近空荡的招待所大门,龚丽的身影正在前台的电话旁,手里攥著听筒。 眉毛快要拧成一团了。 “我不去!” “说什么我也不去。” “你少扯淡,和关文湖有什么关係!” 057 这谁能顶得住? 关文湖並不喜欢偷听別人打电话,但从龚丽的对话里听见了自己的名字,这就不得不侦查一番了。 他坐在招待所门前的长椅上,这个位置正好能听见龚丽的声音,又可以用走廊的拐角隱蔽身形。 “我说了,我不想去。” 龚丽的声音越来越急躁,离暴怒只有一线之隔。 “我已经和你讲了好几遍了,下个月我还要在剧组拍戏,没有时间和你去威尼斯!” “就剩下两个月的拍摄时间了,去趟威尼斯一来一回至少十天,我的戏怎么拍?关导已经很照顾我了,我怎么请假?” “要是真拿了奖,你就替我上台!反正我不去,我就在衡甸拍戏。” 听了一会,关文湖听出个大概。 应该是老谋子要去威尼斯参加展映,让龚丽一同前往。 这一年,《秋菊打官司》在威尼斯斩获颇丰,除了金狮奖外,龚丽还荣获最佳女演员。 关文湖仔细回想接下来的拍摄计划,龚丽的戏份所剩不多,只要统筹安排好通告,完全可以在半个月內先把她的戏份杀青。 可龚丽为什么要拒绝老谋子呢? 既然是这种扯不清的感情纠纷,关文湖顿时没了兴趣,正要起身从楼道另一侧上楼。 “我就说关导了怎么了,我说八百遍关导!关导关导关导关导关导!我就说!” 关文湖一激灵,又坐了回去。 “老谋子,你別看你那么大岁数了,心眼比针鼻儿都小。我是不是只能拍你的电影,不能跟別人合作了?还是你嫉妒关导比你有才华,比你年轻,比你长得帅,比你有魅力?” “我就是想和关导合作,怎么了?” 龚丽的语调逐渐缓和下来,伸手拨动前台的钥匙盘,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就许你们老男人在剧组里和小女孩勾勾搭搭,我就不能和別的男人说话了?” 她忽然提高了音调,著实有些刺耳。 “跟你说了多少次,那新闻是假的!后来报纸上也发了澄清的消息了,你看不见吗!葛尤和顾常伟都在我旁边呢!你要不信你问顾常伟去,那是你同学!” “不和你说了!反正我就是不去!” “隨你怎么想!你要认为我喜欢他,那我也没办法!” “我就是欣赏他!反正你也不和我结婚,我干嘛死等!” “有本事你就跟我分手!” 重重一声响,龚丽掛断了电话。 后半段交谈,听得关文湖直冒汗。 很明显,老谋子已经把矛头对准了自己,怀疑他和龚丽的关係。 关文湖好不容易在周川吉的寿宴上,把老谋子和田壮拉拢过来。来衡甸拍戏之前,老谋子和他打了几通电话,一直在探討改编小说的事。 那时老谋子几乎是臣服的状態。 按照关文湖的计划,等《活著》杀青后,回到京城就和老谋子討论电影改编和投资的事。一旦事情推动,他和老谋子就能牢牢绑定在一起。 这下可好,因为龚丽几句言不由衷的气话,搞不好会毁了他的精心布局。 他坐在原位一动不动,仔细辨別龚丽的脚步声。 塑料拖鞋踏在石面地板上,发出了令人烦躁的声响,像一记一记耳光抽打在一张肥腻的胖脸上,一边打一边说:傻屄了吧,出事了吧,计划泡汤了吧!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声音越来越近。 如果此时他起身离开,哪怕一路小跑走向另一侧的楼梯,也会被龚丽发现背影。 全组上下,没有第二个人有同样高大健壮的身材。 到那时,龚丽该误以为他是个变態偷听狂。 关文湖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连呼吸都调成了静音模式。他打算赌一把,赌龚丽正一肚子气,准备去院子里狠狠吃一顿晚饭。经过门口的时候,眼睛里只有对食物的渴望,余光不会注意到他。 他听著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在心里默念,就像开机前的倒数。 “3、2、1,走你……” “关导!” 关文湖尷尬地抬头,发现龚丽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你在这干嘛呢?” “刚从基地办公室回来,在这坐著想事呢……” 龚丽抬起手臂撑在墙上,歪著身子看著关文湖。 眼里的笑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你偷听我打电话了吧?” 关文湖从西装的怀兜里掏出烟盒。 “没有啊,我刚坐下,你看,烟都没来得及抽呢。” “是吗?” 龚丽的视线落在关文湖身上,脚步已经到了跟前,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 一男一女,几乎是抬手就能拥抱的距离。 “什么都没听见?” “没有!你刚才打电话了?给谁打的?” 关文湖还在假装,龚丽噗嗤一声,把额前湿漉漉的头髮甩到脑后。 她身上淡淡的香皂味道瞬间瀰漫开。 这是关文湖第一次见到素麵朝天的龚丽。虽然皮肤算不上吹弹可破,也远远没到白如凝脂的程度,但健康的肤色没有被脂粉遮住,毫不吝嗇地把东方女性的柔媚散发出来。 龚丽27岁,正是女人最美的年纪。 她拽著宽大的衬衫,挡住了背心遮不到的肌肤。 “从哪开始听的?” 关文湖不想再掩饰下去,那样反而显得心里有鬼。他学著龚丽说话的神態:“我就是想和关导合作,怎么了!” 龚丽听完,捂著嘴笑了好半天。 忽然一愣,眼波似水。 “还听见什么了?” “没了,外面太吵,听不清。” 关文湖指著门外正凑在一起神侃的工作人员。 从大门到院子里摆放的餐桌,大概有二十米。中间停著几辆货车遮挡了视线,互不打扰仿佛两个世界。 龚丽的眼神极尽挑逗:“没听见我说,我很欣赏你?” 若是平日,关文湖遇到如此棋逢对手的女人,一定会猛烈交锋。 但他被江文的婚外情触动,一想到恋爱脑男人的嘴脸,就一阵噁心。 “听见了,你故意气老谋子呢。” 他连忙转移话题,“怎么,他让你去参加电影节?” 龚丽察觉到关文湖的异样,依然笑著说:“那电影节我说什么也不去。” “为什么?” “咱们这戏还没拍完呢!” “我可以把你的戏集中起来先拍,或者等你回来再拍。” “关导这么著急把我撵走,有什么用意?” 龚丽轻轻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终究是错付了。” “你今年一定会获奖,你信不信我?” “理由呢?” “我是从三十年后来的。” 说完,关文湖大笑。 “你少来了,你就是想把我撵走。” “把你撵走对我有什么好处?” 龚丽看著远处,叶小敏和孙爽、於菲虹坐在一桌,一边吃饭一边谈笑。 “剧组里有三个关导的女人,你就不怕被人发现?” “谁告诉你的?” “需要说吗?女人看心爱的男人,眼神是装不出来的,哪怕是在镜头前。” 关文湖手里拿著烟,半天都没点燃。 “所以,你在老谋子的镜头里才那么好看。眼睛看著镜头,脑子里想的都是老谋子。” 龚丽眼神一暗,装作无所谓地翘起腿。 “那种眼神很难再有了。对了,今天江文那出什么事了?” “工作人员没和你说?” 龚丽摇摇头。 这让关文湖更加放心,剧组的工作人员连龚丽都没透露。 但龚丽和江文是多年好友,早就知道他和林小庆的事。 关文湖把白天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龚丽。 龚丽轻嘆一声:“你们男人都一样,把女人当做自己的私有財產,看得死死的,生怕被人染指。” “男人是男人,我是我。当我发自內心喜欢每一个女人的时候,她们反而不会爭风吃醋,和其他女人坦然相处的时候也不会计较得失。就像兄弟姐妹特別多的孩子,往往不在意父母对他的爱是多还是少,无论他是不是被偏爱的那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嗯?” “只要父母发自內心疼爱每一个孩子,每个人都能从別人身上,看到父母对自己的爱。我爱女人,就像父母爱孩子。只要把爱给够,他们就不会走。你见过哪个被父母疼爱的孩子,天天喊著要认別人当妈?所以,我从不把女人拴在我身边,她们反而不愿意离开我。” 关文湖很无耻地偷换了个概念,把龚丽绕了进去。 “你,是不是在糊弄我……” “没有,我从来不骗漂亮的女人。” 龚丽痴痴地望著远处的三个女人,似乎正如关文湖所说,她们的关係完全不像针锋相对的情敌。 更像是姐妹。 她的脸骤然羞红。 “让你这么一说,好像结婚也没什么意思了。” 傍晚一阵微凉的山风,从门外吹来。 龚丽身上的汗珠还未消退,被风掠过,浑身一颤。 不自觉地转向一旁,与关文湖不过一线之隔。 龚丽的心跳声在走廊里迴荡。 她自己听得分明,眼若桃望向面前的男人。 关文湖脸色一沉。 “我让统筹想想办法,把你的戏集中在十天內拍完。” “为什么?” “你一定会在威尼斯获奖。” 058 蒙太奇 为了给龚丽腾出去威尼斯的档期,关文湖更改了剧组的工作时间。早上七点,高强度拍摄一整天,晚上十点半才收工。 龚丽虽然卖力表演,但休息时对关文湖颇为冷淡。 两人心知肚明,那天龚丽刚刚燃起的火,被关文湖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心高气傲的龚丽从没在男人身上受过这样的冷遇,她决定用同样冷淡的方式,“报復”关文湖。 几天下来,除了拍戏,关文湖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除了自討没趣的羞辱外,龚丽心里涌现出难以言说的感觉。 似乎叫做斗志。 …… 《活著》和《阳光灿烂的日子》两个剧组几乎同时杀青。 衡甸影视基地又回归寂静。 临走前,关文湖看著尚未开发的空地,默默在心里盘算。 只靠电影剧组,还撑不起这么大的影视基地。接下来要多筹备几部电视剧,让更多剧组入驻衡甸。用不了几年,衡甸就会变成华夏影视行业在南方的重镇。 回到京城,关文湖一头扎进了公司。 叶小敏早早杀青了戏份,按照关文湖的吩咐,购置了一套最先进的胶片剪辑机,在岱岳影业打造了一间剪辑室。 剪辑师邹明拿著关文湖手绘的分镜本,对照著剧本,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 “导,你的分镜顺序就是最终成片的剪辑思路吗?” 关文湖凑了过去,隨手翻看了几页。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对,有什么问题吗?” “我觉得……是不是有点奇怪啊?” 邹明从茶叶罐里抓了一大把,扔进玻璃杯里把茶水沏得浓釅,抿上一口满嘴苦涩。后期工作非常熬人,尤其是看见剪辑室里已经摆好的摺叠床,他就知道,这次又是一场恶战。 《空中小姐》是关文湖亲自粗剪成片,再交给邹明做细致的后期。上一部片子完全按照线性敘事的剪辑方式,虽然有许多不常见的镜头组接,但逻辑上依旧遵循著格里菲斯的流畅性剪辑標准,剪出了一条完整的故事脉络。 邹明的双手搭在剪辑台上,低头看著分镜本。 “你的分镜设计,完全是爱森斯坦的路数了,把一个简单的线性故事拆得这么碎,观眾会不会看不懂?咱的观眾很少看外国电影,哪懂蒙太奇啊!到时候看不懂故事,该骂你了……” “別小瞧观眾,只要咱们把镜头组接好,观眾自然明白两个毫无关联的镜头,也能表达同一个意思。” 关文湖隨意翻了几页分镜本,指著一个镜头说道: “这个镜头,凤霞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被护士蒙上了白布。按照咱们以往的现实主义逻辑,接下来要不就接个福贵和家珍的反应镜头,给一个满脸痛苦的近景。要不就是顺著故事走向,接一个行动镜头。” 他拿起剧本,翻到扉页。 “我在影片名字下面写的这句话,我们要呈现给观眾的是对命运的客观审视,而不是让他们沉浸在命运的痛苦之中。” “所以,已经死去的凤霞被蒙上白布,再用无痕跡转场,从一块阳光下晾晒的白色尿布,转到家珍面带微笑,在院子里一边晾衣服,一边看著福贵抱著苦根晒著太阳,女婿二喜光著膀子,蹲在窗边修木头窗子。你能明白我的用意吗?” 邹明捧著分镜本,脑袋里想像著关文湖描述的画面。 “你想在观眾即將进入悲伤情绪的时候,把他们拉回来,用饱含生机的镜头安抚他们?” “说对嘍!但也不全对,你继续看分镜。” 叶小敏在剪辑室里摆了个冰箱,里面塞满了玻璃瓶可乐。关文湖边喝可乐,边点上一支烟,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满脸享受。 “几乎到了重大情绪的时候,我都会用镜头把情绪转向另一个极端。人生嘛,只有经歷过大喜大悲,才能放平心態,真正去揣摩活著的本意。” “下手够狠……” 邹明也拿起一瓶可乐,笑著说道。 “就怕观眾看不明白,以为你讲故事的能力有问题。” “咱们搞创作的人,绝对不能高高在上,站在理论的制高点藐视观眾。电影是给观眾拍的,只要我们做到位,观眾一定能明白。” 关文湖把脚搭在沙发扶手上。 “你看港岛的武打片,那蒙太奇玩的就很灵动,而且简单易懂。两个男的打架,一个人伸手去掏另一个人的裤子,下个镜头就是徒手捏碎鸡蛋。两个镜头没有敘事上的关联,但是观眾一下就看明白了。这方面咱不得不多向人家学习,这才叫为人民服务。” 邹明被关文湖说得一愣一愣的,立马打开机器。 “导,以后我就跟你混了,观眾要是喷你,我替你分担火力。” “我是导演,也是投资人,名利双收这种好事都归我了,挨骂的时候让別人分担,那我也太窝囊了吧!” 关文湖脱下西装外套,盖在身上。 “你先粗剪一下吧,在剧组每天都睡不好,我眯会。” 话音刚落,鼾声响起。 两个人关在剪辑室里整整十天,才勉强按照关文湖的剪辑思路,剪出最基础的粗片。 一部一个半小时的电影,可能有四五个小时的拍摄素材,其中还包括很多废片。做后期时,光是查阅素材就要费几个小时。 他期盼著,赶快进入数字时代。 不想再做旧时代的胶片走狗了。 剩下的工作交给邹明慢慢完成,关文湖回到京都饭店,打电话叫来了卓煒。 最近这段时间,卓煒的工作室干得风生水起,拍下了许多明星的黑料。 “老板,这些照片怎么处理?是卖给报社,还是卖给本主,收点封口费?” 关文湖斜了他一眼:“別他妈那么无耻!” “工作室也得维持正常的开销,不能总靠你给我钱。” 卓煒说得真诚。 “这样吧,这些无关紧要的小新闻,你卖给报社吧!那些能毁了人一辈子的新闻,你留好,千万不能流传出去。” “老板……我问句不该问的,既然你不指望卖大新闻赚钱,那我的工作室还有什么价值?” 见卓煒满脸疑惑,关文湖忽然笑了起来。 “这些东西曝光出去,可以毁了一个人。如果整个圈子里的娱乐记者都是我的人,那我把新闻压下来,也可以救一个人。到底该毁还是该救,那就看这个人,和我是什么关係了。” 这番话说得卓煒心里一惊。 关文湖的城府,远超他的想像。 “是不是觉得,我太狠了?” “没有……老板,你这是有野心。” 关文湖不动声色地说道:“你在这圈子里看了这么久,应该能明白。想要立足,必须比別人狠,比別人下手早。” 卓煒点点头,从信封里挑出几张照片。 “这有陈楷哥的照片,他不是也拍了个电影,还说要去坎城参展。他找了不少人买新闻稿,借著你的电影给自己做宣传,还明褒暗贬的,没少玩春秋笔法。要是想动他,不如把这照片发出去?” “不用,我和陈楷哥又没仇,我看看是什么新闻?” 说著,关文湖拿起照片。 镜头里的陈楷哥正在剧组的拍摄现场,和一个女孩举止亲密,两个人的身体离的很近,脸几乎要触碰到一起了。 只可惜,偷拍的照片光线太差,看不清女孩的长相。 两人正说著,方枪枪推门而入。 “你丫总算回来了,找你好几天!” 方枪枪进门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一直在公司剪片子,刚回来。怎么了,有事找我?” “嗯。”方枪枪扫了一眼卓煒陌生的面孔,欲言又止。 “没事,都自己人。” “帮我个忙,什么时候你拍新片子,塞进去一个女演员。” “谁这么大面子,能让你屈尊求人?” 方枪枪靠著沙发,翘起二郎腿,顺了根关文湖的555。 “也是个大院的孩子,长得挺漂亮的,就是拍戏一直不顺。” 关文湖才拍完戏,电影还没做完后期,接下来还有宣传发行参展一系列工作,实在是无力支应。但方枪枪开了口,他又不能不给面子。 “我最近没片子拍,不过我可以看看华艺那边的电视剧,有没有合適的角色把她塞进去。你把她资料给我吧!” “有点小名,叫徐晴。” “叫什么?” “徐晴啊……” 关文湖眼前一亮,不经意间,露出难以掩饰的笑容。 “那个,老板……” 卓煒拍了拍关文湖的胳膊,把刚才那张照片递了过去,指著陈楷哥身旁的女孩。 “这就是徐晴……” 059 攻守之势异也 坐在咖啡厅里,闻著被人称作咖啡香气的味道,关文湖一阵反胃。 这个时代,咖啡被当做小资生活的代表,吸引了许多年轻人的追捧。 再过二十年,这东西就变成坐在工位里的牛马,给自己提供的拉磨兴奋剂。而且,还要自己钱。 关文湖一直品不出这东西的滋味,但方枪枪坐在他对面,像喝汽水一样干了一大杯,又叫来服务员。 “再给我来一杯。” “你小心点,咱华夏人喝这东西不耐受,喝多了容易窜稀。” “我先练练,我媳妇一直想去漂亮国住几年呢!” 关文湖闭上了嘴,他知道两年之后,方枪枪被一个电影学院的女大学生迷惑了心智,拋妻弃子。他媳妇一怒之下,带著孩子远渡重洋,再没回来过。 “这徐晴特好看,要不是我结婚了,真得动点心思。” 方枪枪嬉皮笑脸地看著窗外,街对面有几个人正在等红灯,他仔细辨认过后,没发现徐晴的身影,略有些失落。 “她托你找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个小姑娘,长得又漂亮,走到哪都引人注意。每次进剧组拍戏,都有不少男的因为她惹出事来。” “那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月老,没办法给她斩断烂桃。” “其实这丫头特单纯,家里出身好,本来考上外交学院了,但是非要当演员,又跑电影学院上了几年学。” 方枪枪抓起桌上的一块点心,塞进嘴里遮盖满嘴苦味。 “她就是想找个牛逼的导演合作,拍几个能让人记住的角色。现在有名的电影导演,都跟你有合作关係,我不找你找谁啊?” 一声风铃的清脆响声,咖啡厅大门被拉开,走进一个戴著墨镜的女人。 穿著一件宽大的米白色衬衫,百褶裙隨著走动飘舞起来,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 方枪枪寻声望去,对著她招了招手。 徐晴摘下墨镜,笑起来两个酒窝显得格外甜美。 她踩著高跟凉鞋走到桌边。 “枪哥,关导!”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徐晴的脸上。 她站在关文湖面前,活脱脱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绝色佳人。 “你好,请坐吧。” 关文湖言语冷淡,打完招呼后,就不再看她。 重生之前,徐晴一直是她的女神,即便她人到中年,依然散发出少女般的魅力。 像有魔力一样,摄走了万千男人的心魄。 关文湖很想和她说声对不起,但她肯定听不懂。 徐晴折好墨镜放进包里,轻轻撩了下头髮,捂住敞开的衣领慢慢坐下。 一举一动,都透著女性的娇媚。 她忽闪著柔情的眼睛,礼貌地看著关文湖。 “关导,我是徐晴。知道你最近很忙,还是托枪哥把你约出来了。给你添麻烦了!” 徐晴握住方枪枪递来的咖啡,纤细的手指攥住杯子把手,粉嫩饱满的指肚在杯子上蹭了几下。 “关导?” “嗯?” 关文湖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落在徐晴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关导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呀……” “没有,刚才脑子里在想事。”关文湖清了清嗓子,“不麻烦,最近正好要休息几天。” 方枪枪几次要插话,都没找到合適的机会。 他也不太敢看这个女人,总觉得她的眼睛很奇怪。 漂亮,动人,但是有魔力。 多看几眼就拔不出来。 他默默点了根烟,和关文湖一样,瞟著窗外。 “人也到了,你们慢慢聊吧,我还有事……” 他对著徐晴说道:“有什么事你直接和关导说,不用客气。” 徐晴站起身:“谢谢枪哥,你路上慢点。” 看著方枪枪的背影从咖啡厅逃离,关文湖脑子里开始盘算。 按照卓煒提供的信息,此时的徐晴緋闻缠身。 前两年拍摄陈楷哥电影的时候,就传出两人曖昧的消息,惹得远在重洋的陈楷哥老婆勃然大怒,飞回国去片场大闹一番。 那时,徐晴还是个电影学院的学生。 去年在剧组,一不小心,撩拨了一个叫做游志勇的演员,之后便被缠上。 今年初,她又在剧组因戏生情,和男演员王志谈起了恋爱。 除了剧组的演员和导演,又有几个京城商人为了她爭风吃醋。 好在她家庭背景过硬,这些人只能像狗皮膏药一样死缠烂打,不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 关文湖扭过脸,欣赏起徐晴的美貌。 美,確实美,双眼狐媚,天生多情。 但他现在正处在事业上升期,身边的三个女人都应付不过来,又因为拍戏,让老谋子和龚丽因为他心生齟齬。 要是再惹上徐晴这么个緋闻製造机,就別想过安生日子了。 “我听老方说了,你想拍我的戏?” 徐晴点点头:“关导,我特別喜欢你的《空中小姐》,我看电影的时候就在想,要是有机会出演关导的片子,那该多好啊!” “这个……”关文湖撇撇嘴,“我最近没有拍戏的计划,刚杀青一部片子还在做后期。” 来之前,方枪枪在徐晴面前夸下海口,说关文湖是他的好朋友,要是没有自己的小说,他根本没机会当导演。不过是一个演戏的机会,关文湖肯定会给面子。 但还没寒暄,关文湖已经委婉拒绝了。 这在徐晴从小到大的人生里,十分罕见。 仗著自己的美貌,很多时候她甚至不需要开口,男人都会主动向她拋出橄欖枝。 徐晴微微抬起眼皮,看著面目冷淡的关文湖,心里有些打鼓。 “那……关导下一部电影有计划了吗?” “没有。” “什么时候拍戏,给我留个角色好不好?” “到时候看吧。” 冷冰冰的语气,將徐晴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她深深吸了口气:“关导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对我有些意见……” 美人动容,是个男人都承受不住,关文湖也不例外。 但他故意装作冷漠。 过分漂亮的女人只能用来欣赏,一旦接近,就是灾难。 这些女人漂亮,而且知道自己漂亮,从小到大吃尽了顏值红利,潜移默化中养成了把男人当做工具的习惯。儘管,她们自己都意识不到。 在她们人生的每个阶段,都可以凭藉出眾的外表,得到旁人的特殊照顾。 仿佛这些特殊照顾是命运的安排,是理所当然。 叶小敏虽然也是靠脸蛋混社会的,但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在用青春交换明天。至於孙爽和於菲虹,连依靠男人的想法都没有过。 而徐晴只是听到了关文湖的拒绝,脸上的惊讶和失落便藏不住了。 显然,在她心里,男人天生就该爱她,照顾她,为她付出一切。 “我什么都没听说,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最近確实没有拍戏的计划。” 关文湖喝了口水,依然冷漠地说道:“再拍电影,如果有適合你的角色,我会考虑的。” “希望关导能帮帮我……” “你的家庭背景我略有耳闻,你完全可以找他们。” “家里人一直反对我做演员,他们巴不得我四处碰壁。更何况那些流言蜚语早就传到了她们耳朵里,我没办法找他们……” 说著,徐晴眼眶湿润,两只媚眼水汪汪,別有一番风情。 “帮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徐晴垂著眼皮,吧嗒吧嗒眨了几下,忽然抬头,满脸疑惑地看著关文湖。 “好处?” “是啊!你去每个剧组都会惹出情感风波,如果我用你,我能得到什么呢?” “不谦虚的说,我现在和老谋子、陈楷哥的地位差不了多少。只要我想,什么样的演员我都能找到,我何必自找麻烦?” “你不会以为,你自己漂亮到,每个男人都会跟在你屁股后面,满足你的任何要求吧?” 关文湖说了一连串近乎嘲讽的话,喝了口水,把桌上的烟塞进上衣口袋里,作势要走。 “关导,你这么说,就有点伤人了……” “或许別人听起来,这就是很平常的语气,但你受不了。” 关文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审视,让徐晴不由得感受到了压迫。 “你不如直接说,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徐晴低下头,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圈里有些名气的导演都不敢找你合作,生怕传出緋闻。是吧?” “你都知道。” “求人帮忙就该有求人的態度,你说呢?” 徐晴愣了一会,楚楚可怜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她抿著双唇,低著头,满眼都是委屈,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请关导帮帮我,我真的很喜欢演戏。” “有合適的角色,会考虑你的。” 说完,关文湖走出了咖啡厅。 徐晴扭头盯著关文湖的背影,推门出去后,过了条小马路,钻进了对面的一辆车里。 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疑问。 “我在怕他什么?” 060 《京城人在纽约》 开车回公司的路上,关文湖心情大好。 见到徐晴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想到,这个女人能带给自己巨大的价值。 但是漂亮女人最容易惹麻烦,他必须用点非常手段。 到了公司,见到了许多生面孔,正在自己的工位上忙碌。 他推开叶小敏办公室的门。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公司了?” 叶小敏关上门,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可乐,坐在关文湖身旁。 “想开个新业务,让你来管。” “哟,不是想把我支开,再纳一房小妾吧?” 关文湖轻轻捏著叶小敏的下巴,从她手中抽出可乐。 “开个经纪公司,把演员、导演什么的都签下来,由公司帮他们接戏谈合作。” “他们能愿意吗?” 此时大陆的演艺行业尚未步入正轨,多数演员都是电影製片厂或是话剧院的职工,在外接戏靠熟人推荐,並没有形成正规的经纪制度。 叶小敏自然没那么超前的头脑。 “你想想,咱们拍戏找演员的时候,最难的是什么?” “嗯……谈片酬。” “演员直接和剧组谈价钱,要考虑人情,考虑面子,对自己的市场价也没有清晰的认知,最后的价钱很少能让自己满意。如果中间有个经纪人替他谈,就可以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公司出面,那就是在商言商。换了你,你会不同意吗?” 儘管叶小敏跟在关文湖身边有一阵子了,电影也拍了两部,但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认真想了想,忽而一笑,搂住关文湖的脖子。 “你怎么这么聪明!” 关文湖指著对面孙爽的办公室,轻轻拨开叶小敏的手臂。 “我看你对演戏也没什么兴趣了,不如就专心做经纪公司。以你的情商,能把这些演员摆弄好。” 听见夸讚,叶小敏笑得更开心。 “那行啊,什么时候开始干,咱第一个签谁?” “徐晴。” ……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空中小姐》一炮而红,口碑票房俱佳,作为票房分帐的试点项目,关文湖给领导交了张近乎满分的答卷。关文湖在衡甸的这段时间,领导把电影商业化改制又向前推了一步。 秘书打来电话,传达了喜讯。 再过两个月,相关部门会发布通知,正式施行电影票房分帐制度。 到了明年,陈楷哥的《霸王別姬》在坎城夺得金棕櫚,自己的《活著》和江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分別参加威尼斯和柏林电影节。 这三部重磅电影同年上映,关文湖已经无法预估,华夏电影市场会迎来多少奇蹟。 他在公司坐了一会,安排好工作,就一个人溜出公司。 於菲虹最近在余杭陪家人,孙爽和叶小敏热火朝天地討论著经纪公司的规划。 开著车去四合院转了一圈,曾经的危房已经被拆除,盖起了崭新的仿古建筑。不得不说,马为都找的设计师和施工单位確实可靠,房子的每个细节都异常精致。 临近傍晚回到京都饭店,路过河马公司,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屋里坐了好几个人,却沉默无言。 江文靠著椅背,手里拿著一个玻璃杯,叼在嘴上的菸头垂落一截菸灰,不偏不倚落入杯中。 他满脸焦躁,拧著眉头。 他身边坐了个同样愁眉苦脸的男人。 关文湖仔细看了看,竟是郑小龙。 他站在门口,手指在门上敲了两下。 “怎么了这是,天塌了?” 江文闻声抬起头。 “你片子剪完了?” “还在粗、粗剪。”江文摇了摇头,“剪起来太费劲,粗剪完都快四个小时了。” 《阳光灿烂的日子》总共拍摄了七个多小时的素材,消耗的胶片数量能载入史册。 “太长了,剪到100分钟。” 关文湖一屁股坐在床边,从方枪枪手里接过了烟。 看方枪枪依旧淡然的表情后立刻猜到,屋里这两个愁眉苦脸的人,一定是来求助的。 “先不、不说这个,反正电影后期慢慢做,有的是时间。” 原本眼神呆滯的江文望向关文湖,忽然深吸一口气,像是脑子里闪过了令人兴奋的念头。 他拍了拍垂头不语的郑小龙,小声说道:“要不和关导说说?” 郑小龙一愣。 刚刚关文湖进门的时候,他脑子正在放空,完全没注意到。 他抬起头,认出了关文湖。 虽然两人素未谋面,但他在新闻上见过这个举止狂放的新生代导演。 郑小龙点点头,轻轻握了握关文湖伸来的手。 “枪爷,怎么了,都这么沉默?河马公司可从来没有过这景儿。” 方枪枪摇了摇头:“俩人要拍戏,没钱了,正想辙呢。” 此时的郑小龙在京城电视艺术中心任职,方枪枪编剧的《渴望》就是由他担任製片人。 背靠大树,怎么会没钱拍戏? “江导,你后期都没做完,怎么又要拍戏?”关文湖假装生气,“你玩我呢?拿我的钱打水漂呢?” “不、不是……这回是老郑找我演戏,男一號,剧本我看了,特好!” 江文一股脑把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郑小龙被单位外派去漂亮国一年,回国后把在纽约的见闻写成了剧本,名为《京城人在纽约》。他把剧本交给艺术中心的尤主任审阅,尤主任喜出望外,准备立项。 但片子需要全程在纽约拍摄,预计成本高达150万美金。 此时的艺术中心,只能拿出150万人民幣。 “尤主任特別支持这个项目,甚至把单位的房產都拿去银行抵押了,但是银行没批。” 郑小龙嘆了口气,他正值壮年,脸上却惨无血色。 “我太想拍这个电视剧了。自打有了电视剧这天,咱哪有在国外取景的?观眾看了肯定喜欢啊!这帮人天天削尖了脑袋,想去漂亮国呢!” 这个时代,正是漂亮国最鼎盛的时期,大批华夏年轻人为了追寻那个虚无縹緲的梦,踏上了美利坚的土地。 关文湖已经在电影圈站稳了脚跟,正想著怎么拓展电视剧的业务,机会就送上门了。 江文刚想开口,却磕磕巴巴地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想说什么你就说唄?” “关导,你能不能想、想、想想办法,帮老郑弄点投资?这个剧本是真好,不信我明天把剧本给你送来……” “150万美金是吧?” 郑小龙点点头。 这笔钱別说拍电视剧,放在如今的电影行业里,也是个天文数字。 几乎没有哪家公司能投入这么多钱,砸进新兴的电视剧行业。 “等我问问。” 关文湖拿起房间的电话。 “孙爽,公司帐上还有多少钱?” 另一头的孙爽脱口而出:“还有一千五百多万,怎么了?” “回头跟你说。” 150万美元,將近900万人民幣。 “这电视剧我投了。” “你怎么还有钱呢?你那《活著》,再加上我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加起来都一千多万了……” 江文满脸诧异,“你到底有多、多少钱啊?” “郑导,你们艺术中心接受民营公司的资金吗?” “只是拍戏的投资,应该没、没问题。” 郑小龙被关文湖的话嚇傻了,也结巴起来。 他除了惊讶外,还有些拿不准关文湖说话的分寸。百九百万人民幣,他连磕巴都不打就同意投资,別是个骗子吧? “关导,你真要投?” 快速在脑子里想到了收回投资的方法,关文湖瞬间轻鬆下来,翘起二郎腿给几个人发烟。 “约个时间,我和你们尤主任当面谈谈吧?不过不白投资,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合理,我都能拍板!” “演员我来定。” 江文一听就傻眼了,瞬间哭丧著脸,近乎崩溃地说道:“关导,不带你这样玩的,你说我辛辛苦苦帮老郑找投资,你非要把我换、换了!” “我他妈换你干什么!女主角用我公司的演员。” “谁?” “徐晴。” 郑小龙转著眼珠,在记忆里搜索到了徐晴的一顰一笑。虽然她年纪尚浅,但眉眼间的娇媚让人过目不忘。 “行!” 061 赚钱嘛 不寒磣! 【如果你爱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天堂。】 【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纽约,因为那里是地狱。】 关文湖合上剧本,江文扮演的王启明,那个深入人心的形象已经浮现在他脑海中。 身处纽约曼哈顿最繁华的街区,住在豪宅里,却已成为孤家寡人。暴富又返贫的王启明,回头望著纽约的天际线,不知自己身处天堂还是地狱。 在全世界都在追寻美国梦的时代,这部电视剧会像一颗炸弹,在坊间掀起一波又一波热浪。 关文湖和尤主任相谈甚欢,他发自內心觉得,京城电视艺术中心是个臥虎藏龙的地方。从尤主任到郑小龙,还有作为联合编剧、导演的冯钢,都是影视圈里难得一见的明白人。 他们知道观眾想看什么,也能为了达成目標不惜一切代价。 尤主任顶著巨大风险,把艺术中心的房產抵押给银行。儘管,因为数额过高没有获得审批。 就在眾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关文湖当即拍板,决定全额投资。 尤主任难以置信。 近半个月来被资金的事折磨得寢食难安,无神的双眼忽然泛起精光。 他握住关文湖的手:“关导,一言为定,绝对不能反悔!” “不反悔,但这部片子我要掛名总导演。” 关文湖收起导演的做派,流露出商人精明的眼神,表情严肃起来。 “我不是为了抢风头,这部片子如果按照以往的方式运作,我这笔投资会亏死。” 尤主任去银行贷款之前,先找到了央台的相关负责人,得到了一个近乎死亡通知的合作方案。 央台按照每集5万块的价格收购,整部片子打包售价100万。 这也是尤主任最发愁的事。即便他抵押房產把片子拍出来,也面临血本无归的结局。 他琢磨了好半天,试探地问道:“你打算怎么运作?” “靠gg,这个我会详细筹划的。” 关文湖把厚厚一摞剧本整理好,堆放在尤主任的办公桌上。 “我是投资人,又是掛名的总导演,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相信我,不会害你们。” “行!那咱们什么时候签合同?” 关文湖笑了笑:“別这么急,你们可以筹备剧组了,过几天我把招商的事情安排好,就来签合同。” …… 在陈小旭的办公室里谈到了天黑,离开长诚gg公司时,关文湖脸色阴沉。 他坐在车里,回想起陈小旭口中的一连串数字。 如今的关文湖成了影视圈里的香餑餑,gg商得知他投拍电视剧並掛名总导演,又和央台定下了播放合作。 gg商连电视剧的故事梗概都没听,当场同意gg植入。 陈小旭粗估下来,大概能收回六百多万。 如果播出效果好,各地方台会买走播放权,最终能有五十万左右的利润。 八百多万的投资,耗时半年的製作周期,最终只赚五十万。这在关文湖眼里,就等於赔钱。 坐在车里抽了两根烟,脑袋里设想了许多方案,但都被时代所限制,完全无法实施。 已经在尤主任和郑小龙面前夸下海口,若是因为招商受挫而放弃投资,不光丟脸,还会让他失去进军电视剧行业的最佳时机。 拍电影的时间成本太长,一部电影从筹备到上映,至少也要一年多的时间。《空中小姐》因为领导和周川吉的帮助,才得以一路绿灯。 但不能指望每次拍电影都被照顾。 电视剧拍摄难度低,只要跑通一条成熟的合作模式,就能像流水线一样批量投资,得到稳定的收益。 但眼下他看不清,这条路在何方。 正一筹莫展时,陈小旭站在车外轻轻敲了敲车门。 “怎么还没走呢?” 关文湖苦笑:“愁啊!哪有心思回家睡觉。” “又不会亏钱,有什么可愁的。” “我早和你说过,我胃口很大。” 陈小旭把手搭在车门上,弯著腰凑近。 “捎我一段唄,今天没开车。” 两人的关係已经熟识到不需要客套,陈小旭没等关文湖回应,就从车前绕了过去,打开副驾门。 关文湖轻点油门,车子慢悠悠驶进主路。 京城的夜景与一年前相比,多了几分霓虹灯的辉映。 “其实你不用发愁,拍出一部好片子,比赚多少钱还有意义。你看当初《红楼梦》,了那么多钱,央台最后不也赔钱吗?” 关文湖轻轻转动方向盘,在路口右转,按照陈小旭的指引进了一条小路。 “我这是民营公司,拿的是投资人的钱,不能打水漂。当然了,要是能拍《红楼梦》,我肯定也不计较钱財上的得失。接下来我要进军电视剧,这第一枪必须打响,让所有人都知道拍电视剧能赚钱,以后才有越来越多的人投资。” 陈小旭歪著头思考关文湖的话,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其实还有个选择,刚才没和你说。” “哥哥妹妹叫了这么长时间,你跟我还藏著掖著,不仗义了!” “一个美籍华人,以前在漂亮国开饭店发家的,前两年回国发展,开了几家连锁牛肉麵。” 陈小旭捂著嘴笑著说道:“名字可逗了,叫张先生加州牛肉麵,好多人误以为洋人也和咱一样,整天吃麵条呢。” 原本心不在焉的关文湖,听见餐厅名字后愣了几秒,险些把车开进绿化带。 他扶稳方向盘后说道。 “他想跟你们合作?” “这人手上的资金还是挺充裕的,野心也很大,想找我们签个长期的gg合同。但是他这品牌还没太多价值,又是个美籍华人,我们一直拿不准。他想去央视投gg,但因为不是大品牌,一直被拒。” “你问问他,愿不愿意找我合作。” 陈小旭一愣。 “你要跟他合作?那顶多再增加十几二十万的植入费,赚不了多少钱。” 一个计划在关文湖脑子里闪过。 “他在美国有公司吗?” “有好几家餐饮管理公司。” “这就好办了。” 关文湖双手鬆弛下来,轻轻摩挲著方向盘。 “我可以让他做《京城人在纽约》的特別合作伙伴,全片不少於十次品牌露出,在片尾特別鸣谢,还能让他竞標央台黄金时段的gg。” “你又要干什么离谱的事?” 看著陈小旭哀怨的双眼,关文湖没忍住笑了起来。 “只要把戏拍好,其他的事我可以妥协。赚钱嘛,不寒磣!” “那你要多少钱?” “嗯……我的心理价位是100万,你先告诉他200万吧!慢慢谈。” “要说黑心,还得是你……” 关文湖把车停在公寓门口,对著前来驱赶的保安摆了摆手。 “我平日里念你是个知己,你果然是个知己。” “少臭贫!”陈小旭斜了他一眼,推门下车。 从陈小旭的公寓到京都饭店,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 关文湖刚进门,就听到了电话铃声。 陈小旭的声音里透出几分喜色。 “对方把价格还到了130万,还继续谈吗?”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早一天谈出结果,你也能早一点安心拍戏。” 关文湖刚刚想到一句贾宝玉的台词,还没开口,就被陈小旭堵了回去。 “別臭贫啊!他最关心的是央台的黄金时段gg,你能搞定吗?” “试试吧!” 062 什么?还有天才? 央台的gg,还真没那么容易搞定。 即便是长诚gg公司这种业內巨头,也无法撼动央台的规定。黄金时段的gg竞標,光是门槛就已將很多品牌拒之门外。 只在京城有几家门店的牛肉麵馆,即便砸出巨额真金白银,gg也无法在央台播出。 但关文湖转变了思路。 既然央台能给出的价码很低,不如就把电视剧免费交给央台播出。 但播映时段內的gg,要由製片方自行提供。 关文湖把思路翻来覆去讲了好几遍,尤主任才听懂。 他举著电话试探地问道:“也就是说,咱们用电视剧和央台交换,每集中间插的那三分钟gg,由咱们来招商。是这意思吧?” “没错,就这意思。但不是白换,gg收入的百分之三十还是要交给央台。” 尤主任沉默片刻。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同意,这事对咱们来说肯定是好事,但央台就吃亏了。” “你说过,电视剧部门经费紧张,拿不出太多钱。如果变成权益交换,他们不用出钱,又能拿到gg分成,何乐不为?” 一阵沉默。 尤主任学究出身,调任艺术中心后也没沾染太多商人习气,被关文湖这套弯弯绕绕弄得有些头晕。 还有不到一年就该退休,他本可以不太多精力,但郑小龙拿出的剧本打动了他。 “行,我试试……不对,gg招商是央台gg部的事,和电视剧部门没关係啊!” 关文湖哭笑不得。 这位尤主任在体制內混了一辈子,连这点小事都琢磨不透。 “只要给电视剧部门带来业绩和利润,他们自然会解决內部的衝突。咱们不用插手,等消息就行了。” “嗯……那行。” …… 到了公司,关文湖推开剪辑室的门,迎面扑来一股恶臭。 许多天不洗澡的油脂臭味,混合著剩饭变质的味道。 关文湖甚至看见,蓬头垢面的剪辑师邹明身上飘起了绿色的烟雾。 “你这么多天都没离开过剪辑室?” 邹明的反应都有些迟钝,过了几秒钟缓缓转头,愣了半天后像个醉酒的傻子,咧嘴一笑。 “关导你来啦?” 怪不得刚刚进了公司,发觉剪辑室外的工位都已经没人坐了。 他走到邹明身边,剪辑台上堆满了胶片。 “这屋里都要招苍蝇了,小心把胶片腐蚀。” “没事,基本都剪完了。” 邹明拉开胶捲插进放映机,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交接,眼皮不受控制地震颤,几乎要站著睡著。 “导,你看一眼,有什么问题我再……” 还没说完,他仰躺在椅子上睡著了。 关文湖调小了音响的声音,窝在沙发里观看成片。 才刚刚闪过了三个镜头,经过邹明调色后的画面唯美至极。 当初拍戏的时候,他为了凸显旧时代的诉说感,在镜头上加了暖色调滤镜。 粗剪时,发现这样的滤镜在画面背景的色调还算融洽,但某些人物的近景镜头,过度温暖的顏色反而破坏了整部片子的冷峻色彩。 关文湖本想著,等细剪之后,两个人再一起慢慢调色。 看来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按照关文湖独特的剪辑思路,几条故事线都有各自的敘事节奏,动作切点的连接方式各不相同。 邹明的剪辑,完全戳到了关文湖心坎里。 一个半小时的片子,在微弱的喊声中结束。 刚刚关上印象,邹明猛然惊醒。 “导,你看完了?” “你是真睡还是装睡,怎么说醒就醒?” 邹明刚要起身收起胶片,关文湖抢先一步走了过去,示意邹明坐下。 “剪片子嘛,片子看太多了,没声音反而睡不著。” 他揉了揉眼睛,晃晃悠悠站起身,险些栽倒。 “你看有什么要改的,我再修一修。” 关文湖低头收拾著胶片,头也不抬。 “谁让你这么剪的?” “啊?”邹明嚇坏了,连忙打开剪辑台的开关。 “我还没说怎么调色,你怎么先调了?” “我……我感觉,你每条故事线的镜头节奏都不一样,那自然要用不同的色调配合敘事……” 邹明的声音越来越小,吐字含混不清。 关文湖收好胶片,打开窗户,清冽的凉风吹进屋里。 “两条故事线的动作切点也不一样。福贵和家珍的故事线你几乎都保留了完整的动作,每个镜头都留了好几十格。到了凤霞和二喜的故事线,镜头的组接又快又碎。你是怎么想的?” 看著关文湖满脸严肃,邹明心里开始打鼓,后悔起自己擅做主张。 毕竟是成名获奖的导演,对影片的细节要求到了近乎变態的地步。 “对不起,导,我现在改……” “我在问你想法。” “我是看了素材,觉得凤霞和二喜两个演员的表演节奏比其他故事线慢了不少。但你的风格和其他导演不一样,演员的表演节奏越慢,你的剪辑节奏就越快。这样做,似乎能够打破慢节奏表演的沉闷感,让观眾的注意力脱离对画面主体的关注,去感受节奏带来的氛围……” 邹明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在揣测导演的用意。 “我的意思是……都是我瞎猜的,您別介意。” 关文湖靠在窗台抽了半支烟,低下头思考了片刻。 “我觉得,你不適合做剪辑师。” 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邹明已经把所有求饶的语言都在脑子里排列好了。 “导……我改,我改……” “改什么啊!你做的挺好。” 关文湖的脸色缓和下来,露出一脸坏笑。 “下部片子跟著我做副导演吧。” 说完,关文湖走到邹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赶快回家洗洗澡睡个觉。” “后期音效还没做呢……” 健硕的背影消失在剪辑室门口,邹明呆呆地坐在剪辑台前,大脑一阵眩晕。 关文湖穿过办公区,经过叶小敏办公室的门口,见叶小敏正和一个女人对面而坐。 从背影看不出是谁,他推开孙爽办公室的门,陷落进沙发里。 “叶小敏和谁谈话呢?” 孙爽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你交代的任务?” “我交代的任务?” “徐晴。” 光顾著和郑小龙他们准备电视剧,关文湖已经把徐晴的事拋在脑后。 他单手撑著沙发,探头看了几眼,那个比叶小敏还要妖嬈的坐姿,果然有几分像徐晴。 “对了,过些天你找相关部门报备一下,要用150万美金。” “多少?” 孙爽正穿著一件紧身衬衣,双手搭在桌上看文件。听到这个天文数字后,她一挺身,险些把扣子撑破。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投一部电视剧。” “什么电视剧这么高的成本,赶上两部电影了!” 孙爽在桌上翻了翻,拿出一份表格。 “两部电影还没收回钱,接下来的宣传发行都要用钱。”孙爽略有不满地双手环在胸前,“虽说都是你的钱,我没权力干涉。但是你不能只投资,没有收入……” 关文湖躺在沙发上,欣赏著孙爽的眉眼,生气起来都有股英气。 “什么叫都是我的钱?” “这不是你的钱吗?”孙爽一愣,翻了个白眼,“对,还有叶小敏的钱。” “我的钱不是你的钱吗?” “受不起。” “你再说一遍?” “受不起……” “再说一遍!” “別闹……外面都是员工……” 孙爽挣扎著推开了关文湖,被推门而入的叶小敏撞了个正著。 “注意点注意点,办公室不隔音。” 叶小敏面无表情,挑起下巴指了指对面办公室的徐晴。 “谈好了,准备签合同了。” 轻轻一声,门被关上。 “关导,你是不是对徐晴有什么想法?” “天地良心,一点都没有!” 这段时间,叶小敏和孙爽在公司朝夕相处,关係越走越近。她略显轻浮地靠著办公桌,隨手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又递给了孙爽。 “还是你说对了,他都不敢承认。” “关导现在成名了,不敢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 “还是没名气的时候好,见一个扑一个,毫不留情。” “真怀念那时候的关导,胆大心细,三个女人都让他耍得团团转。” “最近於菲虹回余杭了,关导又寂寞了。” “咱们两个天天在他眼前晃悠,八成是厌倦了。” “唉……” 两个女人牙尖嘴利,把关文湖骂得不敢睁眼。 “我发誓,我对她没有任何念头,单纯是帮方枪枪一个忙,顺便给公司赚点钱。” 孙爽从桌上拿起报纸扔到关文湖脸上。 “老谋子获奖了。” 文艺版头条:《秋菊打官司》夺得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龚丽荣获威尼斯影后。 照片里,龚丽和老谋子紧挨在一起,但从她的表情里只看到了四个字。 貌合神离。 关文湖拎起外套正要走,被叶小敏叫住。 “徐晴想和你单独谈谈。” 叶小敏打开门,发现徐晴正站在门口,两个酒窝格外动人。 “签合同了吗?” 徐晴点点头,撩了下鬢角的髮丝,正要说话。 “那先回去吧,之后有什么工作,叶小敏会联繫你的。” “关导……” 关文湖推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停在门口转头说道:“过几天找你,有个戏要去国外拍,你准备准备。”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房门重重关上。 徐晴皱了皱眉。 心想,这男的怎么都不看我一眼? 063 关导 救救我们吧! 说不上为什么,陈小旭对《京城人在纽约》的招商格外上心。 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和开牛肉麵馆的张先生谈好了合作细则,把价格谈到了150万。再算上其他大大小小的gg植入,总共有650万的收益。 陈小旭说,如果能和央台谈好gg竞標,收入破千万是起步。要是宣传到位,竞標价格够高,说不定又能大赚一笔。 关文湖给尤主任打了几个电话,却迟迟没人接听,他索性开车前往京城电视艺术中心。 “尤主任一大早就出去了,您要是有事,我帮您找郑副主任吧?” “我自己去吧。” 推开郑小龙的办公室,冯钢正和他並排而坐,低头看著桌面。 “关导,你怎么来了?” 关文湖没客气,自己找地方坐了下来。 “招商的事谈好了,但是找不著尤主任。” 郑小龙拿出一只崭新的茶杯,沏上茶。 “他一早就去央台了,没准快回来了。你来的正好,我们俩正研究分镜头呢!” 说著,郑小龙把桌上的一叠纸递了过去,“我们也没画过这东西,拿不准啊!” “上次关导指点了一下,说拍戏必须要提前做分镜头,我觉得挺有道理,就和郑导一起设计了一下。”冯钢见关文湖有些拘谨,舔了舔嘴唇。“但是有点弄不明白镜头之间的逻辑,关导受受累,再给我们讲讲?” 翻开分镜头,故事板上的线条流畅,画面严谨,像美术学院的速写作业。 一看就是出自冯钢的手笔,他学美术出身,到了艺术中心后先做了几年美术师,第一次有机会参与联合执导。 但这份分镜头,除了画面漂亮之外,没有任何优点。 寥寥几场戏,不但景別运用不严谨,镜头之间的组合更是没有逻辑,常常出现同机位不同景別的连接,这是电影学院大一新生都不会犯的错误。 关文湖又翻了几页,心里顿时有些打鼓。 他开始质疑郑小龙的能力,能否把《京城人在纽约》拍好。 “关导,你觉得怎么样?” 郑小龙凑到身边,满眼期待地望著关文湖,似乎想听到夸奖。 “这个……” 他看了看郑小龙的眼睛,含蓄地说道:“冯钢以前没当过导演,这我知道。郑导以前在剧组是製片人吧?” “对,以前都是编剧和製片人,拍《渴望》的时候跟著赵宝纲学了一段时间,我感觉挺有收穫。” 说著,他靦腆一笑,还在等待关文湖的讚扬。这份分镜头他十分满意,虽然他尚且不懂分镜头的逻辑。 “那我就直说了,这份分镜头完全不能用於拍摄……” 话才说到一半,郑小龙和冯钢的脸色一沉。 关文湖把茶几上的菸灰缸拿到手边,点上一支烟。 “我之前看其他电视剧导演,都是到了现场再分镜头的。但咱们这个戏特殊,全剧组几十號人去了美国,每一天的成本都特別高。我们不能到了现场再时间,当场思考怎么拍。对於咱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这一点,郑导能理解吧?” 郑小龙点点头。 “导演要在拍摄之前,脑子里对每一场戏都有清晰的认知。” 关文湖指著手上的分镜头说道:“这场戏是王启明和媳妇到了甘迺迪机场,作为导演,你怎么理解这场戏的任务?” 郑小龙毕竟是文学专业出身,对於剧本的理解不成问题。 “应该重点突出,一对在国內属於天之骄子的夫妻,到了国外忽然发现,他们曾经的履歷和成就,在异国他乡完全没用。” “就是迷茫。”冯钢补充道。 “没错,迷茫、无助,甚至有点绝望,这都是人物的內心。人物迷茫的心理,应该和环境產生剧烈的衝突,才能被观眾感知。比如其他外国人说著流利的英语,非常自然地和海关工作人员交谈,其他人的队伍通过得非常迅速。但到了王启明夫妇这里,排在他们身后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不耐烦,甚至埋怨,嘮叨,催促。这种视觉上的衝突,可以引起观眾的第一个疑问,王启明在干什么?” 关文湖指著分镜头上的画,“但你们设计的分镜,在没有构建出环境的时候,就先给了王启明一个中景。这个镜头既不能带出环境,也不能走入他的內心,完全是个陈述式的镜头,只能告诉观眾,有个人在这。这个镜头没有故事感,我说的这个,你们能理解吗?” 关文湖有意说的很慢,免得两个对镜头语言没有太多理解的初学者云里雾里。 但郑小龙很快反应过来,说道:“中景是不是像个陈述句,没办法引起衝突。或者说,观眾看完不会被这样的镜头吸引。”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中景也有中景的用处,理论上什么景別都是可以用的,但一定要符合导演的构思。那像你说的,第一个镜头构建环境,用一个全景把机场海关的队伍给排出来,第二个镜头该接什么呢?” “接中景,镜头带上王启明的脸,把他身后那些人焦躁的状態拍出来,目的是引起观眾的持续好奇,王启明到底在干什么,能让其他人这么烦躁。” 隨著关文湖的描述,冯钢拿起铅笔在纸上勾勒,很快就画出了草图。 “关导,是这个意思吗?” 冯钢的理解非常到位,精准把握了构图的尺度,以及关文湖的构思。 “没错,那第三个镜头该接什么了?” 郑小龙想了想:“特写吧?展示一下那些人烦躁的状態。” 冯钢说道:“接个近景吧?看看王启明的状態。” “应该是展现人物关係的镜头。” 关文湖忽然回忆起以前拉片的日子,每部电影他都会反覆观看十遍以上,逐个镜头分析导演的用意和全片的敘事框架。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下意识反应,让他越说越兴奋。 “第一个镜头展现了空间,引出观眾的好奇。第二个是反应镜头,强化了疑惑的氛围。紧接著必须要展现人物关係,直指这场戏的核心,就是王启明满怀期待到了纽约,却因为语言不通遭受了第一个挫折。” 他从冯钢手里接过铅笔,画了一张镜头。 海关工作人员的近景,满脸傲慢,甚至带著轻蔑地看著镜头。 冯钢看了两眼,问道:“不应该用个带关係的镜头,拍两个人对话的正反打吗?” “这个镜头虽然一直是王启明和工作人员的对话,但从头到尾没有拍王启明的脸,只有一个目的。被蔑视的人,地位较低的一方出现在画外空间,可以强化地位的悬殊,强化对王启明这个人物的挫败。” 关文湖把这三个镜头並排摆在一起,又把郑小龙和冯钢的分镜头放在下面。 两个人上下对照著揣摩了半天,渐渐品出了味道。 “別说,咱俩设计的这个还真没什么意思。” 冯钢点点头:“確实是,没突出重点,就和新闻採访似的,平平淡淡。” 靠著沙发,关文湖慢慢抽完了烟。 “你们还是得点时间,把分镜头设计好。” 郑小龙平时很少抽菸,但屋里连续的打火机响声,让他不自觉的从冯钢的烟盒里掏出一支,叼在嘴里。 他看著关文湖的分镜,越看越觉得惭愧。 以前在剧组看那些电视剧导演,拍戏很是隨性,在现场更多的是调整演员的表演,对镜头的设计和调度看起来像是信手拈来。 和关文湖隨手的设计相比,那些人简直是外行。 当初信誓旦旦向尤主任保证,一定会把片子拍好,一炮走红。 他现在完全丧失了信心。 冯钢连抽了两根烟,才从刚才的震撼中缓过来。他没上过电影学院,虽然跟过不少剧组,但也没见过哪个导演像关文湖一样,对镜头的运用如此清晰。 不少导演在现场看看景,大手一挥,就让摄影师確定构图了。 不愧是坎城金棕櫚得主,果然非同一般。 两人沉默了半天,郑小龙忽然开口。 “关导,要不这个片子你来执导吧!” “嗯?” 关文湖看著郑小龙的眼睛,一时拿不准他是谦虚还是另有內涵。 “別別別,我只负责投资,拍戏是你们艺术中心的工作。” “要是之前,我还敢说,我能当这个导演。” 郑小龙挠了挠头,訕訕一笑,“在你面前我就不敢说这话了。让我当导演,我真对不起你的投资。” 其实刚才冯钢就有这个想法,但他只是艺术中心的普通职工,自荐了许多次,才说服郑小龙带著他一起拍戏。这些话,他万万不能说。 “我还得做电影后期,真拿不出几个月的时间去国外拍电视剧。” 关文湖端起茶杯,喝了口品质不佳的浓茶。 “我也不是你们艺术中心的人,这活给我干,不太合適。” “反正你掛名总导演了,把掛名坐实,也不是什么问题吧?” “不行不行,我真没时间……” 正说著,门外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紧接著门被打开。 尤主任正擦著满头大汗。 “关导你在这啊,刚才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 “我早上给你打电话,你不在办公室,我就过来找你了。” 尤主任坐在关文湖身边,喘匀了气。 “央台那边同意你的方案了,但他们有个要求。” 关文湖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们要求,这部电视剧必须由你亲自执导。” 尤主任忽然握住了关文湖的手。 “关导,帮帮忙,救救艺术中心吧!” 064 刚下飞机 人在美利坚 郑小龙和冯钢窃笑著,关注著著关文湖的表情。 满屋人期待的目光,让他有些为难。 影视圈有个鄙视链,拍电影的瞧不起拍电视剧的。 电视剧刚刚兴起时,各大製片厂的知名导演都不愿意接这工作,觉得掉价。 只有一直被边缘化,没有电影可拍的老导演,还有刚刚毕业的学生才拍电视剧。 关文湖在坎城获奖,已经躋身名导的行列。忽然拍摄一部电视剧,担心观眾以为他的电影生涯受挫,被逼无奈才选择转型。 “唉,这个……” 尤主任摆摆手,看著郑小龙。 “小龙,这事还没来得及和你商量,你別介意,不是我信不过你,实在是央台的要求没办法拒绝。” 他本以为,临阵换將会打击郑小龙的积极性,却不知道,刚刚关文湖一番演练,早已让郑小龙心悦诚服。 “主任,你来之前我就在和关导说这事,想请他拍这部片。” 郑小龙真诚地笑了笑:“现在好了,央台开口,关导不得不答应。” “关导,一部《渴望》已经把艺术中心的名声打出去了,我想在退休之前,再做一部红遍大江南北的片子!你一定要帮帮忙!” 关文湖原本以为,此时的郑小龙和冯钢虽未成名,至少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刚刚听完两人的导演构思,不,是完全没有构思。 真金白银砸出去,又谈妥了这么多家gg商。若是最终拍出来的片子不尽如人意,他的名声也毁了。 他心一横,点了点头。 “好,那我就执导!” 离开艺术中心,关文湖又去了陈小旭的办公室,把gg招標的事情交给她。 陈小旭的性子不急不躁,平日里做事不紧不慢,最近却一反常態。 她当即就要联繫客户,被关文湖按住了手中的电话。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做什么事都特別著急。” “早点签下合同,你拍戏才没有后顾之忧。” “不对,你不太对劲。” 关文湖把电话听筒放回原位,看著陈小旭略带焦躁的脸。 “你以前从来不这样。” 被戳中了心里想说却说不出的苦楚,陈小旭轻嘆一声。 “不是著急,是不工作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经常觉得生活很无趣,但又不知道怎么改变。有时候我回到家,看见黑灯瞎火又空空荡荡的房间,觉得那不是家,是个黑洞。” “这些话没处说吧?跟別人说了,都会觉得你矫情。” 陈小旭的嘴角微微垂下,苦笑著说:“早就不指望別人理解了,他们说的话我都能猜到。你就是过得太舒服了,整天胡思乱想。要不就是,演了回林黛玉,还真以为自己是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了?” “要不然,和我一起去纽约拍戏吧?把公司的事放一放,出去散散心。” “做演员只能让我更加不快乐。” 陈小旭嗔笑一声。 “好哥哥,你可別取笑我了。” 她又翻开笔记本,盘算著gg招標的事。 “招標的事真的不著急,等拍完戏再说。” “別人招商都火急火燎的,要竞標,要央台审核,怎么都要提前半年……” 关文湖打断了她的自言自语。 “如果现在就竞標,价格会低很多。拍戏期间我会让报社不停地发新闻,做宣传。等戏拍完,热度也差不多炒起来了。到那时再竞標,价格至少翻一倍。” “那也行……就听奸商的。” 说完,陈小旭忽然察觉到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连和人开玩笑的想法都丟了。 “从纽约回来,別让我再见到你这副模样了。” …… 在公司里盯了几天后期製作,关文湖又去了趟北影厂,和江文一起审阅《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成片。 原本200多分钟的片长,在关文湖的强硬要求下,刪减到140分钟。 儘管他依旧觉得篇幅过长,但终剪版本的完成度极高,再刪减就要破坏故事的完整性。 也只能作罢。 两人打发走了其他工作人员,谈起了《京城人在纽约》的剧组筹备。 京城电视艺术中心拥有全套製作班底,多是一些正值青壮年的中流砥柱,这反而是郑小龙和尤主任最担心的。 最近这几年,去漂亮国儼然成了潮流。 公派留学的有不少人赖在那里不回来,有门路的借著探亲或者学生签证,在当地找家华人餐馆打黑工。 漂亮国每个月一千美金的收入,和国內两三百的死工资相比,判若天地。 人都是禁不住诱惑的,哪怕是艺术中心这些端著铁饭碗的在编职工。 如果有人因为拍戏滯留漂亮国,尤主任和郑小龙难辞其咎。 索性心一横,找了一群编外“游击队”。这些人不是科班出身,但在剧组学徒多年。 关文湖嘆了口气。 “確实是好管理了,但这些人手艺行吗?” “行、行、行个屁啊!摄影助理能干好摄影指导的活儿吗?” “我怎么觉得,我让你们给忽悠了呢?” 江文嗤笑:“別、別他妈闹了,你不坑別人就算烧了高香了,谁能忽悠你?” “稀里糊涂把这电视剧给投了,又把我架起来让我当导演。结果现在给我配了个草台班子……” “演员定好了吗?” “於菲虹演你媳妇。” 江文一愣,摸了摸下巴。 “第一集就有光著膀子一块洗澡的戏啊,这合適吗……” 看著江文一脸坏笑,关文湖轻轻捶了他一拳。 “徐晴演你情人。” “谁?”江文瞪大了眼。 “徐晴。” “臥槽,这、这、这他妈……谁、谁、谁受得了……我、我、我真……” 江文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他撩起上衣拍了拍结实的小腹,在剪辑室里转了好几圈,好像从天而降一份大礼,豁然砸在眼前。 他忽然竖起大拇指:“关导,仗义!” “怎么,不喜欢岁数大的了?换口味了?” “你、你这就没、没劲了……” …… 孙爽作为大管家,在关文湖外出拍戏的几个月里,负责两部电影的后期统筹和宣传发行。叶小敏按照关文湖给的名单,儘可能给经纪公司多签下几名演员。 她们两个甚至委託於菲虹,在国外盯紧关文湖。 “別让徐晴把他的魂勾走!” 郑小龙为了节约经费,把《京城人在纽约》的剧组工作人员缩减为15人,几乎每个人都要身兼多职。 冯钢作为联合导演之一,还要兼任美术师;郑小龙身兼製片和摄影两项工作。而江文,除了主演外,还要担任执行导演。 工作人员分作两批出发,关文湖带著郑小龙、冯钢、江文先行出发,在隨行翻译的协助下,完成勘景和前期准备。 …… 连续飞行了十几个小时,车里一阵鼾声。 经过曼哈顿大桥时,暮色沉沉垂下。 冯钢坐在副驾昏昏欲睡,双眼忽然被闪耀的霓虹灯惊醒。 脸紧贴车窗,张大了嘴,急促呼吸吹出的热气让面前的玻璃蒙上一层白雾。 他转头用力拍了拍郑小龙和江文,指著窗外。 “快看!” 郑小龙揉揉眼,望著窗外的纽约夜景。他在这住过一年,冯钢这副受到惊嚇的模样,他也曾有过。曾经以为沪城的十里洋场就是繁华的同义词,结果到了纽约,三四十年养出的傲气,被林立的高楼打碎了。 江文默默点上一根烟,打开车窗偷偷呼吸著纽约的空气。 他在研究剧本的时候不停揣摩,王启明这个在国內也算得上衣食无忧,颇有见识的艺术家,怎么会在踏上纽约土地的一瞬间,被灯火通明的城市震撼如雷击。 此刻,他全都明白了。 “可怕吧,更可怕的是,几十年前就这样了。”郑小龙说道。 “那个自由女神像在哪呢?我怎么没看见啊!” “在这看不见,女神像在港口。” 开牛肉麵馆的张先生开著车,笑著说道。 作为《京城人在纽约》的独家合作商,张先生把剧组在纽约的食宿都承担下来,还找了家纽约本地的影视公司协助拍摄。接下来將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都会全程陪同剧组拍摄。 穿过令人眼繚乱的曼哈顿,又开了一会儿,到了法拉盛。 路边店铺上的中文招牌格外醒目。 “到唐人街了?” “这里是法拉盛,算是个唐人街吧,华人很多。给你们安排的公寓就在这边,没有语言障碍,方便一些。” 张先生帮剧组租了五间公寓,虽然公寓楼看起来破旧不堪,屋子倒还算乾净。 “关导说要节约预算,索性將就点吧。曼哈顿的公寓一个月两千美金,这里才三百。” 一切安排妥当后,已经晚上七点。 “我叫餐厅的人给你们送些晚饭,早点吃了睡一觉,明天带你们转转。”张先生刚要离开,猛然想到还没嘱咐最关键的,“晚上不要出门,纽约的治安和京城不能比。” 关文湖一个人住在顶层,翻译小薛和郑小龙住一间房,隔壁是江文和冯钢。 年久失修的木门,动起来吱吱作响。冯钢趴在床上,还在回味著一路所见的灯红酒绿。 江文点上一支刚刚在楼下商店买的万宝路,靠在门边,一脸坏笑。 “冯裤子,你想不想……批判地看看资本主义的……那种表演?” 冯钢翻了个身:“哪种?” “就、就那种!” “万恶的那种,特別低俗,特別不健康的那种?” 江文猛点头。 冯钢看了看手錶,来时他特意把表调成了纽约时间。 刚过七点,在京城时,这个点他们才刚刚开始夜生活。 “你知道在哪吗?” 江文指了指楼下:“那么多华人呢,长嘴干嘛使的,问啊!” “刚来资本主义国家就批判这个,合適吗?” “你不去我自己去了!” “等会!” 冯钢穿上外套。 “衝锋陷阵的事,哥们儿不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065 夜幕下的纽约 是一只美艷的猛兽 关文湖把剧本夹在腋下,推开了郑小龙的房门。 在纽约的时间不容浪费,要不是舟车劳顿急需休整,他真想马上出门勘景。 巧的是,郑小龙也是个急脾气,正坐在房间里统筹剧本,满脑子也在琢磨勘景的事。 “江文和冯钢呢?” “他俩说出去转转,吃点东西。” “也不嫌累。” 坐著破旧的沙发,屁股底下的弹簧乱颤,发出一阵怪响。 他歪头看了一眼郑小龙纸上的內容。 “我觉得咱们先把重要的景选好,阿春的那个湘院楼,王启明夫妻住的地下室,再加上大卫的製衣工厂。先把这三个敲定,其他的顺道就看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看旁边那栋楼就有个地下室,明天咱过去问问。” 正说著,翻译小薛用脚把门轻轻蹬开,两只手各拎了几个塑胶袋。 “刚才我下楼买东西,正好碰见送餐的了。” 把外卖摆在一张半米见方的小桌上,塞得满满当当。 小薛是郑小龙朋友的远房亲戚,外国语大学英语专业毕业后,在一家外贸公司工作了几年。正赶上公司倒闭,走投无路的时候被郑小龙拉到剧组,给了一笔还算丰厚的报酬。 这人斯斯白净,戴个眼镜,平时话不多。关文湖和郑小龙討论拍摄细节时,他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吃饭,不听也不问。 关文湖递给他一块披萨。 “多吃点,之后忙起来,就没空好好吃饭了。” 小薛憨厚一笑:“没事,我平时吃饭也不规律。” 三个人边吃边聊,安排好了第二天勘景的路线。眼看到了八点半,江文和冯钢还不见人影。 郑小龙的脸上露出了不安。 “这俩人不能出什么事吧?” 小薛想了想,说道:“按理说这是华人区,治安不错的。应该没事吧?” “刚到美利坚,看什么都新奇,不用管他们。” 关文湖打了个饱嗝,走到窗边点了支烟,把头探出窗外。 极目远眺,似乎看到了曼哈顿林立的高楼。儘管他见过三十年后的京城和沪城,但只论高楼矗立的震撼,还是纽约更胜一筹。 楼下的沿街店铺都亮著灯,只是生意不算火爆,来来往往都是些黑头髮的华人。 “小薛,你结婚了吗?” “没……”小薛眼神暗淡下来,望著窗外的夜空。“家里穷,不好娶媳妇。” 每个月不到两百的工资,扣除房租、吃饭等一系列生活必须的开销,每个月只剩下五六十块钱。 “所以我过年都不敢回家了,家里人都觉得我在京城过得好。唉,没法解释……” 儘管京城已经开了麦当劳和肯德基,但小薛这种生活节俭的人,从没开过洋快餐的荤。口腔里的披萨还没咀嚼完,又忍不住拿起巨大的牛肉汉堡,狠狠咬了一口。肉饼的汁水迸溅到镜片上,他也顾不得去擦。 狼吞虎咽的样子,让关文湖想到了当初穷困潦倒的於华等人,在莫斯科餐厅里化身饕餮,每一口都像在吞食著自己看不见的未来。 “导演,这片子讲了个什么故事?” 见关文湖和郑小龙为人和善,小薛渐渐放鬆,閒聊起来。 “一个在京城人五人六的艺术家,非要到纽约奋斗,从餐馆刷盘子做起,一路变成了上百万美元身价的大老板。” 郑小龙在一旁补充:“后来赶上金融危机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美利坚机会这么多吗?刷盘子还能刷成百万富翁?” 关文湖和郑小龙大笑起来。 “別做梦了!” …… 凌晨四点,江文和冯钢在路灯下徘徊。 一阵凉风吹过,冯钢裹紧了风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远处的主干道上依旧热闹,不时传出一阵引擎的呼啸声。两个人远远望著曼哈顿灯火通明的高楼,困意消退了一大半。 江文走累了,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懊悔自己刚刚喝酒上头,把身上带的钱全都洒了出去。 “你说你装什么有钱人啊?这是哪?纽约!你那点收入也就跟卡车司机差不多,还跑舞厅里洒上钱了!” 冯钢和江文还算熟悉,平时却也不敢用这样的语气和江文说话。 此时的两人,一个是艺术中心里不起眼的美术师,另一个是家喻户晓的演员,身份过於悬殊。 但男人的交往总是充满偶然性,无论地位差距多大,只要两个人一起干过坏事,有些共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就会在短时间內成为密友。 江文拿出最后一支烟,“別、別他妈嘮叨了,我正后悔呢!” 出门前,他带了三百美金,加上冯钢的一百美金,两人打算找个纽约最繁华的舞厅,狠狠消费一把,体验一下资本主义的衣炮弹。 从公寓楼里一出来,看见一家炸酱麵馆,进门攀谈一番,发现老板竟然也是京城人。几番迂迴与扭捏,老板看出两人的来意,给他们推荐了一家据说在纽约都相当出名的舞厅。 路程较远,舞厅不在法拉盛,而是在布鲁克林。按照店主写下的乘车路线,两人坐了半个多小时地铁,出来连比划带问,终於找到了这家“圣地”。 舞厅破旧得像京城的工人俱乐部,里面瀰漫著潮湿腐败的味道,还有黑人女孩身上劣质刺鼻的香水味。好在表演实在是劲爆,冯钢直接扬帆。此时再有人挑逗几下,估计就当场起航了。 在炫目灯光和酒精的催化下,江文把身上的钱都洒了出去,直到凌晨四点舞厅关门。 “咱怎么回去啊?” 冯钢翻了翻裤兜,在登机牌和一堆票据的夹缝中找出了十美金。 “纽约地铁好像全天都开著,坐地铁吧!” 被风一吹,江文的头更晕了,扶著电线桿踉蹌著站起来,跟在冯钢身后往地铁站走去。 穿过居民区,路边的恶臭迎面扑来。定睛一看,有不少流浪汉窝在垃圾站里,竟鼾声如雷。 “这纽约还挺、挺奇怪,曼哈顿都富成那样了,离著没多远,这遍地是流、流浪汉。” “要不说纽约是天堂,也是地狱呢!” 冯钢站在十字路口,努力回忆来时的路线。当时街边的店铺还开著,路灯也亮著。 眼下一片黑灯瞎火,美利坚的房子在他眼里都差不多,找不到印象中的参照物。 江文疲惫不堪,抱著路边的一棵大树打起盹。 “你別睡觉啊!我找不著路了,快帮我看看。” 江文晃晃脑袋,一言不发。 冯钢站在街口四处张望,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没等他反应过来,脖颈被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贴住了。 刚想回头,后脑便被打了一拳,险些晕倒。 …… 早上七点,江文和冯钢搭了一辆华人的顺风车,回到了法拉盛的公寓。 两人面如菜色,眼中的惊恐还未消散。 踏上老旧的木板楼梯,发出嘎嘎吱吱的响动。 经过郑小龙的房间,发现房门大开,阵阵呛人的烟气飘散出来。 江文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入,看见了郑小龙面如死灰的脸。 “怎、怎么了这是?” “你们还知道回来?” “不、不至於吧,我俩就出去感受了一下美利坚特色,你们至於紧张成这样?” 关文湖招招手,让两人进屋坐下。 “小薛跑了。” 066 推手 喜宴 臥虎藏龙 “哪个小薛?” 江文困得撑不住了,脑子也停止了转动,瞪著眼睛想了半天。 “跟咱们一起来的那个翻译?他跑哪去了?” 郑小龙铁青著脸,一根接一根抽菸,不知如何回答。 他和小薛住在同一间公寓。半夜他才有了微弱的困意,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阵响动。起初他並没当回事,以为小薛起夜,或是收拾东西。 第二天他早早醒来,正要喊上小薛一起出门买早餐,推门发现屋里空空荡荡。 小薛那个巨大的行李箱,原本就摆在床边,现在却不见踪影。床褥平整如新,没有任何使用过的痕跡。 不用想,肯定是跑了,而且早有预谋。 到纽约的第一天,隨行翻译先跑了。这已经不是出师不利,而是丟人丟到了姥姥家。 小薛开了这个头,其他的工作人员要是也心怀鬼胎,这戏就拍不好了。 “他应该是早有预谋,那个大箱子把所有家当都带来了。” 郑小龙指了指桌上的早餐,一大早从楼下的华人餐厅里买来的包子。 “吃早饭吧,吃完出去勘景。” 关文湖发现,江文半边脸上沾了不少泥土,隱隱约约能看到一个鞋印。 “你俩昨晚去哪了?” “出去溜、溜达溜达……” “溜达一宿?” “没有……有点迷路,回来晚了点……”江文低头吃著包子,用手挡住半边脸。 冯钢憋了一肚子火,当场拆穿他。 “你还嘴硬什么啊!咱俩差点让人给弄死!” “你別、別说了,哪那么严重,人家就是劫財,不害命。把钱拿出去,人家不就放人了……” “那你脸上的鞋印子怎么回事?” “我他妈摔的!” …… 张先生带著郑小龙和关文湖,去了一家藏在居民楼地下室的影视公司。 二十几平米的小屋子,摆了两张办公桌,一台电脑。 此时办公室里只有一个体型硕大的中年白人,正挤在椅子上吃汉堡。 “这公司靠谱吗?”郑小龙越看越不对劲。 “美利坚就这样,隨便一间屋子都能当办公室。”张先生边走边说,“这公司確实小了点,但你们也用不到太多人,找大公司合作的费用太高了。” 张先生和白人寒暄了几句,就做起了翻译。 双方磕磕绊绊互相说了將近半小时,关文湖才弄明白,在美利坚拍戏的门道。 剧组必须僱佣一名美利坚电影工会的人,还要严格遵循八小时工作制,超过工作时间后,给加班费都没人愿意干。 最麻烦的是,在纽约街头拍摄外景,必须提前三天向市政厅申请。如果场面复杂,群演眾多,还要缴纳十万美元保证金。 郑小龙听完后,心凉了半截。 他们要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拍摄三百多场戏,平均每天要拍五场。 按照在国內的进度,从早到晚再加点班,勉勉强强能完成。 要是按照美利坚的八小时工作制,再给两个月也拍不完。 关文湖问道:“还有其他办法吗?我们的拍摄时间很紧张。” 张先生用英文和白人交流了几句后,摇了摇头。 “没办法,纽约的法律很严格。” 从地下室走出,见关文湖和郑小龙愁眉苦脸,张先生便开车带他们去了自己的麵馆。 还不到十一点,屋里没几桌客人。 郑小龙翘著二郎腿,低著头沉思良久。 “实在不行,咱在纽约把外景拍完?內景回国拍,应该能省下不少钱。” “不行。” 关文湖从张先生手中接过一碗冒著热气的牛肉麵,放在郑小龙面前。 “国內的生活条件和纽约差距太大了,完全拍不出这儿的感觉。” “这不是没办法么!完全按照规定,没有四五个月根本拍不完。” 他刚想挑起一口麵条,忽然心烦意乱又扔回碗里。 “那成本要翻一倍了,就算有人投资,咱也不可能回本儿。” “不行就偷拍。” “怎么偷拍?” 关文湖喝了一大口麵汤,竖起大拇指夸讚了张先生。 “拍外景也別布光了,就用自然光。再去租两个小点的机器,发挥咱们的传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自然光……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本来咱也不是给纽约拍风光宣传片的,自然光拍出来灰濛濛的,压抑沉闷,更有种地狱的感觉。” 关文湖指著窗外,远处的高楼大厦遮蔽了天际。 “在这么一个梦幻的地方,拍出灰濛濛的影调,你不觉得很符合整部片子的气质吗?” 郑小龙闷头吃麵。 虽然暂时不能想像出关文湖描绘的画面,但毕竟这是个拿过金棕櫚的导演,或许对影调有独特的见解。 况且,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张先生在店里转了几圈,正巧来了位熟客。 “还是一碗牛肉麵,不要辣?” “加一份牛肉吧,昨天拿到了一笔稿费。”那人说话温温吞吞,慢得让人著急。 张先生一愣:“你是作家?” “和你讲过,我是学电影的。” “来来来,带你见个人。” 那人出现在关文湖面前,两个人同时一愣。 眼前这个面目憔悴,头髮潦草,端著一碗牛肉麵的人,正是黎安。 黎安见到关文湖后满脸震惊。 他在电视上看到过,关文湖在坎城领奖时的录像。 蹉跎半生,人到中年才有机会执导人生的第一部影片。儘管在金马奖入围了最佳导演,但依旧在电影圈外徘徊。 当黎安还在修改写了五六年的剧本,关文湖这个比他年轻几岁的导演,居然凭藉电影处女作摘得金棕櫚。 黎安说不出心里的滋味。 既羡慕,又嫉妒,甚至下意识想去看看这部电影,想挑出许多毛病证明自己的能力远在他之上。 但关文湖狂妄的获奖感言,让黎安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心想,做导演就该有这样的气魄。 黎安尷尬笑了笑,“关导演,是你吗?” “你好,我是关文湖。” 说著,关文湖收拾下桌面,帮黎安把碗接过来放在桌上。 “谢谢,蛮不好意思的,打扰你们吃饭了。” “没关係,黎安导演。” “你认识我?” “我看过你拍的《推手》,很好看。” 黎安满脸惊讶,手中的筷子举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推手》这部片子只在弯弯上映过,关文湖竟然看过? “你住在纽约?” “是……有事的时候再回弯弯,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 关文湖清楚,此时的黎安正在筹备第二部电影《喜宴》。是这部片子让黎安在柏林电影节一举成名,从此导演之路步入正轨。 眼下,应该是他最艰难的时刻。 “新片的投资搞定没?” 黎安摇摇头,突如其来的震惊让他顾不上思考,关文湖如何清楚自己的近况。 “弯弯那边的央影原本要投资,后来又没消息了。” 谈话间,张先生端上来一大盘切成片的滷牛肉,还有几碟小菜。 黎安食慾大动,又不好意思先动筷子。 “关导演来纽约拍片吗?” “嗯,拍个电视剧,这几天在勘景。” 关文湖夹了几片牛肉塞进嘴里,吃相粗鲁。 “你最近有空没,要不要加入我们剧组?” “我?” “你是电影工会的成员吧?” 黎安点点头。 “剧组僱佣了你,就可以在纽约拍戏了。” “那我在剧组做什么?” 黎安虽然从纽约大学电影研究所毕业,但履歷近乎一片空白,没有参与过美利坚完整的电影工业流程。关文湖亲自到纽约拍片,显然不会与寂寂无名的导演联合执导。 为了满足在纽约拍片的要求,恐怕只有场记这个身份给他了。 想到这,黎安有些犹豫。 关文湖洞察到了黎安的小心思。 “你对纽约比我们熟悉得多,勘景、协调各方资源,你肯定比我们在行。” “这个……” 黎安一直是个內向的人,也正因为这个性格,他在纽约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即便回到弯弯,也拿不到太多资源。 “这样吧,等我们拍完戏,我给你投资一百万美金,让你拍电影。” 关文湖说完,夹了几片牛肉放进黎安的碗里,对他笑了笑。 “我说真的,你考虑考虑吧。” “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为什么要给我投资?” “我喜欢你拍的电影,相信你可以成为国际著名导演,帮我赚钱。” 黎安低头看著碗里蒸腾起的热气,看起来清汤寡水的麵条,忽然变得诱人。 几根麵条像是滑溜溜的泥鰍,被筷子挑起后,滋溜一下逃走了。 这才发现,他拿筷子的手在颤抖。 067 你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 黎安没有理由拒绝关文湖。 他筹备了五六年的剧本,只在弯弯的电影节上拿到了一万美元的奖金。这笔钱可以让他在纽约生存,却没办法支撑他拍电影。 即便关文湖用投资作为诱饵,哄骗他给剧组跑腿,黎安也觉得值。 几个人草草吃完面,跟著黎安去了曼哈顿。 “电影研究所旁边有家器材店,是整个纽约租机器最便宜的。而且我和老板认识,没准还能有些折扣。” 黎安笑了笑:“你们去其他地方,看到我们黄皮肤的,白佬都要开个高价。对了,这剧组打算用什么样的配置?” “就组两台小型摄影机,收音设备也要最轻便的那种,再加个小监视器就够了。” “怎么,要拍很多运动镜头吗?这样也对,铺轨道很时间的。” “不是,我们要偷拍。” 关文湖解释了缘由,黎安忽然放鬆了下来。 他原本以为,金棕櫚导演拍的电视剧,一定是高投资的巨作。哪怕在纽约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拍戏,也可以財大气粗,挥金如土。 没想到也和他一样,为了节约成本不择手段。 “那我太有经验了。” 张先生顺著黎安指的路开了过去。 “在纽大读书拍作品的时候,我们经常穿著纽大的文化衫。如果有条子来问,就说是学生剧组,只拍几分钟就离开。这一招很好用的!” 说起拍电影,黎安仿佛变了个人,语速快了不少,脸上一直掛著笑容。 有了黎安的帮助,只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剧组就定好了设备租赁,並把绝大多数取景地勘察完毕,一一记录在册。 《京城人在纽约》有许多重要的故事,都发生在一家名叫湘院楼的中餐厅。按照关文湖和郑小龙的设想,这家餐厅的装潢应该带著明显的中式特色。 但他们拜访了几家装修精致的中餐厅,都遭到了拒绝。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这在勘景的过程再正常不过了。 装修適合拍摄的餐厅,往往生意火爆。为了让剧组拍摄而暂停营业的话,租金和营业的损失,对剧组来说是天价。 甚至有几位店主,听说他们从国內来纽约拍戏,连忙摆手把眾人撵走,甚至破口大骂,怒斥他们是骗子。 “习惯习惯就好,在这边的华人互相都不是很信任的。” 黎安平日里的表情略带苦相,像个常年被欺负的老实人。说话间,他又是一阵苦笑。 “我以前拍片,连个房子都找不到的,最后只能在我家里拍完全部的內景。” 几个人在纽约转到了晚上,也没找到合適的餐厅。幸好张先生在纽约经营多年,几经辗转后联繫到一个同为京城人的餐厅老板。 他在法拉盛有家刚刚装修好的粤菜馆,按照计划会在一个月后正式营业。 在关文湖和郑小龙猛烈的情感攻势下,他愿意以每天2000美金的价格,租给剧组拍摄十五天。 一切准备妥当,五天后,剧组第二批工作人员抵达纽约。 郑小龙把原本十五人的剧组再次缩减,只剩下十人。 臃肿的剧组不方便“打游击”,可剧组入驻公寓后,麻烦接踵而至。 徐晴不想和於菲虹同住一间公寓。 但剧组住宿条件有限,工作人员都是四个人挤在一间公寓里,没办法再满足徐晴的特殊要求。 关文湖钦点的角色,又是他公司的女演员,郑小龙拿不定主意,只好把皮球踢给关文湖。 徐晴到了顶层敲开房门。 她本以为关文湖作为投资人兼导演,住宿条件比其他人好很多。 一进门却发现,这只是一间阁楼。 倾斜的房顶压抑逼仄,一张小床挤在角落。 “有什么事?”关文湖手里攥著第二天的拍摄计划,坐在床上问道。 “关导,您忙不忙?” “忙,有事吗?” “那……你先忙……” 嘴上说著,徐晴却没动,满脸委屈看著关文湖。 一双大眼水汪汪的,似乎有一肚子心事想说。 按她以往的经验,男人只要见到她这副模样,不管再硬的心肠也会柔软下来,满脸堆笑听她撒娇。这时不管她说什么,都会像灌了迷魂汤一样应承下来。 可关文湖只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低头持笔在拍摄计划上勾勾画画。 徐晴屡次三番在关文湖面前受挫,心里升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楚。 她心想,关文湖你是不是眼瞎,老娘现在一肚子委屈,你抬头看看我! 可关文湖依旧把她当做空气。 “还有事吗?” 徐晴撅起嘴,涂著一层唇膏的嘴唇显得丰润诱人。 “关导,我能不能换个房间?” 啪! 关文湖把笔一扔,抬起头瞪著徐晴。脸上的表情虽然带著笑意,但气势把徐晴嚇了一跳。 他没立刻回復,点了支烟后又低下头。 “为什么换房间?” “我习惯一个人住……” “你和於菲虹只是住在同一间公寓,又不在同一间房里睡觉,有什么问题吗?” 徐晴进屋后,关文湖並没让她坐下,而且屋里堆满了设备和道具,已经没了下脚的地方。 她就像个犯错的学生,站在老师办公室里等待严厉的批评。 “我……” 一时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不过是想撒个娇,在剧组里爭取特殊照顾。 关文湖听著徐晴微微颤抖的声音,慢慢抬起头,笑眯眯地望过去。 “要不给你在曼哈顿的五星级酒店开间套房?反正主要的戏都在曼哈顿拍,你过去也方便。” 他深深吸了口烟,脸色缓和下来。 “昨天郑小龙去租车行,看见加长的凯迪拉克一天租金才三百美金,租一辆给当专车,怎么样?再雇两个女佣在套房里伺候你,黑人保鏢也得配上,这地方治安没那么好,万一有人见你长的这么漂亮,图谋不轨怎么办?” 关文湖越说越真,徐晴一时间难以分辨语气的真假,竟有些发愣。 “剧组给你批一笔经费,你没事就去第五大道,看见什么好东西就买。等你的戏份拍完就去洛杉磯,见识见识好莱坞的女明星平时是怎么生活的。记住,你是华夏女演员的脸面,去了一定得打扮得好看一点!” 徐晴看著关文湖笑吟吟的表情,心里不觉一动。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这条裙子,在国內她的穿衣打扮最为时髦,但到了纽约经过曼哈顿时,她不免自惭形秽。 “这样好吗……” 她被这一番畅想说得心醉不已,脸色一红,直勾勾盯著关文湖的双眼。 忽然,那双眼睛骤然凝重,眉头拧在一起。 “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你是不是以为,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把你签下来的时候我是怎么说的?你在国內惹出的风波太多了,带你出国避避风头。” “你真把自己当好莱坞明星了?两个人一间公寓你还不乐意了?” 关文湖弹了弹菸灰,剩下的半截香菸叼在嘴里,低头在手里翻找著什么。 “如果你讲究不了,现在可以买机票回京城。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一下,马上给我回復。” 这一连串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戳进了徐晴的软肋。 从小到大,没人这样对她,男人在她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关文湖的这番话,在她听来,已经和辱骂不相上下了。 “关导,你怎么这样说我……” 话没说完,喉咙像被人扼住,眼泪夺眶而出。 她用手指轻轻拭去眼角的潮湿,心想著,关文湖,你该哄哄我了吧? “坐。” 关文湖指著角落里的一把椅子,上面堆放著成堆未拆封的空白录像带。 徐晴像个被支配的木偶,听著关文湖命令的口吻,笨手笨脚地挪开杂物,提著裙子坐了下去。 “这是你明天和江文的对手戏。” 说著,一摞本子砸到她腿上。 翻开看了几眼,她顿时满脸通红,羞得抬不起头。 “明天是重场戏,你和江文有一场激情戏,要拍出六分钟的正片。” 本子上画著冗杂的分镜头,儘管人物的眉眼画得潦草,但从姿態上能看出,这场戏的尺度非常大。 徐晴下意识捂住胸前的雪白,往上拽了拽宽大的衣领。 “关导,开机第一天就拍这样的戏,我实在是……不太好意思。” 关文湖翘起二郎腿,咳嗽了两声,又点上一支烟。 “不拍就回国。” 068 大侠金鏞 徐晴扮演的阿春,是个性情泼辣的餐馆老板娘。 长相出眾,又在美利坚受过良好的教育,但从不依靠男人。吃尽了苦头才在纽约开了家“湘院楼”,靠著自己打拼在这个人人嚮往的天堂有了一席之地。 这样的角色,关文湖也拿不准徐晴能否演出精髓。 剧组开机的第一场戏,让徐晴在眾目睽睽之下和陌生演员激情相拥,只为把她身上的矫揉造作尽数卸去。 关文湖清楚徐晴的价值。 接下来的十几年,是大陆电视剧飞速发展的黄金时代。想赶上时代的风口,除了创作出优质剧作之外,演员也是重要的一环。 他確信,徐晴是他手上最重要的一张牌。 冯钢还在片场做最后的美术布景。 他买来厚实的遮光窗帘,將日光完全遮挡。撤走臥室內一切杂乱的摆设,只保留屋里米白色的墙面,和洁白如雪的床单。 关文湖说了,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又各怀心思的男欢女爱。如果场景的美术过於繁冗,会加重观眾对两个角色心理的揣测,而忽略了爱欲本身的美感。 一片圣白,再加上与肌肤顏色契合的温暖光影,才是这场戏该有的影调。 冯钢深以为然。 以往他做美术设计时候,往往只关注场景在镜头中的美感,完全忽视了美术与戏剧衝突的融洽。他站在镜头前,试著用关文湖的视角来审视监视器中的画面,越发觉得,影像的魅力难以言表。 此刻关文湖正在和黎安调试灯光。 从器材店用预算能承受的最高价格,租来一盏2kw的钨丝灯。暖黄色的光穿过柔光罩,打在只穿著一件薄纱般睡衣的徐晴身上,像蒙上了一层梦幻光影。 如同古典主义的肖像画,把人物的轮廓勾勒得圆润丰满。 徐晴坐在床上,配合著灯光的变换而调整坐姿和角度,额角渗出了一层细汗。 她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翻来覆去思考著,这场戏该如何处理。对於人物的揣摩她已经驾轻就熟,虽然她本性娇柔,但职业素养还是让她顺利地进入了角色。 但她从没拍过激情戏,更没有生活中的真实经歷,为她提供素材。 虽然在圈里的风评日渐离谱,但她依旧未经人事。 完全靠幻想来支撑表演,她心里一直打鼓。 昨夜躺在床上,一想到要和一个陌生的糙男人肌肤相亲,她便有种说不出的抗拒。整个人翻来覆去,每每想像到最激情的时刻,脊背上便会一片冰凉,汗珠贴在睡衣上粘腻不堪。 这时不由自主地想起关文湖的眼神,凌厉又略带挑逗的目光,让她胸腔里隱隱燃起一团火。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翻了个身裹紧被子,脑子里幻想的对手戏演员,从江文变成了关文湖。 忽然间,胸中那团火焰爆燃起来,烧遍了全身。 过了不知多久,她发出一声轻嘆,大脑一片空白。 轰隆一声,颅脑中升起了烟,噼里啪啦的响声传遍每一处神经。 此刻在片场,她痴痴地望著角落里的关文湖,穿著一件米白色的衬衫,捲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正在用力调整灯光的角度。 徐晴觉得脸颊有些灼热,朝著站在门外的化妆师招招手。 “我的脸是不是有点红?” “导演说了,这场戏要把你化的风情万种,腮红打得重了些。” 化妆师拿出粉扑在她额头上蹭了几下,“好了,没问题了。” 徐晴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调整好情绪。 “录音就位。” 录音师举著麦克风趴在地上,喊了声:“好了吗?” “好了,没穿帮!” 关文湖回到房间门口,坐在监视器前,仔细观察著镜头中的画面。 “准备,3、2、1,开始!” 片场瞬间安静下来,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整场戏足足拍了十分钟,却没有一句台词。 …… 於菲虹的戏份主要集中在拍摄后半程,她閒来无事,便去哥伦比亚大学拜访了於兴舟的老同学。 她原本是为了关文湖协调拍摄场地,却无意中带回了令人兴奋的消息。 金鏞正在哥大访学。 “谁?金鏞?!” “你这么激动干嘛?” 於菲虹见不得屋里乱糟糟,边说边帮他收拾屋子。 “你听谁说的?” “我爸的一个老同学,在哥大当教授,他最近整天和金鏞在一起。” 关文湖的眼神忽然坚毅起来,盯著窗外若隱若现的霓虹灯。 这个年代还没有ip的概念,但金鏞的武侠小说无疑是最大的ip。他的小说刚刚被三联书店出版社正式出版,在过去的一年里,稳坐图书销售榜首。 央台曾无数次想要引进港岛的金鏞武侠片,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能成功。 粤东电视台没有条条框框的限制,买来了《射鵰英雄传》的版权,一经播出便风靡一时。 在电影圈里立足之后,关文湖一直想进军电视剧。《京城人在纽约》只是投石问路,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金鏞的小说上。 “金鏞怎么来纽约了?” “年初的时候把报社卖了,正式退休了。” “他把《明报》卖了?” 於菲虹好不容易整理好桌上杂乱的文件,被关文湖猛一转身,碰倒了一大片。 “哎呀你小心点……报社卖给一个商人了,据说卖了一大笔钱。” 看著关文湖在屋里转磨一样,於菲虹就猜到,他又在打金鏞的主意。 “关大导演,又在动什么心思呢?” “被你发现了。” 轻轻关上了门,关文湖从身后抱住了於菲虹,把头埋进她泛著洗髮水清香的髮丝之间。 “还是你了解我。” “怎么,孙爽和叶小敏不了解你?” “別破坏氛围!” 关文湖伸手揽住於菲虹的腰。 “我想买下金鏞的版权。” “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这块肥肉。”於菲虹抱住关文湖的双臂,“你觉得他的小说改编成电视剧,观眾会买帐吗?我看过港岛拍的,就是打来打去,实在没什么意思。” 现如今,三个女人都和关文湖的事业密不可分。 孙爽像个大管家,牢牢守著关文湖的每一分钱,甚至连他本人激进的投资项目都要受到质疑。叶小敏则更多扮演取悦关文湖的角色,在他筋疲力尽时,提供片刻欢愉。 似乎只有於菲虹,能敏锐察觉到关文湖的投资动向,而且时常能切中要害。 “没办法,港岛习惯了拍江湖的快意恩仇。其实,金鏞很多小说意识超前,还夹杂了很多文化內涵。这些东西,只能靠我们拍出来了。” “你们?” “是我们。” 关文湖搂紧了於菲虹的腰。 自从电影杀青后,於菲虹一直住在余杭,两人有半个多月没见。 到了纽约,剧组刚刚开机仿若一团乱麻,於菲虹识趣地没有打扰他。 如今好不容易能有一方天地,看著窗外的纽约夜景,享受著二人时光。 於菲虹脸上不由得露出喜色。 她攀著关文湖粗壮的手臂,慢慢转身抱住了他。 “每次要利用我的时候,都用衣炮弹。” “那你喜不喜欢衣炮弹?” 两人抵住窗台,在纽约夜晚的微风中缠绵了片刻。 “那我明天再去趟哥大,爭取见到金鏞。” 於菲虹平视著关文湖的脖颈,扭捏著说道:“我爸的同学跟我聊了聊,建议我在美利坚继续读书。” 关文湖对此並不感觉意外。 “那你呢,有想法吗?” “我没想好……但我想走出来看看。你觉得呢?我应不应该出国读书。” 纤细的手指掠过关文湖浓密的胡茬,眼里不知在期待著什么。 作为恋爱中的女人,她希望看见男人不舍的眼神,和真诚的挽留。 但她又是个性极强的人,与生俱来的傲气,不甘心做成功男人身后,被圈养的金丝雀。 “我尊重你的每个选择。”关文湖的嘴唇蜻蜓点水般落在於菲虹的额头,“並且全力支持。” “答应得这么痛快,是不是说到你心坎儿里了。现在女人多了,嫌我碍事,对不对?” 於菲虹想起今天徐晴的那场戏,忽然笑了起来。 “你要小心徐晴,她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 “你们女人真是……总说其他女人的眼神不对劲。” “每次都被我们说中了吧?”於菲虹翻了个白眼,“她和江文拍戏的时候,眼睛总看你。” “镜头就在我旁边,他不看我看谁……” 一阵潮湿的冷风吹进屋,於菲虹打了个冷颤。 关文湖伸手准备关窗,看见公寓楼前广场的路灯下,站了个女人,正抬头注视著他。 他没理会,关上窗户,拉好窗帘。 路灯下的徐晴正拿著一杯咖啡,自嘲般笑了几声。 069 飞雪连天射白鹿 在京城筹备拍摄的时候,关文湖手把手带著郑小龙和冯钢画了整部剧的分镜头。 两个人虽然都不是科班出身,但都对艺术有敏锐的洞察力。 分镜头画完时,已基本理解了关文湖的创作思路。在纽约拍了將近一周,在关文湖身边又学到了不少导演技巧。 密集拍摄完一部分室內戏,剧组开始转战外景。 为了加快进度,关文湖把为数不多的工作人员拆成了两个导演组。 晚上开组会,竟意外发现,郑小龙和冯钢的b组,拍出的素材可圈可点。无论是构图还是影调,甚至对於演员表演的把握,都有几分关文湖的风格。 眾人在郑小龙的房间里吃著汉堡,谈笑间便把拍摄计划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我请个假,明天a组让黎安带队,我要去趟曼哈顿。” …… 据哥大教授说,金鏞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会面。 关文湖开著剧组的车,早早等候在华尔道夫酒店楼下。 他叼著烟,在身上摸了半天。於菲虹从座椅缝隙里找到打火机,推开车门递给他。 “想好怎么谈了吗?” 昨晚,哥大教授在电话里告诉於菲虹,金鏞很反感这样的会面。要不是教授和金鏞有些陈年交情,他万万不会同意。 这几年找金鏞谈版权的导演越来越多,据说去年许克拿著一张天价支票登门拜访,最终也没拿下小说的改编权,还被金鏞臭骂了一顿。 关文湖却不以为然。 “別看观眾喜欢港岛的金鏞剧,但他本人对tvb是不满意的。这老爷子不缺钱,也不缺名气,要是见面就和他说,我能把片子拍得多好,那根本对不上他的路数。” “那你和他谈什么?谈情怀,谈文学?” “功成名就到他这份上的人,最缺的是理解。” 两人正说著,金鏞走出酒店,扫视著门外眾人。他隱约觉得关文湖就是等他的人,迟疑了一下,见到关文湖面带微笑走上前。 “查主编,您好。” 关文湖不像其他人一样,称呼他为金鏞先生,而是称了金鏞的本姓查。 他因武侠小说成名在外,却更认同报社主编的身份。他才卖掉报社不久,还能听到查主编的称呼,让他心头一暖。 原本抗拒和一个陌生的大陆导演见面,故意在房间里磨蹭了很久,又坐在大堂的角落一直观察门外的动静。他甚至幻想著,门外的人没有耐性,迟迟不见他出门,便愤而离去。 金鏞骨子里住了个內向靦腆的文人。 这样的人不善表达,听见令他欢喜的称呼,也只微笑著点了点头。 “你好,关导演。” 上车后,关文湖轻轻踩下油门,往马哈顿上城区驶去。 路上,於菲虹努力寻找话题。从金鏞的小说聊到两人的家乡浙东,也没能提起他的兴趣。金鏞却只是礼貌地回应几句,便双手撑著拐杖,看向窗外的街景。 “查主编,这次冒昧打扰您,还望见谅。” 趁著等红灯的间隙,关文湖转过身,客客气气地说道。 “没关係,我现在退休了,来纽约算是散心,你约我出门不算打搅。” 金鏞把拐杖握在手中,轻轻敲了两下,像是不善社交的人,说场面话之前为自己加油鼓劲。 “如果想谈版权和改编的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对大陆导演的拍摄水平没什么信心,虽然你在坎城获奖,但电视剧和电影是两码事,爱情片和武侠片也是两码事。” 他的语气礼貌而克制,但每个字都透露出不屑。 於菲虹听了心里一紧,担心关文湖骄傲的性子承受不住。 没想到,关文湖只是淡淡一笑。 “您误会了,我为的不是这件事。” 绿灯亮起,身后的车鸣笛催促,关文湖才转过身扶上方向盘。 “我从小看您的小说,得知您在纽约,我激动得一夜没睡。”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关文湖尷尬地笑了两声,“先向您道个歉,虽然您的小说我都读过,但……都是盗版。” “我知道的,我的小说虽然在大陆有不少读者,但看的都是盗版书。很多年前,还有许多人批评我的小说,是毒草。” 经过中城区最繁华的街道,路上的车越来越多。走走停停,最后直接堵在了马路正中。 聊起小说,金鏞比刚才健谈了些。 “你比较喜欢哪一部?” “小的时候喜欢《射鵰英雄传》,再大一些,更喜欢《倚天屠龙记》。” “为什么?” 关文湖打开主驾驶的车窗。 “这也是我拜访您的原因,有个问题困扰我很多年了。我看过两版《倚天屠龙记》,最初看的版本,张无忌小时候是个顽劣的少年,甚至可以说有些狠辣。但是长大后又看过一本,张无忌却改成了纯良的少年。” 车道旁突然冒出一个衣衫襤褸的流浪汉,把手伸进车窗乞討。 关文湖二话没说,从兜里拿出一美金递了过去,隨后关上了窗。 “不知道是我买的盗版书故意篡改,还是您重新修订过。” 这个问题,如果从港岛的读者口中说出,金鏞一定懒得解释。但此时的大陆刚刚开放不久,和港岛的文化交流匱乏。连销售的金鏞小说都是盗版,更是没有几个人清楚,他这些年仍在不断修订自己的小说。 金鏞不避讳谈及盗版,却在听到这个问题后,面露难色。 “两版都是我写的,最初的张无忌確实是个顽劣少年。” “我更喜欢最初的版本,一个自幼丧父的少年,想在乱世中生存,恐怕没办法圣洁得像一朵白莲。” 关文湖苦笑两声,“我从小就被父母放养,十几岁就一个人在离家生活。有多人说我心狠手辣,做事没有底线,不值得信任。或许就是和心狠手辣的张无忌学的。” “你今年多大了?” “32岁。” “我最初写《倚天屠龙记》时,比你现在大不了几岁。许多事,当时还不懂。” 说完,金鏞望著窗外沉默著。 艰难驶过拥堵路段,人行道上出现了不少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关文湖偷偷望著后视镜,思索片刻后卒然开口。 “菲虹,如果你还想在美国读书的话,不然就选哥大吧?” 他指著路边的公寓:“我看这些公寓还挺好的,离哥大近,视野也好。要不给你在这租个房?” 於菲虹一愣,显然没猜到关文湖的用意。 “啊?我还没想好……而且,我想去洛杉磯那边看看。” “难道哥大不好吗?” 关文湖的每句话里,都提到了“哥大”。於菲虹听得不明就里,但金鏞的脸色却越来越沉。 《倚天屠龙记》的修订,与一段陈年旧事关係密切。 他已经很多年没去回想了。 就连每次来到纽约,金鏞都避免去哥伦比亚大学这个伤心地。即便哥大教授相请,也只是约在曼哈顿中城区的餐厅。 此刻看著哥大的学生在附近閒逛,一个个正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往日心酸骤然涌起。 透过后视镜,关文湖真真切切地看见,金鏞的眼眶湿润了。 “其实还有个问题,查主编。周芷若的性格也有巨大的修改,从一个纯粹的反派,变成了让人心酸的苦命反派。这也是您有意为之吗?” 金鏞颤抖著清了清嗓子。 “你觉得,这个改动好不好?” “如果我来写这个人物,会做出更大的改动。” “愿闻其详。” “我会把周芷若写成父母双全,但是从小被父母忽视的人。虽然看似有家庭,父母健在,却从来没人在意她的感受。好像,她只是父母的附属品。这样的生活经歷,会让她对人世间的情感极度失望,想抓住张无忌这颗最后的救命稻草,却还是失败了,接下来变成反派也更理所应当。” 关文湖偷瞄金鏞的表情,忽然见他眼眶一红,转向了窗外。 “一个让人心疼的反派,似乎更有味道。” 金鏞一直沉默不语,车里安静得出奇,似乎能隱约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 “查主编?” “嗯……” “我能不能停一下车?” “请便。” 关文湖把车缓缓停在路边,指著窗外的一栋公寓。整座建筑带著明显的上世纪气息,雍容典雅,只是歷经数十年略显沧桑。 “菲虹,我太喜欢这种房子了。” “这……是挺好看。” “要不你就在哥大读书吧,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难道不开心吗?” 於菲虹刚要说话,忽然听到金鏞微弱的抽泣。 “查主编……您还好吗?” 金鏞摆了摆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下车……看一看……” 纽约的初秋阳光正暖,从酒店出来后就一路晴天。 不知怎么,越靠近哥大,天上的阴云越密。 金鏞颤颤巍巍地下了车,抬头一看,正被一片黑云笼罩。 比雨点先落下的,是金鏞的泪水。 关文湖走上前,“查主编,您这是……” “你的每句话都说进我的心里了。只是你不了解,这地方我已经很多年不敢来了。” 金鏞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双手摊开蒙在脸上,发出一阵嘶哑的哀嚎。 “十六年前,我的大儿子就在这里,永远离开了我。” 070 笑书神侠倚碧鸳 “那年我在感情上出了些状况,前妻整天和我吵架,还打越洋电话给儿子诉苦。” 金鏞手里攥著湿漉漉的手帕,抬头看著斑驳的公寓外墙。 “哪知道,那时他也遇到感情问题,几次三番给我打电话,不只想挽救我和他母亲的婚姻,还想找我诉苦,讲讲他和女朋友的矛盾。可那时候报社的经营面临了巨大的危机,我整日埋头写稿,接到他的电话,就不耐烦,以为又来劝说我。” 见金鏞越说越激动,於菲虹打开车门,金鏞却摇了摇头,依旧望著公寓的窗台。 他指著角落里唯一拉上窗帘的窗口。 “他就在那间房里,结束了自己。那年,他才十九岁。” 关文湖走上前,伸手轻轻搭上金鏞颤抖的胳膊。 “对不起,査主编,我不清楚这些事。” “我明白,这些事情在港岛知道的人也不多,你们更无从得知了。” 金鏞擦去了脸上的泪痕,走到公寓前伸手轻轻触摸著粗糙的墙壁。 忽的露出释怀的笑意。 “关导演,如果刚刚不是你说,我还意识不到,我修改小说都是为了他。” “您刪去了张无忌身上的狠毒和戾气,又把他的性格贴在了张无忌身上?” 金鏞点点头,“他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孩子。” “过了很多年我才想通,为了事业,我牺牲掉了很多东西,唯独不该牺牲的是儿子的生命。周芷若似乎也是他的一个化身,是张无忌的另一面,她一步步走向命运的深渊,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失去了家庭的庇护。和我儿子一样,都是苦命人。” 於菲虹没怎么看过金鏞的小说,听得云里雾里。只见金鏞又哽咽起来,连忙搀著他回到车上。 儘管关文湖满脸真诚,也隨著金鏞的悲伤而动容。 但她隱隱猜到,这又是关文湖的伎俩。 “关导演,虽然我们不能合作,但你能从小说里读出我的苦,我深感欣慰。” 於菲虹心里竟有一丝窃喜。 这个心机深重的坏傢伙,煞费苦心戳中了金鏞心里最脆弱的回忆,却依然没能爭取到合作的机会。 让你平时总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今天总算遇到难啃的骨头了! “能读懂您的小说,是我的荣幸。” 关文湖开车驶离了金鏞的伤心之地,到了一家浙东小馆。 此时的金鏞情绪逐渐平稳,只是眼眶红肿,呼吸仍有些微微颤抖。 “查主编,听说这家餐厅味道很正宗,我请您吃顿便饭,就当做赔罪了。” 金鏞淡然地摆了摆手,“谈不上赔罪,不知者不怪。” 他盯著浙东小馆精巧的招牌,透过玻璃窗看向屋里的装潢,朴实而简约,仿佛记忆里对浙东的印象。 “我们去试试,很久没有吃到家乡菜了。” 进了餐厅二层的一间包厢,服务生端上一壶清茶,顿时满屋飘香。 金鏞点了几样家乡小菜,关文湖又加了一份叫鸡。 “我看《射鵰英雄传》的时候,读到黄蓉用一只叫鸡哄得洪七公高兴,收了郭靖为徒。读著文字馋了,一直想知道叫鸡究竟是什么滋味,今天总算有机会了。” 逐渐从悲痛的情绪里走出,此时金鏞恢復了縝密的思维,猜到了关文湖的意思。 关文湖自比郭靖,想从他这个洪七公手中得到一份盖世神功。 金鏞笑了笑。 “关导演,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想把版权卖给別人拍电视剧?” 关文湖摇摇头。 “我对tvb的改编很失望,他们只拍出了武打,却没拍出侠义的真正內涵。” “我觉得拍得蛮好呀!”於菲虹说道。 她看过粤东电视台引进的《射鵰英雄传》,也是她唯一一部完整看过的金鏞武侠片。 “那你问问关导演,喜不喜欢咯?” 谈笑间,金鏞给关文湖拋出一道考题。 似乎也正说明,他坚决不卖给关文湖版权的想法,有了些许动摇。 “tvb拍得很简洁,虽然有些情节改动较大,但整体敘事还是很流畅的。” 关文湖端起茶壶给金鏞面前的杯中倒满,继续说道。 “但他们有个最大的问题,太小家子气了。脸谱化的人物表达,非黑即白的人物內核,这不是查主编想要表达的武侠世界。” 金鏞微微点头,眯著眼睛等待著下文。 “如果只拍武打,那就不能称作武侠片。查主编的小说从来都是化用了真实的歷史背景,在难以撼动的歷史车轮中,寻找了人物的一线生机。风雨飘摇的时代里,真正的大侠可以从任何夹缝中破土而出,变成悲惨时代最动人的一幅画。” 关文湖每次谈论起故事,都会不自觉地兴奋起来,心中万丈豪情在脸上恣意。 “您的小说,总有种中国水墨的豪情。哪怕英雄只在画面角落里乘著一叶扁舟,也挡不住万丈光芒。只可惜您不愿意跟我合作,如果让我拍,一定要跳脱武打片的敘事,让画面宏大起来。” 金鏞端著茶杯小口啜吸,发出轻微响声。 关文湖的这番话,是他埋藏在心里许久的想法。 港岛毕竟是个弹丸之地,在这种地方生长出来的导演,很难驾驭恢弘的豪情。 他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小说,和其他武侠小说併入民俗笑谈。他想表达的是歷史的厚重,所谓侠义精神,正是华夏人几千年来不变的气概。 看著关文湖大方利落的谈吐,虽然有几分文儒之气,但只需片刻交谈,他身上那份江湖气概便展露无疑。 这似乎是他苦苦寻求的合作伙伴。 “关导演,假如,我是说假如。让你拍一部我的小说,你会先拍哪一部?” “《笑傲江湖》。” “理由呢?” “您的小说里,没有比《笑傲江湖》更加豪迈,更加豪情恣意的。我甚至无数次想像,应该扔掉影棚拍摄的想法,去实景拍摄。” 关文湖沉浸在幻想中,悄然笑出了声。 “瀟洒少年令狐冲,就该站在青山悬崖之巔,傲视群雄。而不是在一个人造的影棚里,装出一副大侠的模样。大陆有太多美景了,我相信演员身处其中,自然能够进入角色。” 他忽然嘆了口气。 “只不过,这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服务生敲敲门,端著叫鸡摆上了旁边的一张小桌,当著眾人的面砸开裹在外面的黄泥。热气蒸腾而上,香味伴著汁水四溢。 叫鸡本是最市井的吃食,但江南人吃起来十分文雅。 金鏞夹起一块鸡牙子,这肉只在鸡胸脯与翅膀间的连接处长著细细一条,是整只鸡最嫩滑的部位。这位港岛老饕最懂美食,毫不客气地抢走了最美之处。 关文湖没打算在金鏞面前装斯文,伸手掰下一只鸡腿送进嘴里,几口便吐出了骨头。 拿起手边的餐巾擦了指缝中的油,又抓起筷子,挑了几根鱔丝。 金鏞多年前就被医生禁了甜食,满眼羡慕地看著关文湖把一整杯翻腾著气泡的冰可乐灌进肚里,轻轻呼出一口凉气。 他笑了出来。 “关导演,你吃饭的样子真像个大侠。” “您別介意,我吃相不好。” “吃相蛮好,很是豪迈,又没有市井的粗俗之气。” 金鏞拿起湿毛巾擦了擦手,端坐在椅子上。 “酒足饭饱,咱们也该谈谈正事了。” 关文湖闻言,正襟危坐,满脸严肃。 “既然您开口,我也不再装了。我確实想买下您的小说版权,但您一见面就拒绝,我也不好强求。恐怕是我们的缘分不够,或者机缘未到。” “关导演年纪轻轻,也讲机缘?” “事事都有机缘。今天听了您的一席话,確认我读懂了您的书,这就是我的机缘。” 金鏞自从丧子后,便醉心於佛学。名为钻研人性真諦,实则藉机缘逃避痛苦。 关文湖以退为进,反而引出了他的好奇。 “当时我对你並不了解,但听完你的构思,我觉得,你很適合拍我的小说。” “那您是同意了?” 金鏞弯曲两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既然是谈生意,总要有份合同给我看看。” “当然。”关文湖擦擦手,从西装內兜里掏出一份摺叠整齐的协议书。 金鏞单手扶著眼镜,发现协议书上的书名和价格还是空白。 “关导演,既然想谈,怎么不写价格?” “允许我拍哪本书,您来决定。” 关文湖眼神坚毅:“价格您隨便写,不够我去卖房。” “当真?” “当真!” 金鏞从商多年,直至十几年前有电视台洽谈版权,合作方从来都是錙銖必较。 像关文湖这样不计代价的导演,他还是第一次见。 “你真有把握赚钱?” “拍您的小说不为赚钱,只想让大陆的观眾也能看到您笔下的武侠世界。能把片子拍出来,我就算对得起自己了。” 关文湖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轻轻放在协议书上。 “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金鏞猛然有种感觉,眼前的场景有些不真实。 从酒店上了车,不知不觉提到了已故的儿子,当著初次谋面的人泪洒当场。 这是他以前想都敢想的事。 而后渐渐觉得关文湖能够真的读懂他所写的故事,甚至觉得他是难得一见的知己。 金鏞竟在心里想,这莫不是天大的机缘? “那,不如试一试。” 金鏞拿起笔,在书名的空白处写下了《笑傲江湖》。 他满脸笑意回应著关文湖真诚的眼神,又在价格处写了:1。 “查主编,这是一百万,还是……” “一块钱。” 金鏞把协议书折好,推到关文湖手边。 “但我有个条件,如果拍出来的片子我不满意,以后再也不与你合作了。” 071 老娘淋雨 你打情骂俏? 返回公寓时,纽约下起了小雨。 细密的雨点落在挡风玻璃上,发出沙沙碎响。 “你老实交代,到底怎么拿下金鏞的?” 於菲虹坐在副驾,一脸迷惑地看著关文湖。“上来就让他哭了,你是不是知道他儿子的事?” 关文湖憋了半天没抽菸,正歪头往吹外吹出大口烟雾。 “我真不知道,单纯是从书里感觉出来的。” “那我怎么感觉不到?” “因为你没看过他的小说。” “不对!你这人实在是可怕!” 昨晚那个哥大教授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让她劝关文湖放平心態。金鏞既不缺钱也不缺名,不是隨便哪个导演就能拿下他的版权。 结果关文湖和金鏞只见了一面,三言两语就签订了协议,而且只收了象徵性的一块钱。 最要紧的是,整个过程她完全没参与进去,甚至没感受到金鏞的心理变化。 “我和你说了,金鏞最缺的是理解。” 关文湖的菸癮越来越大,他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用即將燃尽的菸头取了火,隨手一撇扔进落雨的水坑。 “我要是金鏞,也不管对面的导演有什么来头,拿过什么奖,或者背后的资金有多雄厚。我只关注一点,他能不能明白我的小说在写什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是少有的能说到他心坎里的人?” 关文湖扭过头,坏笑著说道:“所有人都吹捧他的成就,但只有我能理解他的脆弱。那在他心里,我就是最特殊的那个人。” 於菲虹猛然回想起,自己刚刚遇见关文湖的那个晚上,似乎也有同样的感受。 所有男人都在討好她,只有关文湖拒绝她散发出的魅力,转身就走。他的背影就像一支鉤子,瞬间引起了於菲虹的好奇心。 “原来你的套路不止用来对付女人!” 两人在车里嬉闹起来。 “不过说真的,留学的事你有想法了吗?” “等剧组杀青,我先去洛杉磯感受一下。如果喜欢,那我就在美利坚生活一段时间。” “那我也去洛杉磯看看,见识一下好莱坞。” 突然变化的红灯让关文湖措手不及,赶忙踩下剎车,车身刚好停在斑马线前。 “到时候你帮我在洛杉磯註册家公司,给黎安投资一笔钱拍电影。” “黎安?你觉得他行吗?说话温温吞吞,看起来不像个导演的样子。” “不是所有导演都和我一样,像个野兽。斯文人有斯文人的拍法,他是个很独特的导演,相信我。” 纽约的雨下得急,刚刚的濛濛细雨,转瞬疾如瓢泼。 关文湖放缓了速度,贴著车道最外侧慢慢行驶。 “哎,那好像是徐晴!” 於菲虹摇开车窗看了几眼,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瑟瑟发抖,躲在快餐店的雨棚下避雨。 “看清了吗?” “肯定是她!”於菲虹对著徐晴招了招手,“徐晴,快上车!” 听见熟悉的声音,徐晴一愣,四处张望才发现几米外的车道上停了辆车。 她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才认出了於菲虹。 徐晴一路小跑上了车,外套打湿了一片。 头髮湿漉漉的,紧贴著脸颊。鼻尖上滴滴答答往下垂落水珠,双眼通红,裹紧了衣服一言不发。 关文湖猛踩一脚油门。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徐晴瞪著眼睛不说话。 “问你话呢!” 严厉的语气让於菲虹都听不下去了,伸出手掐了他胳膊一下。 “你好好说……” 孤零零坐在后座,看著前排两个人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 徐晴竟有些想哭。 “我跟著b组拍外景,刚拍了两条就撞见条子了,江文就带著我瞎跑……跑著跑著又下起雨,我摔了一跤,爬起来就看不见他了。” 说著说著,真掉了几滴眼泪。 於菲虹从包里拿出手绢递给她。关文湖看著后视镜里满脸委屈的徐晴,忽然大笑起来。 “这他妈江文,拍床戏的时候恨不得真亲下去,一下大雨就把你扔了!” 听到床戏二字,徐晴的脸瞬间红透。 “关导,你別说了……” 虽然一早就嗅到了徐晴对关文湖的异样,但於菲虹的底色仍是柔软善良。女人的同情心时常泛滥,她看著落汤鸡一样落魄的徐晴,心里竟有些同情。 她轻轻拍打关文湖的大腿:“江文也太不仗义了,你得收拾他!” “多大点事……” 於菲虹狠狠掐住了关文湖大腿內侧的软肉,用力一拧。 “行行行!” 关文湖扭头看著徐晴,“回去我就帮你报仇!” …… “不是,这、这他妈不能赖我!” 江文赤裸著上身,裹紧了被子。 “那有个大坑,我一跑就掉、掉进去了!挣扎半天爬出来,根本就找不著她人!” “咱组里就这么几个女演员,真要有个好歹,你就后悔去吧!” “她这不是没事吗!还坐车回来的,我在雨里走了一个、一个多小时,都感冒了!” “你说说你们碰见条子的事。” 剧组在外景偷拍了好几天,一直没遇见条子,甚至连围观群眾都少之又少。在纽约这种遍地是艺术家的地方,遇见个剧组实在是平常事。 “说来也巧,我们正在加油站拍我挨打那场戏,找了好几个加油站,人家都不乐意我们取景。”江文打了个喷嚏,灌了一大口酒,“结果冯裤子缺心眼,直接带我们进警察局了!我就问他,警察局和加、加油站你分不清吗?” 他连说带比划,把一路逃窜甩掉条子的过程复述了一遍,逗得关文湖窝在沙发里一阵颤抖。 半敞开的门忽然被踹开,露出两只白晃晃的脚。 关文湖定睛一看,徐晴正站在门口,举著毛巾擦头髮。 只是,眼神哀怨像是来手撕负心汉的。 “江文老师,我有事和关导演说,能不能请你迴避一下。” “哦,那个,今天不好意思啊,我掉沟里了……” 江文撇著嘴討好徐晴,却被她冷著脸推出门去。 “不对啊,这是我、我屋……” 他刚要回身,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导演,我没拍过条件这么艰苦的戏,我有意见!” “有意见也先保留,等拍完戏回去再说。” 关文湖躺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地回復道。 他今天心情好,要是换了平时,多半会忍不住把她骂走。 可徐晴却瞪著眼睛,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向前买了两步,直愣愣地站在关文湖面前。 “还有事?” “你让我们拍这么辛苦,自己却跑出去和女演员约会,这不公平!” 关文湖抬起头,仰著下巴。若是换了於菲虹,就知道他脸上掛著桀驁的神色时,多半已经不耐烦。再有人敢挑衅,必有一场血雨腥风。 “你抽什么疯呢?” “我没疯!我对你有意见!” 徐晴的眼皮都在颤抖。 压抑在心里许久的怨气,在这一刻一股脑拋了出来。 凭什么关文湖不把她当回事? 凭什么关文湖不对她特殊照顾? 凭什么? 凭什么於菲虹可以坐在车里和他四处閒逛,连戏都不拍? 自己却在陌生的城市,淋著大雨茫然无措! 凭什么! “关文湖我告诉你,你这样对我,迟早会后悔的!” “下场大雨,把你脑子浇坏了?” 关文湖盯著徐晴,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女人特有的尖锐。 他有点后悔签下徐晴,儘管有把握把徐晴捧成大眾情人,但娇惯的性子真让人头疼。 他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双眼。 “没事你就回去吧,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说完,关文湖摆了摆手,都没看徐晴一眼。 …… 徐晴锁上房门,躺在床上裹紧被子。 隔壁於菲虹不知在做什么,似乎心情大好,哼著小曲在屋里游荡。歌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扰得徐晴心烦意乱。 头髮还没完全乾透,一阵潮热猛地涌上心头。 她不受控制地又想起那天和江文的激情戏,脑海中又在重温那场酣畅淋漓的自我发泄。 把江文的脸换成了关文湖,耳边好似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徐晴咬紧牙关,忍著双颊的滚烫,两条腿夹紧了被子。 072 突如其来的电影之神 剧组等候在纽约郊外的墓园外。 郑小龙和冯钢正在激烈辩论。 “郑导,按照关导的分镜设计,这场戏就该用直升机航拍。” 冻得僵硬的手指在分镜本上戳了两下,“先俯拍墓地,这就是展现美利坚是个地狱。镜头慢慢往上摇,把那些高楼大厦都拍进去,展现纽约是天堂。” 冯钢双手比划著名,像个巨大的取景框:“天堂和地狱出现在同一个画面里,这多给劲儿啊!” 纽约刚刚遭遇了寒潮,才十月中旬就已经接近零度。 郑小龙裹著厚实的大衣,把围巾从脸上拉了下来。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根本找不著直升机,想航拍必须提前十五天报备,通过之后再排队。等排到咱们,早都杀青了!” “他妈的,这破地方怎么那么多事!” 纽约的墓园修的像公园一样,墓地被绿植包围,还有条小河穿流而过。 冯钢望著远处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呆呆地发愣。 他实在不想错过这样几近完美的构图。 郑小龙单腿跪在地上,视线正好和墓碑持平:“改第二个方案吧,拍点远景,爭取把那些高楼带上。” “问问关导吧!” “他去哪了?” “早上看完这个景,他觉得不满意,带著黎安去曼哈顿勘景了。” 最初的剧本里,並没有墓地里拍摄的这场戏。 剧中王启明有个关係密切的同乡大李,虽然是个不起眼的配角,但关文湖似乎挖到了这个角色身上的悲情。 大李在纽约八年,一边读书一边打工,拿到了两个博士学位,却连绿卡的毛也没摸到。 他软弱、隱忍,在餐馆里也是任人欺侮的软柿子。 这样的角色,最终死於车祸,无法通过合法的身份留在纽约,却终將尸骨永远埋葬在纽约。 原本只是通过对话介绍的剧情,被关文湖当做了重场戏排入拍摄计划。 郑小龙和冯钢临时寻到了位於郊外的墓园,並没有入关文湖的眼。 两人在萧瑟寒风中颤抖著,低声盘算著怎么用所剩不多的预算,拍完余下的十几个重场戏。 忽然关文湖开著车飞驰而来,摇下车窗招了招手。 “我找到一个合適的景,上车!” …… 华尔街,整个美利坚甚至全世界的经济中心。 剧组的工作人员下了车,站在墓地前看呆了。 面前的高楼层叠入云,左边是纽交所大楼,右边是美利坚证券大厦。 建筑群中,藏了块淒冷的墓地。 纽约正午的阳光,都无法穿过楼群的夹缝,照射进墓园。 钢筋水泥与现代摩登的映衬下,古朴的墓碑更多了几分萧瑟。 “早上黎安带我来这,他以前经过华尔街的时候,隱隱约约记得有这么块地方。” 关文湖压低了声音,脚步安静地走进了墓园。经过正门口时,蹲在地上用两只手比作了取景器。 “在这也不用航拍了,把摄影机放在地上稍微仰一点,换个广角镜头,把天际线都带上。” 冯钢蹲在关文湖身边,闭上一只眼审视著画面。 “绝了,这太绝了。” 他站起身,神色肃穆地走进墓园。整个园子还不到两百平米,紧挨著一座教堂。园中的墓碑像是百年前所立,石碑上满是岁月痕跡。有个別墓碑已经被侵蚀,残缺不堪。 “就是不能拍特写了。” 唐人街上的丧葬店开价极高,一块刻字的墓碑要价2000美金。冯钢不忍浪费剧组有限的经费,200美金买了块石料,熬了两个晚上刻好了字。 这块石碑只在特写镜头里用到。 “回头找个地方补拍特写。” 关文湖招了招手,把剧组的工作人员叫来,在他定好的机位架起了设备。 江文和於菲虹等演员穿著黑色的大衣,戴著墨镜。 刚刚踏进墓园,像被某种无法言说的力量所感召,心里一酸,险些流泪。 关文湖带著演员走在墓园里,默默感受闹市中的肃静。 一块看起来年头最长的石碑矗立在正中,仔细辨別斑驳的字跡,发现石碑是1775年所立。 於菲虹蹲下身子,凑近观瞧残缺的文字。 “这埋的是个独立战爭时期的爱尔兰士兵。” “我现在忽然觉得,大李这个人是真实存在过的。” 江文一反常態,抬头望著高耸的钢筋水泥。 “美利坚这地方有点魔力。不管什么地方的人,一旦来了就不想走,还把这当成自己的家,哪怕和自己的祖国打仗也在所不辞。” 演员们无需关文湖的提示,身处高楼夹缝中,似乎被特殊的气场所唤醒,个个仰望著高不可及的大厦。 关文湖悄悄走到摄影机旁,盯著摄影师面前一块小小的监视器。 广角镜头加强了景深,两侧的高楼虽略微扭曲变形,却更显压抑。 画面的纵深感极强,远在天际的高楼像睥睨眾生的上帝,遥远而冷漠。 近在眼前的斑驳墓碑与萧瑟清秋,在高楼的阴影中,如同地狱般令人胆寒。 天堂与地狱,同时出现在了镜头里。 关文湖原本设计好了这场戏的人物调度,刚刚趁著演员体验环境,还一遍遍在脑海中演练。 但他在监视器中看见了演员们沉浸於淒暗环境的背影,灵光一闪,操控著摄影机把镜头推了上去,按下了开机键。 摄影师愣了一下,隨即会意。跟著关文湖拍摄了將近一个月,他对导演多少有些了解。 在严苛的万全准备之下,仍然保持对灵感的敬畏。 “稳住焦点,慢慢拉回来,拉成一个全景,把高楼带上。” 摄影师点点头,聚精会神地操作。他似乎被画面感染,努力控制微微颤抖的手,稳稳地把景別拉了回来。 转瞬之间,头顶上的那片云消散开来,身后高楼的玻璃幕墙將阳光折射而来,不偏不倚照亮了墓地,给演员身上打上了一层明亮的轮廓光。 如同话剧舞台上沉默低吟的寻道者,正穿行於命运的迷雾,忽然受到了一缕光明的指引。 只是他们无法分辨,这指引究竟来自天堂还是地狱。 纽约,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忽然变化的光线让摄影机的焦点虚化。 天堂不再明亮,地狱也不再黑暗。 混沌一片,让人迷醉。 “导,这镜头……” 关文湖已被画面震撼。 “你觉得怎么样?” “太他妈牛逼了!” 正在墓园中央的演员们,被忽如其来的阳光唤醒,转过头喊道:“导演,什么时候开拍?” 关文湖笑著摇摇头,指著摄影机:“已经拍完了。” 他让摄影师回放了刚刚拍摄的素材。 眾人的背影出现在天堂与地狱之间的那一刻,引来了江文一声惊嘆。 直到地狱被意外闯入的阳光照亮,惊嘆哑然。 观眾未必能读懂导演的视听构思,但一定看得懂画面带来的震撼。 “难道,真有电影之神?” 黎安在一旁说道。 073 莫名其妙的宫斗戏 连续高强度工作了近一个月,工作人员的精力已被压榨到极限。关文湖索性放了一天假,直到晚上才让郑小龙和冯钢各带了一名摄影师,去拍些纽约夜景的素材。 比起白天的喧闹,关文湖更喜欢夜晚的纽约。 相信这些繁华的夜景出现在电视剧片头,会让观眾惊诧不已。 原来世界上,还有如此发达的城市。 江文和於菲虹分別跟著两个组出门拍外景,关文湖拿著用来拍絮的小型摄像机,在公寓楼下摆弄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拍电视剧,总有素材不足焦虑症。 每集成片四十分钟,至少要拍出九十分钟左右的素材,才能確保后期万无一失。 关文湖坐在坛上抽著烟,剧组用来拍摄絮的小型摄像机就摆在身旁,记录著行人寥寥的夜晚唐人街,打算回国后挑几个看得过去的镜头剪进片尾。 忽的一声女人的嘆息声在耳边响起,余光中,一道人影闪过。 徐晴正端著摄像机,镜头对准了关文湖。 “导演,这么晚了不睡觉,想什么呢?” 徐晴笑吟吟的,两只酒窝若隱约现,眼里有光。 …… 昨天刚拍完的重场戏,关文湖第一次在片场大骂演员。 徐晴扮演的阿春是王启明的情人,参加王启明前妻郭燕和美利坚商人大卫的婚礼时,本应该落落大方,內心坦荡地送上祝福。从角色的內心出发,阿春与郭燕无冤无仇,甚至有几分惺惺相惜。 但徐晴在片场忽然像变了个人,丝毫看不到以往演戏的灵气,看郭燕的眼神充满了嫉妒与羞愤。 率先崩溃的是於菲虹。 “徐晴,我是王启明的前妻,你是他的情人。你的眼神不该这样,我拥有的只是他的过往,而你拥有他的未来。” 於菲虹演戏时很在意对手戏演员的状態,对手的反应若是有偏差,她也很难完全体验角色的心理。 她好声好气地提醒徐晴,却遭来了白眼。 “但他心里全都是你,这场戏我演不下去了!” 徐晴说完,扭头便走,留下全组的工作人员满脸疑惑。 当时关文湖被徐晴的状態磨光了耐心,索性去下一场拍戏的景里,和黎安设计布光。再回到监视器旁的时候,发现全组人都在发呆。 “你们在等什么呢?” 於菲虹抬了抬下巴,指著躲在片场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徐晴。 郑小龙察觉到关文湖脸上微弱的变化,眉头微微发皱,死死盯著徐晴垂下的眼睛。他小心翼翼走到徐晴身旁,刚要劝她调整好状態,却被噎了回来。 “郑导,我演不了这么贱的角色!” “这角色怎么贱了?”郑小龙不明所以。 徐晴朝著於菲虹的背影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离婚了还勾搭前夫,让我大度,我凭什么大度啊!我比她差哪了?” 片场的气氛忽然微妙起来。 这完全不是討论剧情该有的状態。 怎么有点像借题发挥? 徐晴借著体验角色的藉口,发泄著心里的怨气。 全组上下都知道,於菲虹是导演的女人。 那徐晴…… 心中有八卦的人,看什么都是八卦。 他们看看徐晴满脸醋意,再看看於菲虹一脸正房原配的泰然自若,又瞧瞧关文湖紧紧蹙在一起的眉头。 摄影师和化妆师对了个眼神,嘴角微微勾起,轻轻点了点头。 室內片场的灯光功率很大,烤得於菲虹燥热难耐,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化妆师隔三差五就要给她补上一层粉。 即便这样,徐晴还是满脸拧巴,既不演戏,也不给剧组眾人一个合理的解释。 於菲虹忍得不耐烦:“你先別体验角色了,哪怕演得脸谱化一点呢?” “我为什么不能体验角色?你的意思是,我学不会体验派?” “你现在体验的人物有偏差,你肯定是带著有色眼镜了。” “你怎么知道,你的想法就是对的?” “你吃枪药了?” “我吃错药了!干嘛要接这么个角色!显得我有多贱一样!” “不就是演戏,你闹什么毛病呢?” 两个女人言语交锋,片场气氛越来越紧张。 从徐晴阴阳怪气的言辞中,於菲虹隱隱感受到了这个女人对她的敌意。 她在心里臭骂,眼睛恶狠狠地盯著监视器旁边,若无其事的关文湖。 工作人员都不敢动,郑小龙和冯钢也如是。 一个是关文湖的女人,一个是关文湖公司的女演员,这两个人摆出这副后宫爭宠的架势,能劝架的只有关文湖。 冯钢伸出肥厚的舌头,舔舐著乾裂的嘴唇,眼睛滴流乱转。 他心想,这个关导什么时候把徐晴给弄到手了?看样子,徐晴挺走心,据说这女人以前在剧组没少惹出风流韵事,但都是男人为她爭风吃醋。 关导確实有两把刷子,拍戏泡妞两不误。 这个得学。 关文湖敲了敲手上的扩音器:“闹够了吗?” 徐晴不答话。 “这一场再来一遍……” “我今天不想演了!” “各部门准备,3、2……” “我不演了!” 啪! 关文湖顺手抄起一摞剧本砸了过去。 还好徐晴嚇得转过了头,否则剧本就该砸到她的脸上。 “不演就滚出去!滚回国!回京城处理你那堆烂摊子!我他妈看看谁能给你摆平!” 徐晴面朝墙壁垂下头,肩膀抽动著哭了起来。 …… 关文湖故意一整天没搭理徐晴。 万没想到,她像没事人一样,举著摄像机开起了玩笑。 “导演你笑笑嘛!別总板著脸了。” 说话间,徐晴的手伸向关文湖的脸。 “別动。” 他拨开手,触碰到了冰冷的肌肤。 “笑一笑,好不好!”徐晴把摄像机端在胸前,慢慢靠近关文湖。 “你要是不笑,我给你笑一个。或者,我给你道个歉?” “道什么歉?” “我不该在片场耍小孩子脾气,给关导演添麻烦了。” 徐晴眨眨眼,露出几分孩童稚气。“我不该错把郭燕这个角色,当做於菲虹。分不清角色和演员,我也太不专业了,这事確实是我的不对。” 关文湖冷笑了一声,从兜里掏出烟叼在嘴里,却因为猛然颳起的一阵风,打火机迟迟不出火。 徐晴把摄影机放在一旁,伸出双手挡在关文湖嘴边。 “导演,別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真知道错了?” 徐晴重重点点头,忽闪著大眼,满脸真诚。 “你发脾气的样子,真的很吸引人,还从来没有男人对我这样。” 关文湖呛了口烟。 好你个徐晴,闹了半天你是个…… 他关上摄影机,眼睛瞥向公寓楼上。 “天不早了,回去休息,明天是你的重场戏。” 远处闪过灯光,只看飘飘忽忽的行车轨跡,不难猜出开车的人就是二把刀冯钢。 关文湖拎起摄影机走向公寓大门。 “导演,你以后能不能像对於菲虹那样对待我?” “不能。” “为什么?” “我討厌麻烦的女人。” 074 成为资本的第一步 杀青这天,郑小龙带著剧组去了皇后区的一家中餐馆。 他以前在纽约外派工作期间,经常会到这打牙祭。 老板是个地道鲁东人,店里的厨师做了一手漂亮的海鲜大餐。东岸的海鲜和鲁东相比不遑多让,眾人甩开腮帮子,不到半小时便吃得满脸沉醉。 到了晚上七点,餐厅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前厅服务员忙不过来,后厨的勤杂工偶尔在前厅与后厨之间来回穿梭。 关文湖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胳膊肘顶了顶郑小龙:“你看看,那个是不是小薛?” 郑小龙脸色突变,扔下手里的龙虾,顾不上满手汤汁,几步衝上前拽住了身穿白色工作服的小薛。 若是当初那个面相憨厚,言语朴实的小薛,被眾人捉个正著,一定会瑟瑟发抖,忙不叠地垂下头。 才一个月没见,小薛精壮了不少,连眼神都蛮横起来。 他用力挥动胳膊,甩开了郑小龙。 “別碰我!” 眼色狠厉。 “你还理直气壮的……” 郑小龙被他瞪了半天,竟绝望地有些动容。摇了摇头,挥挥手,“滚蛋吧!” 他仍记得,当初小薛是如何声泪俱下,哭诉著生活不易,恳求他给一条生路。 看在朋友的面子,还有小薛朴实的外表,郑小龙一心软便答应下来。 没想到,帮人还帮出了麻烦。 冯钢看得真切,搂著他回了座位。 倒上了一满杯汾酒,郑小龙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齜牙咧嘴地絮叨著:“他妈的,回去怎么和朋友交代!” “这地方,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 黎安把关文湖送到了机场。 “关导演,这次跟著你学到了很多,非常感谢你。” 他手里拖著关文湖的行李,表情有些羞涩,似乎有话不知如何开口。 “別不好意思了,黎导。” 关文湖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 一个多月的亲密相处,两人的关係早就不是最初那般虚偽的客套。 “我会儘快把钱转到美利坚的帐户里,答应你的投资,我一分钱也不会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黎安摇著头胡乱说了几句,到最后竟说不下去,傻笑起来。 “我想参加明年的柏林电影节……” “只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拍摄加上后期,来得及吗?” 黎安搓著手,低头盘算著:“这个剧本我写了很多年,场景不多,拍摄难度也不大,抓紧一点20天应该差不多。再有一个月做后期……应该没问题。” 关文湖指了指在机场外抽菸的江文。 “江文的电影也要参加明年的柏林电影节,那就看看金熊奖落谁家了。” “不不不,我不敢奢望获奖,能入围已经对我很有帮助了。想在美国拍片,还是要用票房说话。” 黎安还想再为自己辩解,忽然被关文湖搂住了肩膀。 “我都可以无条件信任你,你为什么不能信任自己呢?” “那……如果我获奖了,我第一个感谢你,怎么样?” 黎安纯良的脸上露出生硬的笑容,他並不擅长如此直白地表达內心的感受。 “总之,非常感谢。” …… 飞机引擎轰鸣吵闹,却吵不醒剧组工作人员的美梦。上了飞机倒头便睡,一觉竟错过了两顿饭。 关文湖望著窗外如同深渊的海面,怔怔发愣。 纽约之行收穫颇丰,拿到了金鏞的版权,又把尚未出名的黎安收入麾下。 《京城人在纽约》顺利拍完,回到京城后只需稍稍动些心思,gg费就能抬到最高。 公司投拍的两部电影不说名利双收,至少也占一样票房大卖。 他有这个自信。 但有种无法具体描绘出的焦虑,一直卡在他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想了一路,似乎找到了源头:並没有掌握行业最核心的资源。 他和所有导演一样,隨时都有被人取代的可能性。 无论拿了多少奖,或是创造了多少票房神话。 潮水退去时,任何解释和抱怨都苍白无力。 想到这,困意猛然袭来,像一记重拳把他砸晕。 一路昏睡到了京城。 史东生带著孙爽和叶小敏来机场接他,勉强寒暄几句,靠在车里又打起了呼嚕。 车停在中影公司楼下,孙爽叫醒了他。 关文湖睁眼一看:“怎么来这了?” “中影的林总有急事找你。” “行吧……” 艰难从车里爬了出来,关文湖的胳膊搭在车窗上。 “晚上等我一起吃饭。” 两个女人谁也没回答,笑盈盈地目送他走进中影大楼。 “怎么了林总,也不让我倒倒时差……” 说著,关文湖打了个呵欠,眼皮肿胀著垂下来。 接过林副总递来的烟和浓茶,无精打采地抱怨著。 “急事,港岛那边的合作公司请你去一趟。” 林副总从抽屉里拿出几份文件:“飞图娱乐要买下《空中小姐》、《活著》还有《阳光灿烂的日子》港岛的发行权,还要做一系列宣传活动。价格给的很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关文湖听得莫名其妙。 “这事你谈就行了,至於这么紧张?” 林副总眉头皱起,轻轻摇了摇头。 “对方就要和你谈,还搬出你未来所有电影的发行权当诱饵。但我听话里的意思,好像又不是单纯的谈生意。” 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关文湖仍记不起飞图娱乐这家公司。 “这公司老板叫什么?” “这你都不知道?閆守成啊!” 关文湖微微一愣,转瞬笑了出来。 “那就说得通了。” “怎么?” “鸿门宴。” 他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凶狠的气息,让林副总有些紧张。 “那你还去吗?” “去啊!有些事该做个了断。” 翻了翻文件,飞图娱乐传真来的合同上写的版权价格,对任何一家影视公司来说,都足够诱人。 他扔回了合同:“这两天就去,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你等会!” 林副总走到门口四下张望,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坐在桌子上凑近关文湖。 “给你说个小道消息,大领导又有新的动作了。” 他捡起一张废纸:“现在只有我们中影一家公司有电影发行权。” 嘶啦一声,纸被一截两断。 “大领导要把一部分发行权分出去。” 林副总苦笑著坐回原位,把撕开的两张纸拿在手里。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拿我们开刀。” “你是不是以为,大领导要动你们的蛋糕。” “这么说虽然不太好,但意思差不多。” 关文湖打了个呵欠,伸手摆了摆。 “压根不是那么回事。电影院的数量,其实是限制电影票房的一个重要因素。现在全国的电影院几乎都是你们的院线,只要划分好各自的地盘,剩下的就是埋头放电影。虽然旱涝保收,但对电影商业化没有促进的作用。” 他端起杯子吹开浮在水面的一层细碎茶叶沫,灌了一大口。 “我要是猜的没错,大领导要让中影牵头作为大股东,引入国企和民营资本,再发几张电影发行牌照吧?” 林副总一愣:“你都听说了?” “猜到的,只有这样做,电影这块蛋糕才能越来越大。你也別觉得自己的蛋糕被人分走了,只要市场足够大,最终受益的还是你们中影。” 林副总往前伸了伸头。 “我给你交个实底,大领导的方案已经和我谈过了,中影在新院线里占30%的股份,剩下的要招三家公司。可以是有文化產业的国企,也可以有外资和民营资本。” 豆子般的小眼转了一圈,露出坏笑。 “与其找个外人来,不如这肥肉就让自己人吃。你有没有兴趣?” 关文湖撑著椅子坐起:“轮得到我们影视公司?” “大领导话里话外,似乎有那么点意思。不过……你得想点办法,给大领导一个不能拒绝的理由。” 在纽约临近杀青时,关文湖带著剧组几乎连轴转了三天。 此时他的脑袋发懵,纷乱如麻的线头拼不成一条完整的线索,乾脆先回去睡觉。 “我想想办法,如果我拿下,我也会给你开出最好的条件。” 关文湖笑著起身往外走,林副总满面春风跟了上去。 “这都是公事,咱不搞那套邪门歪道。咱俩在同一条船上,一荣俱荣,如果冷不丁来个外人插手,恐怕咱俩都难办。” 两人勾肩搭背走到了电梯间,等经过的人群走远后,林副总缓缓开口。 “再过俩月总经理就要退了,现在上面一直在討论接任的人选……” 手掌翻覆,像是总经理的位子势在必得。 关文湖笑著点点头:“兄弟我助你一臂之力。” …… 许久没吃正经中餐,关文湖一个人吃下一整只便宜坊的烤鸭。於菲虹在饭桌上对著孙爽和叶小敏嘰嘰喳喳了一晚,把剧组在纽约的种种丑事一股脑都揭了底。 说到徐晴在片场突如其来的醋意,三个女人齐刷刷盯著关文湖,脸色各异。 但装傻充愣是他的拿手绝活。 几个人站在饭店门口,等著史东生从停车场把车开来。 於菲虹看著另外两人热切的目光,笑著往后退了一步,摊开双手:“我不抢了,你们两个爭吧!” 车停在正门口,史东生傻憨憨地下车刚要给关文湖开门,瞥见两个女人直勾勾的眼神。 “哥,咱去哪啊……” 关文湖挠挠头,嘖嘖两声,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你送她们走,我先回去睡觉了。” 075 了断 三天后,港岛机场。 一下飞机,关文湖就被港岛潮湿的气候击溃,好像刚一迈出机舱,就被一头牛犊子舔了头。没走几步,觉得袜子开始潮湿,內裤也变得黏腻。 几个身穿黑西装,满脸痞气的男人凑上前,操著蹩脚的普通话。 “关导演,你好,我们是来接你的。” 说著,领头穿著衬衫的长髮男人,接过关文湖的行李箱,搀扶著他的胳膊往外走。 一左一右都被人搀扶,关文湖却高兴不起来。 这哪是搀扶,明明是绑架! “你们是谁派来的?” 长发男人笑笑:“等下你就知道。” 事已至此,关文湖不再挣扎。 已经到了別人的地盘上,无谓的挣扎只会让他的境况更加危险。 何况这种场面早就在他的预料之內。 机场的人似乎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冷眼一群面相凶恶的黑衣男人,用近乎绑架的姿势带走一个看起来无辜的男人。 当然,关文湖看起来並不无辜。 在不明真相的群眾眼里,关文湖的长相比这些黑衣人还要凶恶。 停车场摆了一排黑色的奔驰。 “关导演,请上车。” “车不错。” 关文湖上车,从身旁的黑衣人的兜里掏出打火机,点上一支烟大口吸了起来。 车里的人一时有些茫然。 长发男说道:“关导演,你未免太不客气了。” “我和你们客气什么?一群马仔,你们是叫马仔吧!你老板请我来谈合作,自然要好好招待我。” 他隨手把菸灰弹在车里,风一吹,捲起飘向长发男的脸,引来恶狠狠的怒视。 “如果去了京城,我也会好好招待你老板的。” “那是自然。” “你们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五千多块吧。” 关文湖掰著手指头算了算匯率。 “那可真不少,怪不得你们能给他卖命呢。”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长发男不能完全听懂关文湖的京腔,冷漠地点点头。 司机驾车离开机场,驶向一条小路。 越走行人越少,十几分钟后,就看到了山路。 “这是要去哪?” “老板不喜欢闹市区,谈生意都挑在山里。” 长发男挤出个生硬的笑容:“放心啦关导演,山里很漂亮的。” “你们老板以前是混社团的吧?” “说笑了,老板是正经生意人来的。” 关文湖扒开身旁小弟的西装,看见他胸前纹龙画虎。 “你们是哪个社团的?东星还是红星?我跟你说,我是红星的,但我是红星牛栏山分社的。你们应该不知道牛栏山,但是在京城特別有名,和红星齐名。牛栏山办事讲究狠辣,一不小心呛你丫一大跟头……”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里胡言乱语的关文湖,微微一笑,在心里骂了句:扑街仔。 一路上,关文湖都在不停抽菸,车里的马仔见他一副脑子不太好用的样子,默默忍了。 关文湖靠著车窗,夹烟的手伸了出去,隱蔽地竖起了拇指。 这个动作逃过了其他人的眼睛。 约莫半小时后,车队上了山,绕了半天才到半山腰。 “关导演,到了。” 长发男指著前面的一座小院,看起来是个略显破败的酒店。 “这是什么地方?” “老板的產业,以前拿来赌彩的,现在不搞了,就请客人来谈生意。” 关文湖笑著下了车:“搞赌博,还说你老板不是黑社会。” 几名马仔拉开了厚重的铁门,引著关文湖走进屋。 砰! 才一进门,外面的马仔重重把门撞上。 狭长的走廊光线昏暗,关文湖朝著远处的光亮缓缓走去。 屋里静的可怕,皮鞋踏在木底板上发出的声音,就像是暗夜中的敲门声。 穿过走廊,在光亮处一转身,会客厅里站满了人。 屋里有张八仙桌,正中坐了个梳分头戴著眼镜的中年男人,笑眯眯地看著关文湖。 身后的壮汉虎视眈眈,右手藏在衣服里,腰间鼓鼓囊囊不知揣了什么。 一个男人拨开壮汉的肩膀,手里端著一壶茶,一瘸一拐走到桌边。 “关导演,好久不见。” 关文湖把嘴上叼的菸头吐掉,火星落在暗红色的地毯上,烫了个疤。 “我就知道你在这,许永安。” 许永安把茶壶放在桌上,毕恭毕敬给身旁的中年男人倒了杯茶。 “老板,这是我从余杭带来的龙井茶,请您品尝。” 关文湖走了过去,轻嗅了几下。 “茶是好茶,但我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喝下去,余杭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当然没忘,叫你来,就是要算算帐。” 许永安猛一抬头,又露出他招牌式的阴笑。 以前看到这个表情,关文湖还会在心里有所防备。自从他知道许永安就是个窝囊废以后,只觉得好笑。 中年男人一直微笑著打量关文湖。 刚刚一路上的威慑,换做其他人早就害怕了。 他身后的男人摆出的架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这是鸿门宴。 怎么关文湖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恐惧? “关导演,你好,鄙人閆守成。” 桌上摆了一支没有点燃的雪茄,刚刚切好了一个斜口,旁边放著一盒火柴。 “閆老板你好。” 说著,关文湖毫不客气地拿起雪茄,放在鼻下闻了闻。 “好东西。” 在场眾人眉头一皱,閆守成笑眯眯地摆摆手。 “关导演也好此物?那就尝尝!” 他抽出一支长长的火柴,划著名后递了过去。 关文湖两指捏著雪茄,把一头放在火苗上慢慢转圈,直到火柴即將燃尽,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可以了。” 閆守成略有一丝不悦,在即將烧到手指前,把火柴扔进菸灰缸。 “如果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些存货,送给关导演。” “谢了。” 一团烟雾在半空中久久不散,浓郁醇厚的菸草香气瀰漫开来。 没人先开口。 许永安终究沉不住气。 “关导演,这次邀请你来港岛,是谈合作的。” 关文湖咬著雪茄,眯起一只眼。 “我知道,买我电影版权嘛!还要办展映,都好说,有钱谁能不赚呢!” “但是谈生意之前,要把以前的恩怨了结一下。” 许永安放下手中的茶盏,目光如利刃,想把关文湖的眼睛剜下来。 “我这条腿,全赖关导演赐福。” “不用谢,你这条腿能当天气预报了,是不是下雨之前別人都问问你。老许,腿疼不疼啊?” 屋子的窗户很大,但屋里依然亮著灯。 关文湖指著窗外的阴云:“阴云密布的,今天下不下雨,你给个准话!” 说完,关文湖放肆大笑起来。 “关导演,这是港岛,你未免胆子太大了吧?” 许永安凶狠的表情像是信號,壮汉们瞬间警觉,手探向衣服深处。 此刻,屋里如果再划一根火柴,就能引爆在空气中瀰漫的火药。 閆守成收起了假笑,冷下脸来。 “关导,最开始,我们是想同你合作的。不管是电影还是地產,我都可以开出很好的价码。” 他端起茶杯吸溜一小口。 “但是在京城,你不给我面子,还打伤了我的人。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不够好?” 关文湖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道:“確实,在我的地盘上,我就是仗势欺人。” 他微微一笑,险些气死许永安。 “之后在晋阳,你做得就更过分了。” 关文湖用力揉揉眼睛,刚刚被雪茄飘起的烟燻得眼珠泛红。 “那就不能怪我了。影视基地的项目我谈得好好的,你们偏要捣乱,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那要看,在谁的地盘了。” “地盘……”关文湖狂放一笑,“你的意思是,现在到了你的地盘,就该听你的了?” 閆守成伸著脖子凑近,轻轻点点头。 “恐怕是这样的。” “那,你想怎么样?” 唰—— 几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关文湖的头。 閆守成眨著眼睛,笑道:“自然要守港岛的规矩咯!” 076 飘在海上的一条腿 “以前的事情可以不与你计较,但是接下来的合作,你除了同意,没有其他选择哦!” “我用大陆的公司控你45%的股份,你依然是最大股东,对你不错吧?” 关文湖当真像在谈生意,微笑著思索了片刻,点点头。 “可以接受。你准备多少钱买我的股份?” “钱?” 閆守成指著身后的枪口,“我有这些,还需要钱吗?” 枪口冷冽,寒意袭人。 这是关文湖第一次面对真真切切的死亡威胁,说不害怕是假的。 但他早已有了计划,自认为万无一失。 “嘖嘖嘖……” 身下的圆凳硌得关文湖屁股生疼,他在一眾枪口的瞄准下坦然起身,从旁边拉起一把有靠背的木头椅子,翘著二郎腿,笑呵呵地看著閆守成。 “这么说,你想明抢?” 打手们脾气急躁,眼看著关文湖並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纷纷骂了起来,食指轻轻搭在扳机上。 这些人也算得上久经沙场,这个时代的港岛,时常有些意外发生。 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摆平。 跟在老大身边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这样不怕死的人。 閆守成盯著关文湖的一举一动,脸色越来越沉。 狭长的细眼愈发狠厉,忽的眼皮一颤,发觉不对劲。 根据许永安的描述,关文湖虽然狂妄,但心思縝密,手段狠辣。 在京城黑白两道都有通天的能量。 完全不是眼前这副愣头青的模样。 敢在港岛公然挑衅自己,被这么多把枪指著,也丝毫没显露出半点惧色。 不对劲…… 閆守成抬抬手,身后的壮汉瞬间收声,只是枪口依然对准了关文湖。 他挤出阴险的笑容。 “关导演,果然有胆色,这样的情况下都能笑得出。” 关文湖抽了一大口雪茄,吐出的烟雾挡住了閆守成的视线。 忽然笑了起来。 “我是来和你谈合作的,不是来送死的。” 关文湖站起身,笑著把枪口按了下去:“把我打死了,你就错过了在大陆发展的最好时机。没人比我更適合做你的合作伙伴。”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愿闻其详。” “我在港岛和你成立个公司,可以拿到未来所有大陆电影在港岛的发行权,这个条件怎么样?” 閆守成面带讥笑:“大陆电影在港岛的票房,数字可以小到忽略不计。如果这就是你的筹码,那关导演还是省省力气吧。” 他翘起腿,掸去裤子上的菸灰,对关文湖的说法提不起一点兴趣。 “如果,我们再把港岛的电影送去大陆上映呢?这个数字是不是大了很多?” “好一些了。” 閆守成摊开手:“请继续。” “接下来大陆的电影市场会越来越商业化,不会只有一家公司能发行电影。我要是能成为第二家拥有发行资质的公司,不知道閆老板,对大陆的电影院线有没有兴趣呢?” 关文湖把雪茄叼在嘴里,猛嘬了一口,味蕾享受著醇香的菸草味。 他脸上渐渐露出狂野的笑容,用力挑逗著閆守成心中的贪婪。 “这样就有意思多了。” “还有更有趣的,要听吗?” 閆守成接过马仔递来的雪茄,慢慢抽了几口。 “请讲。” “我要提条件了。” 关文湖站在桌边,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压迫著閆守成。 “不会是要我的命吧!”閆守成夸张地笑了起来。 “当然不要你的命了。” 关文湖著重强调了“你”这个字,转头看向了一旁目光狠辣的许永安。 这番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閆守成瞬间读懂,脑子里开始盘算起来。 他想,许永安的命,真的这么值钱吗? “谈合作肯定要筹码的,不过,我要看看你的底牌,再决定下多少注。” “那我就说给你听!” 关文湖大手一挥,指著閆守成的脸。 “大陆不是灯红酒绿的港岛,看电影是最好的娱乐活动。如果以电影院为中心,拿下一片地,盖一个商业中心。观眾看完电影,可以在商场里逛逛街,买东西,吃吃饭,是不是很完美的方案?” 看著閆守成逐渐露出的笑意,关文湖乘胜追击:“商业中心旁边还可以盖个酒店,酒店旁边还可以建公寓,公寓背后还可以盖楼盘。以后有这家商业中心的地方,就是这个城市最发达的地段,房价也会水涨船高。” “閆老板,我这张底牌够不够大?” “还不错……”閆守成轻抚双手,跃跃欲试。“只是,你怎么能保证,你可以做到?” “那你就想想,我是怎么让我的电影变成票房分帐的试验品,又是如何拿下衡甸影视基地的。在你们港岛,最事情要钱,在大陆有更好用的东西。这个东西我有,你没有。” 关文湖缓缓坐下,对著閆守成身后持枪的马仔摆摆手:“兄弟们不累吗?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要拿这东西嚇唬我。我这人对兄弟很好的!” 閆守成的心思渐渐动摇,脸上流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手下马仔的態度也曖昧起来。 娱乐和地產,正是閆守成在港岛的主要產业,也是他最想去大陆拓展的版图。 这个计划堪称完美,甚至比他最初的构想更加宏大。 之前的半年,许永安在大陆屡屡受挫,几次败在关文湖手里。 这也正好说明,关文湖拥有的资源,刚好可以和他互补。 “开条件吧!” “我这个人非常记仇,谁坏过我的事,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眾人的目光隨著关文湖的视线,落在许永安的脸上。 方才一脸阴狠的许永安,幻想著关文湖被射成筛子的惨状,在心里笑了很久。 此刻,他笑不出来了。 “要我怎么做?” 关文湖一脸无辜,表情凝重地说道:“閆老板自己决定吧。” “如果我不答应呢?” 当著手下小弟,如此光明正大地出卖兄弟,传扬出去实在是丟脸。 閆守成乱了分寸。 一阵引擎轰鸣声从正门外传来,听声音至少有七八辆车。 关文湖淡淡一笑。 “你不同意的话,我就找其他人合作了。我在港岛的时间只有三天,如果你想清楚了就来找我。” 他走向走廊,拉开了正门。 穿透层层乌云照射进来的阳光,刺痛了许永安的眼睛。 “你不会以为,我走不出去吧?” 077 天后別这样 “没来晚吧?” “差一点,还好我聪明,没让这个老傢伙得逞。” 陈秀凝开著车,不时转头瞥向关文湖。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惧色,只是额头上渗出几滴汗珠。 “来港岛之前你就猜到,閆守成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威胁你?” “站在他的角度,我確实坏了他很多生意。如果不把我除掉,他接下来在大陆很难拓展业务。”关文湖扯开领带结,隨手扔进了手提包。 “你怎么知道我能救你?” “你姑妈能一个人到港岛,不费吹灰之力就做起地產生意,能是一般人吗?” 冷峻的面容忽然放鬆下来,不避讳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可真能算计,每个人都让你研究的明明白白。哎,那閆守成怎么又把你放了?” “我打算跟他合作。” “什么?你真是疯了!” 她忽然像变了个人,猛踩一脚油门,在空旷的马路上飈了起来。 “臥槽,你慢点!小心我吐你车里!” “来根烟!”陈秀凝伸出两根手指,朝著关文湖眨眨眼。 “我不是疯了,现在本来就欢迎港岛商人去大陆投资,閆守成在娱乐和地產方面都有足够的经验。他的资金实力也很雄厚,我没理由不跟他合作。” 陈秀凝吐了个巨大的烟圈。 “你就不怕他再把你坑了?” “不怕,对於纯粹的商人来说,谁让他赚钱,谁就是亲爹。” 关文湖抬手看了看手錶,还不到八点半。 劫后余生,他想找个地方放鬆一下。 顺便看看如今繁华的港岛。 “你带我找个好玩的地方唄?” 陈秀凝侧著头,满脸鄙夷地看著他。 “你们臭男人玩的地方我可不懂,我给你安排节目了。”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 关文湖刚要给自己点根烟,陈秀凝把油门踩到底,晃得他险些把手里的打火机扔了出去。 穿过背山面海的豪宅区一路行驶,路上的车越来越多,两侧的高楼越来越密,让人渐渐感觉压抑。 车停在一条破破烂烂的小马路上,两边站满了衣著各异的年轻人,其中不乏面目各色的外国人。 “这什么地方?” 关文湖一下车就闻见了一股怪异刺鼻的味道,像是酒精混合著呕吐物,又在浓烈香水的掩饰下,裹挟著油烟。 他皱皱眉,用手挡住了鼻子。 陈秀凝锁好车,搂著关文湖的脖子走向一家不起眼的小酒吧。 “这是兰桂坊,带你好好体验一下异域风情。” 酒吧门口掛了个不大的牌匾,一圈彩灯晃得人眼前眩晕。 “玖柒?这名字这么懂事,盼著回归呢?” 陈秀凝没答话,抢先一步穿过门口拥挤的人群,进了酒吧四处乱看,忽然冲向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 有个长发的女孩一脸不耐烦,不住地抱怨:“你怎么才来啊!等你半天了,再不来我就走了!” 关文湖看著女孩清秀的侧脸,觉得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 “你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陈秀凝拽著关文湖的胳膊来到近前,女孩扭过脸。 对视后,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关文湖!” “王雯?” “哎哟臥槽!活的啊!” 王雯愣了片刻,一巴掌拍在关文湖胸口。 “上次在京城叫你喝酒,你还不去,这回让我逮著了吧!” 关文湖早就知道王雯性格大大咧咧,但没想到,她和陈秀凝一样,也是个二百五。 三个人坐在拥挤的卡座里,关文湖有意往角落里挪了挪,免得和女孩们发生肢体碰撞。但他的举动,被王雯一通嘲笑。 “你老装什么啊!你们这些导演整天和女演员勾勾搭搭的,这时候装上黄大小伙了。” 王雯打开酒瓶,给他倒了杯威士忌。 “你先干了吧,就当赔罪了。” 酒吧里不算很吵,但身旁一直有体味浓重的鬼佬经过,身上的汗臭味混著香水,让关文湖有些反胃。看著一个个长相难以描述的女人,他更提不起兴趣。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胸腔里瞬间爆炸的灼热让他瞬间轻鬆,一整天的经歷都暂时拋在脑后。 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此时的王雯才出道没几年,也不像之后一直留著利落的中性短髮。 两缕长发垂在肩上,皮肤白嫩五官清秀,说起话来声音不大,但颯爽干练。 不时露出毫无心机的傻笑,还有身上隱隱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都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她和陈秀凝谈论著生活琐事,脸上的表情满是对鸡毛蒜皮的厌恶与嫌弃,但眼神偶尔与关文湖对视时,大方的娇羞与旁人完全两样。 “你老看我干嘛啊!” 王雯端起酒杯,笑著问道。 “你长这么好看,还不让看了?你讲理吗?” “你说话怎么那么贫啊!” 两人碰杯后各自饮尽。 “我看你那电影,还以为你特正经,特深沉,眼睛跟梁朝伟一样,看狗都深情。” 王雯斜眼瞪著关文湖:“没想到,怎么看著像个流氓……” 关文湖摸了摸有些扎手的短髮。 “像流氓吗?我觉得挺迷人的。” “电影是你拍的吗?是不是別人拍的,你掛了个名?” “你放屁!” 关文湖笑著骂道。 “从写剧本到拍摄,那么多人都看著呢,掛什么名!再说了,你能再找到一个,跟我一样才华横溢的人么?” 陈秀凝在酒吧里遇到了熟人,正站在一旁搂抱著閒谈。 “你这臭不要脸的德性,还真有点招人喜欢。” 王雯以手托腮,撑在桌上,满脸笑意看著关文湖。 “你有女朋友吗?” “你想干嘛?” “你要没有的话,咱俩试试唄?” “试不了。” “为什么?” “分不清正反面。” “肏你大爷!” 王雯瞪著眼睛骂了一句,脸上却带著笑。 “谁特么稀罕你,真觉得自己有才了。” 她指著远处,酒吧的另一角。 “你看看那人,比你有才华吧?” 关文湖顺著手指的方向望去,视线忽而被来往的酒客遮蔽。 等那些身材庞大的鬼佬离开后,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戴著墨镜的男人,正一个人坐在桌边。 王雯眨眨眼:“认识吗?” “知道。” “你觉得你们俩谁更有才华?” 关文湖抿了一口酒,看著王嘉伟,缓缓说道:“他……还行吧,勉强能和我比一下。” 王雯不知什么时候挪到关文湖身旁,双手环住关文湖的脖子,满脸挑逗地看著他。 “那咱俩试试。” “別这样……” 说话间,王雯的脸贴了过来。 078 墨镜王那颗脆弱的少男之心 关文湖不是未经人事的小男孩,但他第一次见一个女孩,能够大大方方,毫无魅惑地做出如此举动。 不由得有些荡漾。 “你也太著急了吧,一瓶酒都没喝完呢!” “你是不是怂了?” “我怂什么啊?” “那就试试。” “不……” “为什么啊!” “女人太多,档期有点满,你能等吗?” 王雯鬆开手,嬉笑著对著关文湖的胳膊拍了一巴掌。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臭不要脸的,老娘不乐意了!” 她坐回原位,表情自然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你看过他的电影吗?” “看过,《旺角卡门》《阿飞正传》。” 还有几部片子,此时的王嘉伟还没拍。两年后,王雯在《重庆森林》里演了个角色。 “我觉得他特神奇,能把那么拧巴的东西拍得很舒服。” 王雯撇了一眼关文湖:“你不一样,你把特简单的事拍得很复杂,又有点拧巴,拧巴中还有点韵味。你们这些导演真够奇怪的,一个个不好好说人话,还那么有意思。” “谢谢你啊,对我评价还挺高的。” “我觉得港岛的人特没劲,一个个都傻有钱,除了钱就是一肚子脏心眼,整天想著怎么坑別人。就冲这点,港岛远远比不上京城。虽然咱那穷,但是一个个都特有意思,搞艺术的人真搞艺术。” 关文湖望著王嘉伟的身影。 “其实就是因为穷,你等咱那有了钱,搞艺术的也都不搞艺术了。” “那搞什么,搞女人啊?” “借著搞艺术的名义搞诈骗,把投资人的钱坑来,美其名曰创作艺术,最后一看,也不知道谁拉的一泡。” 关文湖说话的神態,像极了京城胡同里的大爷,让王雯倍感亲切。 来到港岛这些年,她时时刻刻都在想念京城的一切。 “我发现你和一个人特像。” “谁啊?” “一个搞音乐的,也是京城人,家就住交道口。” “竇维吧?他確实有才,我觉得你们俩挺合適的。” “我告诉你,老娘现在就想和你搞对象!” 王雯装出一脸凶恶,伸出食指戳著关文湖的鼻子。 “走,我带你认识认识王嘉伟。” 说著,她自然地拉起关文湖的手。 两个人穿过酒拥挤的通道,猛然出现在王嘉伟面前时,把他嚇了一跳。 藏在墨镜后的眼睛仔细打量了半天,王嘉伟才认出,面前这个不施粉黛的女人是王雯。 他们在很多场合见过,聊过天,但谈不上熟悉。 在王嘉伟的认知里,这种並不熟络的关係几乎等同於陌生人。如果在非工作场合遇到,应该装不认识。 他就是这样內心纠结,又极度內向的人,所以才会用墨镜把自己的眼睛挡住,免得被人发现,他装出来的冷酷都是假的。 王嘉伟抬头看了几眼,见王雯没有主动打招呼的意思,又低下头,看著自己面前的酒杯。 “王导,装不认识呢!” “嗯?没有,刚刚没认出来……” 他只能尷尬地笑笑,嘴角不自然地翘起,僵硬地像面瘫。 见王嘉伟没有邀请他们坐下的意思,王雯拉著关文湖找了巴掌大的一块空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给你介绍个人,关文湖,也是导演。” 听到名字,王嘉伟皱了皱眉,歪著头用墨镜黑漆漆的镜片对著关文湖的脸。 因为紧张,他的双手紧紧握住酒杯。 关文湖几乎了解王嘉伟的一切,重生前,他的电影启蒙就是王嘉伟。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沉浸在电影里充满小资的光影幻觉中,被王嘉伟美妙绝伦的镜头语言迷住了。 当然,隨著他深入学习,便不再像最初那样痴迷这种极度风格化的表达。 但不得不承认,王嘉伟是世界电影史上,极具风格的导演。 “王导你好。” 关文湖没伸出手,他知道王嘉伟不会握手,不是因为傲慢,而是害羞。 “嗯……” 这一声,不知道是不是从王嘉伟的喉咙里发出,像是一声轻嘆,迅速淹没在酒吧的吵闹声中。 王雯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他这人就这样,不是装,有点內向。” “我知道,不介意。” “王导,你看过关文湖的电影吗?叫《空中小姐》,拿了坎城金棕櫚。” 关文湖在心里笑了半天,真想拦住王雯这个缺心眼的美丽女人。 作为导演,怎么可能不看电影节的获奖影片。她这番话,很容易被王嘉伟这样敏感的人,理解为炫耀。 果然,王嘉伟嘴角抽动了两下,喉结颤抖,抿了抿嘴唇。 过了半天才说道:“看过,拍的蛮好。” “你俩聊聊天啊!万一哪天有合作的机会呢?” “我不需要合作。” 王雯不经意的一句话,戳到了王嘉伟的心结。 他从编剧做起,熬了很多年才有机会拍片,一直苦於没有伯乐。 港岛的电影业发展较早,商业化相对完善,几乎所有电影投资人只关注一件事,就是票房。 他这种对细节要求近乎变態的人,光是拍摄周期就能让所有投资人退缩。 如今让一个同样非科班出身,却能在短短一年內拉到投资並且在坎城获奖的导演,站在他面前,开口就谈合作的事。 那简直是对他的羞辱。 王嘉伟用力扶了扶墨镜,重复道:“我不需要合作。” 王雯愣住了。 “我的意思是,关文湖不光当导演,他还投资电影。” 幸好王嘉伟戴著墨镜,否则,王雯一定被他的眼神嚇到。 王嘉伟心想:你也太能羞辱我了,知道我拉不到投资,故意来气我。凭什么他既可以当导演拍片,又能给別人投资? 眼看著王嘉伟的嘴唇越来越白,关文湖生怕场面失控,主动打起了圆场。 “王导,別误会。她只是客套话,我们这种人只喜欢自己拍片,不会和其他导演合作的。” 关文湖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她不是导演,不理解。” 这几句话,果然安抚住了王嘉伟。 他忽然意识到,刚刚那些想法是他的过度揣测。 关文湖似乎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跋扈。 “哎哟喂,你谦虚什么呢?你刚才不还说,王导的才华跟你有的一拼!既然水平差不多,你们就合作唄,这不和唱歌一样么,一个人也能唱,两个人也能唱……” 她还想说下去,却被关文湖狠狠掐住了胳膊。 “我说的不对吗?” “金棕櫚……含金量也不是很高。” 王嘉伟憋了半天,只想出这么一句话。 他觉得这句话能够激怒关文湖,让他羞愤难当,立刻在他面前消失。 就连王雯这种电影外行,都明白坎城电影节在三大里的含金量。墨镜王被她的话激怒,昧著良心说出这句话,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 关文湖忽然觉得,自己身处这个时代,处处都是乐趣。 他应该逗逗王嘉伟。 “那王导觉得,什么奖更权威一些?” “既然是华语电影,自然是港岛金像奖。” “王导提名了两次金像奖,为什么没获奖呢?是不喜欢领奖吗?” 说完,他盯著王嘉伟的墨镜,想像著墨镜背后的那双眼睛,此刻泛出什么顏色的光芒。 “王导,我不是故意来找你炫耀的,我很喜欢你的电影,也想跟你合作。听说你现在有个剧本正在筹备,但是投资遇到了困难。” 关文湖拿起王嘉伟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主动碰了碰王嘉伟手里的杯子。 “我想给你投资一笔钱,让你拍电影。” 这番话,在王雯听来,都算得上挑衅。 王嘉伟的嘴唇牢牢抿在一起,握住酒杯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不是个伶牙俐齿的人,但他想在关文湖面前找回尊严。 “如果你能拿到金像奖最佳导演,我就同你合作。” 他把满满一杯酒灌进嘴里,忽然语气豪迈地说道:“两年为期,两年之內你拿到了,我让你投资!” 王嘉伟心想,这下你该害怕了吧! 他忽然觉得,男人就该发泄,就该说最狠的话,打烂別人装逼的嘴脸。 没想到,关文湖竟然淡淡一笑。 “如果我贏了,我会给你投资五千万,想拍什么你说了算。” 在关文湖的港岛版图里,王嘉伟是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即便这个赌注像小孩的气话一样儿戏,他还是想试试看。 “一言为定,做不到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入围坎城。”关文湖咧著嘴大笑起来。 王嘉伟脑袋一阵眩晕,险些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