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元成神,终为天地山川主》 第1章 陈顺安不信神 第1章 陈顺安不信神 这世上没有神。 至少作为穿越者,四十九岁,一生娶过五房媳妇的陈顺安从未遇到。 娶头房媳妇时,他还是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彼时陇南洪涝滔天,陈顺安逃难而来,用发霉的水神供品从流民潮里买下了她。 半年后,这个女人早产,母子皆亡。 第二房是被饿死的,饿死在陈顺安领到朝廷的赈灾粮,提着瓦罐粥往回走的路上。 掺着沙土的稀粥,很香,也很咸。 第三房是害痨病死的。那年陈顺安炼硝石,再用砂石、木炭过滤污水,发了第一桶金,虽法子被治水官吏霸占了去,但也因此积攒一小笔家资。 只可惜她还来不及享福,就已经瘦的跟一根干枯的包谷秆子似的,唯有那对乌黑的眸子澄亮得吓人,到死都直勾勾的盯着陈顺安。 嘴里还含着她最喜欢吃的姜。 没有神出面。 水患是人疏浚河道,开凿燕山而解。 接连克死三房媳妇,当地人都流传陈顺安命犯煞星,有个蜈蚣般的家伙,可以转动车轮不说,还长而刁钻带着剧毒的倒钩。 会把女人的肠肚心肝都钩出来灌入毒汁,再塞回去,所以不出两年,准定暴毙。 当地的男人忌陈顺安如蛇蝎,生怕他勾搭了自家媳妇。 当地的女人更视陈顺安为洪水猛兽,生怕一不小心也被钩去了性命。 于是陈顺安在当地混不下去了,也娶不了媳妇。 他想进京,在天子脚下出人头地,利用穿越者的头脑和超出这个时代的见识,干出一番事业! 第四房媳妇是进京路上,救助的一名被官兵鞭打的退役河工之女。 将满天命之年的陈顺安,现在已经记不大清她的模样,只记得她浑身细皮嫩肉似水一般,唯有那双手结满了厚厚的茧子,每次都把陈顺安的后背刮得生疼。 她是下工回来,被两位路过的津门大侠失手误伤而死。 陈顺安只找到了些许凝结着发黑血污的残块,被他用薄棺装着,草草下葬。 两位大侠仁义,心生愧疚,丢下了十两银子,便掩面离去。 河工岳父急火攻心,病入膏肓,临死前为免繁重的白事拖累陈顺安,主动跳河自尽,省了一口棺材钱。 之后, 入得京都,四九城门。 陈顺安当过掮客,也被税吏敲诈,想习武壮体,却又被年纪太大为由,扫地出门。 被人打,也打过人。也用不值钱的良心换过一口饽饽。 兜兜转转,最终了十两银子在京郊通州武清县,买了个水窝子水夫的空缺。 水窝子,即转辘轳从井中打水,再用水车挨家挨户送水的行当。 京师地势高垲,户口殷阗,需水甚重,然来源颇少。 虽有巨马、无定、大运等五河流经京都,但距百姓居所极远,故皆是买水过活。 跟粪霸、碓霸、车霸,并称京师四霸。 一井之利,有数十水夫奔走送水,二铺伙绞绳,掌柜统账分红,月贡东家。 而陈顺安的第五房媳妇,乃通州望族张家之后,出身官宦之家。 只可惜到了她这一脉,由于三服之内未出生员,六服之内不曾顶戴翎,便被逐出本家,甚至改姓为‘章’。 陈顺安自己得承认,最初他接近章氏,是看中了她的背景,想傍小富婆走捷径。 而陈顺安也凭借这层关系,水夫这空缺只候补了两年,便成功占了箩卜坑。 但或许是陈顺安那家伙真有毒的缘故,章氏只跟他过了三四年举案齐眉的安稳日子,便变得疯疯癫癫,整日神情恍惚,说看到了四个姐姐。 姐姐们惨状各异,也不说话,都乜斜着眼冷冷的盯着她。 章氏也就卧床不起,没两年便气绝而死。 所以,陈顺安明白了个道理。 做人谁也靠不住,包括仙神。 只能靠自己。 …… 长白圣朝959年。 正值初夏,天际沙明。 通州大运河之上,已是千舟万楫,漕艇贾舶云集。 通州武清县,炒豆胡同中,一棵门口栽种柳树的清水脊房屋里。 “年纪大了,怎么又做这些旧梦?” 天色初霁,只浅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的陈顺安猛地惊醒。 他梦到了那五房媳妇。 压下心中杂绪,陈顺安慢悠悠坐起,目光瞥了眼那安分守己毫无反应的亲家兄弟。 兄弟已有数月不曾颔首,陈顺安担忧是早年为强求武道,狂嗑虎狼之药的后遗症。 才四十九岁的陈顺安心底泛起些许悲凉。 这才有些怕冷似的,赶紧伸出已有褶皱的手,抓住横杆上的素色长袍马褂。 虽然有所保养,但陈顺安的皮肤依旧开始冒着斑点,脸上隐布褐色。 裸露的后背上,陈年刀伤箭伤隆成如同蜈蚣般的肉痂,满是暮气将至的沧桑之感。 马褂已经有专人洗过,散发着阳光暴晒后的温暖气息。 穿衣过程中,陈顺安不时咳嗽两声,面露大病初愈的苍白。 而那些岁月的痕迹、狰狞的伤痂,也似乎怕光般很快被长衫遮蔽了去。 陈顺安站了起来。 内着褪色青布短打,下穿单裤,全身罩一件长袍马褂,马蹄袖,蜈蚣扣。 哪怕过了这么多年,陈顺安还是不大习惯这身打扮,压抑而窒息让人喘不过气,还无裆没内裤,走起路来总觉得甩动无靠。 夏天更是汗漉漉的不易打理,一日下来,便会传来股酸熏味。 婉娘每次为陈顺安清洗衣物时,他都会抱怨。她只是笑。 婉娘是陈顺安的表妹,第五房媳妇章氏那边的旁亲。 婉娘家室较之章氏更加不如,父母早亡,留下三女二男。 婉娘排行老三,早就嫁作人妇,只可惜遇到了好赌的郎、上学的娃、要扶的兄弟…… 不得不打几份工。 婉娘每日来为陈安顺煮早、晚两顿饭,并打扫院落、清洗衣物,每月作价半贯钱。 其余时间,则要去既卖清茶又卖酒饭的二荤铺帮工,得闲回家还得摇纺车,织纱卖布。 好在去年她丈夫碰上高利贷,被活生生逼死,放贷的看在陈顺安的面子上,只收八分利息外加本金。 婉娘这娘俩才算捡了条命。 陈顺安走出卧室,迎面便是六步进深的庭院,只是并不规整,呈畸形的梯字形,外窄里宽。 院墙上还有去年因大雨塌垮后,缝补的泥沙痕迹。 寒露已消,陈顺安还是觉得有些发冷。 他下意识拉了拉衣领,快步踱入东屋厨房。 屋里堆存的粮米、煤球、柴火挤得满满当当,靠灶眼的墙壁上有长期烟熏火燎后的黑垢。 而灶眼里柴火未退,余火煨着已经撤去锅盖的荷叶粥, 锅边还有两张芝麻酱烧饼、一颗白鸡蛋。 “呼……婉娘煮的荷叶粥就是地道,荷叶鲜香,梗米浓滑。” 陈顺安赞叹一声,就立在灶边吃着早食。 食物带来的温饱,冲淡了陈顺安脸上的苍白。 他甚至长了一身毛毛汗,让体内的阴寒都驱散许多。 大概是半月前某夜,陈顺安送完水,回井上归还水车后,照例巡视检查‘沙砾井’。 虽然陈顺安上值的‘沙砾井’只是一口浊水井,无法直接吃食,只能用来清洗衣物、灌溉作物。 但流水就是流钱,可养活了他们一大帮兄弟。 陈顺安自然不敢懈怠。 沙砾井的井台上盖着棚,更有专人彻夜看守,免得被歹人下毒,或者破坏井眼。 可那夜也不知怎地,立于井缘,陈顺安只觉背后似乎刮来一股诡异的阴风,竟吹得他头重脚轻,一猛子就落入井中。 而守井的分明就在棚外,却浑然不觉,任凭陈顺安如何呼救,压根没听到任何动静。 好在陈顺安命不该绝,仗着有几分水性,苦苦坚持。 婉娘见陈顺安久不归家,心中起疑,连忙找上陈顺安几个同僚,连伙赶至沙砾井,将陈顺安救下。 但井中阴冷,钻骨透髓,也把年事已高的陈顺安折腾去了半条命。 足足在家养了半个月。 不过还好,失足之后,陈顺安也因祸得福,似乎开启了某种了不得的东西。 那是一本唤作【三元水官真灵宝诰】的卷轴,在他脑海中沉浮不定,却晦朔不明,似乎缺少某种必要的激活条件。 两世为人,陈顺安多多少少也知晓些道家术语。 宝诰,也叫诰章,乃神仙之旨意,颂圣之骈文。 若是搭配前面的‘三元水官真灵’,似乎便是某种专门针对各种水官的宝诰,且会记录各路水官的名讳、神权。 只可惜,至今为止,陈顺安都不知晓如何开启这宝诰。 而养病多日,陈顺安自觉精神头已有好转,胳膊臂膀也恢复几分力道,便准备出门,上井送水。 ‘砰!’ 放下碗筷。 陈顺安将碗筷留于盥池,待婉娘午后来清洗。 他走回北房客厅,从柜上的香瓜状罐里,抓出一把姜塞入兜里。 又将皮质水囊灌满凉茶,跟短杆旱烟枪一道挎在腰间。 陈顺安这才快步朝门外走去。 缺值半月,陈顺安用屁股蛋儿想都知道,定有不少闲言细语在戳他的脊梁骨。 自家兄弟们倒是勿用担心,主要是其他管片(送水范围)的,比如那唐老鬼。 唐老鬼跟陈顺安积怨已久,最初只是为了争抢一户处在胡同交界地区的住户生意。 再慢慢延伸至门户之见,地域之争。 唐老鬼是通州本地人,最看不起的就是陈顺安这等攀高枝,落户通州的泥腿子。 公平的歧视、为难每一位外地的。 而陈顺安前两年跟他干过一仗,给唐老鬼开了瓢。 梁子就彻底结下了。 陈顺安有些怀疑,自己意外落水,便是这唐老鬼下的阴手。 刚走出院门,一道神色匆忙的中年人身影撞入胡同之中。 “陈老哥,出事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陈顺安耳边炸响。 来人短衣赤膊,脚蹬草鞋,肌肉干瘦,行动间给人一种机灵之感,也是个水夫。 “三德子,出了什么事?” 陈顺安看着此人,眉头一皱。 三德子绷着脸,道, “老哥,唐老鬼死了!” “当了个溺死鬼,在他那口井里泡了十来天,今儿早才飘起来!” (本章完) 第2章 靠自己 第2章 靠自己 出了炒豆胡同往北走三里路,便是通州武清县的苇横街。 陈顺安隶属的那口井窝,便在苇横街一个拐角巷子里。 而唐老鬼的管片,就在苇横街旁边的金元街。 尸首刚打捞出来,还停摆在金元街的井上。 虽然尸体被泡胀了,已是巨人观,但陈顺安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厮就是唐老鬼那个死鬼。 于是,陈顺安顿觉兔死狐悲,品出一丝不对劲出来。 好消息,心头大患已除。 坏消息,似乎来了个更大患的。 陈顺安可不相信,两位井窝子水夫先后意外落井,只是一桩巧合。 水窝子堪称京师一霸,其中混迹的碎催、青皮,乃至武夫不计其数。 更是背靠京都水商总会,总会长可是正儿八经的‘白山人’,乃都统府的某位佐领。 现在居然有人胆大包天,打起了水窝子的主意? 风雨欲来啊…… 陈顺安心事重重。 他提着袍襟,脚步匆匆赶往苇横街。 三德子也察觉到不对劲,沉着脸,默契的没有多说。 日头已高,天地一大窑。 街上马车络绎不绝,干燥的黄土街道上沙尘弥漫。 有西北来的骆驼队缓步穿过县门,在苇横街上临时采买红柳枝、苇丛。 驼铃在尘土中叮咚作响,又朝着京师方向去了。 路上遇到趾高气昂,纵马游街的‘白山人’和大人物,整条街都安静下来,陈顺安和三德子便赶紧背着身,躲在街旁让路。 等纵马的大人物们彻底走远了,这才继续赶路。 到了苇横街。 地上湿漉漉的,各种叫骂声和水翻滚的声音呼啸而来。 穿着身长袍马褂的陈顺安在巷口顿了顿。 用袖口擦拭脸上汗渍,背挺得笔直,这才抄着双手踩过湿漉漉的地面,走进巷子。 不少扭着屁股,短衫单裤,推着独轮车的水夫一见陈顺安,先是愣了下,继而纷纷面露热情之色,朝陈顺安招呼着。 “陈哥来了?” “陈哥吃了嘛,您呐!我这炒肝儿正新鲜,您尝一筷子给我点评点评?” “顺安兄,你咋不多歇息歇息?水窝子这里交给兄弟几个,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陈顺安在这群水三儿里人缘颇好,就算是性子内敛寡淡的,见陈顺安目光看来,也点头示意。 “这段时间麻烦兄弟们替陈某推车送水了,陈某感激不尽! 等这月轮值了,陈某在拐枣巷子二荤铺包上一桌,什么干炸丸子、焦溜丸子、滑溜肉片随便点!管一天的饭,大家得闲了一定得来!” 众人一听陈顺安这话,就知道陈顺安是诚心实意的要请客,于是脸上热情更甚几分。 井窝子处,有两个年轻双胞胎铺伙,正合力转动辘轳拐把打水,又把绞出来的浊水倒在一缸大水槽里。 其余水夫们便从水槽舀水,将独轮车上的木质水柜装满,足足有五百斤上下,共计十多挑。 陈顺安脱了长褂,露出下面的短衣,又将裤脚挽起,这才将长褂小心迭好,放入棚下柜子里。 两铺伙知道陈顺安有下值去茶馆喝茶听书的习惯,这身黑大布长褂便是面子,贫苦老百姓压根买不起。 朝双胞胎铺伙知会一声,陈顺安走到水槽边,便见三德子已经帮他的水车装满了。 三德子道:“老哥,你行吗你?” 陈顺安舒张着手掌,旋臂一扭,肌肉宛若一道道水银翻滚蠕动,‘呼呲’一声打出一层若有若无的气浪。 此乃聚筋力,锤炼筋肉,力贯周身之相! 陈顺安笑道:“你这嘎杂子琉璃球,你哥哥我推了七八年水车了,有何不行的?” 三德子嘿嘿一笑,没有多说。 水溅浪声此起彼伏,但没过多久,便安静了下来。 三十多个水夫打好水后,都没推车送水,或单腿依靠在墙上、或蹲在地上,就候在巷子里,似乎在等着谁。 巷子外不时有人经过,只是目光朝里面看了一眼,便似看到一群豺狼虎豹般,赶忙收回目光,闷头赶路。 然而直到辰时末,这些水三儿也未等到想等的人。 “不等了,去找李掌柜去!” “对啊,居然有人敢欺负到咱们井窝子里,害得陈老哥躺了半个月,这事没完!” “唐老鬼死了!我听说其他管片儿也死了好几个!” “要我说,肯定是碓房那些掉腰子干的!干他姥姥!!” 群情激奋之下,一众水三儿吼得脸红脖子粗,更有甚者已经从水车下面掏出柴刀、斧头、飞镖……甚至还有弩箭。 武德充沛。 而这群水三儿为陈顺安出头,既有真心,也有私心。 毕竟唇亡齿寒,如果陈顺安是在家里,别的地方出了意外,那就罢了。 但偏偏是在井窝子这里,还掉入井里了! 这次是陈顺安,下次是谁? 而且其他管片都出事了! 这是打所有水三儿、打东家、打整个水窝子行当的脸! 至于‘碓房’,那跟井窝子是世仇了。 前朝之时,京师汲水尚且免费,大多井水都是公有。 只是山高路远,街深巷杂,有的人家不便汲水,便有青州人帮忙汲水,从中获得微薄利润,养家糊口。 但自长白圣朝立国后,为了封赏从龙之人,便改井水私有,赐给了为其冲锋陷阵的冀州人。 青州人被赶跑了,便干起了碓房的勾当,专门替人把粗米去壳舂麸,变成精米。 如果来舂米的,是拿着朝廷按月发放的俸米的‘白山人’,那碓房自然是摇尾乞怜,高呼主子。 如果来舂米的只是普通百姓,那碓房自然是百般为难,逢十抽三。 至于‘白山人’,便是长白圣朝的皇族及被抬山进入‘白山人’之列的……舜人。 陈顺安他们,还有冀州人、青州人都是舜人。 巷子里气血翻滚,煞气腾腾。 陈顺安没有说话,目光看向一个角落。 而不少水三儿状似愤怒,气血冲顶,余光也瞥向那里。 井沿边,坐着一位默默抽着旱烟,从始至终不曾抬头的身影。 “行咧,弄啥哩,别给东家惹事。” 这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长得又凶又丑,三角脑袋蛤蟆眼的脸。 声音轻微,但落在众人耳中却掷地有声。 一众叫嚣的水三儿都冷静下来。 这人把嘬着的嘴唇对准烟筒,慢悠悠的‘噗呲’一声吹出烟灰。 又揉着绵软黄亮的细丝儿装入烟筒,然后又嘬起嘴唇吹着火纸,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浓烟来。 烟柱不散,宛若雾龙。 这人猛地站了起来,双臂如刑柱摆动,跨步带风,将烟柱搅得粉碎,眨眼间便来到众人面前。 “林教头。” “林教头,你说该咋整,我们听你的!” 林教头看了陈顺安一眼,这才转身面向众人,目露鄙夷, “人家敢朝咱们下阴手,那定然有着十足的把握,凭你们这三脚猫功夫,能弄死几个?” 这些水三儿基本都是带艺来投,各有传承所学,基本都有三流武夫境界,聚筋力。 而这位林教头,却是已经筋力圆满,踏足二流‘合玉树’之境。 玉树即骨架,淬骨如玉,关节生辉,举手投足其力沛然。 所以有时候,林教头也会指点这些水三儿的武艺,这才落了个教头之名。 “至于此事是不是碓房干的,重要吗?说穿了,还是你们都是些烂怂、破罐儿货,实力弱!这才被别人蹲在头上拉屎!” 林教头蛤蟆眼中放出冷光来,毫不留情道, “滚去推车送水!少遛鸟多打拳,少看女人多抱桩!这事还轮不到你们操心!!” 水三儿们一听,也不争辩,顿时就散了。 水桶哗哗,地面压出道道车辙印。 陈顺安也正准备推车,林教头忽然走到他身边,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道, “病好了?” 陈顺安拱手笑道:“劳教头挂念,七七八八吧,阎王爷不收我。” “你倒是舒坦了,在床上躺了半月,哥几个倒是没日没夜做你的那份活儿。” 林教头态度冷淡,语气似有些不善,却从怀里掏出一个鹅颈药瓶,直接丢到陈顺安水车上。 “这是金箔牛黄丸,早晚一粒,可镇精神,通利五脏邪气……好生调理身子,别误了送水的营生!” 说罢,林教头不顾陈顺安反应,蹬地撑腰,水车便已经出了巷子。 或许在林教头眼中,是不愿陈顺安拖累大家,这才恩威并施。 但君子论迹不论心。 陈顺安沉默了下,还是记住这份情,收好药瓶。 …… 推车离巷,来到正街。 三德子跟几个水夫在等陈顺安。 见陈顺安出来,几人这才不慌不忙的推车上路。 虽然有些好奇林教头给陈顺安说了什么话。 但众人颇为识趣的并未多问。 有水夫面露愁容道:“林教头说的没错,咱还是太弱了!我卡在气力贯通这步已久,待会下值了我想去千芝堂买一剂龟鹿二仙膏,试试能不能力贯周身。” 有人皱眉道:“你可得想清楚,二仙膏乃虎狼之药,若是失败了……” 几人说着,目光不经意的看过陈顺安一眼。 陈顺安筋力圆满,当年就是冒险服用了‘龟鹿二仙膏’,强行让力气节节贯通,却也留下极大弊端。 亲兄弟不再颔首敬礼,便是其一。 当然,这些隐秘,不便为外人道哉。 三德子有些肉疼的说道:“龟鹿二仙膏可不便宜啊,足足要十多两银子,兄弟你可得三思!别钱了,事儿还没办好!” “怕啥!有陈老哥珠玉在前,给我带头,这点勇气都没,我早些滚蛋回家种田吧!” 几人嬉笑怒骂。 陈顺安却欲言又止。 风雨欲来,面对这场危机,有人要去买大药,也有人想去讲武堂求一流大侠指教,也有人准备添够几把趁手的兵器。 走到街头,十字路口。 三德子等人相继跟陈顺安分道扬镳。 陈顺安沿着早就烂熟于心的街坊地图,朝自己的老主顾而去。 大病初愈,五百斤重的水车,变得比往日更沉重些。 双臂肌肉隐隐颤抖,大筋作痛。 陈顺安深呼吸一口气,洒了些凉水在手臂上,冰冷刺骨,强行压制气血异样。 他有些心事重重。 虽然此事有林教头、东家等人顶着。 但若是…… 顶不住呢? 做人,毕竟只能靠自己。 至少,要拥有如林教头那般的实力,才算有些自保之力。 陈顺安念头一动,又看向了脑海中的【三元水官真灵宝诰】。 (本章完) 第3章 陈顺安成神 第3章 陈顺安成神 俗话说“一行人吃一行饭”,推车送水也大有讲究。 每挑浊水,重50斤,虽不便饮只能洗濯,也要20文钱。 淡水贵些,每担40文。 至于甜水,那已不是寻常百姓能享用得起了,用水比银贵来描述,都不算夸张。 听说长久饮之,有延年益寿,固本培元之能。 陈顺安隶属的井窝子,虽然只是口浊水井,但每日账上的流水,也达四五十两之多! 到了老主顾门口,陈顺安往往会吆喝一声‘给您府上送福水咯~’ 别管是大宅院还是破落户,这样喊准没错。 有老主顾出门一瞧陈顺安,惊奇询问他为何近日不曾来送水。 陈顺安没有说自己出事,只说回乡省亲一趟。 挑着两担浊水进了门,见了主顾家的老太太,陈顺安一边将水倒入水缸里,一边唱喜歌, “一进门来福气冲,天增岁月人减容,金银树门前种,屋里端坐老仙翁!” 哄得老太太喜笑颜开。 倒完水,这户人是当场给钱,还多给了几文钱当做赏钱。 当然,若是遇到包月算账的。 陈顺安便会在住户大门的砖垛子上面,画个鸡爪形的记号,方便月末统一算账。 “咦?马秀才怎么不买水了?” 走到一户大杂院,陈顺安吆喝几声,却无熟悉的声音应和。 大杂院里挤着好几户人,乱糟糟臭烘烘的。 陈顺安在敞开的院门口看了眼,马秀才家的窗户开着,有人。 这位马秀才是圣朝951年的增广生员,学业优异,经朝廷考核填补廪生空缺,可是科考多年也未获得乡试资格。 更不愿捐献银两,去买地方训导杂职的空缺。 颇有清流之感。 然后差点饿死。 陈顺安这才听人说,马秀才前些日子科考又失败了,现在都快走投无路,压根没钱买水。 陈顺安叹了口气,挑了满满当当两桶水,给马秀才门口的水缸装满。 双腿疲软的陈顺安靠在水车上喘着粗气,从兜里取出一块姜。 丝丝缕缕的甜味扩散开,陈顺安恢复几分力气。 歇了片刻后,陈顺安才推车离去。 至于马秀才这次的水钱,肯定只有自己贴了。 陈顺安给唱喜歌的念头,虽然是他自个儿想的,但腹内墨水空空,最终的成文落句,却是马秀才帮他润墨。 自当涌泉相报。 …… 天色暗淡,浑身疲惫的陈顺安回到家中。 陈顺安高估了自己,下值后取了大褂,累得他没再去清茶馆喝茶听曲儿,只想回屋歇着。 锅里还温着饭菜。 一大碗杂粮饭,一盘炒肉片、一小碗鸡鸭杂碎,还有碟酱黄瓜。 陈顺安晚下值晚了许多,婉娘做好饭便已离去。 在这个底层百姓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点油荤的时代,陈顺安还能吃上三个菜,足以证明井窝子的油水丰厚。 将饭菜一扫而空,陈顺安身上多了几分力气。 但胃部传来暖流,窜上大脑,又让他晕乎乎的,变得困顿疲倦起来。 洗漱过后,吃了林教头赠与的‘金箔牛黄丸’,陈顺安走回卧室。 金箔牛黄丸药效非凡,不愧是只有习武之人才能服用的疗伤大药。 这一瓶只有四粒,便足足要四两银子,差不多是陈顺安一个月的工钱。 一粒下去,陈顺安顿觉气血如铅,流转洗涤周身大窍,接连喷出几道浊气后。 那若有若无的阴寒之感,也驱散许多。 趁着这股精神头。 陈顺安从床底翻找出一本线装武谱,准备连夜攻读,看看能否灵光一现,悟得踏入合玉树之境的契机。 陈顺安所习武学唤作《肉飞仙》,乃通州本地的轻功。 先内练丹田一口气,贯穿双足涌泉。 气若功成,筋骨和柔,百关调畅,可身轻如燕,算是功夫练上身,当得起一声入流武夫。 再外练三十六路腿法,或精绝、或狠辣,通达骨窍,可踏雪无痕,撩走随心,乃二流之境。 最终内外合一,气与身合,身与气合,便可体迅飞凫,一鹤冲天,踏足一流。 便是庙中旗幡竿上的绳索断了,也可口衔新绳,拍竿而上,直至龙头,凌空纵身十余丈,将之重新系上而落地无伤。 故称‘肉飞仙’! 是亡妻章氏的家传武学。 当然,陈顺安手中的武谱并不完整,并无一流境界相关的记载。 陈顺安少时经历洪涝,营养不良,等入京站稳跟脚后,已经筋脉定型,错过练武的黄金期。 有道是童体练轻功,一直往上冲;成人练轻功,总是不成功。 所以哪怕凭借章氏的关系和敢拼敢打的狠劲,时至今日,他也不过三流圆满,气贯周身,还落下隐疾。 倒油点烛,虫响灯薄。 一豆火苗摇曳不定。 陈顺安披着大褂,一脸肃然,看着武谱上的鬼画符。 不时嘴里喃喃,在品啄诵读着经义。 忽然,一道悠长起伏的鼾声,蓦地从他嘴里传出。 陈顺安枕着武谱,安稳睡去,格外香甜。 而恍惚间,陈顺安似乎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小人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呀!这是陈兄赠与的浊水?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虽是浊水,但此时在我马某口中,无异于仙露佳酿,甘美无比啊!” 陈顺安隐约看到手无缚鸡之力的马秀才,在一边舀水喝,一边双手作揖,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然后,下一刻。 陈顺安脑海中的那副【三元水官真灵宝诰】,大放无量光明,快速展开,将陈顺安的心神摄入进去。 “嗯,这是?” 似有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陈顺安脸上。 他愕然抬头,便见自己身处一方古怪之地。 四周漆黑,宛若无尽的长夜。 唯有自身所在巴掌大的地方,隐隐见得青光。 黑雨落下,将地面沁成黑色,又涓流着朝黑暗中淌去。 破败、压抑、寂灭。 陈顺安似乎来到一处被遗忘、早已不该存在的地方。 嗖! 有一道金光,自陈顺安的头顶而来,撕破沿途黑暗,隐约形成一道人影。 恢弘浩大的黄钟之声,在陈顺安耳边响起—— “乾坤有秩,品物咸章。今查下界凡人陈顺安,秉坎离之精,怀忠勤之志,虽不入神道,但分水旁人,积善累功。 特敕尔为【承露分水兵】,赐草箓一枚,提拔神职,虽仅不入流之草头神,但也需持心如镜。” 话落,一枚有些粗糙,黯淡无光,乃用草头编制的符箓,落至陈顺安面前。 啥情况? 分水旁人,积善累功? 我给了马秀才两桶水,便激活宝诰,还成神了? 草头神就草头神吧,总比没有强。 陈顺安顿时是又惊又喜,没做犹豫便接过草箓。 草箓摄入陈顺安的气息,其上顿时多了陈顺安的名号及相应权柄—— 分水! “多谢大神赐箓封神,小神感激不尽!” 陈顺安二话不说,当即跪拜在地,代入‘小神’身份。 他寻思着,这位前来封神赐箓的大神,便是他的顶头上司了。 可得好生经营关系。 只是…… 面对陈顺安的叩谢,久久无人回应。 唯有黑雨不止,青光闪灭。 见此,陈顺安壮着胆子抬头,一看。 却发现头顶并无什么人影。 唯有一枚质地良好,暗放玄光的符箓。 玄光照亮陈顺安头顶之上的黑暗。 让陈顺安能够看到头顶场景。 陈顺安发现,‘天’似乎格外的低矮。 矮到,那枚暗放玄光的符箓,已在天的尽头。 而陈顺安只需轻轻一抓,便能够到这枚符篆。 最重要的是…… 那符篆之上,空空如也,没有名号! 是空缺的! 陈顺安上辈子也看过一些玄门书籍,知道符箓的概念。 箓以检核三界官属,御运元元,统握群品,乃是记录十方神仙之名属、权柄的重要载体。 换而言之,箓中有神名,才算是一枚完整的神箓! 而现在…… 陈顺安猛地瞪大了眼睛,心中升起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他,一把抓住头顶符箓! 气息摄入,符箓显出名号。 又是一道金光自头顶而来,撕破沿途黑暗。 恢弘浩大的声音自金光中响起—— “乾坤有秩,品物咸章。今查下界草头神陈顺安,本为【承露分水兵】,然神力精进,以大神通触及天极,炼化九品都功箓。 特敕尔为九品【甘泉通明使】,赐九品都功箓一枚,提拔神职,镇井泉眼窍,保家安宅……” 声音刚落。 陈顺安抬起头,忍不住张大了嘴,愕然看着头顶又飞来一道神光耀眼的符箓! 同样神名空缺,无神任职! 这算什么? 先上车,后补票,还带延迟的? 我这就‘大神通’了? 这宝诰有漏洞啊!! 居然能冒领神职?! 几息后。 八品都功箓显出陈顺安名号。 一道金光自头顶而来。 声音响起—— “乾坤有秩,品物咸章。今查下界九品神吏陈顺安,本为【甘泉通明使】,然神力精进…… 特敕封尔为八品【十里烟波显佑真吏】,赐八品都功箓一枚,提拔神职,辖十里河段,调理鱼虾繁育,护一地波涛不兴……” 陈顺安二话不说,一把抓住金光,七品都功箓显出名号。 又一道金光自头顶而来。 又一声音响起。 …… 六品。 抓住。 金光。 声音。 … 五品。 抓住。 金光。 声音。 … 到了最后,身为一品主神、尊名【太一玄冥】,执掌混沌水源与道同存的陈顺安,吞了吞口水,搓了下粗糙的双手,试探性抓向九天之外,那一滴古朴无华的黑水。 这片破碎天地,连贯了九重天的黑雨,尽皆来自这滴黑水。 虽看模样,神箓止步于一品。 一品之上,这九重天外,仅留此黑水。 但来都来了。 接触到黑水的刹那,陈顺安脑袋嗡的一声,神魂炸裂,又快速重组。 无数呢喃道音在心中响起,带着无穷道理和本质,似乎在为陈顺安说着什么。 陈顺安目露茫然之色。 他……听不懂。 呢喃道音沉默了下,然后用一股陈顺安能够理解的形式,用文字流淌入他的眼前。 【本名:陈顺安】 【神格:溟涬上渊水元大帝(破碎)】 【权柄:无】 【神性:无】 【神力:1】 【愿念:1】 【可择降神之相:承露分水兵】 陈顺安愕然的看着这极为眼熟的面板,又看了自己的神格一眼。 一生不信神的陈某,怎么自个儿先成神了? 还是一品之上,众水之主的【溟涬上渊水元大帝】! 这幅【三元水官真灵宝诰】竟然是破碎的,其中记载的种种水神符箓,缺位都空着! 于是他现在摇身一变,成了这‘空壳公司’的大boss! 整幅宝诰,就他一个活人! “这些神跑哪去了?不会都死了吧?” 陈顺安心情极度复杂,然后了些时间熟悉面板。 最终他发现,他这位新晋【溟涬上渊水元大帝】,只具神格,不具对应权柄。 甚至连神格都是不完整的! 神格,即规则职位的具现化。 有了神格,才能具备对应的权柄,如承露分水、净水降浊、鱼虾繁育、行云布雨,这些都是权柄外显的威能。 而这些,陈顺安目前都缺失,并未迎回。 好在这宝诰还残留1点神性,不至于让陈顺安白手起家。 而那唯一的愿念,还是马秀才提供的,斑驳浑浊,连香火都算不上! 100缕愿念可得1香火,香火可作神力、显圣、筑建神宫、接引信徒,妙用无穷。 陈顺安将注意力停留在【可择降神之相】这行文字上。 【承露分水兵】 【可择降神之数:1】 【可消耗1点神力,择神而降,重掌草箓,获其权柄】 重掌草箓,获其权柄?! 陈顺安骤然明白了什么。 自己这个残破的【溟涬上渊水元大帝】,原来可以通过重新执掌草箓、九品到七品的都功箓、六品到三品的三洞箓、三品到一品的大洞箓,共计十枚符箓…… 迎回属于水元大帝的全部权柄! 四十九岁的陈顺安,那颗沉寂冷却的心脏,猛地迸发出无数的激情。 四十九而修神道,为时不晚! 而第一步,便是择神而降,从【承露分水兵】之中,选择一尊草头神! 卧室昏暗,灯芯噗呲燃烧。 街上‘卤煮喂,炸豆腐~’的吆喝声,猛地将陈顺安拉回现实。 陈顺安苏醒过来,看着视野中并非幻觉的宝诰面板,又看了眼放在桌子上的《肉飞仙》武谱。 练武? 我踏马都成神了,你叫我练武?! 练不了一点! 吾乃溟涬上渊水元大帝! 神力,降神,给我上! (本章完) 第4章 神相:庆忌 第4章 神相:庆忌 神练了一夜的《肉飞仙》。 《肉飞仙》博大精深,乃是直指气与身合的上乘轻功。 得练。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陈顺安发现未有神仙不读书,就算是仙神也得苦练修持。 随着消耗1点神力。 陈顺安的脑子里清晰的多出一枚‘草箓’,甚至只需他心意一动,便可将其唤出现实。 【草箓(1/100)】 【神相:可择】 【升格条件:草箓圆满,三相合一,掌任意泉井,可晋九品神职,得九品都功箓】 升格条件难度不低啊,还需要掌握泉井? 那至少得成为水窝子东家才行。 陈顺安目光微动。 “选择降神!” 心中默念,脑海中那枚暗淡草箓流转毫光,如水波涟漪,分化出数十道旋涡来。 每一道旋涡背后,都沉浮出各不相同,奇形怪状的神相来。 虾兵 蟹将 金甲将军 银甲将军 蚌女 马衔 … 还有与神相对应的能力。 “虾兵蟹将,为王前驱,虾兵头尖身轻,蟹将铜身铁骨。” “金银将军,撩阵缠斗,金甲将军金枪不倒,银甲将军体弱无骨。” “蚌女,托盘把扇,腹孕宝珠,可吐沙孕珠,有一定净化浊水之能。” … 择神而降,顾名思义,便是陈顺安可通过草箓,迎回某位草头神的能力或权柄。 由于目前只能择一位神相,陈顺安无比谨慎。 按理说,其实选择‘蚌女’作为第一尊神相,对于目前推车送水的陈顺安来说,无比适合。 毕竟净化浊水,彰显神迹,便于收取香火。 但…… 当了快五十年男人的陈顺安,暂时并无当象娘、兔儿爷的打算。 而且此能力过于扎眼,稍不注意便有暴露之虞。 陈顺安又细细挑选神相,继而似乎看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庆忌! 《太平御览》有言:水石者精名庆忌,状如人,冠黄冠,戴黄盖,乘小马,好疾驰,可日驰千里。也可使入水取鱼。 而这庆忌之相的能力,也是无比简单—— “腿生甲马,如履平地,冯虚御风,乃至似有神行!” 陈顺安奉行一个道理,要先活着,才谈未来。 而且他的《肉飞仙》本就是轻功,那如选择庆忌来降,两者结合,是否会发生特殊变化?! 所以他决定,先把遁逃点满! 【择庆忌之相】 【降神所需:两斤重鳀宝鱼一只、荷叶、朱砂、黄纸】 “居然还需降神材料?” 陈顺安眉头一皱。 好在这四件东西,都不算罕见。 鳀宝鱼乃是一种生活在深水区的宝鱼,体披薄圆鳞,喜雷雨天气出没,武夫食之可增长大筋。 而武清县毗邻大运河,水运繁重,渔业发达,自然不缺。 只是两斤重的鳀宝鱼,稍稍少见些,要多费些银两。 而陈顺安这些年来,也算是小有家资,存款有一百二十两之巨。 所以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明天送水途中,便去阪野津渡一趟,候最早一趟的渔船!凑够降神所需!” …… 翌日。 值飞禄吉星,有升迁之相。 诸事皆宜。 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的陈顺安稍感疲惫。 睁眼,静候几息,唤醒混沌大脑。 亲家兄弟,一如往常,没有礼貌。 从厨房传来切菜生火的声音。 陈顺安起床洗漱,又点燃旱烟,狠狠抽了一口,驱散疲倦。 “婉娘。” 立于厨房门口,陈顺安看到坐在灶口前的婉娘。 婉娘刚满三十,身穿蓝底白边的短衫,虽然模样寻常,但由于孕有一女的缘故,身姿丰腴,臀胯浑圆,胸前更是峰峦如聚。 火焰缭绕,婉娘不由得汗流浃背,湿衫印于肌肤,薄薄的贴出一层触目惊心的弧度起来。 “哥咧,你起了?身子骨咋样,好些不?” 婉娘的声音嘹亮,中气十足。 “咳咳……好些了。” 对比之下,陈顺安越显大病初愈的虚弱起来。 “哥咧,你去堂屋坐着,饭菜马上好!高碎凉茶我替你灌好了,昨日的衣裳洗了晾在院里。” 婉娘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便端饭上桌。 一碗芝麻酱拌面,两个手掌大的驴肉火烧。 芝麻酱的醇厚香气扑面而来。 而那驴肉火烧,却是婉娘赶最早一炉,在真驴坊买的头锅,是地地道道的沧州河间风味。 陈顺安就爱这一口。 自家做,压根做不出那种味道! 陈顺安是武夫,且还要干活出力,一顿三餐都得见荤腥,少吃一顿肉便心发慌。 “再来一碗!” 陈顺安吃得是畅快淋漓,推出空碗,又一把抓向第二个驴肉火烧。 “好咧!” 见陈顺安胃口极好,婉娘也颇为开心,忙不迭又加了一碗细面,又泼上满满一大勺芝麻酱。 婉娘将碗放在陈顺安面前。 婉娘那宽宽的衣袖倒捋到肩胛处,露出一对麦色雪亮的胳膊,格外晃眼。 陈顺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快速收回目光。 婉娘注意到陈顺安的异样,她忽然一把抓住陈顺安的手,就朝自己胸前一按,笑道, “哥咧,想看就看!” “自家的肉好歹烂在锅里,让哥你弄,总比让外面那些碎催混混占便宜好!” 陈顺安闪电般抽回手掌,一步窜起,提溜着碗缘三两口吃光拌面。 身形提纵间,如猿猱灵动,取了遮阳斗笠,抓起短烟枪和几块姜,便夺门而出,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婉娘站在门口,打趣的看着陈顺安那狼狈的身影,继而不知想到什么,不由红了脸,暗啐一口, “中看不中用!” …… 自己被调戏了。 陈顺安心情有些凝重。 老东西同样也有那方面的需求。 但…… 于是陈顺安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等到了苇横街,井窝子处已有不少水三儿在打水,陈顺安来的不早不晚。 经过‘砂砾井’,陈顺安多看了这口浊水井一眼。 井台采用青石砌筑,井缘上的板石长年累月之下,甚至已经踩出脚印。 水波幽幽,四丈深浅,乃是前朝的古井。 陈顺安可没忘记,草箓的升格条件,可是需要拥有一口泉井的。 而无论是京师还是圣朝各处府县,能从地里滋滋冒水的泉井,基本都是有主之物,无异于一颗摇钱树。 而圣朝律令,矿藏盐铁、水脉等可是官营物品,走私盐铁、私掘泉眼者,可是九祖同消的重罪! 好在较之旁人,陈顺安凭借自己的井窝子水夫身份,有更大的希望占据京师泉井,成为一名东家。 算是井窝子的内部‘晋升渠道’。 只是,很难的啦。 “李掌柜。” 陈顺安看到棚下木桌后,坐着一个文文弱弱,戴着曲腿眼镜的中年人,不由向前打了声招呼。 李掌柜推了推眼镜,抬头看向来人,笑道, “老陈啊,昨儿知晓你伤好上值的事,我还专门跟东家念叨两句。 你这九年来,风雨无阻,从未缺值,总算是撂了次担子,是好事!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总该出点错嘛!别想其他的,这事有我们井窝子给你出头!” 陈顺安闻言,面露感动之色,语气都有些激动, “陈某飘零半生,承蒙张东家和李掌柜照顾,才在武清县安身!陈某不知,真不知……” 李掌柜用笔核算一笔账务,淡淡笑道, “好啦老陈,你是咱井窝子的老人了,好好干!待会我有事宣布,你且等等。” “好好好,那您忙。” 陈顺安忙不迭的颔首,脸上的褶子挤出几缕谦卑的笑意,佝偻着转身。 而在陈顺安转身刹那,他目光平静,瞳孔古井无波。 脸上那谦卑的笑容,都带着些习惯性的虚伪。 他可不想落个‘职场老油条’的骂名,被上司嫉恨,被同僚嫌弃。 对上该及时表忠心,反正这玩意儿又不值钱。 对下定要圆滑打成一片,毕竟这玩意又值几个钱? (本章完) 第5章 阶级 第5章 阶级 没过多久,水三儿都来齐了。 林教头双臂垂下,默默站在棚外最靠近掌柜的位置。 他身边还站着几位身形高大,气息比其余水三儿强出一截的大汉。 三德子站在陈顺安身边,眼观鼻尖。 “最近的事,大家应该都听说过。” 井棚下, 李掌柜站了起来,眼睛笑眯眯的,宛若一只老狐狸, “县里九位东家在天朗轩碰了头,具体有何商议,咱也不知道。反正就一个意思,天塌下来有东家们顶着,若是东家顶不住,东家上面还有人!” “咱井窝子,向来只有欺负别人的,可没有被人踩脸了还唾面自干的习惯。” 陈顺安一番听下来,明白李掌柜话里的意思了。 虽然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表明,接二连三的水夫坠井身亡之事,乃碓房所为。 但井窝子丢了这么大脸,肯定要把场子找回来。 所以…… 这事一定是碓房干的! 陈顺安估计,井上已经在计划如何反击报复了。 “从明日起,巡夜守井的事,固定交给两位麻利点的兄弟,白日里无需送水。这事就由林教头上心了。” 李掌柜看向林教头,语气看似询问,却有些强硬。 林教头面无表情:“好。” “行,那抓紧送水吧。” 李掌柜挥了挥手,又走回棚里,将账簿揣入腋下作势准备离开。 “对了。”李掌柜突然记起什么。“从今日起,除了那几家大户外,其余主顾都得当场结算水钱,暂时取消包月。” 此言一出,不少水三儿都面面相觑。 多少年的规矩,怎么就变了? 这该如何跟老主顾们解释? 林教头脸色不变,很明显早就知晓此事。 他带着头,蹬腿弯腰,双手攥紧把手,便推车出了巷子。 连林教头都没多说,其余人自然不敢置喙。 也纷纷推车送水去了。 …… “祖宗基业,岂可轻变?我这破嘴本就笨,这可如何张嘴啊?” “可不是!这还不如杀了俺!” “上面是不是出啥事了?东家取消包月制度,是缺钱了?” 陈顺安身边,几位水三儿压低了声音交谈着。 天色微明,街巷渐醒。 两旁商铺的伙计正卸着门板,临街的摊贩卖着豆汁、炸糕、羊杂汤各种早食。 这些人看到水三儿,有的掩面避让,有的目露鄙夷,也有的主动攀谈。 “陈叔,你的病好些了吗?昨儿我回家了一趟,没遇到你。” 洪钟嘹亮声音传来。 一高个儿年轻人推着水车,从后面赶上,叫住陈顺安。 这高个儿叫做阿华,二十出头的年纪,少走几十年弯路,提前来推车送水了。 只不过跟陈顺安这样的‘实缺’不同,阿华是‘虚缺’,也就是临时工。 无论是工钱还是各方面待遇,都比不上陈顺安等人。 陈顺安笑道:“好些了,多谢阿华兄弟挂念。这月放值了,可得来拐枣巷子的二荤铺吃酒。” “哎哎!一定来一定来!” 阿华露出一排雪亮的牙齿,便又转身送水去了。 等到了十字路口,几位水三儿相继分道。 三德子见其余人都走了,却拉着陈顺安走进一条巷子里。 巷子偏僻无人,水肆横流,还有股尿骚味。 陈顺安狐疑的看了神神秘秘的三德子一眼,默默挪步,站在靠近巷口的那侧。 “陈哥!你知道为啥东家缺钱不?” 三德子压低了声音,声音嘶哑,还带着一股分享八卦的……兴奋? 陈顺安眉头微微皱起,道:“你知道?” 三德子嘿嘿一笑,道, “当然!有一唤作‘乾宁国’的海外蛮夷,派遣乾宁使团访圣!说是想互通有无,自由贸易,当然具体的我也不懂。” “但关键是,既然有使团访圣,那自然得有人接待!下到宾礼宴请,修桥铺路,上到官员接见,贡物至京……这里面可大有学问!” 三德子努力回忆着什么,一板一眼道, “我听说理藩院那边,便已经成立了‘对乾理藩院’,负责乾宁国外交事宜,同设‘会同四译馆’,翻译朝书。” 陈顺安听到这,顿时懂了。 长白圣朝刚立国时,坑比萝卜多。 而到了现在,萝卜比坑多。 凡是能捞油水的职位,莫不需要钱买缺,排队候补。 所以现在突然冒出‘对乾理藩院’、‘会同四译馆’这么多坑位来,自然有大把人想提着臀儿,快挪碎步来蹲坑。 莫非,东家也想赶紧捞一笔,买缺? 可以设想,京师之中不少人都打着类似的念头。 陈顺安也想啊! 但他连钱买缺都没资格,更没门路! 等等! 陈顺安眼睛一眯,道, “此事如此重要……你钱买消息了?” 三德子眼睛一翻,道:“废话!这消息不钱谁告诉你?” “了多少?” 三德子顺口道:“完了。” “完了?!” 陈顺安的音调猛地上扬。 “对啊,老婆本都出去了。” 三德子理所当然。 陈顺安仿佛第一次认识三德子般,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别人二十两银子买大药,你全部身家买消息? 陈顺安愕然道, “那你吃啥?” 三德子认真的说道, “害!不是还有陈老哥你嘛!都兄弟,说这些!你有口吃的,不得可怜可怜兄弟我?” 陈顺安有些头疼,想了想,从兜里取出二两碎银, “这样,我也听了消息,算我的一份。你要是真吃不起饭……” 三德子一听,当场脸一绷,铜铃一瞪,急火了。 “老哥你莫非是看不起我三德子?这消息我是乐意告诉你的,换别儿个,拿黄金万两我也不稀罕!” 三德子刚说完,脸上又哪还有半点恼怒,又眯着眼笑呵呵道, “兄弟我给老哥您开玩笑呢,你的病根还没好彻底,我三德子哪能蹭你饭吃?兄弟我有门路!” 陈顺安敏锐的察觉到,三德子对自己的态度又变得亲切许多。 毕竟有的钱,三德子可以不要。 但陈顺安不能不给。 …… 滂沱汗似铄,微靡风如汤。 今年刚立夏,天气却愈发炎热,送完两车水,陈顺安躲在槐树阴影下乘凉。 陈顺安整个人湿漉漉的,全身无一处干燥,水囊也空荡荡的。 即便如此,陈顺安也未脱掉短衫,将袖子挽起来。 水三儿不可露出臂膀,免得冲撞吓到妇女幼童。 此乃井窝子的规矩之一。 用毛巾擦擦眼脸,陈顺安从兜里小心取出用油纸包好的姜,塞一块入嘴。 姜是薄如蝉翼的片状,表面还裹着一层细白霜。 入口细腻化渣,却不纯甜如蜜,反而会在第一口甜味后窜出丝丝姜辣。 这姜乃南海府莲港的特产,往些年还是宫廷供品,御膳房独家采买。 只是到了现在,也流传市井之中,成了一种不算罕见的零嘴。 即便如此,这姜也不便宜。 就那么一小罐,也得近半贯钱。 陈顺安也只舍得每天吃一小块,不仅可恢复精力,还会让他想起那双直勾勾盯着他的澄亮眸子。 午食是在拐枣巷子的二荤铺吃的。 等陈顺安到的时候,铺里已坐满了两桌水三儿。 铺子不大,两间门店,外面是大堂和灶头,里面有间用帘布隔起来的单间。 包浆的榆木桌子,被磨掉桐油漆的长凳,几坛酒瓮就摆在案前,显得有些年头了。 两桌子水三儿看到陈顺安,虽未起身,但也互相热络的打着招呼,抱怨着这天杀的气候越发磨人。 陈顺安总是和煦的笑笑,时而顺着话风应和几句,时而装聋作哑,只喝茶不说话。 婉娘就在这家二荤铺帮工。 此刻看到陈顺安,她从灶头后面钻了出来,递给他一张用皂荚洗得干干净净的绣帕子,擦拭汗水。 “还得是咱陈老哥日子过得舒坦啊,到哪都有人伺候!” “可不是!婉娘,我也有出了一身汗,你还有贴身帕子不?借我擦擦?” “哈哈哈……你这厮,嘴里不把关,小心陈老哥打断你的腿!” “哦,对不住对不住,陈老哥,俺这人口直心快,你可别往心里去!” 另一张桌子里,有个眉浓眼大的壮汉,一脸赔笑的朝陈顺安拱手。 他眼珠子贼溜溜的,泛着不安分的光。 陈顺安笑笑。 也就是众人大快朵颐时,铺子门口走来几道身影。 本端着碗干饭的水三儿,立即放下碗筷,不少人甚至都站了起来,表情热切道, “林教头来了?” “林教头今儿迟了些,遇到哪家漂亮小娘子了?” 林教头只是随意跟众人寒暄几句,便带着他身边走得最近的几名大汉,径直进了帘布后的单间。 二荤铺的铺头一阵快走,满脸笑意,亲自给林教头几人点菜。 大堂里, 吃着猪下水的陈顺安,不消片刻便见到各种大鱼大肉、排骨药补,如流水般端入单间。 不少水三儿都目露艳羡之色。 林教头和他身边几位壮汉,都是二流武夫,也是苇横街井窝子的牌面。 不仅送水的差事少,只负责几家大户、苇横街上的商铺酒楼浊水供应。 每日还能来二荤铺食补,大鱼大肉,井上报销。 陈顺安听说,东家还额外开出了什么好处,这才让林教头为之效命。 是实打实的‘肥差’! 而像陈顺安这样的老人,或者有三流圆满实力的正式员工,便负责稍远些的主顾,要多绕几条街。 每月有半贯钱的餐补和房补,日日能来二荤铺打牙祭,也算不错了。 至于那些临时工或者实力浅薄的,送水区域就更远,更累! 比如阿华。 一日顶多来返两三趟,衣食住行全部自己负责。 很少来二荤铺吃,都去吃瞪眼儿食,夹一筷子算一次铜板,得瞪大了眼睛从沸水热锅里挑! 一月下来,虽然要比市井摊贩赚钱些,但也极为辛苦。 秩序参差,尊卑贵贱。 哪怕在这群看似团结和气的水三儿中,也若隐若现。 “哎呦我去!我这碗汤咋这么咸,舌头都苦掉了!”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 却见刚才那眉浓眼大的壮汉,表情狰狞,嘶着嘴连忙起身找凉茶喝。 却发现茶壶都干了。 婉娘这才不慌不忙,提了壶茶出来。 婉娘笑道:“怪我不小心,打翻了盐罐。福生哥咧,盐可是紧缺东西,你还算占便宜了哩!!” “哈哈哈,婉娘说的有理!” “对,别浪费,快吞了!” 铺子里顿时传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二荤铺的铺头立于灶头,看了那壮汉一眼,又看了陈顺安一眼。 他见陈顺安面无表情,这才嘴角上扬,默默一笑,又低下头去。 …… 入夜,天色昏暗。 风尘仆仆的陈顺安,提着条弓着的鳀宝鱼,怀里夹着荷叶、朱砂、黄纸等杂物,急匆匆回到家。 取消包月之事,便是陈顺安也是费了一番口舌,才勉强压下主顾们的不满。 砰! 门扉紧锁,窗户合拢。 陈顺安立于卧室,再服用一粒‘金箔牛黄丸’,药效扩散,体内阴寒顿时去得七七八八。 然后他看着面前的降神所需,本平静许久的心也变得滚烫起来。 溟涬上渊水元大帝,今日将迎回属于祂的第一份权柄。 从小小的庆忌开始! (本章完) 第6章 体迅飞凫,伸筋拔脉 第6章 体迅飞凫,伸筋拔脉 降神无需额外的仪轨,甚至三牲五畜,供奉诵词。 毕竟残缺的水元大帝也是大帝,何需对下属神明假以辞色? 当陈顺安的视野凝聚于‘鳀宝鱼’等事物上时,脑海中便浮现一道信息—— 【降神所需已全,是否选择庆忌?】 【是!】 陈顺安没有犹豫,心念转动,继而一股冥冥之中的无形力量拂过桌上鳀宝鱼。 鳀宝鱼只有手掌大小,通体披着薄薄圆鳞,却在背脊上形成两道特别纹路,极为显眼,价值三两银子。 而此时,这只鳀宝鱼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暗淡起来。 到了最后,更是只余一具空壳,内含的精气、宝气统统消散。 平地升起微风。 吹得荷叶、朱砂、黄纸哗哗作响,盘旋不定,逐渐形成个小人模样。 咻! 鳀宝鱼的精气、宝气,投入微风之中。 只见金光一闪,一只骑着宝鱼,头戴荷叶,拇指大小的庆忌,出现在陈顺安面前。 见此,陈顺安心底顿时升起明悟。 请神来降,自然要为神明准备合适的容器躯壳,或泥胎草塑、或木雕石碑,或者干脆是请神者自己的躯体! 而他身为水元大帝,哪怕神格残缺,也不是寻常神圣能够借栖躯壳的。 所以必须准备类似鳀宝鱼这样的外物,来当做降神躯壳! 小庆忌双目无神,只是本能地朝陈顺安拜了三拜。 便化作一缕神光,贴在陈顺安的双腿之下。 然后,剧变骤来! 陈顺安只觉自己的双腿,宛若被岩浆吞噬,骨骼肌肉皮膜瞬间燃烧起来,涨起汹涌鼓荡的血水,让他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我****!!!” 陈顺安失态地大骂一声,然后赶紧克制隐忍,双手攥紧,咬住桌腿,免得引起街坊邻居的察觉。 汗水模糊了视野,陈顺安能隐约看到,那小庆忌在得到陈顺安允许之后。 十分卖力的在陈顺安双腿之中打洞、牵筋、扩脉。 陈顺安的双腿肌腱,如水银般蠕动;骨骼也是咔咔作响……似乎在微调,朝更完美、更似神的方向发展。 不知过了多久,改造完成,剧痛消失。 小庆忌化作一道旁人无法看见的甲马神符,隐没于陈顺安小腿之上。 陈顺安神情恍惚,整个人轻飘飘的站起…… 字面上的意思。 陈顺安只觉身体变轻了许多,似乎只需轻轻一跃,便能翻上房梁。 他麻溜脱下裤头,仔细打量审视,愕然发现自己的双腿要变得修长许多,尤其是膝盖后面腘窝的那根‘委中大筋’。 陈顺安手指摸去,顿时传来滚烫弹动之感,明显要延长不少! 筋长一寸,寿延十年。 委中大筋,是修行轻功、站桩、各种拳法无法忽视的一处大筋! 调度双腿,绷直曲松,皆靠这根委中大筋! 而所谓的资质不好,根骨不佳。 便是由于许多类似‘委中大筋’的身体结构,由于先天遗传、发育不良、后天所限,变得纤细短小、质薄易碎,无法适应武学要求。 而现在,陈顺安居然伸筋拔脉,活出了第二春! 而且,效果还未停止,那股滚烫弹动之感迟迟未消,似乎还在潜移默化的改造着。 【庆忌·人行甲马:体迅飞凫,伸筋拔脉】 【投入2点神力,可升级为云行甲马,飘忽若云,虎筋豹脉】 【待草箓进度过半,投入5点神力,可择下一神相】 感知着身体的异变,看着脑海中的信息。 陈顺安心中难掩激动,更是多了几分底气。 被失足危机缠身的他,宛若洞开阴云见日月,第一次清晰的看到前方的道路。 陈顺安太了解圣朝了,拳即权,钱即前,若是有拳和钱,那便是有权又有前途! 陈顺安,想都有。 此时, 陈顺安双腿如钉,盘根有力,本佝偻的肩膀挺拔如松。 然后,陈顺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默默把背弯了下去,恢复了那副松松垮垮的模样。 “事已至此,先吃夜宵吧。” …… 第二日。 值凶煞,有破财之相。 大事勿用,诸事不宜。 睡了个安稳觉的陈顺安神清气爽。 睁眼,静候几息,陈顺安突然感受到一股阔别多日的异样。 陈顺安美滋滋的起床,一番洗漱后,坐在中堂等着婉娘的投喂。 婉娘今日穿着身碎点的布衫,虽然是家织的粗布,但格外用心的缝着粉红莲刺绣,将婉娘的肤色都衬得光泽起来。 早食是豆汁儿、焦圈、一碟子门钉肉饼,还有婉娘自家腌的酸萝卜。 婉娘一边上菜,一边给陈顺安抱怨道, “也不知咋的,行市上的粮米油盐,一夜之间都涨价了!就连这门钉肉饼,价都快翻了一倍!唉,这日子快没法过了……” 陈顺安听到这,心中一动。 他想到了三德子所说的买缺之事。 若是短期内大量白银被集中抽取,市面流通的白银锐减,便会导致白银购买力上升,铜钱相对贬值,可不就是物价上涨嘛! “这或许是个机会?” 陈顺安猛地想起前世里一些短期套利,低买高售的手段。 昨夜陈顺安练了两个时辰的《肉飞仙》,受益匪浅。 悟性还是那个悟性,但根骨却暴涨一大截。 往日里不甚明了的运劲细节,直接丢给双腿,让它自己去练。 大筋弹动间,竟会本能的找到运劲的规律。 都不用过脑子的。 如果按照这个进展,两日伤势痊愈、三日重归巅峰状态,七日便可水到渠成,破境至二流境界! 陈顺安这辈子,第一次体验到天赋怪的变态! 只是一旦到了二流境界,便需要各种养髓淬骨的大药,来药浴,来食补。 若是光靠人力,想达到骨鸣雷音,震荡骨髓的地步,至少需要十年苦功。 必须嗑药! 而嗑药,也等于砸钱氪金! 虽然陈顺安小有家资,但若是坐吃山空,早晚也得耗尽存款。 但……陈顺安还能撑住! “不急,事缓则圆。捞偏门财风险极高,现在的我没有其他赚钱法子,但若是破境二流,或许便可开阔眼界,找到其他契机。” 即将知天命的陈顺安,很看重自己的小命。 至于收割愿念,凑齐香火。 陈顺安脑海里已经有个模糊的计划。 毕竟香火之事,乃是陈顺安的根基,无论是草箓的圆满,还是神相升级和择取,都离不开香火。 吃了饭,陈顺安抄着手,带上烟杆和水囊,慢悠悠的出门上值。 婉娘有些奇怪的看了陈顺安一眼。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陈顺安今日变得不一样起来。 自信泰然,闲庭若步…… 最重要的是,他看自己的目光,直接而坦荡,再无往日的‘中气不足’。 婉娘讶然:“支棱起来了?” (本章完) 第7章 福水只取一文 第7章 福水只取一文 “哪两位兄弟愿意主动请缨,守夜巡井?” 林教头立于井旁,松垮的短衫下是盘虬的肌肉,整个人好似暴猿一般。 “工钱照算,还不用遭白日的酷热之苦……唔,有机会我再指点两招。” 林教头望向巷子里的水夫。 陈顺安神色微动,看了三德子等平日里交好的水夫一眼。 林教头一身玉树,已经由脚趾淬炼至肩膀位置,放在二流武夫里,也算实力深厚的那挂。 他愿意开小灶,亲自指点,对于这群基本都是三流境界的水夫,吸引力可想而知。 不过陈顺安并无意动。 一来他当务之急是固本培元,将衰退的气血滋养至巅峰,便可顺势破境。 二来出了失足这事,巡夜便成了个烫手山芋。 没继续出事就罢了,无功无过。 一旦又出了事,真遇到贼人。 你拦不拦?拦得住不? 拦住了,功劳算谁的?怎么分?林教头拿不拿,我们分不分?不分?未免伤了兄弟和气。 没拦住,过错谁担?伤筋动骨甚至丢了性命,谁又来背锅?谁又来抚恤?兄弟们都穷,婆娘娃儿都嗷嗷叫,要兄弟们拿钱肯定会伤和气。 麻烦! 而陈顺安能想到,不少精明的水夫也想到了,个个眼观鼻尖,不置一语。 “我来!” 嘹亮声音响起。 陈顺安还未回头,耳边一道疾风掠过。 便见昨日那高个儿年轻人阿华,双腿倏的一压,背脊大龙陡沉,整个人宛若压紧的弹簧般,带着刚猛的劲道,便跃至众人面前。 “呼……” 双腿落定,阿华紧绷的气息骤然松开,喷出两道拇指粗细的白浪。 陈顺安眼前一亮。 惊雀功! 也是轻功,中乘武学! 看样子,阿华的丹田气已经快要贯通双腿,距离三流圆满,也只是一步之遥。 轻功难练,繁琐辛苦,要比拳法、掌法等武功更难上手。 而阿华不过二十出头,便到如今境界,只比陈顺安这样的老登稍弱一筹。 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天才了。 陈顺安抚掌赞道:“后起之秀,青年才俊,阿华的轻功算是练到家了。” 三德子也颇为认同,酸溜溜的说道, “可不是,阿华这小子真不简单,露的这手可把我震住了。” 还有个水三儿也开口道, “唉,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啊,不声不吭就把我给超了!我距力贯周身还不知多久呢。” 耳中传来道道恭迎、自怨自艾的声音。 尤其是得了陈顺安这位同修轻功的‘前辈’认可。 阿华嘴角上扬,有些绷不住笑,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阿华挺直身姿,昂首挺胸,朝林教头抱拳道, “林教头,算我一个,我愿守夜!” “好好好!” 林教头见状,不苟言笑的脸上,多了几分喜色。 “还有谁?” “我来我来!” “阿华哥都上了,我们怕啥?!” 又有几个年轻的水夫踊跃报名。 但林教头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双目精光一闪而过,年轻水夫们立刻就蔫菜了。 他们实力不济,要比阿华弱一大截。 然后林教头亲点了一名信得过的水夫,有二流修为,让他和阿华搭档。 挑选巡夜人选之事结束。 阿华转过身来,颇有礼貌的朝陈顺安等老人说道, “那晚辈的差事,便麻烦诸位兄长叔伯分担了。” 陈顺安笑道:“好说好说,阿华你客气了。巡夜的时候,若是发现不对,扯一嗓子,咱们弟兄们马上就来。” 陈顺安稍作告诫,并从水车下抽出一根手臂粗细,质沉森然的虎头棒。 “这根虎头棒乃是偏旗营的军训兵械,虽有所磨损,乃‘报废’之物。但较之寻常兵刃还要结实,你且暂用,遇到危险了用以防身,但不可下死手。” 阿华面露喜色,接过虎头棒,点头道:“多谢陈叔指点,阿华记住了。” 阿华其实不傻。 对陈顺安这群老人的想法,更是猜得七七八八。 守夜之事,虽然有风险,但也是高收益啊! 林教头亲自指点的机会,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找到的! 放在县里的讲武堂,论道馆,不先交个十两八两的请茶费,别人看都不看你一眼! 陈顺安笑阿华这年轻人不懂人情世故,韬光养晦。 阿华也笑陈顺安这些老登不知敢打敢拼,勇猛直前! 总之最后两方都很满意,都视对方为短视之辈。 气氛极为融洽。 …… “陈老哥,我先推车走了!包月的事,我还差几户没通知呢。” 一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汉子,朝陈顺安知会一声,便忙不迭推车离去。 “好,老刘,你先走。我还差一桶水。” 这刘刀疤便是前日说要去千芝堂,买龟鹿二仙膏强行力贯周身的那位。 刚才也是他感慨阿华这年轻人不得了,把他给超了。 庆忌化甲马,伸筋拔脉后的陈顺安,对旁人下半身的大筋抖动、劲道运转,颇有种真知灼见的高超眼力。 此刻他敏锐的察觉到,刘刀疤的劲道较之昨日暴涨一大截。 筋骨紧实,分明已经力贯周身,跻身三流圆满! 得,大家都在装呢! 就看谁装得深。 陈顺安无奈摇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 既然刘刀疤不愿暴露,他自然也不会说破。 只是,也不知刘刀疤的媳妇,热灶冷柴的。 田还肥,牛就废了,该如何是好啊…… …… 清晨。 银锭街,一户大杂院中。 一身青衫,两袖清风,三餐露宿,四季单衣的马秀才,在乱糟糟的院子里来回踱步,看书诵经。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夫心者,神明之舍,万法之宗也。” 经声幽幽,隽永慢长。 跟院子里泼水倒盂,劈柴打娃儿等烟火气格格不入。 马秀才面容苍老,六十出头,但神情自得,哪怕身处闹市,也如处黄金屋中。 他所念的经注唤作《四书章句集注》,乃理学名著,是圣朝科举的总纲。 马秀才虽然早就将其通读百遍,熟记于心,但每次朗诵都有新的体悟。 而在他那间又破又旧的屋子里,桌子上、凳子上、床上,堆满了鞋垫、破靴子、老旧的衣料。 一个老妇人眼睛眯得跟针尖似的,在穿针引线,缝纳衣裳,贴补家用。 “当家的,我这里凑够了五两银子,你今天去找沈教谕疏通关系,就钱候补个闲缺吧!” 老妇人将昨日积压的活儿做完,颤抖着手伸入缝于贴身衣物上的隔层里,取出一个荷包。 里面装着一锭五两的银饼,成色足新。 马秀才书念累了,正回屋里喝口浊茶。 此刻一听,摇头如拨浪鼓。 “不成不成,马某当清清白白做人,岂可行此铜臭污秽之事!” 老妇人攥紧了银锭,面无表情道:“不去?” 马秀才点头:“不去!” “当真不去?” “当真不去!” 砰! 银锭狠狠砸在马秀才头上。 老妇人宛若被激怒的狮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噔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一把从马秀才手中抢下茶碗,砰的一脚将其踹出门口,破口大骂道, “榆木脑袋,粪坑石头!你既然不去,今儿就别吃饭了!待会送水的来了,你自个儿给钱!” “别又不要脸,白讨别人的水喝!” 老夫人一顿急头白脸的怒骂。 大杂院中不少人探出个脑袋,好奇的朝这边打量。 马秀才老脸羞愧难言,涨红如猴屁股。 “头发长见识短,真是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马秀才掩面而走,等出了大杂院院门,满目皆是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又不知往哪里去了。 不得已,他只能坐在院门的石坎上,唉声叹气。 “马秀才,又被嫂子赶出来了?” 忽然,一道打趣的声音传来。 马秀才看到来人,立刻站了起来,面露喜色,转而又似乎想到什么,支支吾吾道, “顺安兄,你也看到了,家有虎妻,马某如今身无分文,买不起你的水了!” 陈顺安闻言,笑了笑,从水车上取了两个木桶,旋开水箱侧面的栓口,浑浊的井水顿时流了出来。 “马秀才多虑了。陈某前些时日,去潭柘寺烧香,主持告诉陈某今年满五十大岁,命犯煞星太岁,必须广施善行,才能逢凶化吉。” 陈顺安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陈某近日便遇到一劫,差点丢了性命!如今便想送些‘福水’,每担只收一文钱。” (本章完) 第8章 众生相 第8章 众生相 马秀才那感动而惭愧的脸,还历历在目。 陈顺安推着车,挑着担,穿梭在大街小巷。 对于马秀才的固执、刻板,陈顺安早已不再多劝。 若是劝得动,马秀才早就钱疏通关系买缺了。 也不至于混到今日这个地步。 马秀才的当年同窗,甚至才学、为人远不如他的,许多都已是正八品的教谕,从八品的训导。 那位沈教谕,便是他的昔日砚席,曾抵足长谈,临池学书。 奈何,一念之差,便是朱门对寒门。 陈顺安囊聚愿念,收割香火的计划,便是以赠与‘福水’为借口。 自己掏钱贴补井上,去贱卖浊水,从而赢得他人的感恩戴德! 简而言之,就是分水,氪金,买香火! 长白圣朝禁邪神淫祀,除了如‘潭柘寺’这般得圣朝背书的古刹,其余私自传播的民间信仰不仅为士大夫所鄙,还会迎来圣朝的重拳出击! 所以诸如编纂教义、刻碑立像,人前显圣等大肆收敛香火的激进手段,陈顺安想都不敢想。 至少现在还不敢想。 事缓则圆,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身为水元大帝的陈顺安,决定便宜行事,在早期发育阶段,充分发挥金钱的力量。 赚香火嘛,不寒碜。 只不过,赠与‘福水’的对象,必须好生挑选。 家境优渥者不可、恩将仇报者不可。 好在送了十多年水的陈顺安,对管片顾主们的脾性早已门清。 此刻只是稍稍思索,便初步确认了第一批可挖掘、发展的信徒。 … 树枝茅草搭建的窝棚中。 一位脸色蜡黄的女子,手上抱着一个,背上一个,肚子里还有一个。 她相公还说想再生几个,多子多福。 “陈爷,您怎么来了?” 女子见到陈顺安推车在棚外停下,愣了下,继而轻手轻脚的踅出棚来,不敢吵醒躺在单薄床板上,鼾声如雷的相公。 “小孔子昨儿又去捉蝎捕蛇了?” 陈顺安望了棚里一眼。 倒不是这小孔子懒。 而是他的营生只能昼夜颠倒。 武清县特产几种统称为‘大青蝎’的蝎子,入药有力,解毒散结,其中珍品更是炮制‘五毒涤髓丸’的重要原料之一,乃一流丹药。 每到夏天入伏以后,大青蝎已然肥硕。 一听谯楼二更鼓响,便有人腰挎瓦壶,左手提屎猴灯,右手持竹镊,三两成群到坍塌破房的废墟或城根,捉取青蝎。 只可惜这营生属于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看样子今年,小孔子还未开张。 女子勉强笑了笑:“您老也知道他的驴脾气,非说祖传遗训,定得把武清县藏着的那条千年青蝎给捉到不成。” 陈顺安失笑摇头,转身取桶放水。 女子见状,顿时急了, “陈爷!我家不买水,凑合着用屋檐水也就够了!” 陈顺安将给马秀才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 得知只需一文,便可得一担福水。 女子哪怕有些不愿占陈顺安便宜,但看了看几个孩子那污秽的尿布屎兜,只能眼眶微红道, “多谢陈爷。” … “你家老太太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上次唱喜歌的时候,她不还喜笑颜开的吗?!” “就昨晚。老太太胞宫下垂,掉出来了,一直瞒着我们。偷偷给自己煮了碗红鸡蛋吃,然后用剪刀把胞宫剪了上床躺着,就死了。” 看着面前披麻戴孝,脸色麻木的男子,陈顺安叹了口气,将他家的两大水缸都灌满,这才取了一文钱离去。 又少了个老仙翁。 … 回井打水装车,推轮挑担灌缸。 一整天,陈顺安都在苇横街的井窝子,到各个主顾间来回折返。 最终也就挑中七八户人家,当做送福水的对象。 陈顺安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晰。 宁缺毋滥,先走精英路线,挑选有希望快速发展潜在信徒的。 任何有风险,有可能反噬暴露自己的,都不碰。 送完最后一趟,陈顺安立于一条石拱桥的一端。 石拱桥那边,是酒旗招展,绸缎庄、皮货店、药铺,描金匾额在夕阳下泛着朱红。 远远地还能看到几十里外的码头津渡,船只来往如云,繁华无比。 此街乃明清大街,有淡水井一口,浊水井两口,辐射左右大大小小数十条街巷,共计千户主顾。 这里已经脱离砂砾井的管片,属于其他井窝子了。 而反观苇横街不过浊水井一口,共计两百余户主顾,不少主顾的淡水还得从明清大街采买。 井窝子跟井窝子之间,同样有天差地别的差距。 更不论说,那些掌管甜水井的了。 “砂砾井毕竟只是一口浊水井,管片范围不大,顾主购买欲望有限。我就算鹭鸶腿上劈精肉,也难以短时间发展大量‘福祉者’。” “还得是淡水井啊……不过,似乎可以先帮其余兄弟送水,匀些破落户主顾过来?” 无论是庆忌的升级、下一神相的择取,乃至草箓的升格…… 各方各面,都需要香火之力。 陈顺安带着些许盼望,羡慕的目光,深深眺望明清大街一眼。 掉转车头,又朝苇横街而去。 …… 天色渐暗。 陈顺安一身长褂,在清茶馆吃了两回茶. 听说书先生讲了段‘圣上爷立九全武功之平蜀山邪剑之战’后,他跟相熟的茶友寒暄几句,便回到家中。 往日送水,一日下来,陈顺安少不了腰酸背痛,要狠狠咂一袋烟草,在清茶馆坐半个时辰才能解乏。 而今日陈顺安只觉尚有余力,尤其是跟腱肌肉和‘委中大筋’,宛若受到充分锤炼般,热乎滚烫,传来暖流。 “择【庆忌】而将,腿生甲马,果然是明智选择!” 陈顺安暗暗感慨一句,便算起账来。 送福水的价差,肯定是陈顺安自己掏钱,给井上补上。 所以光是今日,就掉百余文。 通州武清县由于毗邻京师的缘故,物价还算稳定,1两官铸大银可兑800文左右。 1两银子可买2石大米,3件布衣,50斤猪肉。 寻常百姓每日收入中位值是60文左右,当然,手艺人的收入要高些。 按这个数据算,百姓收入一月下来便是1.8两。 而京师居大不易,处处钱,又无法保持稳定收入,其实能存下来的钱很少。 所以这百余文可不算少了,一月下来,都得近6两! 陈顺安一个月工钱也才5两左右! 算到这,陈顺安心在滴血! 好在主顾们又不是每天都会买水,基本都是七日三次,甚至更低。 可这样一来,获取愿念的效率,又会降低。 两难呐。 陈顺安目露思索之色推开院门,便见婉娘在收着衣服。 见陈顺安回来,婉娘道了声‘哥咧~’,便赶紧将衣服迭好放回卧室。 又将灶上还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 陈顺安洗了把脸,坐在桌前,运筷如飞,却细嚼慢咽,几乎将骨渣子都嚼碎了吞下去。 婉娘没有上桌。 她见陈顺安吃得差不多了,才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一个黄色锦囊,上面绣着八卦图案。 “哥咧,这是章太母在潭柘寺给你求的太岁锦囊,说是可化太岁,保你平安。” 婉娘留意着陈顺安的脸色,小声说道。 婉娘口中的章太母,便是陈顺安第五房媳妇,章氏的娘。 也是陈顺安的丈母娘。 陈顺安跟章家的关系并不和睦,尤其是在章氏病故后,更是降到冰点。 章父为能回归本家,重登族谱奔波多年,自然抱着让章氏外嫁联姻,寻一门当户对的好人家的念头。 只可惜冒出个陈顺安,把自家女儿撅了。 章父自然不会拿好脸色对待陈顺安,甚至扬言要断绝父女关系。 陈顺安这次重病,章父也从未过问。 好在章母心肠软,尤其是知晓陈顺安幼年多舛,吃了许多苦,更是增添三分怜惜。 不时背着章父,暗地里接济这个小家庭。 婉娘,便是个递话的中间人。 这次重病,章母还偷偷请了武清县名医,擅长内科调理的‘金针李’,来为陈顺安看病。 只可惜,章氏还没来得及给陈顺安添个一男半女,缓和两家关系,便撒手而去。 陈顺安神色如常的接过太岁锦囊,道, “帮我转告老太太,多谢她老人家的好意,等她八十大寿,我必定登门庆贺。” 婉娘听此,隐隐松了口气。 “对了婉娘。” 陈顺安放下筷子,回到卧室,没一会儿又重新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两个钱袋子。 铜钱碰撞得清脆作响,落在桌上沉甸甸的。 赏心又悦目。 “左边的那个是你本月的工钱,半贯又60文,多的你且给春红添置件过夏的衣服,布从我这里扯一匹去。女娃大了不能将就。” “右边的那个,是下个月的饭菜。从明日起,早晚两顿精肉不可少,鱼虾鸡鸭牛羊肉……待会我给你个单子,每日必须保证足额的荤腥。” 穷文富武。 习武之人,那聚得的筋力,养出的血气,可不是无根之水,莫不是从膳食药补中摄取。 之前的陈顺安,根骨定型,前路无望,自然减少肉类摄入,只保持基本所需。 而现在,康庄坦路放在眼前,陈顺安自然得‘补一补’! 不说日啖三牛,餐餐皆有大药,但目前来看,精肉必须得保证。 虽然,开销愈发大便是了。 婉娘虽然心底纳闷,但也懂事的没有多嘴。 朝陈顺安告谢两声,便喜滋滋的收了例钱。 婉娘动作麻利,将碗筷洗净,又将陈顺安今日换下的臭短衣洗净后,这才急匆匆离去。 “有人服侍真舒坦啊……若是婉娘还会推拿导气就好了。” 在院中练了个把时辰轻功的陈顺安,疲惫的躺在床上,微微闭眼,感受着肌肉撕裂后带来的酸痛。 既充实满足,又呲牙咧嘴。 这感觉,好多年都不曾体验到了。 入夜。 玉盘高悬。 模模糊糊的,他的耳边又响起道道呢喃般的低语—— “顺安兄送福水为假,接济我马某为真,此等恩情虽小,亦不可忘却啊。” 【愿念+2】 “幸亏有陈爷这两担福水,否则我们大人能忍,两个孩子怎么能忍,身上都快长疮疥了。” 【愿念+1】 “老陈头心善,老太太在的时候经常念叨他,说老陈头是个体面人。唉,福水福水,福到了,但我没娘了。” 【愿念+1】 … “我呸!什么狗卵子福水,两桶浊水也来打发我拐子爷?!不如直接把钱给我!且继续跟老陈耍耍,便宜不占白不占。” 床上。 陈顺安猛地睁开眼,目中寒芒吐露,一闪而逝。 “潘拐子?藏得够深呐你!某记住你了。” (本章完) 第9章 你管这叫斗诗 第9章 你管这叫斗诗 两日后。 日上熔炉已落,但院子里还残留着躁动的余温。 “呼!” “哧!” “呼!” “哧!” 陈顺安衣裳未脱,在院中修炼《肉飞仙》。 他身形如松,双足轻点院中梅桩,脚尖微勾,只有鞋尖一点踩在立桩边缘,但无论他如何腾挪闪转,都稳若泰山,保持着某种平衡。 衣裳随风而动,扰乱气流,却也成了修行。 陈顺安的丹田之气充盈而下,流转双腿,贯入脚底涌泉穴。 嗖! 几片落叶被劲风卷起。 他的身影消失于原地,根根梅桩上,只听得轻微的脚步声。 他忽而翻身倒挂,身形如游龙穿云,倏忽来去。 蹬、踏、点、跃,各种基础身法娴熟老道。 《肉飞仙》这等轻功的修炼,需要许多外物用具。 如木桩、弓房、跳台、铁衣、铅瓦。 陈顺安初练时,可是双腿绑着二三十斤的沙袋,坚持数年,才勉强入门。 现在需要梅桩。 至于二流及以上,甚至需要游龙桩、江边芦苇、倾盆暴雨,以自然天地为练功场。 忽然! 陈顺安只觉心脏泵动加剧,涌出汹涌滚烫热血,连带着他丹田中的那口气,也变得灼烧起来。 他一记鞭腿,打出轻响,无形力道震荡出去,在裤腿外形成清晰的螺纹状气流。 若是砸在人身上,毫不意外足以裂骨! 陈顺安停下动作,感受着体内力气,面露惊喜之色。 “气烫如炭,劲出成响,我的实力恢复到最巅峰的时刻了?!” 宗师以下的武者,尚为血肉之躯,实力会受生老病死,乃至当下的意念状态而影响。 拳怕少壮,并非说说而已。 陈顺安,已经从巅峰状态滑落多年。 而现在,短短三日不到,便重归巅峰。 要比陈顺安预想的,快上一日! 不仅是因为最近吃食营养跟上了,最主要的是…… 【神相·庆忌】还在发力! 他的委中大筋还在生长,茁壮! 以一种潜移默化,但余势不绝的速度,继续攀升,改造陈顺安的身体构造! “五十而知天命,我也算抓住自己的天命了。” 陈顺安心头滚烫。 按这个进展,快则三日,慢则五日,陈顺安便可破境二流,合得玉树。 合玉树,挂宝衣。 乃内家拳法的说法,内观躯壳,视骨骼为晶莹树干,肌肉筋膜如松垮衣物。 宝衣挂玉树,肌肉如轻柔纱衣垂挂,既可消除肌肉紧张,更可骨节震荡,淬骨、壮肉! 其中还暗含玄门道家之说。 二流武夫随便一出手,便是筋骨齐鸣,十成力道,全身各处四肢百骸齐齐发力! 可以说,随便一位状态不曾滑落的二流武夫,都可碾压任意的三流武夫。 天才也不行! 除非这位天才,手持神兵利器,有弓弩手掠阵,占尽天时地利,把二流武夫堵在无法逃走的逼仄之中,才有可能获胜。 “三日后,我便能跻身林教头之列?大概不行,林教头已经玉树大成,就差颅骨不曾淬炼了……还得练!” 陈顺安眼中燃烧起熊熊的野望。 但又迅速暗淡收敛下去,浑浊如初,不露声色。 “药草。该把药浴提上日程了,说不得还能缩短破境的时间,而且二流之后,服用各种大药更是常态。” “呼!攒了十年的棺材本,怕是保不住了……但钱就是用来的,的越快,证明我的实力提升的越快!” 陈顺安陷入一种幸福的烦恼中。 这两日送福水,累计收获17点愿念,距离100点愿念相差甚远。 主要还是跟陈顺安预想的一样,顾主并非每日都会买水,存在用水的间隙。 好在这两日,他以帮工为借口,替其余水三儿代送一些偏远、破落的主顾,又额外送出去几担福水。 又补上了每日愿念的亏空。 “这样还是太不稳定了,若是能像林教头他们一样,负责送大户人家、酒楼商铺就好了。 每日耗水量巨大,还稳定不断,我只需发展出一家‘福祉者’,便是一笔每日稳定的愿念来源。” 浮躁念头方起,陈顺安立即警觉起来。 “事缓则圆,宁慢勿急。慢慢来,要懂得与时间为友。” 饱经各种苦难的陈顺安,深知活着才谈未来,未来才有变数。 耐心些。 …… 第二天。 丑日刑未,阴将当值。 有假柳小人缠身之象,忌冲动决策。 天色微明。 本能唤醒,陈顺安睁开眼,异样传来。 一柱承天! 陈顺安顿时喜上眉梢,都快憋不住笑了。 起床穿衣,走至院中。 蝉鸣彻夜,地蒸暑气。 气候越发炎热,婉娘的穿着也越发清凉起来。 尤其是她就没拿陈顺安当外人,抖着一身单薄的素衣,臀胯轻摇,麦色肌肤上遍布细细的汗珠儿。 吃饭的间隙,婉娘察觉到陈顺安那略带灼热的目光。 她还是跟往常一样,目露促狭之色,一把抓住陈顺安的手, “哥咧,你要弄就——” 婉娘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觉自己好似抓住一块硬疙瘩。 陈顺安岿然不动,手臂坚不可移,她猛地一拉反而将自己扯了个踉跄。 陈顺安心中暗爽,脸上却露出几分无奈道, “婉娘,都多大人了,还如此轻佻。我是你哥。” 婉娘站稳后,立即反驳道:“表的。又没血缘关系。” 陈顺安轻笑一声,不再多说,将桌子上的蒸肉、熏鱼、鸡蛋凉粥一扫而空。 这才取了烟杆,将太岁锦囊挂在贴身处,迈着不丁不八的步伐,走出门去。 陈顺安走到门口石阶,身形顿了顿,突然开口说道。 “那过段时间吧。” 婉娘愣愣的看着陈顺安的背影,消失在蒸笼烟火尽头。 她越发迷茫起来。 “哥怎么越发硬气了?难道活出第二春了?” …… 穿过苇横街,刚到巷子里。 熟悉的吵闹声和水溅射的湿润迎面而来。 已经有几个水三儿早到上值。 打招呼。 推车,舀水。 守夜的阿华和他另一名搭档,朝陈顺安几人知会一声,便相继下值离去。 阿华一脸精神奕奕,越熬夜越精神。 他的搭档,那四十出头的水夫则一脸倦容,怨念与班气交织,都快溢出来了。 “年轻真好……” 陈顺安默默感慨一句。 三德子这两天倒是神神秘秘的,一送完水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两人就打了个照面。 陈顺安见他一天是气血红润,说话唾沫星子如钉,不像受饿的模样,也就不再多管。 井上对碓房的报复还未动作。 或者说,已经开始动作,但还未波及陈顺安这样的普通水三儿。 因为陈顺安敏锐的察觉到,林教头的气息一日比一日深邃冷凛,中午偶尔在井窝子练拳时,拳劲如刀,一拳比一拳凶猛。 在擦拭心中神意,积蓄战意,为某件事做准备。 穿过熟悉的街道。 陈顺安不时停下给老主顾唱福歌、送水。 很快,到了银锭桥,一间破旧的大杂院出现在陈顺安眼前。 马秀才不愧是读书人,品行优良,知恩图报。 这两日每天都会念叨陈顺安的好处。 雷打不动提供2点愿念,是别人的一倍! 陈顺安自然对马秀才极为上心,视作绿油油的韭菜,当日日照料,好生培养。 “嗯?!” 忽然,陈顺安目光一凝,眉头暗皱。 只见大杂院外,有三个嬉皮笑脸,站得歪歪扭扭的青皮,随意拿扫帚把巷子过道挥洒几下,便堵住大杂院门口索要‘清洁费’。 “是西县老宋的锅伙。” 陈顺安认出几人来历。 由于京杭大运河流经通州武清县的缘故,县里三教九流,汇聚各方牛鬼蛇神。 柴帮、脚行、鱼市、宝局…… 四大锅伙便是其一。 锅伙,就是大家伙共住一间破屋,围着一口铁锅、几摞破碗,一起讨生活的混混。 为首的自称‘大寨主’,下面并着几员大将,号令数百青皮,自称一方锅伙。 换套穿衣服,论秤分金银。 而这西县老宋,便是四大寨主之一,包圆了西县不少欺行霸市的无本买卖。 在市场上清扫、讨吉祥、卖破烂儿,一些乡下山民的山货更是要交给他们卸货过秤,再批发给各个药铺医馆,收取一买一卖之间的差价,并索要装卸费。 街坊们只能用淳朴而直接的叫骂反击——生儿子没屁眼。 而值得一提的是,这些牛鬼蛇神,包括四大锅伙在内,都喜欢把‘总舵’安置在阪野津渡。 导致阪野津渡不仅商业发达,还成了口大染缸,啥样人都有。 正收着清洁费。 这三个青皮忽然看到陈顺安,都怔了下。 继而为首一个小辫顶儿大反骨,没几根头发,但满脸麻子的年轻人凑了上来,朝陈顺安拱手三拜,笑眯眯道, “今早喜鹊叫,果然贵人到,原来是苇横街的陈爷!陈爷您吉祥,吃了嘛您咧!” 这厮外号青皮麻,陈顺安也认识他。 陈顺安皮笑肉不笑,道: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麻爷。陈爷可不敢当,您才是爷呢,咋滴,拦下我作甚?” 陈顺安对这群锅伙,本能的不喜。 无他,虽然他们井窝子堪称水霸,平日里做事狠辣,敢打敢拼。 至少讲规矩! 而这些锅伙、青皮,不讲规矩! 斗的是胆、比的是狠,抢着下油锅、挨个儿滚钉板! 上一刻还跟你称兄道弟,下一刻也不知哪根筋抽了,莫名其妙看你不顺眼就要干你。 反正就麻烦! 而陈顺安,最不喜麻烦。 “是这样的陈爷,俺给您商量个事儿。” 青皮麻嬉皮笑脸的,似乎丝毫没听出陈顺安的语气不善。 “这附近几户人家、大杂院的都是些没钱的主。您晚些收水钱,等俺们把清洁费收了,榨一遍油分可好?” “您是水窝子的,京师一霸!没人敢欠您的水钱,但我们这些挣辛苦钱的,不主动上门讨要,他们这些刁民没一个主动给!” 青皮麻搓了搓手,弯腰弓背,一脸谄媚笑容, “您说可好,陈爷~” 陈顺安还没说话。 大杂院门口,马秀才背着个黄布书包,胳膊下夹着几本线装书,脚步匆匆,闷头赶路。 他嘴里还嘀咕着什么诗词,似乎要去参加文会雅集。 “你钱交了吗,滚回去!” 一个青皮猛地蹬脚踹出,马秀才‘哎呦’一声当即摔了个狗吃屎,各种毛笔和笺纸洒了一地。 马秀才只觉胸口火辣辣的疼,还没反应过来。 但他那糟糠之妻,老妇人顿时丢了针线,攥出一把菜刀,满脸凶狠的咬牙冲来, “敢打我家男人,我今儿不要命了!!” 两个青皮见状,勃然大怒。 这些刁民,不仅不束手就擒,还敢反抗?! “行了!” 一道怒吼咆哮而来。 众人纷纷愣在原地。 那两个青皮转头看来。 陈顺安面露冰冷之色,道, “滚吧。” 他面前的青皮麻愣了下,脸上谄媚笑容变得僵硬起来。 “好咧陈爷,那您收水钱,我们先撤了。” 青皮麻努力维持着表情,嘴角微微抽搐,转身出了巷子。 另外两个青皮见状,也未多说,灰溜溜的跟上。 “多谢陈爷。” “陈爷仁义……对了,刚好我家浊水用尽了,买两桶。” “这天杀的锅伙,隔三差五来收一次清洁费,还要不要人过日子了。” 朝左右街坊、大杂院的住户宽慰几句,陈顺安扶起坐在地上,半天没站起来的马秀才。 手中劲道吐露,一股气血聚集陈顺安掌心,接连拍动马秀才的夹脊穴、大椎穴、列缺穴。 马秀才坐在凳子上,一个咯噔长长打出,总算喘过气来。 “马嫂嫂,收了菜刀吧。”陈顺安看向老妇人。 马嫂嫂叹了口气,这才动作迟缓,一瘸一拐的回了屋,又给马秀才倒了碗水。 “顺安兄啊,又得跟你说声谢了。” 马秀才倒是颇为看得开,收拾起地上散落的书本。 “你今儿要出门?” “对,本约了几个票友,在伊文佐领府上斗诗的,唉,哪知今儿出门没看黄历。” “哦?马秀才你居然还认识伊文佐领?” 陈顺安有些诧异。 这位伊文佐领也算武清县不大不小的人物,乃是没落的宗室子弟,祖上是白山人,领佐领印,统辖三百人,负责武清县西县的田宅、兵籍、诉讼诸事。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圣朝实缺官员! 还是通州城‘五怪四绝三鳌头’的四绝之一,枪绝! 马秀才:“早年间认识的,他诗词歌赋不行,败于我手。所以隔三差五要我去他府上,一边听戏,一边斗诗,跟我算是票友。” 说到这,马秀才难为情道:“也顺便蹭点吃喝,你也知道……” 还得是读书人呐,这就叫人脉! 至于蹭吃蹭喝……读书人干那事能叫蹭吃蹭喝?! 陈顺安摇了摇头,也帮着捡拾地上的书本、笔墨未干的裱纸。 忽然, 陈顺安目光一凝。 “洪炉大冶身,陶熔物不计,神机自内变,调息听静虚。” “云中玉树挂龙袍,六贼无踪斩复狂。” “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 … 只见那裱纸上记载着一些让陈顺安有些眼熟,又极为陌生的玄妙句子。 只是目光看过,便让陈顺安生出高山仰止,蝼蚁见青天般的渺小感。 洪炉大冶身? 这怎么像林教头所修《大成拳》的拳法吗? 云中玉树,六贼无踪,这不对应武道二流、一流境界吗? 还有那‘有物先天地…’,光是陈顺安心中默读,心头便浮现灵光,有无穷智慧迸发。 陈顺安看向马秀才,目光惊悚。 “等等!你们斗诗,斗的是这玩意儿?” (本章完) 第10章 借势 第10章 借势 马秀才收拾起所有书本,站了起来,一脸平常的随口道, “不然呢?这些不都是《四书章句集注》中记载的八股文吗?乃科举的题库总纲……陈兄你不会不知道吧?” 对啊,我为什么会不知道? 陈顺安脸色发白。 他穿越至长白圣朝也有三十余年,早就磨去锋芒,和光同尘。 按理说就算不曾科考,一心武道,也多多少少会耳闻、知晓些科举的策略时文才是。 而现在细细想去,居然一片空白! 他甚至怀疑,若非自己执掌宝诰,登临神格,他还会蒙在鼓里。 似乎,有股无形而沛然的力量,弥漫在整个长白圣朝,蒙蔽了陈顺安等许多人的感知。 陈顺安陡然后背发凉,有种当年在陇南逃命,直面千丈洪涛,接天连日,宛若天倾的惊恐与无措感。 长白圣朝,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马秀才这样的读书人,居然读的是道经武略?! 陈顺安勉强压下心中杂乱思绪。 他见马秀才收了自己的福水,心中猛地涌现一个念头。 陈顺安脱口而出道, “还请马师教我!我于武道之上,尚有不明之处。玉树挂宝衣后,既然可以内劲化气,以气震颤骨节,那么可否优先从不重要的细枝骨节开始? 颅骨脏器如此脆弱,单凭二流武者的一口内劲震颤,真的不会出事吗? 世间武道流派成百上千,我之《肉飞仙》,旁人之《大成拳》,是会殊途同归,还是会同根同源?” 马秀才闻言,忍不住张开了嘴,面露迷茫之色, “顺安兄你说什么糊涂话呢?我又不曾习武,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哪里懂什么搬运气血,养出玉树宝衣的……” 陈顺安目露失望之色。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没有师承,即便对如今择庆忌而降,腿生甲马的陈顺安来说,也是一件极为棘手的事。 他确实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哪知道马秀才话风一转,道, “不过,顺安兄你所说的玉树宝衣,倒是跟《四书章句集注》中的大学一卷,颇有相似之处。” “伊文佐领曾写了首诗,辩论它的意思‘关节若机轮,揣摩意中力,筋肉似惊蛇,履步风卷席’。” …… “麻哥,就这么算了?” 银锭街一条稍显清冷的巷口,青皮麻三人靠墙蹲着,目光不善的打量来来往往的路人。 青皮麻狠狠吐了口唾沫,斜着眼看了身边人一眼, “不然还咋滴?你准备出手,教训那个老不死的?莫说他水窝子的身份,光凭你这三脚猫的功法,打得赢人家?” 这人悻悻一笑道:“我不就这么一问嘛……那我们走?” 青皮麻目露凶戾之色,骂骂咧咧, “走什么走!惹不起他陈老头,还炮制不了那些刁民?陈老头在银锭街这边,有六七家送水的主顾,我挨个上门打扫卫生,张贴窗纸,事后再索要些报酬。 就算是告到圣上爷那里去,也有理!” 或许是想到妙处。 青皮麻脸上的褶皱迅速拉平,脑瓜顶油光发亮,每粒麻子都变得鲜明红润起来。 “对啊!还得是你麻哥有脑子!” “对!麻子哥真是聪明绝顶!” “……” …… 直到离开大杂院。 陈顺安还有些恍惚。 想他堂堂三流武夫,水窝子一霸,居然被一位手无缚鸡之力,压根不曾习武的穷酸秀才指点武学? 还说得有鼻子有眼! 令陈顺安点头如捣蒜! 尤其是马秀才口中的那些话,虽未直接回应陈顺安的习武疑惑,但偏偏有种高屋建瓴,直指武道本质的奇特魅力。 “不管怎么说……马秀才是个人才,合该入我麾下,必须好生扶持照料,甚至他日发展为善信。” 不过,青皮麻? 陈顺安忽然想到什么,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此人已阻我神道。 …… “什么?陈叔你说有人欺负你?!” 暮色渐沉,暑气未消。 阿华手持虎头棍,魁梧的身躯刚走进巷子,便偶然听到陈顺安‘漫不经心’的抱怨诉苦声。 陈顺安回过头,看到阿华,好似个佝偻的小老头,被阿华拉长的阴影给笼罩。 陈顺安勉强笑笑:“没有,阿华你别操心,好生守夜便是。” 砰! 虎头棍沉重杵在地上,砖石都砸出一个小坑。 阿华神色肃然道, “陈叔,你的事就是我阿华的事!承蒙你往日照顾,我才能以候补之位,在井窝子站稳脚跟……若是有人欺负你,我必须管!” “陈叔你说,是谁?” 陈顺安嘴唇蠕动,似有些犹豫,片刻后这才长叹一口气道, “是西县的几个锅伙,为首的唤作青皮麻,欺我老无力,要先收清洁费,才轮得到我收水钱……虽然被我骂走了,但心底肯定忌恨我,指不定又想下什么阴招狠手!” “什么?!” 阿华义愤填膺,当时就怒了。 “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不可不可!” 陈顺安立即拦下阿华,娓娓说道, “此时天色已暗,青皮麻等人定然已经回到锅伙房,他们人多势众,岂有冒险之理?” “而青皮麻每日辰时二刻,便会在银锭街附近晃悠,一般三人一组,先去强收山货,再去挨家挨户敲诈,你可先埋伏一旁,或站在墙头房顶往下倒开水泼热油、扔砖头刀片的,怎么狠怎么来……” “然后现身之后,先自报家门,道出你水窝子的身份,免得旁人插手。再撒石灰,一套棍法打彻底,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撤!” “你的《惊雀功》已得几分火候,更是你的优势,切勿舍长取短。” 阿华就算再愣头青,此刻也回过味来。 此时看着陈顺安的目光有些惊恐。 “陈叔,这些法子,你不会都用过吧?” 陈顺安摆了摆手,道:“哪能呢,我都是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灵与不灵,试试就知道。” 阿华倒是知道陈顺安有每日下值去清茶馆喝茶的习惯。 “好!那我便试试!” 阿华摩拳擦掌,急不可待。 陈顺安又说了几句鼓励话,转而又自惭形秽的‘老了不中用了,阿华你他日必定成大器’云云后,缓缓离开。 巷口外,有几个水夫老人,欲言又止的看着陈顺安。 陈顺安拿阿华当枪使,这几人自然看得分明。 陈顺安意味深长的说道, “阿华人不错,当太久的候补了,得给年轻人机会。” 众人恍然。 阿华这样的‘临时工’想转正,要么熬死老家伙,有缺位出来。 要么只有立下一次次足够亮眼的功绩,破格提拔。 而且,区区一个寻常锅伙,居然敢跟井窝子谈条件,讲先后? 找死! 众人宛若明白了什么,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是该多苦一苦年轻人! 就委屈我老东西们享……兜底! 若是老东西们兜不住,还有井上、林教头等人呢。 大家在笑。 陈顺安也在笑。 陈顺安活了半辈子,除了耐心之外,还学会一件事。 那便是,借势。 (本章完) 第11章 药浴 第11章 药浴 “较之前两日,我今天多送了十多家,绕行十余里,但所耗时间几乎无差。” 夜深人静,街上路人稀少。 等到无人的巷落,陈顺安三步并作一步,时而如游龙过江,时而似落叶飘曳,只在街上留下一道灰影。 等出了街巷那刻,又恢复平平无奇小老头一位。 “今日筋骨锤炼到位了,送水这苦差事,还真带劲儿!” 陈顺安此刻的双腿肌肉酸痛,尤其是那根委中大筋,更是一突一突的疼! 这让陈顺安想起前世的一些力竭式健身方法,便是在一次次突破生理极限,撕裂肌肉后,锚定新的边界,攀升另一座巅峰! “关节若机轮,揣摩意中力……何解?” 陈顺安目露思索之色。 回到家,屋里亮着灯,婉娘在等候。 陈顺安将被汗液浸泡出盐痕的短衫丢进桶里,稍作洗漱,走进堂屋。 桌上摆着两只烧鸡,一盆猪蹄,冒尖的精米饭,还有一小盅酒。 “今晚不喝酒,婉娘你去烧水,伺候我药浴。” 陈顺安随口使唤道。 婉娘看到陈顺安放在桌子上的药包,应了声后,用围裙擦拭双手后,拿起药包,风风火火的又去架柴烧水。 饭后,消会儿食。 卧室中,雾气腾腾,水翻滚。 陈顺安赤身坐躺于木桶之中,‘八珍续力汤’散发着刺鼻浓厚的药味。 婉娘不时为陈顺安增添热水,保持药力的最佳吸收温度。 药效蒸腾。 陈顺安开始浑身长汗,尤其是随着时间流逝,宛若有一根根细微的钢针,在戳刺着陈顺安的筋膜跟腱,软绵却刁钻,让他忍不住面露痛苦之色。 ‘八珍续力汤’不比龟鹿二仙膏珍贵,所谓八珍也不过是一些较为常见的补益药材,是武者中常见的用于恢复气血、缓解疲惫的药汤。 一剂作价1两银子,可视情况分为数日药浴。 毕竟若是天天都要用光一剂,陈顺安也就离破产不远了。 “哥咧,我给你按按肩膀?” 婉娘本欲提着水桶离去,忽然留意到陈顺安抽搐的脸皮。 “婉娘你会推拿?” “不会。但我见金针李当日给哥你看病,推拿按摩的时候,我悄悄学了几招,虽然就是个虚架子。” “那行,你来试试吧。” 婉娘走到陈顺安背后,双手伸出,动作有些笨拙。 偶尔也会像模像样的用大鱼际、掌根揉搓,做着环旋运动。 但论效果,肯定赶不上金针李这等医学大家。 不过好在聊胜于无。 筋膜拉伸,酸痛之后,便是难言的舒爽。 陈顺安陡然放松下去。 婉娘的双手,不算细腻滑嫩。 甚至指腹遍布茧子和伤痕,有些磕人。 让陈顺安猛地想到那被津门大侠失手误杀的第四房媳妇。 很快, 疲惫如潮翻涌而来,陈顺安缓缓睡去。 又是一道道如梦呓般的低语,在陈顺安耳边响起…… 【愿念+8】 【愿念:25】 不知过了多久,陈顺安猛地惊醒。 便见天边泛起鱼肚皮,鸡叫头遍。 “居然睡了一夜?” 陈顺安背脊大龙抖动,脚掌轻轻点于桶底,整个人便飞身离桶。 回头一看,药汤几近无色,只留些许杂质沉浊。 显然这次药浴吸收极好,近乎完全榨干了‘八珍续力汤’的价值。 而且…… 关节缝里痒痒的,一股磅礴待发的气血,在骨髓中悄然流淌。 陈顺安只是双拳微微攥动,便有劲风流转,骨骼嗡鸣声传来。 陈顺安眼前一亮。 “药浴居然如此有用?破入二流,似乎就在明后两日?!” 以陈顺安往日的武道资质,万万不可能如此高效吸收药性。 十成能得三四就不错了。 毕竟能吃、能睡、能长肉,也是一种武道天赋! 而现在陈顺安能做到这点,盖因神相·庆忌之能,为其伸筋拔脉,改易根骨! “不过我也付出了汗水与辛苦,乃天道酬勤呐!” 陈顺安无比感慨。 …… 早饭之后,出门上值。 推着水车,陈顺安一到银锭桥,就看到阿华在打青皮麻。 阿华蹬地拧身,似惊雀一般,一次次抡圆了手中虎头棒。 棒出残影,破空声尖唳高亢,惊得人耳膜震响。 便将青皮麻三人打得如滚地葫芦,鼻青脸肿,衣衫褴褛,身上遍布淤青的棍痕。 “狗一样东西,还敢欺负到我井窝子头上!” “大哥饶命大哥饶命,我不是狗,我是猪狗不如!” “谁是你大哥?!” “是是是!祖宗,您是我祖宗!” 三棍打碎混混魂,我是杂碎不是人。 若非阿华留手,并未朝要害招去,这青皮麻三人怕早就骨碎头裂,一命呜呼了。 陈顺安松开水车把手,朝这边走来。 汩汩水流自青皮麻等人身下淌来,还有些滚烫。 被砸瘪的茶壶落在一旁,生石灰洒了一地。 很显然, 阿华极为听劝,将陈顺安的嘱托牢记于心。 此番实践,果然应验! 市集上,来往的路人和左右摊贩,神色如常,假装没看到这里的惨状。 压根没人来劝架,更无人去报官。 就当是以恶制恶、以暴制暴了。 “陈叔,您来了?” 看到陈顺安,阿华停下动作,朝青皮麻脸上吐了口唾沫,道, “叔,你说咋处理,若是不解气,我再打一套棍法。” “别,别!陈爷,我们错了!”x3 青皮麻看到陈顺安,哪里不知道是陈顺安请阿华来治他呢! 虽然心底暗骂一声老东西不讲武德,但青皮麻脸上却满是惶恐,痛哭流涕。 他直接爬起来,挪动膝盖跪到陈顺安脚边,用嘴擦拭着陈顺安的鞋子。 “陈爷,我青皮麻就是耗子尾巴上的疖子,一掐就流脓,只会弄脏了陈爷您的手,还望陈爷您大人有大量,当我说个屁给放了!!” 陈顺安嘴角上扬,面带轻笑,但眸中一片冰冷,也不说话。 阿华见状,紧了紧手中虎头棒,狞笑走来。 青皮麻三人见状,眼底渐露绝望之色。 “罢了。” 陈顺安一道轻语,青皮麻三人陡然松了口气。 “每人打断一条腿。” “嗯?!求——” 青皮麻猛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下一刻,虎头棒带着凌厉恶风,接连砸在青皮麻三人的膝盖上。 咔嚓! 咔嚓! 咔嚓! 三记骨骼碎裂声响起,血水当时就染红了地面。 好在或许是由于乾宁使团即将访圣的缘故,武清县本泥泞不平的街道,一夜之间竟变得干整平缓许多,还砌上了石板。 不至于让血腥跟泥混合…… 容易洗地了些。 青皮麻三人抱着自己的腿嚎叫不止。 陈顺安从荷包里取出几两碎银,丢在青皮麻身下血泊中。 “断你们一条腿,乃是理。这点医药费,便是仁。听闻宋寨主是位一等一的好汉,最讲道理和仁义,陈某也神往已久,也听赵东家也多次提及。” 陈顺安不咸不淡的看了三人一眼。 “所以别在银锭街出现了。” 青皮麻三人自然听出陈顺安话里的警告意味,此刻哪敢置喙,又是磕头又是抱拳,这才互相搀扶着起身。 三个瘸子你拄我左腿,你杵我右腿,没多大功夫便匆匆消失在街上。 陈顺安回过头,看向阿华,笑道, “谢了,阿华兄弟。” 阿华将胸膛锤得砰砰作响,豪爽的笑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陈爷您忙,我回家补觉了!” 说罢,阿华大步转身离去。 陈顺安笑了笑,就欲走回水车边,继续送水。 然后他似乎注意到什么,目光一凝。 青石板缝隙间渗着暗红的血,又被茶壶中流出来的热水稀释冲刷。 本该只洒落于这附近的生石灰,却呈弧扇状,洒得半条街都是。 近处浓,远处淡。 若不仔细留意,压根难以察觉。 似乎,是被什么阴风,吹散了去。 (本章完) 第12章 二流,打法 第12章 二流,打法 两日后。 入夜。 炒豆胡同外卖酸梅汤的小贩敲着‘冰盏碗’,叮叮当当,光听声都有寒气沁来。 而在胡同中,院子里。 一道鬼魅般的身形在梅桩上穿梭,衣袖猎猎,裹挟地上落叶,簌簌作响,宛若化作漫天碧刃! 练至酣处,陈顺安的速度愈来愈快,他的眸光也更加灼亮起来! 这一刻,他清晰的抓住了什么。 他的意志开始抽离,以一种冷静甚至淡漠的状态,去审视自己的筋骨发力,关节屈伸。 一些细微的发力错误被他快速调整过来。 一些生理性的畸形,也被庆忌‘吭哧吭哧’的打洞矫正。 这一刻,陈顺安的关节骨骼,宛若机械机轮般,沿着一种极为合理的施力方向,高效率运转、拉伸着! 并不刻板僵硬,反而充满灵活之意。 然后,一股崭新而活跃的力道,自然而然从骨髓之中流转而出。 关节若机轮,揣摩意中力! 陈顺安一声低喝,提膝翻跨,右腿如闪电般弹出,取人肋下! 啪! 一声清响,右腿带着凶猛的穿透力,落于硬质木桩上。 骨鸣雷音! ‘咔嚓’一声后,本完好无缺的木桩,齐根踹飞数丈之远,落在地上从中断开,木屑横飞! 《肉飞仙》三十六路腿法之一,通肋腿! 二流,成了! 胡同骤然一静,鸦雀无声。 就连胡同外的小贩敲击声都戛然而止。 呼! 呼! 而陈顺安动作不停,劲风流转,遵循《肉飞仙》中的记载,调动那股从骨髓中萌生的崭新力道,动作青涩的震荡肌肉皮膜。 恍惚间,陈顺安似乎看到了一幅‘玉树宝衣图’,遍布密密麻麻粉红的经脉,有气血流转其中。 一次震荡…… 二次震荡…… 陈顺安并未坚持多久,只是三四息的时间,便有力竭之感。 “才七十九次震荡?据说真正的少年天才,可以一次完成三百六十次骨节震颤,使玉树生辉,宝衣吹拂,一次修炼所得,便是旁人的数倍、十倍!” 当然,也有陈顺安刚修炼破境,力有不竭,并非巅峰状态的缘故。 但陈顺安估摸着,自己一次顶多能震荡百次。 不算差,甚至还算中人之资。 毕竟若陈顺安的习武资质,真的十分差劲,甚至废柴一条。 那陈顺安也不可能以三十岁‘高龄’习武,还略有所成,三流圆满。 陈顺安调整呼吸,双手下压,沉住气血。 缓缓结束此次练武。 脱下衣服,汗流如注的陈顺安,光着膀子从水缸里舀了瓢水,如瀑般倾泻在自己身上。 “嘶……啊,舒坦!” 被冷水一激,似乎连练武的疲惫都消散许多。 陈顺安面露喜色,翻来覆去的看着自己这精铁也似的双腿。 双手用力,一股远超三流境界的气力,便从骨髓肌肉中迸发! 五十岁入二流,可谓老而弥坚! 如果说三流聚筋力,还只涉及单纯的练法,乃增强筋骨之强、气力之壮。 那到了二流合玉树,便需练法、打法并重,步入新的阶段,可真正爆发出属于武者的可怖杀伤力! 《肉飞仙》的三十六路腿法,便是彻头彻尾的打法! 许多腿法,刁钻狠辣,招招毙命。 所以说,此刻的陈顺安,一身实力较之从前,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能打,十个之前的我!” 不出陈顺安所料,预计的七日破境二流,时间缩短至五日! 短短五日,他便从病恹恹患有隐疾的老头,一声不吭的成为二流武者! 简直天方夜谭,若是传出去…… 还是别传的好。 自阿华出手,帮陈顺安收拾青皮麻三个混混后,银锭街附近几条街巷,再无西县锅伙的身影。 或许是出于感激的缘故,倒是又多了些买水的主顾,指名道姓非得要陈顺安送。 李掌柜知晓此事,惊喜连连,对陈顺安自然又是画大饼、夸奖一番。 修为暴涨、送水主顾增加、愿念缓步提升,还始终跟上司、同僚保持和睦关系。 “日子,似乎变得越来越好起来……” 陈顺安端着短杆烟枪,喷出一口云雾,眯着眼满意笑着。 …… “刚刚好大的动静,好似打雷了!” “瞎说,没见过世面!那是陈爷在练功呢!” 院门外,有两个学童脸上畏畏缩缩,身体却亦步亦趋,匍匐在草丛中听着墙根。 两学童年纪不大,十岁出头,都是炒豆胡同的住户。 大的那个浓眉大眼,五官端正,算不上多么俊俏,却给人一种憨厚老实的感觉。 小的的那个倒是唇红齿白,眼如丹凤,眉似卧蚕,明皎皎双睛如点漆,就是太瘦了点,身子骨还未长开。 许是半晌没听到动静,两学童逐渐失去耐心,但又不敢轻举妄动,便说着悄悄话。 大的:“张望月,你说陈爷算仙人么?” 小的:“当然不算!陈爷只是武者,离仙人……唔,还差十八层楼那么高吧!李东阳,你莫非想拜陈爷为师?!” 李东阳倒抽了口冷气:“天老爷,陈爷都打出雷了,还不算仙人?至于拜师……俺家穷,出不起束脩。” 张望月嘿嘿一笑:“你想拜也没法,陈爷哪有功夫教你。对了李东阳,如果你成了仙人,想干什么?” 李东阳思索了下,反问道:“你呢?” “我?” 张望月撅着屁股,面露自得之色,夸下海口道, “我成仙了,定要把天下搅成汪洋大海!” 李东阳一听,顿时不服输的说道, “你敢把天下搅成汪洋大海,我便誓斩孽龙!” 恰时, 一道平静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 “谁要搅动汪洋,谁要斩孽龙呢?!” 李东阳、张望月两人猛地一回头,冷不丁看到陈顺安吓了一跳,赶紧爬起。 张望月直接一溜烟跑了。 李东阳倒是勉强站定身子,面露怯懦之色,模仿着大人模样朝陈顺安作揖道, “见过陈爷。” 陈顺安从兜里取出一块姜,塞进李东阳嘴里,笑骂道:“滚一边玩蛋去!” “哎!” 甜蜜滋味在舌尖炸开,沁得李东阳眯起眼睛。 他支支吾吾的如蒙大赦,三步并两步的跑远。 看着两学童离去,陈顺安摇了摇头,转身回院。 他并不担心有人偷学武艺。 习武需请功,武学秘籍、师门传承、拿筋捉脉因人施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凭借资质天赋,就能偷学成功的。 哪有这么多野生天才,只有被放养的权贵门徒。 “只是……现在的院子还是太小了些,稍稍施展拳脚,便有动静传出。若是独门独户的大宅子,照壁假山挡其影,流水庭栽乱其声,甚至还有上好的地下静室。” 陈顺安微微皱眉,觉得该将赚钱之事,尽早提上日程了。 …… 陈顺安又给马秀才贴了半贯钱。 自突破二流境界后,陈顺安如往常一般白日推车送福水,等下了值回家便默默熟悉暴涨的实力,锤炼打法。 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全程无梦,一觉才醒,却依旧保持充沛体力,完美恢复昨日疲惫…… 擎天不倒! 彻底告别往日那个患有隐疾的自己。 只不过到了下午,陈顺安会专程来马秀才家中一趟。 听他读《四书章句集注》,看他持笔写各种经策道经。 出于礼节,陈顺安每次上门,自然得带点薄礼。 或是一条上好五肉,或是一刀毛边纸。 马秀才他们往日一天就吃两顿,甚至无需做工的时候,干脆一天只吃一顿饭。 所以这几日,在陈顺安的接济帮助下,两人脸上都多了些血色。 只是,陈顺安也发现自己的二流修行,似乎陷入了一种无头苍蝇般的迷茫之中。 马秀才虽可高屋建瓴,言简意赅的囊括武道一途。 光是听马秀才朗诵那些玄之又玄的句子,便给陈顺安一种醍醐灌顶,泰然心静之感。 将平日忙于生计、疲于习武的浮躁和戾气都洗涤干净。 但对于二流境界,藏血、练法打法结合等细致的知识,却无能为力了。 陈顺安也计划去讲武堂,寻一流大侠指点一二。 大杂院中,马秀才摇头晃脑,在逼仄不平的过道中来回踱步。 左右邻居晾晒的绿豆、堆砌的煤球还有老人提前备好的寿木,都挤在过道中,稍不注意便会擦碰。 而马秀才似乎脚底长了眼睛,分明全身心投入于书籍之中,但行走间如行云流水,毫无挂碍。 对于马秀才所念内容,虽然陈顺安大多听不懂。 但几日下来,也有一种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长出脑子的错觉。 “夫算者,天地之经纬,群生之元首,五常之本末。鸡兔同笼可算,粟米方窖进深可得。 人之息数、气血盛衰、五脏动息,乃至人际杀伐之机、因果业报,皆可推演计量。术曰:十干十二支、五运六气……” 朗朗上口的声音传来。 陈顺安认真的听了会,然后面露迷茫之色。 最初的算术,无非是加减乘除,四则运算,他还算了解。 怎么到了最后,话风骤变,扯到算人之气血,日月星辰,因果杀机上去了? “马秀才,你最后说的人之息数、气血盛衰……具体是怎么算的?” 陈顺安忍不住开口追问。 马秀才放下书本,看向陈顺安,目光诧异, “啊?顺安兄,如此浅显的道理,不是一听就明白了吗?怎么?你没认真听?” 陈顺安沉默了。 他有些后悔那日太早从青皮麻手下,救下马秀才。 嘴那么硬,应该极为抗揍才是。 这两日,偶尔也有马秀才的学宫同窗前来拜访,或辩论新学、旧学之分;或交流所学经义。 而他们说的,念的,皆是字字玄机的武略道经,五坟三典,八索九丘。 可院中旁人,来来往往,却视之为如常,并无半点异样。 陈顺安也询问过大杂院的住户,可他们只说马秀才念的不都是些迂腐酸臭的八股文,有何怪哉? 真,怪哉。 陈顺安心中感慨。 而对于这一切,马秀才等人浑然不觉。 大杂院中旁人也丝毫不觉。 唯有陈顺安,能以一种清醒而审视的目光,默默注视着一切。 “是【溟涬上渊水元大帝】神格的原因么?” 陈顺安若有所悟。 (本章完) 第13章 神道,传教之法 第13章 神道,传教之法 马秀才耐心给陈顺安解释了下【算经】,发现陈顺安真的迷茫不懂,这才痛心疾首道, “国人之愚钝,盖因圣朝之闭塞!如此浅显,连三岁小儿都该懂得的道理,一位筋骨强健的武夫居然难以开智!可惜,可悲,可叹!” 陈顺安面无表情,心底越发后悔。 好在马秀才并非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立刻察觉语中不妥,脸上露出几许歉意, “是马某口直心快,该委婉些,委婉些才是……” 陈顺安看着马秀才,冷着脸,沉默数息后转而问道, “那依先生高见,我圣朝该如何通政开明,国人又该如何启智?” 马秀才坐在小马扎,请陈顺安坐在对面的木墩上,这才幽幽道, “要用最准的指南针,让这艘破船尽快靠岸! 圣朝立国九百年,腐败酸臭,犹如一艘漂浮海上即将被风浪吞噬的破船。掌舵的只会过太平日子,一旦遇上风浪便慌了手脚,昏招频出; 还有鼓动别人造反,甚至凿船毁桨的理中客,只会让船沉的更快; 还有趁机大肆敛财的,不思尽快靠岸,反而在那里蹂躏好人,甚至抱着这艘船烂了,便换一条船便是的念头。 最后一种,便是晃晃悠悠,随波逐流的百姓。” 马秀才双目忽然透出一种波涛汹涌,却又十分收敛的亮光,道, “顺安兄,有这四种人在,圣朝便没救了。唯一的生机,在外不在内。” 陈顺安闻言,面露几分震撼和动容。 此乃警世之言,大家之说,要对圣朝从上到下都有敏锐而宏观的洞察不可。 光是今日马秀才这番话,若是参加科举,甚至写成状元卷,一定会……满门抄斩! 陈顺安面露迷茫之色:“啊?先生,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你!” 马秀才没好气的看了陈顺安一眼,一阵吹鼻子瞪眼。 他哪里不知道陈顺安是在装疯卖傻。 而这些话,他已经憋了许久,便是跟同窗好友也不敢吐露。 唯有面前这位顺安兄,分明是一介水夫、武者,但马秀才多年前便惊讶发现,陈顺安身上有种跟旁人、跟这个世道格格不入的气度。 虽然被陈顺安隐藏得极好,但还是让马秀才隐隐察觉。 马秀才叹了口气道, “我有从海外漂泊回来的好友,告诉我外面已变了天地。有会说话的留声机、即便普通人也能看到千里之外的望远镜、还有记载天下疆域山脉水流的天文仪。 还有各种党派、会社,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所谓‘老师’,已经从繁重累赘的至亲传承纽带中解脱,形成一种公开利民的普及方式。 不干预、不强制百姓的信仰,甚至还有信筷子、信扫帚的。” 马秀才神色向往,一时有些失神。 陈顺安突然问道:“那以先生高见,若是想在圣朝立神道,聚信仰,该如何为之?” 长白圣朝似乎并无神明。 只有不时露出只鳞片甲的仙人。 尤其是当陈顺安成神,炼化【溟涬上渊水元大帝】的神格后,更是隐隐察觉…… 整个天地,无一尊神。 这十分违反常识。 各处寺庙香火鼎盛,却并无飨食香火,可人前显圣的神祇。 除了他。 惟我独神。 马秀才惊讶的看了陈顺安一眼。 不知道这个一向对这些宏观道理极为忌讳,避之如蛇蝎的陈顺安,为何突然对信仰之说,如此感兴趣。 但今日难得有些雅兴,马秀才不由得多说几句, “那简单。无非是先自立为神,标榜为某某大帝某某天王,再妖言惑众,人前显圣;砸碎或吸纳其余信仰独尊一道,同时作书立传,确定自身合乎天道,乃应运而生!再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积蓄力量。 等发展几年,自然会被我圣朝狠狠碾死,没有意外。” 陈顺安嘴角抽搐。 马秀才眼里泛出活光来,哈哈大笑几声道, “顺安兄呐顺安兄,我圣朝国祚九百年,什么风风雨雨没经历过?多少自命不凡的至圣先师,只要敢冒头,便会迎来圣上爷的注视,九族同消。不过……” 说到这,马秀才脸上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容,道, “也不是没办法,那便是……加入它,融入它,成为它。” 陈顺安呼吸微微急促了下,继而恢复镇定。 他之神道,需依靠井泉水脉,四海津渡,才能完成晋升。 而这些,皆被长白圣朝的‘享利阶级’把持。 五十岁的陈顺安,已经过了热血上头的年纪,不会想着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世界。 相反,他宁愿利用规则、利用制度,缓慢而又安全的朝上轻挪臀儿,占个坑。 然后默默为圣朝挖个大坑,狠狠暴雷。 好在,他背靠水窝子,已经走在路上。 “那先生为何不早些加入它,非得执拗顽固于此,若是缺钱,陈某愿意援助一二。” 越是接触,陈顺安越觉马秀才是个人才。 只想尽快完成天使轮投资,等马秀才爬到高位,好拉自己一把。 马秀才摇了摇头, “不可不可,家父临终前留下血书,嘱托我定要清清白白做人,马某岂可背弃家训,贿赂教喻学宫?” 陈顺安长长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之后,两人宛若都忘记了先前的对话般。 一个继续诵文抄诗,一个默默旁听练武。 半个时辰后,陈顺安朝马秀才辞别。 这才快步走出大杂院,重推停靠在角落中的水车。 把鲜货行的水缸灌满,顺便买了两蒲包果品,又去稍远的炮仗大院,给一老瞽头送福水。 一路上, 陈顺安骨节暗震,双腿蹬地,气血以心脏为源头,贯通四肢百骸,流经脚掌涌泉穴。 最后又被一身骨骼如缺水的海绵般,纷纷吸收,藏了进去。 而这这一进一出间,陈顺安清晰察觉自己的实力,又有了细微的进展。 推车送水,也是修行。 而在休息的间隙,陈顺安目露沉思之色,还在回想跟马秀才的对话。 信仰,本就是一种广泛而复杂的定义。 分水的感激,算是。 而恐惧、崇拜、孺慕、向往这些也是。 一些远古神明,可是伴随着死亡和厄运出现,所具权柄于救世无益,反而个个是毁灭世界的好手。 可祂们依旧香火浓郁,信仰不断。 鱼,由于繁衍能力极强,跟先民们原始而朴素的繁衍崇拜重合,所以也形成了图腾崇拜。 许多后天、先天神灵,都跟鱼、水、江河山川有关。 陈顺安忍不住猜想。 对自己的信徒、福祉者‘善’,可以获得愿念。 那对自己的对手、敌人‘恶’,带来恐惧和死亡,是否也可以获得愿念? “青皮麻……” 陈顺安默念这个名字,眼底掠过一丝担忧。 年近五十岁,水元大帝,害怕暴力。 青皮麻太年轻了,年轻便意味着有无限可能。 而且他过于聪明,审时度势,被阿华和自己如此刁难,居然懂得不露声色,始终伏低做小。 太可怕了。 万一青皮麻有朝一日,真的踩中狗屎运,天命加身,成长起来。 想挨个清算往日仇敌,一雪前耻? 自己这个瘦巴巴只会推车送水的小老头,该如何应对啊? 想到这,陈顺安叹了口气。 刚完成今日的送水任务,他便调转水车回到苇横街。 取了大褂,他也不去茶馆听曲了。 直接回家。 所以,还是把一切潜在的危险,蛰伏的天骄,扼杀在摇篮里吧。 吃罢婉娘的晚饭。 陈顺安如常药浴。 同时取出一瓶唤作‘龙象淬骨丹’的二流丹药。 此丹有气血奔涌,刺激骨髓分泌骨髓之效,乃二流武者常见的辅佐秘药。 乃是陈顺安昨日易容换装,在阪野津渡的鬼市购得。 价格比市场价贵上两成不止,这一瓶就作价10两银子。 但安全,可靠,不用担心泄露身份。 对现阶段的陈顺安来说,能用金钱解决困难、避开风险,都十分值得。 丹药入腹。 一股沛然磅礴的气血,倏然涌动而出,最终凝聚成一粒气血种子,沿着奇经八脉,融入骨骼之中。 浑身骨骼传来‘咔嚓’脆响,骤然散发微光,表面如披玉色。 数息之后,一切都沉寂下去,恢复如常。 据《肉飞仙》记载,二流境界,首先得‘藏血’。 将自身气血藏入骨骼之中,借之温养骨髓。 《肉飞仙》可藏血36次,每藏一次,皆有显著提升。 等36次圆满,便是二流圆满。 只是苦于无良师指导的缘故,陈顺安只知其然,不知所以然。 对‘藏血’之说懵懵懂懂,只能照本宣科。 “习武真烧钱啊……我的银子。” 药力渐消。 感受着又上涨一截的气血,陈顺安既有些喜悦,又十分肉疼。 已是深夜,街上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 大风卷过胡同,摇得檐下铁马叮当乱响。 陈顺安起身擦拭水渍,换了件极为贴身,特殊缝纫,不会引起破风声的劲装。 随即弯腰把床拖到一边,揭起靠里的一片地板。 板底下有条索头,将索子头只一拽,露出一个暗格。 当中藏着不少东西。 以‘鱼鳞扣’加固的绞刑结,圈成一团,血迹斑斑。 刃薄如纸,呈柳叶状的飞刀,共计十二把,雪白如新,看得出来陈顺安保养得极为上心。 除此之外,则还有些瓶瓶罐罐。 陈顺安拿出绞刑结,掀开衣服,将其缠绕于腰胯上。 又取出飞刀,将其分别插于大腿、小腿内侧,双臂、胸前等易于取用的地方。 陈顺安将一切恢复原状,然后坐在床沿上,一言不发,调整内息。 他的双眸,一点一滴的越来越亮,几令虚室生白。 夜,已深。 二更梆子响过,忽有一阵北风掠过,摇得树叶簌簌作响。 乌云吹过,彻底将月光遮蔽。 等云散月明,惨白亮光从门缝中透泻入卧室。 哪里还有陈顺安的身影? 迭甲:架空历史,大家不必对号入座。传道之法也是杜撰经不起推敲,大家切勿模仿…… (本章完) 第14章 以恐惧作愿念 第14章 以恐惧作愿念 阪野津渡的一艘夜蓬船上。 ‘格机,格机……’ 船儿摇晃,水波也晃。 青皮麻现在的火气很大。 有道是‘姑娘的舌头腊汁的肉’,要是换了往日,他必定十分宝贵这口味道。 但今日不知为何,动作不停,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前两天,在银锭街上被阿华棒打、陈顺安居高临下俯视的场景。 屈辱感袭上心头。 “你们等着!我才十九岁!” 青皮麻面露狠厉之色。 “鬼市的阴钱崔,说他卖的这甚劳子‘芙蓉膏火’,乃刚从南海府进货而来的稀罕货。 胜似白蛇盗仙草,赛过老君炉中丹。只需燃之闻香,便如有神助,只需半年,我便能练至三流圆满,不出半年,便可修至二流,无半点后遗症!” 青皮麻似乎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摸了摸后腰的褡裢,心中一片火热。 他们四大锅伙有定期换区的习惯。 即互相交换地盘,一来免得因为厚此薄彼,独占了赚钱的营生,引起其他锅伙眼红、火并。 二来也是人走债消,跑远些,免得往日的仇敌债主找上门来。 所以青皮麻打定主意,等这次换区,一定离苇横街远远地! 随便找个窝棚,往里面一扎! 一年半载后,他就不是青皮麻了。 而是麻爷! 就是他这一分心…… “他大爷的!” 青皮麻骂骂咧咧的拴好裤腰带,弯腰钻出船蓬。 一个青黑精瘦的渔夫,守在蓬外。 此刻见状,立刻满脸赔笑的迎了上来。 “亲亲兄弟,我婆娘伺候得怎么样?” “你婆娘很润,好生养,我过几天还来。” 青皮麻拍了拍渔夫肩膀,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去。 “唉?兄弟,钱钱,你忘了给……” 随着清脆弹响,一枚铜钱滚落在船板之上。 “喏,我可给了哈!别说我不讲规矩!” 渔夫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终化作木然,沉默的弯腰捡拾铜钱。 青皮麻见状,得意上岸,嘴里叼着一截芦苇杆,穿过这片棚户区。 转过墙角。 呼呼!! 有大风吹过,吹起的沙子让青皮麻迷了眼。 “他二大爷的!”青皮麻骂骂咧咧的揉着眼睛。 忽然,一道黑影如蛇吐信,从头顶射来。 绞刑结破空无声,却在触及青皮麻脖颈的刹那骤然收紧。 粗糙而窒息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青皮麻猛地瞪大了眼睛,双手死命扣动绳索,指甲盖都生生抓翻! 然而下一刻,青皮麻便腾空而起,一道掌影印上青皮麻的后脑勺。 青皮麻一声不吭,立即昏死过去。 …… 冰冷。 虚弱。 潮湿。 青皮麻眼皮如有千钧重。 他费劲的睁眼,便见视野逼仄昏暗,自己似乎身处一只…… 麻袋里? “呜呜呜!!!” 青皮麻满脸惊恐,一张嘴却只能发出支支吾吾的闷响。 然后,一张皱纹堆垒,大概五十岁的老脸,从青皮麻的视野边缘处,一点一滴的挤了过来。 然后霸占了青皮麻的全部视线。 陈顺安?! 青皮麻眼瞳一缩,目露骇惧,下意识摸向自己身后。 刺痛和虚弱再次袭来。 青皮麻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光溜溜的,衣裳、物品、褡裢都扒了个尽。 双手双腿,都被割断了筋腱,深可见骨。 却又点住隐白、孔最、合谷等止血大穴。 让他不至于太快失血而亡。 “麻爷,您是不是想报复陈某?” 陈顺安弯腰探首,凝视着麻袋里的青皮麻,轻轻说道。 这才几日不见,青皮麻的气血强度,居然暴涨一大截! 唯有缕缕奇异诡谲的异香,从青皮麻血肉里、骨头缝中传来。 是刚才那个东西? 陈顺安想到从青皮麻褡裢中,翻找出的用锡盒盛装的黑色黏膏。 “唔唔唔……” 青皮麻疯狂摇头,他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起来。 “想也不行。” 陈顺安摇了摇头,取出一个锡盒道, “这是何物?从哪来的?” 青皮麻赶紧口齿不清的回道, “龟市……硬……全崔……呼呼……” 鬼市阴钱崔。 芙蓉膏火? 陈顺安恍然,他知道这号人物。 就一卖打胎药和各种来路不明,药效不明丹药的。 身手不错,二流境界。 以前的陈顺安见了他,还得客客气气叫一声崔爷。 而芙蓉膏火这个名字,没由来的让陈顺安想起上辈子,最令他深恶痛绝的某种东西。 陈顺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手腕一翻,森白飞刀刺破黑夜,轻点青皮麻胸膛之上。 宛若泼墨作画,渐染半边殷红。 “唔唔唔!!!” 钻心剧痛如潮水,吞没他的理智。 大颗大颗泪水自青皮麻眼角滑落,他看着陈顺安那古井无波的双眸,心底涌出巨大的恐惧来。 就为了一场口角之争,他居然要杀我?! 这是什么杀人狂魔?! 而且,为什么不问我的家产、金银藏在哪里? 我还可以有藏宝图、神兵利器、残缺神功的! 只要您陈爷开金口,一切都好商量! 【愿念+1】 陈顺安眼前一亮,再次落刀。 【愿念+1】 止血,换块好肉继续。 【愿念+1】 青皮麻昏厥。 泼冷水唤醒。 再割肉。 【愿念+1】 再止血。 【愿念+1】 … 到了最后,青皮麻双目涣散,口鼻流血,就一口气吊着,好似被玩坏了的模样。 “没有愿念了……” 陈顺安有些遗憾的起身。 【愿念:40—>51】 跟陈顺安猜想的不差,恐惧,也是信仰。 只是需要彻底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在对方心神中烙印自己如神魔的印象。 虽然乃涸泽而渔,难以持久。 但区区青皮麻一人,临死前所能提供的愿念,便比陈顺安一日奔波送水还多…… 怪不得邪门功法,引得这么多人铤而走险。 而且按理说,这种强求而来的恐惧愿念,应当极为驳杂不纯。 甚至会导致香火有毒,影响所祭神祇的神力和理智。 但陈顺安并未察觉到丝毫异样。 一切的荼毒和干扰,都被他的水元大帝神格,无情碾压。 “豢养仇敌,囚禁地牢,每日折磨,传播恐惧,似乎也是收割香火的捷径……” 陈顺安心底没来由的冒起这个念头,继而快速被他压下。 他眸光如水,手起刀落,精准穿透青皮麻的心脏。 再多次补刀,确定青皮麻死得不能再死。 陈顺安这才系紧麻袋,抹除留于原地的一切痕迹,脚步轻点,朝津渡无人的水边而去。 扑通! 麻袋被系着的大石,无情拽入江中。 潮湿江风吹在陈顺安的脸上,凉飕飕的。 这里乃三岔河,是三条支流汇聚之所,不知有多少旋涡暗流。 从古至今也不知沉了多少尸体。 他深深看了眼涟漪消失的水面,毫不犹豫,体迅飞凫,几个纵身,便消失于黑夜中。 丝毫看不出杀人后的胆怯和惶恐。 毕竟杀人而已,何需忧虑太多。 又非第一次了。 …… 翻墙而入,脱衣净身,将绞刑结和飞刀重新藏回暗格之中。 陈顺安将所得的褡裢和些许杂物,放在桌前,心中却激动未消,整个人显得十分兴奋。 自然不是因为杀人。 而是陈顺安彻底觉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 炒豆胡同距阪野津渡有四十里路,地形复杂,有闹市街头、有窑场厂棚、也有郊外乡道。 这一去一回,至少也是八十里路。 更兼打探青皮麻的踪影、蹲守、出手活捉…… 而他拢共也不过了半个时辰。 要是以前的陈顺安,是万万做不到这步! 不仅仅是暴涨的气血。 更是因为【神相·庆忌】,有人行甲马之能,赋予了陈顺安远超同境武夫的机动性! 《肉飞仙》跟庆忌结合,爆发出陈顺安难以想象的身法! 陈顺安深呼吸几口气,压下心绪,气血收敛归一,这才看向桌上所得。 有1两碎银和几个铜板,一把打开某种钱匣子的钥匙和些许不起眼的杂物。 而除此之外,便是那装有芙蓉膏火的锡盒。 锡盒制作精良,上系大红纸条,还盖着戳记—— 南海十二行膏火庙制 很明显,这玩意儿原产南海府,甚至已是批量炮制。 打开锡盒。 盒内有八个空缺,却只装了七枚。 想来是青皮麻已经吸食一枚。 “嗯?!” 异香弥漫而出,哪怕陈顺安早已有所警觉,屏息以待。 但那异香,从陈顺安的毛孔穴窍钻了进去。 陈顺安意识恍惚。 陈顺安似乎看到自己那五位媳妇,姿态各异,神情不同,搔首弄姿,随他采撷。 “唔……舒坦……不,不对!!” 陈顺安猛地惊醒过来。 ‘啪嗒’一声,锡盒猛地闭拢。 陈顺安起身后退,远离锡盒。 他大口喘气,气血流转,丹田气如长鲸喷涌,将体内残留的膏火香气排除干净。 (本章完) 第15章 哥咧饶了妹儿 第15章 哥咧饶了妹儿 嗖! 嗖! 嗖! 院中,陈顺安踩桩飞身。 百里奔杀一夜,他毫无疲倦,反而在膏火暗香的影响下,显得精神奕奕,好似打了鸡血似的。 身如垂柳轻摇,气血以一种不正常的流速,哗啦啦流淌过经脉之中。 身体深处,龙象淬骨丹残留的药效被彻底榨干。 忽然, 陈顺安动作一滞,体内噼里啪啦骨鸣如雷,共计一百零七声响。 又是一粒气血种子藏入骨髓深处。 数息后, 等陈顺安再次恢复,他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如有神助,自然而然施展出《肉飞仙》第二招打法。 脚弓上跷,如蝎子吊尾,接连两声火燎燎的脆响,空气都炸出涟漪来! 小跷腿! 专攻对方小腿后侧正中的承山穴! 一旦击中,双腿痉挛,肾腰如针扎! 陈顺安大喜过望。 然而还不待陈顺安过多思考。 下一刻,奇特亢奋抽然消失。 他顿时脚下一软! “我踏马!!” 陈顺安直接没稳住,从梅桩上跪了下来。 这场景,有些眼熟。 片刻后。 陈顺安一脸疲惫,双目空洞,左手扶墙,右手按腰,缓缓回到卧室。 他有种身体透支,精神空虚之感。 “不对!” 他猛地反应过来,目露惊恐之色,双臂涌起几分力道,把床挪开,直接把锡盒锁进暗室里。 太诡异了! 烧食期间,生龙活虎,念头通达,哪怕是庸才也能一跃成为习武天骄。 一次修持,胜过平日十次! 但一旦停止烧食,便会茶不思饭不想,陈顺安隐隐感到些许不安。 刚刚受刺激,他的气血传来些许异样。 几乎无需陈顺安自己控制,《肉飞仙》便自动运转。 似乎,《肉飞仙》有自己的生命般。 邪性! “打死我都不能碰!” 陈顺安咬牙。 而且,陈顺安也没必要去碰! 躺在床上,太阳穴阵阵刺痛。 不知过了多久,陈顺安才浅浅睡去。 一夜辗转,噩梦不断。 …… “哥咧?哥?” “哥,你醒醒!” “哥咧,你咋了,别吓我……” 耳边传来凄凄切切的声音,忽近忽远,飘渺不定。 陈顺安缓缓睁眼,只见天光大亮,恍得人睁不开眼。 陈顺安的声音有些沙哑, “婉娘?什么时辰了?” 婉娘见陈顺安转醒,这才松了口气,一手撑着床沿,身儿如柳前倾,探出另一只手摸向陈顺安的额头。 “还好还好,并未发烧。哥你昨晚熬夜了?” 婉娘目光奇异的看了陈顺安一眼。 洗衣皂角的清淡草木香传来。 陈顺安入目是一片香艳鼓胀的蒲团儿。 真是庸俗不堪! 陈顺安本想这么训斥婉娘的。 但实在是太大了。 陈顺安有些神情恍惚的站了起来,衣衫不整。 婉娘眼尖,视线下移,触目惊心。 “啊!!” 尖叫声传来,吓得婉娘迈腿就往屋外逃。 一夜噩梦,让陈顺安意识还有些模糊。 此刻看着仓皇而逃的婉娘,他下意识一把抓住婉娘的手。 谁知道婉娘此时毫无往日的慷慨和豪气,脸色一片煞白,宛若被擒住的小白兔。 当即跪在陈顺安面前,对他作揖磕头,乞求道, “哥咧,你甭拿那个东西吓我了! 章姐,章姐就是被你那东西毒死的,我给你端水递茶、洗脚做饭、做牛做马都不说个怨字,但……我还不想死!春红不能没我呀!” 【愿念+1】 【愿念+1】 … 接二连三的文字跳上眼前。 陈顺安猛地一激灵,整个人清醒过来。 果然,生歹直崇拜,也能带来信仰。 但此时的陈顺安,却有些意兴阑珊。 他都快忘了自己那谣传带着剧毒了。 自从到了京师,这个秘密只有章氏知道。 想来,是章氏悄悄告诉了婉娘。 最开始,陈顺安是坚信自己没问题的。 他曾悄悄观察偷看过别的男人,都大差不差。 可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五房媳妇都莫名其妙的撒手离去…… 陈顺安有些怀疑自己。 他那家伙,莫非真有毒不成? 陈顺安松开手,有些疲惫的坐下,喉咙干涩的几乎快冒火。 他将昨夜剩下的凉茶一饮而尽。这才挥挥手道, “婉娘你出去吧,我缓缓。” 婉娘耷拉着脑袋,不敢去看陈顺安。 畏畏缩缩的退出卧房,刚迈过门槛,她整个人紧缩的手脚立即就伸展起来,一溜烟跑进厨房。 “我没病。” 坐在凳子上,陈顺安双眼开阖,目露一丝精光。 “或许,是我的四柱八字,命格有异。” 长白圣朝,无论达官贵人,还是穷苦百姓,都极为‘迷信’。 家家户户必备黄历,每日出门都会看看今日吉凶。 这对于一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来说,是极为不可思议的。 “或许,等我接触到修仙者,或者草箓圆满,晋升九品神职,便会知晓其中隐秘。” 陈顺安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暂时将此事放于心底。 此乃远虑。 陈顺安转而思虑起昨日的芙蓉膏火。 不用多想,芙蓉膏火一旦扩散流通于世面,会对圣朝的格局造成巨大影响。 陈顺安光是稍稍设想,便似乎看到许多武者铤而走险,以武犯禁,治安崩坏,家破人亡的场景。 而且, 通州武清县,距离南海府何止千里? 想将芙蓉膏火运送至此,且避开圣朝的重重检查,只能走水路,借大运河而来。 光靠鬼市的阴钱崔,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点。 武清县乃是京师,定然有一股势力,在背后默默促成此事。 “漕帮、碓房、阪野津渡的四大锅伙、柴帮鱼市?还是……咱水窝子?” 陈顺安嘬了口牙子。 毕竟水窝子也是京师一霸,手脚并不干净。 武清县的东家们、北运河分会的辘轳头,乃至大都水商总会那些白山人,为了牟取暴利,指不定做出啥事。 只可惜,陈顺安地位太低,难以接触过多隐秘和真相。 “乾宁使团访圣、走私芙蓉膏火、水窝子接二连三的坠井,这些事似乎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想到这,陈顺安有些无奈。 他就想老老实实成神,送送福水,为什么要苦苦相逼? 好在这些事,本质上并不是奔他而来,只是不慎殃及池鱼罢了。 “二流还远远不够,香火!更多的香火!庆忌的升级、草箓的升格……” 陈顺安心中泛起几分紧迫感。 …… 阪野津渡乃漕运重地,大运河枢纽,自然繁华热闹得紧,甚至有天子脚下第一津渡之称。 津渡码头外的街上,星罗密布着上百家大商号。 有经营绸缎、洋布的“八大祥”,也有百年药店长春堂、皮货庄、帽庄、书局…… 皆是亮堂堂的大院子,鳞次栉比,迎来送往。 而就在一街之隔,临江而建的窝棚区里,却是脏乱不堪,乌烟瘴气,到处是聚赌、窝娼、黑拳、斗蝈蝈…… 隔三差五就能在街上看到无名倒卧,死相凄惨。 而来往路人神色冷漠,显然早已习惯。 “怪了,青皮麻这两天去哪儿了?” “马上就到抽签换区的时辰了,咋还没出面?” 当日跟青皮麻一起收清洁费的那两个混混,斜斜站在宝局对面,各杵拐杖,嘀咕两声。 不过每次换区的时候,他们这些锅伙都有‘搬家’,或销账,或转移往日所藏钱财的习惯。 毕竟锅伙们虽然名义上都吃一锅饭、睡一间屋,穿一套衣服。 但做兄弟,在心中,有钱永远分不公。 大家该藏藏,该,私下一点也不含糊。 所以两人皆以为青皮麻估计又去找船娼快活了。 但随着时间流逝。 窝棚区上,有锅伙敲着锣鼓,沿街快走,吆喝着弟兄们集合抽签。 直到这时,两人猛地站了起来,对视一眼,心底齐齐冒出一个念头。 不好,出事了! 青皮麻凶多吉少。 “快,你去通报三叉大将!” “好好,那你去集合点告知兄弟们一声!” 两人互相说了声,赶紧背对背离开。 而在走到街的尽头,两人脚步又猛地一转,运拐如飞,穿街过巷,就连瘸掉的那只腿都在用力。 似乎是在跟某人赛跑般。 然后, 两人就前后脚的功夫,齐齐到了一堵破败青墙的狗洞前。 两人喘着粗气,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一丝卑鄙的笑容。 两人通力合作,一人掀开狗洞外的砖瓦,一人将身子钻入狗洞中。 不消片刻,便扒拉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铜盒子。 上挂铁锁。 “哈哈哈哈……青皮麻果然把私房钱藏在这里!之前那个倒霉鬼,也把钱也藏这儿的,都不知道换个样!” 一人窃喜连连。 一人则操起脚边的砖块,运劲使力,便将铁锁砸了个稀烂。 铜盒子应声打开。 两人却傻眼了。 里面连一粒碎银子都无,就几百枚铜板,还有青皮麻所练的《狗拳》拳谱。 不是,青皮麻的钱呢? 都拿去嫖了? 不可能,青皮麻只喜欢白嫖的!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颓然。 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两人分了脏,赶紧又封了狗洞。 刚走没几步,便见一人高马大的汉子,直接将路口堵住,腮边微露些赤须,又在上嘴唇交合,就似个鱼叉。 大汉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两位兄弟在这干甚?还得让我来请你们集合?” 三叉大将?! 此人便是宋寨主的麾下大将之一! 两人心底一突,然后快走几步,干脆利落的将赃款都递了出去。 三叉大将看了看,摇头道, “不够。我可不信青皮麻,他就剩这点钱。” 两人面露苦色,对视一眼,这才悻悻的又掏出几两银子来。 “哈哈哈……好兄弟好兄弟,有钱大家一起分,有婆娘大家一起上!这才是咱们西县锅伙的人!” 三叉大将满意接过钱财,热络亲切的搂搂两人肩膀,这才大笑离去。 至于青皮麻到底死没死,尸体在哪里,凶手是谁。 在场几人都没在意。 这年头,死人太正常不过了。 而且以青皮麻那自作聪明的性子,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这两个混混,倒是想到了前两日发生在银锭街的事。 华仔、陈顺安…… 但两人一声不吭,压根不欲多说。 三叉大将感受着怀里沉甸甸的重量,心中暗想, “鬼市的阴钱崔,说他那里到了批尖儿货,药效非凡,就是贵了点。也不知钱够不够……” 见三叉大将离去。 两个混混是敢怒不敢言,只能低声交谈着。 “该再拉个人入伙。” “嗯,还是按青皮麻的模子找……但这次,一旦发现对方失踪,就开始分赃!” 两人齐齐暗下决心,决定优化流程。 (本章完) 第16章 动手不动嘴 第16章 动手不动嘴 几日后。 太阳照常从东边升起。 无风无浪。 似乎世上从没有青皮麻这个人存在过,更没任何人追究。 陈顺安放下筷子,挎上水囊和烟杆,神色如常的出门上值。 婉娘拿着扫帚已经扫了三四遍院子,石板都发光了,还在假装忙得没工夫搭理陈顺安。 默默低头不说话,却连自己的脚尖都看不见。 两人之中弥漫着一种古怪而疏离的气息。 刚走出门,陈顺安顿住脚步,目露犹豫之色。 【愿念:75】 这几日的愿念收益,不温不火。 主要是上一次的浊水,不少福祉者还未耗尽,也无需陈顺安登门送水。 这也导致,虽然距离100点愿念,转化一缕香火看似不远,却始终慢吞吞的,让陈顺安劳心刮肠。 所以,陈顺安愈发珍惜每一点愿念的来源。 婉娘,便是其一。 而且那日婉娘对自己的生歹直崇拜,足足有3点愿念之多! 甚至比马秀才的感激之情,还要浓烈! 可是…… 陈顺安是个体面人,大家都如此评价。 陈顺安长吐一口气,犹豫渐退,目露坚定之色。 陈某年纪大了,本就不好女色。 如今不过是牺牲自己的色相。 一切,都是为了神道。 大不了,委婉一点,只是吓吓婉娘。 想到这,陈顺安转身回屋,关门落闸。 “哥咧,你要作甚?” “啊!!!不要不要!!” 短暂而急促的惊慌声传出。 【愿念+2】 院门被猛地推开。 陈顺安目光平静,但运腿如风,好似偷腥的猫,急急匆匆小跑离去。 院中,婉娘耳根鲜红欲滴,胸脯剧烈起伏,看着陈顺安的背影,目光极为复杂。 挣扎、后怕、怯懦、娇羞……还有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院墙角落里,有蕙兰静悄悄的绽开着,叶子滴着露珠儿,馥香浓郁。 如蜜似饯,将院子里残留的古怪、疏离气息冲淡。 婉娘伫立原地,良久之后,忽然展颜轻笑。 她转身进屋,便动作轻快的清洗起碗筷来。 …… “前面好像出事了?” 风风火火出了拐角胡同,陈顺安这才放慢脚步。 结果刚走没多远,便见前面路口两边,是挤满了左右街坊,人挨人人挤人,密密匝匝、摩肩接踵。 似乎在看什么热闹。 而看热闹的众人也不堵路,相反还颇为默契的把主干道让出来,就立于街道两边。 陈顺安脚步一转,挤进一个面摊里,踮着脚尖朝前面打量,也看着乐子。 前面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但好像是有人在当街火并,持枪弄棒,怒骂斥责。 拳掌劲风如奔雷滚滚,口中啸叫似战鼓狂擂。 见此,陈顺安目露好奇之色,朝面摊摊主打探消息。 “老板,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狂徒竟然当街火并,真不要命了?” 面摊老板嘿嘿一笑,道, “还能是谁?狗咬狗,井窝子和碓房两群人呗!” “听说是苇横街的水三儿跟万隆碓房的人,在路上互相瞪了眼,就擦出火了!一路从苇横街砍到咱们长平巷,我听说苇横街的井棚都被万隆碓房给拆了!” “什么?!” 陈顺安惊叫一声,顿时就急了。 “我井棚没了?!” …… 呼! 集市上似有燥风起,到处都是打翻的摊位。 路中间的瓜车后,阿华柱棒而立,手有淤青,双目怒瞪如铜铃,死死盯着对面万隆碓房的人。 他的身后,簇拥着五六名水三儿,大多有伤在身,严重的甚至胳膊都断了。 阿华冷声道:“庄坤,你欺人太甚!拆我井棚,伤我兄长,这事不可能算了!” 今日两方斗殴的理由,已经不可考。 或者说理由压根就不重要,阵营之分,利益之争, 导致井窝子、碓房两方,隔三差五就会爆发一场小规模的火并。 就想对方死。 就连步军统领衙门都习以为常,不欲多管,只要不搞出人命…… 至少别被发现。 这次, 万隆碓房虽然趁着砂砾井换岗的空隙,把井棚给拆了。 但势单力薄的水三儿们,还是将其击退。 甚至…… 一辆瓜车对面,那唤作庄坤的中年男子听了,眼睛都红了,指着地上挣扎叫唤的几道身影,气急败坏道, “我欺人太甚?!你的人只是胳膊断了,我的人可是命根子没了! 刚才是谁出的下三滥阴招,哪有人打架专奔谷道和下半身去的!!” 面对庄坤的歇斯底里,阿华不动声色扭动脖颈,侧脸看向身边之人。 “刘哥?是你?” 刘刀疤神色不变,道:“事出紧急,哪顾得这么多?打架斗狠,无所不用其极,阿华你得谨记。” “受教了。” 阿华深以为然的点头。 而跟阿华搭档巡夜的那位二流武夫孙晓,气息浮杂,脸色发白,整个人散发着浓浓的血腥气。 刚才他与庄坤搏杀,占了下风。 此刻孙晓也多看了刘刀疤一眼,心底奇怪。 刘刀疤的路数,之前不是大开大合吗? 怎么数日骤变?竟如此阴柔刁钻…… 庄坤冷声道:“废话少说,就一句话,拿五十两银子出来!今天的事就算了……否则,就让你们赵东家亲自来领人吧!” “领你大爷!!” 厉喝传来,忽见一名水夫跳将出来,双掌翻动如铁牛犁地,脚下疾步快走,便将碓房的人打翻。 宛若一根铁钎狠狠凿了进去! 却是万隆碓房凭着人多势众,已经偷偷变幻方位,将砂砾井的人包成饺子。 必须撕裂个豁口,杀出重围! 其余万隆碓房的人见状,目露凶光,纷纷扑来,要堵住缺口。 阿华怒吼一声,双腿一屈,脚掌擎地,身形如灵雀般纵身而来,只是一棒扫出,劲道狂涌,便将挡路两人震飞。 刘刀疤等水夫们见状,也激发血勇之气,赶紧跟上。 “哼!冥顽不明,找死!” 庄坤见状脸颊抽动,一声啸叫,背后脊柱弓起,浑身大筋紧绷,气血狂涌,猛地掸腿、震拳! 嗡! 嗡! 嗡! 骨鸣如注,妙音震耳,好似有锣鼓在众人耳边霹雳炸响。 几乎所有人都身形一顿,神色恍惚,目光涣散,更有甚至从耳膜中流出鲜血来! 淬骨如玉,骨鸣雷音,亦可伤人!! 而还不待庄坤进一步动作,忽觉脑后拳风袭来,他本弓起的身躯瞬间恢复如常,转身招架。 骨鸣声被打断,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还心有余悸。 便见是孙晓勉强调动体内气血,汇于双掌之中,拦下庄坤。 他面露苦色,外溢的血腥气更浓几分,连十根手指都带上淤青。 “区区手下败将,也敢拦我?!” 庄坤面露狞笑,鄙夷的看着孙晓,双臂齐探,如大锤沛然落下。 庄坤似乎已经看到孙晓被他砸得口喷鲜血,气息奄奄的模样。 忽然, 庄坤只觉身上酥酥麻麻的,双腿发软。 鼻血滴答,转瞬间便打湿了胸前衣襟。 毒? 我什么时候中毒了? 庄坤猛地神色大变,收手抽身,大步后退,迅速跟孙晓拉开距离。 “你是蛛毒手孙晓?!” 孙晓肤色死白,轻轻咳嗽两声,眯着眼笑道, “庄兄好眼力,总算认出我了。” 说着,孙晓浑身毛孔紧缩,那浓郁的血腥气也消失不见。 气血平静,手上淤青也恢复正常血色。 见此,庄坤哪里不懂这孙晓是以血腥气为毒引,炼毒入手,只需与人搏斗接触,便可无声无息让对方中毒! 妈的,这群水三儿就没好人! 怪不得我碓房屡次吃瘪,好人怎么斗得赢坏种?! 庄坤脸色阴晴不定,猛地一招手。 便见不远处有两个万隆碓房的人,将一名穿着短打,脸色白白净净的年轻人给拖了出来。 庄坤冷声道:“断他一只手!” 咔嚓! 一声脆响,那年轻人的右臂软绵绵的耷拉下来。 年轻人也是个硬汉子,一声不吭,咬紧牙关,任由豆大的汗珠从颊边滚落。 这年轻人本是负责绞水的双胞胎之一,不受推车送水之苦,之前两方火并跑慢一步,被万隆碓房给抓住了。 庄坤心中泛起大仇得报的快感。 老的水三儿斗不赢,这群嫩点青钩子水夫,还不能拿捏拿捏了? “小泽!” 阿华见到小泽的惨状,当时就急了,气血上脑,破口大骂, “庄坤你这小丫头养的,驴日下的……” 阿华的骂声刚出口。 孙晓、刘刀疤等人脸色骤变,疾声道:“不能骂!” 而庄坤嘴角上扬,眼中掠出一丝阴谋得逞般的冷笑。 也就是这时。 “哎呦!” “谁踩我头?!” “他大爷的,还踩?!” “啥东西从我头顶上飞过去了?!” 一阵喧闹声传来。 近处围观的路人、本抄家伙械斗的碓房、井窝子两帮人,只觉脑袋一沉,一道残影如电掠过。 而阿华还没反应过来,一只精铁也似的手便捂住了他的嘴。 便见陈顺安长身立于阿华身侧,表情肃然。 “不能骂!只能打,往死里打!” 说着,陈顺安夺过阿华手中的虎头棒,将一只明晃晃的手臂儿长短的尖刀递了过去。 自白山人入关以来,为巩固江山社稷,便大肆拉拢前朝士大夫和舜人豪门,或联姻、或入赘。 白山人的血脉快速在舜人中扩散。 到了现在,京畿诸地,莫说是宗室子弟,便是街上卖炊饼的,往祖上历数九代,说不定都能跟白山人扯上关系。 为了避免折辱白山人乃至圣上爷。 圣朝律令——凡有宿怨者,许于街衢相搏,以力决胜。然口舌相詈,辱及先人者,鞭一百,决不轻贷。若旁人有助者,同罪并罚,以儆效尤。 简而言之,搏杀可以,辱骂不行! 而阿华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陈顺安,表情愕然。 陈叔? 这轻功,这身法…… 近身咫尺,我竟无丝毫察觉?! (本章完) 第17章 微末寸进,亦可刮目相待 第17章 微末寸进,亦可刮目相待 “愣着干嘛!拿刀,往腰子捅啊!” 陈顺安一脚踹在阿华身上,跨步纵身,飞掠而出。 他心脏泵跳如鼓,气血暴起,浑身劲道似乎都朝双脚涌泉穴灌去。 那根委中大筋,更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韧性! 嗖! 陈顺安出现在碓房众人最后,扣住小泽的那两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腕上一麻,钢刀当啷坠地。 “走!” 一声低喝,陈顺安抓住小泽的胳膊,运腿如风,便欲撤退。 “往哪里走?!” 狮吼般的炸响传来。 庄坤宛若下山猛虎,脸上虬髯根根立起,带着山呼海啸般的劲道撞了过来! 只是庄坤脸色暗青,强憋一口气,很明显是强撑体内毒素。 而孙晓捂着胸膛,嘴溢鲜血,退身路边,本就苍白的脸色跟死人一般。 很明显,作为用毒高手的孙晓,阴人擅长,要其跟庄坤这样的横炼莽夫硬碰硬,属实勉强了些。 庄坤面色狰狞:“轻功?我最喜欢,把你们这样练轻功的腿打断……” 面对庄坤的骇人气势,陈顺安怔在原地,忽然笑道, “林教头。” “哈哈……” 庄坤心中戏谑。 兵不厌诈,此等手段,骗骗小孩就行了,还敢诓骗我?! 然后庄坤只觉肩膀刺痛,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道擒来,便天旋地转,整个人离地开来。 轰隆!! 街上升起尘烟,庄坤横飞倒射,宛若一副挂画重重摔在墙上,数息之后才缓缓滑落。 庄坤口吐血沫,神情惨淡,愣愣看着那道长相丑陋,三角脑袋蛤蟆眼的身影。 “大成猿,林守拙。” 话落,庄坤眼睛一翻,果断昏死过去。 …… “什么猪狗不如的废物!” 冰冷声音传来。 林教头双臂垂落,肩膀不动,只是扭动脖颈,缓缓侧头看向碓房众人。 这一幕落在碓房众人眼前,宛若一只翻江巨猿睁开了猩红的双眸,惊得纷纷变了脸色。 大成猿,林守拙! 拳风悍猛,不动则已,一动便如天雷勾动地火,凶狠异常! 当年赵东家还未在苇横街一带站稳跟脚,便是林守拙一人两拳,锤杀两位玉树圆满的高手,却全身而退,彻底打出了威风! 人的名树的影。 此时就连林教头那粗鄙丑陋的五官,在众人眼中也多了几分宛若上古凶神的异相。 万隆碓房的人没有犹豫,纷纷丢了兵器,掏空身上衣兜,把所带钱财金银全部留下。 这才灰溜溜的将庄坤架起,很快便消失不见。 败者留财,也是碓房和水窝子争斗多年的规矩之一。 碓房败走,然而砂砾井众人却无丝毫喜色。 林教头转过头,看向众人,目露冷色。 “你们便是猪狗般的废物。” 阿华低着头。 孙晓脸上苦色更浓几分。 刘刀疤默然不语。 其余水三儿也如泥塑伫立原地。 被人打上井窝子,棚都拆了,最终还靠陈顺安救人、林教头援手。 众人心中自然十分懊恼。 虽然,有种种不利原因。 林教头看过众人,这才转过身,看向陈顺安。 林教头嘴角努力上扬,露出几分难看的笑意,道, “你的伤好了?而且……” 林教头目光带有几分惊疑之色,打量着陈顺安的双腿。 武者一旦到了合玉树之境,气血内敛,滋养骨节。 所以在不全力以赴拼杀前,除非是亲自上手,摸骨量气,否则只能大概估出对方实力范围。 林教头不仅觉得陈顺安气息绵长,毫无病态。 而且刚才暴露出的速度,相较于三流武夫来说,未免太快了些? 陈顺安点头道, “还得感谢林教头的‘金箔牛黄丸’,陈某已无大碍。而且因祸得福,于《肉飞仙》又有新的领悟……” 林教头恍然。 金箔牛黄丸能发挥多少用处,他自然心知肚明。 不过《肉飞仙》乃是章家的家传武学,放在通州城也算是上乘武功,丝毫不逊色他的《大成拳》。 体迅飞凫,神异无穷,也是自然。 所以林教头也只当陈顺安是大难不死,有所荫福。 而陈顺安本就是三流圆满之境,再有所领悟,只能是…… 想到这,林教头对陈顺安的语气都放缓了些, “不错。再加把劲儿,或许我们砂砾井,又得多一位二流武夫。” 猪狗不如的碓房。 猪狗般的阿华等人。 现在的陈顺安,在林教头眼中,囫囵算个人了? 陈顺安嘴角抽搐,拱了拱手。 说罢,林教头看也不看旁人,脚步轻点,便快速离去。 “陈爷,谢了。” 敬畏的看着林教头离去,小泽扶着自己的右臂,面露感激之色。 “小事,都是兄弟。” 陈顺安摇摇头。 等林教头走远了,阿华、孙晓、刘刀疤等人才围了上来。 众人神色各异。 “行了,收拾一下,快去上值吧。” 陈顺安挥了挥手,驱散众人。 …… 一场闹剧戛然而止。 街上看戏的乡亲街坊们也大饱眼福,连喝了几碗豆汁。 至于摊位、瓜车被毁的苦主,也并不担心。 这些都会由万隆碓房负责赔偿。 此次火并,砂砾井一共缴获七把兵器,虽然基本都是质地粗糙的下等短兵器,如斧镰、短剑、铁棒之流。 但无论是卖于铁匠铺,回炉重铸,还是流向鬼市,拢共也能赚回三十多两银子。 若是再加上其余所得,万隆碓房拢共赔偿有53两2钱! 再抛开修缮井棚、受伤兄弟的医药费后,还剩40两。 林教头有一锤定音的大功,直接分了一半。 陈顺安解救小泽,且连林教头对其都高看一眼,分了5两银子,比陈顺安一月工钱都多! 至于阿华、刘刀疤等人,则各自分了2、3两银子不等。 “我暴露的轻功身法,只有三成不到。即便如此,已经让不善身法的庄坤难以反应,林教头也高看一眼。” “若是再迭加【庆忌·人行甲马】……” 天色大明,井水哗啦。 今早的事,已经传遍整个砂砾井水夫之中。 不提旁人义愤填膺,个个都想操着家伙去把万隆碓房给推平。 陈顺安一边装车舀水,一边估计自身实力。 他忽然意识到,【庆忌·人行甲马】这一神术,他哪怕已经尽量高估其威能,但似乎还是保守了。 草头神,也是神呐! 而还只是【人行甲马】,只需神力继续投入,便能将之升级为【云行甲马】、【神行甲马】…… 五十岁老登,亦未来可期! “陈老哥。” 忐忑声音传来。 一眉浓眼大的壮汉走了上来,表情复杂。 “恭喜陈哥一扫沉疴。” 陈顺安看着来人,笑道:“福生呐,多谢吉言。” 福生勉强笑笑,递过一个小纸包。 “前些时日,陈老哥你卧病在床,我恰好回家省亲去了……这是一份壮血散,还望陈老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莫跟我福生一般见识。” 说着,福生似乎怕陈顺安担忧什么,又连忙说道, “我家那婆娘最近闹脾气,非得要我中午也回去陪她……所以我以后就不去二荤铺吃饭了。” 壮血散是内服药粉,可增强气血,还算不错,即便对二流武夫也有一定效果。 看得出来,福生是下了血本。 陈顺安接过壮血散,道:“都是自家兄弟,福生你言重了。床头吵架床尾和,弟妹跟着你不容易,可不能不懂珍惜呐……” 陈顺安的话意有所指。 见陈顺安接下赔礼,福生这才松了口气。 他又跟陈顺安寒暄几句,便主动告辞,跑去送水。 “陈哥,他们都传你悄咪咪突破,合玉树披宝衣,成为二流武者了?不会是真的吧?” 三德子贼眉鼠眼的溜了过来,表情浮夸。 “谣言!” 陈顺安没好气的盯了三德子一眼,道:“是你在传吧?陈某我伤刚好,你少添油加醋,我还想安稳多活几年呢!” “嘿嘿……”三德子笑了笑,道:“兄弟我不是怕您老大器晚成,一飞冲天,不带兄弟我吗?” 陈顺安和三德子在这边说着。 井棚下面,阿华正站在一口木柜旁边,赤膊袒身,露出大片淤青暗红。 几个年轻水夫用手指蘸取小罐里的药膏,为阿华涂抹、揉捏。 “嘶嘶……” 好似又被人用钉子扎中,阿华痛得五官扭曲,一眨眼的时间前心后背都湿透了。 几个年轻水夫看着被所有人围在中间的陈顺安,恭维、客套、讨好…… 有人酸溜溜的说道:“老陈这一把年纪,都占了快十年的坑位了,我本以为有希望朝上面挪挪位置,没想到他宝刀未老……” “闭嘴!” 不知为何,阿华听到这句话脸色阴沉无比。 他猛地转身,眼角吊着,眼中寒芒迸射, “陈爷往日里待我们不薄,尔等岂敢如此狼心狗肺?这些话,以后不准说!” “是是是,华哥你教训的是。” “哈哈哈,哥几个开玩笑呢,阿华你别当真。” 几人虽然心底诧异阿华为何如此认真,但也不好驳了阿华的面子,只能讪讪一笑。 …… 水车相继装满。 一众水夫没有误了营生,收拾整齐,准备妥当后,纷纷推车离去。 陈顺安这才松了口气,从人群中挣脱出来。 藏拙不是露蠢。 再小的实力变化,也会迎来态度和地位的提升。 陈顺安自然知道该适当暴露实力,来赢取更大的利益和地位。 此时便是印证。 只是刘刀疤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怪,还朝陈顺安的胯下多看了一眼。 陈顺安觉得下面凉凉的。 陈顺安自然知道刘刀疤的意思。 但此事不过是习武变强途中,微不足道的代价罢了。 只不过有的人可以选,有的人没法选。 陈顺安正准备离去。 这个时候李掌柜走了过来,拍了拍陈顺安的肩膀,突然笑眯眯的说道, “老陈啊,听说你最近送福水,每担只取一文?” 李掌柜状若自然,但一句话便击中要害。 陈顺安心底一紧。 (本章完) 第18章 解惑 第18章 解惑 “回李掌柜的话,陈某今年命犯太岁……” 陈顺安又将送福水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声音有条不紊,逻辑清晰。 陈顺安早就预料到此事会被井上发现。 甚至他并未交代马秀才、小孔子等人要保守秘密。 毕竟此事,是瞒不住的。 陈顺安早晚会扩大‘规模’,收割更多的愿念甚至香火。 堵不如疏,自然该早些铺垫。 李掌柜闻言,恍然点头,但眸中神采未变。 显然他早就得知其中根节,只不过是想听听陈顺安怎么说。 “这也无妨,只是小事。只是老陈头你也是井上的老人了,自然知道……万万不可误了东家的大事!” 东家还能有什么大事? 无非就是卖水钱不能少呗。 陈顺安点头:“此事陈某省得,多谢李掌柜提点。” 见李掌柜又坐回棚下的榆木桌后,陈顺安目光闪烁,突然上前一步。 “李掌柜,在下想倚老卖怜,斗胆要一户大主顾的送水差事。” “哦?哪户主顾?” “天桥下面,金蛇黎家!” 声音一出,巷子骤然安静下去。 唯有井沿上,铺伙奋力绞水的皮绳,还断断续续的呻吟着。 但很快,随着井水倒入水缸,翻滚溅射,所有声响都消失了。 不少人都看向孙晓。 孙晓的脸色也阴沉下去。 这金蛇黎家,祖上乃是漕帮‘四庵六部’之一石室庵的领运千总。 习蛇拳,练蛇步,有‘金蛇郎君’之称。 鼎盛时期统管运河三府漕运,手下船工千余,黑白两道皆敬三分。 就连武清县县令见了,也得客气称呼一声‘黎总’。 只可惜这金蛇郎君晚节不保,牵扯到‘圣上爷立九全武功之平蜀山邪剑之战’中,有私通外道,援助邪剑之嫌。 被五马分尸,家产抄没九成不说,还差点被株连九族。 到了现在,黎家已不复当年风光。 守着一座三进院落,开了个临街杂货铺,偶尔卖点祖产。 府中上上下下也有二十号人。 苦熬着过日子。 而之所以孙晓脸色阴沉。 无他,这金蛇黎家,本就是他的主顾! 却听得陈顺安继续说道, “当然,陈某不敢横刀夺爱,愿意将银锭街的马记干果铺、金华楼陈家、马家这几户人家,让给孙晓兄弟。” 陈顺安朝孙晓抱拳道, “潭柘寺的主持叮嘱陈某,今年的福水得送不少,而且不可滥舍福水,也得寻有福气的人家才行…… 黎家毕竟乃百年世家,余荫福庇,还望孙晓兄弟给个薄面。” 孙晓闻言,脸色顿时好看许多。 马记干果铺、金华楼陈家、马家同样是不错的主顾,用水量大,行事大方,且离苇横街不远。 若是折算一番,他还有些小赚。 而陈顺安的一番话,可谓是让孙晓既有了里子,又有了面子。 虽然,孙晓有些疑惑,怎么连送福水都如此讲究,还要挑三拣四不成? 但圣朝百姓普遍‘迷信’,孙晓也就不再多问。 再加之陈顺安那过人的身法,被林教头高看一眼的态度…… 孙晓点头道:“既如此,那便依陈哥的。” 陈顺安大喜过望,接连致谢。 连孙晓、陈顺安这两当事人都同意了,李掌柜自然没理由因此小事,伤了和气。 也就大手一挥,调换两人的送水差事,记录入册。 “陈哥,黎家我昨日已送过一遍水,待会我路过去交代一声,他家用水三到四天一轮,你最快也得明日了。” 孙晓又多说了句。 陈顺安正色道:“那便麻烦孙晓兄弟多跑一趟了。” 直到水三儿们纷纷散去,陈顺安也推动水车,挨家送水时。 陈顺安心底也才松了口气。 金蛇黎家是他早就眼红的福祉者了,家风清正,人丁可观,且由于家道中落的缘故,日子过得越发捉襟见肘起来。 想来不会拒绝自己送福水的要求。 若是能得黎家,陈顺安的每日愿念会暴涨一大截! 值得陈顺安不要脸皮,趁热打铁讨要过来。 哪怕为此欠个人情。 但人情人情,越欠越近。 想拉拢关系,主动欠下人情,也是方式之一。 …… 黑云翻墨未遮山,唯有日头一点白。 到了晌午,忽然黑云密布,狂风呼啸,似要下一场大雨般。 陈顺安如常到拐枣巷子的二荤铺吃午饭。 气息闷热,丝毫也不凉快。 穿过弥漫着柴火炊烟的过道,陈顺安坐到老位置。 没有看到福生的身影。 不少水三儿目光惊疑不定,偷瞄了陈顺安一眼。 陈顺安状若不觉,神情自然的跟同桌水夫聊天。 没过一会儿,林教头、孙晓等人也走入二荤铺。 一众水夫还是熟悉的热情招呼。 林教头还是熟悉的面无表情。 直到走到陈顺安这张桌子,林教头脚步一顿。 “老陈,今天到屋里来吃,我给你讲讲……二流修行关隘!” 此言一出,这群水三儿面露复杂之色。 眼中既有艳羡,又藏着几分不甘。 大家昨日不都还挤在闷热逼仄的外堂吃饭,咋今日老陈你就去单间了? 什么吹嘘攀谈,那都是假的、虚的。 但林教头亲自指点,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陈顺安心底一喜。 瞌睡来了送枕头。 这下有林教头一对一指点,不比钱去武馆好? 陈顺安朝桌上几人客套几声,便赶紧起身进了单间。 清凉微风自半开窗棂吹了进来,带来几分与大堂截然相反的凉爽。 老梨木八仙桌摆在中央,包浆的圆木凳子,四周墙壁贴着早已褪色的青灰墙纸。 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 八仙桌上,包括林教头在内,不过坐了五个人。 陈顺安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坐下。 孙晓就坐在旁边,此刻对着陈顺安点头笑笑笑。 二荤铺的铺头掀开垂帘,看到屋里多出个陈顺安,目露诧异之色。 “跟往常一样,只是分量多些,六人份的!” 孙晓点完菜,铺头识趣的快步走出。 等上菜的间隙。 林教头端起青瓷碗,喝了口凉茶。 “老陈,你所修的《肉飞仙》,于二流阶段记载了多少种打法?” 陈顺安没有隐瞒,道:“三十六种。” 孙晓等人闻言,目露惊叹。 不愧是上乘武学。 中乘武学,能有十八种打法就不错了。 单间内众人,除了林教头和陈顺安外,其余人修行武学,皆是中乘。 林教头颔首道:“不愧是章家家传,我之《大成拳》也不过四十二种打法。” 看着林教头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陈顺安、孙晓等人嘴角抽搐。 若不是打不过你…… 察觉到众人的表情,林教头脸色一沉。 “不服?” “服服服!!” 孙晓几人接连服软。 林教头冷哼一声,将杯中凉茶一饮而尽,对陈顺安继续说道, “看你白日脚力,估摸着已经养足气血,淬骨在即。按你《肉飞仙》的记载,可是三十六种打法,炼前十二,二流中期;炼中十二,二流后期;炼全三十六,二流圆满?” “林教头真知灼见,陈某实在佩服……” 陈顺安赶紧一记马屁拍上。 林教头虽然脸色不变,但眼底也漾出几分笑意。 毕竟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也不能免俗。 林教头:“而这只是表象!练法、打法并不分家,二流阶段可分为‘龙归大海’、‘逐珠取元’、‘玉络连衣’三步!” 说到这,林教头的身子也随之动了起来。 双臂筋脉如龙游走,摩擦挤压间,竟发出如龙吟般的细微声响。 而下一刻,这些动静全部消失。 那如龙般的劲道,似彻底融入骨髓之中,林教头整个人变得如同朽木,毫无神采,连呼吸、心跳都近乎消失。 “三流聚筋力,刚猛异常,乃不断折磨熬炼之果。可人身本为血肉之躯,更被五谷情欲所伤,一直如此,五劳七伤,岂能长久? 故踏足二流境界后,第一步便是‘藏’!骨鸣雷音,震荡骨髓,将潜藏于身体各处的戾气和筋力惊醒! 再将之藏入骨髓之中,不仅可温养躯壳,更可将外力分担至四肢百骸,让骨骼承担,免伤其肉!” 陈顺安目光骤亮! 原来如此,他之前只知藏血,却不知为何藏血。 陈顺安全神贯注,隐隐前倾着身子。 而孙晓等人,虽都是二流武夫,此刻却还是面露几分肃然。 显然也在趁机查漏补缺。 却见得林教头说完后,脊柱一抖,如朽木逢春。 刹那间全身皮肉竟翻滚起来,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生机与气血,整个人膨胀挺拔,近乎一头狂暴巨猿。 陈顺安恍惚间,甚至看到林教头那一身金玉骨架,犹如碧浪滔天,自中飞出深藏多日的气血种子。 气种在诸身大窍、骨节筋脉中追逐,每过一处,便有丝丝缕缕的暖流扩散,滋养、疗愈着躯壳。 到了最后,这些气血种子又在林教头的骨架外,分布盘旋,星罗密布,形成某种脉络,彼此勾连,衍生光雾,化作一件明堂堂,亮煌煌的衣袍! “所藏气血,亦如龙珠,调动时,不仅可爆发出石破天惊之力量;还能巩本固元,拔除暗伤。 到最后更可形成一件玉络连衣,刀枪难伤、水火不浸,还能锁住气血流逝,延命一百二!” 被林教头那骇然气质笼罩,在场众人都脸色发白,有短暂一刹那甚至失去对身体的掌握,沦为砧板鱼肉。 唯有陈顺安,脑海中的草箓暗放幽光,便轻松撕破林教头的气势。 但陈顺安悄无声息的控制脸部气血,也透出几分惨白来。 几息后, 林教头散功,恢复那老农模样,陈顺安、孙晓等人猛地惊醒,大口喘气…… “这三步,乃境界、乃练法。而一般而言,一种打法,便对应一粒气血种子,对应玉络连衣的一处关节。 所修功法愈上乘,打法愈多,气血越壮、体魄愈强、玉络连衣也就更紧密无漏!” 说到这,林教头呲牙一笑,看向陈顺安道, “希望有一天,你的三十六路打法,能打破我的玉络连衣。” 此言一出,孙晓等人也笑了。 只当是林教头的戏言。 老陈头能突破二流境界,便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打败林教头? 未免匪夷所思了些。 (本章完) 第19章 谋略 第19章 谋略 陈顺安听罢林教头的描述。 龙归大海,以骨鸣雷音藏血! 逐珠取元,调动气种养身对敌! 玉络连衣,刀枪难伤、水火不浸,锁住气血! 这一刻,二流境界的修行,清晰而明了的摆在陈顺安面前。 陈顺安也适时提出自己的习武疑惑,诸如‘震颤骨节,可否优先从不重要的细枝骨节开始’、‘颅骨脏器的震颤’、‘武道流派同根同源’…… 林教头嗤笑一声。 “从细枝末节开始淬炼脚趾、掌骨的说法,简直是狗屁不通,乃愚夫愚妇之见!你这里强了,那里弱了,力贯全身时,不是如脆弱的陶瓷,一碰就裂?! 到最后,全身上下只有一处最坚硬的地方? 骨鸣雷音,震荡骨髓,每次震荡务必保证扩散全身!只是由于气血种子的多寡,形成的玉络连衣会无法覆盖颅骨、下阴等隐秘脆弱之地罢了。 这才以讹传讹,说我林守拙,只淬炼到颅骨,尚未淬骨大成。只能骗骗门外汉!” 林教头几乎把满满一壶凉茶都喝干了,却不见胃部有丝毫肿起。 他继续解释道:“至于震荡时,内脏和脑髓……自然需要大药滋养,以外物护持。” “至于同宗同源的问题,离你现在境界太远,说了也白说,不如不说。” 听到这,陈顺安不由得长身而起,十分慎重的对林教头抱拳道, “多谢林教头指点。” 林教头挥了挥手道:“都是自家兄弟,你若真能突破二流,我在东家那里,也能多几分功劳。再说了,你毕竟乃章家女婿,这些东西,只要些心思早晚都能接触到。” 陈顺安没有多说,又坐回位置。 垂帘掀开,铺头和婉娘端着木盘走了进来。 看到陈顺安,婉娘目光如常,显然铺头已经提前知会她了。 将盘中的卤牛肉、母鸡老参汤、燕窝锅烧鸭子等菜端上桌,两人缓缓离开。 桌上六个人,却有九个菜两个汤! 且每个菜分量都不小。 陈顺安眼尖,还看到一罐子鳀宝鱼羹! 只是看色泽和气味,要比陈顺安之前买的那只,年份短些、个头也小些。 即便如此,陈顺安只是稍稍估算,这一桌子下来,怕是都得要三两银子左右,将近陈顺安一个月工钱! “奢靡!堕落!……还好是我在享受。” 陈顺安没有客气,果断拿起筷子,运筷如风。 而其余人,包括林教头在内,只有动作文雅的,但没有咀嚼缓慢的。 尤其是林教头,雪白牙齿如同闸刀,无论是骨头还是牛肉筋,到他嘴下走一遭,都化作齑粉肉泥,祭了五脏庙。 清风刮起垂帘一角。 大堂中沉闷燥热的气流,黏腻的拍在陈顺安的小腿上。 宛若老垢油脂。 只是一墙之隔,林教头等人吃的是药补佳肴,吹的是和煦清风。 而外面的水三儿们则拥挤在一张桌子上,吃着下水和梗米饭,大汗淋漓。 这一刻,陈顺安只觉手中饭菜,忽然变得格外香甜起来。 他决定要紧紧抱住这个饭碗。 …… 万隆碓房。 大堂敞亮,稻谷堆积如山,数十名学徒抱着青石大臼,捶捣着臼中的稻谷。 道道争吵声从碓房后的库房传来。 学徒们脸色凝重,目不斜视,看都不敢看库房一眼。 “向掌柜!苇横街他们欺人太甚!!尤其是林守拙,背后偷袭,瞧把庄哥伤的……” “没错!还有那姓刘的,我差点就断子绝孙了!” “还有个踩我头的,好像叫陈顺安?” 库房内。 一众伤兵败将,敷药绑腿,哀嚎连连,早上火并的凡是能走路的都来了。 此刻众人齐齐看向为首者。 为首者中等身材,白净脸皮,颇有几分英俊之意,乃万隆碓房的掌柜。 向掌柜满脸肃然的承诺道, “诸位兄弟放心,待我面见东家,必定调兵遣将,为诸位出气!让苇横街他们登门谢罪!!” 得到应允,众人满意离去,屋里只留下向掌柜和庄坤两人。 虽然服了疗伤大药,接骨化瘀,但庄坤还是脸色煞白,气息奄奄,没有数月调理是无法好转的。 庄坤面露恨意:“向掌柜,调兵遣将的时候算我一个!林守拙跋扈嚣张,我定要找回场子!” 向掌柜闻言,莫名其妙的看了庄坤一眼道, “我骗他们的,你还真信了?” 庄坤懵了。 “我打不过林守拙,东家也打不过赵光熙,咱们咋报复?我还指望你们恶心一下他们的呢,哪知道你们如此不争气?” 向掌柜摊了摊手,清点着仓库中的糙米、精米和麸糠。 碓房不生产价值,却能雁过拔毛,分走价值。 仓库这些米糠,皆是臼米的‘损耗’。 “那就这样算了?” “没办法,先憋着吧。技不如人,只能蛰伏以待天时,若有机会……” 向掌柜眼底掠过一丝寒光,这才瞥了庄坤一眼,转而问道, “交代你的事,做的如何了?” 庄坤顿时神情一震,凝声道, “第一批货,已经让鬼市的阴钱崔代售,效果惊人,简直是灵丹妙药!烧食膏火者,压根离不开了……” 向掌柜满意点头道, “那就好,后面的货抓紧转移,暂放郊外的米仓中。 南府十二行也不知从哪里搞到的这玩意,只要不断药,即可让人神明开朗,体力增强,还没有耐药性和后遗症,只是贵了些……” 庄坤小声说道:“可是一旦断了,烧食者那便生不如死,头疼难眠,形如枯槁,未免过于……” “怎么,不忍心了?” “不是,庄某的意思是说,未免过于浪费。不妨趁机垄断县里的息痛药、安眠药,多开些寿衣店和杠房……” “哈哈哈有点意思!” 向掌柜微微点了点头,笑道, “不过还是眼界狭隘,小打小闹了些。芙蓉膏火价贵量少,前期不能卖,只能送!” “送?”庄坤面露迷茫之色。 “送给没落的宗室子弟、送给前进无望的一流武夫、送给急需入仕参军的寒门天骄、送给对美食美色厌倦的官吏……” 向掌柜目光深邃,声音冰冷。 “合纵连横,把这些人的利益跟我碓房牢牢绑定……到时候什么林守拙、什么赵光熙,乃至大都水商总会,亦如螳臂当车,弹指即灭!” 庄坤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失言良久。 他越想,越觉得此话大有深意,似乎已经看到碓房波澜壮阔,把水窝子狠狠踩在脚下的未来一隅。 庄坤敬畏的说道, “还是姐夫深谋远虑,太有道理了!” 向掌柜点点头道, “哦,这是东家给我说的,我也觉得很有道理。” 庄坤:“……” (本章完) 第20章 喜踩人头 第20章 喜踩人头 归还水车,下值归家。 陈顺安仰面抬头,只见乌云滚滚,宛若天倾,但始终没落下雨来。 回到炒豆胡同。 家里有灯,一抹明亮自门缝中泻出,照亮陈顺安眼前的昏暗。 门后灯下,有婉娘等候。 一见陈顺安回来,婉娘那大嗓门顿时就放声出来。 “哥咧,你咋坐进隔间的?” “那可是林教头啊,那年他单枪匹马,斗杀金刀双霸,可都编进说书先生的段子里了……” 婉娘似乎将早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面露惊讶之色,急忙将陈顺安迎了进来。 今日见陈顺安居然跟林教头他们坐一桌,可把婉娘吓到了,在心底憋了一天,抓肝儿挠腮的,早就想问陈顺安。 见婉娘这幅模样,陈顺安心底暗笑,有意想捉弄她。 于是有条不紊的脱了青色长袍,再用湿毛巾擦拭上半身。 婉娘见状,是来回踱步,目光飘忽不定,一方绣着兰的帕子在她指间被绞得变形。 到了最后,她终于忍不住了,攥住陈顺安的胳膊道, “哥咧!求你别玩妹子了,快说说哩! 而且,那驴日的福生怎么也没来铺子了?!你也晓得妹儿的性子,藏不住事更憋不住呀!” 陈顺安心底暗爽,坐在堂屋桌上,一边吃饭一边说着白日里的遭遇。 灯芯如豆,火光摇曳。 听着陈顺安绘声绘色的讲述,婉娘弯腰趴在桌上,碎衣裳拉伸,描边也似勾勒出婉娘丰腴凹凸的身姿。 婉娘一直在笑,眯着眼睛,已有皱纹。 但这一刻,她似乎不再是刚满三十岁的寡妇。 她的神情和眸光,都透露着十多岁少女的好奇与灵动。 饭后,婉娘如常伺候陈顺安药浴。 见陈顺安沉沉睡去,再续两瓢热汤,婉娘这才舒展发酸乏力的胳膊。 关好门窗,检查灶中余火,将院中未干的衣物收回屋檐下。 婉娘轻手轻脚的推开院门,快步离去。 … 这一夜,伴着耳边的呓语,陈顺安睡的格外香甜。 【愿念+8】 【愿念:85】 不仅是又有愿念入账,更因晌午的食补,消化而得的气血竟堪比数日积攒! 让药浴的陈顺安,整个人从内而外都暖洋洋的,如坠母胎羊水之中,快速缓解浑身疲惫。 等陈顺安自然睡醒,才过了两个时辰。 精力充沛,头脑清明,连脸上的褶子似乎都变淡了些。 “好好好,能吃能睡是福啊……” 陈顺安面露喜色,身形一动,便跃出木桶。 药汤近乎无色,依旧被吸收干净。 穿了身短打,陈顺安推门而出。 天色晦暗,乌云压城。 陈顺安借助半轮残月,勉强能看清院中梅桩。 陈顺安脚步轻点,纵身飞上梅桩,伸筋舒脊,活跃气血,又进入习武修行之中。 只是刚踩几遍梅桩,陈顺安便停下动作。 他眉头稍皱,表情诡异。 “怎么感觉,什么梅桩、游龙桩,都不如踩人头来得爽快?” 回想起昨日,那颗颗一踩就下沉,却又马上浮起的脑袋顶,还有各种‘哎呦’叫骂声来鼓舞打气…… 陈顺安心底泛起异样,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撩拨他。 而且陈顺安仔细对比后,严肃发现,只是踩了一次人头,竟比他在梅桩上练功数个周天,效果还好! “不是陈某爱踩人头,而是实战才是消化所学最快的方式。” 陈顺安深以为然的点头。 若有机会,再踩踩人头。 …… 激活体内气血后,陈顺安调整呼吸,运转练法,练功踩桩,将气血藏入骨髓之中。 昨日的食补、不曾消耗的药力,皆化作陈顺安的习武资粮。 随着骨节震颤,丝丝缕缕崭新的气血,又从四肢百骸间萌生出来。 气力渐涨、骨鸣愈响…… 尖子脚! 破膝腿! 又是接连两招打法练成。 两粒气血种子倏然凝聚,宛若龙归大海般,藏入骨髓深处。 很快,天色已亮,陈顺安听到婉娘熟悉的脚步声,从巷口由远及近而来。 陈顺安顺势收功,双臂一震,绵延不绝的劲力从骨髓中震荡而来。 一声响。 二声响。 噼里啪啦……妙音一百一十三。 据林教头所说,骨骼震荡如妙音,不仅可以划分一个人的根骨资质,还能用之扰敌。 便如昨日的庄坤一般。 撼动耳膜,紊乱脉搏,震慑心神。 若是能妙音三百六,一日修炼,便可凝聚数粒气血种子。 躯壳一震,骨鸣雷音,孱弱凡俗皆爆作肉糜,即便是同境武者,一身实力也去了五六成,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而今日之陈顺安,较昨日之陈顺安。 聚一粒气血种,又增数声妙音。 虽然缓慢,却双向正反馈,早晚会如雪球般,优势愈积愈大,直至犹如大江东去,浩不可挡! “咕咕咕……” 忽然腹中传来嗡鸣声。 巨大的饥饿感,这才后知后觉般涌来。 陈顺安无奈,坐于梅桩,双手放在膝盖上。 随着‘吱呀’声,院门推开。 婉娘挎着菜篮,提着几斤新鲜五肉,刚走进来,抬头便看见一脸期待的陈顺安。 “婉娘,我饿了。” …… 酒足饭饱,换衣上值。 牺牲色相。 【愿念+2】 陈顺安满意离去。 婉娘耳根绯红,嗔骂了句,哼着小曲又忙去了。 自坠井失足后,陈顺安便变得极为谨慎,或多或少有些被害妄想症。 比如福生昨日给的‘壮血散’,包括卧床养病期间,其余水三儿、朋友街坊们送的疗伤药材、丹药膏散之流。 他都并未使用,统一暂放卧室匣子中。 “该找个时间,去阪野津渡的长春堂药店,找金针李帮我辨别一二。” 陈顺安思忖着。 天际刚露鱼肚白,苇横街井窝子便热闹起来。 陈顺安来的不算晚,但等他到时,巷子里居然已经来了十多二十个水夫。 还包括一向踩着点上值的三德子。 个个都在操练、站桩、打拳。 还有的在捉对搏斗,好不热闹。 三德子手握一柄三尺长刀,右足猛踏,腰胯发力,长刀自头顶劈落,势如泰山压顶。 劈、撩、缠、崩,他一遍遍挥动着基础刀法。 胳膊根儿四棱起金线,身上全是疙瘩肉。 显得极为刻苦。 陈顺安凑拢了近来,好奇的问道:“三德子,出了啥事?兄弟们这是准备去找谁的麻烦?” 三德子反手收刀,长吐气息,这才没好气的看了陈顺安一眼,道, “还不是被老哥你闹的!” “我?” “可不是!你不知道,自打昨儿林教头邀你去单间吃饭,还给你开小灶,井上的兄弟们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推车送水的间隙,都要打几遍拳,盘几次腿!” 三德子满脸倦容,眼袋极重。 “但我不想卷啊!可是那狗日的刘刀疤,天还没亮就跑来敲门,要我同路上值!” (本章完) 第21章 黎府 第21章 黎府 三德子眼神空洞,道:“他吃错药了,真的。刚娶了媳妇没两年,之前是缠绵缱绻,把臂同枕,不到天色大亮不出门……现在怎么转性了?” 原来是被迫来练武的? 陈顺安闻言,转过头,便见不远处的刘刀疤,正神情专注,完全沉浸于习武之中。 毫无不该有的欲望。 “或许这样挺好的。” 陈顺安心中暗忖,转过头目光掠过三德子手中长刀,忽的一顿,诧异道, “中等利刀?还是北门局制的?” 圣朝的兵刃,有官制和私制两种。 官制普遍精良,统一制式,由养心殿造办处和武备院打造,又有‘御制’、‘院制’、‘部制’之分。 私制则参差不齐,各种奇怪的武器都有,从路边的铁匠铺,到各地铸剑山庄,都算私制。 而‘局制’,便是一些从造办处或工部退伍、或被淘汰的铁匠,自己在外面开了个铁匠铺,发挥余热。 所以质量普遍不差,且能根据主顾需求,灵活改造,贴身丈量。 当然,价格也不低。 而且这等利刃,还得定期保养,擦拭猪油,浸泡桐汁之中。 甚至搏杀砍人后,修补缺口,都得不少银两! 陈顺安也曾动过心,想购置一把中等利刀。 但面对高昂的价格和后续保养费用,只能打退堂鼓。 三德子察觉到陈顺安眼中的羡慕之色,随手挽了个刀法,呼啸声嗡鸣,得意道, “不贵,也就三十两银子。” 陈顺安看得是心头火热,问道, “三德子,你发了?” “发了笔横财。” 三德子看了看旁人,凑到陈顺安耳边,压低声音道, “我把乾宁国派使团访圣的消息,拆分了,转手卖了出去!这一进一出,还赚了不少!” 好你个情报掮客! 怪不得张口就能造谣我已突破二流! 陈顺安盯了三德子一眼。 发现这厮,也是个人才! “对了陈哥。” 三德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有没兴趣干票大的?” “哦?详细说说。” 三德子:“乾宁国使团访圣,会派遣十二艘远洋福船、一艘载重千吨的十桅铜船,途径大运河。各种金银财宝不说,乾宁国这些蛮夷,个个金发深目,还有三头六臂奇形怪状的……到时候肯定人潮涌动,观者如云!” 三德子越说越兴奋,似乎已经看到他日盛景。 “我准备让李掌柜出面,去找有淡水井的兄弟井窝子们商谈,制冰、熬饮,趁着炎热气候卖冰镇饮子!垄断访圣那日阪野津渡的饮子生意!” “到时候,定可狠狠赚一笔!陈哥,你要入资么?” 陈顺安有些心动。 三德子的计划,初听极为靠谱。 但……凭三德子、李掌柜等人,真的能吃下这么笔生意吗? 除非是赵东家出面。 可最近赵东家忙于疏通关系,买缺上位,恐怕无暇顾及这些小钱。 而且自从触及长白圣朝隐秘一角、发现芙蓉膏火后,陈顺安便总觉得,乾宁国使团访圣,并非表面上促进两国商贸那么简单。 此事最后的走向,恐怕会大出所料。 “唉你不早说,我讨要了给黎家送水的差事,每日福水都得垫资快一两银子了,还真没余钱!” 陈顺安一脸遗憾。 三德子张了张嘴,虽有心劝说让陈顺安别如此迷信,送甚劳子福水,简直糟蹋钱。 但出于尊老爱幼,对陈顺安的尊重,三德子只能压下心中腹诽。 他转而打趣道, “那也无妨。此事毕竟有风险,有陈哥你广送福水,他日万一我破产走投无路了,还能来投奔你。” 陈顺安笑着点头:“只要你三德子愿意在门前敲碗,我定匀你一口!” …… 胡同幽深,青砖灰瓦,朱漆大门隐于市井。 一身短打劲装,风尘仆仆的陈顺安,宛若闯入了另一个圈层。 来往无白丁,左右尽是武者,甚至偶尔还能看到一流侠客,背剑而过。 穿的是绸缎,坐的是轿子,吃的用的远超寻常百姓想象。 武清县有东贵西贫,北贵南贱之说。 而金蛇黎家,便位于县东,只是并非处于核心区域,而是跟西县交界的天桥下。 水车在黎府侧门停住。 两位虎背熊腰,身着靛蓝云纹劲装,按刀负矛的守卫,不咸不淡看了陈顺安一眼。 “送水来的?叫何名字?” 陈顺安上前两步,不动声色从怀里取出两个荷包,递给两人。 荷包圆鼓鼓的,胀满了铜钱,稍稍抖动便发出乒乒乓乓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听就极有诚意。 当然,实际上没几吊钱,拢共估计也才两三百文钱。 但好看,有面儿呐! 毕竟见面礼贵了,自己伤筋动骨,别人也不敢收。 少了寒碜,自己和别人都腻歪。 现在,刚刚好。 “两位好汉,在下苇横街的水夫陈顺安,替孙哥来接贵府送水的差事,还望二位日后多多照顾。” 守卫收了荷包,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客气客气,老陈你稍候,我先给赵管家通报一声。” 一个守卫不急不缓步入府中。 剩下那名守卫轻声说道, “老陈呐……赵管家估计会先带你面见黎老爷,你放心,老爷仁厚,跟你们井窝子更是素来交好,不会为难你,只是简单问两句。” 这位守卫交代了些注意事项,包括莫要私闯后院,冲撞女眷等。 暗道一声钱的值,陈顺安点头笑道:“多谢兄弟提点。” 不消片刻。 一个身材发福,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你就是陈顺安?老孙说过你,来,跟我来。” 赵管家显得十分和煦,搀着垂落的大褂,在前面带路。 一进黎府,可谓是五步上阶,三步转圜,硬山式灰瓦顶,正房配鸱吻,足足有三进之多! 陈顺安那平矮房,在黎府面前,也就是下人马夫们住的地儿。 只是禁不起细看。 屋顶一些青灰色瓦片残破不堪,朱漆大柱也是漆皮掉落,黎府居然连每年修缮,掀瓦补墙的余钱似乎都拿不出。 终究还是破落了。 不过这对陈顺安来说,反而是件有利之事。 他着重留意了下黎府的人口结构。 外院有守卫、门房、马夫,内院有丫鬟、厨娘、赵管家,拢共有九位之多。 而黎家到了黎老爷这代,虽有青黄不接之相,但也有一房正室,两房妻妾,膝下三女二子。 虽然有的子嗣已经分家,或开杂货铺或在讲武堂任职,但留在府上的黎家人,也有七人。 而这些丫鬟马夫,包括赵管家在内,都是衣着朴素,甚至补丁迭补丁。 唯有那两看门的守卫,是衣裳光鲜,明显是黎家拿来撑面子的。 “这是上好的福祉者啊!” 陈顺安心头火热。 一旦将黎家发展为福祉者,平均下来每日愿念所得,说不定会翻倍! (本章完) 第22章 生意 第22章 生意 远远地,陈顺安便看见一干瘦枯槁的男子,双眼微阖,坐于大厅首位。 骨架极大,却几乎看不出半点气血流转的痕迹。 这种模样,跟林教头口中神华内敛,返璞归真的藏龙之相,极为相似,甚至连林教头都做不到这步! 高手! 大高手! 陈顺安心中警觉。 然后走近一看…… 哦,原来是营养不良,饿得都脱相了,那没事了。 黎老爷颤颤巍巍的杵着拐杖站起,赵管家见状,赶紧上前搀扶。 “我没事,小眯了一会。” 黎老爷目光浑浊,声音低沉,拍了拍赵管家的手,这才移动目光,朝陈顺安看来。 黎老爷笑道, “果然是顺安老弟,之前赵东家三十寿宴时,咱两有一面之缘,不成想竟劳您来给我家送水。” 圣朝上至官场,下至商界,都流行过‘三节两寿’。 春节、端午、中秋,官员本人和夫人的生日,必设宴款待,顺便收取各种表礼、水礼寿礼。 陈顺安这些年也是深受其害,有时候这个月例钱还没到手,已经提前预定出去了。 他就是个中间人罢了。 陈顺安状若受宠若惊道:“劳累黎老爷记得小人名讳。” “听说顺安老弟前些日子,意外坠井,可好些了?” “多谢黎老爷挂念,已经痊愈。” “叫甚老爷?我黎仕成痴长你几岁,你不妨唤我一声仕成兄。” “哎,仕成兄!” 陈顺安喊得十分利索。 黎仕成对陈顺安的态度,一反常理的格外客套。 还拉着陈顺安的手,邀其入坐自己的左手位。 陈顺安心中暗动。 果不其然,黎仕成话风一转,道, “不知章骁骑身子骨可还好?当年我和他乃同旗袍泽,一同受夸兰达大人验缺,考核弓射之法,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 陈顺安沉声回道, “岳父大人他还是老样子。但陈某这两年见得少……” “哦哦,瞧我这脑子,忘了这茬。” 黎仕成拍了拍额头,如梦惊醒,歉意道, “多嘴多嘴,我实在多嘴,还望顺安老弟莫要计较。” 之后两人又说了些体面话,黎仕成不时试探陈顺安跟章家的关系。 而陈顺安始终说话滴水不漏,似乎没听出黎仕成的言外之意。 到最后,黎仕成终于还是忍不住了,面露为难之色,道, “也不怕顺安老弟笑话,实在是我这府上山穷水尽,都快没余粮给下面的人发月例了! 所以想托顺安老弟问问,章府上可缺教授弓射、骑术的教头,黎某虽老,尚食斗米肉十斤,犹有武艺在身……” 陈顺安有些惊愕。 黎仕成这一番话,颇有种公司老板不得不出去打工赚钱,来养活自己员工的感觉。 看来,黎府的情况,比自己想的还要糟。 陈顺安沉默了下,苦涩道:“此事陈某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岳父大人对我视如敝屣……就算仕成兄你真凭陈某关系,进了章府,说不得还会被人刁难。” 黎仕成闻言,有些失望的朝后一瘫,瘦骨嶙峋的后背跟木椅摩擦,发出刺耳嘲哳的声响。 赵管事从始至终都安静立于黎仕成身边,不置一语,只在这时才上前一步,给黎老爷斟上一盅茶水。 “是在下病急乱投医,唠叨顺安老弟了。” 黎仕成咂了口茶水,勉强笑笑。 两人又随意寒暄几句。 陈顺安终于提出自己送福水的来意。 在他想来,黎府都到了这步,都快没米下锅了。 黎仕成没理由拒绝自己。 谁知,黎仕成听罢,几乎没做多少思考,毅然拒绝。 “顺安老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我黎家乃武学世家,漕帮领运千总之后,岂能食此嗟来之食?传出去,未免被故人们笑话。” “该收多少钱,咱黎府不会少你一文!” 陈顺安闻言,顿时有些牙疼。 黎仕成这人说顽固腐朽吧,却不惜委身章府,赚钱养家糊口。 说灵活变通吧,还守着祖宗荣耀,清高自傲。 但好在,陈顺安在来之前,已经做过最坏打算,有所预料。 陈顺安沉默了下,道:“如果陈某有一则消息,或许可以帮助贵府过此难关,甚至重入漕帮呢?” 黎仕成饶有趣味道:“顺安老弟,还有其他门路?” 黎仕成心底其实并未多当回事。 他跟陈顺安本不过是有一面之缘,黎仕成最在意的,无非是陈顺安身上那层章家女婿的身份。 他实在想不到,陈顺安这水三儿还有什么消息,能夸下海口,帮他黎家重入漕帮。 陈顺安没有隐瞒,选择和盘托出。 “有一唤作‘乾宁国’外邦访圣,自南海府一路北上,经三江跨五湖,过大运河…… 届时,两国交流,无论是将乾宁国的金线毯、羊毛毡,留声机等洋玩意儿,运至本土,低买高卖;还是提前囤积乾宁国需要的物资军需……想来仕成兄,应当比陈某更懂才是。” 如果陈顺安预料的不错。 这则消息,很快便会在圣朝中上阶层流通,成为公开的秘密。 但现在抢的就是时间差。 动作越快,吃肉越多。 晚了,连残羹冷炙汤汤水水都抢不到了。 黎仕成本还有些不以为意。 但他越听,脸色越凝重,愈觉此事大有可为,能大做文章! 到了最后,他忍不住挺直腰板,坐姿端端正正的,忍不住确认道, “此消息当真?” “陈某无法打保票。但仕成兄若是怀疑,不妨等些日子就能辨明,只是到时候……” 陈顺安笑了笑。 黎仕成一听,顿时信了七七八八。 乾宁使团访圣,此事重大,可没几个人敢随意编排传谣。 那是要掉脑袋的! 至于借此事捞一笔…… 圣朝其实有‘禁止投机倒把,禁止低买高卖,若被举报,一律查封’等律令要求。 但若是反过来听,便是‘一定投机倒把,一定低买高卖,切莫泄露,有钱大家一起赚’。 黎仕成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什么。 数息后,他站了起来,对陈顺安慎重抱拳道, “此事若成,黎某做主,予顺安老弟一成利!” …… 陈顺安将一整车水,五百斤浊水都灌入黎家水缸中。 这才只取一文钱,推车离去。 庭院深深,瓜瓢在水缸中荡漾不止。 黎仕成杵着拐杖,眯着眼睛。 “老赵啊,你说这陈顺安,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赠水祈福?这可是白的银子呐……” 赵管家沉声道:“此人这段时间,陆续给十余户穷苦人家送福水,从未牟利……似乎,真只是为己祈福。” “罢了,你且先去阪野津渡,给钱龙头递交拜帖。我再眯会,天气热了觉是越来越少了,身上也总是黏腻麻痒……” 黎老爷说着,用一只脚蹭着另一只脚的小肚子,窸窸窣窣,顿时掉落大片褶皱死皮下来,就好似长虫蜕皮。 赵管家对此视若未见,嘴唇嗫喏,为难道, “钱龙头胃口可不小……” 黎老爷将拐杖重重杵在地上,不容置疑的说道, “那再卖一次家传真功!” (本章完) 第23章 香火 第23章 香火 了心中一事。 陈顺安无比痛快。 晌午在二荤铺大堂吃饭,都多吃了一碗猪下水。 黎老爷那允诺的一成利,只是意外之喜。 陈顺安倒是并未过于放在心上。 毕竟此事周期太长,恐怕得按月算。 等一月之后,或许早就换了光景。 陈顺安最看重的,还是黎府所能提供的愿念! 黑云如潮,狂风如吼。 天空如泼墨般翻涌,却偏偏憋着一口气,不肯落下一滴雨来。 这样的怪天气,持续了整整两日。 但人们也只是偶尔抬头望天,抱怨几句,便又忙活自己的生计。 毕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此等天时何人能干预? 拐枣巷子,二荤铺中。 陈顺安跟一群水三儿挤在油光发亮的榆木桌上,吃得大汗淋漓。 陈顺安在林教头眼中,毕竟只是有望二流,却不是真的二流。 自然没有每日去单间上桌吃饭的资格。 昨日之事,只等于在骡子面前吊一根萝卜,聊作激励罢了。 即便如此,陈顺安也清晰感受到饭桌上,其余水三儿对自己的热情丝毫不减,不时端茶倒水,嘘寒问暖。 都成了好人。 再无类似福生这样的‘恶人’。 至于昨日,水三儿们跟万隆碓房火并之事,宛若不曾发生般。 不仅万隆碓房那边毫无动静,李掌柜乃至东家他们,也是不置一语。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事没完。 粗陶海碗里堆满暗红色的猪肠、肺头、炸豆腐,肠衣油亮,褶皱间挂着琥珀色的卤汁。 入口味如往常,汤浓味浓。 但陈顺安不得不承认,跟昨日吃的母鸡老参汤、燕窝锅烧鸭子这些比,是远远不如。 尝过了那口味道,似乎便再也回不去了。 “戒骄戒躁,循序渐进。” 陈顺安告诉自己得忍耐。 不过是区区药膳,母鸡老参汤罢了。 何需挂念? 毕竟要不了多久了。 …… 陈顺安心心念念了一天的母鸡老参汤,劳心刮肠的,馋虫勾动。 等下值了,他没去茶馆听戏,专程去市集买了只原产江左府的鹿苑鸡,肉质肥嫩,鲜美可口。 又去药铺买了根三年药龄的劣等山参。 回到家后,磨了婉娘许久,婉娘才瞪了陈顺安一眼后,无奈炖鸡去了。 “可惜了,无论是滋味还是药效,连原品的十分之一都赶不上……” 饭后,陈顺安有些遗憾的放下碗筷。 当然,这句话陈顺安自然不会说出口。 反而对着婉娘就是一阵夸奖赞美,什么‘婉娘做的饭菜那是好吃又好看,舌头都快化了‘。 还有‘这厨艺简直出神入化,天朗轩的大厨也不过如此’。 听得婉娘心怒放,连忙碌一天的疲惫都拭去许多,充满了干劲,寻思着明日多弄些样式给哥尝尝。 消食后,照常药浴。 等婉娘离去后,陈顺安在院中踩桩练武。 又是一粒龙象淬骨丹下肚。 丹药入肚即化,跟晚膳一起化作暖流,随着陈顺安的锤炼和动作,快速充斥全身。 委中大筋更是滚烫弹动。 半个时辰后,又两招打法练成。 气血种子凝聚,龙归大海。 随着噼里啪啦的震荡声传来。 妙音一百一十七。 陈顺安收功吐息,眸中精光大亮。 “这便是天才的滋味么?” 每日都有进步,如此清晰而显著。 区区数日,便已练就七招打法,气血大涨。 毫无瓶颈之说! 念及于此,陈顺安对神相·庆忌和草箓的晋升,更是期待,心中一片滚烫。 而若是不出意外,今夜,愿念便可攒够100点。 可兑一缕香火! …… 入夜,万籁俱寂。 陈顺安刚洗漱完毕,准备休息。 耳边便熟悉的传来道道呢喃。 马秀才、捉蝎小孔子一家、被太仆院开除乐籍的老瞽头…… 【愿念+8】 【愿念:87—>95】 片刻后,又有几声不甚熟悉的呢喃传来。 “老爷所穿衣物,最是腥臭,每日需换三次……还好浊水充足,尚可洗净,否则又得挨赵管家责骂了。那水三儿,真是个好人。” “是呀是呀……” 【愿念+1】 【愿念+1】 “飞黄马儿,你还是少吃粮草,多喝些水吧,再吃不仅你活不了,我也保不住饭碗了。” 【愿念+1】 … “自我黎家出事以来,落井下石者多,雪中送炭者少,家传真功《金蛇缠丝手》更是卖了一次又一次……没成想,转机或许落在区区一名水夫身上!顺安贤弟,多谢,多谢呐……” 【愿念+4】 油灯未熄,卧室内有些昏暗。 陈顺安猛地神情一变,从床上坐了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黎府上上下下居然就反馈了14点愿念! 尤其是黎仕成,仅此一人,便有4点之多。 这些时日下来,陈顺安也大致总结出单个福祉者反馈愿念的规律。 跟其实力、潜力和情绪波动强烈有关。 比如马秀才,虽然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才子,但饱读四书五经,武略道经。 一人愿念,便是旁人一倍。 比如青皮麻,虽然只是个锅伙混混。 但临死前对陈顺安恐惧异常,情绪波动巨大,于是‘舍己为人’,为陈顺安贡献十余点愿念。 比陈顺安正常送一日福水所得都多。 而黎仕成,金蛇黎家当代家主,曾是一流武者,只是练功出了岔子,心猿再起六贼不断,反噬心神,状态大幅度下滑。 而他有感世态炎凉的感激,居有4点愿念之多。 真是上好的福祉者! 【愿念:95—>109】 也就是愿念满100的刹那,陈顺安脑海中的【三元水官真灵宝诰】,流转溢彩,有金光转动。 其中那片荒芜、死寂的古怪之地,也多了丝丝缕缕,似有又无的生机之感。 福至心灵的,陈顺安念头转动,暗忖道, “转化香火。” 此言一出,宛若口含天宪的神圣,一语成谶,积攒的愿念如同溯流而来的毫芒,汇聚于陈顺安面前。 毫芒生辉,最终凝聚成一豆散发微弱光华,如同云纹的火苗。 檀香幽幽,静静燃烧。 恍惚间,陈顺安似乎看到了马秀才、小孔子、黎仕成等一张又一张喜怒哀乐的面孔、一桩又一桩辛酸苦辣的红尘事。 此乃香火,祭神之供品。 乃信徒日夜祷告,自身性灵所化,精神所依。 看着这缕香火,陈顺安心头泛起几分喜意。 犹如照料果园庄稼的老农,日夜浇灌之下,终于摘下第一枚果实。 满足而欣慰。 “是先投入草箓之中,使其进度增长,还是暂时留着,等攒够2缕香火,让庆忌升级?” 陈顺安转而目露思索之色。 而很快,陈顺安决定梭哈。 囤什么囤,先转化实力再说! 看看草箓提升,会带来什么变化! 毕竟按陈顺安的理解,草箓的提升,类似于一尊草头神境界的精进。 草箓之于神相,类似树干之于果实。 而树干强壮,根深蒂固,按理说应该比神相的升级更加重要才是。 主次之分,陈顺安自然拎得清。 “祭香火,授草箓!” 念头方起,一道信息浮现陈顺安眼前。 【草箓(2/100)】 【草头神之神性,进一步复苏】 【待草箓进度过半,投入5点神力,可择下一神相】 (本章完) 第24章 见水发财 第24章 见水发财 然后…… 没了? 夜风习习,院外虫鸣。 陈顺安在原地等了许久,再无新的反应。 浑身上下,也并无直观的变化。 陈顺安有些懵了。 就一句‘草头神神性,进一步复苏’就结束了? 陈顺安眉头暗皱。 不对,应该是发生了某种潜移默化,我暂时不曾察觉的变化。 “呼……” 想到这,陈顺安长舒一口气。 先睡觉吧。 人上了年纪,总是失眠多梦,精神不佳,哪怕是黎仕成这等一流武夫,也无法幸免。 好在陈顺安自从破入二流,弥补亏空后,便焕发新春,吃嘛嘛香,睡觉也踏实。 尿尿也不分叉了,湍急笔直! 一切,等明日再说! …… 翌日。 冲鼠煞北,易犯口舌,招惹是非。 远行遇吉,见水发财。 天才蒙蒙亮,陈顺安便精神抖擞的起床,练武踩桩。 饭后。 牺牲色相。 【愿念+2】 婉娘整理有些散乱的衣裳,面色不改。 今天陈顺安准备去阪野津渡一趟,主要是龙象淬骨丹和每日药浴快耗尽了,必须采备。 对于这些贴身使用的药物,陈顺安向来不假手于人,也不会让婉娘代劳,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除此之外,陈顺安还带了些上次病危期间,各路亲朋好友赠送的疗伤丹药、黄精人参。 暂挑目前用得上,对自己修行有益的。 想让金针李给自己把把关,分辨一二,才好服用。 已快到五月底,酷暑难耐。 水声哗啦中,一众短打精瘦的水三儿一遍遍的推车送水。 李掌柜巡视着井上生意,稽查账簿。 李掌柜的脸色不大好看。 按理说天气炎热,井上生意会更好才是。 但或许是由于前些日子,改了包月规矩,只能当场给钱,不少老主顾居然苦熬着燥热,能不用水则不用。 此消彼长之下,井上每日收支居然跟淡季相差仿佛。 而且顶着烈日推车,不少水三儿也吃不消了,脚力放缓,虽不敢说偷奸耍滑,但却是有心无力。 必须躲过晌午正热的时辰,却也让半天就能完成的任务,延长至大半天。 跟林守拙那炽热爆裂的气势不同,随着李掌柜脸色阴沉起来,半条巷子的气温都骤然降低,不少水三儿都忍不住打了寒颤,埋头挑水,不敢去看李掌柜的脸。 “嗯?陈顺安怎么这么多‘替’字?” 正翻阅着账簿,李掌柜惊疑一声,推了推眼镜。 水三儿之间,互相帮工送水,是一件极为常见的事情。 但出于装灌的每车水,都必须有所记载,便于核定收支的缘故。 帮工者,每次装水,都会在被帮者的名字后,添一个‘替’字。 意思是说这车水,是替此人送的,自己只占个私情,对公的任务那些,还是算此人的。 陈顺安是井窝子老人了,工龄不短,负责送的主顾共计23家,外加前两日新增的黎家。 可是,李掌柜翻过一页页账簿,细细数去,每日陈顺安的‘替’字,都有13个之多! 其中不少主顾,都是较为偏远的大杂院、棚户区! 李掌柜不由得眯眼,面露几分诧异, “就算老陈头规划了路线,合理送水抄捷径,这一日送水的脚程下来,寻常练了轻功的三流武夫,可都办不到! 好家伙,老陈头真要突破了?” 李掌柜想到这,不由面露几分笑意。 井上能再多一位二流武夫,尤其是修行《肉飞仙》这等上乘武功的,对整个井窝子的的生意都大有好处。 若是假以时日,他李长田说不得都还能再朝上挪挪位置,换个淡水井的掌柜当当。 赵东家身为武清县水窝子九位大东家之一,自然不可能只有砂砾井这一口水井。 赵东家手下,可是足足有三口淡水井、十二口浊水井,麾下水夫四百余人! 不仅送浊水、淡水,还有冰块及一些‘特殊’的东西。 就需要习练轻功的武夫! 想到这,李掌柜又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只可惜,老陈头年纪大了些,若是再年轻个二十岁……东家或许都会对他高看一眼,倾心栽培吧?” “不过也好,等林教头调任了,老陈头刚好可以顶上,留在砂砾井继续发光发热,为阿华这些好苗子,遮风挡雨……” 李掌柜不仅算卖水的账,也算这群水三儿的账。 算到最后,他满意的颔首点头,合上账簿。 “一切,妥当!” …… “李长田笑得跟髭毛儿栗子似的,炸刺给谁看呢?” 提前归还水车,陈顺安收拾着下值,目光看过棚下李掌柜一眼,心底不由得嘀咕两句。 整个砂砾井,陈顺安最忌惮、提防的人,就是这李长田。 倒不是李掌柜刻薄,而是这厮有‘笑脸狐’之称。 随时随地都笑眯眯的,但谁也猜不准他心底想的什么。 林教头虽然脾气大,随时就张嘴骂人,骂不过就开锤。 但至少是个敞亮人,有啥说啥,表情都放在脸上。 不过,说起林教头。 自从前两日一招击败庄坤后,除了每日晌午在二荤铺食补外,陈顺安就很少碰到林教头。 偶尔的惊鸿一瞥,林教头浑身煞气,双目血红,默默从水缸舀水,清洗拳上残留的血迹。 似乎刚杀完人回来。 每当这时,李掌柜便让林教头进棚。 屏退左右,两人躲在棚里,也不知说着什么。 将这些细节,默默看入眼底。 陈顺安换了长褂,背上包裹,在街上叫了辆骡车,说去阪野津渡。 大生意上门,车主喜笑连开,在路上又拼了几个同路的,一同挤进骡车。 逼仄的骡车里,一下子挤进三四个魁梧大汉,尤其是天气本就炎热,那汗臭夹杂着臭脚丫的味儿,刺挠一下子就上来了。 熏得陈顺安眼前一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陈顺安赶紧挪动位置,坐在窗口,贪婪的呼吸新鲜空气。 那几个大汉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怀疑是对方的味儿。 骡车驶过宽整的石板街,又上了官道,片刻后两侧行人、行商越发多了起来。 不时有皂黑官轿或者快马经过,骡车只能在被掀起的沙尘里,目视对方远去。 (本章完) 第25章 水中百灵,异种银鱼 第25章 水中百灵,异种银鱼 ‘哗啦啦……’ 宛若天河倾泻,仙人打翻了银壶。 清脆而激荡的江水声,浩浩荡荡从远方传来。 等陈顺安跳下骡车,支付车资后,展目一看。 运河漕船帆樯如林,水陆码头商贩麋集。 大街小巷尽是人声,各色幌子迎风招展。 哪怕已经看过无数次这种场景,但每次目睹,陈顺安依旧感慨阪野津渡的繁华。 陈顺安没有闲逛,将包裹背在胸前,目光漫不经心的看过街头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陈顺安冷哼一声,气息外露,凶猛气劲撕裂空气,打出一道炸响。 顿时,那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立即散了去。 走进长春堂,人不少,陈顺安排了一会队,才轮到自己。 跑堂的伙计认识陈顺安,唤了声‘老陈头’后,询问来意。 “哦,两瓶龙象淬骨丹和三服舒筋活络浴啊,共计27两银子。” 伙计动作熟练的从柜台下取出药囊和丹瓶。 “一月最多只能服用两瓶,切不可超量,否则会有严重后遗症和耐药性,谨记。” 伙计又尽职尽责的叮嘱着。 陈顺安愣了下,面露不满之色, “咋涨价了?龙象淬骨丹之前不是9两银子吗?怎么成12两一瓶了?你莫是欺负陈某年老昏,记不清价了?” 陈顺安熟稔的使出‘倚老卖老’之术。 之前陈顺安都是在鬼市中购买龙象淬骨丹。 而自从他开始逐步暴露实力,铺垫即将破境二流之事后,陈顺安也就不必担心泄露身份了。 以他现在的‘实力’,提前购置龙象淬骨丹,也说得过去。 伙计闻言,拿取药瓶的动作一顿,连连叫屈起来, “哎呦陈爷,我们长春堂可是百年药铺,哪里敢私自涨价砸了招牌!实在是市面上什么都在涨,山货草药、八石药饵是一天一个卖价!” 做生意的最看重和气,这伙计可不愿跟陈顺安吵了起来。 但不是怕陈顺安,而是完全没必要! 都是衣食父母,哪有主顾稍稍不满,就恶语刁难的。 “有不少驴日的二道贩子,收购垄断了几味特殊药草,搞得龙象淬骨丹也水涨船高,陈爷您还别嫌贵,等过几日,卖20两一瓶都说不定!” 陈顺安闻言,闷哼一声,心底滴血。 勿用多想,肯定是由于乾宁使团访圣,有的人开始投机倒把,囤积物资了。 现在搞得他陈大帝,也得买高价丹药了! 没办法,陈顺安只能捏着鼻子付款,又朝伙计询问金针李的去向。 长春堂有不少坐诊的医师。 但陈顺安最放心的,还是这位外科圣手金针李,毕竟经常打交道,知根知底。 由他替自己辨明药材丹药,也更放心些。 “哦,李大夫他今日出诊,去三岔河一棚户看病去了,陈爷你若是着急,可以去一趟,这是位置……” 陈顺安点了点头,告谢一声,转身便出了长春堂。 好在长春堂距离窝棚区不远,也就一街之隔。 “买干柴咧——南山硬木,烧灶旺火!十文一捆,十五文两担!煮饭不冒烟,取暖暖三天!” “长白山参,淮山药王!老爷吃了精神爽,娘子用了面如霜!” “新鲜的河鲜,现捞现卖!鲤鱼跳龙门,鲫鱼赛银锭!哎陈爷,好久没见您,上次买的鳀宝鱼咋样,今天买鱼不?” 途经鱼市,还没走进市集,就有眼尖的摊主看到陈顺安,赶紧热情的招呼着。 陈顺安也不进去,拱手笑道:“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照顾生意。” “哦……” 此言一出,这摊贩脸上的笑容顿时散了去,看也不看陈顺安,又去招揽其他买家。 这些卖鱼的,基本都是鱼帮成员,风里来雨里去,仗着一身水性和弄叉蹚水的本领,身上都有几分匪气。 可没有长春堂伙计那般有‘职业操守’。 好在陈顺安也并不在意,叼着烟杆,咂了两口,驱散鼻腔中的鱼腥味。 而就在陈顺安经过鱼市街头时,他心头忽然浮现奇怪的感应。 陈顺安脚步一顿,诧异的看向鱼市。 这感应有些朦胧,似乎是某种呼喊。 意思混乱不清,断断续续的。 陈顺安神色如常,走进鱼市。 鱼市上人声鼎沸,各式各样凡是能叫得出名字的鱼,只有你买不起的,没有找不到的。 没铺子的,就着几个鱼笼和大麻袋蹲在路边,兜售晾干了的杂鱼、虾皮和新鲜的鱼获。 偶尔抓得一两只‘宝鱼’,那也是待价而沽。 有铺子的,那自然是修着大水池,将凡鱼和宝鱼分别放养,放着冰块保鲜。 还专门聘请功力练到家的武夫,不间断的施展暗劲,震荡池水,打入空气,确保鱼获的新鲜。 而随着陈顺安走进鱼市,他的脑海嗡的一声炸响,有无数道或强烈、或模糊的声音,齐齐传来,震得他脸色发白。 等稍稍适应后,他发现这些声音的来源,似乎就是…… 路口、店铺,那些鱼笼水池里面的鱼虾鳖蟹? 而这些声音的意思,陈顺安也近乎生而知之,明白过来—— “爷爷!” “爷爷爷爷!” “爷爷救我!” “哪位大神路过?还请施以援手,小生必定感恩戴德,立碑修祠供奉!” 道道声音,此起彼伏。 陈顺安听得当时脸就绿了。 想他连一儿半女都还没有,怎么就冒出这么多鱼子鱼孙? 而下一刻,陈顺安立即反应过来。 这是…… 草头神,亲近水中百灵的神性?! 陈顺安心头大喜。 前几日他来鱼市,可没如此异样。 想来是昨夜香火授予草箓,草箓进度增长的缘故。 于是,陈顺安装作卖鱼的主顾,一路挑挑拣拣,左右问价,大致弄清楚这一神性的效用和范围。 唯有生出些许灵智,不再蒙昧蒙尘的鱼虾之属,才具备沟通的可能,发出‘声音’。 灵智越强,愈是宝鱼,沟通越灵活,逻辑也就越清晰。 比如…… 此刻,陈顺安立于‘万记河货店’之中,面前是青石修砌的水池。 随着咕噜咕噜的气泡声,一只手指那么长的怪鱼,浮上水面。 此鱼只有筷子粗细,通体森白如银,浑身骨骼血管都看得一清二楚。 玉树银鱼,乃中等宝鱼,对二流武夫的修行大有裨益,一鱼下肚,可省却十年苦修,专破关隘瓶颈。 虽然只价值六十两纹银,但有价无市,每次出世都会被哄抢。 这银鱼在水底就感应到陈顺安的存在,它急忙拍打着尾巴,身形雀跃,两粒如针尖大小的鱼眼中,人性化的露出一分惊喜。 “哪位大神路过——” 银鱼目光逡巡,看过店内众人。 最终目光停留在眼前这气息寻常、脸上带着奇怪笑意的老头身上。 这银鱼双眼猛地上扬,狠狠白了陈顺安一眼,又一个猛子扎入水底,消失不见。 “哪里来的野狐禅,快入土的老头也来冒充水官?滚远些!” 陈顺安懵了。 我这是,被一只鱼年龄歧视了? 而且,这只银鱼,未免太聪明了吧? (本章完) 第26章 金针李 第26章 金针李 这时,店铺的掌柜注意到这边的异样,快步走了过来,满脸诧异, “怪了,这只异种银鱼,十天半个月不见露面的,今儿倒是浮了个头。” 陈顺安状似不解,问道:“哦,还有异种银鱼?” 掌柜解释道:“自然,这天地所钟日月凝华的,哪怕是在粪坑里打洞的泥鳅,也有穿小绸褂儿赶上大风天——抖起来了的时候! 逐风雷宝丹的飞天蜈蚣、胡须可绊船拉纤的黑甲鲶鱼、辨气寻宝的七彩白鹿…… 本是些寻常畜生,但各有各的际遇,反而成了异种,可比按下、中、上三等划分的宝兽,还要稀罕!” 陈顺安听到这,也奇了,转而问道, “那这异种银鱼如此稀罕,掌柜的你不卖了,反而养在池里,是要供起来当个招牌?” 掌柜的一听,顿时叹了口气,道, “哪能呢!不是不想卖,是抓不住啊! 那畜生耳朵尖得很,一听你要下池捞鱼,就藏在水底石头缝里!再加之我这水池是祖上所传,池底不知有多少暗渠裂痕,说不定还通到大运河去呢! 寻常宝鱼也就罢了,偏偏这异种银鱼,那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这是客栈呢!” 掌柜的是越说越气,一怒之下,又多抱怨了几句。 陈顺安道:“那为何不釜底抽薪,把水池的裂痕暗渠,都给堵上?” 水池咕噜咕噜的冒着气泡。 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在陈顺安脑海响起, “野狐禅,闭了你的鸟嘴!休得在此煽风点火,有本事下水跟小生一战,定要你好看!” 呵,还是条暴躁银鱼。 陈顺安装作没听见。 掌柜无奈笑道, “没办法,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鱼市铺子的水池,一律不准修得四四方方,更不准用三合土糊浆。 必须有曲折隐蔽处……说是苍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掐灭十成十的生机,过犹不及……” 说到这,掌柜的话风一转,躬身作揖,殷勤笑道, “不知这位爷,要买什么鱼?在下跟爷颇有眼缘,给您打个九折……” 陈顺安闻言,眉头一挑。 这掌柜介绍了这么多,就算陈顺安不想买鱼,也不好意思。 “那好吧,我选选……” “哎!爷您请!” 在挑选活鱼的间隙,陈顺安心中思索。 由于目前,草头神‘亲近水中百灵’的神性,还是十分低微的缘故。 陈顺安除了能模糊感应水中百灵的意识,便再无其余能力。 甚至一些‘自闭’、‘高傲’的水中百灵,压根可以不买陈顺安的账,如果不主动外泄灵智,传音沟通。 即便是陈顺安当面,也丝毫不觉。 看似有些鸡肋。 但…… 陈顺安眼底精光掠过,一个念头在陈顺安脑中萌生。 陈顺安发现,一些不入宝鱼之流,只是寻常鲫鱼、草鱼、鲶鱼的鱼种,有的也有朦胧的灵智传出! 虽然谈不上‘异种’二字,但多多少少也沾染了些许灵性。 想来,这样的鱼子鱼孙,吃起来更加味美甘甜,甚至还别有妙用吧? 想到这,陈顺安心中泛起喜意。 好好好,往日自己才是‘漏’,而现在终于轮到陈某捡漏了! …… 片刻后。 陈顺安提着六尾鱼离去。 都是常见的鱼种,只是由于乃河货店出品的缘故,个头硕大,鱼质鲜美……价格也更贵。 而这六尾鱼中,却夹杂着两只一直呼喊陈顺安为‘爷爷’的草鱼。 陈顺安心中激动,没再去捡漏买鱼,而是抱着细水长流,经常来鱼市逛逛即可的念头。 陈顺安十分满意,满载而去。 万记河货店中。 掌柜含笑目送陈顺安离去后,这才轻声快走,美滋滋的从柜台后面,取出一根蚯蚓活饵。 “多谢银祖宗,此乃报酬,还请笑纳。” 掌柜轻声说着,将蚯蚓活饵丢入水池中。 其余宝鱼刚要争抢,一道银光疾驰而来,一口将蚯蚓吞下,再猛地一拍鱼尾,以闪电不见掩耳之势,给争抢蚯蚓的宝鱼,每条鱼来了记大耳巴子。 这才消失不见。 掌柜的笑呵呵的看着这幕,十分满意,也觉收入颇丰。 …… 江边有一排低矮的土坯房,秸秆糊泥,筑墙而作。 夏不避暑,冬不保暖。 而这些土胚房的住户,唯一的家产,或许便是那有些破旧的舢板、蓬船。 砰砰砰…… 虚掩的门被敲响。 “哪位?” 声音柔弱。 单门拉开后,露出一位尚有几分姿色的少妇,一身的粗布麻衣,也难掩那水灵灵般的嫩肉。 看到此女,陈顺安眼底掠过一丝意外之色。 他认得此女。 那晚船儿摇晃,水波也晃。 正是被青皮麻糟蹋的船娼。 “这位爷,您是?” 看到陈顺安那身质地精良的长褂,少妇明显有些警惕。 毕竟这年头,衣裳就是牌面。 穷苦百姓,一家子人也翻找不出一件体面的衣物。 往往是父传子,子传弟,一件好衣物大家轮流穿。 所以能穿得起这身衣服的,至少也是武清县里的体面人,一般不会出现在窝棚区。 陈顺安温声道:“在下陈顺安,是专程来找……” “哦,原来是老陈呐,稍等一下,我再交代两句。” 一道儒雅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传出。 少妇这才拉开门,让出身来。 陈顺安并未进屋,就站在门口。 只见屋里一眼望到头,就几张桌凳、木板和破布拼凑的床,其余基本都是些打渔所用的丝网、鱼篓、搓箕等。 床上躺着个青黑精瘦的渔夫,正酷暑天气,却冷得浑身颤栗,屋里一切能取暖的稻草、破布都裹上了。 一位身穿牙色官纱大衫,上套紫纱坎肩儿的中年瘦削男子,立在桌前,调配着一大盅儿膏子药、一大包面子药。 金针李缓缓说道, “你家男人是长时间落水,阴寒入体,伤了心肺,先吃这些药。每日午时,在阳光下晒一炷香的时间即可。 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运气行针了,太贵了。你给十文钱吧。” 妇人闻言,不由得喜极而泣,道, “多谢李大夫,多谢李大夫!” 而陈顺安见此,嘴角抽搐,一脸的欲言又止。 等金针李提着小楠木匣子儿,走出土胚房,陈顺安这才没好气的说道, “好你个金针李,同样是落水,同样是阴寒入体,你来来回回治了我三次,了十多两银子!” 金针李听罢,微微一笑道, “不多不多。治病得分家当儿。你这个病,要是换到一位王爷、中堂大人的身上,告诉你说,没个三百五百银雪银,不会转好半分!不过这病要是落在穷人身上,嘿嘿,十文钱,准定药到病除!” “这对苦命鸳鸯,男的白日里下网捕鱼,女的晚上暗娼卖身,就为了供养在县里‘两江武备讲武堂’习武的儿子!” “取十文,足矣。” (本章完) 第27章 鱼丹 第27章 鱼丹 陈顺安一听,有些恼了。 这治病还看人下菜碟了?! 若非今日登门,他陈顺安还蒙在鼓里呢! 十多两银子,那可是陈顺安,一挑挑水积攒出来的,也不容易! 金针李见陈顺安阴沉的脸色,反而乐了,道, “老陈呐,有道是穷汉子吃药,富汉子还钱,一取一出间,才能持久,这可是咱杏林界的规矩!也就是你老陈是个体面人,否则换了旁人,我可不多说一句!” 得,我还得谢谢您咧! 不过经金针李这么一开解,陈顺安心底也释然几分。 他看了眼土胚房的那对苦命人一眼,心中暗忖。 就当是替他们付诊金了! “李大夫,还得麻烦您一件事……” 陈顺安说出来意,又将包裹打开,露出其中四五瓶丹药,还有一些药材。 “哦,小事耳,半吊钱即可。” 金针李眼睛一瞥,笑眯眯的说道。 没辙,这是鉴定的技术活,陈顺安只能老老实实掏钱。 收了钱,金针李神色肃然,将包裹接过,借了这对苦命鸳鸯家中木桌一用。 望、闻、问、切。 甚至取了丹药,细细磨粉,更用金针插入丹药之中。 “这是铁衣散,外敷可结痂止血,用料寒酸,效果一般。” 这是归元汤,可护脏腑,调和内息,嗯……还行吧,中规中矩。 这是虎杖,祛湿化瘀,有十来年的药性,呵呵,值个1两银子吧……” 金针李的眼界颇高,这些丹药、药材,在他眼中都不过尔尔。 而这也正常。 与凤凰同飞,必是俊鸟;与虎狼同行,必是猛兽。 陈顺安平日里接触的都是些水三儿,再高圈子的人,他也接触不到。 能收价值几两银子的礼物,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咦?” 忽然,金针李音调提高,惊诧道, “这黄精有问题啊!” 陈顺安闻言,心头一紧。 如果陈顺安记得不错,这黄精是三德子送的…… 陈顺安脑海里闪过三德子那张精明、市侩的脸庞。 “此黄精看似寻常,但剥开表衣,其下肉脯色泽黑亮,肉厚饱满,想来是九蒸九晒之后的上品,价值不菲,要十多两银子。” 金针李含笑说道:“你可得抓紧服用,此等黄精无法久放,你这朋友倒是有心了。” 陈顺安听罢,一脸无奈。 这金针李,说话怎么大喘气? 不过得了金针李的鉴定,陈顺安也可以放心服用这些丹药、药材。 这钱,还真得。 陈顺安脑海里,那张三德子的脸,倏然变得憨厚亲切起来。 陈顺安默默将这恩情记在心里,朝金针李告谢几声,便提着弓鱼,带上包裹,朝家里赶去。 …… “婉娘,这四条鱼你且带回家中,给春红补补身子。” 回到炒豆胡同,六条弓鱼还活蹦乱跳的,陈顺安将其挂在屋檐下。 “谢了哥咧。” 婉娘没有客套,她也不知遇到什么喜事,面露光泽之色,眼底的笑意荡漾得都快流了出来。 见此,陈顺安打趣道:“咋了,都乐得合不拢嘴儿。” 婉娘站在厨房门口道, “哥咧,春红已经过了内务府的初筛,有希望进宫当宫女了!” 陈顺安一听,也面露喜意, “这是好事啊!” 皇宫最初挑选宫女,基本都是从白山人中挑选。 需身世清白、相貌过人、心灵手巧……要求极高。 只是到了现在,要求稍稍放宽。 类似婉娘这种,祖上乃通州张家,名门望族之后的,经内务府征集后,也有望入宫当宫女。 而别看只是个小小宫女,但对于圣朝大多数平民百姓来说,那可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好事! 当然,也别管平民百姓还找得到祖坟不,那该冒还得冒! 虽然春红经过初筛后,还得入宫复选。 但已经算是半只脚迈入天子寝宫了。 就算最终失败落选,春红出了这次风头,大概率会被某某侍卫、富户、武者看中,请媒下聘! 陈顺安转头走进卧室。 片刻后,他手里多了一根银点翠簪,呈扁平一字形,色彩艳丽,一看就非俗品。 “作为叔伯的,我也没其他东西好送,这根簪子,便当做我给春红的贺礼。” 婉娘一看,连忙挥手,受宠若惊道, “哥咧,太贵重了!这可是姐姐当年从章府带出来的……” “噫!” 陈顺安打断婉娘的话,道, “放在我这也没用,我更不会将其变卖……还不如给春红,你姐当年,可也稀罕春红得紧呢! 再说了,春红还有复选!皇宫大院的,出入的都是些白山人,最讲究排场和礼节,这根簪子乃是白山人的传统首饰,春红戴着,或许能抢眼些。” 听到后半句,婉娘有些意动。 “拿着!” 陈顺安直接将婉娘掌心摊开,将银点簪子塞入手中。 婉娘埋着脑袋,眼角泛红,声音有些沙哑,道, “哥儿,谢谢了。” …… 婉娘服侍陈顺安药浴,按摩推拿之后,轻声离去。 片刻后,浅睡的陈顺安睁开眼,沉腰坐胯,运转《肉飞仙》练法,搬运气血,加速汤药吸收。 待汤药颜色几乎无色后,陈顺安豁然起身,脚步一点,便来到院中。 如水长天夜,青天无片云。 院中视野朦胧。 “爷爷!” “爷爷爷爷……” 那两条有灵性的草鱼,浑身捆绑着吊在屋檐下,睁大了发白鱼眼,看向陈顺安。 “乖孙儿……” 陈顺安目露溺爱之色,转身就从厨房摸出一把刀来。 爷爷饿了,泪水都快从嘴角溢出来了。 陈顺安虽然对婉娘知根知底。 但人心易变,有的紧要事,比如灵鱼的存在和烹煮,陈顺安只相信自己。 解下两条鱼,陈顺安只是刀背一敲,便齐齐昏死过去。 刮鳞声沙沙作响,银鳞飞溅如雪。 “咦?” 剖腹取脏之后,陈顺安惊讶的发现,这两只草鱼在腔室的不同部位,都长着有些类似的‘肉丘’。 呈暗青色,有些坚硬,刀口轻轻刮动,传出清脆弹响。 “好家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鱼丹……雏形?” 陈顺安有些惊叹。 这两条草鱼从骨架、肉质、外观都跟寻常草鱼一般无二。 唯有开膛破肚之后,才能发现个中玄机。 而这,对陈顺安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至少短时间内,无人跟他竞争捡漏,乃是独属于他一人的机缘。 (本章完) 第28章 中期,妙音二百七 第28章 中期,妙音二百七 灶火升起,姜片爆香,鱼身入锅煎至金黄。 沸水一浇,白雾翻腾。 只是片刻功夫,一小锅鲜香四溢的鱼汤,便新鲜出炉。 鱼汤入肚,陈顺安眯着眼,感受腹部气血变化。 没过一会儿,一股股涓流气血流转而出。 虽不算磅礴,但格外‘轻盈纯净’,宛若白云出岫,随气而动,甚至都无需陈顺安主动搬运,这股气血便逸散进身体各处。 一种跟服用‘龙象淬骨丹’后,截然不同的感觉袭上心头。 冰冰凉凉,清清爽爽。 如果说服用淬骨丹,相当于用一把铁锤,动作粗暴蛮横地在陈顺安体内疯狂敲击,震得气血狂涌,蔓延流转。 那服用的灵鱼汤,就是用冷凛冰泉,将陈顺安的四肢百骸乃至平日会忽略的细微血肉处,都极速冰冻起来,让狂暴涌动的气血,回流至核心脏器。 达到驱除暗伤,快速缓解身体疲惫的目的! 这让陈顺安猛地想到二流中期,‘逐珠取元’的立意。 调动气种,养身疗伤,驱除荼毒。 两者,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方式不同。 对于寻常人来说,‘龙象淬骨丹’一月最多服用两瓶,一旦超额,便有气血暴走,骨痹沉重的风险。 陈顺安得庆忌伸筋拔脉,改善体质,耐药性要强些,一月大概可服用三瓶的样子。 而陈顺安细细推敲,愕然发现,有了这灵鱼为自己洗涤淤伤,恢复身体疲惫,他一月嗑四五瓶,似乎也问题不大? 不对,问题很大。 太烧钱了! “龙象淬骨丹为主,灵鱼为辅,两者结合,似乎会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巨大作用!” 陈顺安心中惊喜。 他又想到那只出言不逊,胆敢侮辱水元大帝的异种银鱼。 他日必定到我陈某五脏庙走一遭! 此刻, 陈顺安趁热打铁,继续练功搬运气血,直到灵鱼药效耗尽,有些心神疲惫,才沉沉睡去。 直到翌日初亮,本能转醒,他又继续踩桩。 日子一天天过去。 推车送水,食补药浴,练功踩桩,旁听马秀才读书诵经。 隔三差五便去阪野津渡捡漏买鱼,也跟鱼市的摊贩们混了个面熟。 陈顺安又去鬼市,额外采购两瓶龙象淬骨丹。 归元汤、黄精等补益药物,陈顺安也毫无可惜之情,统统服用,炼化! 旁人需苦修数年,才能带来的精进。 陈顺安每日都会收获。 那种只要付出,便会得到显著收益的充实感,让陈顺安沉醉其中。 甚至有隐居此间中,化作武痴,不管天地为何物,肝成个人间武圣才出世的冲动。 随着时间推移,《肉飞仙》的三十六招打法,陈顺安依次掌握八招、十招、十二招、十四招…… 妙音骨鸣,震动次数也节节攀升。 一百三十响。 一百五十响。 一百七十响…… 陈顺安那松垮的衣物下,藏着的是一具日渐精壮,气血浑厚的体魄。 并无肌肉高耸的臃肿,而是贴合骨骼的流畅。 看似瘦削孱弱,但随时随地,都能爆发石破天惊的骇然劲道! 一晃已是五月末。 咔嚓!! 黑云似潮,风吼如龙。 陈顺安刚起床,推开门窗,便见天际有电弧乱舞,如银蛇飞天,刹那间爬满小半个穹宇。 阴云笼罩,昏天暗地,但说下雨又下不来。 整个天地都黏糊糊,湿答答的,喘气儿都费劲。 陈顺安眉头一皱。 “这年头,天气是越来越怪了,这场雨憋了快半个月,看样子,总算快下下来了?” 陈顺安很喜欢下雨天,尤其是夜晚。 大雨瓢泼,天地骤乱,风声雨声足以湮没一切哀嚎和鲜血的气味。 最适合杀人。 崩!! 陈顺安脊柱一抖,纵身扎入狂风之中。 但听脆响炸耳,布鞋底地面擦出白烟,院中一块百斤石锁竟被他蹬得横移三尺,他又是轻功挪动,身形似醉汉颠簸,明明东倒西歪偏又桩步生根。 二十粒气血种,齐齐自骨髓中游弋而出。 陈顺安的全身皮肉竟齐齐翻滚起来,跟当日林教头在二荤铺中演示‘逐珠取元’之境有些相似。 论火候、论功底,不逊林教头太多! 通肋腿、破心脚、侧通腿、里合侧通腿、里合小跷…… 接连二十招打法,连贯合一,如行云流水。 到了最后,陈顺安在院中的身影几不可见,形成一道道、一缕缕青灰色的残影,如烟似霭,随气流盘旋。 就如某种灵芝释放无数孢子微尘般,难以捉摸。 呼! 到了最后,陈顺安停下动作,吐气如箭,体内传来噼里啪啦好似炸雷的声响。 二流中期,妙音二百七! 这便是陈顺安这些时日的习武所得。 甚至距离后期的二十四招打法,也不远。 而且单论妙音骨响的次数,甚至还要胜过林教头! 按陈顺安的估计,林教头的妙音骨鸣,应当在一百五到两百之间。 若是再高…… 林教头早就突破一流境界,也不会在一口浊水井蹉跎岁月了! 毕竟林教头再强、再同境无敌,那也只是二流武夫! 短短一个月,陈顺安就从大病初愈,修持到如今地步。 每每念及于此,陈顺安都忍不住心神摇曳,感慨【三元水官真灵宝诰】的神奇、自己勤勉练功的不易。 而且除此之外。 【愿念:172】 【投入2点神力,庆忌·人行甲马可升级为云行甲马,飘忽若云,虎筋豹脉】 自从将黎家发展为福祉者后,陈顺安的每日愿念,保底便是15点。 若是遇到顾主们齐齐用水的‘丰水期’,更是能一日收入30余点愿念! 前期滚雪球的优势,已经渐渐彰显。 虽然,有这些收获的代价也极大。 庆忌·人行甲马,伸筋拔脉,改易根骨的作用,已经彻底耗尽。 委中大筋,似乎已经生长到极限,昨日起便再无半点滚烫。 陈顺安的存款,也从最初的一百余两银子,锐减到现在的五十两不到。 陈顺安每日送福水、药补食补的基本开销,平均下来都有2两银子! 论资金投入,丝毫不逊色京师讲武堂的真传弟子、营中军健及大户人家的子嗣。 穷文富武,名不虚传。 (本章完) 第29章 烧仓 第29章 烧仓 出门上值。 牺牲色相。 【愿念+3】 今日的婉娘,反应更加剧烈几分。 刚出炒豆胡同,陈顺安满意的瞥了瞥亲家兄弟一眼。 居然又茁壮几分?! 这才叫老而弥坚呐! 今日是井窝子每月一次的排淤检修,修缮井壁的日子。 也是这群没有休沐之说的水三儿,唯一的轮值休息机会。 只需要提前把一些重要的主顾,用水安排妥当。 李掌柜都会放水三儿们半天假。 陈顺安已经提前给拐角胡同二荤铺的铺头打了招呼,备了满满当当三桌好酒好菜。 冷盘硬菜,还有老白干。 刚给黎家送完福水,陈顺安收车换衣,林教头就风风火火走进巷子,面无表情的点了八九个人的名号。 “孙晓、程彬、朱宏涛、陈顺安、三德子、阿华……你们来一趟,我有事要说。” 陈顺安注意到,这些人基本都是这群水三儿中的精锐。 陈顺安心头一凛。 将众人叫到胡同深处,林教头回头瞧瞧外面,确定无人后,这才沉声说道, “赵东家计划征集人手,烧毁万隆碓房的天字号米仓。” 来了! 陈顺安瞳孔骤缩,面露肃然。 “我愿去!” 阿华跃跃欲试,当即抱拳。 林教头摇了摇头,道:“你实力太弱了,帮不上忙。” 阿华有些不服:“林教头,我阿华或许境界稍逊一筹,但惊雀功已练得登堂入室,飞檐走壁,蹿房越脊那是不在话下!去米仓放火,怎么能缺得了我?” 林教头冷冷一笑,看向身边一个瘸子。 此人身形臃肿,一身横肉,一双腿是一高一矮,站着都跛脚。 这瘸子唤作程彬,乃一位二流武夫。 程彬看了眼林教头,有些无奈,不情不愿的,这才对阿华说道, “你猜我修炼的什么功法?” 阿华愣了下,道:“什么?” “惊雀功!” 阿华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十分诧异。 陈顺安神情如常。 倒是还有两位资历稍浅的水三儿,也是有些意外。 程彬这位二流高手,平日里都是和和气气的,存在感极低。 却是不成想,他一个瘸子修炼的居然是轻功? 阿华似乎明白了什么,下意识攥紧拳头,神情激动朗声道, “莫非程前辈您是知耻而后勇,以天残之躯,习得高超轻功?真是让后辈佩服!” 程彬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因为瘸了才轻功高,而是因为轻功高才瘸了。” 阿华愣了下。 “七年前,我之《惊雀功》大成,练得二流,自诩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得? 恰时遇到跟万隆碓房的火并,我于千军万马中勇夺万隆碓房的铺面,就欲一把火烧了……” 程彬面上无怒无喜,道:“结果被连珠弩射中右腿,药石无医,彻底瘸了。” 阿华愕然,脑子有点乱。 林教头或许是有意敲打阿华,目光移动,在陈顺安身上稍稍停留,最终落到刘刀疤,道, “还藏呢?来露两手,给小兄弟瞧瞧?” 刘刀疤也有些无奈,缓缓走出,双手变掌为拳,猛地对空砸出。 拳如炮石,劲风嗖嗖,出拳间尽是震空裂帛之脆响! 赫然是力贯周身,三流圆满! “好你个老刘,前两日还抱怨自己资质不行,三流圆满遥遥无期,你个坏怂!” “老刘恭喜了,再努把力,看看有无机会再进一步!” “可得请客啊!” 其余同僚见状,或艳羡,或祝贺。 刘刀疤连连客套,左一个‘全是陈老哥带的榜样’右一个‘全是林教头平时里指导有方’,但脸都快笑烂了。 习武修行,为的不就是此时吗? 唯有三德子脸色阴沉如水。 大家怎么都卷赢了,就自己是真躺? 而阿华见此场景,宛若后脑勺挨了一记闷棍,只觉头重脚轻,心底某种优越的火苗,被直接掐灭。 瘸子前辈、一声不吭就三流圆满的刘刀疤、还有被林教头看重,有望二流的陈顺安…… 阿华下意识后退几步,神情恍惚,目光茫然。 这些老东西,怎么一个比一个能藏? 我这样的稚嫩后生,大好青年,能玩得过他们? 见阿华这幅反应,林教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后立刻收敛。 “孙晓跟我同去即可。跟赵东家麾下,其余兄弟井窝子,组成一支十来人的队伍,基本都是二流中后期的实力。你们的实力,太弱了。” 除孙晓外,其余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陈顺安心底倒是松了口气。 这么一支奇袭队伍,放眼整个武清县都算雄厚,只是去烧毁万隆碓房的米仓,想来是手拿把掐才对。 林教头仰头,看了看阴沉欲滴的天色,道, “赵东家说这两日都可能下雨,保险起见,我们准备明夜才动身。这几日,井上便由老陈头你们看管,务必好生戒备,别被碓房他们乘虚而入。” 哦,保险起见,今夜动身。 陈顺安心中明悟。 陈顺安想了想,道:“等林教头空闲了,一定来二荤铺吃酒,陈某一定好生款待。” 林教头点头:“有空就来。” 说罢, 林教头眸光如水,又交代了几句,便跟孙晓一起快步离去。 剩下的人纷纷散去,陈顺安则呼朋唤友,吆喝着三德子、刘刀疤等人去二荤铺吃酒。 酒席上,是觥筹交错,酒香四溢,杯盏叮当。 陈顺安的思绪却有些分散。 也不知林教头此行,是否顺利。 也不知现在的自己,实力较之林教头,还差几分? …… 天色渐暗,街上灯光寥落,三五行人经过也是神色匆匆,快步赶路。 二荤铺里却张罗起牌局,水三儿们肩并肩,抽着旱烟玩牌九,吆五喝六之声不绝于耳。 当然,赌得也不大,拢共的输赢也不过一两银子,只是怡情罢了。 也有些负责清淤的兄弟迟到了些,只赶得上晚上这顿。 陈顺安提着两只藤编食盒,给负责看守砂砾井的兄弟送去。 忽然, 走在街上,本埋头赶路的陈顺安,隐隐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 “动作麻利些,天黑之前,必须赶到天字号米仓。” “庄哥,这不就是些精米、粳米吗?值得这么大动静,还得连夜送至米仓?” “废什么话!让你干你就干!若是误了事,我扒了你的皮!” 陈顺安神色一凝,身影轻巧如飘散的微尘,垫步拧腰上了房,几个借力,便来到屋顶。 陈顺安隐蔽于黑夜之中,探头朝隔壁街巷一看。 只见得万隆碓房的庄坤几人,左顾右盼,举止戒备,将一袋袋精米装车。 庄坤气血不足,脸色尚有些苍白,似乎还未从林教头的一招之威下彻底痊愈。 其余几人,倒都是些咬钉嚼铁汉,个个气息雄浑,太阳穴鼓鼓的,双目生辉,明显是功夫练到位的练家子。 天字号米仓? 庄坤这些人,今夜也要去米仓? 陈顺安眯着眼,倒是并不担心林教头等人。 凭庄坤这些人,去再多也是送死。 陈顺安正欲退去,只见得庄坤等人,驾驭马车从正下方驶过。 燥热的风,刮来些许香甜异香。 丝丝缕缕,似乎会从毛孔里钻去。 芙蓉膏火?! (本章完) 第30章 大雨夜 第30章 大雨夜 闻着异香。 陈顺安瞳孔骤缩,刹那间心神俱震。 这味道极为细微,若非陈顺安也曾受芙蓉膏火之苦,记忆极为深刻,说不定也会忽视。 而这些异香的来源,赫然是庄坤几人身上。 从血肉深处,骨节缝隙里弥漫而出。 庄坤他们,也在烧食芙蓉膏火?! 陈顺安一动不动,气息收敛,直到庄坤等人彻底远去,这才翻身下地,又状若平常的朝苇横街而去。 碓房,居然跟芙蓉膏火搅到一起了? 而且听庄坤的口气,他们连夜赶至仓库,似乎就是跟芙蓉膏火有关? 陈顺安脸色阴沉。 这对水窝子和陈顺安来说,都是一个坏消息。 无论堆房只是‘消费者’,还是通过什么渠道,跟南海府搭上线,成了个中黑手套。 碓房的人,没理由不烧食芙蓉膏火快速增强实力、不利用它大做文章。 那么,现在的天字号米仓,定然是龙潭虎穴,说不定有一流武夫并各种军械坐镇! 林教头等人,危。 陈顺安将饭菜送给井上两位兄弟后,便折返回到二荤铺。 “哥几个继续玩,老白干喝光了,我去门头大街的‘都一处烧麦馆’打几斤酒,那里的酒才地道。” 陈顺安踮着脚尖,朝牌桌上打量几眼,声音豪爽的说道。 “那可有点脚程啊,老陈你犯得着去那么远?” “给兄弟们喝,再远都值得!” “那行,老陈你小心点。” “行,你们玩!我去去就来。” 陈顺安笑了笑,叼着烟杆,朝还在灶头切菜的婉娘招呼一声,便提着长褂衣角,离开二荤铺。 婉娘看着陈顺安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没来由的有些慌乱,切菜都差点切中手指。 “哥……”婉娘喃喃,有些失神。 陈顺安迅速回到家中,换上贴身劲装,又用面巾裹面,只露出一对有些浑浊的双眸。 系上绞刑结,带上飞刀和一柄手臂长短的尖刀。 陈顺安深呼吸一口气,面庞冷凛,推窗而出。 暂不提林教头对自己的解惑之恩。 覆巢之下无完卵,陈顺安自然不会掩耳盗铃,等到人都杀到面前了,才被动反应。 碓房现在敢把手伸到芙蓉膏火上,那过几天,是不是敢把手伸入水窝子里? 后面还想做什么,陈顺安简直不敢想! 陈顺安做下决定。 今夜, 林教头等人若是顶得住,他就跑。 若是顶不住,他轻功过人,也能带两个人、放一把火……继续跑。 轰隆隆!! 刚出院子的刹那。 忽闻天际一声闷雷,如巨兽低吼,震得天地骤然一白。 紧接着,雨点骤然砸落。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敲在青石板上,发出‘嗒、嗒’的脆响。 转瞬间,雨势骤急,如万千银针倾泻而下,将长街洗得一片森冷。 陈顺安仰头望天,任由雨点拍打在脸上。 赵东家说的不错。 阴沉了半月的天。 终于,下雨了。 …… 在通州武清县,水窝子这行当共计有九位东家,瓜分垄断大小水井,全县百姓的吃水用度。 而碓房却星罗密布,大大小小共计几十家。 但其实归根结底,统统隶属万隆、长隆、兴隆、九隆这四家大碓房,且刚好处于武清县东南西北各角。 而其中,万隆碓房处于县西,与苇横街的管片大部分重迭,两方故此势同水火,平日里冲突不断。 而万隆碓房的米仓,有天地人三等。 其中这天字号粮仓,规模最大、存粮最多,处于西直门外米仓山。 说是山,其实就一个小丘陵,地势较高,灌木低矮,别说参天大树了,连像样的瘦麻杆树都没几根。 就是为了防火、防潮。 唏律律~ 夜色朦胧,官道上十多匹高头大马,快速驰骋而过,宛若道道利刃,切开沿途空气,踩得沙尘飞溅。 林教头一马当先,目光如隼,浑身笼于黑衣之下,唯有双臂衣料鼓鼓的,似乎配有拳套。 米仓山已经遥遥在望。 “下马,步行!” 林教头弃马不用,飞身而下。 其余人也纷纷跟上。 大家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虽单论搏杀之能,要逊色林教头。 但也各有所长。 无声无息便可下毒的‘蛛毒手’孙晓,擅长追踪寻迹的‘白日鼠’卓书竹,挟弓搭弩箭术高绝的‘海东青’霍月…… 几乎将赵东家的整个核心班底都拉出来了。 卓书竹灰目瘦颊,整个人瘦巴巴的,太阳穴上还贴着半块膏药。 奔波一夜,卓书竹忍不住发着牢骚, “如果路前辈还在就好了,有他开路,横炼无匹,玉缺抱瑕,什么烧仓,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林教头冷冷看了他一眼,走在最前面,没说话。 霍月三两步窜上最近的树上,朝米仓山瞭望一眼,轻笑道, “路前辈如今可是两江武备讲武堂的领办,论地位,较之赵东家也不差多少……你还是操心眼前之事吧。” 这位路前辈,本也是井上的老人,修《玉缺抱瑕功》,舍弃皮膜的锤炼,将一身气血劲道,齐齐聚于玉树之中,将骨骼淬炼到极致。 他一身玉树,便是最上等的神兵利器,横推无惧。 也是赵东家曾经的心腹。 只是路前辈自突破一流境界后,便离开水窝子,加入两江武备讲武堂。 孙晓取出一瓶毒药,默默给自己的双手上药,开口道, “一流武者,要么忙着由武入道,开脉修仙;要么打着三相合一,成为当世武圣的念头。人往高处走,也是自然。” 孙晓声音顿了下:“毕竟可没第十个东家的坑位,让路前辈蹲了。” “哈哈哈……” 此言一出,不少人忍俊不禁。 正因为一流高手都各有去处,所以众人并不担心,那米仓有一流武者坐镇。 毕竟请这么一尊高手坐镇,出手费可比一座米仓贵多了! 荒山如巨兽伏卧,嶙峋的岩石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米仓山遥遥在望,已经能看到碓房在要道口设下的鹿角和滚木礌石。 众人不再多说,绕了过去,沿着只有当地樵夫才知道的崎岖山路,险险朝米仓而去。 一路上养着精神,以备大战。 没过多久,到了半山腰,卓书竹忽然脸色一变,朝林教头等人打了个手势。 众人猛地停下,弯腰匍匐于地。 霍月拉弓上箭。 只见不远处的密林中,隐约看到些黑影,持枪弄棍,冷飕飕的藏于乱石堆后。 很显然,对方也发现了林教头等人。 (本章完) 第31章 病大虫 第31章 病大虫 “碓房的人?!” 林教头眼底掠过寒芒,朝霍月颔首,示意他掩护自己后。 林教头深呼吸一口气,双臂陡展,狂暴劲力将袖筒震得猎猎作响。 走步飞身,只在沙地留下浅浅一道连贯的脚印,他便来到乱石堆前。 顶领开胯,两臂曲蓄,大成拳! 轰隆隆! 两人环抱的巨石訇然从中炸开,碎石滚滚,烟尘弥漫。 林教头身随拳走,整个人宛若‘扎进’巨石之中,呼啸着砸向石后那人。 同时, 箭矢唳响,扭转道道气流,呼啸而来。 乱石后藏着的人影,手脚慌乱,堪堪起身迎击。 稍远点的人,也是目露惊愕之色,连忙想来援救。 “咦?” 只是一交手,林教头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 对面这人的功法,怎么如此熟悉? 林教头猛地收拳,沉声道:“唐杰?” 烟尘中,传来一道愕然的声音, “林守拙?” 片刻后。 两方人马都走了出来,大眼对小眼,面面相觑。 唐杰等人,便是另外的管片,金元街上的水三儿。 只是隶属其他东家。 而唐杰本人,更是前些日子死在井中的‘唐老鬼’的兄长。 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林教头脸庞黑如锅炭,骂道:“你们这些这二锤子咋来了!” 唐杰的小臂呈不正常的角度弯曲着,很明显被林教头的拳劲,生生砸凹了! 唐杰是又气又委屈,道, “那你们咋来了?!只准你们烧仓报复,不准俺们来?我弟弟也死的冤!” 林教头没再说话。 罢了,唐杰这些人身手不差,也是精挑细选的,拢共九人。 来都来了,便一起吧。 孙晓见林教头默许,当即带头,将右边袖子撕开一个豁口,然后将布条捆绑。 “那便以此为标,区别敌我,免得误伤!” 其余人见状,也又有模有样,撕袖缠布后,齐齐朝米仓进发! 咔嚓! 月光被乌云啃噬,忽然一道惊雷响起。 继而是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不远处,有灯光零星摇曳,三三两两的人声和犬吠声也混淆在风雨中。 林教头等人,紧绷着脸,整顿兵刃,一头扎入黑暗里。 …… 荒山米仓,四面环墙,里面则伫立着大大小小七八间仓库,几间供看守休憩、日常起居的低矮瓦房。 由于被碓房把持的缘故,米仓山平日里少有人来,所有仓库更是铁门落锁,只留巴掌大的天窗换气,就算是老鼠也钻不进去。 此时天降暴雨,除了在外巡逻守夜的,其余人都躲进瓦房里。 黑灯瞎火,娱乐有限。 若是按往日的习惯,遇到这种雨夜,碓房众人不是玩玩牌九,就是叫几个野鸡暗娼消遣。 可今日,众人都神情肃然,十分正经。 不是在屋檐下来回逡巡,留意四周动静;就是在习武站桩,刻苦得紧。 所有人的目光,不时偷偷瞄着屋内一道盘坐床上,闭目养神的身影。 只看一眼,又马上收回目光,宛若做贼。 颇有种学堂顽童,被严师盯着的既视感。 只见屋里那人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黑绸灯笼裤,一领白段子征衫,额阔顶平,皮肉天仓饱满。 盘坐于床,却似虎踞,不怒而威。 “仓库派人看过了罢?” 平静声音自屋里传出。 一个大汉赶紧走来,狰狞的脸上挤出几许谄媚的笑容, “杨爷,都巡逻四五遍了,一粒米都没少!” 说着,大汉将一串钥匙递出。 杨爷缓缓睁眼,目光如炬,瞳孔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若是有人对视久了,甚至有心神被摄入这对招子的错觉。 杨爷接过钥匙,挂于腰际。 大汉低着头,不敢去看杨爷的那双眼。 “让兄弟们注意些,最近碓房里在办大事,不能马虎。” “是杨爷!我这就吩咐下去。” 杨爷点了点头,正欲多说什么,忽然耳根微动,猛地起身立于窗前,朝屋外的黑夜看去。 “有人来了?” 杨爷眉头一皱。 “快开门!!” “妈的,你们这些嘎蛋子琉璃球,动作怎么这么慢!” “庄哥?快快,放庄哥进来。” “庄哥,这么晚了,还下大雨,您怎么来了?” 门辙转动,大门打开。 庄坤骂骂咧咧的跑到屋檐下避雨,其余几人连忙搬运麻袋,将其放入粮仓。 “货到了?” 杨爷洪亮的声音传来,只是几息,便出现在庄坤面前。 “杨爷,货到了,这次有三十盒,都是一等一的尖儿货!我随身带着呢!” 看到来人,庄坤一阵点头哈腰。 只是庄坤一无包裹,二无夹带,也不知三十盒货,是藏在哪儿。 两人齐齐朝最大的粮仓而去。 直到把尖儿货放好,粮仓铁门再次落锁,杨爷凝重的表情才稍稍放松了些。 “杨爷,反正这也没啥事了,我想去燕子坞斗蛐蛐,解解乏,一会儿就回,您看?” 走回瓦屋,庄坤搓了搓手,面带讨好之色。 燕子坞距米仓山不远,由于特产一种紫皮葫芦,葫芦皮质和器型最适合养蝈蝈、当虫具。 一去二来,燕子坞便成了京师小有名气的斗虫场。 “呵……去吧。” 杨爷乜斜着眼看了庄坤一眼。 若是旁人敢说这种话,早就被他打断三条腿了。 但庄坤不行。 他姐夫是向掌柜。 “早去早回,粮仓还需要人守,小心被人盯上。” 庄坤嘿嘿一笑:“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咱们碓房的主意……哦,除了那些水三儿!” 说罢,庄坤从屋里提溜出一只红里透亮、亮里透红的葫芦,隐隐有蝈蝈虫叫传来,就匆匆朝粮仓后面的下山小路去了。 待庄坤走后。 杨爷戴着斗笠,在米仓里里外外又巡视一圈,见毫无异样,就欲回屋休息。 扑通! 就在这时,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翻过围墙,落到杨爷面前。 看着面前这瘦巴巴的斗笠翁,孙晓有些诧异。 我们这么快就暴露了? 而杨爷短暂愣了下,继而勃然大怒, “何方宵小,找死!” 杨爷猝然暴起发难,趋步杀来,冷厉面容扭曲,那对招子几乎凝聚成针尖大小,宛若下山猛虎,光是外溢的威势,便教人喘不过气。 惨烈威势笼罩而来,孙晓三人闷哼一声,只觉胸腹气血翻滚紊乱,十成实力赫然去了五六成。 孙晓三人脸色狂变。 一流武者?! 是……病大虫杨露?! “林教头!!”孙晓当即厉声摇人。 话音刚落, 只是一招,哪怕孙晓三人齐齐联手,在杨露面前也被打得口喷鲜血,败退而走。 “不好!” 听到声音,留在墙外的林教头脸色骤变。 林教头等人本是计划,让孙晓三人先从围墙上分头爬上去,趁着雨势,先拔掉放风的暗哨,再去瓦房里下毒。 等药效上来了,众人便齐齐杀入。 不过此时见事情败落,大家也并不慌乱。 这有二十多位二流好手,这股力量,在武清县除了县衙、军营、火器库等寥寥无几的地方,哪里不能去得?! 噌! 噌! 噌! 从米仓四周的围墙上,倏然翻上道道身影。 林教头双臂一展,居高临下,好似猿猴扑食,撕破雨幕,朝杨露这边杀来! 沿途碓房之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再无气息。 力源于腿,腰为主宰形于手指! 林教头带着悍然煞气,双拳落下! 然,临到面前,看到杨露。 林教头脸色先是骤变,再是阴沉,终是发苦。 孙晓这个烂怂,只喊了我的名字,怎么不喊有病大虫杨露在这! “大成猿林守拙,是井窝子的水三儿?!” 看着那密密麻麻,撕破雨幕而来的身影。 杨露的脸色也变了。 水窝子的人? 只是,怎么这么多?! 说他们胆小吧,居然敢来夜袭米仓。 说他们胆大吧,只是一间米仓,居然派了二十多个二流好手! 咋滴,二流武者不要钱啊! 杨露想不通。 而林教头等人也想不通。 这米仓,居然真有一流武者坐镇?! 而此刻,林教头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的脑海中无念无求,心诚于拳,拳忠于意,以意念统帅肢体,陷入一种至圣至灵的状态。 今日,要么他们被杨露打死。 要么,他们打死杨露。 “杀!” 林守拙怒吼,出拳! …… “今晚这么热闹?!” 雨声潇潇,高大围墙外,一道身影隐蔽高处,将米仓内的场景尽收眼底。 陈顺安后发先至,其实比林教头等人,还要早到半炷香。 而不出陈顺安所料, 这天字号米仓,果然守卫森严,有一流高手坐镇。 不过好在,阴差阳错之下,竟有唐杰等人来援。 陈顺安目光冷厉。 米仓中,林教头状若疯魔,浑身浴血。 还有霍月放冷箭,孙晓等人掠阵。 看样子,林教头他们,似乎还能顶一会。 所以,陈顺安的目光,看向最大的那处仓库。 仓库中,也不知藏着什么东西。 都到了这种局势,仓库外还有些碓房暗哨,隐而不动,宛若蜷缩洞穴中的毒蛇,残戾阴冷,死死守护。 而此时,这些人在陈顺安眼中,却散发着特殊的魅力。 【愿念:175】 【投入2点神力,庆忌·人行甲马可升级为云行甲马,飘忽若云,虎筋豹脉】 对善者善,对恶者恶。 恐惧的愿念,是如此香甜。 嗖! 陈顺安足尖轻点,身影如烟似霭,更像某种逸散的孢子微尘,转瞬便隐于雨幕之中。 片刻后,几道戛然而止的凄厉惨叫声传来。 (本章完) 第32章 人头桩 第32章 人头桩 飘风怒如狂。 滂沱夜半,天地低昂。 最大的仓库外,有两暗哨躲于柱头后,都各自弯弓搭箭,蓄势待发。 这处仓库,说是铜墙铁壁也毫不过分,并无瓦片屋脊等结构,四四方方的由清一色顽石堆砌,宛若官帽。 墙身光整,毫无借力点,唯有中间的铁门,由由多层铁皮与木芯构成,非钥匙不可打开。 无需多想,这仓库所藏之物,对杨露乃至万隆碓房,都极为重要。 许是见在杨露等人的拦击下,迟迟无人能闯进这边,这两暗哨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 “听声音,好像是苇横街的林守拙?” “管他是谁,有杨爷坐镇,都得死。” “也是……这群水三儿真是疯子,自己的人失足坠井了,不分青红皂白非得拿我们碓房出气!好死!” 豆大的雨滴从屋檐滑落,啪嗒一声撞碎在左边那人脸上。 此人抹了把脸,突然道:“这事,真是咱们碓房干的?我可听说水窝子死了不少人,就一个人幸存下来,好像是个姓陈的老头?” 另外那人摇摇头道, “其他人的死,是不是咱们碓房干的,我不知道。但那陈老头的坠井,肯定不是!” “为啥?” 风声雨声交加,似有万峰倾来。 前院的打斗声越发激烈起来。 仓库前,这人脸上露出几许嘲弄,轻笑道, “若真是咱们碓房下手,那尿尿都不利索的陈老头,岂有幸存之理? 就算幸存了,躺在床上养病的时候,又得被暗杀……反正不可能活下来,否则也太丢咱碓房的脸!” “有道理!” 右边那人闻言,颇为认同。 又是如注的雨水顺着屋檐滑落,划过数丈距离,不断砸碎在左边这人头上。 这人只觉得脑袋忽然沉了一下,于是下意识摇摇头。 然后他注意到,对面那位同僚,忽然目光惊恐,看着自己的……头顶? “咋了?”这人奇怪的问道。 “头,你的头……”声音尖利,还有些破音。 这人松开弓弦,单手持弓,埋头伸手去整理头发。 入手除了一片湿润,毫无异样。 嗖! 耳边掠过一道凉风,这人抬起头,道, “我的头咋了?没事……” 声音戛然而止。 只因相隔数步之远的立柱后,空荡荡的,毫无人影。 只有风雨不断拍打进来。 刚才还说话的同僚,只是这么一晃眼的功夫,就人间蒸发了?! “不好!” 此人脸色骤变,双臂肌肉如蚯蚓般翻滚,猝然拉弦如满月,朝四面八方戒备。 “你在找我?” 忽然,一道平静的声音,冷不丁从此人身后传来。 他心底刚一激灵,突听得耳后劲风呼啸,唳声方起,他来不及反应,便觉视野一黑,就彻底昏死过去。 陈顺安一手夹住一个,翻墙走壁,体如飞凫便窜出米仓,躲到围墙外不远处的石丘下。 电光火石,便生擒两位三流武夫。 陈顺安心脏怦怦跳,老脸发红。 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偷袭、下毒、背刺……都干过。 但像今日这般,悄无声息踩人头,宛若鬼魅般便将敌人生擒。 还真是第一次! 人头桩,踩着果然够劲儿! 陈顺安没有犹豫,取了破布将两人嘴塞住后,手起刀落,两人的四肢跟腱齐断。 两人痛醒,睁眼便是大雨夜。 一黑衣人持刀默立,看不清面容,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两人顿时目露惊恐之色。 不消多时,泥泞的田坎上,缓缓流淌出殷红的小溪。 血腥味还未传远,便被夜雨拍打零落。 【愿念+9】 【愿念+7】 【愿念:175——>191】 “这么少?” 陈顺安目露诧异之色。 但他稍稍细想下,便恍然明悟。 想来是时间紧张,前戏铺垫不够,两人心中恐惧不曾完全激发。 “无妨,再苦一苦林教头……” 陈顺安当即将飞刀上的血渍擦拭干净,双步一点,转身又进了米仓。 …… 霍月躲在围墙后,拿出麻背弓,双目凝重,死死凝视着不远处的杨露。 霍月浑身湿漉漉的,身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林教头不愧有大成猿之称,玉络连衣早就大成,一身玉树几乎淬炼到这个境界的极致。 手着上品拳套,跟七八名二流武夫一起,生生拦下杨露。 既然如此,林守拙等人也是险象环生。 杨露冷面如霜,双眸赤红,双臂挥动如大虫探爪,举手投足之间,便有股股狂暴的螺旋劲力在皮肉筋膜下扭转而成。 擦着伤,碰着亡。 除了林教头外,其余二流武者,只能疲于奔命,在外缠斗。 到了最后,杨露更是整个人伏卧于地,双臂弯曲,两足伸直,状若一头斑斓猛虎! 卧虎劲,硬气功! 杨露此人跟孙晓等人口中的‘路前辈’,乃同一时期的人物,当年也是武清县的风云人物。 只不过杨露练功出了岔子,观摩大虫,被凶戾之意侵染意识,眼贼斩了又现,不得不修身养性,抱病多年。 这才落下个‘病大虫’的绰号。 而此时,面对林守拙等人的联手进攻,杨露渐渐打出几分真火。 他的目光,不时朝霍月这边扫过。 显然冥冥之中的警觉感应,让他察觉这边还藏着神箭手,又分散了他些许注意力。 到了一流境界,渐斩六贼,灵机已成,遇敌好似火烧身,往往有未卜先知般的神异,可肉身预警。 所以霍月不敢轻易放弦出箭。 他只有一次机会。 而且对方同样有弓箭手,甚至数量不少。 他一旦放箭,无论得手与否,都会被其余弓箭手发现方位。 故万一出手无功,杨露少了这层压力,恐怕会立即破开林守拙等人的联手。 现在,双方隐隐陷入某种僵局。 水窝子一方,必须尽快剪灭暗中弓箭手和其余碓房众人,才能集全力,围杀杨露。 而碓房一方,只需要维持原貌,扛住水三儿们疯狂的进攻,便能等到杨爷收拾旧山河的那刻。 此时, 在霍月的眼角余光中,还看得见卓书竹等人,闪转腾挪,连番变化,接连斩杀数人。 但……太慢了! “啊!!” 也就是这时,从后院中传来凄厉惨叫声。 继而一个碓房帮众,从米仓屋脊后滚落下来,仰面落入院中,没了气息。 霍月看得分明,这人喉中插着一柄明晃晃的飞刀。 一刀封喉! (本章完) 第33章 庆忌晋升,云行甲马 第33章 庆忌晋升,云行甲马 “没影刀,竟还有高手?是我们这边的哪位?” 霍月见状,面露喜色。 而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同样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碓房这边,不少人宛若惊弓之鸟,朝四周扫视,生怕冷不丁又冒出一把飞刀。 “聚集人手,先杀射箭者!” 杨露厉声暴喝,手下增加几分力道。 他也意识到,这位隐于暗处的高手,对两方战况的巨大影响。 林教头神情未变,显然紧憋着一口气提在喉间,死死缠住杨露,想为暗中出手这人争取时间。 孙晓面露苦色,根本找不到下毒的机会。 而隐于雨幕中的陈顺安见状,脸色却有些阴沉。 失手了! 他本来是瞄准那人肩膀的,怎么偏移到喉咙去了! 一击毙命,他还如何收割恐惧?! 不过这也自然,陈顺安又不曾修暗器之术,更未兼修指法武功,这飞刀也不过是熟能生巧,勉强能用罢了。 隔着这十余丈的距离,还有风雨干扰,能甩中目标,已经算是不错了。 陈顺安远远地,看了一眼伏地如虎的杨露,并未靠近。 陈顺安如今之轻功,虽然自诩不逊色专修轻功的一流武者。 但在杨露面前,还真无多少把握。 围墙边缘,忽见一蹑手蹑脚的碓房帮众,想绕到米仓大门去。 “就你了!” 陈顺安步伐急转,好似蜻蜓点水般在此人头顶一踩,右手倏然探出,只在这人风府穴轻轻按动。 气血封锁,筋脉闭合。 这碓房帮众还未反应过来,便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在这边!” “快,我看到他了!” “射箭,在东南角!” “看守重仓的小林子他们不见了……该死,他至少杀了三个人了!!” 一道道急促的声音响起。 接连有人无声无息的暴毙,恐慌已经逐渐在碓房众人中弥漫。 甚至在不少人眼中,这神秘人的威胁性,还要胜过林守拙! 身后箭矢破空声此起彼伏,陈顺安也不回头,毫无停留的念头。 将手中那人挡在身后,步伐毫无停滞,便翻墙出院,又隐没于风雨中。 不少人见状,气得三尸神狂跳。 哪来的轻功高手,竟如此不要脸皮,打一枪就跑,还带人一起跑的! “取连珠弩来!” 忽然,一人面色发狠,朝身旁人吩咐道。 “头儿,要是被发现了……”有人面色迟疑。 有道是一甲顶三弩,三甲进地府。 弓弩较之盔甲,虽然常见得多,但圣朝律令‘民不得挟弩铠,违者流放’,依旧刑罚严苛。 几年前,万隆碓房跟水窝子火并,逼不得已下使用连珠弩,虽然力挽狂澜,将程彬等人射伤。 但由于手脚并不干净,碓房上面的人,事后可是狠狠吃了挂落! “发现?把这些人全杀了,不就无人发现了!”有人狞笑道。 …… 【愿念+10】 【愿念:191——>201】 将一具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尸体,随手丢下。 陈顺安将注意力,停留在脑中宝诰。 又是两缕香火幽幽显化。 宝诰顿时暗放金华,流光溢彩。 而陈顺安没做犹豫,果断将两缕香火投入神相·庆忌之中。 【庆忌·人行甲马,晋升】 【庆忌·云行甲马:飘忽若云,虎筋豹脉】 【为庆忌塑金身,请神宫后,可投入5点神力,升级为神行甲马:鹤羽飞游,神行碧空,无所不及。开新脉,生寸筋!】 信息方现,陈顺安双腿有特殊神符一晃即逝。 骑宝鱼,头戴荷叶的小庆忌从中钻了出来。 不知是否是陈顺安的错觉,小庆忌那双毫无神采的双目,在这次晋升后,居然多了似有非无的灵光。 此时庆忌沐浴着雨滴,凌空旋转几圈,好似在感受这阔别已久冰凉的气息。 “塑金身,请神宫?择神来降,莫非到了最后,是真的敕封出一尊神灵吧?可是我的神宫,究竟该从哪里来?” 陈顺安念头转动。 而下一刻,小庆忌便又化作一道神光,贴合于陈顺安双腿之上。 霎那间! 有些熟悉,但比第一次请神来降,腿生甲马时,更加痛苦更加剧烈的反应,如天雷勾动地火,席卷而来! 庆忌小脸认真,将头上荷叶取了下来,当做某种针线,在陈顺安的双腿血肉中穿针引线,缝缝补补,进行彻底的改易。 嗖! 嗖! 嗖! 庆忌不知疲惫的穿梭游走,神情专注,一丝不苟。 陈顺安的双腿筋脉、血管、肌肉,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剧变,变得更加强壮、灵活,也更加通透。 似乎清风吹来,会直接从毛孔、穴窍中直入四肢百骸中。 毫无重量,飘忽若云。 上一次,庆忌还只是为他牵筋、扩脉,拉伸‘委中大筋’,是在人身基础上,进行简单改易。 而这一次,庆忌似乎是嫌这具人身过于孱弱、繁复了,居然为其彻底改造筋脉,进一步神化。 虎筋! 豹脉! 风雨袭来。 陈顺安整个人趴在地上,脸色痛得青紫涨红,双腿肌肉盘虬翻滚,时而干瘪如枯木,时而颤动如巨蟒。 唯有那虎筋豹脉,炽烫如火,宛若活了过来,只是轻轻弹动,便让浑身骸骨应和,发出一串串雷音。 如虎啸,似豹吟。 妙音三百零一。 庆忌的改造很快结束,它又从双腿之中钻了出来,一板一眼的立在陈顺安脚边……怕头发被淋湿,立即把荷叶戴在头上。 剧烈的痛疼宛若潮水涨落般,刹那消失。 陈顺安有些恍惚的爬起。 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从双腿之中传来。 他有种只需轻轻一跃,便离地数十丈的错觉。 “光是一种神相,妙用便如常显著……如果坐拥几个,十几个呢……便是一头猪,也能活生生堆成人间真神吧!” 陈顺安喃喃,只想赶紧择百神来降,三宫六院! 狂风吹过,拂动的荷叶堵住了庆忌的耳朵。 庆忌一声不吭,背影有些委屈,化作一道神光,无精打采的贴合在陈顺安双腿之上。 一副快死掉的模样。 陈顺安表情愕然。 这小东西,还真快通灵了? …… “大成拳,阎罗意,不愧是上乘武功……” 米仓前院中,杨露伏地而行,右手探出,将刺来的朴刀生生折断。 劲道勃发,将林守拙等人纷纷震开。 杨露冷冷看着林守拙,道, “可惜你浑身戾气,毫无空灵之意,唔……原来是缺少后续真功图,一流无望,才在赵光熙手下当狗十年,想换个突破之机。” (本章完) 第34章 登龙,踏雨 第34章 登龙,踏雨 杨露嘎嘎狞笑道, “天真!出了路靖那档子事,赵光熙岂会再让你们这些狗腿子突破?不妨投奔碓房,我为你接引,赐你真传图!” 林守拙闻言,目露挣扎之色。 而唐杰、孙晓等人,则脸色骤变。 孙晓猛地一吸气,双袖鼓动,就欲隔空洒出无形无味的奇毒。 “咄!” 然而他动作甫动,杨露暴喝一声,宛若霹雳炸响,连绵起伏的雨声都被掩盖下去。 众人脸色一白,而杨露已经出现在孙晓面前,一掌拍出,直指孙晓要害。 “我是狗……” 猝然,一道嘶哑声音传来。 林守拙身似猿猱,挡在孙晓面前,与杨露硬撼三掌! 三掌过后,杨露屹立原地,气息如常。 而林守拙连退三步,更是猛地撞在孙晓身上。 两人齐齐翻滚出去,大口吐血。 林守拙翻身而起,惨烈一笑,道, “你这借了京债,欠了武贷,连死后尸骨都归碓房的……算什么东西?” “找死!” 杨露被揭了短,气急败坏,伏地掠来,双臂探出,状若饿虎捕食,罩着两人天灵盖就要扣下! 风卷着雨丝,在漆黑的林间呼啸。 远处偶尔闪过一道惨白的电光,照亮了米仓内外,那一张张或惊恐、或狰狞、或愤怒的面容。 一滴雨水顺着杨露的后颈滑落,冰凉刺骨。 霎时, 杨露的意志,陡然炸毛,宛若受到某种剧烈刺激,在疯狂示警。 眉心胀痛酥麻,气血齐齐朝大脑灌去。 时间在此刻,似乎陡然放慢。 那从眼前划过,形成一条条银针的雨滴; 林守拙那粗鄙丑陋,双眼却泛着暴虐凶光的脸庞; 耳边那回荡不消的咆哮怒骂声; 还有…… 一道宛若鬼魅,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的身影。 杨露‘看不见’那道身影,但他又能模糊察觉,感知到那身影的存在。 “是……谁……” 念头转动。 杨露拼命的转动脖颈,眼球下滚。 我要看见! 我要看见!! 是谁,是谁在背后!!! 杨露心中,歇斯底里的嘶吼。 他的瞳孔,以极为细微的角度,缓慢而勉强的下沉。 终于,他看见了。 一只看不清肌肤纹理的手掌,在他腰间轻轻一掏…… 就当着他的面,把仓库钥匙取走。 末了,还贴心的将他衣角捋平。 哗啦啦!! 下一刻,世界景物开始加速。 连绵大雨砸在杨露的脸上。 他豁然转身,只见高墙耸立,鱼鳞覆瓦,碓房众人和水三儿厮杀缠斗。 身后,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似乎刚才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而杨露一拍腰间,却空荡荡的。 杨露的脸色,陡然变得惨白起来。 “身轻似碧云,腾空撒手去……此等身法,是‘五怪四绝三鳌头’中的追云神弼,还是哪位专修轻功的武道宗师?!” 杨露只觉通体冰凉,脊背上生满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如果刚才,那道身影稍稍流露几许杀意,捏碎他的咽喉、点中他的死穴…… 见杨露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林守拙目露狐疑。 方才雷光和风雨交织,他隐约看到一道怪影,一晃而过,但又跟枝桠投落的阴影重合。 他只是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但又不知所起。 下一刻,杨露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仓库,快去仓库!” 杨露双眼充血般赤红,厉吼一声,宛若面临绝境的困兽,疯狂朝仓库而去。 顿时,有烟火冲天,箭矢飞射,发出炸响。 所有碓房众人,都纷纷朝后院粮仓赶去。 “哪里走?!” 凡敌人不愿的,便是自己该努力争取的! 林守拙挺身而出,奔出数步,双臂冲拳,直取杨露后脑勺! 而其余水三儿见状,也泼命缠住对手。 打斗声不绝于耳。 咻!! 也就是这时,霍月终于出箭了。 破空呼啸声,撕裂沿途雨幕,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白浪,眨眼便至! 林守拙、霍月两人,一明一暗,锁死了杨露的去路。 杨露这一刻,也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气度,声音歇斯底里, “找死!!” …… “这是陈某当面拿的,可不能算偷。” 陈顺安一路飞檐走壁,奔向仓库。 钥匙插入锁芯,机括转动,严丝合缝的厚重铁门,露出一丝缝隙。 陈顺安脚尖轻点,落入仓库之中。 入目,便是数十口地下砖窑,还有大量还未装窑的麻袋,白的精米洒了一地! 松木板铺地,席子夹糠,防潮祛湿。 而陈顺安只是余光扫了扫,就奔向最近的几座砖窑。 方才,杨露和庄坤进入仓库的时间并不长,存放东西的位置,大概率离库门不远。 一阵翻找后,果不其然,陈顺安在一座砖窑的内部,找到两口箱子。 一口大箱子里,装着密密麻麻的锡盒,上系纸条,盖着清一色的戳记—— 南海十二行膏火庙制!! 见此,陈顺安眼底掠过一丝阴翳。 陈顺安最不愿意看见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碓房在芙蓉膏火之事中,扮演的不是‘消费者’,而是推手。 而当房间里发现一只蟑螂时,则证明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已经遍地都是。 碓房手中,还有多少芙蓉膏火? 整个武清县,乃至京师,已经有多少人烧食芙蓉膏火了? 碓房,又在其中谋取了多大利益? 想到这,陈顺安觉得有必要,借林教头之手,将这消息转告给赵东家及京都水商总会。 他伸手一掀,便将这些锡盒打翻在地。 然后捞向另外那口稍小的箱子。 这箱子四四方方,有手臂进深。 入手大概三四十斤的重量,稍稍摇晃,就传出让陈顺安极为耳熟、极为悦耳的声音! 金元宝和银鱼儿的碰撞! 陈顺安眼前一亮,二话不说,扛起箱子就跑! 铁门应声合拢,咔嚓一声再次锁死。 外界风雨声拍打而来。 几道焦急的脚步声,眼见到了屋檐走廊的转角。 就连房顶,都传来瓦片踩动的格机声响。 此处,似乎已布下天罗地网。 本就聚集于后院的碓房人手,齐齐赶来。 陈顺安抬头,只见院中,有一根长有十二丈的幡柱,挺立风雨中。 一面绘有仓神和五谷丰登图案的幡旗,猎猎张扬,迎风作响。 陈顺安当即单手负箱,拍竿而上,直至龙头,将那串铁门钥匙,挂在幡柱之上。 继而纵身飞落,状若幽云,踏雨而去,直直落向近百丈远的荒林中。 屋檐上,有人手持连珠弩,仰头看着那踏雨的背影,张大了嘴,脑海一片空白。 他大爷的,这是轻功?! (本章完) 第35章 金腰带,大丰收! 第35章 金腰带,大丰收! 短暂击退林守拙等人后,杨露脸色铁青,快步赶至仓库铁门前。 一口浊气吐出,杨露喉间泛起浓浓的铁锈味。 在八位二流武夫和一位神箭手的联手下,尤其是其中还有林守拙这个练出拳意,不能算寻常二流武夫的怪胎。 杨露终究受了轻伤。 “门关着的?” 看到紧闭的铁门,杨露眉头一皱。 然后,他注意到一对湿漉漉的脚印,脚尖朝内,消失在铁门前。 杨露心底,猛地一沉。 “杨爷!” 手持连珠弩的那人,翻身而下,落到杨露面前。 然后指了指院中的幡柱。 此人声音干涩,道:“仓门的钥匙,在柱头上。” 杨露浑身衣物湿透,水珠顺着脸颊边缘滴落,融入脚下的泥泞。 他抬头看着院中幡旗,宛若失去了全部力气,哑然许久。 接二连三的惨叫声传来。 少了他的牵制下,碓房众人哪里拦得住林守拙等人,只是交手的刹那,便死伤无数。 不少人已经心生怯意,亡命逃窜。 “这群水三儿们,不仅派出二十余个二流好手,还让至少是一流境界的轻功高手,暗中掠阵。 如此阴险狡诈,算无遗漏,我们万隆碓房怎么防得住?” 念及于此,杨露终于心生惧意,赶紧高呼:“撤!” 说罢,杨露带头逃窜,随手将一挡路的水三儿震飞,便翻墙跳入雨幕之中! 杨露一去,剩下的碓房众人便再无威胁性。 惨叫声戛然而止,浓郁的血腥味,连滂沱的大雨也冲之不散,几乎全军覆没。 片刻后。 林守拙、孙晓、霍月等人,齐聚后院幡旗之下,仰头看着那串铜环钥匙,沉默不语。 就算再迟钝的人,此刻也反应过来。 今天晚上,似乎有位轻功高手,藏于暗处,悄无声息取走杨露随身携带的仓库钥匙不说,还将其惊走了? 林守拙脸色蜡黄,服用一粒疗伤丹药后,狐疑的看向唐杰, “是柳东家派来的?” 唐杰一脸诧异, “不是赵东家派来的吗?” 然后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数息后, 林守拙苦笑道:“砍断幡旗,取下钥匙!” 咔嚓一声,十余丈的铁木旗杆,应声折断。 众人取了钥匙,打开仓库大门。 不消片刻,有人发现一处砖窑外,散落的锡盒。 “芙蓉膏火?” 林守拙看着锡盒表面,这古怪的名字,眉头一皱。 锡盒打开,他轻轻一嗅。 孙晓几人也好奇的凑近,探出个脑袋。 哪知下一刻,林守拙神色大变,整个人如同被火烧般蹦了起来,本还蜡黄的脸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 他猛地将锡盒关上,又一脚一个,将凑近来的孙晓等人踹飞,兔起鹘落间,将所有散落的锡盒踢入木箱。 他扛起木箱,表情凝重。 林守拙隐隐觉得,他们此行,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能搬走的就搬走,搬不走的,把这些精米洒到山坡上去,自有人来哄抢!” 林守拙快速吩咐道:“拆、烧、打、砸!反正不能留给碓房!” 孙晓几人捂着胸膛,抽着冷气站起,也不知林守拙发现了什么,居然对那芙蓉膏火如此避之如蛇蝎。 而他们还在发呆,唐杰等金元街的水三儿,已经大包小包开始外搬了。 “快,动手!” “唐杰你个掉腰子的,打架没见你动作这么利索?” 只是几炷香的功夫,左右七八座米仓,便被众人搬了个干干净净。 左右荒地、小径路边,也堆满了被雨水浸湿的麦米,留给附近山民。 碓房凶名在外,若是不破坏弄脏精米,山民们不敢来搬。 煤油筒儿打翻在米仓内部的木板上,火镰拼打出火星,噗的一声就腾起了光来。 虽然下着大雨,火势无法连绵成滔天火焰,但也足以将这些米仓内部烧毁。 跳动的大火将林守拙的表情摇曳的忽明忽暗,滚滚浓云在风雨中呛出几团青烟。 林守拙看着这幕,失神刹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走!” 做完这些,林守拙等人才沿着来时的小径而行。 下得米仓山,只见来时的马队颇有灵性,还在原地等待。 片刻功夫,提前备好的马搭子被塞得鼓鼓囊囊。 马蹄如风,众人很快便在尘土中消失。 …… “嗝儿~我这金头霸王,长一寸二,乃百虫之王,你们这些小玩意,还想斗赢我?” 庄坤浑身酒气,将紫皮葫芦当祖宗一般,裹藏在怀里,生怕金头霸王淋了半滴雨。 “小霸王,大霸王,你可得好吃好长,等你有一寸六了,把那武清县藏着的千年青蝎找到,咱们爷俩就算一步登天,再也不是凡人了!” 庄坤斗虫得胜归来,一路哈哈大笑,走路都左摇右晃的。 此时月上中天,大雨渐小,淅淅沥沥的在夜风吹拂之下,宛若轻纱。 不知为何,庄坤总觉得今夜的山路,格外难走泥泞,走在上面又滚又滑,稍不注意就得栽个跟头。 走了半晌,熟悉的米仓遥遥可见。 熟悉? 不对! 看着那一片狼藉,焦烟弥漫,一点都不熟悉的米仓。 庄坤吓得一激灵,立即就醒酒了。 “怎么回事,我的米仓呢?” “火?起火了?” “不可能,有杨前辈坐镇,怎么可能起火?尸体,怎么还有尸体……” “不好,是夜袭!” 在断壁残垣中翻找片刻,庄坤渐渐明白了什么。 他浑身哆嗦,面如土色,怀里的紫皮葫芦,给他带来不了半点暖意。 天字号米仓,没了! 甚至连杨前辈,都生死不知! 他庄坤只想靠着姐夫的关系,做个象虫,躺在香喷喷的精米上,鱼肉下百姓、恶心下水三儿,再斗斗蝈蝈。 怎么一转眼,天字号米仓,没了! 而且,连给那位大人准备的表礼和芙蓉膏火,也没了! 庄坤心如死灰。 庄坤喃喃自语:“回去……不不,不行,不能回去……” 的确不能回去。 别人都死了,为什么你庄坤没死? 人没死绝,那万一有人举报庄坤玩忽职守,翘班斗蛐蛐呢? 那是不是你走漏的消息,私通外人? 这么大的事,就算是姐夫也保不住他,甚至比别人更盼他死! 想到这,庄坤抿紧了嘴唇,将浑身抹黑,跌跌撞撞的埋头消失在米仓山中。 …… “发了发了!赚钱哪有抢钱快啊!!” 陈顺安翻墙入屋,脱下劲装,擦拭身上水迹,换了身干净衣物。 心中余悸未消,他看着小箱子里金的白的,嗓子眼发干。 那赤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光的是宝…… 陈顺安简单估摸,发现这一箱子至少价值五百两纹银! (本章完) 第36章 古怪火柴盒 第36章 古怪火柴盒 陈顺安他一月薪水也不过四两银子,五百两,他得不吃不喝攒十多年! 陈顺安是万万没想到,碓房居然把这么大一笔金银放在仓库中。 看杨露等人的模样,似乎这笔钱是另有作用。 只可惜,最终便宜了陈顺安。 “不对,我不是抢!宝物有德者居之,我只是把财富重新分配给需要的人。比如我。” 陈顺安坐在桌前,缓缓吐出浊气。 而除了这些金银外,陈顺安还发现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只巴掌大小,用黄杨木雕刻,盒面雕刻‘鹤鹿同春’吉祥图案的…… 火柴盒? 对于现在的长白圣朝来说,火柴盒无疑是舶来品,有洋火之称,并不常见。 可就算再稀罕,这火柴盒也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跟这些金银锁在小箱子中。 甚至还专门放在箱子的紫隔层中。 紫布可是上等布料,说一句布比金贵也不夸张。 如今却只是用来包隔着这个火柴盒。 陈顺安把玩端详了下,发现这火柴盒居然推拉不动,无法打开,哪怕他拿出十成力气,连一个盒角都捏不塌。 陈顺安顿时意识到,这火柴盒,恐怕才是这堆金银中,最珍贵的东西。 “冒着大雨,也要连夜赶往天字号米仓,可不像只是护送一批芙蓉膏火那么简单,庄坤要护送的,不会是这个东西吧?” 一个念头,突兀从陈顺安心底冒起。 思索无果,陈顺安慎之又慎的将这火柴盒藏好。 这才又摸了摸自己的右手,只觉十指刺痛,挽起衣服后,更发现整只胳膊都淤青红肿起来。 诚然,陈顺安在庆忌晋升后,虎筋豹脉,腿似云行甲马,连杨露这等一流武者,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但下肢力量和速度是上去了,但上半身的筋骨修持,却相对落后了些。 每一次‘云行’,由于速度太快,双手跟环境外物的交互,都不亚于跟精铁硬碰硬,拿血肉之躯朝刀尖上招呼。 所以不是陈顺安不想顺手杀掉杨露。 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流武者,渐斩六贼,意念通透,可出入水火、预知危险,开始变得非人起来。 陈顺安虽然能依靠速度欺负对方,但一旦暴露杀意,甚至拿武器匕首刺杀…… 大概率会被其舍命控速,打断双腿,就地搏杀。 除非,再兼修某种横炼功法、指法掌法。 天下豪杰如过江之鲫。 光靠一门神速之能,就想横行无敌,无异于痴人说梦。 想到这,陈顺安也就收起心中的骄纵自得。 都五十岁的老家伙了,还是少打打杀杀。 还是教唆、鼓励阿华这样的年轻后生敢打敢杀、躲在林教头这样的莽夫后面捡便宜。 才最适合陈顺安的老头体质。 …… 提着两壶老白干,陈顺安回到炒豆胡同的二荤铺中。 今夜看似漫长,但从陈顺安借故离开,到夺宝归家,拢共也不过一个时辰出头。 二荤铺里,一众水三儿喝得热火朝天。 陈顺安轻手轻脚的展开一帘薄纱,走进铺里,除了寥寥几人外,无人关注。 不知哪个水三儿,请了两个太仆院的瞽目人,在吹拉弹唱,哼着小曲儿,为众人尽兴。 “呦,陈哥回来了?你这趟可去了挺久。” 三德子喝得面色醇红透底,看到陈顺安回来,连忙起身拉着陈顺安的袖子。 陈顺安将新打的酒,一桌放了一壶,这才笑道, “太晚了,没叫到驴车,等我步行赶到门头大街,烧麦馆都差点关门……” 不远处, 刘刀疤缩头缩脑的蹲在凳上,跟旁边水三儿聊着捕风捉影的趣事儿。 今晚哄了婆娘早些休息,他便偷偷溜出家来吃酒。 反正白天无鸟事,晚上鸟无事。 不如跟兄弟们吃酒打诨! 刘刀疤看到陈顺安,搁下筷子,拱了拱手。 陈顺安也笑了笑。 两人颇有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婉娘本候在灶头,一边打着瞌睡,一边留意桌上动静。 此刻见陈顺安回来,连忙走了出来。 “哥咧,你没事吧?” 陈顺安神色自若道:“我能有啥事,不就去买酒吗?还有凶人把陈某掳了去?!” 婉娘闻言,心底松了口气。 屋外大雨渐渐停歇,虽还三三两两的缠绵下着,却不复方才的倾天之势。 门前水渠湍急的淌过浑水,还有各种残枝败叶。 忽然, 一前一后两道脚印,踩过门前积水。 林守拙那张三角眼,蛤蟆脸挤进二荤铺,宽厚双肩有雨水滑落,浑身气血未消,煞气方散。 就宛若个小型烘炉,瞬间把二荤铺的温度提高不少。 孙晓脸色苍白,跟在林守拙背后。 不过孙晓脸色从没红润过,也看不出他受没受伤,还能支棱着走路,那就没死! 林守拙道:“林某,没有来晚吧?”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二荤铺顿时安静了下来。 刘刀疤、三德子等人更是面面相觑。 林教头明日就得去夜烧米仓了,不是该养精蓄锐的吗?怎么这幅模样…… 莫非?! 忽然,一个猜测浮现于刘刀疤几人心中,惊了几人一跳。 “林教头来了?” “孙哥,你也来了?” “快快快,快坐这,婉娘,再添两双碗筷,好酒好菜都端上来!” 陈顺安一脸诧异之色,立即迎了过来。 他是真有些意外。 林教头等人烧仓归来,还缴获了芙蓉膏火并一干精米,不是该尽快给东家禀报吗? 怎么还到这里来了? 陈顺安却不知,由于林教头独占了芙蓉膏火,唐杰等人不知膏火危害,还以为是某种宝贝,非要等两位东家都到齐了,当场共同回禀。 所以还有等待的间隙,林教头两人便干脆顺路来此。 “老陈呐,可是你邀请我来二荤铺吃酒,把你吃穷了,可别怪我。” 林教头看着陈顺安,难得打趣一声。 陈顺安摇头笑道:“能被林教头吃穷,是咱的福气,快请……” 林教头脱下蓑衣,将其挂在门口,这才金刀阔马坐入席间,提起一壶老白干,一饮而尽。 林教头的酒量不算好,这一壶下肚,立即就上头了,有点醺醺然。 于是他那不苟言笑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灵动的表情。 畅快! 是啊,今夜虽然频生意外,但终究还是达成所愿,烧仓夺粮。 更是跟杨露这等一流高手过招! 痛了,但也舒坦了! 林教头一手拿过白面馒头,一手端羊杂汤,呼哧呼哧大口吞咽,嚼也不嚼,腮帮子一鼓,喉结一滚,面前吃食便哗啦啦落入五脏庙中。 胃袋蠕动,这些吃食迅速转化为气血,流转周身。 今夜奔杀夜袭,消耗太大,把林教头饿慌了,不怪他还来蹭陈顺安一顿白食。 (本章完) 第37章 报官吧 第37章 报官吧 而孙晓也好不到哪里去,风卷残云,大快朵颐。 两人这幅饿死鬼投胎的吃相,把众人都看呆了。 同桌的水三儿有些不自在,畏畏缩缩的换了桌。 唯有刘刀疤、程彬等知道内幕的人,都凑拢了过来。 可是见两人这幅明显是剧烈搏杀后,补充资粮的模样,也不好开口,只能眼巴巴的望着。 孙晓吃了个六成饱,放下碗筷,仰着头,略带自得之色的看了陈顺安等人一眼,道, “事,妥了!” 这冷不丁一句话,顿时让三德子、刘刀疤几人屏住了呼吸。 原来林教头是瞒着一手呢,今夜就去烧了万隆碓房的米仓?! 三德子好奇问道:“可还顺利?” “不顺利!” 孙晓的一句话,又让众人把心提到嗓子眼。 这一刻,孙晓似乎化身说书先生,嘴皮子上下一碰,便是响木。 将面前几人的心神,死死拿捏。 “今晚呐,可以说是乌江踏月,弓弩落尘,残仓楚歌起,雨声硝烟长!” 孙晓摇头晃脑,慢悠悠地说着。 林教头见状,也不阻止。 难得放纵,难得尽兴。 来时路上,他已经叮嘱过孙晓,有的话能说,有的事。 比如芙蓉膏火、那位神秘高人,不该说的别说。 孙晓这边说的热闹。 林教头的目光扫过众人,忽然在陈顺安略显不自然的右臂上停留少许,道, “老陈,你胳膊咋了?” 陈顺安本也跟三德子等人一样,十分入迷的听着孙晓的讲述,此刻闻言,一脸讪讪道, “方才去门头大街买酒,没忍住先喝了两杯,回来摔了跤……” 林教头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免得伤了陈顺安的面子。 而孙晓闻言,或是酒气上头,脸上又露出自得的笑意,故作勉励道, “顺安兄呐,按我说,你就该随我们一起去烧仓的,不提你能做多大事,操练下身子骨,活络气血,说不定运气好,就突破二流了! 也不至于说,走夜路都摔跤啊!” 陈顺安闻言,正襟危坐,老脸肃然,认真的点头, “孙兄说的是……” “哈哈哈,我就开玩笑,顺安兄莫要当真,那啥,我刚刚说到哪了,哦,我跟林教头联手,鏖战病大虫杨露!” 夜雨彻底停歇,檐角的滴水声已不再急促。 这场积蓄多日的狂风暴雨,终于过去。 细碎的雨珠偶尔敲在窗棂上,宛若是在为孙晓的‘评书’伴奏。 谈笑声、吃酒声、划拳声…… 到了最后,连林教头都忍不住,跟孙晓几人打了几把牌九。 今夜,似乎所有人都尽兴了。 风从半开的门缝渗入,带着潮湿的草木气。 陈顺安坐在角落里,酒液微漾,倒映出他半张模糊的脸。 他忽然轻笑,一饮而尽。 “好酒配好景,真尽兴呐……” 他喃喃低语,却无人听见。 …… 东方泛起鱼肚白。 水三儿们相继离去。 昨夜林教头和孙晓两人,也只是稍微耽搁片刻,便又离去了。 估摸着是两位东家已经聚齐,便去禀告米仓山发生的事情了。 陈顺安回到家中,将所得横财藏好,依旧和往日一般,练武踩桩、推车送水。 并未急着钱销赃。 他在等。 等万隆碓房的反应,等赵东家他们的反应。 他不相信,连他都能看出芙蓉膏火对武清县,乃至整个圣朝的可怖影响,赵东家他们却看不出。 他也很好奇,面对这种情况,赵东家会如何处理? 陈顺安依旧每日苦练《肉飞仙》。 在庆忌晋升时,水涨船高,连带着他的妙音响数都增长至三百零一。 而随着时间推移,妙音每日还在增长。 如此反馈下,陈顺安的打法更是水到渠成,接连掌握。 三十六招打法,已练得二十三招。 眼见着将入二流后期。 曾几何时,在陈顺安眼中遥不可及的林教头,现在是如此清晰明了。 甚至他有预感,妙音三百、云行甲马、练得二十三招打法的他,已经丝毫不逊色林教头。 只是较之往常,陈顺安每日多了一件事。 把玩、研究那只‘鹤鹿同春’火柴盒。 他能够确定,这玩意并不简单,要么是某种精妙的机关造物,要么具备某种他不知晓的玄妙。 只可惜,似乎缺少某种激活摧使的方法。 “《肉飞仙》即将二流圆满,后续的功法及真传图,还在章家……希望等老太太八十大寿,哄她高兴了,能将之讨要过来。” “此外,随着我的根骨改易,似乎也有余力去兼修其余功法。最好是一门指法、手法,也能提升我的飞刀之术……” 陈顺安默默规划着未来,静静等待时间流逝,上值习武。 丝毫看不出半点反常。 只是…… 自己是失足坠井,既然不是碓房所为。 那又是谁呢? 米仓前,那两碓房暗哨的对话,还如在耳侧。 水三儿们那一张张热情、亲切的面容,在陈顺安心中,忽然变得模糊漫漶起来。 他隐隐明白了什么,决定制作一批精良的柳叶飞刀,或者其他暗器。 他陈顺安的刀,在某些人眼中似乎钝了呀。 …… 武清县东北角,新帘子胡同,乃武清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的居住区域。 而就在新帘子胡同隔壁,便是大纱帽胡同,住的都是根正苗红的白山人、武清官吏! 而在新帘子胡同中,一株石榴树旁的赵宅,户主便是武清县水窝子九大东家之一,赵光熙。 “这芙蓉膏火很邪性呐……” 赵宅大堂,赵光熙眯着眼睛,看着地上那因过量烧食芙蓉膏火而死的披甲奴尸体。 尸体状态极好,肌肉饱满,面容红润,还散发幽香。 赵光熙是个三十出头的中年人,颌下无须,脸上细皮嫩肉,长得白白胖胖十分富态。 他的手里托着俩有些掉漆的铁球,这是正经的保州空心铁球,浑然一体,明光锃亮,在掌心旋转发出呼啸的声响。 大堂下,立着不少人。 林守拙、李掌柜、唐杰…… 都是谋划昨日夜袭烧仓的核心人物。 吩咐将披甲奴尸首焚烧后,赵光熙扭头看向身边一名女子。 “柳妹子,你怎么看?” 此女便是统管金元街等管片的东家,唤作柳如月。 柳如月一袭赤色长裙,神情冷傲,不咸不淡看了赵光熙一眼,道, “东西都在你那,你问我怎么看?” 赵光熙霸道得紧,分明是两方井窝子合作烧仓,但却独霸了全部芙蓉膏火。 赵光熙似乎并未听出柳如月话中恼意,面露肃然,义愤填膺道, “这芙蓉膏火,有典型的乾宁国炼丹技艺风格,所谓的‘南海十二行膏火庙’,不过是十二条里外勾结的狗。 碓房亡我水窝子之心不死,乾宁国更是图谋不轨,意以此物消磨圣朝武者之斗志。 赵某建议,柳妹子当立即禀告县令大人,上禀知州,诛灭宵小,肃我京师风气,还我圣朝威名!” 月末了,求求各位读者大大的月票、追读,小萌新感激不尽,二话不说,当场滑跪,砰砰砰! (本章完) 第38章 后期 第38章 后期 柳如月的父亲乃武清县县丞的钱谷师爷,虽只是不入官职的小吏,但处理的都是些田赋、徭役、财税核算等紧要事务,就等于县丞的左膀右臂。 县丞不倒,钱谷师爷在这一县之地,话语权就相当于土皇帝。 柳如月闻言,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赵光熙。 “为何你不去报官,偏要我去?” 铁球转动声戛然而止。 赵光熙翻手握住铁球,老老实实道:“我怕万隆碓房他们已经巴结了县丞大人,甚至干脆就是县丞大人的钱袋子!我去了就没命了。” 柳如月气急而笑,道:“那我不怕?” 赵光熙脸上露出极为真挚的笑容,道, “柳妹儿说笑了,令尊深得县丞大人的欢心,你更是县丞的干女儿!疼你都来不及,岂会杀你。” 柳如月神色幽冷,挺拔站立,思索数息后,才缓缓开口道, “县丞大人威深如海,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与其说报官,不如先静观其变。” “哦,何解?”赵光熙好奇的问道。 “粮仓烧毁,芙蓉膏火失踪。若是万隆碓房的态度强硬,四处追查凶手,便说明他们有恃无恐,我等不宜直撄其锋; 若是万隆碓房选择了息事宁人,吞下这个暗亏,我等无论是借题发挥,索取好处;还是趁机搞清楚县丞大人对万隆碓房的态度,也来得及。” 赵光熙闻言,几乎都未思考,便面露敬佩之色,笑眯眯道, “还是柳妹子的脑子好用,赵某实在佩服,既如此,此事便说定了,我等双方当共同进退……” 他手中的保州铁球,又咻咻的欢快旋转起来。 事情谈妥。 直到走出赵宅,柳如月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赵光熙怎么没跟自己争辩? 不对! 这厮又在这藏拙露蠢呢! 他分明早有决断,只是不愿独自面对万隆碓房,这才借自己之口说出罢了! 想到这,柳如月五官精致的脸蛋儿上,露出几分恼意,极具规模的胸脯也快速起伏起来,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唐杰,那位神秘的一流轻功高手,你真的不认识?” 柳如月咬了咬牙,又恢复那副清冷之色。 唐杰快走几步,立于柳如月身边,低头说道, “不认识。此人轻功高绝,除了林守拙、杨露等几人外,我等压根不曾察觉他的踪影。甚至……” 说到这,唐杰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若非那铜环钥匙,真真切切的挂在了旗杆之上,我都怀疑有没有这个人存在。” 柳如月闻言,心中暗忖, “此人莫非也是万隆碓房的仇家?还是说,乃赵光熙招揽的麾从,秘密培养的亲信,在为争夺辘轳头做准备?” 想到这,柳如月眉眼颦蹙,神情凝重,转而带着唐杰等人快速离去。 … 待柳如月等人离去后。 赵光熙脸上笑意散去,多了几分冷峻之色。 他看向林守拙,道, “你把昨夜的经过,尤其是跟那位神秘高手有关的,再讲一遍。” 在外人面前,桀骜无比,连杨露这等一流宿老都敢挥拳的林守拙。 此时在赵光熙面前,却神情恭顺,毫无半点轻浮。 “东家,是这样的……” 林守拙将之前说的话,再说一遍。 赵光熙听罢,手中铁球摩擦得‘咔嚓’作响,眉头一皱道, “你确定?连杨露此人都来不及反应? 前后所差,不过七八息的时间,不仅取了随身钥匙,还入库取宝,又将钥匙挂于十二丈的幡柱之上,踏雨离去。” 赵光熙狐疑道, “这怕是只有武道宗师,甚至仙人才能做到……我记得砂砾井下,有个叫做陈顺安的老头,是章府的女婿吧?他修炼的《肉飞仙》,哪怕是上乘轻功,练到圆满了也不过如此!” 林守拙道:“字字确真。” 赵光熙沉吟片刻,实在是想不出,从哪里冒出这么个轻功高手。 但好在此人是友非敌,似乎并无恶意。 “罢了,此人无需多管。若是其余人问起了,不解释、不拒绝……” 自路靖另起门墙后,赵光熙手下的一流高手,数量锐减,隐隐势弱。 现在难得有这么好虚张声势的机会,自然得牢牢抓住。 赵光熙乐得柳如月各种猜测,揣摩。 你猜那位神秘高人是我的麾下? 那是就是咯…… “此事做的不错。好好干老林,等忙过这阵,事情妥当了,我便将【内景轮转真功图】借你一观。” 赵光熙动作熟练的开始画饼。 林守拙眼底掠过一丝火热,道:“多谢东家。” 赵光熙又看向李掌柜,道, “钱款筹备得如何?这个月,我要从你们砂砾井上抽四百两银子。” 李掌柜闻言,面露为难之色,数息后咬牙道, “没问题。” “好!” 赵光熙满意的点点头,道, “暂时先苦一苦兄弟们。等赵某买缺上位,自然不会亏待兄弟们……” …… 近日井上的活儿越发繁重起来。 往日里较为偏远,李掌柜压根看不上的主顾,也纳入送水区域不说。 水价也涨了,浊水由每挑20文钱,涨至23文。 淡水每担涨至45文。 原因便是天干物燥,井水蒸腾,日产减少。 搞得不少主顾苦不堪言,却也无可奈何。 什么,你不买水? 呵呵,水窝子乃京师一霸,有的是炮制那些‘恶意不配合’的主顾的手段。 而不仅是砂砾井,包括左右兄弟井窝子、金元街等其他管片,都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陈顺安的每日送水任务,也由24家,攀升至30家。 不过好在以陈顺安如今的脚力,这不过是区区小事。 甚至还趁机又发展出几家福祉者,每日平均所得愿念,稳定在20余点。 陈顺安没有含糊,将所得愿念,尽皆转化为香火,授入草箓之中。 【草箓(4/100)】 【愿念:43】 ‘亲近水中百灵’之神性进一步复苏,所能感应百灵的意识更清晰,范围也更广。 而陈顺安也在某个深夜,在吃了两尾‘乖孙儿’后,水到渠成练出二十四粒气血种子,突破至二流后期。 按理说,二流中期这个阶段,逐珠取元,调动气种滋养全身,拔除暗伤,乃是水磨的功夫。 并非一味突飞猛进,便可修成的。 就算天赋异禀者,也得额外些时日。 但陈顺安改易根骨,虎筋豹脉,气成纯阳,再加之有灵鱼冰冻之效。 在极短时间内,便将陈顺安体内暗伤驱除。 所以他几乎没有感到瓶颈,便自然而然破境。 (本章完) 第39章 青罡洋火 第39章 青罡洋火 不仅如此,就连妙音响数,都增长至三百三十声。 此时, 陈顺安立于卧室,念头一转,浑身微颤,全身肌肉宛若水银般滚动起来。 毛孔释放大量汗水,却又立即被滚烫的体温,蒸腾成雾,宛若一件轻纱,披挂于他的身上。 二十四粒气血种自骨髓中飞出,好似追逐的星辰,在陈顺安浑身各处游走。 这些星儿在烟雾轻纱的遮蔽下,忽明忽亮,成了轻纱之上的纽扣,勾勒成一副古怪、神秘的【肉芝玉屑飞真图】。 陈顺安伸手一抓,攥住一柄尖刀,朝自己手臂挥砍。 四粒气血种倏然汇聚于刀锋之下。 噗通~ 一股明显的力道,自手臂传来,将尖刀弹开。 陈顺安眉头一挑,加大力道。 一番尝试下来,陈顺安愕然发现,哪怕自己鼓足了吃奶的劲儿,连自残都做不到了! 甚至只需二十粒气血种,便可完美防下! “我的极限,不是我身体的极限?” 陈顺安喃喃自语。 此时只需陈顺安心意一转,玉络连衣披挂于身,气血种子便可出现身体各处,挡下刀枪剑戟、水火毒伤。 “妙啊,玉络连衣竟如此神异?” 陈顺安感慨连连,随意打了几拳、踩了几遍梅桩。 发现自己的气血、劲道得到了显著提升。 但速度身法,只是略微增长一丝,并不明显。 这也自然。 在庆忌晋升后,他的身法效果,几乎到了《肉飞仙》这门上乘轻功的极限。 要想再获得身法上的精进,要么获得《肉飞仙》的后续功法,观想真功图;要么庆忌再次晋升,成为神行甲马。 “陈某如今,应该彻底不弱于林教头了吧?” 陈顺安满意点头。 每日推车送水、习练武艺、听马秀才念经、牺牲色相,让陈顺安沉醉其中。 恍惚间,不久前的那场大雨夜,似乎已经发生多年。 于是,陈顺安看向床底暗格的方向。 “差不多,该出手了。” 钱财本是身外物,该省省,该! 五百两银子,足以在极短时间内,将陈顺安的实力,推向一个巅峰! …… “哥儿,我隔着窗子,发现库房里有药材都发霉了,我拿出来晒晒?” 婉娘提着恭桶,将其倒给专门收夜香的粪夫,回屋便看到洗漱结束的陈顺安。 说是库房,其实不过是紧邻着厨房的一间畸形杂物房。 靠院墙堆砌,用泥浆粉刷,是陈顺安自己搭建起来的。 通风阴凉,坐北朝南,随时落锁。 钥匙向来由陈顺安贴身保管,在无允许的情况下,即便是婉娘也不可入内。 “发霉?” 陈顺安闻言,眉头一皱。 库房中的药材,基本都是上次他落水后,亲朋好友,各路水三儿送的。 又没受潮,保存良好,岂会发霉? 想到这,陈顺安心底一动。 他依稀记得,某些鸩羽毒、钩吻碱在混淆进药材后,若是长时间不服用,便极易色变生出霉斑来。 陈顺安不动声色道, “行,待会我自己处理吧……对了,春红进宫那事,近况如何了?” 婉娘目露忧虑之色,叹了口气道, “得亏哥儿你前些日子送的银点翠簪……今年的内务府考察,不知为何极为严苛,十人去九,也就是春红机灵,把那银点翠簪赠给敬事房的公公,这才换取留宫试用一年的机会。” 当宫女,还有试用期的说法了? 陈顺安嘬了口牙子。 说到这,婉娘瞥了眼陈顺安,担忧道, “对不住了哥儿,那簪子本是你……” 陈顺安打断婉娘的话,摇头道:“既然都给了春红,该怎么用便是她的事,无需如此。” 婉娘闻言,这才放下心来。 早饭后。 陈顺安将那发霉的鹿茸取出,用碎蓝布缠好,放入随身小包。 照例牺牲色相。 愿念+3,出门上值。 婉娘整理了下散乱的衣裳,脸不红、气不喘,显得有些习以为常。 出了炒豆胡同,陈顺安展目远眺,只见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今儿又得挨热了……” 陈顺安摇了摇头,大步朝苇横街赶去。 途径阜成街,正值浮瓜沉李,西瓜‘破儿’时节(京师人把正值上市之时的某物,谓之‘破儿’)。 陈顺安了三枚铜钱,挑选了一个皮色深绿,产于保州的皮瓜。 这才抱着瓜,满意离去。 与此同时。 不远处的一家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 有两道身影齐齐站在窗前,俯视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万隆碓房的向掌柜,神色谦卑,立于一位锦衣男子身后。 “查出是何人烧仓了么?” 锦衣男子头也不回,声音平静,那从街上传来的烟火气,被他眼底的疏离和高傲,击碎得一干二净。 似乎在他眼中,路上那些都是些蝼蚁。 “对方手脚很干净。只知道贼人不少,实力不弱……”向掌柜轻声说道。 锦衣男子双目开阖,露出一丝冷光, “那看来是水窝子他们干的了。赵光熙,还是柳如月……” 碓房、水窝子两方势力的逻辑十分统一。 若是找不到罪魁祸首的,那都是对方干的! 向掌柜目光掠过街头,忽然看到一道身影,稍稍停顿了下,道, “下面那个老头,是苇横街的水三儿,资历深厚,上次也是他出手坏了庄坤的事。他可能知道一些内情,是否需要我出手将他擒来,拷问逼供……” 啪! 话音刚落,向掌柜的脸上多了一道清晰的手掌印。 向掌柜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都渗出血迹。 他伫立原地,一言不发,就连脸上那谦卑的表情都纹丝不变。 锦衣男子取出绸绣手帕,仔细擦拭手掌,声音冰冷, “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碓房,又不是无恶不作的狂徒,还拷问逼供?你怎么不就地格杀?! 再说了,区区一个推车的水三儿,摇尾乞怜的泥腿子,能知道什么内情? 我祖上可是随圣上爷入关,负责三千骑兵饮食的庖长,更是抬山成了白山人!欺负这泥腿子,脏了我的手!” 向掌柜声音有些颤抖,道:“郑东家说的是。” “尽快找到杨露,这只病大虫估摸着躲在哪里疗伤,呵,野惯了,连我都防。” 锦衣男子神色平静,似乎天塌下来也不会引起他的惊慌。 “其余东西,包括芙蓉膏火都能丢。但那只‘青罡洋火’丢了……我们十辈子,也还不清债。” 听到‘青罡洋火’,向掌柜眼底掠过一丝惊惧之色,连忙肃声道, “是!” (本章完) 第40章 鬼市 第40章 鬼市 夜深人静,月光朦胧。 距燕子坞数里外,一处罕有人知的荒山破庙中。 杨露压低了声响,轻轻咳嗽两声,抓起两把蝈蝈,也不烧火烤熟,直接就朝嘴里塞。 这些蝈蝈个头肥硕,品相极好,论滋补气血,丝毫不逊色丹药食补。 嘴里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浓稠的汁液和蝈蝈的肉泥,一起在杨露嘴里炸开。 味道并不难吃,反而有种草木的清香。 只是黏糊糊的。 片刻后, 杨露的脸上顿时红润许多,一身伤势彻底痊愈。 其实那日跟林守拙等人鏖战,杨露只是受了轻伤。 但那位神秘的轻功高手,给了杨露巨大的心理阴影。 他惊骇而走后,生怕冷不丁,那人又贴在自己身后。 这才一路潜逃,改头换面,隐于偏隅,准备伤势彻底好转了,再返回武清县。 “只是青罡洋火丢了,这可麻烦了。膏火的物资转运,之所以能避开南海府的海关监督,可全靠这只青罡洋火……” 杨露想到这,面露愁容。 格机,格机…… 忽然,平缓的脚步声自庙外传来。 杨露眸光一凝。 数息后, 便见门口出现一位白衣侠客,剑眉星目,背负一口长剑。 “月明星稀,风餐露宿,在下途径此地,可否借宿一晚?” 白衣剑客看到庙中杨露,颇有礼貌的驻足门外,露出一板雪亮发光的牙齿。 杨露眉头一皱。 这破庙隐蔽于藤蔓枝丫深处,往日里除了偶尔进山伐木的樵夫会在此处落脚外,几乎无人路过。 不过艺高人胆大,杨露也并无多少忧虑。 “请便就是。” 白衣剑客轻轻点头,走进破庙,也不生火,扫出一片干净空地后,便独自抱剑坐卧于杨露对面。 闭目养神,默默搬运气血。 见此,杨露稍稍放下心来,也入定调息起来。 时间流逝,庙外虫鸣鸟叫不绝。 鸡鸣三遍,日头将升。 杨露缓缓睁开眼睛,视野凝聚。 便见一张俊朗如玉,目若点漆的脸,凑近在自己面前,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却是这白衣剑客,不知从何时起,就蹲在杨露面前,竟一直默默观察着他。 “你身上,果然有芙蓉膏火的味道。” 白衣剑客森然一笑。 “嗯?!” 杨露心中警觉大作,运足气血,推拳打出,拳心似有雷鸣炸响,还未接触到白衣剑客,已经将四周柴火、木料震得四散开来。 然而白衣剑客,只是轻飘飘的一剑递出。 这一剑,飘忽不定,时疾时缓。 落在杨露眼中,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周身各处而来。 躲无可躲,防不胜防! “周天流炁剑,啯噜会?!” 杨露猛地明白了什么,瞳孔骤缩。 剑光稍纵即逝。 杨露宛若一座雕塑,突兀僵滞原地。 直到数息后,他的脖间才显现出一丝清晰的血线来。 这一剑下去,不仅斩断了杨露的咽喉,震碎了他的内脏,连他斩复的‘眼贼’,也哀鸣一声,刹那寂灭。 病大虫杨露,死。 “白满楼,他只不过是间接碰到芙蓉膏火,并未烧食,何需取他性命?” 无奈声音传来。 破庙外,由远及近,一道身影快速掠来,蹿进庙中。 却是一名穿着件鼠灰色破旧大褂,体型清瘦,面露苦色的男子。 此人看了眼杨露的尸体,脸上苦色更甚几分。 “苦也苦也,好生生的一流武者,千辛万苦修持至今,怎么平白无故被打杀了性命!” 白满楼站起身,回过头来,神情如常道, “芙蓉膏火,乃祸国殃民之毒药,虽只有个苗头,但我辈侠客,岂可让其泛滥?宁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白满楼收剑入鞘,语气凛然, “凡是接触过芙蓉膏火的,都得死!骂名,我白某来背!” 清瘦男子闻言,暗惊白满楼的杀性深重,眼底掠过一丝不喜之色。 他苦着脸说道, “此行我等入京,只为掐灭自南海府到京师的这条贩膏航线,将搜集的十二行勾结外邦的证据,交给皇帝老儿。 不求简在帝心,只为问心无愧,其余的,切勿节外生枝。” 白满楼奇怪的看了清瘦男子一眼,道, “我又不是什么杀人狂魔,跟那两个从津门来的装货又不一样……”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两句,便一前一后离开破庙。 而那具生前众星拱月,被称为杨爷的尸体,却跟一根草芥般,横列于地,无人在意。 夜色如墨,山风掠过林梢,发出簌簌低语。 两人立于峭壁之上,衣袂翻飞。 远处,有一座县城,一半昏暗,一半亮堂,还不算繁华。 而在县城背后,百里之外,却有一座宛若人间天宫的煌煌城池。 朱楼画阁悬彩灯,长街如练,笙歌隐隐浮空而来,哪怕相隔百里,也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恢弘古老之意。 “圣朝京师呐……数千年古都,不知多少风流人物,都憧憬齐聚于此。” 白满楼目露向往之色。 清瘦男子苦涩道:“也不知有多少腌臜人,不平事。” “呵呵……” 白满楼笑了笑,不欲多说,纵身踏崖而下,身形如鹘掠寒潭,几息之后,便没入阴影。 清瘦男人在原地驻留片刻,也如烟云般,朝白满楼而去。 …… 阪野津渡,鬼市。 哪怕不是第一次来了,陈顺安依旧谨言慎行,身披黑衣脸戴面具,还垫高了鞋垫,易容改形,生怕露出半点身体特征。 这鬼市距离三岔河不远,坐落在一座石桥两侧,中间便是湍急的河道, 多有贼人来此销赃,都是深夜来此做生意,摊主在面前点一盏马灯,灯芯捻得细若游丝,就为了让买主看不清楚。 什么都卖,圣上爷小时候穿的黄马褂、仙人坐化后留下的骨灰、从南洋府来的自鸣钟和机械钟表。 功法秘籍、活人流民…… 反正各凭眼力,保假不保真。 天不亮就收摊走人,来也无踪去也无影,一旦遇到不对,就往三岔河里一扎,就算是一流高手,也没几个愿意自讨苦吃,下水追杀。 陈顺安看也未看两旁的小摊,更无询价捡漏的念头,低头快走。 主要是当年,他刚进鬼市年轻气盛,结果狠狠栽了几次跟头,被打眼了。 所以下定决心,不再碰闲散摊贩上的东西。 只去有固定窝点的棚贩那里。 叮叮咚咚打铁的声音传来。 陈顺安走到一间临河搭建的铁匠铺,铺头不大,有一个主匠和三四个学徒,满屋挂着各式兵器。 铺面最里面,祭祀着个火神神龛,香火袅袅。 “掌柜的,我要打一件局制兵器。” 陈顺安嘴里含着鹅卵石,低声说道。 这位主匠来历神秘,铸兵技艺极高,丝毫不逊色武备院那些掌甲胄兵器、弓矢靴履打造之职的大匠。 在这鬼市中名气不小,只要价格到位,甚至能为人量身打造上等宝兵。 (本章完) 第41章 搜山 第41章 搜山 正敲打铁胚的主匠停下动作,跟陈顺安差不多穿着,身穿黑衣戴着面具,看不出体型和年纪。 主匠看了陈顺安一眼,瓮声道, “要求,时间,有图纸吗?” “有!” 陈顺安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张草纸,上面用煤球勾画着潦草的图案。 这是一双千层底百纳鞋,内嵌精钢机括,各自藏着四把薄刃,形似匕首。 而且按照陈顺安的备注,这些薄刃可收可放,收时可缩回鞋底夹层,放时宛若血滴子,最好还能旋转、弹射出去。 要兼顾隐蔽性和杀伤力,百纳鞋的模样既不能张扬又不能寒碜。 最好还能淬毒、最好还能拆卸更换、最好还能春夏秋冬四季都能穿…… 陈顺安为之取名为‘蟒牙履’。 相较于刀剑枪锤等兵器,最适合陈顺安的,其实便是这等量身打造的‘局制’兵刃! 能充分发挥陈顺安那恐怖的身法。 主匠看着这张图纸,沉默许久,幽幽道, “你这武器,有点怪。你的要求,十分多。” 陈顺安眉头一皱,道, “打不了。” 主匠摇了摇头,道:“得加钱。” 陈顺安顿时松了口气。 能用钱解决的事,便不是事。 主匠目光看过陈顺安的双脚,道, “你能加多少钱?” 主匠这是在询问陈顺安的实力、蟒牙履的使用环境、所需原材的质量,免得一踩就爆鞋。 陈顺安果断说道, “能加多少是多少!” 主匠了然,点头道, “那就是上品宝兵,一百四十两银子,七天之后你来拿。预付五成,概不赊账,一文不还。” 陈顺安闷哼一声,心在滴血。 三德子那把中等利刃也不过三十两银子。 正常的上品宝兵,也不过七八十两。 他的‘蟒牙履’,价值两把上品宝兵! 陈顺安又交代了几句,将图纸撕毁,给了定金,取走信物,这才转身走出铁匠铺,沿着三岔河朝鬼市外而去。 天色昏暗,鬼火朵朵。 就在陈顺安前脚刚走。 在不远处,河坝一株大树下,转出三条人影来。 其中一条身影,轻功不差,提着一口气,落地无声,便朝陈顺安追去。 剩下两人则走进那铁匠铺,朝主匠拱手笑道, “朱大善人,那孙食可是个朗不正?能开边不?” 主匠摇了摇头,道:“是个过境的海啸子,劈不动。” 这三人说的是江湖春典,是道上的黑话。 ‘孙食’指男子,小姑娘则叫‘斗子’。 ‘那孙食可是个朗不正?能开边不?’便是说那个男子难缠不,能不能动手开打。 又管老虎叫‘海啸子’,扎手难缠,不宜招惹,至少也是二流中后期的实力。 两人一听主匠说这句话,脸色微变,当即散了,也没去通知追陈顺安那人。 而实际上,他们没有跟上,已经算通知了。 这也是行规之一。 人不齐,不能开边。 …… “咦?咋还撤了?” 距鬼市不远的一处破旧戏园子里。 陈顺安嘀咕几声,从坎子后面绕了出来。 他刚出鬼市,就察觉到有人跟踪自己。 陈某还以为自己碰到了初出茅庐的青钩子,能黑吃黑,再发一笔横财的呢。 毕竟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谁知道那人刚跟没多久,便果断退去,一头扎回鬼市。 让陈顺安都有些佩服,此人的干脆利落。 于是陈顺安默默收回手中的飞刀。 这年头在鬼市混的的人,都猴精猴精的,个个阴险狡诈。 至于不机灵的……早就死了。 “是那主匠把我的信息泄露了?” 陈顺安明悟。 也别讲什么职业道德、做人的底线。 都到鬼市上混了,也都不是人了。 陈顺安只是默默把这笔账记住。 毕竟他也不是人。 …… 将衣服换回来后,陈顺安照往常一般,先去鱼市捡漏,买了三尾乖孙儿鲶鱼。 又去找金针李,分辨那只发霉鹿茸的药理。 结果不出陈顺安所料,这鹿茸中掺杂了极其微量的乌头碱。 虽不是见血封喉的致死量,但若是陈顺安在养病期间服用,大概率会产生各种并发症,一命呜呼,还极难检验出毒素来! 而陈顺安记得,这鹿茸,似乎是井上某个嘴比较碎,总爱在背后嚼人舌根的年轻水夫送的。 跟阿华走得颇近。 “有的人,是等不及了么……” 陈顺安明白了什么,感叹一声。 天色尚早,距离上值还有一个时辰。 陈顺安干脆在四处闲逛。 路过一胡同口,地上蹲着不少土夫子,面前摆着各种褪色老旧的书籍、竹简。 也不知从哪处坟墓里扒拉出来的。 “你这本《破穴指》怎么卖?” 陈顺安在其中一人面前停下,抬鞋底子磕灭了烟袋锅,随手翻阅了下内容。 这门武功,可破穴截脉,专克气血种子,勉强算是中乘武功,只是打法缺失许多,只留三招。 而且无人教导,必须自己钻研,或者钱求讲武堂的武师讲解。 风险巨大。 “六十两银子。”这人头也不抬。 陈顺安直接把功法放下,掉头去了另外一家。 一门来路不明,残缺不堪的指法,卖陈顺安六十两银子,这是拿他当猪宰呢。 那人也不挽留,默默将《破穴指》重新摆好,等着下一个冤大头。 陈顺安逛了一圈下来,发现这些土夫子都是沆瀣一气,一个比一个能骗。 有的更是卖‘阴阳副本’。 好好一部上乘功法,这人卖上半部,那人卖下半部,要想修炼,得打包一起买走。 那价格,自然贵出天际! 真就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不得已,陈顺安又去了几家擅长上肢武功的讲武堂,想正儿八经的拜师,看看有无合适的指法、掌法。 结果陈顺安一上门,门房还以为陈顺安是给自己孙儿报名习武来的。 一听是他自己要学,要么脸庞一侧脖子一扭,果断拒绝;要么就是索要天价习武费用。 而且想获得真传,必须从低微做起,敬茶费、春夏秋冬四季添衣钱、冬敬、夏敬…… 苦熬个十年八年,才传你两招。 圣朝官场的那些恶习,一个没差,这些讲武堂都学得栩栩如生! 默默感慨我大圣朝果然人杰地灵,人人如龙后。 陈顺安又去了些珠宝铺、胭脂铺、鞋帽典当铺,想给老太太挑件合适的寿礼。 老太太今年八十大寿,恰逢王灵宫诞,乃六月二十四的生辰,所以定然会操办得风风火火,极为热闹。 陈顺安还想讨老太太欢喜,缓和两家矛盾,顺势将《肉飞仙》的后续功法及真功图讨要过来,所以在准备寿礼上,切勿不可马虎。 可送礼,就要送到心窝子上。 章家虽然没落了,但毕竟乃通州望族张家之后,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寻常的金银珠宝,老太太恐怕看不上眼。 而老太太也没啥提笼架鸟、转铁球看大戏的爱好,就是个乐呵呵含饴弄孙的老妇人。 这可让陈顺安犯了难,挑选一圈都不满意,只能败兴离去。 最终, 陈顺安在打磨厂,买了十二把金钱镖。 形似大钱,有刃开锋,边缘处薄如纸,无论是杀伤性还是隐蔽性,都比之前的柳叶飞刀高上一大截。 当然,对使用者的腕力、技巧要求也高。 龙象淬骨丹、药浴包、红参黄精…… 该买的,陈顺安一点也没含糊,大手一挥,统统备齐。 只是随便出了趟门,便了陈顺安百余两银子。 陈顺安是既心疼,又快乐。 见采备妥当,陈顺安索性在一个馄饨摊子前落了座,吃了两碗鸡丝馄饨。 饭后,陈顺安才慢悠悠唤了辆骡车,朝苇横街赶去。 但出了阪野津渡没多远,远处路口传来嘈杂的争吵声。 陈顺安探出头,展目看去。 便见山道的岔路口,有一队黑衣劲装汉子,腰悬雁翎刀,背负硬弓,如铁塔般横亘路口。 更是摆下栅栏和路障,直接把岔路堵住。 而那条山路的方向便是…… 米仓山。 不少百姓和车队,都围在那群劲装汉子前,叫骂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这碓房的未免也太霸道了,居然还封路,真当他们是官老爷呢!” “声音小点,听说是万隆碓房的米仓被人烧了!碓房搜山找人,把米仓山方圆几十里都翻遍了,可别触他们的霉头!” “啊?这么大的事,他们为何不报官?” “这咋知道,或许他们自个儿也不干净吧,说不定是在当拍子,干些采生折割的腌臜事!” 碓房的反应有些大啊…… 是为了那批芙蓉膏火? 还是……火柴盒? 陈顺安眼睛微眯,看了两眼,便又重新坐回骡车。 反正上面还有水窝子、赵东家、林教头他们顶着,他怕什么? 就算最终查到了那夺宝的神秘高手又如何,跟他陈顺安有何关系? 骡车复又前行,很快便从山路上了官道,车轮滚滚,朝县城而去。 忽然,陈顺安一拍额头,似乎记起了什么, “差点忘记牺牲色相了,先回家,每日修持,切不可忘。” 推书~玄幻民国,升级爽文,代入感满满,看这书让我回想到当年在四九城拉胶皮的时候了 (本章完) 第42章 金蛇缠丝手 第42章 金蛇缠丝手 金蛇黎家。 陈顺安将水车停靠在侧门。 两位看门的守卫,熟络的朝陈顺安打着招呼, “老陈呐,今儿可晚了些。” “老陈你可懈怠了哈,我哥俩可等了你会儿。”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陈顺安对这两人也算知根知底。 都是黎老爷当年从育婴堂抱回的孤儿,手把手教其读书识字、武艺技法,当做家丁护院培养。 也没有大名。 按刀的那个,唤作阿大;负矛的那个,唤作阿二,都有三流圆满的实力。 两人感激黎老爷的养育培养之恩。 所以哪怕黎府日暮西山,寅吃卯粮了,两人还念着旧情,不愿离去,甘愿当个守门侍卫。 “在路上耽搁了会儿……” 陈顺安笑呵呵从水车后面,搬出两个脆甜的皮瓜,分予两人。 “保州的本地瓜,新上市的,两位兄弟一定尝尝。” 关系的维系,便是从这些日常的小恩小惠体现。 阿大、阿二两人本只是开玩笑,此刻接过皮瓜,随手将侧门推开。 阿大小声说了句, “黎老爷应该在前院授武,有一伊姓少年,了四百两银子求得真功,拜老爷为教头,传授《金蛇缠丝手》。” 阿二又嘀咕了句, “伊姓少年根骨极好,黎老爷脸上不说,但估计心里笑开了,还破例让他们娘俩吃住都在府上。” 陈顺安正挑着木桶进院,此刻听闻,面露诧异之色。 ‘伊’姓? 这个姓氏在武清县并不常见。 尤其是能拿出四百两银子的,更没几家,似乎都聚集在新帘子胡同、大纱帽胡同等北城。 陈顺安记得,马秀才的票友,那位‘五怪四绝三鳌头’四绝之一的枪绝,伊文佐领便姓伊。 而且…… 黎家居然卖家传真功了?! 陈顺安眼底掠过一丝精光。 他注意到阿大说的是‘拜为教头’,而非拜师。 拜师那是继承衣钵,奉父子长序之礼,得了真传,那师辈的因果恩怨也一并接过。 而教头却没这么讲究了,钱就行。 而很明显,黎老爷和这位伊姓少年之间,只是单纯的金钱聘用关系。 那…… 卖一次家传真功也算卖,卖两次也是卖吧? 这似乎是我陈某人的机会。 毕竟这门《金蛇缠丝手》,可是上乘武功,兼掌法和步法之长,刁钻诡异、灵动机变,名头丝毫不逊色《肉飞仙》、《大成拳》。 陈顺安也是眼馋许久。 走进黎府,之前还斑驳掉皮,不曾修缮的门楼子、红漆抱柱都焕然一新。 经过前院,空地上多了些木桩、石锁、刀枪棍棒等兵器架。 铿锵有力的呼喝声传来。 陈顺安便见一名白白净净,五官坚毅的少年,赤膊袒背,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迎着烈日打磨着筋骨。 赵管家和黎老爷,都躲在屋檐阴凉下,打着扇儿吹着冰风,沉李浮瓜。 忽然,赵管家目光一冷。 嗖! 一枚李子核如火光自他嘴里射出,打中少年的手腕,留下个青紫血痕。 “教你的都忘了?!掌法呈缠缚之势!” “别这么僵硬!活一点,活一点!” “学会用你的白连指!这么好的根骨放你身上,简直浪费了!” 赵管家厉声疾呼。 说是黎老爷授武。 其实大多时候,都是赵管家在指点。 黎老爷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杵着桃木杖,双目微眯,似乎在小憩,只是在关键时刻开口。 那少年操练着某种复杂的掌法,咬紧牙关,盯着烈日,不敢说半个苦字。 陈顺安注意到,这少年手有异相,就像鸭掌一样,有一层薄皮连结。 极具韧性,宛若一截弹簧,拉伸后又迅速回弹。 “白连指?” 陈顺安惊疑一声,这倒是修行掌法、指法的上好根骨。 “老陈来了?”赵管家注意到陈顺安。 黎老爷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陈顺安,也拱了拱手笑道, “顺安老弟。” 陈顺安跟两人寒暄两句,便挑担去了厨房,把水缸灌满。 那少年好奇的打量了下陈顺安的背影,迎接他的又是一枚李子核。 “仕成兄,贵府似乎有喜事啊?” 用帕子擦擦脸上的汗水,陈顺安走回前院。 “哈哈哈……多亏了顺安老弟你的好消息。” 黎老爷的声音,较之上次洪亮了些,笑道, “跟漕帮的故人重新搭上线,已经组建船队,前往南海府了,估计不日便会返航武清县。 只是海关严苛,对洋人征船钞,对自己人收货税,莫说盐铁等走私品了,便是船上夹带的茶叶、绸缎,都能给稽查出来……唉,跟那些官老爷打交道,真是头疼……” 说到这,黎老爷一拍额头,道, “哎!年纪大了,多嘴多嘴……所以手头紧了些,便把先人真功拿出来卖,让顺安老弟见笑了。” 陈顺安了然点头。 黎老爷也是有魄力的。 动作极快,得了自己的情报便火速施行。 只是黎老爷的话,让陈顺安心头一动。 你可以骂圣朝坏,但在有油水可榨的事情上,不能说圣朝菜! 海关税务司,受贿纵私成风,走私漏税,各种巧立名目的税费多得吓人。 什么进港费、离港费、停泊费、粮道捐、分头、火耗、验舱、贴写……都玩出来,所得统统被上下官吏私分。 而南海关下辖口众多,十里一卡,五十里一闸,凡是从海外而来的商船,那是查了又查。 就希望能查出点违禁品,好狠狠敲诈一笔! 那…… 芙蓉膏火是如何经海运,过南海,流通至武清县的呢? 碓房和南海十二行手眼再如何通天,也只是商人。 哪里敌得过海关税务司? 陈顺安心中微动,脸上表情不变。 站在原地,也吹着冰风,默默看着那少年练武,没有离去。 黎老爷闻弦知其意,朝赵管事使了个眼色。 “伊彦,随我来,我给你揉筋化瘀,冰水药浴!” 赵管事朝少年伊彦交代了句,负手走进浴房。 伊彦见状,颇为乖巧的闷头跟上。 黎老爷拿起茶碗,啄了一口茶水,看向陈顺安:“不知顺安老弟,还有何事?” 陈顺安这才走到黎老爷对面,抱拳道, “仕成兄,陈某有个不情之请。在下《肉飞仙》专注下肢淬炼,于上肢略显不足,气血难以满溢,有失衡风险;再加之陈某推车送水,搬桶卸板,日久天长之下,双手已有暗伤…… 所以想请功,唠叨仕成兄传授《金蛇缠丝手》!” 兼修功法,周身平衡乃理。 年老体衰,疗养双手乃情。 陈顺安此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这……” 黎老爷闻言,面露不愉之色。 家传真功不可轻传,如今传给伊彦,哪怕有种种原因,也是一件极不光彩之事。 陈顺安如今举动,在黎老爷看来,多多少少有些挟恩图报之嫌了。 黎老爷沉声道, “顺安兄,我也不瞒你。那伊彦乃伊文佐领的私生子,是跟一采桑女所生,自幼流落在外,甚至在育婴堂寄养多年、彩门(变戏法的)里讨过营生。 随着年纪增长,崭露头角,暴露过人习武天赋,这才被伊文佐领认祖归宗…… 可伊府乃簪缨世家,子嗣众多,竞争激烈,再加之伊府真传乃《摄伏鸩杀枪》,跟伊文秉性不合,这才被伊太太介绍给我黎府……” 陈顺安顿时懂了。 伊彦再不受待见,也是佐领之后。 传出去,黎府也不算丢脸。 陈顺安沉默了下道, “在下愿奉上两百两银子,且只是旁听,尽量不唠叨仕成兄。” “这不是钱的事……顺安兄你年岁已大,卡在二流境界前已有多年,我担心你贪多嚼不烂,反而误了自己……”黎老爷皱眉。 “那是之前。” 忽然,陈顺安踏步站桩,脚尖不丁不八,气血疯狂涌转,浑身筋肉翻滚扭动。 而随着气血流转,只听得‘咔嚓’声响,他的脊骨大龙宛若活了过来,骨缝震荡颤动,炸出一串雷鸣。 二流玉树? 黎老爷目露诧异之色。 (本章完) 第43章 不许说出我黎府来 第43章 不许说出我黎府来 如果说之前的陈顺安,不过三流境界,哪怕是章家女婿、对黎家有恩。 在黎老爷心中,也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对象。 看中的是陈顺安的背景,而非这个人。 毕竟大圣朝武德充沛,什么到头来都得看实力。 哪怕是妻儿也是如此。 而现在,陈顺安跻身二流,虽然多半潜力耗尽,根骨定型,一流无望。 但…… 毕竟是合玉树,披宝衣的好手,裂石开碑,掌握可观杀伤力。 勉强也能入黎老爷的眼。 似个人了。 “生死间有大恐怖,陈顺安此人,倒是因祸得福……” 黎老爷只当陈顺安的突破,跟其失足坠井有关。 “好吧。” 黎老爷思索片刻,话语放缓,答应下来。 “但你日后不准把此事传出去,使用缠丝手时,更不能说出我黎府来。” 说罢,黎老爷靠在太师椅上,闭上双眼,神情疲惫。 陈顺安注意到,黎仕成称呼自己为‘你’,而非‘顺安兄’。 稍稍有些疏远,但并不明显,保持着体面。 想来此事,多多少少折损了些往日情分。 “多谢仕成兄。” 陈顺安沉默了下,抱拳行礼。 …… 离开黎府,先回苇横街将水车装满。 陈顺安又马不停蹄朝银锭街赶去。 他与黎老爷约好,每隔两日,于黄昏戌时,在黎府授武。 主要是《金蛇缠丝手》的修行,居然有时辰要求。 日出隅中,阳气上升的巳时; 星出东方,阴气渐露的戌时。 不知是否为巧合,恰好跟大多数蛇类,出没活跃的时间吻合。 而那伊彦不似真传,却胜似真传,吃穿都在府上。 黎仕成两人,每日为其摸骨揉筋,敷药沐浴,随时都能请教解惑。 这待遇自然不是陈顺安这个糟老头子能比的。 陈顺安也发现自己的时间,似乎越发紧张起来。 好在对其余水三儿来说,繁重辛劳的送水任务,但对陈顺安来说不过尔尔。 所以他还尚有余力。 只是稍显忙碌,又得缩减每日去茶馆听书的时间了。 到了晌午,在二荤铺吃罢午饭。 陈顺安等水三儿,在苇横街的巷子里躲阴凉。 刘刀疤扛担推车走回巷子,本欲再操练打拳片刻。 但见天气实在燥热难耐,其余同僚都在午睡,这才无奈熄了高涨的练武热情。 或许是绝了女色的缘故,刘刀疤每天都精力充沛,目清神明。 腰也不酸,腿也不软了,就是耳根子每天都得痛上几回。 阿华跟几个年轻水三儿,躲在井沿棚下,趁着井水凉气呼呼大睡着。 年轻就是好,随地大小躺。 陈顺安抽着旱烟,眯着眼看着巷外那热得都扭曲的空气,渐渐卸下身上的劳累,浑身轻松爽快。 也就是这时,有‘格机格机’抬轿的声音传来。 陈顺安闻声看去,便见一顶铜顶大轿落在巷口。 蓝色轿帷,有两位牛高马大的轿夫抬行。 此刻轿帷微掀,轿夫赶紧放下榆木轿凳。 别提多气派了。 不少人注意到这动静,立即站了起来,惊诧不定的看向轿中来人。 哪里来的贵人,这个时辰还到井窝子来? 刘刀疤等人也神色肃然。 然后,他们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踩着轿凳下地。 “承蒙马窖主厚爱,还专程接送,三德子我告辞了。” “哪里哪里,兄弟你慢去,过几日咱们再聚!” 看着下轿那人。 众人都傻了。 三德子? 青天白日的,闹什么妖呢! 这厮咋还坐大轿,还有马窖主陪行? 马窖主许多人都认识,乃宝泉冰窖的老板,承包修建了武清县最大的商民冰窖! 跟武清县水窝子关系密切,与几位东家素有往来。 今天三德子穿得是人模狗样,那是大褂儿挽着袖口,下着薄纺裤,缠足布鞋。 也不嫌热,也不知是学的谁。 三德子站在巷口目送轿子离去后, 这才转过身,挤眉弄眼,迈着王八步朝大家伙走来。 “三德子,你大爷的发财了?” “不得了!三德子你也别送水了,糟蹋身份,去当个红顶商人,他日提携兄弟伙!” “我这有凉茶,三德子你对付一口……” 大家纷纷围了上去。 夏蝉嘶鸣,绕巷树疏。 天气燥热,人心也燥热。 陈顺安没有凑近,坐在原地笑呵呵的看着这幕。 他知道,是三德子借乾宁国使团访圣制冰饮的计划,获得可喜进展。 恐怕已经拉得投资,跟马窖主这样的上流圈子,联络密切了。 陈顺安喷出一口烟,将烟灰吹尽,站了起来。 用鞋底把烟嘴磕干净,陈顺安又舀水装车,送水去了。 穷在山中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三德子现在亲戚太多,陈顺安没必要去挤。 还是给三德子留碗饭吧。 …… 刚到黎府侧门,陈顺安风尘仆仆,都来不得换一身敞亮的大褂。 跟这青砖红墙,古韵胡同格格不入。 而看门的阿大、阿二一瞧见陈顺安,一扫往日的懒散不恭,立即迎了上来。 “陈哥来了?” “陈大哥,听说你爱听说书,赶明儿一起去茶馆,点些‘小八件书’,七侠六义善恶图!我请客!” 两人边走边说。 阿大走下台阶,在门口石狮子处亲迎; 阿二将侧门完全推开,背脊稍弯,满脸笑意。 陈顺安愣了下,继而猛地反应过来。 想来,两人已经知晓自己乃二流武者之事。 陈顺安之前还以为这两人是什么不媚权贵武力的硬汉,原来也会弯腰啊! “真折煞我也!两位兄弟何需如此,忒不爽快!” 陈顺安学着评书里绿林好汉的口吻,跟两人插科打诨两句。 阿大、阿二见陈顺安这幅反应,才稍稍松了口气。 进了黎府。 黎仕成、赵管家都在前院。 将两百两纹银交给黎仕成。 黎仕成的脸色倏然变得好看了些。 的确,传授家传真功不是钱的事。 但没钱也不成事。 “大管家,交给你了。”黎仕成拍了拍手。 刚训诫了伊彦几句,赵管家立于院中,神情颇为复杂的看了陈顺安一眼。 有道是拳脚无眼,厉师出高徒。 传道授武,哪有不棍棒教育的。 而显然,对于陈顺安这个‘大龄学徒’,赵管家有些束手束脚。 打也不好打,骂也不好骂,赵管家生怕陈顺安气急败坏就翻脸。 毕竟现在大家都是同境武者,赵管家还要多费一番手脚,才能将陈顺安擒下。 不过老陈向来稳重,应该不至于如此。 教就教吧。 (本章完) 第44章 半年?一日! 第44章 半年?一日! “你且看好。” 话音刚落,赵管家几步跨出,身法左闪右挪颇具蛇形,双掌交替逆缠,挥臂只在咫尺之间。 给人一种蛇信吞吐,一种不知何时、何地、从何处出手的无措感。 “金蛇缠丝?” 陈顺安见此,眼前一亮。 当然,在陈顺安的眼中,这赵掌柜的身法不过如此。 主要是他的手上修为,颇为高深。 手指如杵,双掌平推,腕力灵巧沛然。 即可穿针引线,做灵巧细微之事;也可磅礴恢弘,双掌如山岳排出。 看得陈顺安如痴如醉。 他的飞刀之术,粗浅笨拙,完全是靠着蛮力。 如果兼修《金蛇缠丝手》,飞刀之术便可出神入化。 到时候凭借陈顺安的轻功,始终跟对手保持一定距离,犹如放风筝一般。 可进可退。 再加上蟒牙履…… 一套立足陈顺安的优势,彻底发挥他的实力的打法,渐渐成型。 演练结束。 赵管家又取出一本秘籍来。 他也不管陈顺安懂不懂,一股脑的将《金蛇缠丝手》的三流、二流功法记载倾囊相授。 还有对应的气血搬运法、心法、各种注意事项。 “懂了吗?”赵管家问道。 “懂了七八分。”陈顺安老老实实说道。 “呵……” 赵管家明显不信,但也没当着众人的面,落了陈顺安的脸。 赵管家道:“等你的《金蛇缠丝手》,步法兼顾掌法,奔走似蛇,便算登堂入室,三流圆满。 若是能做到手似绕指柔,腿如百炼钢,打出‘金蛇探头’,便算二流。 至于一流,等你何时需要了,再来请功吧!” 赵掌柜示意陈顺安、伊彦两人在院中操练,站桩运掌。 片刻后,黎仕成从丫鬟手上接过药膳,一饮而尽。 这才颤颤巍巍的站起,没有说话,径直进了屋。 赵掌柜留在院中巡视几圈,挑了两人几处错误。 伊彦不愧是上等根骨,手有异相。 这门《金蛇缠丝手》修炼起来,似为其量身打造,一举一动灵动有神,比陈顺安的进展快多了…… 至少,从表面上看是如此。 所以哪怕伊彦满头大汗,肺部抽动如风箱,但气血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起来。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竟是三流后期修为。 而反观陈顺安的动作,便稍显僵硬、刻板了,带着浓浓的《肉飞仙》的痕迹。 一些发力技巧,更带着惯有经验,让赵掌柜看得不时皱眉。 “莫要心急,以老陈你的实力,触类旁通之下,最多半年便能将《金蛇缠丝手》练到二流境界。” 赵掌柜温声安慰着。 陈顺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片刻后,赵掌柜见两人练得像模像样,便抄着双手,也朝后院而去。 玉盘渐升,晚霞似血。 伊彦的发白短褂被汗水浸湿,一双白连指隐隐抽筋。 他看了眼后院,见赵管事等人并未注意到这边,突然停下动作,对陈顺安道, “陈先生,我认识你。” 咬字清晰,字正腔圆。 “哦?” “我曾在那个人的府上,见他跟几位票友唱戏斗诗,其中有位姓马的秀才,才华极高,还夸过你。” “哦?!怎么夸的?快说!” 陈顺安神色一震,有些惊喜。 现在是夸,那过几日是不是给自己写诗? 陈某要傍着这些迁客骚人,名留青史了吗? 伊彦表情有些奇怪,扭扭捏捏的,见陈顺安一再追问,这才模仿马秀才的口吻,无奈道, “我有一友,唤作陈生,虽愚钝鄙陋,体散腥膻,算术低劣……然胆略过人,心细如发,胸罗万象,时发惊世之语,诚当世之醒者也。” 陈顺安闻言,笑容荡然无存,沉默良久。 这些读书人,骂人竟如此弯酸,出口成脏,明褒暗贬…… 还是渴他几日吧。 陈顺安不再多说,又修炼片刻。 只觉双手筋骨尤其是手腕部位,酸痛难耐,宛若针刺,乃淬炼到位之迹。 擦拭身上汗水,立于门楼下,陈顺安朝黎仕成等人打了声招呼,便大步离去。 “陈先生。” 忽然,伊彦叫住了陈顺安。 “何事?”陈顺安顿足,回头。 年少不经事,伊彦哪怕故作老成,但那心事重重的模样,在陈顺安眼中也清晰可见。 “哦……哦!陈先生若是不嫌弃,有何疑问可以问我,在下知无不尽。” 伊彦似在回忆,说出一个对他有些生涩的词语, “毕竟我们也算是……同门?” 陈顺安轻笑,拱手, “那陈某就却之不恭了。” 说罢,陈顺安迈过台阶,拽开脚步,推车而去。 而在陈顺安离去不久。 一个粗布麻衣,风韵犹存的妇人,从门楼下,绕到前院,走到伊彦面前。 “孩儿,事情跟他说了吗?” 伊彦沉默了下,道:“娘,我会找机会说的。” 妇人眉眼一冷,训斥道, “后日就说!金蛇缠丝手的秘药本就短缺,每隔几日便需黎老爷采备,还得推拿活血…… 现在莫名其妙冒出个人来,他若又张口朝黎老爷讨要秘药,他有了,你就少了!” 妇人有些咄咄逼人,前迈一步,冷声道, “你必须争!你必须独占秘药!你必须让他放弃份额!你不争、不占、不狠,伊府那些人会放过你吗?这就是你的命!” 妇人个头不高,只及伊彦肩膀。 但伊彦却感受到一股压抑感,宛若天神俯视,把自己死死攥入手掌心,窒息黑暗,无处可逃。 “娘只希望,你别像娘一样,身不由己……你不说,我去给他说!区区一个水三儿罢了,你可是佐领之子,体内流淌着白山人的血!” “娘!” 伊彦脸色涨红,嘴唇蠕动,眼底有孺慕、自卑、愤怒憎恨之色交织。 最终他叹息一声, “孩儿知道了。” …… 暮色渐沉,陈顺安归还了水车,沿着胡同往家走去。 街边零星亮起灯笼,昏黄的光晕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路过野茶馆,矮矮的土房外,不知有哪里来的戏班子,点着油灯,耍着戏法。 什么仙人摘豆,三仙归洞,巧变金钱,好不热闹,挤了一大堆人。 陈顺安看了两眼,凑了下热闹,便转身离去。 渐行渐偏,行人稀疏。 忽然,夜风吹过,街边一只破孔灯笼戛然熄灭。 昏暗中, 陈顺安踏步齐进,双腿蜷缩弯曲,宛若蛇行,手上功夫却丝毫未落。 挫手、撩手、破排手……各种基础指法、掌法拈手即来。 到了最后,陈顺安动作越来越快,手似绕指柔,腿如百炼钢。 噗呲! 指尖擦过火镰石,迸出一串如瀑火星。 陈顺安弹指而出,摘下火星作火苗,宛若金蛇探头,送了出去。 嗖~ 火苗掠过数丈距离,恰好穿过灯罩的孔眼,落至已经熄灭的蜡烛灯芯之上。 灯笼复燃,摇摇晃晃,洒下一片橘黄。 陈顺安妙音三百三、虎经豹脉,论根骨资质,几乎是‘水桶号’,诸般武艺上手即会,一会就通。 半年二流? 一日即可。 僵硬刻板? 眼力不够罢了。 片刻后,陈顺安离去。 铺门推开,灯笼的主人扛着梯子,兜里揣着火镰石,还唤来两个铺伙帮自己扶着梯子。 门前空无一人,却有光亮洒下。 他一抬头,惊了, “咦?我这灯笼咋自个亮了?怪耶!” (本章完) 第45章 愣头青 第45章 愣头青 深夜,陈顺安睡得迷迷糊糊的。 道道呢喃在耳边响起—— “蜕皮愈发严重,甚至长有蛇纹,功法反噬竟如此难缠诡异!为何真功上并无这方面的记载?罢了,再洗一次澡吧。陈顺安此人虽精明市侩,但对我黎家的确有恩……” 【愿念+4】 “衾软榻温,寝具如新,比育婴堂和彩门的床舒服太多了……听说是陈先生送的福水?先生似为好人,可惜好人不长命,秘药推拿之事我该怎么说?” 【愿念+3】 … 【愿念+27】 【愿念:113】 秘药? 陈顺安嘟囔一声,睡意朦胧,翻了个身。 他陈顺安妙音三百三,更有灵鱼辅佐,何需什么秘药? 至于推拿活血? 硬汉,不需要推拿活血! …… “好家伙,阿华三流圆满了?!” 翌日清晨,腰挎水囊,背着个小包。 陈顺安刚到苇横街巷子里,便听得几名水三儿或吃惊、或嫉羡的声音。 陈顺安心中一动,便见井下一开阔处,阿华长身立于原地,面带矜持的笑容。 一名壮实魁梧的水三儿,捂着胸膛,蜷缩在地上,痛得抽冷气。 附近几名正捉对比斗,或者站桩练功的水三儿,也纷纷停下动作,朝这边看来。 目光各异,都默默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 阿华这年轻后生,真不得了啊。 李掌柜也从棚下走了出来,一身长褂,面带笑容,不时点头。 “得罪了威哥。” 阿华上前一步,将地上那人搀扶起来。 察觉到一众水三儿滚烫的目光,威哥脸色有些不好看。 毕竟他之前跟阿华对练、喂招,可都是占了上风。 每每以前辈的姿态,指点甚至斥责阿华。 这才几年,竟攻守易形也! “没事,阿华你长年勤勉练功,兢兢业业,再加之本身根骨不差,能以二十出头的年纪,修至三流圆满,也是应有之举…… 说不定能在三十岁之前突破二流,那时别忘了哥哥我就行!” 威哥压下心中的异样,抱拳笑道。 “一定一定,威哥你客气了!” 阿华赶紧说道。 暴富的三德子、后起之秀的阿华、被林教头高看一眼的陈顺安…… 本默默练拳的刘刀疤,突然心底泛起一股强烈的紧迫感。 为什么,我都割弃了不该有的欲望,还是赶不上这些人?! 此时看到陈顺安,刘刀疤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陈老哥。” 陈顺安笑了笑。 三德子今日换回了那身短褂布鞋,丝毫看不出昨日的富贵和自得,跟一群水三儿打成一片。 三德子也跟旁人一般,祝贺鼓励了下阿华,见陈顺安来了,走近打着招呼, “陈哥来了,吃了嘛您咧?没吃待会咱们推车去二道街,喝碗面茶配火烧,溜溜缝!” 陈顺安失笑道:“哎呦喂,三德子你可真发了!” “陈叔……” 两人正寒暄,忽然一道声音传来,打断两人。 便见阿华快步走了过来,神情激动,有些跃跃欲试,朝陈顺安拱手道, “早就听闻陈叔所修《肉飞仙》乃上乘轻功,阿华不才,想莽撞请教一二,还请陈叔赐教!” 陈顺安似笑非笑道:“你确定?” 声音传出,本还嘈杂热闹的巷子都安静下去。 众人目光看来,不少老水三儿面露不愉之色。 阿华这小子是愣头青呐! 他朝别人请教,甚至是孙晓、程彬等二流武夫,都无所谓。 输就输了,谁也不丢人。 但像陈顺安这样的正缺,老水三儿,都各有各的来历、脸面。 若是真败在你阿华手上,不是晚节不保吗,以后还怎么见人,怎么当兄弟?! 不等于也打我们这些老人的脸? 而且拳脚不长眼,万一又把老陈给伤着了,谁也不好交代啊! 但话如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有人冷哼一声,目光阴翳。 也有人无奈摇头,只当是年轻人不知轻重。 也有的人面露好奇之色。 李掌柜眉头一皱,向前几步,准备阻止这场闹剧,维持井上的和气。 “林教头来了?” 恭敬声音传来。 只见林守拙大步流星而来,虽然身穿粗布裤褂,却难掩那身疙瘩肉、金棱线,行动间虎顾狼视,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出啥事了?” 察觉到巷子里诡异的气氛,林守拙冷声问道。 有人在林守拙耳边快速说了几句,林守拙恍然,目光看向陈顺安、阿华两人,满脸无所谓道, “芝麻小事,不就请教吗,扭扭捏捏的跟个女人似的!快打吧,我替你俩盯着,抓紧时间马上要送水了。” 既然林教头都这么说了,旁人就算想阻止也没法。 李掌柜无奈的看了林守拙一眼,摇了摇头,终究没再多说。 很快,众人给陈顺安两人划下道来,让出宽敞空地。 林教头砸吧了口烟筒,吞云吐雾,脸上多出几分红润颜色,看向空地。 阿华也修轻功,虽然只是中乘武学,比不上陈顺安的《肉飞仙》。 但拳怕少壮,阿华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许多人其实并不看好陈顺安。 但林教头眼力毒辣,目光扫过两人,忽然觉得陈顺安未免也过于平静了,宛若胸有成竹一般。 “咦?” 林守拙放下烟杆,挥挥手驱散烟雾,饶有趣味的看向场中两人。 他隐隐觉得,最终结果会大出所料。 阿华说:“得罪了陈叔。” 陈顺安道:“我痴长你几轮,你先出招吧。” 阿华看着对面的陈顺安,长吐一口气,抱拳立架,眼底深处却划过一丝凶戾。 还不死的老家伙! 心海起疯意,阿华浑身劲道、气血在此刻齐齐爆发而出,膝盖蜷曲,身形一弓,整个人宛若惊雀般闪身而来! 身形忽上忽下,左右腾移,脚掌踩动青石板,几乎不曾留下半点动静。 眨眼间便近到陈顺安跟前,拳下带着凶意,擒拿逼来! 阿华这一招,几乎是全力以赴,凝练了他的周身气血和意念。 心中那不足为外人道也的愤懑和憋屈,似乎都发泄了出来! 冥冥之中,他甚至摸到了《惊雀功》的一丝大成精髓。 骨头缝痒痒的,有新血流转。 在场不少人甚至都难以看清阿华的动作。 唯有三流圆满,乃至孙晓、林教头几人,才能看清阿华这招,十分精彩,几乎算是他这个境界的巅峰一招。 但…… 在陈顺安眼中,阿华太慢了。 如龟挪,招式漏洞百出,气血更是孱弱不堪。 但对二流后期的陈顺安来说,正合适。 很好的硬碰硬的对手! 待会凌晨过还有一章,新的一个月,求月票求追读,这对作者菌非常关键,还请各位读者姥爷多多支持!! (本章完) 第46章 蝎后针(求追读!) 第46章 蝎后针(求追读!) 陈顺安脚掌一转,宛若闲庭漫步,侧身横移,恰好让阿华这一拳呼啸着面前落下。 提膝翻跨,右腿如闪电般弹出,嗤的点中阿华肋下! 通肋腿! “嘶……” 阿华只觉眼前一,肋下陡然传来一股刺痛,整个人立即摔了个狗吃屎,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浑身麻痹,气血凝涩,半边身子都近乎瘫软,恨不得立即晕死过去! 阿华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顺安,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是……打法? 二流境界! 场外陡然陷入死寂。 过了数息,沸反盈天的剧烈议论声才猛地传出。 “他大爷的,老陈真突破二流了?” “三德子,你狗日的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给我们打预防针呢?” “之前叫老陈,还不挑你的理,现在该叫啥呢?” “陈爷!” “阿华这小子,总算是踢到铁板了。” “你们说,陈爷不会是故意,专门等着这机会亮招子吧?” 本还看热闹的水三儿,被陈顺安干脆利落的反击给吓到了。 刚才跟陈顺安同仇敌忾的老水三儿,在惊讶之外,更是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又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执金吾。 恨不得以身代之! 刘刀疤绷着脸,面无表情。 有几个年轻后生对视一眼,走了出来,朝陈顺安抱拳,赶紧扶起躺在地上的阿华。 发现阿华只是被点中穴窍,肋下淤青,并无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凉水拍打运气,阿华渐渐恢复,靠在井沿下喘着粗气,低头不敢去看陈顺安。 三德子凑了过来,一脸幽怨,问道, “老陈头,你咋变这么厉害了?” 陈顺安打趣道:“你叫我什么?” 三德子扭捏了下,最终坦然道, “陈爷!” “哎!” 陈顺安应了声,只觉骨头都快酥了。 往日旁人唤他陈爷,更多是看着他的年纪上,尊老爱幼。 而现在,却是由于他的实力。 “说也奇怪,自那日失足坠井,抱恙在床,陈某便经常做梦,好似开窍了般……想通了许多道理。” 陈顺安目露回忆之色,道, “陈某这才送福水,积阴德,向冥冥之中的神灵祈祷。”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还有这种怪事? 不过长白圣朝幅员辽阔,造化神奇,多的是怪事异闻发生。 大家适应片刻,也就接受。 只可惜,陈爷年纪大了,若是再年轻十来岁,或许还能冲冲一流境界。 等众人陆续散去,推车送水。 李掌柜和林守拙这才走到陈顺安的面前。 孙晓、程彬等二流武者,也跟在两人的后面。 程彬几人朝陈顺安连连恭喜。 只是孙晓的表情有些古怪。 显然记起不久前,那天雨夜在二荤铺跟陈顺安开的玩笑。 说什么‘走路都摔跤,不如跟他们一道操练身子骨’云云…… 得,这一摔跤,还摔出个二流武者来! 我这嘴,莫非开过光? 林守拙拍了拍陈顺安的肩膀,慨叹着, “老陈呐,我比你早来井上两年,可以说是看着你摸爬滚打,在这行当站稳脚跟的,当时你还不过三流中期的修为……一晃,快十年了。不错,不错。” 林守拙很少长篇累牍,一口气说这么长。 第一次近距离目睹,林守拙那张三角脑袋蛤蟆眼的脸。 陈顺安突然觉得,往日还高不可攀,威深似海的林守拙,原来也老了。 脸上满是褶子,胡须泛白,每日要抽六两重的旱烟丝,才能维持整天精神。 困于二流巅峰多年的他,似乎已经渐露颓势,力不从心。 念及于此, 陈顺安心中也泛起几分莫名的悲凉。 英雄迟暮,莫过于此。 好在,我陈某老而弥坚,金枪不倒,再焕新春! 李掌柜察觉到那隐约的低沉气氛,当即吆喝着笑了起来, “好你个老陈,深藏不露!没给东家丢脸!等过两天,我带你去见见东家,想来他会很高兴的。 从今天起,你的一切待遇跟孙晓他们靠齐,月例12两银子、食补、房补、每季绸缎布绢两匹……” 说到这,李掌柜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几许神秘的笑容, “除此之外,每月一滴‘五轮水’,乃取淡水古井,沥泉而出。不仅可洗濯玉树,增长妙音骨鸣;还可滋养五轮,对他日突破一流境界,也有潜移默化的好处……” 对于显露二流实力后,待遇薪水翻了数倍,陈顺安倒是不感意外。 毕竟二流武者,跟三流武者可有天壤之别。 关键是,这五轮水? 陈顺安心中一动。 五轮,乃中医之说。 瞳仁属肾为水轮、黑睛属肝为风轮、两眦属心为血轮、白睛属肺为气轮、眼睑属脾为肉轮。 五轮外显,便为双眼。 内化,便是五脏。 又以水、风、血、气、肉五轮统率,其中蕴含着巨大的人体宝藏。 而这所谓的五轮水,居然能增长妙音骨鸣,滋养五轮? 可不是每个人,都跟陈顺安一样,可择神来降,改易根骨,增长妙音响数。 大多数人,一旦成年,根骨资质便会定型。 更不提,此水还似乎对一流境界,斩杀六贼有益。 果然,水窝子这行当,能留下二流武者,乃至一流武者,是有原因的! 而且,连淡水古井,都孕有五轮水。 那甘泉井呢? 还有那些锁在天坛、祈年殿、皇宫之中的宝井,御井? 山川河流,四海津渡…… 陈顺安眼前一亮,心中无比滚烫。 身为水元大帝,这些泉水河脉,合该为陈某所有! …… 稍微耽搁了些时间,等陈顺安推车离开巷子时,天色已经大亮。 这么热的天,街头叫卖声依旧络绎不绝,有戏班子早早在路口搭起高台,又是吊嗓准备唱戏。 又是架着刀梯,用锋利的长刀当做梯步,在装神弄鬼,扮演法师。 陈顺安这才反应过来,距离王灵官诞,六月二十四也就半个月时间不到了。 怪不得这些戏班子也多了起来。 陈顺安埋头推车,没去多看。 阿华搬运气血恢复过来,恰好也推车出巷。 “陈爷……” 阿华看着陈顺安,表情有些不自在。 正说着,阿华突然留意到陈顺安搭在水车上的包裹。 鼓鼓的,并未系紧,露出里面的药盒,还有带着泥土的药材、发霉的鹿茸。 “这是……”阿华奇怪问道。 陈顺安状若自然的说道, “前些日子,劳兄弟们破费,赠与陈某不少丹药、黄精,陈某不懂药理,不敢贸然服用,便想让找个大夫帮我辨明一二……” 说着,陈顺安系好包裹。 此话一出。 不知为何,阿华的脸色变得煞白无比,所有血气都被立即抽离,愣在原地,勉强笑笑, “陈爷真是谨慎。” “唉,人上了年纪,就变得贪生怕死,让阿华兄弟你见笑了。” 看着陈顺安离去的背影。 阿华立于原地,瞳孔颤了颤,突然觉得无比的烦躁。 天地似蒸笼,就没阴凉地! 躲到哪里都如烈日暴晒,让他汗流浃背,浑身黏腻,所有水分都会被榨干! 他看着陈顺安的目光,突然变得狠厉起来。 这时, 三德子从一间包子铺送水走出来,大喊道, “陈爷,下值了去听说书。我请你!” “还是叫我陈哥吧……你咋转性了,往日你最不喜听先生念叨了……我还说去趟阪野津渡呢。” “改日再去!我倒要看看评书有啥意思,让你魂牵梦萦,日日都去。” “好吧,依你,下值了老地方见。” 陈顺安、三德子几人的身影,相继消失在路口。 阿华见此,眼底狠厉渐渐收敛,埋下头,又恢复了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他二话不说,推车离去。 却是朝着家的方向。 …… 片刻后,汗流浃背,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阿华,抬脚踹开门。 屋里有个瞎了半只眼的老汉,坐在地上,在用秫秸做成架子,粘贴着彩纸布条。 依稀看得清是个王灵官的神像。 这间土房不算大,只赶得上陈顺安的瓦舍一半。 只有左右两间,好在还算干净规整,家具摆放有条不紊的。 门突然被踹开,恶风吹来,将神龛香炉的‘白速定香’香灰抖落,也把老汉吓了一跳。 “娃,你踹门干嘛?” 阿华猛地将门关上,故作平静的面庞下,藏着汹涌如岩浆爆发般的疯狂。 他的双眼隐隐泛红,急促道, “爹,厉坛旗呢,放哪里的,再借我用用!” (本章完) 第47章 人世如火宅 第47章 人世如火宅 老汉瞎掉的那只眼,似乎是被什么尖锐利器挖掉的般,只剩下幽深的窟窿,外面长着扭曲如蚯蚓的肉丘,一眼看去,有些渗人。 此刻听到阿华的话,老汉神色骤变,放下还未裱好的神像,站了起来。 “娃儿,出啥事了?” 阿华也不说话,冲进屋子,翻墙倒柜,掀床卸桌,最后更是冲向神龛,伸手朝香炉抓去。 老汉顿时站在神龛前,将阿华拦了下来,厉声道, “厉坛旗乃祖宗所传,是凶非吉,我说过多次,不可轻用!” 阿华直勾勾的瞪着老汉,太阳穴暴筋,赤脉灌睛,似乎越发疯癫起来。 见此,老汉目露心疼之色,话风一下就软了下来, “娃儿,不管咋地,咱们都不能做对不起良心的事!你爹我干了几十年冰上长工,连一枚铜子儿也没贪过。 老汉生怕阿华走了岔路,近乎祈求道, “咱穷点、累点都没关系,只要吃得了苦!你老老实实的送水,早晚有熬出头的那天啊!” 这老汉便是阿华的爹。 曾经是宝泉冰窖的冰上长工。 有道是‘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京畿各地,每逢三九天,便是各处冰窖最忙碌的时候。 官冰窖、府第冰窖、商民冰窖,划分河段,放闸蓄水,取冰而藏。 只不过官冰窖、府第冰窖,取的都是北海、御河等甜水河的冰。 澄净清澈,跟玉石一般,融之有清香,专供皇宫贵族,各处公廨所用。 而类似宝泉冰窖这样商民冰窖,那就只能取北运河等浊流的冰,浅灰斑驳,冰化了还有腥臭味。 每位冰上长工,都得在冰天雪地待好几个月,踏冰而行,用特制的凿冰工具划冰。 先从极远的地方打起,一排一排划伐,再拖至河边冰窖口。 所以冰上长工,是整个制冰过程中,最危险的工种。 不仅辛苦,还极为危险,每年都有坠入冰河溺死的。 这老汉当了大半辈子长工,虽侥幸囫囵着身子活下来,但也被冰钩意外戳瞎了眼。 窖主仁厚,给了老汉一大笔钱。 老汉也颇为识趣,主动请辞,平日里就做些裱神纸扎的零工。 老汉不愿阿华重蹈覆辙,接他的班。 可也觉得靠水吃水,只要水不断,就始终有口饭吃。 所以,当水三儿多好啊。 京师一霸,还只是在城里推车送水,热了能躲阴,冷了能添衣,不必吃冰天雪地的苦。 许是‘吃苦’二字刺激到阿华,阿华一把攥住老汉的衣领,眼睑垂下,眸子隐没在黑暗中。 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爹,我熬了五年,还只是个临时工,虚缺的水夫!吃的是瞪眼儿食,喝的是渣滓水,跑的是臭巷路,我还要再吃多久的苦啊…… 爹你吃了一辈子的苦,娘跑了、眼睛瞎了、营生没了……爹,东西给我吧。” “阿华,那东西太危险了!一旦被人发现,我们守不住的!” “爹。” 阿华松开老汉的衣袖,没有多说。 老汉长长叹了口气,本挺直的背一点一滴的佝偻起来。 他弯腰从神龛后面摩挲一阵,取出一只镇坛木。 呈长方体,手臂长短,正面刻有“万鬼咸听”四字,两端还有乾坤、坎离四卦。 一看就是个老物件。 老汉又推动镇坛木,里面居然是中空的,安静的躺放着一只三角形黑色令旗。 阿华见状,一把从老汉手中夺过镇坛木,取出令旗,插进裤兜里,随手将镇坛木塞给老汉,二话不说就朝门外而去。 “伏惟灵官护法尊神座前,吾儿年幼,性本纯良,还望灵官护法尊神,庇佑小儿平平安安……” 阿华离开后,老汉跪拜在神龛前,神色虔诚。 阿华借用两次厉坛旗了,都没出事。 这次,应该也是如此吧? 老汉隐隐猜到阿华可能在做什么坏事,可是,他哪忍心真的拒绝责罚这娃儿呢? 他只能默默祈祷,吃斋供神,希望能为阿华洗涤罪孽。 “人世火宅,清凉不再,倘有罪愆当罚,愿以身代,杖责加我,病苦归我,惟求吾儿无妄无灾。 如果,真有神灵的话。” …… 戌时刚过,夕阳鸦点城门闭。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大氅,提着些晾干山货的身影,鬼鬼祟祟踱进了武清县。 庄坤目光警戒,朝四周打量,这才装作进城卖货的山民,先去货栈,把山货卖了。 这才换身不起眼的衣服,朝县西而去。 天字号米仓被烧、青罡洋火丢失,庄坤本来是打算一走了之,彻底不回武清县的。 但冷静下来,庄坤发现不能逃,也逃不掉! 青罡洋火听说乃仙缘,他哪里能在仙人手掌心逃掉? 虽然庄坤也不知道仙人是谁、在哪、具体有何神通,反正他从来没遇到过。 庄坤猜那些仙人可能在什么深山老林,洞天福地待着吧。 毕竟传记评书里都是这么说的。 所以庄坤决定将功补过,找回青罡洋火。 而勿用多说,夜袭烧仓的凶手,定然是那群水三儿无疑! 庄坤想到了前些日子,他带人跟苇横街火并,狠狠吃瘪的那次。 庄坤恶狠狠啐了口浓痰。 “我记得,阿华的家,似乎是住在灵官庙那边?” 首先是阿华那小崽子,再是陈顺安那个老东西! 林守拙……罢了,再忍忍。 庄坤自忖,己在暗,敌在明。 早晚能调查出有用情报来! 到了灵官庙,庄坤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阿华的家。 砰! 门被再次踹开。 庄坤双眼放冷光,大步朝里走。 发现屋里就个老头,并无阿华身影。 而这个点,阿华早该下值回家的。 老汉赶紧从神龛前爬起,拧起一只斧头,提防道, “你找谁?!” 庄坤不耐烦的说道, “老东西,快说,阿华在哪儿?!” 老汉察觉出庄坤来势不善,以为是阿华在外结的仇家,不由得想化干戈为玉帛,化解一二。 “年轻人,你跟我家娃儿有何恩怨,他欠你钱了吗?有没借据,我来还!” “老子再问一遍……” 庄坤还未开口,只听得他怀里传出一道蝈蝈叫声,格外清脆悦耳,哪怕隔着紫皮葫芦和衣服,也毫不沉闷。 庄坤愣了下,继而狂喜。 “你家有宝贝?” 庄坤这只蝈蝈唤作‘金头霸王’,乃虫中异种,渐生灵性,有识气辨宝之能。 而且一般的宝贝,它还看不上眼! 上次叫,还是碰到青罡洋火的时候! 老汉闻言,下意识挡住神龛,慌张道, “没,没……” “老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老实!” 庄坤手使莽力,一把将老汉搡开,蹬腿将神龛踢翻在地。 他眼前一亮,捡起一只镇坛木。 很快,他就发现这镇坛木非实心的,打开后,发现里面空落落的。 “叽叽……”金头霸王又叫了声,状若催促。 庄坤面露贪婪道:“里面的宝贝呢?是不是被阿华拿走了?!我早就觉得这小子焉坏焉坏的不老实……” 被推到墙角的老汉,见此场景,猛地明白了什么,也不知从哪里涌来的勇气,挥着斧头扑来。 “要找阿华,先杀了我!” “去死!” 庄坤一脚踹在老汉心窝。 他乃二流武者,此刻悍然发难,老汉哪里吃消得住。 当即就若破烂的麻袋,横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折腾两下,没了气息。 “阿华,阿华,你到底去了哪儿?” (本章完) 第48章 缘,妙不可言 第48章 缘,妙不可言 庄坤面带焦急,拿着镇坛木,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武清县千街万巷,更是岔港无数樯橹如林,想在短时间内找到阿华,无异于大海捞针。 庄坤又不敢坐以待毙,一味守在阿华家里,等他回来。 毕竟阿华携宝出门,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 庄坤生怕阿华出了意外,把自己宝贝又丢了! 唯一的法子便是…… “姐夫!” 庄坤一拍额头,顿时想起这茬。 他姐夫乃万隆碓房的掌柜,差遣近百帮众,那可是三教九流,龙蛇混杂,有姐夫帮忙找人,定是手拿把掐! 只要能找到这件仙缘,想来足以将功抵过了吧? 想到这,庄坤连忙出了屋,将已不牢固的两扇木门小心关好,大步朝万隆碓房而去。 夜已深沉,千家万户亮起灯。 万隆碓房那响了一天的舂米声终于停下,铺伙下值、骡马回棚,只剩下四五个守店的在打扫卫生,核查账目。 庄坤对自己的姐夫颇为了解。 知道出了最近这些窝心事,姐夫定然吃住都在碓房里,家也不回,也绝不敢去找自己的老相好,什么金丝鸟、象姑堂子鬼混。 等到了万隆碓房,两尊只进不出的石貔貅摆在店铺两旁,那别提多气派了。 庄坤没从正门过,他先是绕到后场街,偷偷潜进一家烤鸭店,随手牵了只油光发亮最肥的烤鸭子,再踅摸到后院。 扑通! 他力大砖飞,踩着房檐,踏着墙头,跳到数丈高的房顶,几步便来到碓房这边。 “姐夫,姐夫……” 掀开一片青瓦,庄坤趴在房顶上,小声叫唤着。 屋里,向掌柜秉灯掌烛,在夜观账本。 本白净的脸皮,这些日子骤然消瘦了下去,脸上多了些憔悴神采。 他的右手边,还放着一本宛若日记本的手册。 里面记载的都是‘郑东家语录’。 上到东家对自己的吩咐责骂,小到日常零碎。 连去八大胡同驯服扬州瘦马时,床榻上折腾了多长时间,骂了几次‘臭外地的’,都记录得一清二楚。 手册盘得都快包浆了,显然是时时擦拭,经常更新。 郑东家算半拉白山人,仅母亲乃禹民。 所以在向掌柜眼中,郑东家说的话是金玉良言,写的字价值千金。 可值得他反复琢磨,希翼能猜出些许深意出来。 “姐夫,姐夫……” 缥缈的声音传来,向掌柜神情一凝,合上账本抬头一望。 “滚下来!” 看到来人,向掌柜恍惚了下,反应过来后眸泛冷意。 ‘砰’的一声,庄坤跳进院中,蹑手蹑脚进了屋,面露谄媚之色 庄坤一进屋,向掌柜生怕他跑了,身形一震一展,本还臃肿的身段竟迅猛过人,眨眼间便出现在庄坤面前,翻手擒来,戾气丛生! 吓得庄坤就地一跪,双手作揖,急声道, “仙缘!!” 向掌柜的手掌停顿在庄坤额头。 庄坤:“姐夫!我是来将功补过的,我发现一件宝贝……说不定就是仙缘!” 庄坤赶紧将自己那晚押送芙蓉膏火到米仓山、再到今日回城,去阿华家发生的一桩桩事,和盘托出。 连自己偷奸耍滑,玩忽职守去斗蝈蝈,一回来便看见米仓被烧的事,也毫无隐瞒。 庄坤心底也精明着呢,既然选择回来,投奔他姐夫,这些事就不算事了。 如果还瞒着,反而会误了自己和姐夫! 看着庄坤递来的镇坛木和……大肥烤鸭。 向掌柜沉默了下,抓过镇坛木。 细细端详镇坛木,不时敲打摩挲,更用气血探测。 片刻后,向掌柜颔首道, “的确是仙缘。” 自古仙人无不是踪迹难寻,要么一笑抛经高卧隐,幽居深山老林;要么身披褛褐,装作乞丐流民,浪迹红尘。 无缘,哪怕神仙当面也不见。 所以类似青罡洋火、镇坛木这种,具备超凡脱俗之能力或气息的,都能被称之为仙缘。 近仙脱尘之缘。 向掌柜的目光,也变得火热起来, “算你办了件利索事,没有跑路!我这就去找人……” 向掌柜收好镇坛木,叮嘱庄坤待在屋里,不可擅自离去,几步踏出,便到了院子。 “掌柜的!” 忽然, 一个伙计急匆匆走了进来。 “外面有人找你,说是有重要事。” “谁?” “不知道,那人蒙着面,声音也听不出来。” 这伙计眼观鼻尖,兜里有几两崭新的银子,乖巧喜人得紧。 向掌柜深深看了眼这厮,道, “请进来吧!” 没过多久,这伙计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个头戴大半圆毡帽,四角折下挡住大半面目,掩面埋头的身影。 看走路姿态和体型,应当是个年轻人。 “阁下——嗯?!” 向掌柜神色狐疑,刚要开口,便见那身影朝脸上一抹,摘下毡帽,露出一张向掌柜十分熟悉的脸。 阿华?! 向掌柜愣了。 这怎么,自己送上门来了? 阿华向前一步,抱拳道, “向掌柜,在下想请你出手,帮我杀个人! 作为报酬,在下有件祖传的家伙什,唤作厉坛旗,乃正儿八经的仙家宝贝,可刮阴风、灭阳火……不知向掌柜你,感兴趣不?” 向掌柜眨了眨眼,问道:“杀谁?” “苇横街,实缺水三,陈顺安!” 向掌柜下意识张大了嘴,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群水三儿,玩得可真啊! 窝里斗,居然斗得这么狠? 向掌柜实在好奇得紧,忍不住追问道, “你和陈顺安之间,有何恩怨?” 阿华沉默了下,道:“一无前仇,二无近怨。还请向掌握勿要多问,这桩买卖,你接还是不接?” 阿华想得很清楚。 他不能再等了。 陈顺安已经是二流武者,甚至已经起疑心,在调查自己失足坠井之事。 他阿华,早晚会暴露。 既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一错到底! 这件厉坛旗,阿华只用过两次。 一次是那天晚上,他悄悄蹲在砂砾井的棚后,忐忑紧张,纠结自己该不该如此冒险, 只能怪陈顺安倒霉,归还了水车,偏还要尽职尽责绕到棚下。检查砂砾井。 阿华太想进步了! 若是能少个实缺的水三,以他的实力和口碑,一定可以向上挪个位! 厉幡摇动,顿时鬼哭狼嚎,阴风卷来,当即就将陈顺安吹入井中。 只是出了点意外,陈顺安命硬难杀,他那堂姨妹婉娘更是及时找来。 好在或许是老天有眼,没过几日,便闹出各大井窝子,接连有人或暴毙、或坠井溺亡之事。 帮阿华转移了嫌疑。 第二次,是陈顺安大病初愈,便遭了青皮麻几几人刁难那次。 阿华为争功绩,朝上表忠心,更为跟陈顺安拉近距离,来手灯下黑,再次催动厉坛旗。 但没有第三次了。 阿华不敢再冒险,自觉单凭自己,哪怕借助厉坛旗,恐怕也难万无一失,诛杀陈顺安。 所以,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他找到了万隆碓房。 “接!” 向掌柜回答的颇为爽快。 他眉开眼笑,比娶第六房小妾还高兴,就差在窗户上贴吊钱儿了。 “阿华兄弟请进,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来,进屋!新出炉的老刘记烤鸭,胸口的脆皮只切一盘,蘸白夹空心烧饼可是一绝!你可得尝尝。 哦,忘了给你说了,庄坤也在。对了,向某还想朝你打探个消息,那晚烧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更深露重,残月如钩。 万隆碓房不远处有一座八角形砖塔,飞檐翘角,遍布梵文,浮雕莲瓣,足足有二十余丈高,几乎可俯瞰整个武清县。 此塔唤作魁星塔,武清举子们进京赶考,出行前必在塔前跪拜。 如皇榜题名,衣锦还乡之时,则戴乌纱,穿红袍,骑着高头骏马在魁星塔下夸官。 只是春闱三年一次,导致魁星塔平日里少有人来,颇为寂寥冷清。 而此时, 一道黑影悄然凝立于塔尖之上,身形如墨,衣袂飘飘,高处不胜寒。 “缘,妙不可言。今夜,竟也如此热闹……” 陈顺安垂眸,将万隆碓房的动静尽收眼底。 (本章完) 第49章 举报 第49章 举报 老实话,陈顺安并无十足把握,确定阿华就是暗害自己的凶手。 证据不足。 可是…… 我大圣朝行事,不讲证据,只讲实力。 我怀疑你,实力还比你强,那就够了。 一切的证据不足,都会为我的实力让路。 陈顺安只是稍稍试探,丢了块砖头出去,自然有狗被砸痛叫出声来。 如今一看,陈某我没有猜错,你阿华果然是两面三刀的阴险之辈! 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年轻后生是一代不如一代,仁义礼智信都快忘光了! 阿华、向掌柜、庄坤三人进了屋后,便再未出门。 好酒好菜如流水般端进屋里,看样子,一时半儿是不会结束的。 陈顺安见此,纵身一跃,只在塔身的浮雕上轻点几步,化解力道,便骤降十余丈高度。 最终更如燕子掠空一般,贴着地面,倏忽如风,朝远方攒射而去。 陈顺安准备发挥‘举报大法’。 将此事捅给李掌柜、赵东家。 阿华为一己私利,不仅暗害前辈,还勾结碓房。 这可不仅仅陈顺安的私事,而是事关水窝子行规的大事! 此风不正,兄弟们互相猜忌、管片间离心离德……这是掘水窝子行当的根呐! 武清县地面繁华,夜色虽深,街巷之上也有行人往来,却无人发现一道身影,追星逐电般一晃即过。 很快,陈顺安到了李掌柜住所。 二进院落,前有枇杷树,后有小竹林,闹中取静,颇为符合李掌柜的身份。 敲门声响起,很快便从门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老陈,你怎么来了?” 这个点,李掌柜本还在院中摇扇乘凉,此刻看到陈顺安,不由面露诧异之色。 “来来来,来得刚好,窨制提的茉莉茶,你老小子赶巧了,有口福!” 李掌柜拉着陈顺安的手臂朝院里走。 院中有一小桌,摆放茶壶茶碗,小马扎。 李掌柜又去拿了个马扎出来。 论他对陈顺安的态度,远比之前热情得多。 其实对于陈顺安的突破,李掌柜恐怕是所有人中最高兴的。 无他,利益绑定。 林守拙履历过人,功绩璀璨,东家早晚会赐下真功图,助他破境一流。 届时,区区一口浊水井,便再也留不住他了。 肯定会调去淡水井,甚至淡水古井,做其他的差事。 那么,修上乘武功《肉飞仙》,轻功过人,却又潜力耗尽的陈顺安,便堪称‘先天送水圣体’。 是林守拙走后,最好的招牌! 老一辈有陈顺安等人,当做底蕴。 年轻一辈,有阿华,敢打敢拼,新鲜血液。 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犹在眼前啊!! “李掌柜,我有正事禀告。” 陈顺安驻足,凝声。 察觉到陈顺安那严肃态度,没来由的,李掌柜心里一跳,泛起不好预感。 果不其然,当他听罢陈顺安的描述,当即惊叫一声, “什么?还有这等事?!” 卧房中,有孩童惊醒,一妇人赶紧温声哄睡。 李掌柜顿时压低了声音,面沉如水, “老陈,这可开不得玩笑,会伤了兄弟和气的……” 陈顺安不语,只是取出那混杂了鸩毒的鹿茸。 “真假与否,去万隆碓房一观便知。” 李掌柜沉默了下,心底其实已经信了七七八八。 只因说这番话的,是老陈陈顺安。 他闭上眼,长长吐了口气,心底的懊恼、遗憾、愤懑、憋屈等负面情绪被快速压下,等再次睁开眼后,已变得冷峻如铁。 “我们兵分两路,你去找林教头,让他朝左右兄弟井窝子借些二流好手来!我去找东家!” “阿华这吃里扒外的毒瘤,一定得除!而他跟碓房勾结之事,似乎也是我等的机会……” 李掌柜眼中泛出冰冷的寒意,宛若月色下狩猎已久的狐狸,终于等到了荤腥。 …… “来,阿华兄弟,咱们之前是不打不相识,喝了这杯酒,咱们一笑泯恩仇!” 万隆碓房,庄坤站起身来,给阿华敬酒。 阿华心性修炼还不到家,此刻脸上绷着,还记挂着前些日子两人火并之事。 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之有求于万隆碓房,阿华不得已喝了这杯。 “不知向掌柜准备何时出手?今晚,陈顺安必须死!否则,我和我阿爹,都寝食难安!” 桌上的大鱼大肉,阿华毫无心情享用,频频催促。 阿爹? 庄坤和向掌柜的神情有些古怪。 向掌柜给阿华倒了杯酒,问道, “我已下令,召集人手……对了阿华兄弟,你那厉坛旗,是何来历,又该如何催动,效果如何?不妨给我们演示一番?” “对对对!咱们这凡夫俗子,哪里有机会碰到这等仙缘,反正夜还长,阿华兄弟不妨露一手?” 庄坤舔了舔开裂的嘴唇。 他的镇坛木少了柄厉魂旗,总觉得不完整。 阿华无奈,只能开口道:“此旗,乃祖上所传。听说是虎丘地区傩戏驱鬼,祭祀无主亡魂所用,只需饲喂气血……” 向掌柜、庄坤两人听得极为认真。 但没过多久,从屋外传来某种竹筐背篓被打翻的细碎声。 闷热无雨的夜晚,似乎天地都是汗漉漉,让人颇为烦躁。 所以初听此声,庄坤一拍桌子,怒声站起,就要朝屋外而去。 向掌柜将其拦下,冷声道, “你往哪去?我去看看……” 说罢,向掌柜三步并两步,推开窗,朝外一看。 月光凄冷,松柏树影,四处无人。 只是向掌柜一看向铺面,顿时察觉到不对劲来。 灯笼摇曳,怎么没有人影? 不好! 向掌柜猛地脸色大变,抽身后退。 却听得‘咔嚓’一声炸响。 一道灰色身影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双臂气血勃发,灯笼裤猎猎作响,骇然拳力,碾压而来。 “林守拙?!” 看到来人,向掌柜瞳孔骤缩,仓促之下护住面目。 噗呲! 向掌柜只觉得宛若被一头莽荒巨兽冲撞而过,一股恐怖奔腾的力道,轰然顺着臂骨、肩膀摧枯拉朽般传递至全身各处。 只是一招,向掌柜浑身骨骼不知碎了多少。 每退一步,便喷出一口鲜血。 退至七步之外,更是面如金纸,气息萎靡,双股颤颤! 林守拙如一只猿猴,蹲在窗子上,左手撑墙,右手垂下。 他面无表情的朝屋里看了眼,瞅见了那惊慌失措的阿华。 林守拙叹了口气,道, “阿华,没想到……真的是你。” 阿华急声道:“林教头,你听我解释!” “林守拙!” 向掌柜压下翻滚的气血,厉声道, “此乃我万隆碓房,你单枪匹马,岂敢擅闯?!” “非也。” 林守拙挥了挥手,身后一根根火把亮起。 院中不知何时,居然站满了人影,呼呲炸响的光亮,把众人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 林守拙道:“是兴兵动众。” 陈顺安站在人群堆里,模样平平,存在感极低,左手举着一根火把。 右手攥着一只金钱镖,泛着冷光。 (本章完) 第50章 混元大伞男生女相 第50章 混元大伞男生女相 李掌柜尖啸一声,声音嘹亮, “我井窝子有水夫,勾结万隆碓房向哲,残害同僚,吃里扒外,今日特来清理门户,还望诸位做个见证!” 此言一出,暗地里朝这边打量的武者和江湖人士,登时脸色大变,纷纷退走,彻底绝了看热闹的心。 还见证,别把血溅我身上! “哼,上!” 见这群江湖人士跑得飞快,不再碍事。 李掌柜冷哼一声,大手一挥,院中的水三儿顿时就冲了上去。 有林守拙压阵,更有陈顺安这个老登潜伺暗中。 庄坤、向掌柜两人哪里是一干水三儿的对手,眼瞧着就要被就地击杀。 “是你们逼我的!!” 屋中,逃无可逃的阿华宛若哀兽嘶鸣,尤其是见孙晓、林守拙这些熟人,那鄙夷、冷漠的目光,更是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阿华脸色羞红,一拍腰兜,浑身气血不要钱似的,朝那厉坛旗涌入。 顿时,缕缕肉眼可见的黑烟湍急涌出,鬼哭狼嚎,阴风大作,熊熊燃烧的火把都变得稀薄如豆起来。 “嗯?不对劲!” 陈顺安眉头一皱,将众人护至身前,站在李掌柜身边。 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一股浸人骨髓的寒意,越靠近阿华者,感觉越明显。 就连林守拙,都如坠冰窟,心火飘曳,丝丝缕缕寒意自腿肚子上一路蔓延,好似一对对死人手拂过背脊,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阿华见状,连忙趁机朝后一滚,惊雀而行,翻过门窗,三蹿两跃上了屋顶,就要逃走。 咻! 忽然,冷不丁从院中射来一道灰影,击中阿华腿后的委中大筋。 “啊!!” 阿华吃痛一声,当即朝前一扑,跌倒在屋顶上。 他伸手一抓后腿,一片血腥,摸到一枚还崭新泛着冷光的金钱镖! “哪里走!” 也就是这一耽搁的功夫,林守拙双臂一震,浑身气血宛若龙蛇游走,当即挣脱那股阴寒之气,脚步一蹬,宛若冲天炮锤贯穿房梁屋顶。 双目戾气丛生,一把抓向阿华! “唉……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幽幽声音传来。 便见一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屋顶之上。 面容如玉,身穿黑绸灯笼裤,浑身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 这大晚上的,无雨也无风,此人却打着把大黑伞。 老者伞尖前递,分明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那刮起的阴风寒意,却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拨弄开去,就连月光都受到干扰,照射不进,漆黑深邃。 “混元大伞岳霆?” 林守拙神情凝沉。 听说岳霆此人突破一流后,首先斩的是‘身贼’。 外无香车宝马、酒色财气之扰;内无积劳成疾暗病之痛,内劲贯通周身百窍,随时保持战力的巅峰,是万隆碓房的招牌人物! 所以,此时伞尖递来,林守拙只觉一股致命的危机笼罩自己,太阳穴青筋跳动如鼓,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伞尖刺向自己心口。 “岳兄何必大动肝火……” 忽然,从侧面有轻灵如铃的女子声响起。 只听叮咚一声,伞尖火光迸射。 一根白白嫩嫩的手指,轻轻弹动,将黑伞击飞。 香风扑面,一位三千青丝盘在脑后,用蛇首簪穿过,面容姣好的身影,赤足含笑,望向岳霆。 此人颦蹙间带着浓郁魅惑之色,勾人心弦,再加之那一身水灵灵的身段,晶莹剔透的皮肤,简直是十成十的尤物。 只是喉间微凸,分明是男生女相。 岳霆面容冷沉,也不应声,一掌拍出。 此人见状,哀愁浅叹一声,挥袖将林守拙震远,手儿一抖,同样一掌应出。 轰隆隆!! 平地起霹雳。 双掌相击的刹那,两股气血纠缠碰撞,刮起罡风在方寸间炸裂。 屋瓦片片掀飞,房柱轰然折断,青砖地呈蛛网状龟裂。 院中水三儿纷纷退后。 烟尘升起,砂砾横飞,一众水三儿瞪大了眼睛,看着直接被夷为平地的碓房,是又惊又惧。 陈顺安都吓了一跳。 一流武者,竟如此厉害? 他忍不住再后退几步。 岳霆低头,一滴殷红鲜血滑落,有个针眼清晰的出现在掌心。 岳霆脸色阴沉:“周青,你卑鄙!” 周青动作细致的将指尖银针取下,素手轻甩两下,又将其插回云鬓之中,掩嘴轻笑道, “真是老家伙……都一口通商了,谁跟你硬碰硬对拼掌力呀,你脑子塞了镶金边的夜壶?” 岳霆神色怔然,表情凝滞,张大了嘴,不善嘴上功夫的他,似乎没想到周青的攻击性如此之强。 而在一片废墟的角落中,一道狼狈的身影掀开身上砖瓦。 阿华死死抓住手中厉魂幡,远远看了眼周青等人,就想悄无声息的跑路。 “阿华,你爹死了。” 忽然,冷不丁从一众水三儿中传出声音。 在夜空下回荡,极为清晰。 阿华愣了下,双脚如泥塑,生根扎地。 水窝子这边不少人你瞧瞧我,我觑觑你,转过头想看是哪位同僚,竟如此擅长攻心之术。 先是有人暗器飞镖,击伤阿华。 后是伤口揭疤,辱人长辈。 我水窝子真是人才济济啊! 陈顺安也面露诧异之色,朝四周打量,错身挪步,似乎想知道是哪位同僚所为。 众人搜寻无果,又回过头来,看向废墟方向。 阿华压根不信这句话,闷头就走。 然而又一道声音传出, “被庄坤杀的,你瞧他现在怀里那只镇坛木,像不像你的?” 阿华猛地回头。 便见一道身影,也从废墟中爬出。 庄坤一脸余惊未消,下意识摸向自己胸口。 紫皮葫芦被尖锐的木茬刺破,那只金头霸王不翼而飞,不知逃到哪里去了。 镇坛木恰好挡下这致命的木茬,通体完好,连墨漆都未掉半点。 此刻在夜色下,十分显眼! 刚死里逃生的庄坤,还不待过多窃喜。 一道煞气袭来。 他抬头一看,便见阿华那张双目赤红,面色狰狞的脸, “你杀了我爹?” 庄坤面露慌张之色:“没没,这东西是我捡的……” 砰! 阿华一拳砸在庄坤鼻梁上,骨裂声混着闷哼。 庄坤踉跄后退,继而猛地反应过来,狠性大作,当即跟阿华扭打在一起。 哀嚎声,嘶吼声,血肉的撕裂声,混淆在一起。 但很快,便都没了声息。 (本章完) 第51章 乱中取宝 第51章 乱中取宝 两人滚倒在地,先是用拳掌,再是用头槌,到了最后,阿华更是如饿狼般,用牙齿咬穿庄坤的颈侧,撕扯下大块血肉。 众人有些沉默地看着这幕。 岳霆眉头暗皱,想出手阻拦,却被周青的气机锁定,无法抽身。 片刻后。 “爹……” 阿华仰面朝天,满脸鲜血,大口嚼动,突然笑道, “原来,这肉是甜的啊……怪不得我们这么苦。” 而在阿华旁边。 庄坤半拉脖子都不见了,双目死灰,大口流血,双手虚抓,似乎想找到自己那只心爱的金头霸王。 但最终他只是如白蛆象虫般痉挛了两下,立即不动了。 阿华侧过头,看向那群水三儿的方向。 他没有看到陈顺安,但他知道陈顺安也在看他。 阿华喃喃:“陈爷,我在下面等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为了坑位谋害同僚。 在阿华看来,陈顺安他日若想再进一步…… 比他好不了多少。 圣朝腐朽僵滞,一坑一位,那是一股从上至下,弥漫朝廷及各个行当营生的可怖意志,方方面面,无孔不入,少有人能出头。 所以如果再给阿华一次机会…… “那晚,我就该冒险出手,在井底杀了他的。或许,便没现在的事了……” 阿华目露狠色,攥紧厉坛旗,锋利旗尖笔直刺向胸膛。 铮! 一支快箭破空而来,如流星划裂夜幕,精准击在厉坛旗上。 火迸溅,厉坛旗脱手飞出。 霍月立于对街商铺屋顶之上,又取出数根无锋墩箭。 嗖嗖嗖!! 箭出如瀑,须臾间命中阿华周身大窍,当即点穴截脉,封住阿华的劲道流动。 想自杀? 没那么简单。 放下弓箭,霍月看向那火光烛天,人影绰绰的人群中,目露疑惑之色。 方才似乎有什么暗器,险之又险地击中阿华后腿,这才将之拦下。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给了霍月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似乎,就在哪里看到过般。 …… 格叽~格叽~ 夜深树密虫鸣处,时有微凉不是风。 缕缕血腥味传来,万隆碓房附近的民舍大门紧闭,熄灭关窗,连还要开口犬吠的狗子,都被主人家一把捂住狗嘴,拖进屋中。 左右几条街巷,宛若化作无人的鬼蜮,半点声响都未传出。 唯有虫鸣不绝,嘈杂乱耳。 远远地,有焦急脚步声传来,还伴随着兵器刀剑的碰撞。 是万隆碓房的帮众,终于反应过来,前来支援。 看着眼前沦为废墟的万隆碓房。 断壁残垣下,隐隐可见金的光、银的色、还有挂在屋脊横梁,用铜钱编织的‘发禄’和‘金元宝’…… 一众水三儿神色诡谲。 “哎呀,我东西落在万隆碓房了,可得找找!” 此声一出,陈顺安目光讶然。 这次可真不是他了。 是那修《惊雀功》的瘸子程彬! 只见程彬神色激动,豆大的汗珠流过有些抽搐的脸颊,脸上有种远超旁人的病态兴奋! 似乎看到万隆碓房沦为废墟,他完成了某种夙愿! “万隆碓房,可算塌了!” 程彬那幻肢痛了多年的右腿,此刻忽然就不痛了。 当年,他这腿可就是跟万隆碓房火并,被弓弩射伤的! 程彬步伐一迈,当即朝最近的一块银两抓去! 顿时,现场彻底乱了! 眼缭乱间,一道道人影腾挪横飞,当即涌上碓房废墟,四处翻找起来。 “找死!” 岳霆冷面如霜,眼底泛起滔天杀机,但他的伞柄还未晃动,一股刁钻阴寒的气息,遥遥锁定了他的眉心。 周青嘴角含笑,目带深情,默默看着岳霆。 岳霆,不敢动。 其实败者留财,本就是水窝子和碓房间的潜规则。 只是,像今日这般,将万隆碓房都给拆了的,还是第一次。 所以众人起初还有些犹豫。 不过一旦有人带头,众人便动作熟稔,化身蝗虫,一寸一寸的啃噬过碓房废墟。 嗖! 嗖! 嗖! 不过三两个呼吸,一道道身影便掠向阿华所在。 那产生鬼哭狼嚎,阴风寒意的异宝,不少人可眼馋得紧! 可是他们快,还有人更快! 这几人只见眼前一,一道平平无奇的佝偻身影已经冲了出去。 状若游龙,飘忽不定,只是伸手一抓,便将阿华身边的厉坛旗捞来。 “陈顺安?” “老陈?” “这轻功……哦,他就是修炼《肉飞仙》的那个赘婿啊?” 众人停下脚步。 “各位得罪了。” 陈顺安拱手笑道。 孙晓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陈顺安,面带无奈之色,转而朝其余地方翻找而去。 刚才冲锋陷阵的时候,没见你身影。 瓜分宝贝了,你倒是跑得最快! 剩下几个其余管片的水三儿,或好奇、或冰冷、或嘲弄的看了眼陈顺安,倒也未出手争夺,也赶紧找宝去了。 将厉坛旗插进裤兜。 砰砰砰…… 陈顺安动作不停,双腿如抽鞭,浑厚劲道涌出,将面前倒塌的灰墙掀翻。 忽然, 陈顺安隐隐听到窸窸窣窣的虫鸣声,从不远处一口破缸中传来。 距离破缸最近的一名水夫,也察觉到这边的动静,连忙赶来。 陈顺安眼前一亮,步伐奔动,宛若鬼魅,手起指落,当着这人的面倏然探出,就将缸壁扎穿,却又举重若轻,把躲在缸底的虫儿轻轻夹出。 一只大肚子,有斑斓黄黑二色,长一寸二的蝈蝈,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蝈蝈极为聪明,被人抓住后立即就不叫了,啪嗒一声翻过肚子装死。 “金头霸王?好虫,好虫!” 陈顺安早就知道庄坤有只百虫之王,论分量、论个头儿、论咬力皆为上品,听说还颇有灵性。 另外那人停下动作,目光忌惮的看过陈顺安的手指。 刚才那份指法,出如冲锤,落如鸿毛,可需好几十年苦修。 “这陈老头,藏得够深呐……” 此人默默感慨一句,抽身离去。 有话即长,无话则短。 一众水三儿翻找寻宝,前前后后不过十余息的功夫。 支援的碓房帮众已经陆陆续续赶到。 见此,李掌柜一声尖啸,众人停下动作,一脸的意犹未尽,退至周青身后。 而陈顺安也带着厉坛旗、金头霸王、几两碎银、一只成色不错的鼻烟壶、些许杂物、还有一本类似日记本的笺册,一声不吭回到众人之中。 两方势力隔空对峙。 对面的碓房帮众,那一颗颗人头在火光中忽明忽暗,好似露在水面的的大西瓜,圆滚滚的。 陈顺安不知为何,脚底有点痒。 他又看了眼周青、岳霆两人。 “也不知一流高手的人头,踩起来脚感如何……” 心底虽然这般想,但陈顺安果断又后退几步,站到李掌柜身边。 李掌柜乜斜着眼,默默盯了陈顺安一眼,没有说话。 …… 两乘四抬大轿,停靠在魁星塔下。 十余个彪形大汉,手臂足足有刑柱粗,正泾渭分明的立于两乘大轿旁边,用戒备、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向对面。 而在魁星塔顶楼,赵光熙和郑东家拍栏而立,神情各异。 赵光熙转动着手中铁球,眼睛眯着,看着沦为一片废墟的万隆碓房,都快憋不住笑了。 郑东家一脸铁青,大拇指的玉扳指都快被他攥断。 尤其是看到庄坤这个废物,居然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被水窝子视作叛徒的愣头青手中,他更是三尸狂跳,鼻孔里都快喷出火来。 “赵光熙,你未免欺人太甚!天子脚下,武清县中,你居然敢打砸我万隆碓房?!” (本章完) 第52章 忠诚!(求追读!) 第52章 忠诚!(求追读!) 赵光熙有些诧异,斜睨了郑东家一眼,道, “可是你们的人先伸手过界,我们水窝子被迫反击,这才不小心拆了你家碓房…… 你让混元大伞岳霆支援,我可也只让玉面凫周青出手,兵对兵,将对将,可没坏规矩!” 夜凉如水栏杆滑,天际繁星点点。 远远地,喊杀声、打砸声渐渐停歇。 碓房帮众相继赶来,齐聚碓房废墟,跟水三儿们对峙。 岳霆、周青两人,遥遥对视,却并未再动手。 都在默默等待魁星塔这边,这两位东家的态度。 魁星塔上。 郑东家闻言后,脸色阴晴不定。 虽然时间仓促,但郑东家也大致搞清楚向哲、庄坤几人,打的什么主意。 为了将功补过,另寻仙缘,跟一个叫做阿华的水三儿搅在一起。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只要做事干净利索些,事后将仙缘献上来,郑东家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欲多管。 他们暗害了谁、杀了谁,都不重要。 什么水三儿、什么陈顺安,区区泥腿子罢了,杀了也就杀了。 可现在,被赵光熙抓到把柄不说,还打上门来! 此事,很重要。 庄坤已经死了。 向哲最好祈祷自己,已经被周青两人对掌余波殃及池鱼,塌死在废墟中。 否则,即便活下来,也会生不如死。 郑东家眼中泛着凶光,道, “赵光熙,我说过了,你们水窝子坠井死人的事,不是我们干的!我问过上面,最近并无异动! 你们上次夜袭烧仓,这笔账还没找你们算,现在居然……” 赵光熙眨了眨眼睛,道, “什么夜袭烧仓,什么搬运精米,郑兄说的话,恕在下不明白。 至于坠井,只能怪我们倒霉,可是如果不小心被人触了霉头,那也休怪被我水窝子连累,也走背时运了。” 我说过‘搬运精米’这几个字吗? 见赵光熙还在装疯卖傻,郑东家干脆将话挑破,道, “病大虫杨露呢?把人交给我,其他人死了无所谓,但你知道一流武者,对我们的重要性…… 还有,不该拿的东西别拿是祸非福!还是尽早归还给我,否则……越山道院的人,可不会像我这般讲道理。” 赵光熙老神在在,心底却有些慌张。 这么久了,杨露还没回来? 不会被那位神秘轻功高手,连夜追上去杀了吧? 东西……莫非是芙蓉膏火? 居然跟越山道院扯上了联系。 赵光熙呵呵一笑,面带深意, “那……可得看郑兄诚意如何。” 郑东家深呼吸一口气,道, “今晚的事,到此为止。之前的事,我也不再追究,从此以后,我万隆碓房绝不为难你们水窝子……” 万隆碓房真的息事宁人了? 赵光熙闻言,心中一动。 他回想起前些日子,跟柳如月商量的见机行事的对策。 看来可以趁机讹诈万隆碓房一笔了…… 不过得把柳如月那小妮子拉上,越山道院我一个人可扛不动…… 赵光熙点头:“好,那事情,咱们改日再谈。” 得到赵光熙的明确回复,郑东家神情稍缓。 他看了眼那群打着火把的水三儿,忽然道, “把那个唤作陈顺安的交给我,我愿意用一个越山道院‘年关大岁’的名额来换。” “不可能!” 赵光熙脸色骤变,手中旋转的铁珠戛然停止,发出刺耳尖鸣。 他看着郑东家,白白胖胖的脸蛋,五官扭曲突然挤在一起,根根细小黑毛长出,覆盖鼻根、额头、鬓耳各处。 瞳孔幽幽,泛着琥珀绿光。 戾气丛生,宛若一只猫鬼神。 “我的人,谁也不能碰!你敢伸手,那便筋销骨烂,不死不休!” 赵光熙声音冰冷,极为护短。 郑东家似乎并未看到赵光熙脸上异样,但也被他这狠厉态度吓了一跳。 他大爷的! 这些臭外地的,我祖宗可是白山人! 要不是我祖宗赏了这些泥腿子一碗饭吃,早他们就饿死路边,岂能在此犬吠! 郑东家一声不吭,挽着衣摆,匆匆下楼。 出了魁星塔,他一步迈入轿子中。 “向哲呢?”压制怒火的声音传出。 一名彪形大汉的身影当即闪出,朝碓房而去。 很快,此人又折返回来,手里还拎着一道气息奄奄,昏死的身影。 “回主子,向哲装死假寐,藏于乱石之中。” 向哲猛地睁大了眼睛,‘苏醒’过来,还想说些什么。 大汉只在向哲后脖轻轻一按,向哲果断真的昏死过去。 “把他给我带回去!走!” 轿夫们连忙起杠。 其余随行侍从环绕左右,为其开路殿后。 月光稀疏,倾泻在青石板上。 塔顶之上,赵光熙看着渐行渐远的大轿背影,目露鄙夷之色,唾了一口, “什么包衣奴,奴才一般的东西!只是……” 赵光熙转念又想到什么,目露好奇之色,喃喃道, “那位神秘高手到底是谁?查了这些日子,居然毫无线索,就好似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杨露死在他手里了?胆子倒是不小啊。” …… 一场闹剧无疾而终。 岳霆耳根微动,听到从脚底青砖里,传来的轿子起杠声。 那些轿夫、侍从的呼吸微微急促,在快速远去。 岳霆顿时知晓过来,默然立于原地,一伸手,拦下身后的碓房众人。 周青目光莞尔,朝岳霆行了个万福礼。 他似不舍如怀春的少女,临走前用满怀热烈的柔情目光,仔细看过岳霆的咽喉、胸锁、肋间隙、肘窝……等方便分尸、肢解的部位。 这才带着一众水三儿,快速离去。 感受着那股诡异的目光,岳霆嘴角抽搐,暗骂一声, “什么怪胎!” …… 片刻后,一众水三儿齐聚魁星塔之下。 阿华被丢到一旁,无人在意。 赵光熙立于稍高的石座之上,眯眯带笑,看着众人。 周青则站在赵光熙身后。 一群水三儿中,陈顺安抬头,看到了这位不甚熟悉的东家。 赵光熙很少来砂砾井,毕竟他日理万姬,麾下有三口淡水井、十二口浊水井,手下众多。 不过砂砾井这边,有林守拙和地理位置毗邻万隆碓房的缘故,在赵光熙的心中,地位不算低。 所以才安插了四五位二流武夫。 当其余水三儿,还闹喳喳的彼此交谈此夜收获,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时。 陈顺安已经走出人群,快步走到石座之下。 赵光熙仔细看了陈顺安的五官一眼,认出他来,笑道, “呀?原来是老陈啊!咱们有快一年不见了,听说你已经突破二流了?可喜可贺,让你给那些破落户送浊水委屈你了。” “不委屈,东家无小事!” 陈顺安似乎早有腹稿,脱口而出, “陈某今日之成就,全仗东家之恩泽!千家万户的吃水都系于东家一身,能为东家办事,排忧解难,是陈某的福分!” 说罢,陈顺安向前一步,将厉坛旗、金头霸王并一切所得,统统翻手,交了上去。 忠诚! 现场陡然安静,针落可闻。 (本章完) 第53章 神仙之术,唯心仙缘(求追读!) 第53章 神仙之术,唯心仙缘(求追读!) 陈顺安此言、此举一出,在场水三儿是目瞪口呆。 这觉悟,这魄力! 不愧是在京师摸爬滚打,更攀上高枝的老陈头……陈爷! 拍马屁,表忠诚,都是那么清风明月,坦坦荡荡! 糟了,我现在凑上去献宝,还来得及吗? 但就我这几两寒酸碎银,东家也瞧不上啊! 不少人酸溜溜的看着陈顺安的背影。 也有人面露鄙夷,不屑与陈顺安为伍。 林守拙蹲于一旁,取出随身的红油,正默默擦拭拳上淤青。 此刻闻言,也忍不住嘴角抽搐,好似第一次认识陈顺安一般,翻来覆去的打量陈顺安的背影。 练拳练得满脑子都是气血、肌肉的林守拙,打死他都想不出这些话术来。 而陈顺安想的很清楚。 虽然他当年进水窝子,是了钱买缺,更是靠着章氏的关系,才能成功占坑! 但不得不说,自打进了苇横街送水,陈顺安也就过上体面人的生活。 有大树遮凉,有背景依靠,短短数年内,便混了间还算轩敞的瓦舍。 旁人想为难陈顺安,也得掂量掂量水窝子那抱团取暖,睚眦必报的‘凶名’。 赵光熙这些年来,也从未为难过下面的水三儿,月例、薪水、各种福利按时发放,每逢婚丧嫁娶的,还会托人送礼。 虽然平日里罕有露面,但有事他真上啊,很护犊子。 赵光熙本人,更是积年的一流高手,乃冀州舜人,祖上有从龙之功,背景深厚,人脉极广。 对目前的陈顺安来说,这是一根极为粗壮的大腿。 得抱紧了! 所以陈顺安说的这番话,也不算违心。 但具体有几分真情流露…… 大概是水里掺了酒。 石座上。 赵光熙有些飘飘然,看着陈顺安的目光变得柔善起来。 拍他马屁的多了,但像陈顺安这样不露痕迹,却立意高深的,还是第一次见。 尤其是,陈顺安极有眼力劲,懂得排排坐、分果果的道理。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此乃圣朝真言。 而明悟此番道理的陈顺安,很有培养的价值! 可惜,年纪大了些。 想到这,赵光熙眼底掠过一丝遗憾之色。 他豪爽笑道, “老陈,这些东西你都收起……” 目光在厉坛旗上一顿,赵光熙话风突转,道, “此物对你来说,是祸非福,我且帮你收下。其余东西,你自个儿做主即可。” 赵光熙神色如常,一把抓过厉坛旗,略微想了想,道, “此物毕竟过了你的手,于情于理,我也该跟你说说仙缘之事。你且等等……” 说罢,赵光熙走下石座。 仙缘? 陈顺安目光骤缩,心中翻起骇浪来。 哪怕心底已有猜测,但得了赵光熙的肯定,陈顺安依旧有些惊诧。 跟仙人有关的缘法?! 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后怕! 阿华那小子,藏得够深呐! 还好他陈顺安谨慎,没有热血上涌单枪匹马打上门去,而是及时扯来水窝子这面大旗。 否则…… 他估计要暴露八九成实力,才能将向哲、庄坤、阿华三人斩杀吧? 过于冒险! 赵光熙身形一闪,如灵猫起身,从陈顺安面前掠过,立于众人之前。 陈顺安留意看去,只觉赵光熙呼吸悠长,筋脉跳动、心脏迸射、血液的流动统协合一,有种莫名的节奏感,静时如慵懒灵猫,动时如夏日惊雷。 在这一静一动间,瞬息扭转,毫无滞碍。 暗合某种玄妙道理,居然给陈顺安一种,倾听马秀才念诵武略道经的感觉。 只是要稀薄、微渺许多。 即便如此,这可是陈顺安在病大虫杨露、混元大伞岳霆、玉面凫周青三人身上,都未察觉到的。 赵光熙的实力,恐怕放眼一流境界,也算强者。 “东家,斩了几贼?” 陈顺安心中好奇。 …… “各位兄弟……” 赵光熙当着众人,说了些嘘寒问暖,战后夸奖的体面话,听得一些水三儿面露疲惫,频繁打着哈欠。 好在天色已晚,赵光熙看出众人的不耐烦,没说几句,便转而问道, “刚才,是哪几位兄弟,放暗器、玩心计,留下阿华?” 毕竟夜色深沉,人影绰绰的,赵光熙又不曾斩灭‘眼贼’,倒是没看清那人是谁。 水三儿面面相觑,无人回答。 陈顺安也面露迷茫之色。 然后,他忽然察觉到一股古怪的目光,如针尖一般落在自己身上。 陈顺安豁然抬头瞧去,便见周青正笑吟吟的看着他,目光如水,春波荡漾。 陈顺安心底恶寒,脸上挤出几丝笑容,朝周青拱了拱手。 想来周青早就到了碓房,将众人的动静一览无余。 自然看出陈顺安那远超二流初期的轻功及指法。 还好。 陈顺安暗道一声侥幸。 还好他早已定下藏六露四的方针,今夜暴露的轻功和实力,只有三四成。 也不怕周青泄露出去。 见无人回答,赵光熙摇了摇头,告知众人过两日于县西八珍楼,点二等席面,款待诸位后,便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去。 阿华被孙晓拎了回去。 李掌柜看了阿华一眼,叹了口气。 砂砾井,后继无人,青黄不接矣。 …… 众人走后,魁星塔下只留赵光熙、周青、陈顺安、林守拙四人。 林守拙由于身先士卒,近距离遭受阴风寒意之苦,在赵光熙口中,也属于‘有缘者’,便被留下。 赵光熙开门见山道, “有道是‘神仙之术本无作,当面无缘寻不著’。所谓仙缘,便是仙人游历红尘时,留下的种种无法用常理判断,却又具备神乎其神之妙用的各色物件……” 赵光熙声音幽幽道, “仙缘,可以是一本书、一粒砂石、一则火居道士的符篆,也可以是桌椅板凳,鸟笼烟枪……若是无缘,当面你也不知它的本尊神异,若是有缘,哪怕相隔千万里,亦会落入你手。” 说到这,赵光熙掂量了下手中的厉坛旗。 此旗不随夜风吹卷,好似定型一般,三角令旗绷得笔直。 “若非有阿华此人,伐樵引路,当着你们的面摧使此物,即便这柄厉坛旗摆在我等面前,我等也只以为是凡物,不识真容。” 林守拙闻言,面露思索之色。 仙缘竟是如此唯心之物? 陈顺安沉吟了下,突然开口问道, “那,什么才算有缘?” 赵光熙闻言,朗声轻笑几声,道, “要么像阿华那般;要么像你我现在这样,毕竟宝物有德者居之。而且……一切缘法的前提,必须是你知道、你确信它乃仙缘,它才能是。” 片刻后,赵光熙上轿离去,周青闪身隐没黑夜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唯有最后一句话,还回荡在陈顺安两人耳边。 “仙缘用途各异,却都有损命格,四柱八字不匹,轻则五劳七伤,重则荼毒百世……尔等切忌。” (本章完) 第54章 戌火墓库 第54章 戌火墓库 阿华死了。 几天后死在水窝子于武清郊外的地牢里。 是和盘托出所作所为,见了他爹尸骸后,自碎心脉而死。 一条人命若是死在大街上、闹市中,那自然是引得三班六房,乃至步军统领衙门注意的‘大事’。 然此乃帮派之争,阿华更死于潮湿阴暗的地牢里,便无人注意。 阿华什么都交代了。 苦熬无果,为升职占坑铤而走险。 又从鬼市阴钱崔那里,买了鸩毒,投入鹿茸之中。 最终以看望陈顺安为由,趁机把鹿茸跟一个唤作小额的水三儿的赠礼掉包。 想于床榻之上,毒死陈顺安! 然而,阿华没料到陈顺安竟如此命硬、难杀,且谨慎! 真相水落石出。 林守拙立即带人扑向鬼市,但那阴钱崔早就提前得了风声,脚底抹油,不知躲哪去了。 小额被连夜提审,经过盘问后,那是委屈愤懑连连,破口大骂阿华。 经查,小额丝毫不知,并未参与此事,也就没再为难他。 阿华死后,李掌柜仁善,将阿华父子合葬在城隍坑,砌了两座像模像样的坟头…… 当然,钱自然是从阿华的工钱里出。 卧室中。 陈顺安推门而入,将曾暂借给阿华的虎头棒,竖倚在墙角。 虎头棒保养得油光发亮,阿华还在握手处缠绕了圈细细的藤条。 很用心。 陈顺安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抓过茶杯来呷了一口,不怒不喜。 “可惜了,以后少了个一点就炸的愣头青。” …… 金头霸王被陈顺安暂养于开了小孔的瓷汤罐里,正有些嫌弃这破烂新家的乱叫着。 养蝈蝈实在是件讲究事,从饲养、养蝈蝈的器具、斗虫,都大有学问,有的人一辈子都学不明白。 光是陈顺安所知,京师武直门外有个叫赵子玉的,所制澄浆细罐最佳,细润如汉瓦魏砖,隐起水痕。 下等蝈蝈饲养其中,日久天长,也会变得首项肥、腿胫长、背身阔,成为上等蝈蝈。 而上等蝈蝈,类似金头霸王这样的,那更是可温养灵性,锋利啮口,成为名虫! 当然,这澄浆细罐也不便宜,堪比京师外城一套四合院! 虫比人贵! 而陈顺安已经没心思多管这金头霸王和那甚劳子不正经的日记本了。 他快速挪开床架,拽住绳头,掀开暗阁。 他基本已经确信,那只古怪的火柴盒,就是仙缘。 只是……洋气了些。 洋人的仙缘? ‘嗡~’ 暗阁一掀开,有火光流转。 分明还是那只火柴盒,但当陈顺安笃信此物乃仙缘后,宛若褪下其蒙尘的神秘轻纱,露出真容来。 火柴盒表面的鹤鹿同春图,栩栩如生,更有云气升腾,上有仙鹤振翅云头,下有七彩麋鹿食野林间,两相回首,隔空对望,外放赤色霞光来。 陈顺安伸手抓住,种种异相霞光纷纷收敛。 他轻轻一推,打开内匣。 只见其中并无火柴棍,而是密密麻麻,宛若微观的……芙蓉膏火?! 陈顺安只是心意一动,体内气血倏然减少一大截,汩汩朝火柴盒流通而去。 然后, 一口大梨箱子凭空出现在屋中。 箱子掀开,露出清一色包装严实的锡盒。 上写戳记—— 南海十二行膏火庙特制·鹤鹿珍品 又是芙蓉膏火? 还是珍品。 陈顺安眨了眨眼。 这古怪火柴盒竟有如此大小如意,须弥芥子的能力…… 陈顺安大致数了数,不比手掌大的火柴盒里,居然盛装了不下于一百箱的芙蓉膏火! 陈顺安听惯了评书,知晓各种奇闻轶事。 也听说过什么仙人袖里乾坤,摘下星辰做扣,点缀衣裳;绣口一吐,严冬化暖春,天下三冬暖;搬山卸岭,取长白仙山填东海。 这火柴盒,似乎也有相似的乾坤玄妙,是什么仙人法器? 而也就在陈顺安察觉此‘乾坤’之意时,一道信息浮现脑海。 【得三法两教之一,青罡派新式法器:青罡洋火,可化仙为神,抽取神道本质‘戌火墓库’一丝,构筑神宫,是否抽取?】 戌火墓库? 陈顺安愣了下,下意识选择是。 【消耗香火中(数量未知)】 【愿念:325】 紧随而来的,是陈顺安积攒多日的愿念,以一种恐怖速度流逝! 在暴露二流实力后,陈顺安又多分到些殷实余庆的主顾,陈顺安二话没说,又跟孙晓、刘刀疤他们对换。 虽然其中,再无类似黎家这样的优良福祉者,但也收效颇丰。 尤其是陈顺安大难不死,更破境二流的消息传了出去,许多市井百姓,都有些相信陈顺安阴寿不浅,福泽绵延。 对他所分福水,虽不至于说趋之若鹜,但也绝不会拒绝,都眼巴巴的望着! 如此这般,陈顺安每日平均所得愿念,一跃增长至40余点! 愿念快速减少。 眼瞧着即将耗尽,但【三元水官真灵宝诰】却无更多信息传来。 陈顺安正心生焦急时。 一道道呢喃般的低语,在耳边响起—— “没想到陈爷居然还记得我小孔子,堂堂二流高手,不辞辛苦给我送福水……唉,陈爷仁义!” 【愿念+3】 “我这染绸缎挑子,需以火炉熬煮颜料,间隔加入浊水,我都准备关门转行了,没成想竟有陈爷这般遮奢人物雪中送炭……刘某惭愧。” 【愿念+2】 “那神秘高手究竟是谁呢?怪耶,我派人找遍了京畿各地,遍寻奇人都对不上号,莫非是外地的?” 【愿念+10】 … 【愿念:50】 最后那道呢喃,赫然是东家,赵光熙! 最近赵东熙、林守拙几人总是隔三差五,在背地里念叨那位‘神秘高手’。 并非是感恩,而是…… 好奇。 对‘探索未知存在,试图去解释和找到真相’的好奇。 就如蒙昧先民们见雷霆雨露、飓风野火,便在脑海中猜测出种种自然伟力的源头,误是神恩。 所以陈顺安现在的信仰来源,便有四种。 最广泛而朴实,由分水而来的感恩。 对恶者恶,带给他人死亡和痛苦的敬畏、恐惧。 由生育和繁衍延生出的生歹直崇拜。 还有如赵光熙这般的好奇。 片刻后, 随着又足足消耗四十余点愿念,差点把陈顺安榨干时。 神道本质【戌火墓库】的抽取终于停止。 他的脑海嗡鸣炸响,骤然一白,他的所有思虑和意志,统统坠入那【三元水官真灵宝诰】之中。 寂灭,破败、窒息。 四周漆黑,一片长夜。 还是那淅淅沥沥的小雨,砸落在陈顺安脸上。 陈顺安迷茫抬头,便见自己再次来到宝诰之中的古怪之地。 只不过这次,他的眼前漂浮着一道散发古老神秘气息的无形物质。 【戌火墓库】 (本章完) 第55章 三位一体,神宫基石 第55章 三位一体,神宫基石 墓库有天干、地支之分。 而【戌火墓库】乃地支中的辰、戌、丑、未遇五行所化,蕴含着‘五行归宿之地,万事万物所终之际’的道理。 有坟墓、仓库之意。 而【戌火墓库】乃火库,火乃金日元之官,故此【戌火墓库】可藏放官制大钱、芙蓉膏火、瓦窑、火器、兵刃等‘干戈生火’之物。 陈顺安顿时恍然。 原来南海十二行,是通过这熔炼【戌火墓库】的青罡洋火,承装芙蓉膏火,避开海关检查,一路北上的? 此刻, 陈顺安面前的【戌火墓库】,并无霞光色彩,也无质量形状。 它就静静地悬浮于此,似乎亘古不灭,与天地同存。 遵循本心的呼唤,陈顺安伸出手,指尖迸发青光,轻轻碰触到这道【戌火墓库】上。 呼嗤! 随着【戌火墓库】融入陈顺安体内,他宛若生而知之,有磅礴的知识和奥秘,流淌过陈顺安脑海。 “夫仙者,逐日月采玄机,以凡蜕之躯、四柱八神之命格,或服饵水食、或炼内外金丹、或占验积善、或蜕形采气,乃假借外物去假还真之法。 夫神圣者,有后天所封,有先天所化。后天神圣草胎泥胚,以香火塑造金身; 先天神圣乃应运而生,见雨水涨落而晓节气轮转,摘瓜熟蒂落而晓四时更迭,观昼夜黎明涨落而知五行、生死、风火山林、不朽等本质。 以天地自然本质洗炼自身……最终以身化本质,神躯摘天心,谓之证道。” 这一刻,陈顺安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乃【溟涬上渊水元大帝】,虽然来历不知,但既然乃一品神符之上的存在,肯定也是先天神圣。 也就是先有水元大帝,才有【太一玄冥】这些一到九品的水元神祇,再有香火。 故陈顺安不受愿念、香火之荼毒,不受那些福祉者每日叨叨杂念裹挟。 而作为先天神圣的他,可以通过抽取各种‘本质’,来洗炼自身,完整权柄、构筑神宫。 而现在由于他权柄过于微弱的缘故,只能抽取已经‘凝聚本质’的仙缘,还做不到凭空洞悉天地本质的地步。 而这青罡洋火,或许祭炼了各种仙人禁制、杂七杂八一大堆。 但抛开外相谈本质,还是凝聚了一丝极为稀薄的【戌火墓库】。 轰隆隆!! 随着【戌火墓库】融入陈顺安体内。 陈顺安眼前的这方古怪天地,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悲泣的黑雨渐渐停歇。 一道轻柔无尘,一看便会放下全部忧虑和杂念的的金光,从天空垂落。 触地泛起涟漪,朝四周扩散而去。 随着金光扩散,本还皲裂、焦黑的土壤,也变得生机勃勃,铺满玉砖青石起来。 到了最后,一座雕梁画栋,琉璃瓦顶,宝玉妆成的神宫,隐约可见。 神宫不大,占地仅一亩有余,显得有些紧凑逼仄。 神宫正中的宝座之上,也只有一尊虚幻朦胧,跟陈顺安的五官轮廓有几分相似的神像虚影。 宝诰神宫,以香火供水元大帝! 陈顺安这草头神,终于也有自己的‘窝’了! 只是很明显,由于这神宫目前只具备‘戌火墓库’的本质。 所以显得有些轻飘飘的,并不真实。 也就是这一刻,陈顺安隐隐明白自己水元大帝的位格,也是三位一体的存在。 而这【戌火墓库】,恰合某一位格,可为其添薪加柴。 果不其然,陈顺安念头一转,视野中浮现信息。 【权柄:三位一体】 【三位一体:水元大帝在未有天地之时,便已有溟涬鸿蒙之态,调和阴阳,重置乾坤。又在天地初辟之后,临见太渊,于太渊修持无数年会,掌生命造化之根,万物寂灭之气。后天地稳固,湿卵胎化之辈孕育,大帝又开劫度灵,口吐天宪,传下种种妙道,道生一、一生三、三生万法,而其中,尤以水法居多。 故溟涬上渊水元大帝位格有三,一为‘乾坤’,二为‘御生灭’,三为‘妙道水元’】 【已复苏位格:乾坤(1)】 【神道本质:戌火墓库(地支四墓之一)】 陈顺安从来没看到过那么多0的分数符号,不由得沉默了下。 不过也好,这也说明‘乾坤’位格潜力无穷。 而这神宫,与陈顺安休戚相关,竟是用乾坤、御生灭、妙道水元三位为基石。 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神宫已有雏形,我似乎可以回应信徒,主动投下注视?” 陈顺安迈步,沿着的甬道走入神宫深处。 所谓的雕梁画栋,琉璃瓦顶,只不是虚有其名。 这座神宫极为脆弱,陈顺安甚至稍稍脚下使劲,便可将石板踩裂。 他拾级而上,纵身跳上香坛,没做犹豫,盘腿坐下,融入那模糊神像之中。 水元大帝,归位。 刹那间,陈顺安身躯轻震,双瞳洗尽铅华,渣滓尽褪,变得深邃古朴,似有无数星辰爆裂之璀璨,也有天地终寂之孤冷。 但再仔细看去,又返璞归真,毫无异样,只是一对澄净的眸子罢了。 这一刻,陈顺安为人的犹豫、软弱、七情六欲等情绪,似乎都模糊稀释许多。 变得理智而淡漠,具备某种神性。 脚下有香炉一盏。 其中矗立着数十根或粗壮、或细长的线香,幽幽燃烧,火星明灭。 各种模糊、清晰的呢喃声传来。 陈顺安高坐宝位之上,岿然不动,只是目光闪烁,便朝其中最纯净的那道愿念投下自己的注视。 … 银锭街,大杂院。 “天下四海共主、万乘之躯、大洋的统治者,乾宁国国主乔瑾轩,向长白圣朝保庆帝……不行,不能这样翻译,又要被打回来。” 白蜡明烛,一豆幽灯,马秀才正襟危坐在临窗书桌前,认真的书写着什么。 寒碜破旧的屋子里,只有这方榆木书桌格外整洁干净,笔墨纸砚一样不少。 马氏借着烛光,缝补着衣物,一只脚盘在胯下,一只脚垂在炕下,不时打着瞌睡。 “唉,可若不这样翻译,未免又有欺君之嫌,被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马秀才幽幽叹了口气。 被‘杀头’二字吓了一跳,马氏猛地清醒过来,小声道, “那么多人,为嘛就选中你这个增广生员,来翻译国书?” 开始逐渐抛出设定……不了解天干地支、四柱八字十神的读者姥爷也别担心,不会故弄玄虚写的很生涩,会尽量深入浅出,用剧情解释设定,酱~~~ (本章完) 第56章 翻译国书 第56章 翻译国书 陋室中。 马秀才蘸笔润墨,提笔在纸上画了个‘x’,又小心将废纸张挪到一旁,准备留作自己练字写文之用。 公家调拨这罗纹纸,洁白绵韧,细腻如水,可是上等纸张。 马秀才虽然反感卖官鬻爵,不愿钱买缺。 但这白送上门的便宜,反正能报销,哪有不占的道理。 马秀才揉了揉眉心,道, “会同四译馆的提督馆事大字不识一个,就是个粗人,将翻译国书之事,交给了封稽察。 封稽察突发恶疾,抱恙在家,无奈之下又将国书交给通事。 通事正准备翻译,哪知道上值途中,摔断了腿…… 最终是沈教谕接了这差事,但他对乾宁国文字一窍不通,这才无奈找到了我。” 马氏见白蜡烛灯芯分叉,放下衣料,起身将灯芯捻做一股,免得浪费,这才开口道, “老头子,你不是说那些洋人,有各种信仰、各种神灵吗?要不你也信一个,多祈祷祈祷,也保佑你早日中榜,免得再受这些糟心事!” 马秀才闻言,摇头一笑,不欲多说,又取来一张罗纹纸,绞尽脑汁翻译国书。 神灵? 世上哪有神灵。 如果有,世人哪会过得如此之苦。 我马某,也不必如此了。 … 而马秀才不知道的是。 此时此刻,正有一对冷漠的目光,默默注视着他。 甚至对他心中所想,对世道的抱怨、神灵的祈祷,都一清二楚。 陈顺安有种感觉,似乎只要他念头转动,便能回应马秀才的呼唤。 显圣,降下神迹。 只是…… 需要消耗神力,也就是香火。 陈顺安顿时打消这个主意。 穷。 收入和付出不成正比。 严格来说,马秀才现在都不算是陈顺安的信徒。 按虔诚程度,可以将供奉者划分为—— 游众:记起了就来烧香,有心愿就来祈祷,管你灵不灵,不灵我就换下一个,只能提供浑浊稀薄的愿力 浅信:已见神迹,信奉神灵,但未经戒律传度仪式,能提供可观纯净的愿念 善信:信仰虔诚,日夜供奉,历经戒律传度,甚至可当做行走弟子,替神灵传道,能提供真正香火 真信:信仰狂热,以身侍神,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且具备一定的实力修为,能提供纯洁的香火之力…… 包括马秀才在内,所有福祉者目前而言,都只算是游众。 只不过马秀才、小孔子等人,算是稍微亲近神容的游众,他日转化为浅信,乃至善信更容易些。 将目光从马秀才身上移过,陈顺安又看向小孔子、黎仕成等人…… 片刻后。 陈顺安走下宝座,离开神宫,意识一跃,又回归现实。 明月皎皎,夜幕高垂,华光如水笼罩大地。 他推开窗,看向遥遥天外。 寒风拂面,鼻翼翕动。 杨柳透出新绿,津渡岸上绣织着青草,空气中弥漫着幽幽夜色的清新气息。 哪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身处炒豆胡同中的陈顺安也清晰可闻。 这让他再次感受到做人的滋味。 高坐神位,享祀香火,仅具神性,俯瞰幽幽信徒的奇怪而超脱的感觉,让陈顺安稍感不自在。 不过,陈顺安又隐隐觉得那种神祇状态,对自己有着莫大的好处,甚至还有其他的妙用。 “提取仙缘的本质,化仙为神,成就三位一体,构筑神宫……” 陈顺安心中喃喃,目露思索之色。 仙道,居成了神道的资粮? “那厉坛旗,又具备哪种本质?” 不过很快,陈顺安没空多想了。 他看着卧室中、院子里,甚至连厨房都堆积得满满当当,连床上都没余位的大梨木箱子,嘴角抽搐。 青罡洋火失去【戌火墓库】,沦为凡物,其中盛装的芙蓉膏火,自然全部恢复原本大小。 可关键是,这些芙蓉膏火就是烫手的山芋! 丢不好丢,卖不好卖,更不能烧! “不要让我逮到是谁研制创造的芙蓉膏火,否则,我定要将其囚之地牢,焚其膏火,使其登仙!” 无奈,陈顺安只能将手一挥。 无形气机笼罩满院榆木箱子,‘唰’的一声箱子便齐齐消失不见,出现在神宫之中。 而本就仅占地一亩,逼仄狭小的神宫,更显拥挤。 层层迭迭,高高堆砌。 连陈顺安落脚的地儿都快没了。 见此,陈顺安脸庞黑若煤炭。 事已至此,练武吧! …… 翌日一早。 牺牲色相。 【愿念+4】 赶往砂砾井上值。 陈顺安又发现神宫的另一妙用。 练武本就是折磨筋骨、苦熬意志之事,过犹不及,不仅会带来肉体上的疲惫伤痛,对精神意志上也有极大负担。 所以哪怕是那些妙音三百六、身具各种奇特异象、讲武堂的嫡系真传,每日练武时间也存在一定上限。 缓解肉体疲惫的方式倒好说。 推拿药浴、导气针灸,再不济还能蒙头大睡。 但精神意志上的恢复,便方法寥寥了。 有钱人家还能发展个听曲遛鸟、赏玉狎妓的爱好,但穷苦人家,那就只能苦捱、继续睡觉。 而现在,陈顺安发现自己只需朝神宫宝座上一蹲,便可擦拭灵台灰尘,陷入绝对理智冷漠的神性之中。 等再次回归人体,又是精神满满! “神不需要睡觉?还是说我这种运用,还只是牛刀小试,明珠暗投了……” 陈顺安思忖着,走进巷子。 “陈爷!” “陈爷来了?!您受累,水车给您备好了……” 跟之前的寒简单暄不同,这次陈顺安刚到,井沿旁的水三儿,甚至绞水的铺伙都纷纷站了过来。 脸厚的,那是连忙上前,陈爷长陈哥短,帮忙扶车,舀水装桶。 脸薄的,便立于原地,满脸堆笑看着陈顺安,等陈顺安同样目光看过,连忙笑着打招呼,这才又忙自己的事来。 棚下装衣服的柜子,干净敞亮。 水车也装的满满当当。 陈顺安握住车把,惊疑一声,只觉车身瓷实,稳稳当当,往日里一些吱吱呀呀的破毛病都好了。 小额从一旁钻了出来,又是敬畏又是讨好的说道, “陈爷,我见你这水车有些年头了,刚好俺还会点木工,就自作主张给你弄了两下…… 陈爷,俺跟那没良心的阿华可不是一个路子的,你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记恨俺。” (本章完) 第57章 一枝梨花压海棠 第57章 一枝梨压海棠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阿华前脚刚突破三流圆满,陈顺安就暴露二流实力,强压阿华一头。 之后更是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借助井窝子把幕后真凶阿华给揪出来。 甚至还将万隆碓房夷为平地! 这是陈爷演的连环计呢! 甚至背后还有李掌柜等人,推波助澜! 众人刚得知这一消息时,别提多震惊了,还以为自个儿没睡醒。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陈顺安的敬畏! 甚至,较之林教头也不差多少。 “行了行了,说得陈某心眼极小似的,小额啊,你是个好孩子,可不兴瞎跑瞎弄。” “陈爷教训的是!”小额赶紧乖巧点头。 此情此景,让陈顺安有些感慨。 当自己稍露锋芒后,身边所有人都似乎成了好人,变得极为和气。 当然,十分谄媚,恨不得跪舔的那也不至于。 毕竟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兄弟,在一口井下讨营生,也做不出这般不顾面皮的事。 除非哪一天,陈顺安摇身一变,成了一流高手。 那自然勿用多说。 面皮? 能伺候陈爷,那才是面皮! …… 入夜,北运河之上,飘荡着无数船彩舫,张灯结彩,丝竹悠长。 通州武清县本就是漕运重地,其中,自然少不了各色各样的船。 一到晚上,宾游络绎,画舫笙歌,四时不绝。 虽然比不上京师的八大胡同,但也别具风味。 “使不得使不得……” 陈顺安一边推脱,一边被三德子拉上船,稀里糊涂进了船舱,又被稀里糊涂塞到一桌小宴上,又稀里糊涂的被一对白的大腿压在身上。 陈顺安无奈,刚要说话,一张嘴,一只柔荑将一粒剥好的荔枝放入他的嘴中。 甜美汁水在嘴里炸开,陈顺安这才彻底放弃挣扎,看向对面的三德子道, “三德子,你可是害苦了我!” 三德子笑了,对席上众人说, “兄弟们今晚一定尽兴,账都算在我三德子头上!” “好!” “咱们也算是沾了陈爷的光了……” “孙晓大哥,俺先敬你一杯。” 桌上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一下值,三德子以给陈顺安庆祝实力大进为由,邀请相熟的水三儿来此船喝酒。 陈顺安也不算洁身自好,前些年初到京师,由于各种应酬,也无奈牺牲自己的清白。 毕竟很简单,有的钱你不拿、有的人你不上,便挤不进那个圈子。 这圣朝,逼人变坏! 只是陈顺安‘力不从心’多年,近日才老树逢春,下意识的便厉声拒绝。 奈何三德子的力气太大,他一个五十岁老头岂能反抗,这才被拉着扯着,无奈上了楼。 坐在陈顺安腿上扬州瘦马,不施粉黛,俏脸娇美。 脚穿一双白水云履,不经陋习折磨,自然生长得珠圆玉润的脚儿如同踏在缥缈水云之间,分外诱人。 “爷,我伺候你吃水烟……” 瘦马那细口樱桃微张,吐出缕缕香荟,手捧水烟袋,双眼迷离的看着陈顺安。 席间, 孙晓、程彬、三德子等人,那是左拥右抱,声色犬马。 而刘刀疤却正襟危坐,哪怕身边是莺莺燕燕,也颇有坐怀不乱之貌,只埋头喝酒吃菜。 一少姬倚靠在他身边,哀怨道:“爷,你怎么只顾吃菜呀,是嫌弃姐妹们不讨你欢心吗?” 刘刀疤道:“在下不好女色。” 此姬闻言,顿时咯咯咯的笑着,起身拍了拍手, “奴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那就是好男色咯?” 顿时,五六名打扮得雌雄莫辨的象姑,举止体态,般般比拟妇人,团团将刘刀疤围住。 刘刀疤隐隐明白了什么,面露惊恐之色。 大圣朝男风颇盛,狎昵娈童,官吏富商纷纷蓄养相公,已成为士大夫中的风气。 三德子见状,连忙打岔,示意这些象姑下去。 “老刘,你咋回事,之前可是猴急猴急的性子,现在咋不行了?” “哈哈哈,多是家有积年老吏,查账查得厉害。” “是极,是极。” 出了这番闹剧,众人间的气氛越发活络。 而刘刀疤便更加沉默的吃酒。 也有人问到三德子,近日为何不早起操练,打磨气血。 三德子醉醺醺的,一边上下其手,一边噗嗤笑道, “我本来就不是练武的料,三十七岁了,还不过三流中期,也吃了不少大药人参,就跟老太太的肚子一样,深耕也没动静。 我也羡慕陈爷啊,大器晚成……可咱们井上几十年来,就出了一个陈爷!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俺三德子,要走通另外一条路了! 算了,不说不开心的事了,来,喝酒!” 片刻后, 几人相继起身,各自挑选心仪的瘦马,准备驯服这马野性,哒哒哒哒…… “爷,我伺候你休息……”耳边传来吐气声。 陈顺安起身将玉体横陈,白大腿的主人扭动柳枝,摆动着、挣扎着、嘻嘻的笑着, “爷,你行嘛,还是让奴家来吧。” 声音哀婉好似江边芦苇,簌簌轻扬,酥麻软腻。 陈顺安摇了摇头,道:“我先来。” 进屋后。 两人聊了许多。 聊这匹瘦马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身世、聊北境雪原、南疆大川的民风民俗、又聊颜真卿的字帖竹主人的《三侠五义》…… 一时间,两人甚至引为忘年交,红尘知己。 烛光熄灭,瘦马又咯咯咯的笑着,前来为陈顺安宽衣。 然后,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极为惊讶,似乎看到什么极为庞拙之物, “爷,你这……” 片刻后,那声音又带上几许慌张。 “爷,奴家这不行的……” 末了,凄凄切切的小声啼哭传来,言语中带着浓浓的恐惧。 “爷,饶了奴罢!” 【愿念+6】 …… 寅时,日月交替之时。 陈顺安神清气爽的起身,床笫之事虽妙,但切勿不能荒废武学,他还得抓紧回家练武。 陈顺安那家伙没有毒。 陈顺安已经总结出规律。 这些年来跟他只有甘露之交的,都活得好好的。 唯有缔结姻缘,三媒六聘或有婚约的,才遭了各种意外。 随着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响起。 床上那昏死数次的瘦马,勉强睁开眼睛。 她小脸苍白,梨带雨,带着浓浓的疲倦和透支之感,此刻支起身子,忍不住攥着陈顺安的手, “爷,我跟你一夜,胜过千百日的快活。小蛮想跟你走,从此专心伺候爷你一人,不求任何名分。爷你给奴赎身吧……” (本章完) 第58章 安稳 第58章 安稳 面对小蛮的请求。 陈顺安脸色冷漠,一把将其推开,又紧了紧裤腰带,毫无留恋的丢下几个大钱当做赏钱后,便大步离去。 公车私用? 陈某还没这么博爱! 顶多日后发达了,修个菜园子,养些干净的金丝雀,莺歌燕舞,琴瑟和弦,岂不妙哉? …… 这日,井上倒是发生件趣事。 刘刀疤这浑人,在船上坐怀不乱,见陈顺安等人都快活去了,自个竟偷偷摸摸下了船,又跑回苇横街。 二话不说,脱光了衣服,扑通一声居然跳入砂砾井,一泡就是一晚上! 井水冷冽,如牛毛钢针扎入穴窍。 不知是否是刘刀疤的错觉,真觉浑身气血受到刺激,要比往常运转加速几分,搬运起来,也更加高效快捷! 刘刀疤顿时悟了! 似乎抓住陈爷开窍的的秘诀! 于是在井里生生待了一夜。 早上,暴怒的林守拙将泡得神志不清的刘刀疤从井里提溜出来,一番拷打,刘刀疤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就想试试,失足坠井是不是真的对开窍有用!林教头,听说你境界停滞许久,要不也去试试?” 自然,回答刘刀疤的,是林守拙那对无情铁拳。 然后从今日起,砂砾井又增多一个规矩—— 井里,不能有人。 水三儿,只能在地上担水。 如有犯者,扣除一月工钱,屡教不改,革名驱逐! …… 日子一天天流逝。 阿华的死,似乎无人在意。 众人该送水送水,该插科打诨,只是偶尔有苇横街的水三儿,路过阿华的住处,或啐了口浓痰,或摇头叹息。 不过阿华的死,也产生了一些作用。 苇横街和其他井窝子,进行内部检查,居然真的发现一部分吃里扒外,坏了行规的水三儿。 自然该辞退的辞退,该三刀六洞伺候的伺候。 新设守夜、检查井上的规矩,两两一组,由资深水夫担任。 同时…… 又有许多‘新坑’冒了出来。 其实,本来之前水夫离奇坠井暴毙之事发生后,水窝子人手就已吃紧,上面已有招募水三儿的计划。 甚至有不少的实缺、正式岗,空了出来。 只是碍于前人尸骨未寒,不宜大张旗鼓,免得寒了兄弟们的心,所以才隐而未发。 而阿华的死,或许是契机。 上面大刀阔斧,招募水三,征召武夫,优先从内部抽调精锐,进行晋升,填补实缺。 砂砾井中,进行局部的人事调动。 有人走,有人留,也有年轻水三儿晋升,成功占了正式坑。 是那个叫做小额的人。 跟阿华之间的关系不大好。 看着小额那张同样年轻稚嫩,得知晋升消息,喜极而泣的脸,陈顺安有些触动。 事缓则圆,欲速则不达。 阿华若是什么都不做,此时说不定已经占了实缺。 现在就是他喜极而泣了。 但他太急、太莽撞了,一味求快。 “还是太年轻了。” 陈顺安摇了摇头,又推车送水,朝黎府去了。 《金蛇缠丝手》的修持,如有神速。 赵管家虽然对陈顺安这个‘大龄学徒’有些腻歪,但传武解惑,还算认真,并未藏私。 陈顺安也悄无声息的练得幻阴指、参合指、夺魄指、蛇形步等多种打法,渐渐追平了《肉飞仙》的进度。 陈顺安自觉,似乎有些小觑庆忌晋升,虎筋豹脉后的效果。 人行甲马,还只是伸筋拔脉,有限改易根骨。 而云行甲马,几乎已经让陈顺安不当人了,全身筋脉皆如虎筋豹脉。 而在许多传说中,神灵的本相,就具备豹尾虎齿、蛇瞳象躯等特征。 这也让陈顺安不由得十分好奇,神行甲马,鹤羽飞游,开新脉生寸筋的效果如何? 《金蛇缠丝手》的修炼波澜不惊。 只是当伊彦故作狠厉,说要陈顺安放弃秘药份额,转而又有些内疚的说会从其余方式补偿陈顺安的时候,陈顺安有些想笑。 伊彦真是一副老谋深算,但算又算不明白的模样。 陈顺安没心思跟这私生子纠缠,果断应允。 至此, 查明幕后真凶,解决最大生死的危机。 推车送水,勤勉修行,一切都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陈顺安也松了一口气。 被这些年轻后生不安好心的记挂,还真是件折磨老头的事。 不过陈顺安并无丝毫懈怠,反而又谋划起前程起来。 眼下的目标有三。 一、二流境界即将圆满,当从章家获得《肉飞仙》后续功法。实在不行,再从《金蛇缠丝手》入手,两手准备。 二、暴露二流实力后,他又小小朝井窝子的职场,向前迈步,但距离占据泉井的东家之位,还差了几步。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成为井上掌柜! 基本上,每位东家都是井上掌柜出身,才有资格出资钱,从五河水商分会那里认购泉井。 而成了掌柜,陈顺安也就有了极大的送水自主权,不管是适当调整饮水钱价格、挑选主顾。 还是送‘甘露’、‘开刀接骨止痛水’、‘化骨水’、‘安胎水’…… 都有了符合身份的理由。 至于如何谋划竞争掌柜之位,陈顺安决定采取跟阿华这后生仔,截然不同的方法。 为东家排忧解难,做大做强,大家一起升官发财! 三、适当留意类似青罡洋火这般的仙缘,提取本质,构筑神宫,此乃他神道之基。 三线目标,短、中、长并重。 停下水车,擦拭额上汗水,陈顺安抽着旱烟看着大街上摊贩林立,茶楼酒肆旌旗招展。 一派生机勃勃,市井烟火。 陈顺安笑了笑, “但不管怎么说,日子总算变得稍稍安稳了些吧?” …… 县西,八珍楼。 今日赵光熙请客,邀请那晚追拿阿华,围剿万隆碓房的一众二流武者赴宴。 八珍楼是正儿八经的酒楼,可不是二荤铺这样的市井小饭馆可比。 最寻常的三等席面,便是各种鸡鸭鱼肉,一水儿的精粮细膳,没个十两银子下不来。 二等席面,那更是山珍海味,天南地北的美食,便是对二流武者有益的药膳也十分常见,价格在几十两银子间浮动。 那一等席面更不得了,几年也不一定张罗一次,说一句喝的是仙露,吃的是龙肉那也不为过。 光是碗碟都用的是青玲珑瓷,晶莹剔透、又细又轻,一般家庭全部家当,也就够买一个调羹的! (本章完) 第59章 赐座 第59章 赐座 陈顺安忙完上午的差事,提桶打井水冲拭身上汗水。 这才换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马褂,跟林守拙、孙晓、李掌柜几人赶往八珍楼。 上了二楼,几人来得不早不晚,三张八仙桌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不过大多数人都只坐在左右两张桌子。 最里面那张有屏风冰盘,隔音凉爽的的八仙桌,却只寥落坐了两三人。 “守拙兄来了?快,来这坐!” “那晚匆忙,没功夫跟你叙旧,咱老哥俩有些日子没叙了。” 林守拙放眼整个赵东家麾下,也是极为出名的人物。 此刻见到林守拙身影,最里面那桌子上的几人纷纷站了起来,打着招呼。 林守拙、李掌柜走向最里面那桌。 陈顺安跟孙晓几人,很有眼力劲儿,在外面两张桌子寻了空位坐下。 “陈兄。” “陈兄,华崽那事别往心里去,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咱们水三儿不能伤了自家和气。” “听说陈兄家住炒豆胡同,跟我那歪脖子胡同离得不远,来日可以多亲近亲近。” 桌上水三儿看到陈顺安,不由得聊天搭讪。 大多数人都是兄弟井窝上的水三儿,跟陈顺安初次见面,但高谈阔论后,也拉近了距离,甚至勾肩搭背起来。 没办法,陈顺安太会进步了! 当着赵东家的面搞了那出,不管众人心中是如何嫉羡暗骂,脸上那是做满了场面。 片刻后,一辆蓝呢私轿停在八珍楼外。 赵光熙、周青两人款款而来,上了楼。 看到二人,本还在闲谈的一众水三儿都站了起来,恭敬的喊了声, “东家!” “周前辈!” 赵光熙笑了笑,也不说话,径直走进最里面的那张八仙桌,轻掀长褂,落座主位。 “诸位请吧,都是兄弟,别客气!” 别客气那你早说呐,害兄弟们站了这半天。 有的人心底嘀咕,脸上却不露声色。 “谢东家!” 众人纷纷起身入座。 而在赵光熙这张桌子,他坐居中,左手依次是三位淡水井上的掌柜,然后才是李掌柜这样的浊水井掌柜。 由于‘位置’不够,有的浊水井掌柜只能退居其次,跟其余水三儿挤在一个桌。 而在赵光熙的右边手,首先是周青、再是一位肩宽体庞膀大腰圆,一对儿大眼珠子跟两个铜铃铛似的哐哐摇晃的七尺大汉。 林守拙坐在这大汉的下手位。 再下面,才是几位二流后期的资深水三儿。 无声无息间,一众水三儿已经完成一场影射等级的位置争夺。 毕竟连砂砾井井窝子上,都存在秩序参差,尊卑贵贱。 这里自然是一以贯之。 “二十七位二流好手,大多都是二流初期、中期,后期的包括我在内,不超过六名。” 陈顺安坐在角落里,抓起一盘餐前瓜果默默吃着,一边分析总结着赵东家这支队伍的实力。 “那大汉是何来历,竟在赵东家心中,比林教头还高上几分,气息更是煌煌霸道,犹如岩浆翻滚……横炼功夫? 听说除了周青外,赵东家麾下还有名一流高手,常年坐镇淡水古井,练不动禅功。唔,路靖出走,跟赵东家决裂已有数年,赵东家还未吸纳新的一流高手,一流难得啊……” 陈顺安这般想着。 主桌上,赵光熙目光看过众人,最终在陈顺安身上一顿,笑道, “老陈,你躲那么远作甚,来,坐这边来!” 赵光熙示意堂倌在林守拙旁边,添了张凳子。 显然,不是位置不够,是分量不够。 此言一出,二楼骤然安静下去。 碗筷停住,众人齐齐看向陈顺安。 而陈顺安也有些诧异。 他目光不经意看过主桌,只见周青目含打趣之色,那双眸子似秋水、如寒星,似乎会说话一般,看得陈顺安又一阵发寒。 想来是周青暗中将陈顺安轻功过人,兼修指法的‘秘密’告诉了赵光熙。 赵光熙才会真正高看陈顺安一眼,为其赐座,添居主桌。 权出于上。 能被赵东家高看一眼,那可是有各种潜移默化的好处! 电光火石间,便弄清其中关节。 陈顺安面露受宠若惊之色,却也不敢推迟,赶紧起身拱手道, “多谢东家赐座。” 不少人都酸溜溜的看着陈顺安手撩袍角,碎步快走的背影,如果目光能化剑,恐怕早就将陈顺安扎得千疮万孔了。 “因祸得福啊……怎么没人背地里暗算我?!” 不少人心底又嘀咕两句。 人已到齐,流水般的好酒好菜端上八仙桌。 看着眼前珍贵的食补,不少水三儿立即甩开腮帮子狠吃猛造。 主桌这边有赵东家在,倒是稍显文雅。 赵光熙道:“老陈呐,倒是忘了你今年贵庚?” 陈顺安放下筷子道:“年底冬月满五十。” “五十知天命,老陈你倒真有几分知天命的迹象……好好跟着李掌柜干,井上不会亏了你。” 赵光熙又说了几句客套和鼓励话,便转而跟其余几名掌柜交谈。 赵光熙能说会道,极为擅长这种场面,应付得游刃有余,雨露均沾,又暗含威严。 就连陈顺安都受益颇多。 觥筹交错,小酒刺挠一下上头。 看着面前推杯换盏的众人。 陈顺安忽然有些醉了,晕乎乎的,思绪有些拉远。 前些日子,陈顺安还心心念念,希翼能跟林教头等人一样,在二荤铺的单间里食补,不再吃猪下水、羊大肠。 不曾想,一转眼竟坐到这里。 虽然不完全是因为实力,算是取了巧。 借阿华之事,反而让陈顺安更快、更早进入赵东家的视野内。 但结果总是好的。 陈顺安不由得默默感慨一句。 阿华,你做的好啊。 …… 饭后,众人相继离去。 陈顺安喝的半醉走在后面,跟林守拙一起下楼。 脚踏楼梯。 陈顺安一抹脸,气血扩散,穴窍翁合,浑身酒气统统排出。 本微醺的眸子立刻放光起来。 喝酒只为尽兴,不可误事。 包括李掌柜在内,所有井上掌柜都留在二楼,似乎在跟赵东家述职、交代着什么。 陈顺安听到一些‘辘轳头’‘所差甚多’‘竞争激烈’‘流债甚重,填不尽的窟窿’等字眼。 再联想起近期赵东熙连续改革井窝子规矩,抽调银两,陈顺安隐约明白了过来。 “赵东家买缺上位之事,似乎颇为不顺利?” 毕竟乾宁使团访圣,消息都传了一个多月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对乾理藩院、会同四译馆这些草堂班子已经初具雏形,恐怕大多坑位已经有主。 想到这,陈顺安眉毛挑了挑,眼底掠过一丝精光。 “林教头你先走一步,我有点事,想找李掌柜。” (本章完) 第60章 五轮八宝神仙水 第60章 五轮八宝神仙水 “行。” 林守拙没有多问,颔首后大步离去。 出了八珍楼。 陈顺安便见八珍楼外,在门堂两侧搭着凉棚,还摆着三四张桌子、七八条长凳卖茶。 陈顺安转身侧步,立于凉棚下,默默等待着。 “你叫陈顺安?” 一道刺喳喳,毫不掩饰恶意的声音传来。 刚才同坐主桌,那膀大腰圆,眼若铜铃的大汉,朝身边几人知会一声,便朝陈顺安而来。 狞风拍来,沙尘磕面。 大汉扯开汗津津的布衫,露出浓密的胸毛,斜睨了陈顺安一眼,噗嗤笑道, “人老了,就该服老。本本分分推车送水,别做不该有的奢想……听说你死了媳妇?趁那玩意儿还能用,抓紧时间再续几房,免得断了香火。” 大汉眼珠子不安分的滚动,道, “到时候,可得请我喝喜酒,闹洞房!我叫贺启强,记住了老头。” 说罢,贺启强不管陈顺安反应,大笑离去。 远远地, 贺启强的同伴面露不愉之色,似乎责问了他几句,又朝陈顺安歉意的拱手。 陈顺安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贺启强,莫非也想当愣头青? 贺启强也算是个奇人了,小时候本是牧猪奴,专程替乡绅大户们养猪,吃住都在猪圈。 后来听说遇到一只大黑猪,稀里糊涂居然拜了黑豕! 武清县信仰混杂,规矩颇多。 出海打渔的拜天后、读书的拜文曲星、铁匠铺拜火神爷。 但像贺启强这般,拜一只大黑猪的,倒是蝎子拉粑粑,头一份! 不过说来也奇,自从他拜了大黑豕,整个人便开窍了般,一身横肉,修行横炼功夫简直是信手拈来。 年纪比林守拙还要小几岁,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已是二流圆满实力,乃淡水‘三眼井’的招牌人物。 陈顺安立于原地,回想饭桌上发生的一切。 隐隐品出味来。 贺启强似乎想故意激怒自己? 至于原因,恐怕也很简单。 井窝之争。 主桌子上就八九人,结果砂砾井的就占了三个,无怪其余井窝子心生间隙。 而且,里面恐怕存在一些陈顺安暂时不知,但货真价实的利益之争。 “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啊。” 陈顺安摇了摇头,还好他在江湖中当的不是大侠,而是浆糊匠。 稳字唯先,龟缩不动,默默浆糊内外关系。 陈某向来心胸宽广,以德报怨,岂会随意受人激怒,记恨他人? …… “启强,陈顺安刚入东家的眼,你何必在此时开罪于他?这是为哪般呐?” 贺启强几人在大街上走着,他的同伴见已彻底瞧不见八珍楼,这才无奈开口。 “怕甚?不遭人妒是庸才,我贺某行事向来敞亮!若是看不惯某家,打赢某再说!而且……” 日轮当午凝不去,大街如在烘炉中。 三人也不着急回井上值,在路边寻了一凉爽茶摊,坐下慢悠悠的喝着凉茶,解腻化津。 贺启强看着街上,吐着舌头直喘粗气,迎着烈日推车的寻常水三儿,平静说道, “我等能走到今日位置,可不是用和和气气、与人为善换来的,那是靠争、靠夺! 五轮八宝神仙水……东家麾下的水井,唯有砂砾井、黑沙井、黄泥井这三口浊水井产孕‘八宝汞’;包括我三眼井在内,只有两口淡水古井产孕‘五轮水’。 神仙水就不说了。 若是林守拙突破一流,凭他大成拳‘内不外游,外不内侵’的拳意,东家定会将其调任运送‘五轮水’。 他来占了位,我们便少个位。而陈顺安修《肉飞仙》,东家想来也放心将本属于林守拙的差事交给他。 我想做的,无非是想让林守拙没那么容易破境,没那么容易离开砂砾井!” 同伴闻言,放下茶杯,面露恍然之色。 “所以启强你是想故意激怒陈顺安,让他嫉恨于你,甚至结下梁子……这样,以林守拙那外冷内热的性子,必定为他出头,从而耽搁自身修炼?” “高,实在是高!” 同行几人连连赞叹,贺启强这一手假痴不癫的计谋,玩得简直是出神入化。 贺启强外貌粗犷,浑身横肉,但心眼却玩得呀…… “不过,若是陈顺安不上当呢?”有人冷不丁开口道。 贺启强愣了下,身体后仰,用后背下意识蹭了蹭椅背,道, “人又不是泥菩萨,哪有不动火气的?这次激怒不行,我又来,多来几次,不怕他陈顺安不上钩。” “可不能下狠手,出了华崽那事,东家现在忌讳内斗得紧。” “放心,我省得,我跟一个老头犯不上动真格。只有林守拙,才值得我全力以赴……” …… “老陈?你咋还没回去?” 李掌柜满脸愁容,埋头迈过八珍楼门槛,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陈顺安直接将贺启强这浑人抛之脑后,把李掌柜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可是东家遇到了难事?” 李掌柜犹豫了下,这些事本按理来说,不该跟寻常的水三儿讲的,恐有损伤赵东家威严之嫌。 但老陈现在也不是寻常水三儿,在东家那里都是挂了号的,李掌柜也就不再隐瞒。 “老陈想来你也知道乾宁访华之事……咱们武清县的老辘轳头,不日就要升迁至北运河分会,空出来的位置,九位东家都眼巴巴的望着。 赵东家本是准备三千两银子捐升辘轳头的,哪知道这位老辘轳头的流摊甚重,挪用公款放贷,结果成了坏债,欠下万两银子的亏空。已经彻底暴了,根本堵不上窟窿!” 说到这,李掌柜也是面露恼意,咬牙切齿道, “现在好了,北运河分会那大发雷霆,勒令老辘轳头若是不填上亏空,便继续待在武清县,老辘轳头双手一摊,表示这笔账还得由九位东家想办法,毕竟不把他这位大神送走,谁也别想上位!” 陈顺安听了片刻,也就知道其中文章。 这辘轳头统管一县水务,虽不直接插手井水贩卖之事,但却有稽查弹劾东家之权。 五河分会、乃至大都水商总会跟京畿井窝子东家的关系,类似于陈顺安上辈子的加盟商形式。 井眼虽是你自个儿的,但跟官府的对接、人员打点、技术支持等则由水商总会负责。 而井上收益,则按分成上缴,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保护费。 (本章完) 第61章 献计 第61章 献计 而老辘轳头这所谓的‘流债’,在我圣朝更是屡见不鲜了。 官府之中,从道到县的各级征收钱粮、税务的机构,都存在着明显的腐败名目。 所有本应在本月上缴的公款,往往拖延两三个月才解送到上级。 这段拖延上缴的时间里,地方官员可以将公款借给商人赚取利息。 有加一八分的(月息一钱),有九出十三归的,不一而足。 水窝子便将这先进制度,学习得淋漓尽致。 结果,这位老辘轳头玩砸了,把数万两银子借给一支南海府的船队,结果海浪滔天,船毁人亡,这借的银两自然打了水漂! 老辘轳头是个嘴硬的,一声不吭,拆东墙补西墙,结果这笔债越滚愈大,已经到了十万两之巨!还有不少珍稀大药! 结果他老人家看实在瞒不住了,便彻底摆烂,表示在下能力不足,只能靠组织,靠兄弟们了。 所以莫说是九位东家,便是下面的李掌柜等人,都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把这老不修给生吞了! 但偏偏这人背景极深,跟脚极壮,上面没法拿他开刀,反而已经有个肥差,已经暗中定下他的名字。 东家们,还不敢得罪他,只能捏着鼻子给他擦屁股! 圣朝积弊之深,辗转相承,可见一斑。 李掌柜见陈顺安面露思索之色,一动不动怔在原地,便摇了摇头准备离去。 跟老陈说这些作甚。 唉,想来是自己憋屈已久,想找个人说说罢。 李掌柜心里想着。 他刚走没两步,却听得身后的陈顺安突然道, “李掌柜,最近天干地涸,连护城河都下降数尺……不妨放出风声说,各处水井水量短缺,几见井底,尤其是淡水甜水二井,影响更甚。 到时候,有钱的大户自然踏破门槛,赶着交钱,我等再暗示一二,让其一口气钱,预定未来三个月的饮水……” “当然,水量短缺之事这肯定是谣言,我们收上钱后,定要重拳出击,揪出谣言惑众之辈,平定百姓忧心,让百姓们都吃上水,吃上好水。” 陈顺安这法子,只坑有钱人,反而对普通百姓影响不大。 毕竟穷苦人能榨出多少油水来? 而且是提前收,又不是昧下,该送水还得送水。 到头来,其实还是九位东家掏钱。 寅吃卯粮罢了。 而提前收三四个月的饮水钱,想来能极大程度填上这笔亏空了吧?” 李掌柜狡猾如狐,心思多诡,此刻只是稍稍推敲一二,眼睛里顿时放出贼光来, “这法子,好像可以!” 不是好像,李掌柜在原地踱步,那是越想越觉此计甚妙! 只是,要苦一苦九位东家。 但若是由赵光熙献计,把这法子说给老辘轳头。 那最终,只会苦一苦另外八位东家。 “老陈呐,之前咋没看出你这脑子,怎如此好用?莫非被那井水一激,还真开窍了?!” 李掌柜满意点头。 而且陈顺安做事颇有眼力劲,没有绕过他直达东家,反而由他将此计呈上去。 到头来,他也有一份功劳哩! “老陈放心,这事若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撂下这句话,李掌柜便匆匆上楼,嘴角上扬,满脸喜色。 陈顺安笑了笑,转身朝苇横街而去。 有的话,如果他还只是一位三流武夫、行之将朽的老头。 说了也白说,甚至会引来杀身之祸。 但此一时彼一时,陈顺安已经有了安身立命,甚至暴露些许锋芒的本钱。 让子弹飞一阵,看看后效吧。 …… 子夜的风,吹散陈顺安一身浊气。 他将气血满溢的双手插入一桶冰水中,顿时激起大量水雾,几息过去,桶里只剩薄薄一层积水。 “《金蛇缠丝手》追上《肉飞仙》的进度了。真是太快了,似乎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在黎府习武……再等几日吧,寻个借口就不来了。” 朝黎仕成知会一声,陈顺安告辞离去。 身后,隐隐传来一个妇人焦急的声音, “彦儿,那陈顺安练得如何,双手竟有如此威能?” 伊彦无奈的说道, “娘,陈先生毕竟是二流好手,气血蒸腾也很正常。不过在《金蛇缠丝手》上的修炼还是不如我,我已抓到力贯周身的契机,即将三流圆满。” “好好好!我儿真给为娘争气,你的目标可不是那陈顺安,而是你在伊府中的那些兄长胞弟们。别停,怎么又休息了?继续练,彦儿啊你可别嫌苦!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 对了,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可别再跟育婴堂、彩门那些人接触,不体面!” “……是,娘,我知道了。” 对这妇人的育儿之法,陈顺安除了摇头叹气,别无他法。 他人因果,不可强掺。 …… 陈顺安出了胡同,先把水车归返井上。 又去大街的裁缝铺,把提前预定的三件袍给取了。 两件女款的织锦缎袍,一大一小,样俏丽,并不死气沉沉。 还有件袍子马褂,样式古朴,灰白二色,十分符合陈顺安的老头身份。 陈顺安晋升二流武者后的待遇、例钱,都已经下发。 食补房补自然不用多说。 两匹绸缎布绢都是来自南方的上等货,是清水缎,拿来做过冬的衣袍正好。 此时虽还是酷暑六月,但懂得精打细算的人家,已经会开始提前囤积过冬物资,会更便宜些。 至于五轮水,陈顺安仔细的研究过。 为避免水汽蒸腾,此水用类似鼻烟壶大小的石瓶所装,光看外面,就跟寻常的井水无异。 只是更加澄清,闻之有股安神定念之效。 寻思着此水居然对一流境界的修行,都有微弱效果,陈顺安并未现在使用,而是先积攒着。 此后,陈顺安又去购置了些婉娘平日里舍不得添置的荔枝果品、铜质油灯、牛角梳、胭脂妆盒。 还给自己买了捆关中烟,这烟烟力大,但不伤肺,林教头他们抽的便是这种。 毕竟陈顺安现在也是二流武夫、砂砾井的陈爷、赵东家眼前红人,就不能再像之前那么寒碜了。 不然也是丢了东家的脸! 回到院子。 婉娘踮着脚尖,立于屋檐下。 提着长长竹竿,努力够着屋顶一片斜拉着,快掉下来的瓦片。 一身碎点子衣裳箍出臀儿轮廓,那对过人胸襟更是呼之欲出。 “我来吧!” 陈顺安见状,赶紧将东西放进屋里,拿过婉娘手中竹竿。 “唉,这瓦舍毕竟有大几十年房龄了,瓦片每年都得翻新不说,就怕墙体有裂痕……” 随着‘啪嗒’一声,瓦片落到框里,陈顺安摇了摇头。 一转身,便看到婉娘立于堂屋。 婉娘愣神盯着满桌子的袍、胭脂妆盒、牛角梳等物,鼻腔发酸眼眶模糊,似乎快哭出来。 “咋了,婉娘?这是我突破二流境界后,井上下拨的福利,可没偷没抢啊……” 陈顺安见状,赶紧走进堂屋。 婉娘忍住了泪,看着陈顺安,声音婉转哀愁, “哥咧,你可吃了多少的苦呀……” 别人只看到陈顺安老木逢春,实力突飞猛进,畅快得意。 但只有婉娘看到陈顺安背地里的辛酸。 (本章完) 第62章 玉树大成,劲成如丝 第62章 玉树大成,劲成如丝 哥儿每日药浴,那身上的红肿、酸痛岂能瞒得过她? 每次按摩推拿后,陈顺安脸上的倦容和疲惫,更是历历在目。 每次早上,婉娘来时都会在胡同外跺脚,制造出声响,提前告知陈顺安,免得让自己看到他练武的痛苦和狰容。 男人嘛,有时候就爱嘴硬要面子。 这一切,婉娘都是看在眼底,疼在心里。 所以,当她看到桌子上,大部分都是陈顺安为她娘俩买的东西时,婉娘心情极为复杂。 见婉娘这副模样,陈顺安心生触动,向前一步,将婉娘拥入怀中。 婉娘的身子绷紧了下,继而猛地如水化开,软绵绵的搭在陈顺安怀里。 陈顺安拍着婉娘后背,宛若哄着小娃,轻声道, “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我在。” 婉娘终于没忍住,小声啜泣起来。 …… “嘶……婉娘,慢点,你太快了,等我缓缓。” “唔唔唔……舒坦啊,好久没这么舒坦过了。” “不是,你这按摩的技艺,怎么颇有章法,跟医馆的郎中也不差多少了啊!” 卧房,药汤翻滚,水汽袅袅。 陈顺安龇牙咧嘴,肩膀露在水面,整个人宛若被煮熟后抽掉大筋的虾,弓身趴在桶沿。 婉娘十分忙碌,上下其手,前些日子还稍显笨拙的双手,已有灵动之感。 此时居然能找到一些奇经八脉,循行路线,为陈顺安推拿。 弄得陈顺安又吃痛,又舒坦。 像他这样日夜操练筋骨,打磨气血的硬汉,正需要推拿导气! “其实还多亏了哥哥你……” 婉娘轻声说道。 “我?” “对!自从哥哥你突破二流,再加之春红进宫的消息传开,往日里那些闲言碎语不仅少了,跟我家多年不曾来往的亲戚们,也开始走动了。” 婉娘动作不停,不时锤锤陈顺安那虽然精瘦,却充满阳刚爆发力的臂膀。 她的目光登时变得火热起来。 毫不掩饰! 婉娘这孤儿寡母的,自然少不了流言蜚语。 尤其是还跟陈顺安这个名义上的堂兄厮混在一起,街头巷口那些长舌妇,早就嚼烂舌根。 “我爹本是章府上的府医,由于药死了人,被逐出府上。临终前,把家中祖宅和手艺都传给小文子……” 陈顺安努了努嘴,婉娘立即擦拭双手,剥了粒白的荔枝放到陈顺安嘴里。 甘甜滋味在嘴里炸开,汁水溅了出来。 陈顺安眯着眼睛,将荔枝核吐到嘴边。 婉娘赶紧捧手接过。 此情此景, 陈顺安的浑身疲惫彻底褪去,整个人暖洋洋的,连思维都变得朦胧轻飘起来。 这日子,真神仙也不换啊。 随着婉娘的诉说,陈顺安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小文子就是婉娘的胞弟,那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子弟玩意儿,办正事谁也比得过他,糟蹋钱谁也比不过他。 喝酒、打茶围、玩狩猎、进宝局,那是件件不落。 不消几年的功夫,就把祖宅败空了。 没法子,小文子干脆摇身一变,支起章家府医的幌子,成了个摇铃铛的行医,走街过巷,给人看病。 小病靠拖,大病靠蒙,结果又药死了人,吃了官司,欠下一大笔账才勉强把官司摆平。 婉娘早年还帮衬过小文子,但见其得寸进尺,是个无底洞,就心一狠,搬家离去,彻底断了联系。 也就是有了陈顺安、春红当做底气。 婉娘前些日子,主动找上小文子,半恐吓、半利诱,将祖传手艺和《奇经八脉考》等经络典籍讨要过来。 这些日子又是朝老先生们请教,又是对着针灸大铜人练习,这才有了如今之果。 “那小文子现在人呢?” “我给了他路费,勒令他离开京师,要是在武清县再看到他……我就说让哥你打断他的腿,丢进大运河里!” 婉娘嘻嘻笑了声。 陈顺安闻言,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抬头,看了眼近在咫尺,却似将天地都遮蔽的婉娘。 好凶。 …… 日子飞一般的快速流逝。 转眼已到六月二十二号,距王灵官诞和老太太的生辰没几天了。 陈顺安跟往常一样,早早起床,简单洗漱后练武踩桩。 【草箓(7/100)】 【愿念:13】 这些日子送福水有条不紊,又增长313点愿念。 陈顺安寻思近期大概率不会有新的仙缘,供他化仙为神,构筑神宫,也就都投入草箓之中,又提升3点草箓进度。 神道修行真是无底洞啊,再多的愿念、香火都不够…… 《肉飞仙》三十六道打法,已练到三十五道。 陈顺安一身玉络连衣,几成实质,如水雾披挂,点点气血种子追逐奔赴,繁复精美。 滚滚气血流经全身,热力澎湃,随着接二连三的骨鸣声响起,恍惚间,陈顺安只觉自己乃一块铁胚抟泥,被钉锤反复捶打淬炼,外散的水汽便是火焰蒸腾漫出的烟霞。 一声又一声。 一锤又一锤。 足足持续一炷香的时间。 到了最后,陈顺安的四肢忍不住发抖,脸皮狰狞,脸色涨红,显然也被这种由内及外的锤炼折腾得不轻。 咔嚓! 随着最后一道骨鸣雷音,恰成一周天内妙音三百六之数,陈顺安的眸子骤然亮了起来。 他身形一摇,出现在梅桩之前,运足胸腹气力,弹腿而出。 脚上的千层底百纳鞋,看似寻常,却完美承载他的沛然劲道。 陈顺安的腿轻飘飘落在面前这小桶状粗细的梅桩上,梅桩分毫无损。 但以这梅桩为中央,无形劲道却如绵密细针般扩散出去。 由近及远,一根根梅桩上宛若被刨子推平了般,根据梅桩的尺寸、磨损程度,出现不同程度的凹陷。 或一寸半、或两寸…… 直到最后一根梅桩,宛若涂鸦被抹去般,突然消失,只在原地留下细细如糠的木屑。 没有尖唳的炸响,也无劲道穿透木头的闷声。 悄无声息,诡谲神异,满院的梅桩,就这样化作一地木屑。 啪嗒! 陈顺安收回右腿,‘蟒牙履’踩在地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 落地生根,岿然不动。 却又给人下一刻,就会迎风而起,漂浮不定的错觉。 妙音三百六! 玉树大成,劲成如丝。 如臂指使,刚柔并济! 二流,圆满! 片刻后,婉娘推门而入,看着空了大片的院子,眼儿迷茫,道, “木桩呢?” 陈顺安一边擦拭身子,一边笑道, “以后都不需要了,空出来的地儿,种株柏树吧,来年夏日也好乘凉。” (本章完) 第63章 钓鱼佬,金鳞鲿 第63章 钓鱼佬,金鳞鲿 饭后,陈顺安取了帕子,又忍不住细细擦拭脚上新鞋。 看得婉娘忍俊不禁。 感受着这双极为合脚的‘蟒牙履’,陈顺安翻来覆去的打量,十分满意。 陈顺安前两日便从黑市铁匠铺那里,取回蟒牙履。 这几日已经熟悉蟒牙履用法。 不得不说,虽然那主匠做事不地道,但手艺确实没得说。 一分钱一分货,这蟒牙履几乎完美满足陈顺安的要求。 尤其是还做了些小巧思,鞋中四把薄刃末尾,各藏空腔,可提前放置毒囊于其中,陈顺安只需按照特定劲道,踩动空腔,便可将毒囊刺破,涂染于薄刃之上。 谁也料不到,这双看似平平无常的千层底鞋,居然暗藏杀机。 而倒不是陈顺安不想春夏秋冬四季,各备一双更换。 实在是囊中羞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刚牺牲完色相,陈顺安正欲出门上值。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一道恭敬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陈爷,津渡阪野出了尾金鳞鲿,听说养于中庭,有转运讨吉,延年益寿,保阖家安康之效……不知合你的意否?” 陈顺安闻言,面露惊喜之色。 专业的事情就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陈顺安冥思苦想也不知该送老太太什么寿礼,干脆找了县里的牙侩,替自己留意市场动静。 转运讨吉,保阖家安康之效? 这简直是送到老太太心坎上了。 “快,带我去!” 陈顺安托婉娘给井窝子带口信,自己会晚到片刻后,便赶紧跟着牙侩离去。 …… 津渡阪野,鱼市。 满眼水肆横流,泥腥味混杂在江风中,陈顺安抬头看向不远处人头攒动的‘万记河货店’,神色复杂。 “你是说,是这间万记河货店,出了那条金鳞鲿?” 牙侩满脸讨好的笑容,搓了搓手道, “是极!今早刚流传出风声,我就赶紧前来通知陈爷你,没想到这些人也是鼻子灵敏的。” 陈顺安脸色发黑,但还是取了一两碎银子,丢给牙侩。 这则信息,似乎买亏了。 牙侩得了赏钱,欢天喜地,又是打千儿又是作揖,屁颠屁颠离去。 万记河货店就是上次陈顺安遇见那只异种银鱼的地儿。 此时,不大的河货店,里三层外三层都围着人。 “借过借过……” “不借!自己排队……嗯?啥东西过去了?” 有路人眼前一,只觉自己身子动了动,怎就莫名其妙朝后退了一步。 再揉揉眼睛,前面怎么冒出个老头来? 陈顺安不露声色,挤进人群,步伐辗转,便走到最里面。 便见河货店的水池外,坐着十多个钓鱼佬,各持一根鱼竿,脚边摆着个木桶,居然在卖鱼的铺子里钓鱼! 陈顺安探出身子,看了几眼这些钓鱼佬的木桶。 桶里只有水,没有鱼。 陈顺安顿时放心下来。 “老板,再来一盒活饵!你这饵料也卖得忒贵了,一盒就要半贯钱,怎么不去抢?!” “客官说笑了,一直都是这个价格哪里贵了?你要是嫌贵,可以提竿出去,一饵一位。” “你……再来两盒!” 万记河货店的掌柜颇有种你爱钓不钓的讨歉态度。 但这一众钓鱼佬却甘之如饴,嘴上骂骂咧咧的,掏钱的动作却丝毫不慢。 陈顺安观察半晌,明白过来。 前些日子的滂沱大雨,让大运河涨水数尺,然后许是冲垮了些地下暗河的甬道,凭空生出许多缝隙出来,连通至鱼市铺子里的这些水池里。 更将一些大鱼、宝鱼也冲了进来。 再加之鱼铺的水池,本就构造复杂,曲折幽深,最深的地儿,足足有十余丈之深。 这便导致这些‘从天而降’的大鱼难以回溯至大运河,被截留在水池里。 但又野性未驯,颇具灵性,基本都躲在池底的礁石、缝隙里,轻易不被渔网捕中。 所以竟产生面前这种,在鱼市铺子里钓鱼的怪景! 而其中,又以万记河货店的生意最好。 只因出了条几十年难得一见的金鳞鲿! 不兴吃,但喜庆! 那些高门大户,最喜欢讨这种喜气! 压根不愁卖! 可比那异种银鱼更稀罕! 钓了半晌,这些钓鱼佬却只钓上来些不值钱的杂鱼,有人眯着眼怀疑道, “掌柜的,你这池子里,到底有没金鳞鲿?兄弟们连口鱼腥味都没闻见!” 掌柜的坐在藤椅上,他的身旁有个小学生童,十岁出头年纪,宽袍大袖,看模样应该是他的孙儿。 这生童埋着头看书写字,嘴里念诵着什么,但一只眼睛却好似黏在那鱼线上,黑眼珠子随着线条起伏。 显然对钓鱼也十分感兴趣。 掌柜的此时闻言,轻轻一笑道, “兄弟,金鳞鲿可是龙种,又叫‘朝天龙’,岂是如此轻易上钩的?耐心些…… 至于有没有鱼,开玩笑,你问问头一批来的那些兄弟,可都看得一清二楚!” “哪有金鳞鲿?掌柜的瞎说!” “没错,我们钓着玩的,图个乐罢了。” 有钓鱼佬这般说着,但屁股纹丝不动。 这人见状,不再多说,悻悻甩钩。 陈顺安抄着手,在钓鱼佬们背后逛了圈,渐渐品过味来了。 得,这些钓鱼佬在钓鱼。 那掌柜的,也在钓鱼呢! 陈顺安亲近水中百灵,尤其是随着草箓进度攀升,已经能聆听方圆十丈范围内的百灵意志。 只听得水池深处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 “银大哥。” “叫我银书生。” “哦,银书生。” 一道有些清澈懵懂的声音响起。 “银书生,我爹等着纳妾,娘又要修鳞甲,弟弟忙着吸海草,还有个妹妹等着破卵……我没办法了才来干这个的,家里人都不知道,你可别把我出卖了!” “晓得了晓得了,都说好了的,你负责亮相引诱那些钓鱼人,我负责跟掌柜的沟通,所得活饵,五五分!” “谢谢你银书生,你真是只好鱼。” “行了,时间差不多了,你再上去假装咬钩吧!” 陈顺安脑海中的声音刚落。 水池外,一个钓鱼佬的浮漂猛地扯动了下! “嗯?!” 这人全身绷紧,瞪大了眼睛,全神贯注。 能咬钩这么深、这么大动静,莫非是那只金鳞鲿? 求求月票呀~孩子要下新书榜了,需要月票安慰,求求了~感谢江山半城2的200打赏、感谢慈航普渡的500打赏、规毁的1500打赏、书友160208143550898的500打赏 (本章完) 第64章 打人窝 第64章 打人窝 上钩了?! 这里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其余钓鱼佬。 包括陈顺安在内,一群围观的人也弯着腰,探出脑袋,眼睛直勾勾的望着。 连嘈杂的鱼市都安静下来。 “起!” 到了某个刹那,这人猛地奋力抽杆,鱼线绷得笔直,将水弹射开,咯吱咯吱作响。 只见得一尾白白胖胖,全身通红的宝鱼隐隐见得模样。 此鱼头顶一撮金,鼓鼓眼泡好似朝天望,分外奇特。 只是腹部圆圆的,似乎吃胀了肚,不时打着饱嗝,吐出一串泡泡。 一干钓鱼佬们和围观百姓,纷纷面露震撼之色。 还真是金鳞鲿! 砰! 然而下一刻,这钓鱼佬脸色骤变,手上一松,整个人朝后滚去。 只因脱钩了! 许是鱼饵太少,暴露了锋冷的鱼钩,那金鳞鲿并未彻底咬钩,猛地拍打几下水面,又急速沉回水底。 “我的鱼!” 这钓鱼佬见状,气得直拍大腿,连忙掏钱又买了两盒鱼饵。 马上就猛猛打窝! 其余钓鱼佬见状,也纷纷效仿。 搞得最终,水池里都快只有窝,没有鱼了! “注定空军的钓鱼佬……” 陈顺安见状,摇了摇头,对这群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钓鱼佬感到可惜。 池底声音再次传来。 “银书生,那小娃念的书颇为有趣,我想去听听……” “去吧去吧,小心些,别被人发现。这些人很坏的,上次我就遇到一个冒充水官的野狐禅,还想毁了我的巢窝……” 在陈顺安的感知中,那只金鳞鲿悄无声息的上浮,在这个过程中,那满身的红润收敛黯淡,化作灰青。 就连头顶的金也彻底消失,成了一只又肥又大的草鱼。 然后它就正大光明朝生童方向游去,最终悬浮在一个钓鱼佬的脚边。 鱼鳍拍动,吐着泡泡,状若空游。 钓鱼佬那是又气又恼,恨恨的瞪了眼这只没眼力劲儿的草鱼,转而又将注意力挪向自己的线漂上。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然后,嗯,下一句是,哦!人心好静,而欲牵之……” “学道之士,持诵此经者,即得,即得十天鱼神,哦不对,是善神,拥护其身……” 这生童小声诵读,摇头晃脑,眼珠子却滴溜溜的转动,不时吃字错字,阿巴阿巴。 “《三字经》学了多久了,怎么还不会背诵,专心些,否则晚上罚你三记戒尺!”掌柜的狠狠斥责了句。 这小生童跟马秀才一般,念的、看的、学的,也是道经武略。 只是远比不上马秀才。 陈顺安现在也非吴下阿蒙,能分辨出这位生童所学之道经,乃最基础的《清净经》。 马秀才六岁那年,便能倒着默写了。 经声幽幽,童子喃喃。 红尘燥气,水池雾起。 一金鳞鲿于岩下偷听,似懂非懂,一对泡眼偶尔掠过人性化的思索。 陈顺安见状,目露讶然, “好灵性,居然都懂得借童子念经,洗涤凡根野性了……” 劲道流转,双腿甲马神符悄然亮起,陈顺安就欲趁机将这只金鳞鲿捞来。 然而就是陈顺安念头方起,肌肉绷紧的刹那。 那金鳞鲿宛若感受到冥冥之中的危机,一拍鱼尾,嗖的一下窜入水底深处,几个攒动,便消失在陈顺安的感应范围内。 “有坏人!银书生,我先回家了,欠我的活饵我过几天再来取……” 陈顺安脸色凝沉,双腿一摇,转身便出了河货店。 他疾步快走,赶至金鳞鲿最后消失于感应范围的位置,气血搬运,两股滚烫气息贯入双腿之中,他便游龙般窜出,朝着岸边奔去。 “嗯?好快的神速!” “何方轻功高手……他大爷的,我连背影都看不见!” “唉,谁踩我头?” 阵阵惊呼声传来。 片刻后,陈顺安的感知中,有道气机宛若澄净火苗,一晃即逝,朝两岔河的一处荷淀而去。 碧绿的荷叶层层迭迭,铺满池淀,阳光一照,姹紫千红。 池淀跟两岔河相接不说,内部更是港汊无数,风一吹过便荷浪翻涌,扰人视线。 陈顺安立于这片荷淀前,无奈感知着这只金鳞鲿彻底消失。 金鳞鲿警戒能力太强,而且始终躲在地底,见势不对便立刻沿着网状暗流涌动逃遁。 任陈顺安有云行甲马之能,却无飞天遁地法术,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不过转瞬间,陈顺安便生出一个法子。 不是喜欢偷听经义吗? 别人用蚯蚓钓鱼,我用马秀才钓鱼。 打人窝! 陈顺安毫不犹豫,转身大步朝银锭街而去。 …… 一粒舢板,晃晃悠悠划过水面。 两边荷叶将舢板拥在中间,荷叶有些枯干,擦得船儿格机格机作响。 有水鸟惊起,扑腾翅膀,化作长天一线。 马秀才长长打了个哈欠,满脸倦容的看了陈顺安一眼。 他捡起一个掉在船板上的莲蓬,剥开往嘴里塞。 莲子苦涩,还有霉味。 马秀才整张脸的五官顿时挤在一起,苦巴巴的。 正摇船的陈顺安笑了, “能吃还轮得到你?早就被岸边人家给摘干净了!” 马秀才无奈,将莲蓬丢下。道, “昨夜马某抄经甚晚,鸡鸣之后才浅寐一会儿,老陈呐,你把我从床上提溜到这里,所为何事?” 马秀才有些奇怪,总感觉最近顺安兄对他的态度颇为不善,似乎在发着什么脾气。 陈顺安并未回答,转而开口问道, “我有些疑惑想请教马兄,马兄可知……戌火墓库?” “哦?” 马秀才神色微动。 “顺安兄居然对命理之说感兴趣?” 陈顺安笑道:“心血来潮,毕竟今年陈某命犯太岁嘛,才想了解了解。” 马秀才点头,不以为疑,缓声道, “地支有四旺、四生、四墓,但凡八字中有辰、戌、丑、未者,便为四库。而身旺遇库则为财库,身弱遇库则为墓库。 财库主发达富贵,墓库则主贫穷无为,病痛缠身……” 身弱遇库则为墓库? 陈顺安听到这,心中一动。 也就是说,那戌火库,既可以是墓库,也可以是财库。 而之所以在遇到陈顺安之后,自动演化为‘戌火墓库’。 是因为如赵东家所说的那般,八字不匹,命格不硬,压不住这道仙缘! 世代家传厉坛旗的阿华,祖上定然阔过,可到了他这辈,家境潦倒不说,还只是因为阿华破例使用两次厉坛旗,便迎来父死子亡,家族覆灭的下场。 还有庄坤,曾押送青罡洋火,也算是仙缘者,到头来落了个尸骨不全的下场。 两人背后,是否也有冥冥之中的命理掺和,不经意拨弄了因果弦,迎来了身弱压不住仙缘的下场? 不过对于身为水元大帝的陈顺安来说,管你这的那的,统统化仙为神,成为神宫基石,这才无视‘墓库’的弊端。 (本章完) 第65章 谋财害命,江湖经验 第65章 谋财害命,江湖经验 之后,陈顺安又询问了一些问题。 马秀才都能深入浅出,从善答来。 不学八股文,专修武韬道经的科举; 横亘在圣朝百姓和文人之中,那股影响、修改两者认知的壁障; 当面不自知,唯心且跟命理之说有关的仙缘…… 圣朝的水,太深! 马秀才掬了捧湖水,清洗脸目,呼吸着清新空气,道, “顺安兄竟对命理如此感兴趣,我那里有本《三命通会》,乃前朝命理大家万进士所著。 几乎算是四柱八字理论的巅峰,且有我的批注……待会回去,你且拿去看吧。” 陈顺安赶紧拱手:“那就多谢马兄了!” 马秀才问道:“这荷满淀虽美,顺安兄不会是让我们两个糟老头子,来划船赏的吧?” 陈顺安哑然失笑,快速将在河货铺的事情经过,所欲所求交代了遍。 只是省却了亲近水中百灵的神性之能,而是用‘特殊的感觉’‘本能预料’等模棱两可的话术代替。 本还无精打采的马秀才,一听,顿时精神起来,两撇胡子直翘。 “喜欢听经的金鳞鲿?你要我在此读书,将其引诱出来?” 下一刻,马秀才又摇头如拨浪鼓,道, “不可!如按顺安兄你说,此鱼显然是天地所钟,得了机缘的,昆虫草木,犹不可伤,更何况精怪乎?” 陈顺安道:“马兄只看到了第一层,未看到第二层。” “哦?何解?” “这只金鳞鲿跟河货铺的银鱼沆瀣一气,合伙骗人,日久天长,难免被人发现,到时候必定迎来杀身之祸,甚至连那河货铺掌柜都难以幸免!” 陈顺安神色肃然的说道, “我们现在,将金鳞鲿抓来,不仅可敲山震虎,警戒那只银鱼和掌柜,更能提前化解金鳞鲿的杀劫! 而且我又不欲取它性命,反而是送给章府当做寿礼,养在中庭。 自古以来,便有‘芝兰得君子则芳,明珠遇慧眼生辉’的说法,那金鳞鲿得了章府贵气熏陶,日久天长之下,说不得另有一番际遇,不比在泥潭浊水里厮混,为口吃食奔波好?” 马秀才听了,面露思索之色,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出反驳陈顺安的话。 顺安兄的话初听似有道理,但怎么感觉是诡辩? “如果马兄愿意帮忙,陈某愿意承担马兄未来两月的伙食、笔墨膏火费用。” “成交!” 马秀才眼前一亮,立即答应。 天可怜见,堂堂才高八斗,少时有神童之称的马秀才,竟混到食不饱腹的境地。 哪怕最近他接了翻译国书的‘单子’,可也只要最基本的润笔费。 “那就麻烦马兄独留此处了。那金鳞鲿颇为警戒,我留在此处,它恐怕不敢上钩,我且藏到岸上,你若是看到船边多出一条吐着泡泡的草鱼,便以此为暗号……” 陈顺安又叮嘱了两句,便纵身飞跃,脚尖轻点莲蓬。 只见莲蓬颔首,露水飞溅,他几次借力便飞上数十丈外的岸上。 身形几个闪烁,便彻底消失不见。 马秀才不以为意,也看不出陈顺安这轻功道行如何。 他将竹篾鱼笼沿着船缘放下,甩甩手上湖水,这才慢条斯理从怀里取出一本线装书出来。 船到湖心,与水天共色。 马秀才幽幽唱道, “清晓无人知此凉,静坐露观银塘……妙哉妙哉!“ …… 日头已高。 陈顺安朝左右看了看,见一苍松翠柏,洒下大片阴影,他兔起鹘落间便翻身上树,躲于于茂密的枝丫间。 这片荷淀似乎还是一处景点,尤其是现在正是着的时候,一片粉红的莲映着带有水汽的朝霞,好似茵毯。 水上有茵毯拱着山岳,水下有山岳顶着茵毯,实在奇绝。 不过再美的盛景,对于津渡内外,那些在风里雨里讨生活的棚户渔民来说,也没心思划船赏。 早早摘了可食用的莲蓬、挖掉藕节,便又奔往其余地儿去扒拉伙食去了。 所以这片荷淀,平日里除了县里那些贵公子小姐们赏踏青,罕有人来。 “嗯?” 但陈顺安刚躺下不久,朔风便送来铁锈般的血腥味。 很浓,死的人不少,而且刚死不久。 陈顺安目光一凝,攀枝登高,几下窜上松柏顶端,展目一看。 便见浓密的树林中,地上横七竖八的摆着几具血淋淋的尸体,看打扮似乎是以采药捕猎为生的山民。 各种货箱、山货零落的洒了一地。 而在这些尸体旁,站着三道高矮不同的身影,手持朴刀,黑巾裹面,杀气腾腾,一看就非善类。 “杀人越货?” 陈顺安眉头一挑,又看了眼荷淀的方向,眼睑下垂,眸中掠过一丝危险的光芒。 这年月,荒郊野岭闹出点人命实在是太正常了。 陈顺安暂无行侠仗义的念头。 除非,鲜血溅到自己的脚上。 “这些山民,仗着有几分实力,初来乍到就想在黑市里出货……天真。” “嘿嘿,我等也是运气好,走空一个多月了,正愁再无进项就要回家种田,终于遇到一次雏儿了!” “嗯?那边有动静……有人在荷淀里划船?” 三人低声交谈了一句,其中一个瘦高个猛地察觉到什么,丹田气下沉,身形轻盈,伏身已到了莲淀外。 他定睛一瞧,摇了摇头,又回到原地。 “是个采风的穷酸书生,真是读书读傻了,顶着大太阳在此念书……还说什么没人知道这里凉快,凉快又不顶饱!” 此人嘲弄了几句,目露不屑。 另外两位同伴闻言,也嗤笑几声,摇头收拾起箱笼、山货起来。 只是不知为何,三人忽然觉得林间凉飕飕的,脖子发寒。 但下一刻,所有异样都消失不再,似乎刚才只是错觉。 而在松柏上,陈顺安手指弯曲,收回含而不发的金钱镖。 “不对,有味道!” 正收捡着,其中一个鼻翼肿大,山根一点黑光闪烁的大汉,隐隐闻到了什么,目露警戒之色,猛地回头看向陈顺安的方向。 “属狗鼻子的?” 陈顺安眉头一挑,有些诧异。 但他一动不动。 万一是在诈我呢? 许是见陈顺安不到黄河心不死,这大鼻子从衣袖下取出一把飞蝗石,伸手一展,就欲射出。 陈顺安摇了摇头,刚要抬脚,忽听得身侧传来破空声。 却见一个眉浓眼大面皮红,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面露无奈之色,从一片低洼处绕了出来。 蹬地一舒一跃,宛若黑熊扑食拔起丈许高度,出现在三人面前。 “嗅觉不错,居然发现了我。”这大汉瓮声瓮气的说道。 松柏上,陈顺安神色漠然,再次收手。 呵呵…… 陈某江湖经验丰富,更痴长几岁,岂会像那大汉般,随随便便被诈出来? 这才叫老前辈的智慧! (本章完) 第66章 啯噜侠客(求追读) 第66章 啯噜侠客(求追读) 三位黑衣人手持滴血的朴刀,一声不吭,呈三角之势将这中年大汉围在中间。 瘦高黑衣人沉声问道, “蘑菇,溜哪路?什么价?” 大汉目露迷茫之色。似乎没听懂这江湖黑话。 许是见大汉气血浑厚,呼吸绵长,也是有不俗修为在身的。 瘦高黑衣人深呼吸一口气,只能用最浅显易懂的黑话盘问, “还请阁下报个蔓儿吧!” 大汉有些烦躁的抹了把脸,道, “老子是从蜀山来的,啯噜会听说过吧?老子是啯噜会巡风袍哥,不懂你们这些野路子春典,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啯噜会? 巡风袍哥? 三人闻言,神色一震,面露惊愕之色。 啯噜会可是流窜南方的一支著名会匪、反贼,乃圣朝的心腹大患。 早期的啯噜会秩序崩坏,美衣甘食,昼赌夜淫,近似于一群蝗虫。 但自从三十年前,新的首领‘大黑帽顶’继位,内斩宵小,外诛宿仇,大刀阔斧改革内政,杀得的人头滚滚,终于强行将啯噜会的风气扭转过来。 如今,啯噜会有内八堂、外八堂之分。 内八堂即龙、盟、香、佐、陪、刑、执、礼; 外八堂即牌把、圣贤、桓侯、管事、巡风、纪纲、挂牌、营门。 信奉‘仁义礼智信’,各个驻地、山头,都喜欢取‘仁字堂’、‘信字堂’等名字。 自此,啯噜会行事也渐渐正派起来,甚至得到南方诸多士族的支持。 比如这大汉便为‘巡风袍哥’,便是负责侦察、打探消息的成员。 最低级的成员叫啯噜子,唯有具备二流及以上实力的,才能叫袍哥。 “原来是啯噜会的大侠,误会误会,我们兄弟三人,本是这些山民聘请的刀客,谁知这些刁民翻脸不认人,得宝出山之后,便要昧了我等工钱!” 那大鼻子闻言,赶紧低下头,将手中的山货缓缓放在地上,道, “既然是啯噜会的大侠在此,这些东西就全送给大侠。” 其余两人见状,也面露谄媚之色,还从怀里掏出所有银两。 人的名树的影。 啯噜会虽然一向活跃于南方,但凡是在道上混的江湖中人,就没有不知道对方名头的。 凡啯噜会出身的武者,都经历过‘三刀六洞帮炼’,个个精锐,同境之中都属于佼佼者。 三人自觉犯不着跟这样的人物起冲突,抱大腿都来不及呢! 大汉见状,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贪婪。 “既如此,那你们快滚吧,老子我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们一般计较。” “好好好,多谢大侠……” 三人齐齐说着,作势欲退,然后脸上的笑容,骤然化作狞笑。 咻! 瘦高个挥刀砍来,他的两位同伴也化作恶风同时扑向大汉。 道道雷鸣炸响,气血狂涌,空气灼烫,那毫不掩饰的杀机几乎可以吓破常人的胆子! 大汉愣了下,继而勃然大怒。 本地帮派太没礼貌了! 明明说的好好的,怎么翻脸不认人! 茂密的林间,从簌簌绿荫中窜出的打斗和火光摇曳。 短促又杂乱的脚步声音,被带起来的沙土撞得四下震颤。 尖啸的拳劲、崩断的朴刀、还有被震飞的人影。 闷哼,怒骂,一瀑而下的鲜血。 最终是两道急促如扯风箱般的呼吸声。 陈顺安躲在松柏上,不动声色的挪挪臀儿,继续兴致勃勃的看着。 只见原地只剩下那瘦高个和大鼻头。 大汉死了、他们的另外一个同伴也死了。 擅长轻功的瘦高个,膝盖挨了一拳,一只腿近乎断折,此时脚不点地,下半截软绵绵的搭着,只能勉强单腿站立。 大鼻头脸上也开了酱油铺,红色白的黄的糊了一脸,鼻梁骨都塌陷了。 而且极有意思的是,陈顺安认出那个瘦高个了。 正是他去黑市打造‘蟒牙履’后,跟了他一路,最终却干脆利落退去的那人。 怪不得,这三个人如此上道。 远远地, 大鼻头脸色阴沉,快速翻找大汉尸体。 除了几两碎银、些许杂物外,便是一块剑形木楔。 表面坑坑洼洼,爬满蝌蚪文,似乎记载着什么内容。 大鼻头仔细看了下,额头青筋爆动,狠狠爆了句粗口。 “艹!” “这厮果然不是啯噜会的,不过啯噜会真来京师了,居然广发挂牌,邀天下英杰加入啯噜会!” 瘦高个取了地上木枝,咬牙包扎伤口,此刻闻言,面带几分喜色,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收获。 若是能加入啯噜会,对他们这种绿林散人来说,也是天大的好事! 我的好兄弟,你死得好……惨呐! 可是,挂牌只有一个。 他们却有两人。 林间骤然安静,虫鸣鸟叫皆无,一种古怪诡异的气氛从两人这里传出。 “谁?!” 忽然,那大鼻子扭头看向陈顺安这边的方向,叱咤一声,双眼怒瞪。 陈顺安一动不动。 呵,还想诈我? 嗖嗖嗖!! 哪知下一刻,大鼻子面露凝重之色,一把洒出飞蝗石,如箭矢攒射,干脆利落贯穿沿途树木,直取陈顺安这边而来。 “唉……我就过路的。” 无奈声幽幽传出。 见真被发现了,陈顺安跳下树来,双脚轻点,如蛇窜来,眨眼间便朝两人扑了过来。 只是,陈顺安很快就发现。 似乎出了些意外。 那大鼻头右手还保持着洒出飞蝗石的动作,左手却悄无声息化掌为拳,鼓动狂暴内劲,几乎将黑袍都撑圆撕裂。 直取瘦高个的那条断腿! 而瘦高个手上也无声无息操起朴刀,对着大鼻子的脖颈狠狠斩去! 两人齐齐出招,偷袭同伴。 却没料到,真冒出个人来! 两人见到陈顺安,脸上都露出见鬼般的表情。 还有第二个人?! 见此,陈顺安脸色猛地阴沉如水。 陈某,居然真被人炸胡了?! “杀了他!” “哪来的老头!”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人惊怒交加,又同时忘记前仇联手杀来。 拳劲刚猛,裂石开碑。 朴刀锋锐,残血未消。 但,太慢了。 陈顺安眼神锋锐,双指如鹰钩,在空中划出一道飘忽轨迹,轻而易举扣住大鼻头的咽喉。 “求……” 大鼻头瞳孔骤缩,求饶声还在口中。 下一秒,好似水车疯狂翻转,大鼻头的头颅旋转数圈,脖颈发出噼里啪啦的断裂声。 惊恐之色还挂在脸上,大鼻头膝盖一软,整个人滚倒在地 【愿念+3】 (本章完) 第67章 聚义(求追读) 第67章 聚义(求追读) 背后有刀风席卷。 瘦高个挥刀斩来。 陈顺安身影未动,浑身气血种子本能唤醒,拖曳着焰尾,在陈顺安体外形成一件明煌煌、亮堂堂的玉络连衣。 噹~ 火光迸射,金属碎片弹开。 有二流初期修为的瘦高个,愣愣看着被崩出个豁口的朴刀,目露惊恐之色。 “玉络连衣,二流圆满,这种轻功……你是黑市那个人?!” 瘦高个猛地也认出陈顺安。 “我跟你拼了!!” 他没想到陈顺安居然如此小心眼,居然大费周章,专程前来报仇。 瘦高个咆哮一声,双瞳赤猩,浑身筋骨宛若撕裂般暴涨数分,散发浓浓血腥之味。 他弃刀不用,双臂环抱,带着同归于尽的滚滚杀机朝陈顺安箍来! 然而他眼前一阵恍惚,只见残影掠过,面前一空,陈顺安的身影便不知去了哪里。 ‘咻咻咻……’ 耳边传来某种刀刃快速旋转的滴溜声响,宛若蟒蛇吐信。 下一刻,奇怪的失重感传来。 他的视野快速旋转,天翻地覆。 只见得血柱冲天,断首横飞,一具有些熟悉的尸体倒地。 “原来,被人杀是这种感觉。” 瘦高个心头泛起明悟,在地上滚了两圈后,意识便陷入永恒的死寂。 【愿念+5】 “呼……近身搏杀,果然凶险。” 四把光滑如新,不染鲜血的薄刃从蟒牙履的包边处探出。 陈顺安脚趾一踩,薄刃纷纷收回。 这双蟒牙履又恢复成一双平平无奇的千层底布鞋。 见此, 陈顺安长吐一口浊气,散去劲道,眼底锋锐被浑浊掩盖,又把肩膀稍稍驼起。 这场搏杀,算是陈顺安自失足坠井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动手,直面江湖的血淋淋。 杀人越货的黑市贼寇、啯噜会假侠客…… 只能说杀人者人恒杀之。 陈顺安自然无半点心软。 而如果从陈顺安发现这瘦高个三人,隔空斗智,就算进入战斗状态的话。 陈顺安以一敌四,跨境逆伐,倾尽全力终于险胜。 陈顺安很喜欢这种‘惊险’的搏杀。 …… 对四具死尸挨个补刀。 为避免出现心脏长在右边、甚至修炼邪门功法可龟息不死的情况发生。 陈顺安更细致贴心的割下另外三人的头颅。 然后收拾现场,清除自己的一切痕迹。 看着那几具腰缠兽衣,面色黝黑的尸体,陈顺安摇了摇头。 看几人打扮,应该是西山一带的山民,平日里以采药摘茶为生,偶尔有城里的贵人要去西山狩猎,也会找他们当向导。 而他们的山货,也只是一批质地尚可的山茶。 不算茶叶,而是晒干的紫荆,讲究的大茶店不屑收购此茶,一般是干苦力的解乏用。 拢共值个二三十两银子。 却已是他们近半年的收益。 陈顺安将打翻的山货、山茶归拢在一起。 又将从瘦高个等人身上搜刮到的十几两碎银,塞入这几具山民尸体兜里。 “啯噜挂牌?” 陈顺安目露好奇之色,掂了掂手中木楔。 此木楔也不知是何质地,似木如铁,哪怕以陈顺安的指力,稍稍使劲也只能划出浅浅的白痕。 上面有人用极为高明的劲道,拓木成字,铁画银钩,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雄浑霸道的气质—— “吾啯噜会聚义江湖,广纳贤才,欲于京师瓮山设立分舵。 凡有志之士,无论出身,但怀赤诚之心,具凌云之志,皆可赴此山,受我帮考核,共谋大事!” 好家伙,开设分舵居然跑到京师来了! 还在这招人纳新! 陈顺安暗暗惊叹啯噜会的胆子之大。 天子脚下,也敢造反?! 陈顺安并不看好啯噜会此举。 不过…… 啯噜会一向在南方活跃,此番进京,真就只是为了吸收新血? 还是说,也是为了芙蓉膏火而来? 陈顺安突然想到了什么,心底一跳,脸色忽明忽暗。 他没有在原地逗留太久,收好啯噜挂牌,见马秀才那边并无异样,这才快速朝阪野津渡而去。 了半贯钱,在窝棚区找了个脚夫,托他去西山去一趟,捎去那几个山民横死的信息。 让他们家人前来收尸。 倒不是陈顺安一昧古道热肠,而是他和死者家人有着相同的立场。 此事,不可报官。 尸体的价值,有时候比活人还贵。 我大圣朝,不少地方的讼棍、地痞乃至跟当地衙役都沆瀣一气,对于这种的凶杀案,都会草拟诉状,勒索苦主、甚至给左右路人、商户,定一个见死不救的罪名。 你是无辜的? 怎么证明?先拿钱。 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报官?! 再拿点钱吧。 为什么见死不救?! 多拿点钱! 想赎尸? 所有钱都拿来! …… 陈顺安踏波而行,身边是快速掠过的红莲绿荷。 随着一道浅浅涟漪扩散,陈顺安无声无息落到舢板之上。 陈顺安目光一扫,便觉感应范围中,并无活跃的灵性。 更别说那金鳞鲿的踪影了。 我陈某用马秀才打窝,也空手而归了? 陈顺安心底有些遗憾,递出用荷叶包裹的三个锅贴包子、一碗酸梅汤。 这是陈顺安路上买的,尤其是那锅贴包子,是半瘦半肥的精肉加上大葱和馅儿,搁在锅里刷上油两面慢煎,那叫一个外焦里嫩。 不算便宜,寻常百姓吃一个都算解馋,开了油荤! 毕竟是请人来帮忙,自然不能亏了马秀才吃食。 看到陈顺安,马秀才放下书本,长长伸了个懒腰,又不慌不忙掬水来喝,擦擦手脸。 一番准备后,带着对美食充足的尊敬,马秀才缓缓摊开荷叶。 “香,真香……顺安兄也算是老饕了,这般地道的锅贴包子你都能找到。” 马秀才长长吸了口气,口齿生津,喉结滚了又滚。 然后他留意到陈顺安脸上那淡淡的恹恹之色。 马秀才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之意,慢悠悠指着船外的竹篾鱼笼道, “有只傻草鱼,许是嫌水里太热,竟自个儿跳入这鱼笼中了,顺安兄你说怪不怪,古有愿者上钩,现有愿者入笼,哈哈哈……” 陈顺安眸光骤亮,赶紧提起鱼笼,随着‘啪嗒啪嗒’的滴水声,一条又肥又大的草鱼出现在眼前。 陈顺安一眼就认出,这就是那金鳞鲿所化草鱼。 只因这草鱼也是一身细皮白肉,腹部滚滚的。 那眼底偶尔掠过的慌乱,哪里瞒得过陈顺安的法眼! “小金鱼,陈某对不住了……” 陈顺安三下五除二,便将这草鱼五大绑,用鱼绳一端穿透鱼嘴打结,将其弓起。 这草鱼还在装傻,瞪大了那对死白诡异的眼睛,嘴巴一张一闭。 阿巴。 阿巴巴…… (本章完) 第68章 鸡头珠 第68章 鸡头珠 陈顺安也不多说,只是奇怪的看了眼草鱼那轻软的腹部。 如今已将六月末,不说已经过了草鱼产卵季节。 即便是抱卵产子,也不该这般臃肿才对。 陈顺安隐隐有所猜测,探出二指,在草鱼腹部一压、一挤、一推! “不,不要碰那里……” 一道羞怯的意识传入陈顺安脑海。 陈顺安动作不停。 噗呲! 下一刻,一枚拇指大小,呈灰白二色的珠子,从草鱼嘴里吐出,落至陈顺安手中。 此珠内有宝光流转,甫一出世,便有袅袅清香传出,水雾弥漫在珠子表面,然后凝结为甘甜水滴,一滴滴的流淌下去。 只是很快,宝光自敛,清香不再。 凝结水滴的速度也变缓许多。 “呀,终于舒坦了……” 如释重负的声音传出,这草鱼心情激荡下,竟维持不住自身戏法,一阵水光后,便现了原形。 露出那副全身通红、头顶金的本来皮肉。 “完了完了要死要死,怎么露本相了?爹、娘,孩儿不孝……你们要自个儿讨食吃了。” 金鳞鲿双目无神,被鱼绳晃晃悠悠的吊着,鱼嘴一张一合,浑身绝望的模样。 “这就是金鳞鲿?果然奇特。” 划船上岸。 马秀才细嚼慢咽,才吃完一个锅贴包子,此刻也忍不住凑拢进来,好奇的打量这只金鳞鲿。 然后他看向陈顺安手中珠子。 “这莫非便是鸡头珠?” “哦?还有这等古怪名字?” 马秀才见多识广,记起了之前看过的一本神怪传记古籍,道, “其实也是鱼丹的一种,只有黑鱼、青鱼等鱼种,日久天长之下才会孕育而生,不可服用,有胀肚闭肠之苦,想来是这金鳞鲿贪吃,差点误了性命。” 金鳞鲿愤愤不平的声音传至陈顺安脑海, “胡说,骗鱼!我吃了明明都不饿了,是好珠珠!不是坏珠珠!!” 陈顺安嘴角隐隐抽搐,当做没听到。 马秀才继续说道, “此珠若置于水汽潮湿之地,会缓慢凝聚空中的水汽,所得甘水,有益精补气之效; 而若是附近存在剧毒之物,此珠凝聚水珠时,不仅只得恶水,珠子本身也会渐次染成红色,很像充血的鸡冠子,故以此得名。” 聚拢水汽,甘恶两水,辨别剧毒?! 陈顺安眼前一亮,倒是没成想还有这等意外收获。 那甘水陈顺安和马秀才都尝了尝。 马秀才倒是如饮参茶,皱巴巴的老脸舒展开颜,熬夜翻译国书的疲惫都驱散许多。 但对陈顺安来说,甘水却是效果寥寥了,还不如自己搬运气血! 此行有马秀才相助,不仅得到啯噜会的牌把,还上鱼得珠,哪怕以陈顺安的老脸都微微泛红,有些激动。 他将浑身银两都掏了出来,准备当做马秀才此行报酬。 谁知马秀才见状,摇头如拨浪鼓,断然拒绝道, “顺安兄何需如此?马某今日托顺安兄之福,来观荷池,赏宝鱼,曲水流觞醉荫,值得马某回去好好润色写一篇游记了! 再说了……” 马秀才摇了摇手中锅贴包子、酸梅汤,笑道, “我已得报酬。” 马秀才只吃两只包子,酸梅汤更是一口未饮。 此刻他将两者打包好,催促道, “还请顺安兄再夹着我,速速回县。此等美食,马某岂能独用,我那凶婆娘还饿着肚子呢……” …… 骡车太慢。 陈顺安这五十岁的老头只能背着六十多岁的马秀才,一路翻山越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回到武清县。 为免引人注意,提前在县门外放下马秀才。 两人这才上了骡车,陈顺安先去马秀才家,借阅那本《三命通会》。 临别前,又暗渡气血。 确定马秀才并无隐疾,只是有些常年躬身执笔的筋骨劳损后,这才放心离去。 已经默默将马秀才当做他日善信,陈顺安可稀罕这个老宝贝了。 越是接触马秀才,陈顺安越觉此人有大才。 甚至是长白圣朝最后的气节所在! 若是马秀才入仕当官,成为大儒,执掌中堂,说不定还真能力挽狂澜……额,也不可能。 马秀才骨头太硬了,跪不下身板。 陈顺安摇了摇头,顺路去米市大街,买了只精美的仿柳编鱼篓瓶,乃装鱼所用。 毕竟是拿来赠人的,包装也得上档次才行。 陈顺安准备趁热打铁,今日就去章府,把金鳞鲿当做寿礼送给老太太。 王灵官诞乃六月二十四日,为了拘忌避嫌,冲撞神灵,章府历年都会提前一日庆寿。 陈顺安今日去,也算符合情理。 反正已耽搁甚久,陈顺安干脆托人请了一天假。 回到炒豆胡同,婉娘已去二荤铺帮工。 ‘叽叽叽叽……’ 许是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本还老老实实待在缸瓦蛐蛐罐里的金头霸王,立即急促嘶鸣起来,好似嗷嗷待哺的婴孩。 这金头霸王极有灵性,认了陈顺安当主人后(有奶便是娘),陈顺安习武歇息、家里没人时,绝不乱叫。 只在陈顺安回家,或者肚饿时才会略作聒噪。 陈顺安赶紧换水换粮,取了烂米饭粒,又用少量水分浸润罐体,保持湿僻环境。 ‘叽叽……’ 金头霸王发出细微颤音,似乎极为满意陈顺安的殷勤。 它对陈顺安的逗弄视若无睹,吃饱喝足后又趴着睡觉。 “得,真当自个儿是大爷了。” 陈顺安将其重新推入桌下。 这才将金鳞鲿解下鱼绳,暂放厨房外的水缸里。 “咦?我怎么到这里来了?好干净的新家……银书生欠我的伙食还了吗?” 金鳞鲿似乎忘记了刚才被诱骗上笼的经历,又懵懵懂懂无所依的游着。 这金鳞鲿还是属七秒钟记忆的? 陈顺安失笑,又喂了些桑葚当做鱼粮。 “咦,居然有免费的伙食,这人又给我家,又给我吃的,难道他是上神?” 意识传来。 【愿念+2】 “这……” 陈顺安目露讶然之色。 这还是陈顺安第一头遇到能提供愿念的灵鱼。 理论上讲,凡有情众生,湿卵胎化之辈,皆可当做信徒,虔诚侍神。 但,前提是具备一定的灵性。 只会一个劲儿叫陈顺安‘爷爷爷爷’的,显然不行。 否则陈顺安直接包艘大船,入江洒饵,甚至把普通灵鱼抓了放、放了抓,反复刷取愿念,他一日就能登神了。 “这只金鳞鲿,似乎还有爹娘兄妹一大家子鱼,若是一锅端了……” 陈顺安默默思索着什么,快速换了身得体大褂,将金鳞鲿放入编鱼篓瓶中,又采买一些果脯茶叶等常见薄礼,便大步朝章府而去。 今天,该办件大事去。 (本章完) 第69章 灵官截会 第69章 灵官截会 炎炎日正午,灼灼火俱燃。 燕子坞,荒山破庙。 郑东家脸色铁青,忍着腐烂恶臭味,看着脚下这具已不成模样,被豺狼虎豹啃噬得只剩一身如玉白骨的尸体。 “废物,废物!!” 郑东家眼底布满血丝,狠狠踹中面前几人的腹部,又近乎发泄般,取了鞭子,挥动出残影,抽得几人鲜血四溅,哀声连连。 几人哪怕都有二流修为,也不敢有丝毫反抗,任郑东家责罚。 片刻后,郑东家面无表情的丢下鞭子,用丝巾擦了擦手。 “怎么死的,死了多久?” 一人颤抖着声音道, “并无骨裂中毒之象,应当是受了外伤,而且现场没有反抗、搏杀的痕迹,可能是被一击致命。应该是月初死的……” 郑东家平淡说道, “也就是说,杨露死了大半个月,你们才找到……那你们搜山,搜的什么山?” “东家恕罪!!” 几人不敢解释,神色惶恐,纷纷跪拜在地。 庙外一群帮众,也是眼观鼻尖,默不作声。 “看来赵光熙有事瞒着我……杨露是死在其他人手中。” 郑东家本还抱着微弱的希望,是杨露带走了青罡洋火,又被赵光熙等人生擒关押。 人和东西都落在水窝子手中。 那就有得谈。 可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杨露死了,说明有第三股势力参与,甚至夺走了青罡洋火。 而且能做到将杨露一击毙命的,定然是一流高手无疑,绝非什么闲云野鹤,大概率来头不小。 麻烦了。 郑东家额头青筋一阵一阵的跳动,情绪越发不稳,宛若择人而噬的猛兽。 “把尸体带回去!” 郑东家厉声说罢,转身出庙,上了遮阳软轿,立即有娇滴滴的丫鬟递来冰镇龙眼、扇风按脚。 片刻后,回到府中。 有管家在郑东家耳边轻语。 郑东家目露愕然之色,转过影壁,看着客堂之上,那道东张西望,翘着腿喝茶的富态身影。 旁边,还立着一袭赤色长裙的佳人,正在欣赏屋中挂画。 “赵光熙,柳如月?” 郑东家眉头一皱,走入客堂。 赵光熙见到郑东家,笑呵呵站起,道, “这日头郑兄不在家中避暑,还不辞辛苦外出,真是兢兢业业令赵某汗颜……” “哼!你来作甚?” 郑东家没给赵光熙好脸色。 倒是对柳如月颔首示意,略显客套。 毕竟柳如月的爹在县府办事,不算一般的泥腿子。 “郑兄贵人多忘事了……不是你请我来的吗?东西,可在我这呢。” 赵光熙说着,一位随行的家丁,掀开堂中黑布,露出一口箱子来。 随着‘扑通’一声,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芙蓉膏火。 赵光熙又缓缓坐回原座,慢条斯理的喝茶,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见此,郑东家眼底掠过一丝精光。 赵光熙、柳如月两人似乎不知道杨露的事? 还是说,在装模作样?! 毕竟在郑东家眼中,泄露碓房走私芙蓉膏火的消息只是小事。 青罡洋火丢失,才是大事! “呵呵,赵光熙,还说烧仓的不是你们水窝子?” 郑东家看也未看地上芙蓉膏火,坐入主位。 赵光熙摇头道:“呀!郑兄误会我了。这东西是某天一早,莫名其妙就出现在我家门口,还留有纸条说是你们万隆碓房的。 我试了下,这玩意儿可不吉利,更未在我圣朝出现过,似乎是外面来的……” 这是在以偷渡,避开海关稽查的名义,威胁郑东家。 柳如月突然插嘴道, “近日税收吃紧,县内出了几桩田产纠纷,家父为县太爷的钱袋子十分操劳忧心,时常跟我抱怨这些商铺店家,市税难收,总爱平账、搞阴阳账簿……” 这是在威胁逃税漏税。 水窝子这些坏种,牲口!! 郑东家在心底大骂,阴沉着脸,问道, “那你们想作甚?” “简单,我们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贩膏火所牟利益,我们要五成!” “不可能!” 郑东家气急而笑。 如果今日摆在面前的东西,是青罡洋火,他还愿意妥协。 但区区几箱子芙蓉膏火,他郑仕成,岂容被他人拿捏?! 也就是这时。 虚空凝线,有无形涟漪扩散开来。 一道女子声音突兀在郑仕成耳边响起。 “答应他们。” 郑仕成心底一紧,神色不变。 “青罡洋火还在武清县。只是……” 女子声音中,有几许疑惑, “最初我还能大致感应,是在县西的方向。可前几日的晚上,感应却被彻底掐灭。能做到这点,且不给我越山道院的面子上,不多……可能就是水窝子里的某人。” “借王灵官诞,摆下截会,撂搭比斗,我要摸一摸武清县水窝子的底细!” 女子声音中的意思,似乎无需借助文字,而是直接在郑仕成脑海中成型。 所以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郑仕成看向赵光熙两人,咬牙切齿。 “最多两成。” “不行,四成半!”赵光熙摇了摇头。 “两成半!” “四成” “三成!” “三成半!” “不行,最多三成!这样,还有半成当做彩头!我们办一场灵官截会,撂搭设台,既献香火,又比斗决胜负!” 郑仕成快速说道, “若你们赢了,利让给你,我碓房也退避三舍,并买你们的吃水;我赢了,水窝子退避三舍!日后舂米作坊之事,不得再从中为难!” “这……成交!” 赵光熙略作思索,果断接受。 柳如月嘴角含笑,似乎对这个结果也十分满意。 毕竟人都是折中的。 最初的五成,本就是狮子大开口。 片刻后。 等赵光熙、柳如月两人起身,走出堂屋。 郑仕成才大发雷霆,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将屋子里的瓶、挂画、桌椅板凳砸碎一地。 更是拖来几个披甲奴,疯狂挥鞭,发泄心底怒火。 直到赵光熙、柳如月彻底离府,不见踪影。 郑仕成脸上的怒火荡然无存。 他面容平静,整理衣襟,净手净脸后,慢步走进府邸后院,一处隐没于假山深处的石洞前。 他神情恭敬,拱手道, “圣姑,我已按你吩咐……” 片刻后,一道女子声音幽幽传出, “欲知三元万法宗,先观地载与神功。地载仙缘,神功武学…… 青罡洋火本就是乾宁国之物,若真有我圣朝中人,借此开脉,由武入道,不受萨满天纲笼罩,出现一尊法外修士,不知多少人会寝食难安了。 东西,必须找回来!” 郑仕成伫立原地,神色茫然。 为何圣姑说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分明都是些寻常词语,但一钻入耳朵,便失去了真意,沦为模糊不清的呢喃之声。 “呵……倒是忘了你只是凡人,夏虫不可语冰,你且退下吧。” 女子冷漠说罢,便再无声音传出。 这下郑仕成听懂了。 他面露谦卑之色,转身离去,毫无自诩白山人的傲慢。 无他,只因石洞中这位圣姑不仅乃越山道院的客聘助教,更是一名根正苗红,货真价实的白山人。 能被真正的白山人使唤,郑仕成只觉与有荣焉,连身体里流淌着的另一半白山血,似乎都压过了低贱的舜人血。 他也就成真正的白山人了。 (本章完) 第70章 上架感言 第70章 上架感言 明日中午十二点上架,首日万字更新 后续每日至少6k,努力爆更(时速一千,保证质量,无法狂飙…… 粉嫩新人新书,能取得如今成绩,十分感激编辑大大、各位读者大大,只能兢兢业业,刻苦码字,用更多、质量更好的文字,狠狠满足各位读者大大口牙!! ———————————— 说说书吧。 这本书开书并不顺利。 实不相瞒,我写了五六个开篇,风格各异、基调不同,正常八股文节奏的、颠佬世界观的。 陈顺安不信神,是我写的第一个版本。 在经过三堂会审,各位作者朋友的辛辣点评,连番修文,道心屡次崩坏,惨遭羞辱蹂躏后。 已是一月过去。 得,不改了。 还是第一个版本,陈顺安那个老头,就是你了! 谁让我对你最感兴趣,最有表达欲! 我最爱你口牙老头!!! 只希望能把这个小老头的故事讲得精彩,讲给诸君听。 所以! 求订阅!! 求月票!!! 我会燃尽自己!!!! 小小作者,又加一更,敬上。 ———————————— 以下是营业环节 《祥子修仙记》,作者:边界2004 (我叫祥子,拉车的祥子!!代入感拉满的升级爽文,人设饱满,配角在线!我能与之同在三江,实在荣幸……) 《你不努力我怎么当上海贼王》,作者:江湖不简单 (我是海贼粉,这本写的真好看,已经精品了,百万多字一口气宰杀得更爽)抄的评价 《红楼:捡到一只林黛玉》,作者:喜欢喝豆浆 (红楼精品文,lv5作者,文笔、剧情没话说,尤其是日常与林黛玉和金钗之间的互动,看得人抓耳挠腮)抄的评价 萌新作者,人脉有限,与之py的就这些,酱~ 求订阅,求月票! 去码字惹! 我要,又双叒叕加一更! (本章完) 第71章 六景轮转真功图(求订阅!) 第71章 六景轮转真功图(求订阅!) 赵光熙、柳如月两人走出郑府。 一个身穿绿衣的丫鬟,赶紧走了过来,给柳如月打伞遮阳。 府里郑仕成那歇斯底里的怒吼声,隐隐震动门环。 绿衣丫鬟骨碌碌的眼睛看了赵光熙一眼,请安之后,掩嘴笑道, “赵东家又得罪郑仕成了?他可是有名的心狠手辣,很会装的……” 柳如月狠狠瞪了绿衣丫鬟一眼。 “绿蕉!休得无礼!” 绿蕉吐了吐舌头,耷拉着小脑袋,紧紧跟在柳如月背后。 两辆马车在不远处等候。 柳如月拂过额头碎发,突然开口道, “郑仕成突然要办灵官截会,争利为假,恐怕另有他图。” 赵光熙点头道:“自然。不过无妨,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半成利足够我们跟他过两招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赵光熙自然知道郑仕成打着其他主意,但他预想中,最差也不过是输人输阵,丢掉这半成利,又无具体的损失。 柳如月点点头,道:“上面的人怎么说?” 赵光熙道:“上面似乎早就知道芙蓉膏火之事,但他们只说了一句话……” “哦,什么话?” “大权相让,小利可争。” 柳如月眸光骤定,目露深思之色。 上面居然不欲插手、争夺芙蓉膏火的商路、贩卖之事,反而将这么庞大的利益,拱手让人。 只是准许下面的人,争夺蝇头小利。 这,可不像水窝子的行事作风。 除非,上面知道些什么或者妥协了什么。 柳如月转而面露凝重之色。 “那郑仕成既然敢截会,恐怕把握不小,即便我两管片联手,胜负也难料。” 虽然前些日子,赵光熙借机发难,将万隆碓房夷为平地。 但万隆碓房精锐犹存,只能算落了面皮,受了些皮外伤。 光是明面上,万隆碓房便足足有五位一流高手。 反观赵光熙麾下,自路靖出走,元气大伤,仅余两位一流高手。 即便加上柳如月这边的人,也恰好持平罢了。 至于下面的二流好手、三流武者,虽然整体上稍胜一筹,但也并无绝对碾压的实力。 “无妨!” 赵光熙目露果断之色,沉声道, “我下面那些人,个个都老奸巨猾,藏着掖着,指不定有几条大鱼藏在石头缝里! 我准备开仓放粮,千金市骨,直接预支他们三月例钱,再拿出金银、上品宝兵、上乘功法、乃至五轮八宝水当做奖赏…… 我就不信这些混球不卖力!” 柳如月目露惊讶之色,道, “你哪来这么多钱?” 老辘轳头那里的流债还未平干净,九位东家现在都两个口袋一般重,都是从指缝里挤出几枚铜板艰难苦熬着。 你赵光熙还有余力,寅吃卯粮? 只是不知为何,最近赵光熙似乎跟老辘轳头走得颇为紧密…… 赵光熙语气决绝:“没钱就去借!去贷!典当行、钱庄、小押儿,我赵某在武清县还有几分面子,这些钱都借不出来?!” “这次的截会,只能胜不能输!!!” …… 直到上了马车。 柳如月还为赵光熙那股宛若上了宝局,赌红了眼,不成功便成仁的狠辣感到心惊。 赵光熙此番行径,在柳如月看来,自然是为了囊取钱财,买辘轳头的缺。 “小姐,那赵光熙也不是个善茬,咱们争不过他的。不如你还是跟我回府,听老爷的话,找个丰朗神俊年少多金的公子嫁了吧!” 绿蕉娇小玲珑的身躯就朝柳如月身上一扑,半是委屈,半是撒娇。 “顺便把我也收成通房丫鬟,总比在井棚上风吹日晒强,我都黑了……” 柳如月白了绿蕉一眼,拍了拍绿蕉不老实的手,将她推开。 “又拿老爷子的好处了?” 绿蕉吐了吐舌头,转而从怀里取出一方手帕,摊开后是各种朱钗、珍珠、玉石,宝光十色。 绿蕉将所有东西都交给柳月如,这才嘻嘻笑道, “我可是虚与委蛇,假装叛徒,给小姐你挣私房钱呢……话我也说了,该劝的也劝了,也算对得住老爷了。” “你呀……” 柳如月摇了摇头,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收下东西。 “他赵光熙拖家带口,尚有此等决心,我柳某虽一介女流,岂能弱于旁人?” “武清县辘轳头,未尝不能姓柳,乃女流!” …… “老爷,陈姑爷在外求见,说是为老夫人贺寿来的。” 章家庄,水榭假山中的一座古雅亭台中。 一名门子低眉信手,快步走到亭台中,在章老爷耳边轻声说着。 而在此间,除了章老爷外还有两人。 一人须发白,身穿黑缎子马褂,一脸的和气,坐在石桌对面慢悠悠喝茶。 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居然羽毛也似,轻飘飘的行走于池塘之上,脚尖轻点水面,只留下一圈圈扩散涟漪,却连鞋尖都未打湿。 少女香腮红润有婴儿肥,一双杏眼沉浸专注,对外界的对话毫不在意,似乎是个武痴。 陈顺安? 章老爷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眉头紧皱,心底泛起几分烦躁和憎恶。 哪怕已经过去多年,章老爷还是无法释怀自家女儿被拐跑的事。 “把他给我……” ‘赶出去’三字还在嘴边,章老爷将其吞了下去,目露沉思之色。 夫人大寿,庄上多有贵客。 若是此时跟陈顺安起了争执,甚至陈顺安不管不顾,大吵大闹冲撞了一干贵客。 那可是家丑,丢的章家的脸面! 许是隐约察觉到章老爷话语中的怒意,对面那老人放下茶杯,轻轻笑着, “章兄若是有事,不妨去忙,我在此等你……” “不用不用。些许小事,不值得张师兄过问。” 章老爷身居高位多年,此时却对面前这位手脚慢吞吞,连喝茶都是吹了又吹的老人极为恭敬。 甚至亲自起身,为其续茶。 只因这老人,乃通州张家之人! 功夫极高,辈分也高,章老爷查了族谱,本该叫他一声三叔的。 奈何名义上,章家已被逐出本家,章老爷自然无法以此称呼,只能喊一声‘张师兄’! 章老爷转过头,小声对门子说道, “把陈顺安引至静园,张罗一桌酒菜,赏些喜钱,就赶紧让他走!庄上人多眼杂,别给我捅出篓子!” “是老爷!” 门子匆匆离去。 马褂老人脸上笑容不变,伸手抓起滚烫的茶杯,一饮而尽。 如岩浆般的气血直接压过水温,牙齿如闸刀将茶叶都嚼烂了吞服下去。 “章师弟这珠兰清茶有点意思,怕是用五十年份的金粟兰窨制而成,更是加了毛峰、烘青、大方等上等绿茶当做茶坯……好手笔,茶比金贵啊。” 老人双眼微眯,品茶如老饕。 “张师兄若是喜欢,走时不妨拿些走,今年出窨了七八斤,都赠与张师兄。” “那就谢谢了。”老人没有拒绝。 “只是,不知道张师兄能否再通融通融,降低些要求?” 章老爷转而又试探性的问道。 老人脸上笑容渐渐收敛,面无表情,淡淡道, “章师弟啊,我也只是个跑腿传信的,不得不按规矩办事……各个道院的年关大岁,乃我辈武者少有的由武入道,开脉修仙的机会,老祖宗也重视得紧。 但资源有限,与其大海捞针,不如集中力量培养一小撮人。 你还是想想如何通过考课吧,否则等时间一到,我张家只有收回你府上《肉飞仙》的真功图、还有票号、钱庄的经营权了。” 章老爷一听,心底一沉,红润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一屁股坐回原位。 章家虽名义上被逐出张氏门墙,但祖上都是在一个祠堂祭祀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岂会彻底断了联系? 《肉飞仙》本就是张氏家传武学之一,就连章府现在经营的票号、钱庄,都跟通州张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毕竟朝廷不会坐视张氏这样的士族一味壮大,所以只能分家。 而考课便是章老爷心心念念,能重归张氏的途径。 数年一次,依其不同表现,予以升降赏罚。 而今年极为严苛,凡是考课失败者,更是要交还真功图跟一切有关张氏的商号。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而今年的考课内容有三,满足一条即算合格—— 具备特殊禀赋、根骨的少年郎,年龄在十二岁以下; 家中有主修《肉飞仙》,不满十八岁的一流武者; 在观摩真功图时,修得满堂彩,请功上身,练六景轮转真功图,不限年龄。 而这三条内容,一个比一个难! 尤其是第三条,莫说章府了,就是通州张氏能做到这点的,也寥寥无几。 《肉飞仙》的真功图共计六幅,分别是—— 性窍金光真功图,乃性光下照丹田,久之眼有金光,对应着眼贼; 大药龙虎真功图,乃精中真气足,在耳畔隐有龙吟虎啸之声,对应着耳贼; 后天一气真功图,乃胎息妙凝一气流行,血水通流,顷刻百周,对应着鼻贼; 宝津抱液真功图……对应着舌贼; 亿万火炽真功图……对应着身贼。 心猿意马真功图……对应着意贼。 六幅真功图不分优劣、也无先后之分,将其中一幅图悟得入门,便可踏足一流境界。 而所谓的修得满堂彩,练六景轮转真功图,便是同时观摩六副真功图,多管齐下,掌驭六景,使其轮转。 虽难度极大,修行艰难。 但一旦六景现前,眼有金光,右耳龙吟,左耳虎啸,一气亨通,身涌鼻搐,灵台透彻。 有玄妙产生,乃人间武圣之资也! 章老爷面露苦涩之意,下意识拉拢衣袖,遮挡手臂上的老人褐斑。 莫说武圣之资了,便是不满十八岁的一流武者,寻遍章府及各个外戚、旁支也难找。 章家如今青黄不接,子嗣后代一个比一个不成器。 他都八十有余,还不得不主持大局,连任家主之位。 “章家最终居然是要中落在我的手中么?” 章老爷心底极为沉重,泛出几许悲凉。 “其实还有第四条要求,满足了也算你章府课考过关。” 忽然,轻灵如清水沥泉般的声音传来。 便见那本在池塘中踩水练功的女子,忽然回过神,歪着脑袋抿嘴笑了句, “同辈之中,有人打败我。” “这……” 本心生颓然的章老爷闻言,猛地瞪大了眼睛,立即坐直身子。 同辈,乃左右十二岁,一轮之差都算同辈。 这女子不过十七八岁,理论上说,不超过三十岁的都算! 章老爷虽然猜测,此女乃通州张家的某位极为重要的天骄,说不定已是一流境界。 但从章府找出三十岁以下,具备一流实力的年轻人,还是能做到的。 还不少! 章老爷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喝茶老人。 老人含笑,轻合茶碗,轻轻颔首,表示默许。 “去,召集年轻一辈,三十岁以下的,到学斋那里去!” “就有请这位姑娘指点一二了。” 章老爷见状,快速吩咐下人。 他虽然注意到老人眼底的淡定、少女脸上那自信的跃跃欲试。 第四条要求,恐怕不比前三者容易。 但章老爷现在就如溺水者,哪怕是最后一根稻草,也得牢牢抓住! 章家,不能断在我的手中! …… “陈姑爷,你跟我来。” “多谢。” 陈顺安熟练的递出一两银子,但门子摇摇头,并未收下。 门子从侧门将陈顺安引入后,只埋头带路。 陈顺安收回银两,将在赁马铺子挑选的枣红大马,系在庄外木桩上,怀抱编鱼篓瓶,这才快步跟上。 篓瓶摇晃,水波荡漾。 金鳞鲿无精打采。 “好热好热,要热成鱼汤了。上神要把我送人?呜呜呜……惨惨惨!” 对金鳞鲿的抱怨充耳不闻。 陈顺安留意着四周景物。 这章府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是庄! 后靠山,前有河,两岸边都是垂杨大树,树阴中一遭黑墙。 庄内七八座门楼、楼房数十座、还有哨塔、水榭池塘,甚至还有铁匠铺! 训有乡勇,聘请庄客,还有武举人在此任教,负责甲保操练、幼童揉筋之事。 生活于此的章家族人,都有数百人之多! 明日便是老夫人大寿,庄外桥边早已停着一辆辆华贵的马车、轿子,甚至夹杂着几辆官轿。 陈顺安甚至能看到一些往日里,需要让他躲在街边,背身让路的人物。 热闹得紧。 只是随着门子带路,陈顺安是越走越偏僻,转过几个影壁回廊,已经几乎听不到主院的嘈杂声。 陈顺安隐隐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一点一滴沉了下去,面无表情。 静园有楼,楼门开着,两人进入屋中。 “陈姑爷,已给你备上酒席,然庄中客房已满,日头不早,姑爷你吃完饭还是早些回县吧。” 门子不敢添盐加醋,只能小声将章老爷吩咐的话,一五一十小声道来。 (本章完) 第72章 拜碑请功 第72章 拜碑请功 “陈某晓得了。” 陈顺安自然不会为难这门子,微微拱手后,指着手中编鱼篓瓶道, “不知可否让我见见泰水大人,此物乃我为她老人家备的寿礼。” “这……” 门子面露为难之色。 陈顺安眉头渐渐锁起。 金鳞鲿吐着泡泡。 也就是此时,一道爽朗大笑声从屋外传出。 “哈哈哈……可是顺安贤弟来了?” 声若洪钟,回荡在静园中,却并未外泄,就连相邻院子的丫鬟都丝毫不觉,彰显来者一门过人的控声之法。 陈顺安神色微动,便见得一位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头发根部微微发白的男子,转过走廊,迈入屋中。 “徐鸿大哥?!”陈顺安面露喜色。 徐鸿此人,乃章家庄重金聘请的武举人,擅骑射、步射之法,负责给章家庄的年轻一辈、幼童少年启蒙授武。 只是仕途出了岔子,似乎得罪了某个大人物,再加之会试不中,便干脆来此任职。 陈顺安当年初学《肉飞仙》,便是得此人教授。 就连飞刀、金钱镖这样的暗器远射之术,都有徐鸿帮助、影响。 徐鸿走进屋里,目光如电,隐见虚室一白,目光如实质般压来。 门子直接承受不住,当即瘫软过去。 陈顺安心中一动,外显几分气机,虽面有不适之感,却进退如常,泰然安定,甚至还有余力朝徐鸿拱手,似乎并非受到太多威压影响。 “咦?” 见此,徐鸿惊讶一声,散了威压。 徐鸿笑道:“顺安老弟,多年不见,你可改变不小,真让我刮目相看呐!” 贤弟变为老弟,少了一分客套,多了一丝亲切。 徐鸿自觉莫说是二流初期了,便是二流中后期的武者,想在自己的威压下表现如此,都罕有做到。 不仅有关实力,还跟意念有关。 顺安老弟,还真如传闻般开窍了? 如今的陈顺安,跟多年前章氏出殡时的模样,差距太大! 彼时的陈顺安,被风霜染白鬓角,肩膀微弯,随时都是一副谨小慎微的圆滑姿态。 而多年过去,分明年岁渐涨,已有五十。 但如今的陈顺安精神矍铄,背脊笔直,双目有神,分明是练功练出火候的特征。 见此,徐鸿心底一动。 顺安老弟恐怕藏拙了,真实实力远不像表面上的‘二流初期’那么简单。 而这也是陈顺安故意而为。 让别人察觉他藏拙了。 毕竟是登门请功,观真功图来的,一味委曲求全肯定不行。 而且章府乃高门大户,见惯了所谓的天才俊彦,岂会随随便便被旁人的天资震撼? 当不缓不急,稳步暴露自己的实力和资质,以换取更大的地位和利益。 此刻, 见徐鸿散去眼底精光,陈顺安稍舒一口气,赶紧搀起腿都软了的门子。 门子脸色有些铁青,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 平白无故遭了这无妄之灾,哪怕泥人都有几分火气。 他恢复几分精神后,绷着脸,只是朝两人微微躬身,便头也不回快速离去。 “多年不见徐鸿大哥,风采依旧啊……” 陈顺安无奈说道,意有所指。 徐鸿毫不讲究,见满桌子酒菜,一只脚踩在凳子上,运筷如飞,吃了几口,喝了一壶,这才笑道, “那门子是章老爷的心腹,我不如此,他不会走的……” 陈顺安眉头一挑,这才知晓徐鸿的意图。 “徐鸿大哥,不知可否带我去见见老太太?” 徐鸿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想作甚,怕是不行了。老夫人大寿,她那里早就挤满了一群缙绅耆老、七大姑八大姨的。” “不过……” 不待陈顺安失望,徐鸿似笑非笑道, “老夫人早就吩咐了,若是你愿意登门给她庆寿,她便让我偷偷将《肉飞仙》真功图传授于你。” “所以,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请功上身!” …… 一方学斋,名为饮冰。 背靠石林,占地数亩,有精舍三间,练武场一坝。 斋前有两棵树。 左边是枣树,右边也是枣树。 而此时,陈顺安立于月洞门外,看着学斋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学童,嘴角抽搐。 跟预想中的,《肉飞仙》真功图被严加看管,列入隐地不同。 真功图反而被章家大咧咧的放在学斋后的石林中。 但凡是章家子弟,随时随地都可去观摩、请功! 彰显士家之气度。 也就是说,陈顺安要偷偷‘蹭课旁听’,在这群青沟子武童眼皮子底下请功。 这些武童小的只有七八岁,大的有二十出头,估摸着有三四十人。 尤其是这两日老夫人大寿,庄里事多繁复,一些章家人为免麻烦,便干脆将自家孩子‘托育’于此。 所以不时还有章家旁支、外戚的年轻武者,来此暂住、观摩真功。 徐鸿既当教头,也当大家长。 好在将真功图偷传陈顺安之事,不宜大肆宣扬。 徐鸿走入学斋,将一众在练武场中练武的武童,都喊入精舍中。 关了窗户,发下一摞摞迭起来有手指厚度的武略试卷。 也把在石林中观摩真功、习武搬气的年轻武者,叫到一旁。 给陈顺安制造了请功的机会。 “跟我来吧,时间有限,我们得抓紧。” 徐鸿朝左右打量下,拉着陈顺安从精舍旁的绿荫小道,绕到石林中。 陈顺安隐约听到一道道稚嫩的唉声叹气,从精舍传出。 陈顺安神情古怪,脑海中忽然划过‘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这荒谬之语。 石林之中,有奇峰危石,千姿百态。 或狮或虎卧山崖,似戟似矛入碧空。 两人没有多看,径直走进最深处。 只见有六面人高的石碑,默默矗立于一片坦地之上。 每面石碑上,都各有不同的碑文、图案。 地上还有一面光滑的岗岩,遍布或深或浅的指痕,共计四十余道,名之为‘飞仙碑’。 想来是历代观摩真功图,有所领悟的武者,留下的劲指,蕴有他们的领悟。 陈顺安目光扫过六面石碑。 只觉全是莫名其妙的鬼画符,歪歪扭扭,不成体系,看久了还会生出恶心眩晕之感。 远远地,还有拳脚相加、搬运气血的哼哈声传来。 那些年轻武者离此处较远,且有徐鸿吩咐,暂时不会往这边来。 “去请功吧,每次观碑需烧香一炷。随便挑哪面都行,能领悟多少是多少……或许,这是你唯一观摩真功图的机会了。” 徐鸿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冷凝,朝陈顺安递出一把线香。 同时他身形一晃,就消失在原地。 “好快的轻功……不,不对,不是轻功,而是劲力!劲大力沉,单纯的爆发力!” 陈顺安目露惊叹之色。 徐鸿可是武举人,积年的一流武者,实力雄浑,放眼整个武清县能压过他一头的,寥寥无几。 几息后,徐鸿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个小包裹。 陈顺安诧异道:“这是……” 徐鸿将包裹递过,道, “老夫人吩咐的,她久居庄中,吃斋念佛不愿出门。没机会当面庆祝你突破二流,被你们东家看重之事…… 这是她给你备的一些习武资粮,甚至包括一流境界的养神大药、乱神散方。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用得上吧……” 陈顺安闻言,目光触动,心中某处陡然变得柔软起来。 不得不说,老太太对陈顺安极好,几乎当半个儿子对待。 陈顺安对其,亏欠颇多。 “当然,资粮不算太多,也就够你一段时间耗用。毕竟老夫人膝下子孙颇多,她也不再管理庄上营事,都是用自己积攒多年的棺材本贴补……嗯?好像有人来了,我给你拖住!” 徐鸿正解释着,却猛地回首,目光有神,似乎穿过茂密林荫和精舍墙壁,直接看到学斋之外。 他五指一递一抓,包裹塞来,又将陈顺安手里的编鱼篓瓶扣住,眼睛一眨就消失原地。 “寿礼我帮你转交……抓紧时间!不要贪多,只要记住一副,足够你他日踏足一流境界了!” 声音回响,偌大的石林刹那归入安寂。 空山无人,唯有从精舍传来的试卷翻阅声,却更显几分清幽。 “时间有限……” 陈顺安深吐一口气,其实对于自己能否观摩真功图,又能领悟几副压根没底。 “尽人事听天命了!” 陈顺安取了一支线香,稍稍挑选,快速走到对应‘身贼’的亿万火炽真功图前。 敬香,拜碑! …… 章庄,佛堂。 炎炎夏日,绿杨阴里,鱼鳞般的阳光从树梢缝隙中投洒至佛堂内外。 往日安详偏寂的佛堂,今日略显嘈杂。 不少人进进出出,大多衣着华丽,穿金戴银,争先去给章老太太请安打千。 章老夫人年纪要比章老爷小上许多,今年也有八十岁。 银丝如雪,肌肤虽有皱纹,却透着玉般光泽,丝毫不显老人暮气,反而充满着一种雍容华贵,世家主母的慈祥。 “你这孩儿,怎么送这么贵重的礼,有心有心。” “呀!你这小滑头,转眼一见都这么高了……” “又送礼!下次再送就别来了!” 章老夫人端坐堂中太师椅上,迎来送往,口齿伶俐,对每位客人的来历、名姓都烂熟于心。 忽然,章老夫人看到徐鸿那熟悉的身影,跟着几人一起走入佛堂。 徐鸿跟几人边走边说,眼底略有些无奈。 想来是被这几人强行拉过来,一起来找章老夫人的。 章老夫人神色微动,跟这几人客套几句后,就以略感疲惫,回屋浅寐为由,转入佛堂里屋。 只见里屋中,遍布大大小小各种供案、神龛。 什么福禄寿三星、八仙钟馗、观世音菩萨、普贤菩萨、火神爷、天后、韦陀、王灵官…… 但凡市面上能找到、买到的神像,屋里都有,挤得是密密麻麻,连房梁、藻井上都有。 主打一个信仰广泛,雨露均沾。 徐鸿走进堂屋,收了混不痞的气质,恭敬道, “老夫人,陈姑爷已去了石林请功。” 章老夫人点头道:“那便好。难为这孩子了,心中定然清楚老太爷不待见他,却还是专程来此。有心有心。” “对了,顺安这孩子,真突破二流境界了?我听说他们井上,最近闹出不少事。” 徐鸿道:“我亲眼目睹,千真万确。陈姑爷有大器晚成之相。” 徐鸿小小撒了个谎。 毕竟章老夫人不识武道,不知年纪、根骨对武学的重要性。 哪怕陈顺安因祸得福,开窍突破,但也远远谈不上‘大器晚成’。 “那就好,那就好。顺安这孩子过得苦啊,打小没爹没娘……” 章老夫人叹息几句,注意到徐鸿手中编鱼篓瓶扣。 徐鸿赶紧将其放在高几上,道, “这是陈姑爷的寿礼,好像是一只……咦?金鳞鲿!” 徐鸿惊讶的声音传出。 来时匆忙,更要拖住几位不速之客,他还来不及打量这尾鱼。 没成想,居然是极为罕见的金鳞鲿! 陈顺安这次的手笔,颇为阔绰啊。 章老夫人上前几步,看到里面那条肥肥胖胖,头顶金的金鳞鲿,顿时也满脸笑意, “好一只富贵的金鱼,还是龙种!” 金鳞鲿瞪着那对朝天鱼眼泡,愣愣看着这两张陌生的人脸,当即沉入瓶底装死,自我催眠道,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对于金鳞鲿的意识,两人自然不知。 章老夫人心头极为高兴。 她收了不少寿礼,甚至不乏价值千金,比这金鳞鲿还稀罕的。 但章老夫人却还是独独钟爱这条小金鱼。 不仅仅是因为它是陈顺安送的,还因为她那英年早逝的女儿,打小就爱养鱼。 亭子那里的池塘里养着五颜六色的各种金鱼,煞是好看。 只可惜,一切都变了。 “铁宝,你去查查,顺安孩儿的这金鳞鲿,是从何处获得?” 章老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笑容敛去,声音多了几分威严。 一个素衣长褂的中年男子,无声无息从柱头后走了出来,稍稍拱手,‘唰’的一声,便消失不见。 很快,素衣男子折返佛堂,带来消息, “阪野津渡的万记河货店,昨日出了尾金鳞鲿,但无人钓获,恰好陈姑爷也出现于此……陈姑爷或许另有垂钓捕鱼的法子。” 素衣男子快速道来,甚至连陈顺安这些时日,出入金铺胭脂店,托牙人打探消息的事,都一清二楚。 另有垂钓捕鱼的法子? 章老夫人摇头道, “顺安为讨我欢喜,还是莽撞了些。或许他以为凭借如今的实力和他们东家看重,足以震慑宵小,不惧赠我金鳞鲿的消息传开。 但他却不知道,这有转运、保家族平安妙用的金鳞鲿,对于高门大户、簪缨世家来说有多么重要。” 金鳞鲿灵性十足,向来难以捕钓。 往日所得,都有各种曲折的缘故。 如果此鱼真是陈顺安捕捞而来,恐怕有不少人眼红陈顺安的捕鱼之技。 “把这金鱼还给顺安吧。唔,顺安这孩子心思向来敏感,为免伤他孝心,就说今年老身守斋,宜放生祈福……” “好,我就这去。” 徐鸿抓起鱼篓,快速离开佛堂。 不知是否是徐鸿的错觉,他怎么觉得这只金鳞鲿似乎能听懂他们的交谈,一听要将其归还给陈顺安。 立即又精神了,欢快的在水中游来游去,吐着泡泡。 “老爷子为了能重归祖脉,执念深重,若真是这次考课出了意外……唉,漫天神灵,十方应真,我章家究竟该何去何从?” 章老太太立于门前,眺望澄净无垠之天穹,目光颤抖。 她只能双手合十,朝心中那成百上千的神灵名号,挨个祈祷。 希翼能有一尊回应。 (本章完) 第73章 少年天骄? 第73章 少年天骄? 法不外传,功不旁落。 按照陈顺安的理解,世间武学,莫不是脱胎于道家、丹道、释家、密宗等修行之法。 哪怕是再简陋的武谱,都可能暗藏诸如炼假还真、子午抽添、种落黄庭等修行比喻。 尤其是到了一流境界,更需配合各种真功图,揣摩领悟一缕那玄之又玄的意境,借之磨砺‘神意’,才能斩杀六贼! 六贼,乃眼、耳、鼻、舌、身、意,对于常人来说会滋生欲望,染下财酒色气; 对于武者来说,更是造成气血浑浊,五脏发臭,念头蒙尘的罪魁祸首! 故斩六贼,便是一流武者的主要修行! 火镰碰撞,线香点燃。 陈顺安面色恭敬,插香石碑前。 香火袅袅,石碑宛若活了过来,抖擞青苔。 一缕香火飘来,一触及石碑,便突兀消失,似被其吸收了般。 顿时,石碑上本还混乱糅杂的图案,渐变清晰,流转组合,形成一副奇特图案。 无穷火焰,炽热燃烧,充沛天地。 一青袍身影,身处火焰之中,腾挪闪避,火焰不沾,气焰不惹,居然透出一种出入火室,却怡然自得的气质。 亿万火炽真功图! 陈顺安心生激动,瞪大了眼睛。 “章家东床陈顺安,恭请飞仙真功,司命安神,焚香叩首!” 陈顺安只一拜! 咔嚓! 不知是否是陈顺安的错觉。 石碑嗡嗡颤动,泥土酥软,隐隐下沉几许,要比弯腰祭拜的陈顺安,要矮上一些。 亿万火炽真功图中,那青袍身影更是一头扎入无穷火焰中,立即就不动,好似死掉了。 最终,就连那些火焰都齐齐熄灭,图案溃散,形成一个非草篆隶书,跟任何人间文字都大相径庭,却似乎蕴含天地本质的文字—— 身 拨开表层,代表了某种‘本质’。 看到这文字的刹那,陈顺安宛若处于亿万火炽之中,那滚滚而来的气浪、舔舐脚底的火焰,都无比清晰。 陈顺安的意念得到淬炼,变得轻灵许多,仿佛被烈火炙烤的铁胚,骤然凝练、纯净起来。 就连他的身法都有突飞猛进之进步! ‘身’字清晰而直接的烙印入陈顺安的脑海,他是想忘都忘不了。 “什么情况?怎么这么不经拜?” 陈顺安现在只需稍稍回想,便可再次进入那种亿万火炽的状态。 他看着面前这又恢复最初混沌、鬼画符般的碑文,目露诧异之色。 而且,按照徐鸿所说,观摩一副真功图的时间,最快也得一炷香。 而现在,线香才少了指甲盖长短距离。 “还是说,是由于我的水元大帝位格,这石碑压根不敢让我拜?!” 察觉到石碑隐隐下沉几许的模样,陈顺安似有所悟。 陈顺安于是又取出一只线香,结果发现这次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其点燃。 摩擦得火镰的钢条都快融化了,线香却纹丝不动,似乎有什么无形存在,在疯狂不要命似的吹着线香,生怕它着了。 无奈,陈顺安只能拔了亿万火炽真功图前的线香,走到‘性窍金光真功图’前。 插香,香火升腾。 一道金光迸现,从石碑底部升起,宛若要劈开石碑般,但仔细看去,不过一副图画罢了。 陈顺安又一拜! 咔嚓! 石碑似乎真的要裂开了。 一个‘眼’字烙印入陈顺安脑海。 恍惚间,陈顺安眼前多了一对金光,以咫尺天涯的神速,极射而来,似乎要刺穿陈顺安的双眸。 双眸刺痛,泪水不要钱似的淌下。 但只需顶着这股刺眼金光,陈顺安的神意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练起来。 就连他的眼眸,都隐有变化,目力增强! 大药龙虎真功图…… 后天一气真功图…… 宝津抱液真功图…… 心猿意马真功图…… 短短半炷香的功夫,陈顺安便将六副真功图统统记下。 此时,眼、耳、鼻、舌、身、意六字在他脑海中沉浮,互为犄角,构成一副轮转图。 时而由左往右转,时而由右向左转。 每次转动,便有金光、炽火、龙虎、心猿意马涌动而来。 教陈顺安坠入各种观想之景中! 虽然愈发煎熬痛苦,但以此淬炼、磨砺意念的速度,何止是观摩单幅真功图时的十倍?! “我似乎误打误撞,领悟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短暂的欣喜之后。 陈顺安只觉额头胀痛,心神疲惫,有股强烈的透支之感。 人体精气神三宝皆非无根之水,要想淬炼增强,自然需要各种外物资粮。 养神大药,便是其一。 而井窝子的五轮水,滋养五脏,而五脏壮则神壮,也勉强算是养神大药。 “该走了,免得被人发现,给老太太惹下麻烦。” 陈顺安转身迈步,立即出了学斋,一路躲避旁人,回到静园。 …… 而在陈顺安离去不久。 石林深处,那躺放于地的飞仙碑,有青光流转,暗放毫芒,似乎在记录、铭刻着什么。 从空中汲取着陈顺安外泄的种种劲道、气机、六景轮转的‘神意’…… 然后在飞仙碑最下面,四十二道劲指后,缓缓多出第四十三道。 就连陈顺安的暮气,或者说岁月轮转带来的寿元刻度,也被飞仙碑截取一丝。 让属于他的那道劲指,轮廓、颜色崭新不说,还带着一股沧桑之味,有陈顺安的气息传出。 忽而林间狂风吹过,枯叶卷落,落到这面飞仙碑上。 一道模糊不清的声音突然响起。 “命格重若星河,我居然受不了他一拜!莫非是什么大修转世,老魔夺舍?看样子,似乎并非打破胎中之迷……” “糟了,我在这偷偷摸摸铭刻他的劲指、气息,会不会坏了他的好事,他日被他清算?可放弃铭刻,又于规则不符……” 声音的主人变得有些焦虑起来。 下一刻,声音主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喜道, “没说一定要铭刻真的吧?我寻思、我猜想、我估计……这样也行吧!” 飞仙碑青光陡然大亮顷刻。 而那道陈顺安的劲指,暮气渐褪,转而充满了一股年轻稚嫩的生机,跟陈顺安似是而非,但又模棱两可,似乎是年轻版本的陈顺安。 “嘻嘻,这样就好啦……” 声音的主人十分满意,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 此时,本在石林各处操练的年轻武者,也三三两两走来。 见此处无人,并无徐举人的身影,便各自也观摩起真功起来。 而飞仙碑的青光也早已消散,那声音更似幻觉,从未出现一般。 唯有飞仙碑上,悄无声息多了第四十三道劲指。 …… 徐鸿刚离开佛堂,没走几步路,便听得锣鼓声响,有庄客奔走呼号,簇出一帮人马来。 “什么?章老爷下令年轻一辈,速速前往学斋,与人切磋?!” 得知这一消息,徐鸿吓了一跳,火急火燎就向学斋赶去。 但等他到时,便发现学斋处已经簇拥着一大帮人。 一伙子护院,已经在搬运武器、打扫练武场。 “糟糕!” 徐鸿面色紧绷,转身又朝静园而去。 他刚赶到静园,便见陈顺安和那门子一前一后,朝庄外走去,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顺安贤弟慢走,他日再聚。” 有外人在场,徐鸿不好详问陈顺安请功所得,只能抱拳后,将其送到章庄后门。 同时,将编鱼篓瓶交还给陈顺安。 “这是……” 看着瓶中这尾活蹦乱跳的金鳞鲿,陈顺安目露愕然之色。 徐鸿看了眼门子,倒是并未隐瞒,将老夫人所说之话,转告陈顺安,并叮嘱他要一口咬死,这金鳞鲿乃他偶然捡拾所得。 门子眼观鼻尖,置若罔闻。 陈顺安倒是没想到,金鳞鲿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弯弯道道,心底对老太太愈发感激起来。 “那行,徐兄回去吧,陈某告辞!” 陈顺安没有多说,走出庄门,解开缰绳,把编鱼篓瓶小心放入鞍袋中。 这才翻身上马,马不停蹄,在滚滚沙尘中,过桥上路,朝武清县赶去。 目送陈顺安离去,直到彻底见不到马匹身影,徐鸿这才紧赶慢赶,快速回到学斋。 只见学斋中,精舍内外,分明人影幢幢,却陷入诡异的死寂中。 气氛有些压抑。 章老太爷面沉如水,坐于练武场外的罗圈椅上。 老太太面容平静,只是叹了口气,别过头不欲多看。 那张氏老人老神在在,坐在一旁。 而在练武场下,哀鸿遍野,一道道年轻的身影伤势各异,正有府医忙着上药包扎。 那脸有婴儿肥的少女,长身立于练武场上,慢悠悠收回打法架子,一身轻松,甚至连气血都未活络开来。 见此,徐鸿脸上凝重。 这么快,切磋就结束了? 那些受伤落败的年轻人中,不少都是徐鸿的得意弟子,悉心传授,自觉在同龄人当中,算是佼佼者了。 不乏踏足一流境界,甚至斩灭两贼的存在! 可,居然败得如此干脆利落? 身为教头,徐鸿脸上也火辣辣的疼,没有脸面。 “三爷,我去石林逛逛,顺便看看那面飞仙碑,瞻仰先辈风采。” 少女不通人情世故,一句场面话也没说,看也未看那些手下败将,走入学斋后的石林。 张氏老人笑了笑,没有多说。 章家那面飞仙碑,乃张家祖地某个仙缘的衍生之物,乃下位石碑。 临摹记载了张家自发迹以来,这数百年来,所有曾领悟六景轮转真功图的先辈劲指。 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已经具备一流、甚至更高境界后,倒头过来,重修真功图的。 每个类似章家这般,从主家出走的旁系,都会取走一面下位石碑。 即当激励,也是抱着极为渺茫,几乎不切实际的念头。 希望能再多一位领悟六景轮转真功图的后起之秀。 “章师弟啊,得罪了。此女名为张香菱,乃张家主的幼女,天生一具羽化骨,飘飘欲仙,如无实质,早在几年前,就同观四副真功图,踏足一流境界!” 毕竟还要顾及主客礼仪,老张劝慰道, “莫说你章家了,便是放眼京师,同辈之人能稳压她一头的,也就那么几人。” 本来观武的客人们闻言,恍然大悟,面露本该如此之色。 而章老爷听了这话,虽然还是心生憋屈,但面子上的确过得去了。 此等少年天骄,章家不如也很正常。 只是…… 我章家莫非真的要末路了? “三爷!快,快来!” 忽然,一道惊诧的声音从石林后传来。 老张神色一凝,双臂一撑,身形快如掣电,出现在石林中。 “三爷,我记得祖地那面飞仙碑,只有四十二道劲指吧?” “没错……嗯,第四十三道劲指?!” 张香菱和张老立于飞仙碑前,神色各异,表情极为精彩。 张香菱惊诧之余,同时感受到这股劲指上,那浓郁的生机勃勃、年轻之意。 居然有同龄人,能做到这步? 张香菱是又惊又喜,心跳如鼓,眼底燃烧起熊熊战意。 她脑海中浮现场景。 大运河上,月下双骄,拦江横锁,惊天一战! 简直跟话本传记中记载的大侠决斗一模一样! 是谁,此人是谁?! 张香菱心情激荡。 而张老便是震撼之外,带着欣慰、感慨了。 好好好,张家后继有人! 不仅有张香菱,还出了这么尊不足,唔,应当二十岁不到的少年天骄。 一家双骄,双壁呈辉,甚至他日结下夫妻、金兰…… 可再续张家百年辉煌! 张老已经迫不及待,想将这消息转述给张家了。 而章老爷、老太太、徐鸿等人也匆匆赶到石林。 此刻看到飞仙碑上那道崭新盎然的劲指,神情俱震,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这…… 尤其是章老爷,一下子更是老泪横秋,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他是悲喜交加,连声笑道, “这股气息,不到二十岁?哈哈哈嗬嗬嗬嗬,我章府也出了尊不足二十,有武圣之资的天骄!” 而另一旁。 张香菱、张老两人,渐渐发现些不对劲了。 两人眉头暗皱,上前一步,弯腰摩挲着第四十三道劲指。 其余四十二道劲指,深浅不同、长短各异。 有的更是漫漶不清,几不可见,说明此人领悟的六景轮转图极为粗糙,甚至无法做到左右自由轮转。 毕竟功虽一种,人有百样,所悟之六景图,自然也有差异。 而现在这道崭新劲指,怎么边缘勾勒金边,底部踏有祥云,四周缀以各种云雷纹、饕餮纹、凤鸟纹…… 就好似在给大修真功作文立碑,极尽殊效和谄媚之意。 张香菱诧异道:“飞仙碑坏了?” 张老摇头:“怎么可能,子母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有轻易损坏之理,莫非这些异样,乃那位少年天骄所悟之理?” 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而章老爷紫红色的脸膛因情绪高涨而显光亮,已经神情激动的开始下令,遍寻章府去找到那位少年天骄。 张香菱、张老两人站了起来,目光对视。 这一老一少此刻都有些茫然。 劲指虽然怪怪的,但真切存在。 但…… 谁家劲指如此夸张? (本章完) 第74章 斩身贼! 第74章 斩身贼! 回到武清县,天色已晚。 陈顺安归还枣红大马后,飞奔炒豆胡同。 陈顺安在马背上也没耽搁,闭目养神,忘怀虚空,甚至不时坠入神宫,坐上宝座之上,让杂乱思绪抽离,渐入某种玄妙入定之境。 陈顺安本疲惫不堪的意念,渐渐平复褶皱。 他,隐隐抓住了某种契机。 脑海中六景轮转。 浑身气血便欢呼雀跃,劲道透及骨髓,灵与欲和,四肢百骸中,似乎孕育出一种崭新的力量。 “嗯?街上的江湖人士,怎么变得多了起来?” 念头收回,下马步行。 陈顺安的目光,不经意扫过街头巷尾那些穿着短衫、包着头巾,故作寻常人家的身影,瞳孔微缩。 以陈顺安的眼力,这些人的伪装岂能瞒过他? 大多实力不弱,气血绵长,不乏二流好手。 而在一些宽敞的主街上,已经扎着灯、神仙驾辇,如鳌山般绵延。 官府派人沿途拉起拦人的绳子,搭造茶棚,供左右乡亲、力士、抬辇之人歇腿喝水。 一副庆祝王灵官诞的热闹模样。 “这些江湖人,是为灵官诞而来?” 陈顺安眉头一皱,转念便想到了前两日,遇到的那个假侠客和啯噜牌把。 他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氛围。 王灵官诞那日,似乎会出事?! 陈顺安的心底,泛起几分对实力的迫求。 他脚步不变,快速回到炒豆胡同。 便见院门微开,三德子、刘刀疤两人在院里坐着,婉娘不时给两人端茶添水,寒暄交谈着。 两人没有进屋。 毕竟陈顺安不在家,为了避嫌,只宜开着门在院子待着。 “你俩咋来了?” 陈顺安进院,神情自若的将包裹和编鱼篓瓶放进卧室。 “啧,陈爷,今儿去哪儿了?兄弟我俩可等了你好半晌!” 三德子见到陈顺安,立即站了起来。 刘刀疤沉默的去把院门关好,插闩顶棍,免得有人突然开门, “有点事……出啥事了,这幅阵仗?” 陈顺安眉头一皱。 他注意到屋檐下、厨房角落里,堆积着不少用麻袋装的精米。 估摸有六石之多。 而且看麻袋模样…… 怎么好像是那晚劫掠万隆碓房米仓的那批? 婉娘风风火火的走进厨房,一阵灶火熏腾后,她端着一个木盘过来。 盘中有一小壶清酒,还有碟茴香豆、几盘下酒菜。 放下酒菜,婉娘识趣的重新回到厨房,又忙碌起来。 三人在院子里,边吃边说。 三德子道:“东家今天来井上了一趟,宣布了几件事。 病大虫杨露早就死了,死在燕子坞……呵,万隆碓房还想瞒着此事,但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林教头他们猜测,可能是被那晚出现的神秘高手所杀。” 刘刀疤捻了一粒茴香豆,放入嘴里细细咀嚼,味儿窜出,本还皱巴巴的脸顿时舒展开。 刘刀疤颇为羡艳道, “病大虫可是一流高手啊,在林教头等多位二流好手的围攻下,却全身而退……那位神秘人真乃高手也。俺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一样。” 而陈顺安喝酒动作微顿,也愣了下, 不是,那晚除了我之外,还有高手? 莫非是真正的啯噜会侠客? 陈顺安心中微动。 之后,三德子又将赵、柳两位东家意与万隆碓房,借王灵官诞,摆下截会,撂搭比斗; 赵东家预支三月例钱;拿出海量奖赏,当做比斗激励…… 这些事娓娓道来。 信息虽多,但陈顺安毕竟也是积年的老江湖,快速将其消化。 然后,他默默惊叹一句。 赵光熙,真是好大的气魄! 也不怕亏得裤衩子都当掉! 不得不说,哪怕是陈顺安,也对赵东家拿出的那些奖赏,极为眼红。 毕竟他先是在黎府求武,后是购置蟒牙履,还有日常修行所需。 五百两银子也出去大部分了。 又该焦虑如何赚钱。 出了上次夜袭烧仓之事后,莫说武清县了,便是整个京畿的碓房,都绝不将钱财放在米仓。 米仓,只放米。 谁爱抢就抢,反正没钱! 也就绝了陈顺安某些阴暗念头。 而除此之外, 还有五轮八宝水! 一流境界的修行,便在于‘养神’、‘乱神’二途。 六贼隐匿,蛰气穴,藏识神。 想将其找到,再斩杀,极为困难。 此时便需要‘乱神’大药,将本平静的气穴识神搅出风云,于无数杂乱浊念之中,找到对应的六贼! 而‘养神’大药,顾名思义,便是在乱神、斩贼后,恢复神念所用。 毕竟所谓六贼,也是精神之内显,将其斩灭,也会影响精神本身强度。 若是单凭己身,搬运气血,恢复神念,可太吃天赋根骨了。 人乃百灵之长,就贵在善假外物,懂得损有余补不足。 而五轮水,便是养神大药之一。 八宝汞,乃乱神大药之一。 哪怕在黑市上,这些跟一流境界修持有关的大药、秘籍,也是少之又少。 基本都被有头有脸的势力把持。 所以,这次的灵官截斗,赵东家是下血本了! 成功引起陈顺安这头深水大鲶鱼的兴趣。 三德子说罢,从怀里慎重掏出一只石瓶,递给陈顺安道, “这好像叫啥五轮水,李掌柜是慎之又慎让我转交给你的……井棚今日就放假了,大伙休整下,迎接后日的灵官截会。” 陈顺安接过,打开一瞧,诧异道, “怎么这么多?” 即便预支三月福利、月钱,陈顺安到手的五轮水,应该就三滴罢了。 可现在,这石瓶中,摇摇晃晃近乎一小半! “东家当着我们的面把你都快夸上天了,直接大手一挥,你的各种福利直接翻倍……别说了,让我缓缓。” 三德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陈顺安顿时懂了。 自己这是被千金市骨,拿来勉励旁人的。 看看这年近五十的老陈头,尚且兢兢业业、敢打敢拼,你们这些后生仔,可不得加倍奋斗?! 若是之前,陈顺安被如此高高架起,或许还有些如坐针毡。 但现在,他只觉稀松平常。 这便是实力提升带来的底气。 “所以呢,你们要争?” 陈顺安收下石瓶,端起酒壶,给两人倒酒。 刘刀疤直勾勾的看着陈顺安,终于忍不住问道, “陈爷……” “叫我老陈,不然我把你踹出去!” “行!老陈,你也吃了龟鹿二仙膏,你咋雄风抖擞依旧?!舫那晚上,那动静可不小,我还专门听了会……” 陈顺安嘴角抽搐。 刘刀疤这浑人,怎么还有偷听墙角的习惯? 陈顺安放下酒壶,想了下,道, “实不相瞒,我也深受龟鹿二仙膏之苦……但在突破二流修为后,气血满溢,身根撘续,已经无碍。” “原来如此!” 刘刀疤闻言,面露恍然之色,一口气将杯中酒水饮尽。 他毅然道:“争!怎么不争!再不争,俺媳妇就跟人跑了!” 陈顺安又看向三德子。 三德子嘿嘿一笑,道, “我不是那块料……” 陈顺安颔首,没有多劝。 人各有志。 “那老陈你呢?争不争?这事风险大,收获也大。” 三德子好奇问道。 天色渐晚,婉娘在院中掌灯,亮起灯笼。 三人影子在地上拖长,方向各异,模样不同。 陈顺安咂了口酒,不疾不徐道, “看情况吧。事缓则圆,当疾则疾,当隐则隐,毕竟小命要紧。” 两人点点头,不再多说。 片刻后,两人摇摇晃晃起身。 陈顺安起身,跟两人一起走到巷口,叫了辆驴车,目送两人离去。 月光下的石板路泛着微光,灯火交织,车马如流。 武清县这几日的夜景,也颇为堂皇。 陈顺安深呼吸一口气,并未回家,而是大步去了趟赵东家府邸。 他准备将遇到虚假侠客、获得啯噜牌把的事,告诉赵光熙。 自然,会隐去金鳞鲿和马秀才等信息,只挑重点。 陈顺安毕竟跟赵光熙休戚相关,属于同一阵营。 陈顺安不想因为自己私藏关键信息,导致赵光熙误判局势,陷入被动。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 半炷香后。 陈顺安回到炒豆胡同。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陈顺安自觉似乎低估了赵光熙。 当他告知赵光熙啯噜侠客进京,瓮山聚义之事后,东家似乎并无多少意外。 反而还倒过头宽慰陈顺安,让他安心做事,一切事由赵光熙顶着,无需多虑。 既如此……陈顺安也就放下心来。 进屋。 婉娘动作熟练的给陈顺安宽衣、脱袜、洗脚。 “啊~~~” 汤浴温度正好,陈顺安头枕在婉娘白的大腿上,任她按摩肩颈,舒服得直哼哼。 不仅洗去浑身疲惫,就连念头都通达许多。 “哥咧。” “嗯。” “听说你去了船彩舫。” “嗯?” “听说是个叫小蛮的骚蹄子。” “嗯?!” 婉娘的语气没有疑问,一副平述模样。 陈顺安的心稍稍提起。 “哥咧,好生保重身体,外面的骚蹄子都图的是你的银子,吃一吃,玩一玩就行了。” “嗯。”陈顺安放下心来。 还是我大圣朝的女子德行优良,知书达理,有容人心襟。 “哥,我要五两银子。” “嗯。” 陈顺安没有多问,右手一抓,就将褡裢从杉木衣架上取来,直接丢给婉娘。 爷有钱,随便用! …… 夜深,万籁俱寂。 陈顺安睁眼,起身穿衣,锁门紧窗,更是用布帘遮挡卧室门、不透明的桐油纸密封窗户缝隙。 努力将卧室打造成简陋的静室。 褡裢只少了五两银子,此刻又挂在杉木衣架上。 陈顺安没去多管,盘坐上床,观想六景轮转真功图。 顿时,随着陈顺安念头入静,种种幻象纷至沓来,就如真实一般。 无穷火焰,炽热周身。 性窍金光,刺目而来。 龙吟虎啸,回荡双耳。 后天一气,擤鼻流行。 闭口卷舌,扣齿生津。 心猿意马,奔腾踩踏! 随着六景轮转,他的意念,或者说精神力量在飞快增长、凝练。 不过很快,陈顺安发现不对劲了。 那股临门一跃,只剩一层窗户纸的契机,怎么随着意念的凝练,反而变得愈发模糊、稀薄起来? 准确说,是随着神意的增长,六贼反而能更方便的隐匿。 要想将之找出,斩灭,只有观六景轮转图,淬炼神意,直至其强大到一种不思议的极限。 一次斩杀,同灭六贼! 一旦破境,便是一流圆满! 陈顺安顿时醒悟。 观摩六景轮转图,夯实底蕴、是要把陈顺安打造成史上最强二流武者? 但没必要啊! 再强的二流武者,终究也是二流! 武者一旦斩出一贼,便会产生各种玄妙之能,若是再辅以兵器、搏杀经验,再强的二流武者也得败北啊! 宁为鸡头,不作凤尾。 陈顺安更喜欢,以境压人! 再说了,武道岂是不便之物? 又并非说突破一流后,便无法再观摩六景轮转真功图了。 先提升境界,再掉过头观摩六景,凝练神意,依次斩杀剩下五贼,方是良策! 所以…… “先斩身贼!” 随着陈顺安心念一动。 六景轮转真功图停止转动,其余五种幻象纷纷散去,只留下亿万火炽真功图! 一霎时,火焰四起,烟迷周身! 这股幻象是如此真实,让陈顺安的毛发都似乎燃烧起来! 而恍惚间,陈顺安发现那道腾挪在火焰中的青色身影,五官模样跟自己有些相似,只是更瘦削轻盈得多。 此刻随着陈顺安目光看来,那道身影宛若惊弓之鸟,作势欲逃。 “哪里走?!” 这就是我的身贼! 陈顺安心中明悟,叱咤一声,意念当即凝练,如化天刀,隔空斩去! (本章完) 第75章 飞仙劲,肉灵芝 第75章 飞仙劲,肉灵芝 夜色渐褪,东方泛起鱼肚白。 晨钟敲罢,刚歇落不久的街巷又响起车辙滚动声。 “斩身贼,体生飞仙劲,这便是一流境界么……” “五十岁,功成一流,某种意义上讲我也算‘老年天骄’了?” 陈顺安幽幽从观摩真功图的状态转醒。 他内视自身,四肢百骸周身大窍似乎都长出眼睛,只见体内流淌着一缕缕轻盈如羽,有红、紫二褐色的奇特劲道。 按照《肉飞仙》的记载,此劲唤作‘飞仙劲’。 三流境界的筋骨劲道、二流境界的气血种子和招式、再结合一流境界的意念,便形成这种特殊的‘飞仙劲’! 乃灵与欲合的产物。 陈顺安意念一动,稍稍引导出一缕飞仙劲来。 飞仙劲离开躯体,便再无任何颜色、实质。 只能‘感知’,不能‘目视’。 嗖! 劲道扩散,恐怖气机瞬间笼罩整座屋舍。 无形火焰充沛四周。 屋舍里、院子中,金头霸王、金鳞鲿顿时都不动了。 都齐齐感受到一股炙热燃烧的煎熬。 金头霸王蜷缩一圈,躲在角落,连触须都弯曲缠绕着身躯,近似个球。 “呀!谁在放火,要成鱼汤了!” 金鳞鲿惊叫一声,直接翻出白的肚皮,浮在水缸表面,一副死掉很久的模样。 而藏在地底、墙角缝隙中的老鼠、虫蚁之流,更是不知暴毙多少。 分明外表并无任何伤势,但体内五脏组织,却呈奇怪的焦炭状。 似有无形心火,从内往外,将之活生生烧死! 一斩身贼,哪怕不借视觉、嗅觉、听觉。 陈顺安单凭空气中微薄震动、飞仙劲逸散的气息,都可作用他人气穴、大窍,形成一种奇特触觉。 让身体接受如烈火烤炽、熊熊燃烧的神意倾轧! 但凡意志薄弱,不如陈顺安者,都难免此苦。 陈顺安果断散去外溢的飞仙劲,转而内养,使其流转周身。 不足半炷香的功夫,他便察觉自己的皮膜筋骨、五脏六腑,在飞仙劲的滋养下,得到了极为可观的增强,较之二流境界,更加坚韧、生机蓬勃。 这意味着,陈顺安的实力在未来,还会迎来一个小爆发,是突飞猛进的黄金时期。 尤其是身法、轻功,都有可怖增长。 飞仙劲飞仙劲,可是有‘飞仙’二字啊! “云中玉树挂龙袍,六贼无踪斩复狂。玉树龙袍已经完善,而六贼的斩杀,便是日久天长,反复的苦功夫了。” 陈顺安长吐浊气,起身下床,卸下布帘、撕开桐油纸。 六贼,自然不是那么轻而易举一次斩灭的。 这些杂乱思虑、嚣张识神,都是斩了又来,来了又斩,需要时时擦拭才行。 而每次斩贼,都是对自身的巨大考验和折磨。 需要消耗大量意念。 不知多少一流武者,都倒在了某次的斩贼过程中,走火入魔,功法反噬。 就如病大虫杨露一般。 而在斩贼后,则需要借助各种手段‘养神’。 好在斩灭六贼后的这一时期内,同时也是武者实力的精进期。 欲斩贼,先乱神。 观摩真功,择贼而斩。 斩后养神,强劲壮体,掌驭各种威能。 直至六贼斩灭,一流圆满,可望武道宗师之境! 这便是一流境界的修行。 曾几何时,在陈顺安眼中还高不可攀的林守拙,已经被他远远落在身后。 什么贺启强之流,还在为一井之利勾心斗角。 而陈顺安已经悄然踏足一流境界,身处跟各个井窝子东家、碓房东家、四大锅伙寨主相同的层次。 他眼中的对手,现在也只有同斩一流的武者。 就连当日那位病大虫杨露,现在在陈顺安面前,也不过土鸡瓦狗。 “只是……” 陈顺安低头,看着自己的肌肤纹理。 随着‘飞仙劲’的流转,皮肤上环以云纹,有紫红二褐色一晃而过,似漆样光泽。 木质、神秘,且有一种食露生长的古朴感。 再联想起往日施展轻功,那如孢子微尘般难以捉摸的意境。 陈顺安忽然觉得,自己很像一株肉灵芝。 肉灵芝陈顺安? …… 瓮山,地处燕山余脉,京畿西北方。 山势奇崛,怪峰耸立,不知藏着多少险地。 圣朝初期,此地曾作宫廷养马的草料场。 只是多年前,圣上爷想在瓮山建园,发现山下有座不知哪个朝代的王妃墓,墓门刻有‘你不动我,我不动你’八字。 圣上爷受惊后,改修佛塔镇邪,然而也不见效果,隔三差五便闹出狐祟之事。 一来二去,佛塔荒废,瓮山也变得人迹罕至起来。 再加之经常有从西山来的猛兽大虫,流窜于此,捕人为食,便更没人敢来了。 而此时, 瓮山某处地宫中。 有一白衣侠客仗剑而行,手持一个火折子,踏入地宫一处偏殿。 只见偏殿中,影影绰绰,已经到了数道人影。 为首者,立于殿首,依稀看得出是个身穿小衣襟、短打扮,高挽袖口的伟魁男子。 “白满楼,我曾三申五令,不可节外生枝……你为何要杀万隆碓房的杨露?!” 伟魁男子声音恢弘,带着一股磅礴的霸气,如山岳般压来。 即便是白满楼都脸色微白,气血凝滞几分。 白满楼眉头一皱,看向不远处那位清瘦男子。 清瘦男子嘴唇轻薄,连着八字胡齐齐下沉,一副苦巴巴的模样,此刻见状是更苦几分,接连摆手, “误也误也。并非在下告状。” “休要迁怒清仇,此事你瞒不过我!” 伟魁男子沉声道:“若非领命在外,身处京师,早就让你领受‘扑前刀’之罚!” 啯噜会内部有几位严苛的奖惩制度,扑前刀便是其一。 即三把尖刀插于地面,刀尖朝上,领罚者需赤着上身向尖刀扑过去。 三把尖刀从前胸进、后背出。 所以啯噜会内部有‘三刀六个眼,自己找点点’的说法。 白满楼面容不变,道, “此间事了,我自会领罚。但该杀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伟魁男子怒道:“你!” “好了好了……” “红五爷莫要动怒……” “白满楼毕竟年轻气盛,再说了,不气盛也就不算年轻了……” 偏殿众人七嘴八舌的劝说着。 红五爷冷哼一声,不再多说。 啯噜会内,五爷分红黑二色,红五爷管外,负责江湖仇杀;黑五爷管内,负责纪律风气。 此次啯噜会进京,便是这位红五爷主持大局。 由于京师乃龙潭虎穴,天子脚下,故此次进京的啯噜会袍哥不多,不足双掌之数。 但都是会中精锐、堂主、舵主一级的人物,不是一流高手,便是具备特殊禀赋的二流圆满好手。 片刻后,又有几道身影赶至偏殿。 见人已到齐,红五爷沉声道, “广州十二行勾结外邦的秘证,已经借内务府总管大太监之手,传入宫中,剩下的,便是等朝廷的反应; 而广州十二行在京畿的接应人,据查明乃通州武清县万隆碓房的郑仕成。 当然,他的后面或许还有人,但‘大黑帽顶’表示点到为止,隔山敲虎即可。” 红五爷环视众人,眼睛莹莹生光,并不锋利透露着一种海纳百川般的深邃,被他所看之人,无人敢与之对视。 “所以对于郑仕成此人如何处置?而明日灵官法会,全县抬辇游神,万隆碓房和那些水三儿,听说要撂搭比斗,这或许是一次机会。诸位怎么看?” 红五爷说罢,众人面露思索之色。 火光摇曳,一道声音传出, “仁者人也,亲亲为人。不妨由我出手,将郑仕成请来,听他说说为何误入歧途,沾染芙蓉膏火,再杀他身,以成仁也不迟。” 这是仁字堂的一位堂主。 “什么迂腐之言!按我说,今晚就冲入武清县,把郑仕成的脑袋砸入胸膛里,杀一儆百!” 这是义字堂的一位堂主。 “都太走极端了。不妨先礼后兵,传下拜帖,将其邀请至酒楼一聚,酒上论朋友,顺便下毒,鸡犬不留!” 这是礼字堂的一位堂主。 信字堂堂主声音低沉道, “我等只答应进谏京控,可未应允要管其余琐事。 依我之见,郑仕成多行不义早晚会得到报应,我等不宜直接插手,不妨将消息传开,以煌煌大势、万民所向,让他众叛亲离!” 没有智字堂堂主。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智字堂的袍哥们互相视对方为傻子,谩骂攻讦泼脏水,至今都未选举出一位堂主来,所以位置空缺。 白满楼开口道:“我以为,莫说是他郑仕成了,凡是沾染芙蓉膏火的都该……” “谁问你了?!” 红五爷冷声道。 白满楼双手抱剑,紧绷嘴唇,面无表情,不再多说。 红五爷道:“肖清仇呢?你说说。” 肖清仇嘴唇蠕动,苦涩道, “不管如何,切勿殃及无辜,都是我圣朝子民,何必内斗啊。” “呵,你当别人为兄弟,别人视你为贼寇,你不斗他他就斗你!” 有人立即反驳道。 偏殿中,顿时陷入激烈的争吵。 道路之争,理念各异。 到了最后,甚至有三刀六洞,歃血斗狠的苗头。 “行了!” 嘈杂尽褪。 红五爷一锤定音道, “既然郑仕成跟那群水三儿要搞一出灵官截会,两家是截,三家也是截!我等便伪装成耍戏法的戏班子,搭台设辇。 先诛首恶,再视情况,拔除其余帮凶!” 众人闻言,纷纷领命,商榷细节,不再置喙。 有人突然开口道, “红五爷,我有内线说,病大虫杨露败走米仓山那晚,是被一神秘轻功高手逼退,若无意外,那道自乾宁国来的仙缘,当是落在他手。 此物至关重要,事关芙蓉膏火走私,不宜旁落他人之手。” 红五爷闻言,笑着摇摇头,话语中颇有不屑之意, “区区藏头露尾之辈,就算仙缘落至他手又如何?不过是耗子尾巴上的疖子,没多大脓水!先顾着眼前事吧。” “是!”这人没有多说。 片刻后,众人纷纷离去。 偌大的地宫,重归死寂。 漆黑中,红五爷身旁,突然响起一道似男似女,时而稚嫩时而苍老的古怪声音, “你骗人。那道仙缘至关重要,越山道院恐怕已经派人来找。” 红五爷平静道, “所以更不能让他们找到。那位神秘人不管是谁,既然夺走青罡洋火,销声匿迹,至少证明不是碓房、越山道院他们的人。 这便够了,值得我出手为他遮蔽,拦下越山道院的人!哪怕希望再渺茫……也是星火。” 那道古怪声音沉默了下,幽幽道, “值得吗?芙蓉膏火的扩散,乃大势所趋;青罡洋火旁落他人,越山道院更不会善罢甘休。他们都没管,你一介武夫,凭什么管,管得了?” 红五爷笑了,本还温润的双眼,乍起神光,灼灼炽热,带着无穷的赤诚,缓声道, “正因为没人管,我这个武夫才来管!” …… 六月二十四,王灵官诞。 早饭很简单,就三碗浓粥、三个焦圈,配着三个白鸡蛋。 婉娘说,王灵官有‘三眼观天下,金鞭驱邪气’之能,这样吃能沾沾王灵官的福气。 今日万隆碓房和水窝子两方,会各起神仙驾辇,吹吹打打,绕县一圈。 两方先在魁星塔相逢,截会撂搭,决出获胜一方。 然后获胜方再带着两方神仙驾辇,到灵官庙献香,独占此次供奉。 可以说,今日谁要是输了,那真是输人又输阵,日后真没脸面在武清县混了! 途中会有往日的主顾捐献香火,随着驾辇同行。 看热闹的百姓自然也不少,提前一夜就去沿路抢位置、占道去了,甚至还有‘黄牛’冒了出来。 婉娘道:“今天还只是灵官诞辰,等后天的灵官成神日,那更热闹得紧,到了晚上千家万户都升喜灯,灵官庙更是要放各种炮仗。 其中有种叫做‘雷火金鞭’的,那真是又亮又哨,整个夜空都披星带彩的,那可叫好看哩。” 这年岁的百姓,少有娱乐活动。 各种庙会、神灵诞辰,已经是难得的消遣。 整个早上婉娘都难掩心中喜悦,趁着陈顺安吃饭的空隙说了半天。 饭后。 婉娘简单收拾了下,便匆匆出门,甚至没给陈顺安牺牲色相的机会。 说是要先去灵官庙上香,待会再来魁星塔找陈顺安。 陈顺安耳边少了叽叽喳喳黄鹂般的声音,也隐隐松口气。 抬辇游街,吹吹打打的活儿,自然轮不到陈顺安这个老前辈。 他直接赶往魁星塔。 熙熙攘攘的,魁星塔这边一眼望去都是圆滚滚,上下起伏的人头。 好在早有官府衙役拉线,维持秩序,倒是不显混乱。 陈顺安挤进魁星塔这边,便见塔前搭着个高台,摆放多把椅子。 陈顺安自然没资格坐在高台椅子上。 他跟三德子、刘刀疤等水三儿一道,站在高台左侧。 右侧站着的是万隆碓房的帮众。 两方泾渭分明,又目光凶狠,虎视眈眈。 不消片刻,随着衙役的开路吆喝声,一辆辆软轿抬来,前来观礼。 赵光熙、柳如月、郑仕成几人自然不用多说。 长隆、兴隆、九隆这三家大碓房也派掌柜前来,水窝子这边也来了几位东家。 玉面凫周青、混元大伞岳霆也被拉来镇场子。 而赵光熙、柳如月两簇拥着一个六十岁出头的老头,一身青衫,穿着儒雅,但眉眼却带着几分精明。 想来此人便是柳如月那位在县衙当差,任钱谷师爷的亲爹,柳穗。 虽然师爷是没编制的‘合同工’,不入官身,例钱都是县丞自己掏钱发放。 但柳穗到了,也就等于县丞大人到了。 其余的,还有一些当地乡绅、缙绅耆老。 “嗯?那是……” 忽然,陈顺安看到郑仕成面露谦卑,落后半步,在为一女子引路。 此女面容绝美,却不食烟火,双眸冰冷。 一身道袍,高绾牛心发纂,腰系水火丝绦,手托一柄拂尘,浑身充斥着一股缥缈似仙的气质! 无比符合百姓脑海中,那朝游沧海暮苍梧的仙人印象! 陈顺安瞳孔骤缩,心中翻起惊涛骇浪。 仙道修士?! 两章共计8k,昨晚写到凌晨三点多,回家到现在才打磨出来。求各位读者大大的月票支持!!目前看成绩尚可,在我的预料之中,继续码字去惹,开始燃尽!! (本章完) 第76章 仙道来人,倚老卖老 第76章 仙道来人,倚老卖老 随着逐渐接触仙道、神道隐秘。 陈顺安自然不会认为,随随便便一位具备‘超凡脱俗’能力的人,便是仙人。 大概率不过是在仙道中,上下求索的修士罢了。 而很显然,在场之人除了陈顺安外,也有不少人发现那道姑异样,纷纷神色一震,猜测各异。 “郑兄,不知这位是……” 赵光熙将柳穗请入高台落座后,目光惊疑不定的打量这位道姑。 郑仕成神色矜持,下巴微扬,道, “这位乃天璇圣姑,在深山修道多年,被越山道院山长三顾茅庐,邀请多次,这才出山。” 此言一出,莫说是赵光熙了,包括柳穗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纷纷站起。 “见过天璇圣姑!” “我等居然有幸,能见仙人尊容。” “郑贤侄,你这事办得地道!有此仙长参加灵官诞会,乃我武清百姓之福啊!” 面对众人的恭敬、谄媚之语。 天璇圣姑目光如常,淡淡回道, “仙长不敢当,在下不过是初叩仙门,得了些许长生之术的求道者罢了。” 长生之术? 众人闻言,心中一片火辣,赶紧将天璇圣姑请入主位。 瞧见被郑仕成抢了风头,赵光熙赶紧插嘴道, “柳大人,今日乃我、柳妹和万隆碓房郑兄之间的截会比斗,争的是人气,比的是排场,所以还得麻烦大人你上些心,多派些马步快班,维持秩序。” 柳穗是今日武清县衙唯一来的官吏。 此刻不管是出于偏袒自己女儿的目的,还是要在天璇圣姑面前留下好印象,他都十分爽朗的答应道, “赵贤侄放心!有困难找官府,我们来维护治安!” 宝辇未至,台上众人或三三两两寒暄,或掩嘴细语。 这时, 一个皂服快班走上高台,在柳穗耳边说了几句。 柳穗脸色微沉,道:“让县里其他炮局支援一二,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好别糊弄!” 皂服拱手下台。 有乡绅好奇问道:“柳大人,这是出什么事了?” 柳穗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灵官庙后天晚上要放的炮竹,少了‘雷火金鞭’。 ‘雷火金鞭’制作繁琐,县里就几家炮局能做,但许是有贼人出没,不少炮局的上等硝石、硫磺不翼而飞……葛老您放心,我已派人去做。” 台上人说着。 高台下。 陈顺安仰望着那些所谓的‘大人物’‘白山人’,人头攒动,意识却有些发散。 他想起了沉李浮瓜,那些浸泡在水池里圆滚滚的西瓜。 脚底痒痒的。 想踩。 “老陈。” 声音传来,陈顺安回头一看,便见林守拙大步走来,双臂挥动间气血岿然,不显山水,颇有种返璞归真之感。 唯有那双蛤蟆眼,灼灼放光,亮得吓人。 六贼中,最容易斩杀的乃眼、耳、鼻三贼。 再加之目力增长、斩杀眼贼对武道实力的提升,更加直观明显。 所以大多一流武者,都会优先斩杀眼贼。 见此, 陈顺安心中微动,道, “林教头,你突破一流了?!” “还差一点。” 林守拙笑了笑,把手中旱烟袋的铜锅,在鞋底子上轻磕了磕。 “赵东家传我内景轮转真功图,可惜时间太短,意念虽得到淬炼,但距离……哦,这些离你还太遥远,说了你也不懂。” 人逢喜事精神爽,林守拙难得在陈顺安几人面前开句玩笑, “你就当我是打遍二流无敌手,林无敌吧!” 三德子、刘刀疤、孙晓等人纷纷抱拳道, “恭喜林教头!” “苦尽甘来,林教头终于达成所愿!” “好!这样一来,咱们苇横街终于也快走出来一位一流高手了!我也能出去吹嘘吹嘘!” 林守拙嘴角隐隐上扬,跟几人说了几句,便走到其余熟人那边去了。 陈顺安目光闪烁,怎么总觉得林教头是专程过来显摆的? 不过,只是内景轮转真功图么? 陈顺安心底暗忖。 内景轮转、六景轮转,虽一字之差,便是天壤之别。 内景乃小周天,以某一贼为核心,用意念贯通任督二脉后,便落至丹田,借此养劲。 而六景乃大周天,以六贼轮转为核心,覆盖九窍百脉,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毛孔,浑圆周身,借此养劲。 两者前期,或许差异还不大。 但随着时间流逝,会形成巨大的鸿沟。 “不过,像林教头这样的,才是常态。” 能得真功图破境一流,已经算是人中龙凤。 岂能奢求太多?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陈顺安这般天赋异禀,又忍苦耐劳,朝夕不倦,才能得六景轮转。 此乃天道酬勤。 陈顺安由衷为林教头感到高兴。 …… 半炷香后。 万隆碓房和水三儿们的抬辇队伍都到了。 宝辇上都清一色扎着王灵官神像,那是争锋斗艳般的比谁更大、谁更扎眼。 你有日照宝伞,我有护驾的天兵天将。 你的仪仗阔绰,摆满了各色法旗;我这边那是金瓜斧钺,提灯香炉,什么闪耀往上面迭。 抬辇的碓房帮众、水三儿们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气谁。 而在抬辇的后面,还跟着一些挑担兜售商货的小贩、沿途跟来的百姓。 还有各路趁机赚钱的杂耍艺人,也赶紧趁着人流,找块平坦地,表演戏法。 高台上,不少人纷纷看向天璇圣姑。 天璇圣姑不语,老神在在。 众人又看向柳穗。 柳穗这才长身立起,走到高台中间,说了几段又臭又长,听得人昏昏欲睡的场面话。 直到天璇圣姑都脸皮抽动,隐含不满时,柳穗这才立即说道, “那双方开始吧!” 台下众人神情一震。 砰! 砰! 数道沉闷响声传来。 有力士搬着数口铁皮大箱,上了高台。 众人正疑惑间。 箱盖打开,顿时白色、金的、彩的流光溢出,还有不少武功秘籍、大药珍宝、装着五轮水、八宝汞的石瓶。 众人眼睛都看了。 赵光熙朗声道, “凡我水窝子水夫,挑胜一场,便可得一场之奖励!若能守擂成功,成为单项魁首,更有重赏!” 按照双方约定,这次截会撂搭,分为三流、二流、一流,共计三场。 每场又按照拳掌、枪棍(长兵器)、刀剑(短兵器)、横炼硬功、腿脚轻功,细分为五个小的擂台。 五擂占三者,本场便算谁胜。 三场占二者,截会撂搭便算谁赢。 颇有几分武举的意思。 “水窝子这是势在必得啊……真舍得砸钱!” 不少人见状,纷纷倒抽一口冷气,感受到了赵光熙的决心。 而赵光熙身边的柳如月,眼底也掠过一丝肉疼之色。 大箱里的奖赏,也有她的一份! 赵光熙都有魄力,借贷都要顶上。 她自然不敢落后(被逼),一咬牙连自己的嫁妆都贴出去了! 此次截会,只能胜不能败! 郑仕成见状,脸色一沉,但并无多少慌乱之意。 当! 铜锣敲响,山呼海啸的嘈杂声纷纷安静下去。 有个体型彪悍的水三儿,率先跳上拳掌擂台。 他先朝众人抱拳,然后手指碓房某人,声音厉然道, “张德,你以舀米为由勾搭我家那贱人,把我迷晕给你们助兴!事后更想合谋吞并我家祖产,可敢上来与我斗上一斗!” 一上来就这么劲爆? 陈顺安立即提起精神。 刘刀疤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也阴沉下去,极有代入感。 众人也纷纷看向这边。 “斗就斗!” 被架到火堆上烤,那唤作张德的男子无可奈何,只能跳上擂台。 两人都是三流中期的实力。 交手八九个回合,彪悍水三儿忽然气息狂涌,暴露出三流后期的磅礴劲道,一拳应在张德胸口,大喝道, “先杀你,再杀那贱人!” 张德噗嗤一口鲜血喷出,夹杂内脏碎片,滚下擂台,立即就不动了。 围观百姓纷纷后退几步,免得被鲜血打湿了衣服。 彪悍水三儿大笑几声,不再守擂,当即跳将下去,先上高台领了自己的奖赏,便匆匆离去。 碓房帮众立即将张德的尸体收殓,抬了下去。 也有好事的百姓,截会也不看了,赶紧跟上彪悍水三儿,见跟不上了还掏钱坐上驴车,紧赶快赶。 哪怕闹出人命,高台上的柳穗神色不动,慢悠悠的品茶。 此乃帮派之争,只要不殃及百姓,官府也不会出手。 …… 有了彪悍水三儿抛砖引玉,其余四座擂台顿时也热闹起来。 陈顺安最开始还兴致勃勃,想看些乐子。 但很快他便变得意兴阑珊起来。 这些比擂者,哪怕争凶斗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难掩粗糙的武技、孱弱的气血。 实在是不能给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前辈,带来太多的感官刺激。 不如第一场。 但总体来说,还是水窝子这边占了上风。 赵东家此举,的确炸出一些小鱼来。 一些往日里还和和气气,装傻装愣的水三儿,气息暴涨,都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屡次翻盘,大杀四方。 看得赵光熙满意点头。 “老刘上去了!” 忽然,刘刀疤主动挑擂,手持大刀,跳上擂台。 陈顺安目光一亮。 只见刘刀疤手挥大刀,照准对面那人脑袋就砍! 真是一对南山猛虎,两条北海苍龙,端是悍勇了得! 乒乒乓乓…… 两把大刀碰撞,火光四溅。 哪知下一刻,刘刀疤‘刷’的把长衫一甩,左手里多出一把小刀来,挺身出刀,专攻对面那人下三路! 猝不及防之下,此人急切后退,但哪里躲得过? 咕咚一声,此人从擂台上仰面跌倒下去,大刀也丢在地上了。 有碓房帮众赶紧前去搀扶,着急道, “鹏哥你怎么了?!朋哥…朋哥你说话啊!” 刘刀疤之后,又守擂成功两场,便有强人来袭,报刚才那位朋哥之仇。 刘刀疤见势不妙,及时跳下擂台,只是跌得浑身是土,起身拍了拍屁股,就喜滋滋上台领赏去了。 看得不少人又胆寒,又羡慕。 断子绝孙战术? 走回陈顺安身边。 刘刀疤道:“陈哥,俺也要像你一样,赶紧突破二流境界!重振雄风!” 陈顺安道:“之后呢?” 刘刀疤笑道:“自然是将这种刁钻打法,优化加强,让别人也尝尝其中苦痛。” 陈顺安等人闻言,嘴角抽搐。 之后,又陆陆续续有陈顺安相熟的同僚,上台挑擂。 胜多输少。 三德子没有参加,真就摆烂,另寻他途了。 最终,三流境界的比斗,以水窝子取胜告终。 高台上。 郑仕成脸色铁青。 天璇圣姑漠不关心。 赵光熙哈哈一笑,又从兜里掏出有些掉漆的空心铁球,咻咻的转动着。 柳如月嘴角上扬,眸如秋水。 片刻后,台下略作收拾。 抬辇的齐声吆喝,肩上使劲把辇颤起来。 前进后退如一,左右肩交换,舞得彩带飘飘、神像颠飞,算是中场节目。 片刻后,二流武者的擂台已经搭好。 更加宽敞,跟百姓的距离更远,生怕有误伤。 婉娘烧香归来,顺路买了几碗全冰碗,是加杏仁、甜瓜蜜桃、果藕所做的解暑零嘴,分给陈顺安、三德子、刘刀疤等人。 “多谢姐姐。” “谢了嫂子!” 三德子、刘刀疤连忙接过,不敢对婉娘有半点怠慢。 那声‘嫂子’更是叫得婉娘心怒放。 陈顺安问道:“路上没事吧?” 婉娘目光有些闪躲,笑道:“烧香拜神的能出啥事……哥,还没到你呢?” “还没,快了。” “哥你可得小心些,咱不跟别人争,千万别伤了自己。”婉娘面露担忧之色。 “我省得了。” 两人正说着。 擂台那边刚搭起,一道矫捷身影如飞鹰般,从碓房那边掠来,落至擂台上。 不到三十年纪,气象挺傲的,只是气息驳杂,气血悬浮。 他斜睨着目光对台下众人双拳一抱道, “有谁愿意来搭把手的?” 水窝子这边的二流好手看出来了,这人是个刚突破二流境界,擅轻功的年轻后生。 境界不稳,却是想来杨威的。 瘸子程彬见状,顿时面露喜色。 他正愁没合适的比斗对象呢! 而其余井窝子,乃至柳如月麾下不少轻功好手也纷纷心动,个个亮开架势,就要抢上擂前。 然而陈顺安早就抢先一步,身躯往前一扑,已到了擂台。 陈顺安对台下程彬等人抱拳笑道, “陈某痴长各位几岁,腿脚笨拙,老眼昏,再加之日头正烈已经熬不住了,寻思着早些比斗完,好回家午觉。还请诸位兄台卖个薄面。” 陈顺安果断发动主动天赋—— 倚老卖老。 (本章完) 第77章 陈某虽老,尚啖斗米 第77章 陈某虽老,尚啖斗米 陈顺安都这么说了,比他年轻的只能悻悻收腿。 比他老的,跑得没他快。 无奈都只有齐齐选择‘谦让’。 陈顺安立于擂台,动作不急不缓,朝那倨傲年轻人抱拳道, “这位小哥,在下陈……” 陈顺安话在口中,倨傲年轻人倏地带着劲风,往前猛赶数步,趁着陈顺安还立于擂台边缘,便抖腿朝陈顺安胸膛砸去! 再观他脸上,哪里有半点倨傲、轻视,反而充满了阴谋得逞的狡黠。 这年轻人自知自己刚突破不久,难以在这群积年水三儿手中讨得便宜,便干脆故作猖狂,引人动怒上钩。 二流中后期的好手,碍于脸面,不会率先下场比斗。 二流初期的,失了心境,难免招式露出破绽。 他便抢夺先机出手,未尝没有取胜的机会! 只是,他万万不会料到,有陈顺安这么个斩杀身贼,观六景轮转真功图,伪装二流境界的水元大帝,就爱这口以大欺小。 “好小子,不讲江湖规矩,居然偷袭?!” 陈顺安见状,面露怒色,急忙后退数步,立于擂台边缘,摇摇欲坠。 虽脸色略显苍白,目露余惊,却也因此拉开两者距离, 交手两回合。 下一瞬,陈顺安疾如电掣,腿法如狂风骤雨,一记‘通肋腿’施得炉火纯青,眨眼落至此人肋下。 ‘扑’”一声响,此人斜栽倒地上,哀嚎不已,明显再无一战之力。 “好阴险的小子!” “好毒辣的老头!” “居然置之险地而后生,经验丰富啊……这人多少岁了?” “快五十了。” “那轻功……” “章府的《肉飞仙》,是一门上乘武功。” “他就是那个陈顺安啊?!” 不少围观百姓是又惊又奇,只知道两人没交手两下就分出胜负,却不知其中门道。 而不少来此凑热闹的江湖高手,自然看出擂上两人的波涛暗涌,不由感慨京师四霸名不虚传,随便拉出一老一少,便有不俗之举。 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两人上擂挑战陈顺安。 陈顺安都凭经验,十分勉强的险胜。 每次趁着守擂成功的间隙,陈顺安便赶紧取出丹药,吞服炼化,搬运气血,能恢复几分实力就是几分。 嘈杂的台下安静几分,默默被陈顺安这幅不折不挠的精神触动。 婉娘目光紧紧盯着陈顺安,手攥衣摆,生满冷汗。 三德子、刘刀疤等人也是眉头紧皱。 林守拙上前几步,靠近擂台边缘,做好了一旦出现意外,哪怕坏了规矩,也要上台救下陈顺安的准备。 体格雄伟的贺启强,看了台上陈顺安一眼,眼珠子一转,突然长声笑道, “莫笑老翁犹气岸,风流犹拍古人肩。陈大哥修得上乘轻功,身法不凡,便是二流中后期的轻功好手,也没几个能与之为敌的…… 想来足以再胜几场,为东家出力!”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品出贺启强的话外之意了。 这不是引诱碓房的二流中后期好手登台挑战,把陈顺安架在火上烤,让他继续苦撑? 不过灵官截会,最重要的是何方能守擂成功,站在最后便算胜过一场。 所以贺启强此举,不伤赵东家、不伤水窝子利益。 只是需要苦一苦陈顺安,咬牙坚持,消耗碓房实力。 林守拙面露不善:“贺启强,你休要拱火……” 贺启强长身负手,笑了笑没有多说。 对旁人那道道复杂古怪的目光,更是视若罔闻。 这段时候,贺启强本想寻个机会,故作狷狂,激怒陈顺安,让他上钩的。 但贺启强无奈发现,陈顺安这老头,每日除了推车送水外,居然都龟缩在家、或者在黎府练武。 偶尔去一次清茶馆听书,也是早去早归,绝不在外过夜,与人和善,更不去偏僻寡巷,跟不三不四的人厮混。 居然让贺启强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这个老头,过于谨慎! 都一大把年纪了,不去享乐,玩票戏、捧角儿,遛鸟斗虫,怎么还一心武道的?! 还以为能继续突飞猛进,练出个一流高手呢?! 所以,贺启强可得抓紧这次机会。 擂台上,陈顺安眸光微闪,对贺启强的阳谋心知肚明。 果不其然,下一位挑战者有二流中期实力,虽然修行的只是一门中乘轻功,但年轻力壮,正值巅峰。 一上场就把陈顺安压着打。 没人看好陈顺安,好在陈顺安他自己也不争气。 陈顺安与此人鏖战一炷香的时间,直至双股颤颤,面如金纸,终于熬到对方露出破绽,猝然暴起,双拳前攥,跟其一起滚落擂台。 算是平局。 三德子、刘刀疤连忙将陈顺安扶起。 陈顺安略作调息,朝四周抱拳道, “老了老了,就是不中用了……好在没给东家丢脸,扫清三人!陈某虽老,尚啖一斗米也!” 这番话看似说给众人的,但分明是说给台上赵光熙的! 好家伙,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表忠心呢! 众人嘴角抽搐,有清高者更是目露讥讽,挥袖扭头。 赵光熙却是眉笑眼开,大手一挥,吩咐力士将陈顺安的奖赏亲自送去, “老陈,干得不错!好生休息,后面的事就别再操心了!” 赵光熙现在是生怕陈顺安这个老骨干有何闪失。 得了奖赏,共计六十两银子、四滴五轮水、数匹绸缎、可做中品利刃的锻石数斤。 其中最让陈顺安满意的,自然便是四滴五轮水了。 相当于他四月俸禄所得。 赵东家仁义,哪怕陈顺安最后一场乃平局,也算他赢。 所以再加上前几日预支的薪水,便共有十滴五轮水. 果然还得是乱世出英豪的,若是和平光景,陈顺安哪能这么快获得如此资粮? 陈顺安找了个长凳坐下,闭目调息。 婉娘抱着绸缎,将东西收好,寸步不离的站在陈顺安身后,目光戒备,就如一只护犊子的的母狼,随时准备撕咬任何靠近的威胁。 而陈顺安从始至终,看都未看贺启强一眼,对其的攻心阳谋,更是以不变应万变,完全按照自己的章程走。 被当做空气忽视,贺启强心底微恼,脸上却是不露声色。 这次不成,便下次。 反正有的是机会。 …… 二流武者的截会,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林守拙上场,连挑十二人,守下拳掌擂台,胜下这场。 贺启强不愧是赵光熙提拔起来,专修横炼功法的高手,一身皮膜铁石难伤,光是矗立原地,便真如一头毛如钢针的黑豕,也胜下横炼硬功这一场。 但腿脚轻功,水窝子这边输了。 万隆碓房有位修上乘轻功《鹤武松风功》的二流后期武者,身法一展,好似轻烟盘旋。 看得水窝子这边不少轻功武者,惊叹连连,自艾自怜,颇有大受打击之感。 陈顺安经过调息,伤势已经无碍。 他拍了拍婉娘的手,略作气虚的站起,走向枪棍这边的擂台,准备观战。 “嗯?碓房怎么赢了?” “怪了,吴赛玉此人上个月还只有二流中期实力,怎么短短一月时间,便已是二流后期修为,枪法更是状若疯魔,泼墨不进!” “不止!吴赛玉莫非还兼修了横炼武功,怎么硬生生吃了三棍,还活蹦乱跳的,这么抗揍?” 台下议论纷纷。 一位水窝子这边的枪棍武者,跌下擂台,胸前有条深见白骨的狰狞伤痕,鲜血不要钱似的淌出,正有医师为其治疗包扎。 看着台上眼底血红,脸颊隐隐爬满蜈蚣状的青筋的吴赛玉,陈顺安眉头一皱。 有淡淡香甜异香,随风飘来。 让人分不清是胭脂香粉,还是…… 芙蓉膏火?! 果然,碓房内部已经有不少人在烧食芙蓉膏火,增强实力。 只是…… 陈顺安看着极为暴躁,气血如脱缰野马的吴赛玉,心中暗忖。 烧食膏火的后遗症,果然严重。 比虎狼之药,还要虎狼。 枪棍这场,水窝子又输了。 台上,赵光熙顿时笑不出来了。 他虽然有所预料,但似乎还是低估了芙蓉膏火的效果。 柳如月眉头颦蹙,看向自己的爹,柳穗。 这不管,还能打? 柳穗不露痕迹的摇摇头。 柳如月不甘心的轻咬嘴唇,目光微凝。 “好!我也赏!” 郑仕成拍了拍手,仰面笑道,目露讥讽之色,看眼了脸色阴晴不定的赵光熙几人。 跟我斗?斗得明白嘛你们! 如此这般,在二流好手的对擂上,万隆碓房、水窝子两方是两胜两负。 刀剑这场,便显得至关重要起来。 这边的比斗继续着。 锣鼓队吹三通、打三通,震得人耳发麻。 陈顺安目光扫过魁星塔外边的人群,百姓们将道路都围得严严实实,其中各种卖火烧的、卖酥的、卖冰水的。 陈顺安很快注意到一群有些熟悉的戏班子。 也如水窝子、碓房双方一样,搭着个宝辇。 只是宝辇上并无什么神像,而是一群耍戏法的。 什么踩刀梯、扮狗熊、神仙索,也是吹吹打打极为热闹,簇拥着一帮看戏的百姓。 其中,小点的杂耍艺人,不足十岁;大点的年近四十。 看幌子,是汤圆胡同后面的金家班,在武清县名气不小。 所以这才能在魁星塔附近搭台表演,没被官府驱赶。 算是有入场资格。 “不对劲。” 忽然,陈顺安目光一凝。 其余武功路数也就罢了,唯独于轻功一途,陈顺安目光毒辣,甚至能看清他人双腿大筋的弹动。 这群耍戏法的,不少人都隐藏了实力,脚下提劲如灵猫踏步,腰胯带劲,力道暗转。 甚至不少人都给陈顺安一种忌惮、戒备之感。 而且,这群耍戏法的,正不动声色的,抬辇朝擂台这边而来! “哪来的一流高手,都一窝蜂的扎堆呢?!莫不成是啯噜会的人?!” 陈顺安立即警觉,抽身离开擂台,拉着婉娘退至水窝子人群当中。 他没敢躲去高台附近。 这群戏班子明显是奔着截会来的,说不准高台上的某个大人物,便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陈顺安自然不会玩什么灯下黑,靠近高台。 反而是人堆里最安全! 陈顺安道:“婉娘,这些东西你先拿回家,在家等我。” 婉娘什么都没问,只捏了捏陈顺安的手,便带着东西立即动身,没有半点含糊。 为什么要问? 既然是哥儿说的话,定然不会害她,定然有其中的深意。 婉娘唯一要做的,就是听话。 不当累赘。 (本章完) 第78章 惊变!遮天戏法,牵丝傀儡 第78章 惊变!遮天戏法,牵丝傀儡 半炷香后。 刀剑擂台上,一名碓房的二流圆满好手,脸上呈不正常的红润,挽了个漂亮的剑,看着四下被击败的水三儿,朗声笑道, “还有谁?” 水三儿这边,气氛有些压抑。 非战之过。 实在是对面这群碓房帮派,怎么一个个吃了药似的,猛地吓人! 甚至无视伤痛,腿上中了一剑,还浑然不觉,亡命来战。 水三儿们虽大多阴险,习惯性的藏拙露怯,但至少还算个人。 而对面的碓房帮众,已经离人很远了。 这怎么打? 见水三儿们久久无人应答。 台上这人得意一笑,正欲去请功,一道声音如惊雷般炸响,滚滚传来。 “还有我!” 声未至,一道恐怖气机已经锁定台上这人。 他忽觉得周遭寒意大作,仿佛从酷暑陡然坠入严冬腊月,恍惚间居然僵硬于原地。 嗖! 只听得剑鸣声响,一道穿着白布小褂,杂耍艺人打扮的身影,落至擂台之上。 模样端正,剑眉星目,手提一柄长剑。 剑光一闪。 白褂艺人面朝台下观众,拱手道:“金家戏班子斗胆,也来截会!” 扑通一声,他的身后一具死尸倒地。 一剑封喉。 场上场下,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水窝子、万隆碓房双方都傻了。 而伪装成金家班,还在表演戏法的一众啯噜会袍哥们,也傻了。 只让你登场截会,先诛首恶,没让一上来就杀人啊! 而那些被拦在外面的百姓们一看,顿时拍大腿,觉得可热闹了。 今儿怎还有金家班来截会! 不过也怪了,金家班就一在汤圆胡同后面表演的戏班子,老班主不过堪堪二流实力,怎么冒出这么个用剑的好手? 而且也犯不着这个时候截会,得罪这京师两霸啊!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截我们的会?!” “混账,敢杀我的兄弟!” “啊啊啊啊痛煞我也!!” 碓房众人勃然大怒,那是义愤填膺,但就没一个人上场。 截会乃是老传统了,本就不忌各路人马参与,早年间不少江湖好汉,更是想借截会扬名,当什么武清第一、津门第一。 只要是同境修为,都可上擂。 那白褂艺人,虽然剑法奇崛,实力高深,但看外露的气机,的确属于二流武者的范畴,只是强了亿点点。 碓房众人都看向帮派中,那几位惯有威名的老牌二流武夫。 那几人满脸冷汗,有些坐蜡,也一动不动。 实在是,外行看热闹,内行此时也只想看热闹。 他们自觉上去了也好不到哪里去,压根不是白褂艺人的对手。 去了就是送死。 而见白褂艺人现身,陈顺安二话没说,掉头就走。 他已经能肯定,这白褂艺人就是啯噜会的侠客。 那手剑法,绝属上乘武功,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从路边蹦出来的。 “三德子,我感觉要出事,一起走?” 三德子有些茫然:“啊?陈哥,今儿能出啥事,这么多大人物在此坐镇……” 陈顺安摇了摇头,又快速给刘刀疤、林守拙等人告诫一句。 刘刀疤有些犹豫、林守拙似有所悟却不为所动、孙晓目露怀疑之色、李掌柜更是事务繁忙,没工夫听陈顺安杞人忧天。 见众人如此反应,陈顺安不再多劝,赶步狂奔混入人群中,就往外面走去。 身后,还传来那白褂艺人邀战的声音。 冷哼传来,他抬剑指向高台上的郑仕成。 脸上带着三分不屑、三分讥讽、四分漫不经心,表情拿捏得极为到位,莫说郑仕成了,便是泥人见他模样都忍不住大动肝火。 “听闻郑东家炼得一手《灵鹫剑法》,极怪极奇,不知可否赐教?” 郑仕成闻言,双眼霍霍放冷光,拔剑而起。 罕有人知的是,这位万隆碓房的郑东家,迟迟不曾斩杀六贼,只有二流圆满的实力,也修剑法。 后面的场景,陈顺安已经无暇回头。 他只听得似有旁人劝阻郑仕成,然后是激烈的斗战声。 台下登时一阵大哗,欢声雷动。 陈顺安刚走出魁星塔这边,忽然发现…… 天黑了。 日头隐蔽,天空不再。 一瞬间整个天地都黑压压的,双眼无法视物。 只能听到身边百姓们那或惶恐、或茫然的惊叫声。 “怎么回事?” “天怎么被遮了,好黑啊!” “我好像瞎了,怎么看不见了?” 陈顺安瞬间神经绷紧,身体短暂僵直后,猛地反应过来。 太阳还在! 滚烫的日光如常照耀在身上,热得让人汗流浃背。 就连燥热的气流,吹拂过身上毛孔的感觉,都如往常一般,并无差别。 不是天黑。 是有斩眼贼的一流高手,性窍发光,干扰众人视觉。 一眼遮天! 陈顺安身后,传来道道咆哮声, “无关人等速速退去,莫要自误!” “万隆碓房走私芙蓉膏火,荼毒百姓,祸害无穷,我等乃替天行道!” 柳穗等官吏,神色慌张,自觉自己便是无关人等,于是在一众武者的保护下,摸黑下台。 这时,一道暗含天威的清冷声音响起, “啯噜会的乱党?红旗老五?好大胆子!” …… 魁星塔,塔顶之上。 三道身影,默默看着脚下发生的乱象。 似乎天也有高度,他们这里并未遮天。 其中一头裹乌纱巾,货郎打扮的年轻人盘坐于顶,浑身劲道、气血奔呼狂涌至十指之上。 双手轻弹,如拨弦弄琴,形成丝丝缕缕无形劲道,‘咻’的系搭于地面的啯噜会袍哥身上。 为其引路、辨敌,当做耳目。 此人虽仅二流圆满修为,但根骨奇佳,妙音三百五,更练得一门奇功《蛛丝百练劲》,可通过筋骨震动,发出牵丝劲道,作用他人。 不仅可悄无声息致人死地,更可如现在这般,传令牵引。 后者的效果,看似鸡肋。 但若是配合红五爷的遮天之术,夺人睹物之能,便可发挥奇效。 义字堂主满脸虬髯,眯着眼看向脚下乱成一团的人群。 肖清仇看着乱象,接连叹息,面露不忍之色。 只见啯噜会的袍哥,从布棚下抽出武器,跳下戏台,带着一干江湖人士,冲杀入擂台。 这些人宛若牵丝木偶,虽然动作略显晦涩,但在货郎年轻人的指引下,还是占据优势,快速冲溃碓房、水窝子众人的防线。 那白褂艺人自然便是白满楼,他只是一剑,便让郑仕成险象环生。 幸有天璇圣姑飞身来救,拂尘一挥,有白炁蒸腾氤氲,化作滚滚仙云,将其卷到自己身边。 不过很快,红五爷便崩拳杀至,虽以黑巾缠目,但却似乎犹能视物。 拳意霸道恢弘,举手投足之间,便如山岳碾来,居然顶着那滚滚仙云,生生将天璇圣姑拦下。 而赵光熙、周青几人,都被啯噜会的人缠住。 柳如月将自己的爹护在身后。 一干乡绅宿老,有的逃、有的摔断了腿、有的躲进桌子下面,宛若埋上脑袋的鸵鸟,瑟瑟发抖。 怎一个乱字了得! “怎么绕开了那些水夫了?” 货郎年轻人手上动作不停,但似乎发生了什么,诧异开口。 义字堂主闷声道:“红五爷下令,不可轻犯在场水三儿……听说那个赵光熙,祖上跟内八堂的某位舵把子有段香火情。” 这年轻人顿时懂了。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甚至年轻人都怀疑,他们这些外来的啯噜会袍哥,能在京师隐姓埋名躲这么久,少不了赵光熙、甚至水窝子里面部分人的帮忙。 我就说嘛,红五爷怎么还敢在瓮山设点立堂! 不过红五爷虽然下令,卖赵光熙一个面子。 但拳脚无眼,众人眼前漆黑,慌乱中哪里留得住手。 也都各有损伤。 但整体上,啯噜会的袍哥对那群水三儿颇有留情之意,并未下死手。 而在魁星塔附近,被遮天的百姓发出尖叫,推搡着、摸爬滚打着。 而魁星塔外面的百姓,却又不明所以,不知出了什么事,见自己的亲友在里面,又拼命的往里面挤。 已经有踩踏之势。 惨叫声,哀嚎声,还有跟孩子失散的母亲呼喊声。 肖清仇面露苦涩。 “为杀一人,连累数十人,这值得吗?” 义字堂主看了眼那些无辜百姓,沉默了下,摇头道,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杀一人可救万人,便无惜这数十条性命。一切,都是值得的。” …… “速去魁星塔上斩贼!” 在场中,不乏也斩眼贼的一流高手,只是不如红五爷那般精深。 此刻顶着那股如黑布遮天、泰山压来的骇人意志,强行睁眼,便见魁星塔上隐约有两道人影。 空气中,传来极为隐蔽的劲道波动! “苗疆一带的邪门武功百练劲?真是死灰复燃,圣上爷多次平定,也未将其彻底覆灭!” “吴赛玉、任勇你们快去,给我杀了啯噜会的人!!快去!!” 郑仕成捂着耳朵,躲在混元大伞岳霆身后,指缝鲜血淋漓,满脸的歇斯底里。 “林守拙、贺启强,周青,你们也去!” 赵光熙见已有人发现了塔上几人,也立即开口。 毕竟他和啯噜会的私交无法拿到明面上掰扯,此刻也只能演戏。 嗖! 嗖! 嗖! 道道身影顿时窜向魁星塔。 而在人群中。 陈顺安耳根微动,后脑勺好似长眼睛般,回手砍翻一名偷袭而来的江湖绿林。 哪怕眼前漆黑,但那一团团迸发的劲道和气血,宛若暗室幽灯,也勉强有辨位之效。 陈顺安察觉到,有不少不明真相的江湖人士,不知遮天只是戏法。 反而借着这场‘异常天象’,在浑水摸鱼,偷抢金银,甚至有心生淫念欲行不轨之事的。 “哎呦!” 推搡的人群中,有人踩了陈顺安一脚。 陈顺安本来是打算跟着人流,混出人群的。 毕竟此时不宜踩人头,外面的百姓大概率并未遮天,可都看着呢。 可是左右人群实在拥挤,陈顺安一路走,一路被踩。 被几踩几踩,陈顺安也火了。 老头的性命就不是性命了?! 你们啯噜会行事,未免也太霸道了! 唰! 人群中,有江湖人士一抖手,连发出数粒铁菩提。 陈顺安耳听尖唳风声,灵机捕捉到空气中传来的淡淡危机。 几个迷茫惊慌的居民,正处于铁菩提射程范围。 陈顺安眼底掠过一丝不喜,手指夹住金钱镖,弹射…… 轰隆!! 一道暴虐狂野的身形,如野猪拓林般冲来,四下乱窜,挡下铁菩提。 只听得一道凄厉惨叫,那江湖人士便被其撞飞出去,浑身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碎裂声,一落地就不动了,化作一滩肉泥。 “嗯?陈顺安?” 贺启强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他略微停下脚步,一把抓住陈顺安的肩胛骨,狞笑道, “陈老头,站稳了,找个位置藏着,别把你这老家伙伤到!这里交给你贺爷爷!” 说罢,贺启强五指一扣,猛地上提,便将陈顺安丢出十余丈之外。 他虽然要跟林守拙争,但也要争得光明正大,阴谋诡计也会摆到明面上! 趁机暗算陈顺安? 贺启强不愿,也不屑为之! 陈顺安没有反抗,任由贺启强施为。 贺启强的劲道看似凶猛,但落地又有股轻柔的暗劲护住陈顺安,让他只是后退几步,便消弭惯性。 “魁星塔斩贼,百练劲?” 陈顺安猫着身子,掩面摩挲着朝外走去。 微微侧头,看向一片漆黑的魁星塔方向。 百练劲这种奇门功法,陈顺安也略有耳闻。 以筋骨震动,发出牵丝劲道。 而其实除了将其斩杀外,还有个破解此门功法的法子。 那便是剧烈爆响或者有更高响数的骨鸣雷音,彻底压过对方。 不攻即破。 而陈顺安,早已妙音三百六。 (本章完) 第79章 静若青萍,动似飞仙,何人能见我! 第79章 静若青萍,动似飞仙,何人能见我! 魁星塔。 黑暗像一张无形大网,笼罩四周。 耳边传来风声的呜咽和此起彼伏的慌乱尖叫,却更显这片黑暗的瘆人。 而在义字堂主、肖清仇等人俯瞰的视野中,有一个个宛若萤火虫的身形,似是漆黑中唯一的微光。 正逆流而上,快速朝魁星塔而来。 擅长身法的,登高攀险,沿着塔身快速上爬。 林守拙、贺启强等不擅轻功的,便破门而入,沿着楼梯快速纵身,论速度也不比外面爬塔的慢多少。 义字堂主脱下马褂,露出那身钢铁扭扎般的筋肉,手上一抓,多了柄蒺藜铁锤,遍布三角铁刺,如凶兽獠牙密布。 他估算了下时间,轻笑一声道, “你继续,我和肖清仇拦着他们。” 说罢,他和肖清仇跳下塔顶,下了两层楼后,忽然不再继续。 义字堂主猫在楼梯拐角处,侧耳倾听着塔身动静。 肖清仇则立身更上几步的台阶,双目微敛。 几息后,有道如壁虎般的身影,一勾一搭,上升数丈,途径此处。 跟义字堂主仅一墙之隔。 墙外之人,一个恍惚,瞳孔似乎受到强光刺激,骤缩一下。 只因本还被‘遮住’的天亮了! 准确说,是他脱离了红五爷的意念覆盖范围,视觉不受干扰,恢复了。 而也就是此人恍惚的刹那间。 本就有一流实力、埋伏蹲守、趁其不备的义字堂主,面颊筋肉一抽一紧,力道从根起,贯于右臂,透至右掌,带着澎湃激荡的劲道,以蒺藜铁锤锤柄,突然轰出! 塔身毫发无损。 但墙外那人当场被炸成一团血雾。 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做完这些,义字堂主好似什么都未发生,又无声无息蹲守此处。 肖清仇轻轻叹了口气。 直到数息后,有数道强悍气息沿着楼梯快速窜来。 义字堂主双腿弹纵而起,本还平寂的气血骤然沸腾起来,脊柱抖动如大龙展筋,一拳砸出。 “嗯?” 义字堂主刚出拳的刹那就后悔了,眉心刺痛,危险示警,似有什么针悬于他的太阳穴两侧。 他立即沉身抽拳,急速后退,强行压下喉间翻滚气血。 而站在不远处的肖清仇见状,手下一招,多了把火绳枪。 自圣上爷平定江山后,便火器入库,马放南山。 一应火器除非是官府批用,其余人哪怕是氏族,私藏一杆也算是满门抄斩的大罪! 不过敢加入啯噜会,大家伙也就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了。 越是满门抄斩的违禁品,那是越要争取。 此时, 使用燃水尿液浸泡的火绳早已点燃,随着扳机扣动,拇指粗细的弹丸,带着刺眼火焰的白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射向来人。 跟肖清仇精准配合,义字堂主心中十分得意。 都什么年代了,还赤身肉搏。 神威大炮都镇守海关了,尝尝我等的火器威…… 念头刚起,如暴雨梨般的钢针漫天洒来,噼噼啪啪碰撞于弹丸之上。 只见男生女相的周青,俏脸微凝,忙捻绣针,随着呛然一响,终于将弹丸当空引爆。 火光只余声响,不见颜色。 义字堂主居高临下,挥舞蒺藜铁锤,猛冲而来。 楼梯狭窄,众人短暂交锋数个回合。 肖清仇不时放冷枪,更是击落塔外轻功武者。 林守拙憋着一口气,强行跟上周青和义字堂主的战斗节奏,只能偶尔运拳,打打下手。 却也是气血翻涌,满嘴铁锈味。 林守拙心底有些苦涩。 “我是二流无敌,怎么今日来的都是一流?这怎么打?” 片刻后,周青、林守拙几人突围失败,暂退至下一楼梯口。 躲在楼板下。 周青啐了一口, “什么鸟汉子,居然放枪?” 而义字堂主也心底余惊未消,躲在上层楼梯口,看着自己那差点被扎成马蜂窝的拳头, “什么怪人,居然藏针!” 周青听着塔下传来的道道惨叫声,脸蛋稍显焦急。 他忽然心生一计,看着面前几人道, “你们妙音数几何?” 有人沉声道:“妙音三百。” 任勇道:“二百四十多。” 贺启强有些自信道:“妙音三百三!” … 最终,周青、贺启强几人齐齐看向林守拙。 林守拙面皮耸动,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在道道炽热火光的注视下,他无奈道, “不足一百八十之数。” 废物。 众人心底齐齐泛起这个念头。 周青快速说道:“百练劲以妙音骨鸣传劲,若是有更强的声响能盖过他的妙音,扰乱牵丝,定能为东家他们争取战机。” 任勇眉头一皱:“施展百练劲那人,必定天赋异禀,妙音数极高。我们之中,无人能出其左右,怕是难了。” 贺启强突然道:“要不把魁星塔拆了?” 众人纷纷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魁星塔乃科举状元,皇榜题名,衣锦还乡时夸官之地。 你敢拆,圣上爷就敢诛你九族,连坐所有人! 你猜为何连那啯噜会堂主,这般粗鲁的江湖中人,都不敢打碎墙体,只能隔空震杀? 周青扫视众人一圈,最终目光停留在贺启强身上, “我为你们争取机会,更上几层楼,缩短与塔顶那人的距离!再隔空震劲,不试试怎么知道成功与否!” 说罢,众人长啸,一路疾战,又朝塔身而去。 …… “怎么还有流弹?” 宛若古井无波的池水中,乍起一条蛟龙。 撕裂平静水面,带着汹涌涟漪,咆哮而来。 陈顺安深呼吸一口,念头转动。 双腿间,云行甲马符文一晃而过。 他的浑身筋骨、气血如水银般滚动起来,但又在下一刻凝练合一,拧成一股,不露丝毫锋芒。 陈顺安的身影消失于原地。 天地如烘炉,炽焰弥漫。 他行走亿万火苗之中,飘忽不定,倏然化作轻飘飘的白云,又似乎不可捉摸的细微孢子。 急速射来的弹丸,在他感应中,宛若迟缓的蜗牛。 他骤然出现在弹丸的斜对面,轻轻伸出手,触碰到弹丸那炽热的,还充斥未散黑火药的坚硬金属表面。 咻! 火焰尽褪,硝烟不再。 这枚弹丸瞬间失去跟‘戌火’有关的一切本质,只余单纯的速度和坚硬。 而在陈顺安脑海中的神宫中,却突然多了一簇没有质地,凭空悬浮,幽幽燃烧的火苗。 还在‘噗呲噗呲’的爆闪。 随着‘砰’的一声,流弹击飞,精确撞入一株合人抱的柳树中,木屑横飞,却不曾殃及任何人。 而凝聚于陈顺安手指的那数枚气血种子,也如奔逐的星子,又四散开去。 在陈顺安破境一流后,玉树宝衣之能也得到巨幅增长。 甚至陈顺安猜测,哪怕自己顶着如瀑箭矢、齐发的火器,也能逆流而上,于千军万马中夺人首级,斩旗杀将。 如尖刀般的逆风,拍打在陈顺安脸上。 却又在接触他皮肤的刹那,变得温顺驯服起来,齐齐朝两边流淌而去。 这是陈顺安斩杀身贼后,再驱使云行甲马,第一次近乎完全展露轻功身法。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了最后,似乎突破了某种边界。 嗡隆! 陈顺安脑海巨震,宛若闯进另一个世界。 他的眼前,忽然多了些奇特的线条。 宛若从某处垂下的碧丝绦,随风飘扬,时而聚拢成山岳,时而弥散成细沙,垂落在魁星塔附近每个人的肩头、身上。 带着一股浓厚的个人意志。 那是…… 红五爷如泰山压顶,笼罩这片空间的霸道意念! 也是由于这股意念的存在,才一眼遮天! 陈顺安身形一动,那些无形流转的意念被其巧妙绕开、卸下。 肩膀上、身上垂落的碧丝绦,纷纷被抛之身后。 顿时,陈顺安的天亮了。 日头正高,虫鸣鸟叫。 刺眼的阳光下,魁星塔高高耸立。 宝辇早就被撞翻在地,各种神像、彩旗被践踏的破破烂烂。 一干百姓乃至水窝子、碓房众人如盲人摸象般,分明青天白日,却略显滑稽的半蹲,小心摩挲。 这一刻,陈顺安心底泛起明悟。 一流高手的搏杀,乃意念之争。 而这场意念之争的取胜方式,不仅有用更加磅礴浩瀚的意念反制、更加高明的真功图碾压。 还有如他这般。 只要跑得快,意念便追不上。 陈顺安不再耽搁,须臾间便上了魁星塔。 斑驳褪色的各式壁画、螺旋上升的木质楼梯、空气中弥漫漂浮的沙尘。 各种浮雕与砖塔,宛若冻结在停滞的时间中。 有红五爷‘言传身教’,陈顺安也控制意念外放。 丝丝缕缕的火苗顿时蹦出,落至在场众人心神之中。 红五爷斩眼贼,意念所慑,可遮天蔽日,有夺人视物之能。 而陈顺安斩身贼,同样可干扰他人气血流动、思维运转,有近乎夺人行动之能。 若是再结合他的身法…… 静若青萍,动如飞仙。 何人能见我?! 逼仄楼梯上,义字堂主挥锤而下,面容狰狞。 周青俏脸苍白,钢针耗尽,手持朱钗,青丝凌乱洒落。 林守拙瞅见机会,趁着两人交手的间隙,携带着沛然莫御的劲道,骤然轰向义字堂主。 贺启强及另外几道身形,则被义字堂主击飞,口吐鲜血,在一圈圈被挤压而出的白色气浪中,滚至下层空间。 所有人的表情、动作、乃至体内心脏泵动,血液流转,似乎都停留在刹那间。 这方世界已被遗忘、定格。 而陈顺安是此界唯一的飞仙真神。 陈顺安伸出手,抓住贺启强肩膀,化解他身上力道,按向地面。 然后顺便摸走他身上携带的,装着八宝水的石瓶。 “一码归一码,你救陈某一次,陈某还你的情。而这东西,便是你得罪陈某的下场。” 陈顺安自觉心眼极小,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他脚尖微踏,宛若升腾的云雾,快速上楼。 手指轻弹,飞仙劲隔空掠来,击中义字堂主的手腕。 曾几何时,面对病大虫杨露,哪怕陈顺安速度远超对方,也不敢一味凭借速度欺瞒对方。 一流境界,灵机已成,遇敌好似火烧身,有未卜先知之能。 但如今之陈顺安,观六景,斩身贼,灵机意念甚至不逊色斩杀两贼的一流武夫。 所以即便是义字堂主,也被蒙蔽感知,危险当面而无法察觉。 下一瞬,陈顺安再上数层楼梯。 看到了侧身隐蔽于斗拱门窗下,手指虚扣扳机,随时准备放冷枪的肖清仇。 陈顺安的手中继而多了一枚金钱镖。 高速移动中,陈顺安似与手中金钱镖合二为一,携带超出想象的恐怖力道,化作人形杀器。 金钱镖开刃的尖端,如锋利匕首切割豆腐一般,没入火绳枪笔直的枪铳中。 然后一路划过,割开火绳击锤、撕裂引药锅盖、再从枪柄末端离去。 如挚电光,其鸣哑然。 金钱镖灼烫发红,刃锋磨钝。 而肖清仇手中的火绳枪,看似完好无损,纹丝不动,却已被切割成两半。 最终,陈顺安一掌印在魁星塔塔身,控制劲道,刚柔并济,发出三百六十声妙音骨鸣。 然后一跃下楼,几个闪烁,便彻底不见了踪影。 两章共计7.4k更新,感谢诸位大大的支持,继续求追订、求月票,这对作者十分重要!!有你们的支持,狗作者才能爆肝熬夜到凌晨两三点继续码字~~感谢书友160208143550898、青色的下雨天,起点读书 ios的500点币打赏;感谢书友世界最可爱年年、书友20250810183034235、歌封侯、sos918、月牙豹子、爱看书捏的打赏 (本章完) 第80章 各方反应,启强真乃大英雄也! 第80章 各方反应,启强真乃大英雄也! 陈顺安的身影消失于魁星塔。 呼哧!! 下一瞬,天地骤然重归吵闹。 浑浊弥漫的灰尘,钻入鼻孔之中。 凶猛扩散的劲风,拍打在墙壁上。 众人气血翻滚,运足劲道,就欲继续拼杀。 但很快。 众人发现有些不对劲。 本岿然不动的,静默俯瞰苍生数百年之久的魁星塔,居然嗡嗡小幅度颤抖起来。 有无形螺旋劲道,层层上传。 一路爆发出霹雳雷音,最初轻微不可闻,但宛若淅淅沥沥的江水一路汇至汪洋大海,渐成奔腾扑天之势。 一道道霹雳雷声响起,终成三百六十之数! 妙音,三百六! 众人齐齐骇然。 这哪来的? 塔顶一声压抑的闷哼传来。 空气中的无形牵丝劲齐齐断开。 外面似乎发生什么异变,激烈的打斗声更烈几分。 然后,天,似乎亮了? 宛若日轮渐渐从东方山头升起,吐露些许鱼肚白。 漆黑四野被朦胧的亮光笼罩,已经能大致视物了! 贺启强迷茫低头,看着自己稳稳扎扎,站于地面的身躯。 刚才同样被震飞的几名同伴,要么如挂画般粘在墙壁上,久久不曾滑落; 要么如狗吃屎,滚落在地,将青砖都砸出裂缝。 正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贺启强下意识摸摸身上,发现自己毫发无损,并无异样后,这才猛地松了口气。 “好险好险,我之实力莫非临阵突破了?这都无伤……嗯?不对,我的石瓶呢?!” 很快,贺启强发现不对,心底一咯噔。 “啊!!” 而在楼上,义字堂主惨叫一声,手中蒺藜铁锤当即被震飞,他只觉手腕烧烫,如被炭火炙烤,半点劲道都无法施展。 他目露惊恐之色,朝四周张望。 “有高手?!” 他毫不犹豫,奋力击退周青几人后,翻身上楼。 便看见同样魂不守舍,满脸惊惧的肖清仇。 肖清仇手中只有半截火绳枪。 另一截掉在地上。 断口光滑如新,被平整切开,几乎看不到半点毛边破口。 “有人,有人毁了我的……”肖清仇抬头,嘴唇蠕动神色恍惚。 两人皆是一流实力,此刻只是稍稍思索,便反应过来。 定然有位斩杀身贼,实力恐怖的一流高手,隐于暗处,插手此事。 只是,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种种惊世之举,想来取他等性命,也只是弹指之间吧? 两人瞬间汗流浃背了。 好在,此人似乎对啯噜会并无太大恶意。 只是稍作惩戒。 而见义字堂主两人这幅模样,周青几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周青隐隐有所察觉,心中一动,拦下了其余准备追杀的同僚。 而林守拙似有所悟,总觉得这幅场景,有些熟悉。 似乎在某个大雨夜,看到过一般。 …… 义字堂主、肖清仇两人飞身上塔,到了塔顶。 便见货郎年轻人背对两人,颓然坐于地上,双指淤青,狂暴的气血撕碎指尖,滴答滴答落出血来。 “风紧扯呼,撤!” 红五爷的声音遥遥传来。 义字堂主兔起鹘落间,出现在货郎年轻人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胛骨。 肖清仇手腕一抛,一根细细软铁丝当即飞出,系扣于最近房屋的屋顶正脊之上。 “走!” 三人疾走如风,比箭还快,踏线而去。 义字堂主摇了摇魂不守舍的货郎年轻人,忍不住问道, “你可看见,有谁来过?” 货郎年轻人愣愣回头,只见他双目似被针扎,眼球蒙上一层血痂,黏腻的鲜血滴答流淌而下,无比可怖渗人。 他喃喃道:“看不清,我真的看不清呐……” …… 片刻后。 啯噜会在丢下七八具江湖人士的尸体后,自己人近乎全身而退。 毕竟有红五爷遮天,还有赵光熙打假赛,这场袭杀看似惊心动魄。 其实是单方面针对碓房众人,或者郑仕成的。 现场一片狼藉,众人收拾残局,盘算人员损伤。 三德子、刘刀疤等水三儿,头顶木桶,不知把哪家行商的货车轮子都给拆了,当做盾牌。 此刻畏畏缩缩从戏班子他们搭的宝辇下钻出来。 当这些水三儿发现啯噜会袍哥,是冲着万隆碓房来的时候,果断选择袖手旁观。 也不管看不看得见,本能的脱了水窝子衣衫,猫着身子,装作惊慌的百姓,纷纷找地方躲避。 只是有些江湖人士趁乱行凶,这才与之搏杀,伤了些人手。 “老陈呢?” “悔不听陈哥之言啊……也不必平白无故挨这一拳!嘶嘶……好疼!” 三德子、刘刀疤等人回想起刚才陈顺安的劝告,心中懊恼。 有上次同去万隆碓房,捉拿阿华的二流武夫,一拍额头道, “老陈如此机警,抢宝第一人,跑路也当仁不让,就属狗鼻子的……我懂了,以后他往哪跑我往哪跑,准没错!” 片刻后,伤亡统计出来。 水窝子这边,死亡四人、重伤六人,轻伤若干,有不少人跟陈顺安一般,见势不妙已经脚底抹油跑路了。 万隆碓房这边,死了十多个人,不乏二流好手,甚至连一流高手都重伤一位,眼看着没救了。 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算是伤筋动骨了。 至于围观的百姓,伤亡可控。 毕竟不曾彻底形成踩踏之势,且也有热心肠的江湖人士拨乱反正,救护百姓;再加之遮天戏法只维持了小半炷香不到的时间,所以大多只是擦伤。 “柳大人,啯噜会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行凶,你要为我们碓房主持公道啊!” 郑仕成捂着一只血淋淋的耳朵,眼睛都红了,急声朝柳穗喊道。 柳穗脸上余惊未散,在柳如月的搀扶下,穿上一只跑掉的黑缎靴,听快班衙役禀告百姓伤亡后,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看向郑仕成,正色道, “此事可以定性为帮派之争了,乃是你们碓房和水窝子跟啯噜会的恩怨。” 说到这,柳穗脸上反而带上几缕恼怒之意,道, “不要什么困难都找官府,官府事务繁重,维护百姓治安已经很捉襟见肘了,你得自己兜底!这叫什么事!” 说罢,柳穗带着一众快班衙役匆匆离去。 郑仕成愣在原地,脸色忽明忽暗。 尤其是一道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如剑尖般落在他身上。 他只觉耳朵里裹满了漆粉,心脏中结出垒块,让他耳不听闻,血不能流,通体发寒。 他抬起头,看向天璇圣姑那张清冷的脸, “圣姑。” 天璇圣姑声音冰冷:“把耳朵捡起来。” 郑仕成捂着耳朵,没反应过来。 天璇圣姑眸中掠过寒芒,厉声道, “我说,让你把耳朵捡起来!!” 在她的出手护庇之下,依旧让啯噜会的人得手,削断了郑仕成的一只耳朵。 天璇圣姑也自感脸上无光。 尤其是见郑仕成这般无能的模样,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郑仕成沉默着,弯腰捡起断耳。 幸存的碓房众人纷纷埋下头去,不敢去看。 另一边。 赵光熙深深看了眼天璇圣姑,然后收回目光。 这位天璇圣姑跟他想象中,那些可移山填海,开顷刻的仙人模样有些差异。 虽然强,但是属于看得见,摸得着的强。 啯噜会的红旗五爷,在江湖上威名不小,少有奇遇,拜一尊武道宗师为师,潜修习武多年,一出世便败尽多位江湖宿老,川蜀一带武林俱寂然,千里扬名。 现在更是斩杀四贼的高手。 但,天璇圣姑只能将其击败,却无法击杀,甚至还不得不陷入缠斗之中。 赵光熙心中,陡然升起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 这算什么仙人?! “东家,刚刚在魁星塔中……” 周青走到赵光熙、柳如月两人跟前,在得到赵光熙允许后,将塔中事宜娓娓道来。 义字堂主和肖清仇的异样、突如其来的三百六十道妙音,自然让周青也浮想联翩,意识到有其余人插手。 而且他突然想到前段时间,赵光熙苦苦调查许久而无线索的神秘轻功好手。 大雨夜,烧仓夺粮。 有神秘好手登龙,踏雨,惊走病大虫杨露。 虽然若是按林守拙的描述,那晚这位神秘高人流露的实力、轻功,远远不如今日。 但不可能接二连三,都如此巧合。 想来应该是同一个人。 那晚雨夜,他只是藏拙了。 遇弱则弱,遇强则强。 很符合一些江湖老怪物的怪癖。 至于有没有一种可能,乃是有人在短短一月之内,实力暴涨,由二流破境一流,拥有如此恐怖速度…… 周青压根没往这边想。 简直是天方夜谭! 片刻后,郑仕成包扎伤口,戴了顶瓜皮小帽将断耳藏好,匆匆走到赵光熙、柳如月两人身边。 二流武者虽然气血活络、骨髓充沛,但远远做不到断肢重续的地步。 郑仕成只能奢望,能及时找到神医,为其接续断耳。 郑仕成道:“两位,啯噜会如此咄咄逼人,我等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以牙还牙!否则我碓房、水窝子两霸,如何在京师立足!” 郑仕成咬牙切齿。 “啯噜会的疯狗是盯着我来的,我不死,他们不会罢休!如果两位愿意派兵遣将,这次灵官截会,算是我们万隆碓房输了!对了……” 郑仕成看向水窝子众人,道, “刚才不知是哪位兄台,登塔缉贼,破了百练劲?郑某谢过了!” 碓房这边的一流高手,刚才被啯噜会缠住,分身乏术,还来不及登塔。 所以倒是不知魁星塔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还以为是周青等人,行动成功,破了牵丝暗劲。 赵光熙跟柳如月目光交汇,交换眼色。 柳如月默默颔首。 赵光熙沉吟片刻后,神色毅然道, “安内必先攘外,既然郑兄都这么说了,我们水窝子岂有袖手旁观之理?坏我灵官截会,伤我兄弟,这笔账没完!” 说着,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看向了还在魁星塔附近、到处寻找自己丢失石瓶的贺启强。 贺启强正心如刀割。 十二滴! 足足装有十二滴五轮水的石瓶! 这比丢了自家性命,还让贺启强难受! 赵光熙幽幽道:“启强啊……” 贺启强赶紧走来:“东家。” 赵光熙指着贺启强,目露赞扬之色,朝众人介绍道, “启强临危不乱,火中取栗,以三百三十声骨响妙音,破了啯噜会会匪的功法,当赏,当奖,乃我水窝子大英雄!”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的看向贺启强。 目光或敬畏、或羡艳。 林守拙神情微动,隐隐明白了什么,沉默不语。 剩余几个同去魁星塔的水三儿,互相看了眼,识趣的没有多说。 而贺启强愣了下。 我出手,坏了百练劲? 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为何,贺启强心底泛起不好的预感。 “不过当务之急,还得麻烦启强调配井上人手,配合碓房行动,早些把啯噜会的人揪出来! 毕竟你立下大功,估计也被啯噜会列入眼中钉,肉中刺,说不定会冒险报复你。引蛇出洞,这也是我等的机会。” 赵光熙幽幽说道。 当然,赵光熙的话纯粹是无稽之谈。 完全是表演给郑仕成和外面人看的。 然而众人不知内幕。 只一个劲儿的恭喜贺启强。 贺启强愣在原地,张大了嘴,表情惊愕。 “引蛇出洞,我?” (本章完) 第81章 恶客临门,林守拙托孤 第81章 恶客临门,林守拙托孤 陈顺安一溜烟跑回炒豆胡同,脸色微微苍白。 意念消耗甚重,眉心刺痛,后脑勺宛若有一根钢针在疯狂搅动。 好似几天几夜没睡觉一般,有些透支,恍惚不已。 静若青萍,动似飞仙,自由行走于他人僵直世界中,哪怕持续时间极短,也给陈顺安带来巨大的精神负担。 毕竟他虽得六景轮转真功图,但修行时间过短,还未渡过实力增长的黄金期。 而且意念的淬炼、精神力量的增长,本就是水磨的功夫,较之打磨筋骨血肉,更加缓慢、隐性。 而回归神宫,高坐宝座,只能让他杂念尽去,抚平红尘烟火,进入神灵状态,却无法恢复精神力量。 “听说有些具备特殊禀赋的天才,祖窍生光、额生云纹,先天意念浩瀚如海,精神力量远超常人十倍、百倍……” 陈顺安心中暗忖,或多或少有些艳羡。 陈顺安沿途不时看见神色匆忙的百姓,奔走呼号,在议论魁星塔那边发生的怪事。 有人哭、有人急。 风云从地起,杀气动天来。 啯噜会袍哥进京,更是破坏水窝子、碓房双方的灵官截会,搞得人心浮动,江湖绿林行踪频现,治安都隐现动乱之象。 冲淡了灵官生诞的热闹气氛。 陈顺安见此,心底泛起几分烦躁。 他最讨厌有人不守规矩了,做事手脚不干净,搞得他人受苦受累。 出手无功,不如不出手! 陈顺安他只想过安稳日子。 匆匆走入胡同,陈顺安整理长褂,拍拍身上灰尘,压下心中烦躁,面露平静之色。 世道越乱,危机越潜伏四周。 陈顺安越不能在婉娘面前露出慌乱等负面情绪。 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定海针。 “不知婉娘有没有得知魁星塔那边的消息,可千万别冒险出门找我……” 陈顺安快走几步,远远地便看见自家院门大开着,一对纸裱的门神像滑落半截,木栓掉在地上。 几对清晰的脚印,凌乱的留在门外沙地上。 整个胡同空气中,都弥漫着压抑窒息的气氛。 “不好!” 陈顺安心中一紧,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身形浮闪,数丈距离一晃而过,如掣电般翻墙进院…… 便见婉娘双手紧握虎头棒,满脸的惊慌,宛若发泄一般,一遍又一遍的挥动虎头棒,砸在脚下两人的头上、胸膛上、要害上。 这两人都穿黑色纱马褂,一副江湖人士打扮,还蒙着脸。 但现在两人明显进气短、出气长,眼看不活了。 而两把匕首跌落在地,被婉娘一脚踢远。 “为什么要闯进我家!” “为什么要吓我!” “太坏了太坏了!清白世界,朗朗乾坤,怎么会有这种匪人!” 婉娘目光闪烁,脸蛋苍白,一对丰蒲浮凸跳动。 哪怕她心底害怕极了,但手上动作却不减半分,那溅射而出的鲜血,砸落在她的绣鞋鞋上,为她增添几分狠辣的妖异美。 “婉娘,住手吧。” 陈顺安一把握住婉娘的手。 熟悉的声音传来,婉娘这才如梦初醒,尖叫一声丢掉虎头棒。 她看到陈顺安,双眼有些泛红,立即扑入陈顺安怀中。 “哥咧……我好怕,怕再也见不到你。” 看着脚下被砸得不成人形的黑衣人,陈顺安面皮抽动,却只能轻声安慰婉娘两句,见其情绪稳定,便问道, “这两人是……” “呸!这两个青瓜蛋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光天化日之下,偷摸进炒豆胡同,先是抢了张三娘、李嫂嫂他们两家,便朝我这来。” 张三娘、李嫂嫂便是曾在墙外偷听陈顺安练武的张望月、李东阳两个学童的娘。 都是左右街坊。 婉娘毕竟不是羞羞答答的小姑娘,从陈顺安身上获得安全感后,迅速忘记刚才的惊慌和害怕。 此刻离了陈顺安怀抱,整理云鬓,回头看着脚下两道生死不知的江湖人士,啐骂了句, “我便提前把门扉虚掩,丢了几两碎银在地上,操起虎头棒,躲在门后面。 先敲最后那人的后脑勺延髓位置,再砸弯腰捡钱那人的头顶百会! 他们也不打听打听,这家住的何方人物,真是太岁爷上动土不想活了!” 陈顺安听了,心底也有些吃惊。 婉娘真是学以致用,《奇经八脉考》居然还用在这上面! 果然凶! 胡同里,有几个畏畏缩缩脑袋从自家门缝里探出来,朝这边张望。 “我跟你们拼了!!” 突然,一道气急败坏的女子叫声响起。 一道身穿粗布衣,额头淤青的妇人,手握菜刀,咬牙瞪眼,从自家屋里跑了出来,分辨方向后,便朝陈家而来。 当看到陈顺安脚边躺着的两道身影后,这妇人愣了下,又见婉娘衣衫如常,毫无异样后,这才如释重负。 “没出事没出事就好……” 这妇人便是李东阳的娘,身上粗布衣虽是家织,但做工还算利索精致。 大襟衫,青布裤,还缝着带着边的纽扣,几乎看不到半点扎脚。 看得出家境虽不算殷实,但过得极为用心。 陈顺安道:“李妹子勿要惊慌,事都解决了,这两贼人从你家抢得多少钱?自己摸摸拿走吧。” 李氏闻言,略显拘谨的连连称谢。 片刻后,陈顺安提着这两人,快速出了院子。 走在胡同过道,血赤呼拉的气息一下子炸开,弥漫在胡同里。 地上都滴答出两条淋漓血线来。 不少门缝后的脑袋,目光闪躲,赶紧把门重新关好。 途径一偏僻角落,提在陈顺安手中的黑衣人,有个渐渐苏醒过来,眼睑阖动,哼哼唧唧的。 咔嚓! 陈顺安将其脖子扭断,给他带来安详的睡眠,又随手将另外那人的心脉震断。 略微分辨两人身份,发现都是生面孔,且肤色粗粝,阔额宽腮,下巴浑厚,颇有关中冷娃的模样特征。 “果然是外地的。” 陈顺安冷哼一声,摇了摇头。 本地的帮派、锅伙不会这么没礼貌。 毕竟敲诈勒索是一回事,入室抢劫那是另一回事,可是重罪! 唯有这些外地的武者,才抱着打一枪换个地儿的念头,越是狗大户他们越感兴趣,毫无规矩可言! 陈顺安找了个堆积得满满当当的茅厕,将两人尸体绑在石头上,沉入粪坑。 两人身上也没啥值钱的东西,毕竟若有钱也不会冒险来干这行当了! 陈顺安没去报官,麻烦。 处理完两具尸体。 陈顺安掉头往家里走去。 虽是清天白日,四下澄净,太阳将整个天地照得明晃晃的,但在燥风中偶尔却有打砸声、叫骂声,甚至惨叫声传来。 人本就是从众动物,极易受到煽动、蛊惑。 啯噜会大闹灵官截会,就像是导火索一般,轰然引燃了往日里藏于武清县阴暗处的腌臜,更有类似刚才那两外地武者趁机偷鸡摸狗。 陈顺安叹息一声, “刚安稳没多久,怎么又乱起来了?” …… 等陈顺安回到家时,便见张三娘低头碎步,神色匆匆,从陈顺安家门里走了出来。 张三娘看到陈顺安,表情有些不自然,勉强笑笑,一句话也没说便擦肩而过。 “张三娘这是……” 陈顺安进了院子,便见李氏、婉娘两人在合伙拖地、清洗血迹。 你帮我家、我帮你的家的修缮被砸坏的门窗。 李东阳也在帮忙,将陈顺安院门上,掉落的门神像重新糊上。 婉娘起身,攥紧帕子,将水拧干道, “张三娘说要我们把刚才那两凶人,从他家抢夺的银两和首饰,都还给她。” 陈顺安笑了,出事的时候关门闭户,现在结束了,倒是主动上门了。 “那他家男人不来讨要,就让她来?” “呵,他家男人就是个只会啃西瓜的王八——连滚带爬!哪里敢触哥儿你的霉头,只敢叫张三娘来。” 婉娘嗤笑一声,声音都有些冰冷, “我说东西什么的我都不知道,让她来问哥儿你。她不死心,缠了我许久都不罢休,一见你回来了,立即就走了。” 陈顺安的确从两凶人身上搜到了些碎银和首饰,但为免麻烦,担心是什么赃物,都没要。 跟着两具尸体,一起沉入粪坑里。 陈顺安摇了摇头,没再计较此事。 这些邻里乡亲,鸡毛蒜皮的琐事、恩怨,对如今的陈顺安来说,不过是些许尘埃罢了。 连风霜都算不上。 自然不至于为张三娘一家动怒。 如果她真的想寻回首饰银两…… 自己去挨家挨户找粪坑淘吧。 陈顺安在院中取了缸里井水,擦擦嘴脸,目光不动声色看过缸底那只肥润的草鱼。 这才取了烟杆,缓慢咂动提提神,对李氏说道, “李老二呢?怎么许久不见他人?” 李氏顺口说道, “我家那口子上个月跟戏社南下,听说是有蜀地的财主,砸钱让他们去表演皮影戏……估摸着没几个月回不来。” 李老二是滦州戏社的成员,专学皮影戏的,能赚点钱,也能结识些有派头的人物,就是风里来雨里去,一年到头没几个月在家。 只是…… 蜀地? 陈顺安一听到这个地儿,眉头暗皱。 实在是他被这帮啯噜会的袍哥折腾得不轻,一听见蜀地二字,便首先想到他们。 李氏、李东阳帮忙规整院子后,便转身离去。 临走前,陈顺安塞了块姜在李东阳嘴里。 李东阳乐得呲牙笑,怯怯的告谢后,撕了块姜分给他娘。 这对娘两离去。 “哥咧,你刚才没事吧?” 婉娘这是在问截会上的事。 “没,我见势不妙就跑了,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顺安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卧室。 但他刚推门而入,便察觉到不对劲来。 有人私闯过他的卧室! 甚至,连床脚都有挪动的痕迹,养在蛐蛐罐里的金头霸王,也一副受惊模样,无精打采,不吃不喝。 陈顺安脸色一沉,快速检查一番,发现连自己床底的暗格都被撬了。 好在陈顺安早就将所有芙蓉膏火转移进神宫,那失去【戌火墓库】本质的火柴盒,也早就被陈顺安随手丢入大运河中。 所以他倒是并不担心暗格的东西被人发现。 毕竟习武之人,都老江湖了,家里藏着点杀人利器、夜行衣、绞绳,也很正常吧? 而除了卧室,陈顺安发现堂屋、厨房、杂物房,都有细微被翻动的痕迹。 但并无银两丢失,无论贵重还是廉价的东西,一件不少。 今天,还有一伙人闯入陈顺安家中,翻箱倒柜,似乎特意在寻找什么! 陈顺安下意识心底憋火。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这是客栈呢! 莫非是万隆碓房的? 陈顺安立即想到了什么。 ‘咕噜噜……’ 水缸里,伪装作草鱼的金鳞鲿浮出水面。 鼓鼓眼泡盯着陈顺安,传来意识, “三个坏人,很凶很凶,身上有甜甜的米味。” 米味? 果然是万隆碓房的人! 陈顺安目露沉思之色。 莫非,他们是趁着双方摆下截会,水三儿们家中无人,偷偷摸摸前来翻找那只青罡洋火? 只是,万隆碓房是广撒网,挨个追查。 还是说,已经怀疑那位神秘轻功高手,就是苇横街的某个水三儿。 甚至,他陈顺安的名字,已经摆上某些人的桌案? 想到这,陈顺安的脸色阴晴不定。 郑仕成此人,已不能留了! “小金鱼,多谢你看家望风。” 陈顺安对着金鳞鲿小声致谢,然后取了新鲜鱼料饲喂。 看到吃食,金鳞鲿眼睛扑灵扑灵,张着大大的嘴巴。 三两口吃掉鱼饵。 末了,还颇为亲昵的蹭了蹭陈顺安的手背。 【愿念+2】 陈顺安算是发现了,这只金鳞鲿不是只有七息记忆。 而是只挑重要事、高兴的事记。 陈顺安又给金鳞鲿提桶换水,清洁水缸。 金鱼最怕由井中新汲上的凉水,必须先日晒许久,去了阴寒之气。 最好还得用瓦盆豢养,大八套、直边什么的,里挂绿苔,还要夹杂着其余金鱼。 陈顺安准备过段时间,挑选几尾略有灵性,且绿绿的‘孙儿’鱼,在院里布置一口瓦盆鱼缸,专门把金鳞鲿养在里面。 截会出了岔子,武清县隐有动荡之象,陈顺安也没心思外出,就待在家守着婉娘。 午饭后。 陈顺安正说回屋小憩养神。 便听得门被敲响。 陈顺安打开门一看,屋外站着林守拙、三德子、刘刀疤等几个熟人。 他们身后还跟着老老少少,一大帮人。 陈顺安愣了下:“这是……” 林守拙的蛤蟆脸上,难得掠过一丝讪讪之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他手里还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娃,看其五官轮廓,跟林守拙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的孙儿。 林守拙抱拳,道, “老陈头,井上组织守卫,我和贺启强他们都被东家调去,协助万隆碓房追查啯噜会的贼人,此番凶多吉少,想烦请你帮忙照料我这不成器的娃。” 陈顺安懂了。 这是…… 托孤? (本章完) 第82章 观鸟兽成武学,以贱命搏仙人! 第82章 观鸟兽成武学,以贱命搏仙人! 听了林守拙的叙说。 陈顺安这才知道,今日早上的截会乱象,万隆碓房、水窝子双方死了不少人。 现在双方都是人心惶惶,尤其是下面的底层帮众,生怕走在路上,就被啯噜会的袍哥抽冷子暗算。 再加之有一群外来的江湖绿林,蠢蠢欲动,成了不安稳的因素。 所以三德子、刘刀疤两人,思来想去,干脆来找陈顺安抱团取暖! 而林守拙身负调令,不放心自家孙儿一人在家,鬼使神差之下,也朝陈顺安‘托孤’来了。 实在是陈顺安又苟又狡诈的行径,给众人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陈顺安似乎就能提前察觉般。 跟他在一起,别的不好说,察觉危险至少快人一拍。 而且三德子、刘刀疤等人,分寸感拿捏得极好。 虽然是来寻求庇护,但却保持适当距离,并未在陈家住下,而是在钱陈家附近几家民居买了床位。 而三德子有钱,众人这段时间的吃穿用度,他大手一挥,都包了! “贺启强坏了牵丝暗劲,成了大英雄,现在率领一帮水夫,奔走缉凶?” 当陈顺安听到这一消息时,神色无比诡异。 稍稍一推想,便知道这是赵东家在消极怠工,同时对万隆碓房隐瞒有神秘高手出手之事。 而且,陈顺安隐隐察觉到,赵东家跟啯噜会之间,似乎存在某种暧昧关系。 所以这所谓的奔走缉凶,也不过是走个形式。 林守拙、贺启强等人,大概率也是有惊无险,不会受到啯噜会袍哥的袭杀。 面对三德子、刘刀疤、林守拙几人的请求,陈顺安没有拒绝,开门将众人引入。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陈顺安现在已经有余力,去护佑自己的亲朋好友,自然不会躲进小楼成一统,作壁上观,冷眼看他在乎的人受苦。 于是,陈顺安这不大的院子,嗡的一下便变得热闹起来。 三德子一家、刘刀疤一家,还有林守拙一家,共计七八个大人、六个孩子。 其中有四个男童、两个女童,此刻都躲在自家父母背后,用好奇、干净的目光打量着陈顺安。 林守拙家里只有两人,他和他那个叫豆豆的孙儿相依为命。 鳏寡孤独,林守拙便占了鳏、独两字。 老年无妻,膝下无儿女,早就死了多年,只留下个独苗苗。 林守拙甚至还续弦过一次,但也最终病逝。 而类似林守拙这般的情况,在圣朝十分常见。 人命比草贱。 一个男丁可以多次过继,兼祧数家,只为继承香火,可以有三四个‘父亲’。 一个女丁若是免于丢弃溺亡之苦,也可能遭遇童养媳、采生折割等事,嫁为人妻,今年生,明年生,年年生,为家中添丁。 甚至连陈顺安死了五个媳妇的事,在京师也丝毫引起不了波动。 林守拙、三德子他们茶余饭后都没心思议论。 这太正常不过了。 只不过是圣朝的冰山一角罢了。 满院小孩嬉戏打闹。 让陈顺安也小小体验了把含饴弄孙的瘾。 当然,前提是这小娃不吵不闹,知书达理讨人欢喜,不是个嘎杂子。 陈顺安最讨厌嘎杂子。 今日有客上门,陈顺安自然睡不成午觉了。 婉娘、三德子婆娘、刘刀疤的婆娘结伴去集市割肉买菜。 陈顺安还不露声色的盯了下刘刀疤的婆娘。 是个姿色寻常,身段普通的寻常妇人,只是脸色干巴巴的,不大水光。 偶尔看向刘刀疤的目光,也是凶巴巴的,只是有外人在场,还给刘刀疤留有脸面。 刘刀疤一声不吭,只是赔笑。 “真窝囊啊……” 陈顺安心底叹了口气,有独属于中老年人的共鸣。 片刻后, 男人们负责宰杀活鸭活鸡,清洗猪肚内脏。 女眷们负责内厨,揉面做马蹄烧饼、烧鸡烧鸭等地道京师家常菜。 陈顺安也不时打着下手。 其乐融融,竟有一种备年夜菜的热闹。 林守拙没有逗留太久。 见豆豆已经熟络,跟其余孩子相处融洽后,便起身请辞。 陈顺安送他到门口。 林守拙见三德子等人,都忙着手上活路,并未朝这边张望。 犹豫了下,小声对陈顺安说道, “老陈,我给你说件事。以后别碰来路不明的烟草,有人送你什么高档货、南海府来的,全部拒收!” 陈顺安闻言,心中一动。 林守拙立于门槛后,一只手搭在门框上,一只手垂落在大腿外侧。 他的手臂极长,此刻衣袖滑落,露出盘虬紧实的肌肉,一对猿臂铁拳,血管如蚯蚓般缓慢蠕动。 林守拙继续说道:“最近武清县暗地里,流通着一种唤作芙蓉膏火的烟草,后患无穷。 看似有益武学修行,但也只是不见人头落,暗里让人骨髓枯!连东家他们都避之如蛇蝎。那些啯噜会的人,就是奔着芙蓉膏火来的!” 林守拙脸上多了几分讥讽,道, “今天我们这边死的四个人,有三个都是暗中烧食芙蓉膏火,跟万隆碓房或鬼市阴钱崔有来往……啯噜会在清算烧食膏火的人哩!” 原来啯噜会袍哥进京,是为了剿灭芙蓉膏火来的?! 陈顺安神色震动。 天子脚下,危险重重,甚至官商勾结,上下沆瀣一气。 但啯噜会的袍哥,依旧冒死进京。 这么看来,啯噜会倒还颇具侠义精神,干了件好事。 只是行事偏于激进。 林守拙见陈顺安这幅惊诧模样,还以为他是被‘芙蓉膏火’之物吓到了,不由轻声道, “平日里买烟草,去熟悉的铺子买即可,一般不会出事。那种膏火,唔,很显眼的,你稍微注意下就能发现。” “多谢林教头劝告。” 林守拙点点头,正欲离去,却听得陈顺安忽然叫住了他。 “林教头,陈某有个武道上的疑惑,想请教一二。” 林守拙转身,一只手又下意识搭在门框上,好似只倚树而立的猿猴。 林守拙道:“你说吧。” 陈顺安道:“不知我等习武之人,为何所取绰号都会带有鸟兽之名……” 陈顺安还有句话没有问出口。 这武功越练,怎么越具兽形? 大成猿林守拙、蛛毒手孙晓、病大虫杨露,乃至玉面凫周青等一流高手。 也就是陈顺安出手次数极少,不曾闯下威名。 若是频繁在世人面前催动轻功,飞仙劲流转,那一身的木质漆色,飘忽不定如孢子游散。 早就有人给他取绰号‘肉灵芝’了。 林守拙有些诧异,道, “千百年来,这些江湖绰号不都是这么取的吗? 我等武学,本就是先辈观虫鱼鸟兽,五禽、龟鳖、白鹤等模仿而成,所以我等绰号,夹杂些鸟兽简称,也正常不过。” 是这样么? 看着林守拙远去的背影,陈顺安立于门口,目露沉思之色。 他总觉得此事并非巧合。 真的是观虫鱼鸟兽,天地自然而创武学么? 你林守拙,未免也太像一只暴猿了。 随时随地都在攀高倚枝。 修《金蛇缠丝手》的黎老爷,更真的会蜕皮。 而陈顺安怎么感觉,自己的《肉飞仙》越修炼,就越像一株肉灵芝? 圣朝的水,未免也太深了。 …… “没发现任何可疑?” 将近黄昏,燥热渐散。 郑家府邸,穿廊圆拱、山石流水。 而在后院的石洞前。 郑仕成宛若石雕般伫立,头上绷带渗出血迹。 白满楼那剑,剑气肃杀,周天流炁,彻底摧毁了他的耳脉。 也就是说,郑仕成以后要叫半只耳了。 “县西近千户水三儿的住所都已翻找,并无发现,圣姑,会不会你猜错了……那人,并非水窝子的?” “是么……” 天璇圣姑的声音也有些迟疑。 郑仕成本低着的头,此刻稍稍抬起,用一种探寻、好奇、甚至带着对仙人大不敬的目光,看向幽深的石洞。 天璇圣姑为什么要一直躲在石洞中? 天璇圣姑为什么没有翻山倒海之能,以雷霆万钧之力击杀啯噜会众人? 反而被红老五缠住了。 仙人,也有强弱之分,也会受伤么? 修仙者疗伤,也跟武者一般,需要搬运气血、服用丹药吗? 他们是如何修行的…… 这一刻,一粒奇特的种子在郑仕成心中生长开来。 他似乎觉得,仙人也不是那么高高在上了。 郑仕成神色恭敬道:“天璇圣姑,我等凡夫俗子办事不利,找不回青罡洋火,恐怕只能麻烦您亲自出马,或许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石洞中。 天璇圣姑盘坐于地,双手掐指诀,那张神像似的脸,露出几分阴翳。 她自然察觉到郑仕成对他态度的转变。 这些凡人,畏威不畏德,真是该死! “退下吧,此事我自有计较。” “是,圣姑。” 郑仕成退下。 天璇圣姑久坐石洞,似有清风盘旋于她体外,丝丝缕缕的玄色炁体,自石洞、地底而来。 噗呲! 她喉间气血翻滚,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红老五!” 她低声喃喃,带着深沉的恨意。 虽然她恨不得将红老五碎尸万段,报仇雪恨。 但她没有动,更没有离府。 因为有道霸道恢弘,不带任何掩盖的意念,隔空锁定着她。 只要她一动,意念便会化作遮天泰山,那人便会携带无匹杀机,玉石俱焚冲撞而来! 红老五,就在郑府之外。 一直蹲着她。 她,不敢离府。 “啯噜会……这些罔视朝纲,不臣不子的会匪!早晚有一天,我辈修士,会将尔等屠戮干净!” …… 郑府,几条宽敞的大街外。 一条条鸡肠子似的狭窄巷道七拐八岔,里面都藏着些流动的摊贩。 什么修脚的补鞋的,镶牙补眼的,卖各色小吃零嘴,瞪眼儿食的,比比皆是。 红五爷脱下破破烂烂的外套,一脸肉疼的了1两银子,让织补匠修复破损。 织补匠道:“咦,你这衣服是被狗咬了?怎么全是坑坑洼洼的……这可费衣料,得一两银子。” 这年月,一件衣服可不便宜,按原料缝补衣物,自然也不便宜。 但红五爷这外套不过是寻常料子,缝补也要不了1两银子。 很明显这织补匠听红五爷是外地口音,专坑外地的,小小宰了他一刀。 红五爷自然有所察觉。 但红五爷有他的傲气,不愿意多费口舌讲价。 几乎将浑身都脱得溜溜光。 赤膊短裤的红五爷,就在旁边要了碗甜浆粥,再配着卤煮火烧。 然后站在巷道口,捧着碗一边吃,一边守着什么。 粥铺老板见红五爷这模样,笑了, “外地的?咱们当地啊,喝甜浆粥吃市井食儿,都得蹲着吃,提溜着边吃!” 红五爷看了眼郑府方向,笑了笑, “我这人腿脚有毛病,弯不下腰,低不下头,天生命贱!” 粥铺老板别了别嘴,轻轻一笑,没有多说。 而红五爷认真的吃着粥,守着人。 命贱,所以才不怕拼命。 如果能拼杀一尊仙人的命,那便更好了。 (本章完) 第83章 巨大收获,惊人愿念 第83章 巨大收获,惊人愿念 入夜,月光惨白。 武清县的上空,偶尔传来凄厉惨叫。 炒豆胡同,陈家门口挂着大红灯笼,一簇温暖光火透过笼纱,映照在屋里屋外,敞亮动人,透出一股安稳祥和。 堂屋内早已摆开一张八仙桌和一个小桌。 小孩一桌,老少爷们一桌。 饭菜的浓香在堂屋里弥漫开来。 桌面上蒸腾的热气与屋里众人的脸庞交相辉映。 众人都没喝酒,只是一边聊天一边吃菜。 陈顺安坐于主位,就如个家翁老太爷似的,众人不时留意他的动作、神情。 只需他坐在那里,便似架海金梁擎天柱,定住了这片小天地的安稳。 下午的时候,发生了个小插曲。 井上有个唤作吕泽的水夫,又来‘投奔’陈顺安,也想来抱团取暖。 吕泽祖上有点来历,太祖爷那代是个库兵,在钱库当差,油水颇厚,每年从旱道里夹带银子都有数千两。 只是后来大概是因为有的人是康庄大道,有的人只是羊肠小径,分赃不均,闹出事来,便都被革除公籍,贬为平民。 吕泽家也就彻底没落了,到了他这代,勉勉强强当个挑水夫。 修为不高不低,三流后期修为。 平日里跟同僚也是和和气气的。 对于他的到来,三德子、刘刀疤两人倒是并无不可,多个兄弟多点力嘛! 只是陈顺安却一反常态,果断拒绝。 三德子、刘刀疤有些纳闷,但陈顺安毕竟是主家,自然没有开口质疑的道理。 吕泽愣了下,倒是没想到陈顺安会不顾同僚之情,又腆着脸说了几句好话。 但陈顺安油盐不进,颇为冷漠,接连拒绝。 见此,吕泽神情暗恼,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而原因无他。 陈顺安从吕泽身上,嗅到一股熟悉而微弱的幽香。 他,也在烧食芙蓉膏火。 以吕泽的家世,的确有门路搞到芙蓉膏火。 恐怕是吕泽自知啯噜会袍哥是缉膏火而来,甚至雷霆万钧不分青红皂白,诛杀一干烧食者。 这才慌不择路,想找个靠山。 或者说,挡箭牌。 …… 深夜,躺在床上的陈顺安缓缓睁眼,鼻尖还能传来些许皂角发丝清香。 他无声无息将胳膊从婉娘脖子下抽出。 婉娘熟睡着,嘴角上扬,似乎做着美梦。 只着轻薄亵衣,乌黑浓密的头发从肩头拢到胸前,像条围绕峰峦的闪光黑缎。 外露出一对白,雪亮亮的胳膊。 为免横生波折,发生些狗血事情,陈顺安让婉娘这几日都住在他家。 陈顺安的房子有点小,只有一间卧室。 但好在陈顺安的床,很大。 而婉娘似乎渐渐也有了‘某方面’的心理准备,倒是并未扭扭捏捏,羞赧怯懦。 毕竟两人间,除了那最后一层窗户纸不曾捅破外,不该做的事都做了。 陈顺安翻身起床,将蚊帐重新挂好,身形一闪,便来到院中。 片云天共远,有月悬孤轮。 四下素白,夜风呼啸,偶尔还有狗吠声遥遥传来。 陈顺安稍稍在炒豆胡同附近逛了圈,见并无鬼祟身影,三德子、刘刀疤等人也已熟睡后,重新回到院子。 陈顺安取出装着五轮水的石瓶,同时念头一动,唤出宝诰。 【草箓(7/100)】 【愿念:1309】 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海量的愿念,陈顺安都惊了。 “你们对我也太好奇了吧!” 直到现在,陈顺安的耳边还在响起道道呢喃—— “少年天骄!我老章家也有少年天骄哈哈哈……可是人呢?” “莫非真有某尊神圣显灵,否则怎么如此之巧?老身得去还愿呐……” “怪耶,飞仙碑怎么那副反应,留下劲指的究竟是谁?看来要先回祖地一趟,总觉得怪怪的,有点不对劲。” “这似火烧身的无名劲道,折磨了我整整一日,手腕肿胀难耐!今天,到底是谁在那?!” “断口如新,弹指间我的火绳枪便裂成两截,莫非是鬼神乎?但…… 哀哉哀哉,我又没杀人,为何毁我的枪!咦不对,我好似脱靶几回,有流弹出去,可别误伤他人呐。惭愧惭愧……”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应当是斩了身贼的轻功高手,也不知是男是女,年龄几许,真让奴家好奇得紧呢。” 于章家拜碑请功。 于魁星塔动似飞仙,弹指震慑啯噜会几人,印掌塔身,破百练功。 这两件事留下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尤其是今日在魁星塔中,隐约察觉到陈顺安存在,被其飞仙也似的速度震撼的人,一整天都在陈顺安的耳边叨叨。 勿用多说,这三人便是义字堂主、肖清仇、周青,都是货真价实的一流高手。 而除了这些直面‘神威’的人外,还有不少间接耳闻陈顺安的。 比如赵光熙、柳如月、红五爷、白满楼等人。 赵光熙:“又来?究竟是何方神圣,三番两次暗中护我,莫非是我老赵家某个祖宗?” 红五爷:“莫非,此人就是他?青罡洋火落在他手上,也不算明珠暗投。” … 这些人提供的一千余点愿念中,大部分是好奇,也有少部分恐惧、敬畏。 只是章家那边所得愿念相较稀少,陈顺安猜测可能是缺少‘显圣’‘传唱’等途径。 而且…… 少年天骄? 听到这个名号,陈顺安表情诡异。 打散脑海中古怪的念头,陈顺安转而挨个查看愿念,总结其中规律。 陈顺安发现,一流高手所能提供的愿念极为可观,起步便是2、30点。 远超给黎老爷分福水所得。 这也很正常,一水之恩哪里抵得过救命之恩? 尤其是义字堂主、肖清仇、周青这三人,或许是曾近距离接触陈顺安,情绪更加汹涌的缘故,提供的愿念基本都有近百点! 但,始终无法触碰到100点愿念的边界。 百缕愿念成香火。 想一步到位凝聚香火,似乎需要更多条件。 比如,确切知晓天地间,有尊‘水元大帝’的神圣。 让世人得知神名,给香火以指引。 但即便如此,陈顺安是万万没想到,今日居然有如此丰厚的收获! “感恩、恐惧、好奇、崇拜乃香火来源,而显圣、传唱乃香火的途径…… 水元大帝每次朝凡世的注视,于红尘中的行走,皆会引来愿念香火的供奉!” 陈顺安默默想着。 所谓神祇,其实很简单。 死后成神,人前显圣,彰显神迹。 而陈顺安是先天神圣,自然不用再死一次。 只需要满足后面两条便可。 只是,以何种方式显圣、降下何等神迹,对信徒或者旁人影响有多深刻,会导致愿念、香火有数量、精纯上的差异。 雷霆雨露俱是天威,逢魔遇佛皆为度化。 “高坐神宫,敕封三元水官,牧天巡守,或保一地风调雨顺,或护四海津渡鱼虾丰孕。 甚至连掀起滔天巨浪,让桑田变沧海,惩戒一切异端,让天下传唱水元大帝的神名……俱可作香火!” 陈顺安越是设想,越是心情激荡。 而且,这还只是有关于‘妙道水元’的位格。 水元大帝三位一体,还有‘乾坤’、‘御生灭’二位。 “看乾坤更迭,御阴阳生灭,祂即是孕育生命的起点,也是万事万物俱灭的终焉,一念水元替天心,神道浩荡,充塞古往今来……毕竟,时间长河也是河,也归我水元大帝管!” 这一刻,陈顺安似乎化身神格完整的水元大帝,面容隐于无尽月辉之中,不可窥见。 唯有那双眸子,似有星辰爆闪的璀璨,隔着无边岁月,看到了未来彼岸。 然后,陈顺安抽出烟杆,狠狠咂了一口,烟雾缭绕间,打断自己飞扬的思绪。 就当是老夫聊发少年狂。 现在还是加点吧。 【将所有愿念,投入草箓】 【草箓(20/100)】 【草头神之神性,进一步复苏】 【待草箓进度过半,投入5点神力,可择下一神相】 【愿念:9】 下一刻,淡淡神辉宛若月光,在陈顺安体表流转,让其肌肤熠熠生辉,只具模糊的人形轮廓,却不见外貌长相,显得无比神秘。 神辉快速内敛,消失不见。 而陈顺安却敏锐的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 跟之前每次提升草箓进度,神性复苏有些相似。 但更加明显。 如河坝拦水,积聚多年一朝放闸,形成了质变。 “每20点的草箓提升,会是一个小节点吗?” 陈顺安心中升起明悟,然后走到院中水缸前。 金鳞鲿维持着草鱼的幻象,此时身体在水中静止不动,鳃盖张合频率降低,瞪着大大的眼睛,似乎在睡觉。 金鳞鲿察觉到陈顺安的靠近,但它一动不动,并无反应。 深更半夜咧,该睡觉咯! 而陈顺安看着这只草鱼,道, “变回去。” (本章完) 第84章 神威赫赫,草头神性新变化! 第84章 神威赫赫,草头神性新变化! 陈顺安声音平静,在夜色下被风声掩盖,听不大清。 但此刻不知为何,落在金鳞鲿的耳中,却宛若古老的呼唤,来自云梦大泽楚地沅湘,那模糊不可知的神秘过去。 那是神的旨意,神的声音。 就连水缸里的水都似乎活了,具备意志,轻微震动着,回应着。 金鳞鲿一激灵,立即就醒了过来。 它心中顿时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敬畏,脑海里一片苍白,差点被吓得翻起鱼肚白。 但它的身体极为老实,当‘变回去’三字传出的刹那,只见金光一闪,水缸里的那尾草鱼不在,多了一只头顶金的金鳞鲿。 陈顺安伸出手指,点入水中。 金鳞鲿立即游了过来,带着敬畏,甚至朝圣一般,在陈顺安手指旁边游动、旋转。 金鳞鲿不懂发生了什么,它只知道现在的陈顺安,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尊上神。 对于陈顺安的命令,它毫无反抗、拒绝的勇气。 “变回来。” 嗖! 草鱼游动。 “再变回去。” 嗖! 金光乍现。 “再变。” 草鱼。 “再变!” 金鱼。 最后金鳞鲿实在变不动了,吐出一串泡泡后,被折腾得昏死过去,一身鳞片褶皱不整,满眼的倦容。 陈顺安这才满意的收回手指。 ‘亲近水中百灵’这一特性,不仅范围、感知增强,从最初的十丈跃升至二十余丈。 更带上了草头神的威严,可让水流应和,百灵敬畏。 神威赫赫! 陈顺安满意点头。 “那只银鱼恐怕再也藏不住了……而且,有此神性,阪野津渡之大任我去得!” “虽然称不上统御水泽,但善水换气的本领,恐怕有质的飞跃,还能在水下催动神性,什么灵鱼宝鱼……只要被我发现,就跑不掉!” “陈某出手,绝不空军!” 消化愿念,熟悉神性,压下激荡的心情。 陈顺安坐在木墩上,抽了两卷关中烟。 这才吞服一滴五轮水,进入日复一日的修行。 五轮水入嘴即化,如饮甘露,化作清凉之意,涌上陈顺安脑海。 顿时,本一直隐隐刺痛的太阳穴立即得到缓解。 随着六景流转图的观想,清凉之意扩散,陈顺安斩身贼之后的意念空缺,得到飞速填补并提升。 质在凝练,量在扩充。 陈顺安的意念,或者说精神力量,在迅速增强。 “一滴五轮水,大概可维持三日修行。” 陈顺安默默估算了下五轮水的消耗情况。 而陈顺安身上,可足足有二十余滴,都是靠他辛辛苦苦、一点一滴积攒所得! “有了这些资粮,足以支撑我两个月的修行。虽然少了乱神大药,但乱神丹药相较之养神大药要稍显常见些。 县里的宝铺或者黑市,大价钱还是能买到,而且老太太那里,也给了几份。” 也就是说,接下来两个月,陈顺安都可有条不紊,进入一段实力飞升的安稳期。 每日推车送水所得愿念,虽然较之人前显圣稀少。 但胜在稳定、安全,一步一个脚印,清晰可见,也需要时间。 再加之他为赵光熙献计,争夺老辘轳头之位,赵东家恐怕也在放手去做了,需要时间去发酵。 安稳,现在对陈顺安是最重要的。 所以…… “某平生不好斗,唯好解斗……若是解斗不了,那就死一死郑仕成了。” 陈顺安眼底掠过一丝凶戾之色。 郑仕成一死,芙蓉膏火便少了接头的带头大哥,啯噜会也算是达成目的。 剩下的,也就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了。 武清县,也就会恢复到往日的安宁。 …… 阪野津渡,黑市。 正值寅时,两岔河岸边都是一豆芦苗灯芯,昏暗摇曳,照亮一个个摆放各种稀奇古怪货物的摊位。 而在一间颓圮的破板房中,一个弓腰驼背的鬼祟身影,将本就歪歪扭扭的门板拆下,当做摆货的摊位。 手上一招,门板上便多出各种瓶瓶罐罐的野药。 此人额头上贴着两张方形药膏,蜡黄蜡黄的一张面皮,一看就知戴着人皮面具。 “阴钱崔,那货还有吗?我断了两天了,可把我馋坏了……” 骤风袭来。 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把脸裹得严严实实的,急匆匆钻进破板房。 看到来人,阴钱崔眼底掠过一丝贪婪之色,道, “当然有,上等的尖儿货!只是价格嘛,要上涨五成!” “怎么又涨了?我刚卖了两间房,再卖就得露宿街头了!” “货源紧缺,上面的货迟迟不来,有的抽就不错了……你买不买吧,你不是还有妻儿么?” “别打我妻儿的主意,我怎么可能卖妻鬻子,那还是人?!算了,我把房契给你,东西快给我!我要马上练武,我忍不住了!!” 这大汉左手递出房契,右手一把抓过两个锡盒。 颤抖着手撕开包装,拿了一枝烟签子,挑了一点芙蓉膏火,就要现场来烧。 啪嗒! 突然,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两人猛地回头,齐齐看去。 屋外,有皎皎孤月一轮,洒下大片柔软皎白。 便见有一前一后有两道身影,宛若两柄冰冷的利刃,撕开月纱,缓缓走进。 前者剑眉星目,是个年轻人。 后者神色戚戚,苦着脸,是个老头。 年轻人道:“阴钱崔,你的事发了!” 阴钱崔赶紧站起,还以为两人是官爷,神色谄媚道, “可是县衙中哪两位大爷?怎有些面生?该打点的我都打点了,唔……这些银两算是孝敬两位的。” “县衙?” 年轻人闻言,面无表情,道, “想来你误会了。我们是啯噜会的。之所以要说这么多的废话……是尔等不忠不义,目光短浅,兜卖膏火,荼毒百姓之囊虫,必须死得明明白白!” 不好! 一听‘膏火’二字,阴钱崔吓得亡魂冒起,立刻夺命就逃。 然而白满楼已经拔剑出鞘,剑光如浪潮,如梦似幻,卷来落叶,吹皱挂帘,让人只觉看见漫天月光倾泻进屋,亮了满堂昏黄。 “好美……” 阴钱崔的意识恍惚刹那。 然后,无边剑光落下,吹拂过脸颊、划过胳膊、落至身上…… 肉片片儿飞,阴钱崔眨眼间只剩一具森森白骨。 而从始至终,阴钱崔的意识都保持着清醒,全程体会着这如凌迟般的痛苦。 甚至由于曾见过如梦似幻世间最美的景色,让此等痛苦更剧三分。 扑通! 无首尸体倒地,鲜血汩汩喷涌,将门板上的野药打翻、浸湿。 白满楼的目光看向那僵硬着,手中烟签子都滚落在地的大汉。 这大汉猛地一激灵,声音尖锐道, “我是西县锅伙宋寨主的麾下大将,三叉大将!我只是,只是误入歧途,被这厮骗了……” 白满楼不语,人随剑走。 大汉慌不择路,撞墙而出。 肖清仇叹了口气,手腕翻动,一粒铁丸倏然而至,穿过大汉咽喉,只在咽喉处留下一点血红。 大汉张了张嘴,鲜血不要钱似的流出。 他顿时失去全身力道,跌落在地,抽搐几下,也就不动了。 白满楼有些诧异:“肖老,你不是一向悲天悯人,不愿滥杀吗?” 肖清仇苦涩道:“我不杀他,你就杀他。不过是沾染膏火者,何需遭受酷刑凌迟,给个痛快即可。” 这三叉大将能混到锅伙大将之位,往日里也少不了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欺上瞒下。 能被一击毙命,也是仁慈。 白满楼轻笑一声,提剑作笔,去死尸身上蘸着血,在墙壁上写下几个铁画银钩,杀气腾腾的大字—— 杀人者,啯噜会刑堂,白满楼也…… “别写我。”肖清仇叫了声。 白满楼停下剑锋。 走出破板房,四周摆摊的空了大片,不少人卷了铺盖,裹着货物跳入水中、奔入小径,逃命去了。 动作熟练,惊而不慌,似乎早就演练无数次了。 白满楼没去管他们。 他垂剑而立,抬头望天,心中突然想到, “今夜月光皎皎,如此秀美,也要为我白某人增色添彩么?倒是天公作美呀……” 肖清仇叹了口气,道:“月光照落在这满地污秽上,真是可惜可悲。” 相同景色,不同心境,评语却是如此之大。 两人同行离去。 一夜奔走,杀人无数。 设局诈财,逼债致人烧膏火者,杀! 掺烟售假,诱骗他人误烧膏火者,杀! 勾结商铺,输送囤聚膏火者,杀! 凡是沾染了运送、售卖、吃回扣任何环节、乃至被蒙骗真相,不慎烧食膏火的‘无辜者’。 不分对错,无论身份,白满楼都遵循着脑海中所获名单,这份阎王帖,挨个登门造访。 杀!!! 杀得人头滚滚。 一夜横尸遍地,鸡鸣犬吠尽消。 空气中都隐隐弥漫着血腥味。 不得不说,过江龙也可强压地头蛇。 水窝子也曾派林守拙等人,扑往黑市,想抓获阴钱崔,但多次无功而返,都被其提前获得消息,逃之夭夭。 而对于外来的啯噜会来说,反而少了束手束脚的障碍,也不担心信息走漏。 三教九流,各路牛鬼蛇神,乃至外来的江湖绿林都是他们的耳目。 从今夜起,啯噜会的名声,将响彻武清县乃至整个京师,北方武林之中! 使人闻风丧胆,心惊胆跳! 抖落剑锋鲜血,白满楼迈过脚下尸体,他忽然顿足道, “听说水窝子那边出了位大英雄,火中取栗以妙音三百五之数,破了黄涛的《蛛丝百练劲》,还让你们无功而返,好像叫什么……贺启强?” “荒谬、胡说!”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肖清仇,涨红了脸,额上青筋根根绽出,当时就急了, “他一个二流后进,挑水的担夫,哪有此等本领!那日是另有其人,不对,恐有神鬼暗中窥伺!赵光熙那厮故作疑云,拉了个人出来转移视线……” 接着便是些难懂的话,什么‘兵者诡诈’,什么‘斩身贼’之类,引得白满楼都忍俊不禁。 “行了,不管是真是假……听说万隆碓房和水窝子他们,还在四处搜查,寻找我们。” 白满楼笑了笑,大步纵身,跃入灿烂的月光中, “既如此,我们就主动去吧。刚好下一批该杀的人,就是万隆碓房的,哦,水窝子那边也有几个。正好。” “只可惜,郑仕成不知去向,且有那个圣姑庇护。否则,岂容他活到今日?!” (本章完) 第85章 赵光熙破产,掌柜空位 第85章 赵光熙破产,掌柜空位 是夜。 万隆碓房和水窝子这边抽调的一干好手,在冷清的街道上巡守,不时闯入疑似啯噜会、江湖绿林的藏身之地抓人。 水窝子这边只派出一位一流高手,以玉面凫周青为首,伙同林守拙、贺启强等人。 万隆碓房这边,则派出多位一流高手,郑仕成下了血本,调兵遣将,甚至还朝其余碓房借人,誓要报断耳之仇。 乌泱泱的有数百人。 大多以十人为什,彼此距离不远,一旦有风吹草动便有穿云箭示警,不出七八息时间,便有左右队伍前来支援。 月色正浓时。 岳霆看着正大光明闯入此处的白满楼、肖清仇两人。 他再三确定附近、左右并无埋伏的啯噜会袍哥后,愣了下, “就你们两个?” 白满楼道:“对付你们,两人足以。” 说罢白满楼剑光绽放,肖清仇手持火器,好似肃杀秋叶卷来,杀入众人之中。 很快,短促的兵戈碰撞声、惨叫声响起。 混元大伞岳霆,弃伞而逃,肩上渗着鲜血,一声不吭钻入墙垣的狗洞中。 白满楼没去管他。 白满楼并未从岳霆身上,闻到那股幽香,想来也是个爱惜羽毛或者看出膏火危害性的聪明人。 穿云箭炸响在高空。 四面八方有密密麻麻的人影掠来。 白、肖两人出手极为果断。 脚边尽是哀嚎声。 但只有轻伤和一击毙命两种结果。 也不知那些哀嚎得歇斯底里,闻者伤心,却一个劲儿蛄蛹着逃走的,究竟是哪里痛、哪里伤了。 忽然,肖清仇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什么熟人,指着一群磨洋工,跑在人群最后面的水三儿说道, “那人,好像就是贺启强。” 一群水三儿中,贺启强正在整顿兵刃,制定战术,但他忽然看到其余水三儿,脸上纷纷露出见鬼的表情。 林守拙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诡异,躲在人群里,甚至还后退几步,并未上前。 贺启强的寒毛顿时炸了,当即气血狂涌,整个身躯宛若充气般迅猛膨胀起来,汗毛如钢针根根乍立,身上青筋疯狂蠕动。 就好似一头暴怒的大黑豕! 他猛地转身,看到白满楼两人,虽惊未慌,眼中闪过疯狂之色,猛地一冲! 混蛋!!!给我破—— 然后成功被擒。 肖清仇单手扣住贺启强的左肩胛骨,白满楼扣住他的右肩胛骨。 两人齐齐探出劲道,冲入贺启强体内,分筋辨骨,确认气息实力。 贺启强顿时如泄了气的鱼泡,整个人耷拢下来,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 肖清仇目露释然之色, “我就知道,你不是他!好好好……” 白满楼笑了笑,松开手,转身又朝其余地方杀去。 “我道是什么英雄,原来是个废物。” 两人离去。 贺启强脚下一软,差点滑跪下去,此时扶着墙角站起,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咬牙切齿道, “欺人太甚!” 其余水三儿见状,这才长松一口气,纷纷赶来查看贺启强的伤势。 而林守拙感受着双臂间冰冷的拳套,心底却有些胡思乱想。 刚才自己果断后退,将众人护至身上的动作。 怎么有点像……陈顺安? “糟了,被老陈影响太甚!” 林守拙心中一紧。 等天色微明,惨叫声彻底消失。 街上多了些寻常百姓,那探头探脑打量的身影。 岳霆又不知从哪个地方钻了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肩上的剑伤宛若勋章。 他大摇大摆走到一众正抬动尸体、救治伤员的碓房帮众面前。 岳霆道:“昨晚啯噜会众人倾巢出动,伙同一干江湖绿林,趁我等不备……我们艰难防守,与之厮杀,在付出惨重代价后,终于将其击退,尔等可知?” 众人怔了下,猛地反应过来,纷纷应道。 “本是如此。” …… 赵府,后院,书房中。 房门开着,算盘的敲击声,在夜幕下显得十分清晰。 赵光熙算了一夜的账。 灵官截会的开支,各种小贷的利息本金,井上吃水的账目,还有郑仕成那边刚给的分红。 “暂时还有些亏损,但再过两个月,便会扭亏为盈,不出半年便可平账,这笔买卖做得还算划算。” 赵光熙满意放下笔墨,合上摞成小山的账本,这才提溜出一根仙鹤腿的水烟袋。 当东家难啊,看似风光满面,出入高堂轩斋,吃穿用度异于常人。 但资金运转的压力、各路势力不怀好意的试探、底下兄弟们吃饭,可都指望他。 “我赵某,可真是位好东家。” 赵光熙默默感慨一句,略含得意。 忽而一股寒风吹来,弄乱了烛光。 赵光熙目光不变,道:“房门给你开着偏不走,就爱飞檐走壁,你们这些混江湖的,真没礼貌。” “呵呵,习惯了。” 温润的声音传来,书房里多了一道身影。 “赵东家真有雅兴,别人都是长夜漫漫,美玉在怀;你倒好,扒拉了一夜算盘。” 赵光熙抬头,看向来人,并无多少意外, “可是啯噜会的礼字堂主?不知堂主尊姓大名,今日前来,所欲何为?” “叫我摸钱手即可。” 礼字堂主躬身施礼,极有孔孟之风。 赵光熙听到‘摸钱手’这个绰号,心底立即警觉起来。 总觉得他的钱袋子,似乎不保。 而且‘礼’这一字,还有礼钱、赠送物品的意思。 摸钱手笑道:“今日前来,想问赵东家借点盘缠。” 赵光熙笑了。 横行蜀地的会匪、天高地远的土皇帝,啯噜会的堂主,居然穷到需要朝他借钱的地步? 摸钱手搓了搓手,讪讪一笑道, “实不相瞒,弟兄们这次北上进京,事出匆忙,一切从简,还打了几次秋风,才勉强维持路费。 而京师居大不易,赵东家你也省得,做啥都要银两,弟兄们的丹药食补、打尖住宿、支付线人酬金…… 哪哪都要钱,可怜咱们的红五爷,一件褂子缝了破,破了缝,都快成百袋长老了,再穿就跌份了!” 赵光熙摇摇头道:“行吧,多少钱?” 摸钱手伸出个剪刀手。 两千两? 赵光熙不露声色的颔首,倒不算多。 “二万两。”摸钱手小声说道。 赵光熙一时没忍住,差点摔杯为号,唤来府内数十护院,齐齐动手将其剁成肉泥。 要二万两? 这是要赵某的命! 看到赵光熙模样,摸钱手赶紧解释, “借,这是借的,不白要。” 呵,肉包子打狗,借给你们啯噜会的钱,还有还的? “作为回报,赵东家若是有什么仇家、看不顺眼的对头,咱们啯噜会弟兄们,愿意为你排忧解难。” 黑手套? 赵光熙摇头道:“堂主想差了。我水窝子本就是京师一霸,黑白通吃,看谁不顺眼灭了就是,何需劳你们动手。” “在下看不见得。水窝子家大业大,好比蛟龙入泥潭,各种掣肘,打断了骨头连着筋,都是人情。 哪有我们这些外地人做事敞亮,无牵无挂的呢?否则,是赵东家不想杀掉郑仕成吗?” “这……” 赵光熙顿时目露迟疑之色。 “然后,再送赵东家一个消息。 你那位同父异母,也忝居武清县水窝子九大东家之一的亲兄弟,最近跟五河分会的某位领事眉来眼去,走得颇近,恐怕会影响赵东家升迁的大事……” 赵光熙立即答应道, “行,成交!但我手上没那么多钱,得几个月分批给你,这次先拿五千两。” “好说好说……” 摸钱手满意点头。 一时间,双方各取所需,都十分满意。 什么香火情都是假的。 利益,才是真的。 “赵某还想跟你商量商量,以后你们准备搞万隆碓房或者水窝子哪个人之前,能不能私下和赵某通个气?像昨日灵官截会,搞得赵某很被动。” 摸钱手摇了摇头。 “要让赵东家失望了。‘大黑帽顶’说过,此次进京一切以大局为重,便是我等身家性命,也要放在后面。无人能容私情。” “对了,赵东家可知郑仕成此人有几处窝点、在武清县乃至京师有哪些家产?” 赵光熙道:“明面上暗地里的,倒是有三四处,如金鱼胡同……等等,莫非那郑仕成还敢悄悄离府?” 说到最后,赵光熙面露惊诧之色。 摸钱手点头道:“郑仕成早已离府。天璇圣姑坐镇郑府,更有仙家宝贝扰乱气机。 红五爷和我等联手强闯,却发现府中并无郑仕成身影,估计早已龙入大海,躲到哪个隐匿之处去了。而金鱼胡同几处,我们也杀进去过,也并无郑仕成身影。” “那赵某就爱莫能助了。” 片刻后,摸钱手飘然离去。 还是不走门,钻窗户上屋顶,蹿高纵矮。 满府护院无一人察觉。 书房外守夜的丫鬟,提着灯笼打着瞌睡。 直到天色渐亮,赵光熙也逐渐收到昨夜发生的一桩桩惨案,血丝糊拉的死了不少人。 即便是赵光熙,都暗暗心惊不已。 早饭间,赵光熙一家五口齐聚一堂。 赵光熙对一名身段丰腴的妇人说道, “娘子,把屋里这些珊瑚盆景,金碟子玉碗,中看不中用的东西,都典当了吧。” 妇人愣了下。 赵光熙一脸倦容,去了半条命的模样,叹气道, “吃几个月的腌咸菜吧,咱家……快破产了。” …… 后半夜,炒豆胡同的三德子、刘刀疤被县里不时传来的惨叫声、穿云箭吵醒,彻夜难眠。 妻子胆怯,儿女害怕。 好在他们起夜后,便看见坐在巷口,抽着旱烟的陈顺安身影。 沟渠里落叶积垢,有绿苔绣织,陈顺安独守长夜,巷外是风吹不进的厮杀和恩怨。 那一刻,在刘刀疤、三德子眼中,陈顺安真个天神下凡也似。 刚吃过早饭,林守拙一身煞气未消的回来。 他带来一个让众人吃惊的消息—— 昨夜县里死伤不少,不仅黑市的阴钱崔死了,万隆碓房、乃至水窝子这边,同样伤亡惨重! 其中,不乏井上掌柜,李掌柜那一级的人物! “死的那些掌柜经过核实,都手脚不干净!跟黑市阴钱崔有关联,挪用账上吃水钱,低买高卖,引诱麾下水三儿烧食膏火。” 林守拙没有进屋,免得吓到院中女眷、孩童。 众人都站在胡同过道。 时到今日,林守拙也不再隐瞒什么,将芙蓉膏火等事也告诉三德子、刘刀疤几人。 而此言一出,包括陈顺安在内,都心头震动了下。 因为死的那几位掌柜,可都是熟人,甚至大家伙曾经还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酒! 唇亡齿寒,休戚相关! 不过好在,当得知啯噜会袍哥们,似乎真是奔着膏火来的,并未滥杀无辜。 三德子、刘刀疤几人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死道友不死贫道。 反正我们又没碰那玩意儿,爱杀谁杀谁吧。 只是,陈顺安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古怪。 “这么说,不是又有不少空缺释放出来?甚至不乏掌柜之位?” (本章完) 第86章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第86章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 陈顺安念及于此,是又笑又无奈。 他还说帮助赵东家做大做强,扩大盘口利益呢。 怎么莫名其妙,有人帮他重走阿华的方法?! 阿华这小子,人不错,就是走错了路,选错了人。 陈顺安默默感慨一句。 但他近期不会有任何竞争、谋划掌柜空缺的行动。 同僚们尸骨未寒,赵东家也是焦头烂额,此时无论是表忠心还是挣表现,都有过于蹦跶之嫌。 陈顺安很懂得拿捏其中的分寸。 推平万隆碓房、献宝厉坛旗、出谋填补老辘轳头的流债、借这次灵官截会,暴露不逊色二流中后期的轻功身法…… 陈顺安已经做得足够多了。 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便是等待。 事缓则圆,要与时间为友。 …… 有林守拙看守炒豆胡同,陈顺安也能稍稍放心出门一趟,三德子也跟着一路。 先去银锭大街,看问马秀才和其余福祉者。 然后陈顺安发现自己似乎多虑了。 水窝子、碓房、啯噜会三方打生打死,一夜死伤无数,对这些寻常百姓,似乎并无多少影响。 甚至还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老大爷老太婆一清早就聚在集市口、榕树下,绘声绘色的聊着昨夜看到的、听到的乱象。 也算是沾了回京都四霸们的人血馒头。 至于浑水摸鱼的绿林土匪,也自有民间义士收拾。 毕竟圣朝武德充沛,习武之人不少,不说挨家挨户都有武者,但见城有乱象,那些讲武堂、乡勇、退伍的兵卒,也不会袖手旁观。 圣朝国祚九百年,虽已有暮气,但还未到大厦将覆,礼崩乐坏之时。 秩序,勉强维续。 然后陈顺安、三德子两人又去了苇横街一趟,便见井棚下有不少水三儿拖家带口,打着地铺、卷着草席,也在抱团取暖。 那一道道或祈求、或羡艳、或麻木的目光看来。 对于这些人,陈顺安便再无余力庇护了,只能聊作安慰,叙旧片刻。 实际上,这些人也无需陈顺安庇佑。 只有他们遵守规矩,没碰不该碰的,也不会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 而没过多久,陈顺安便得到两个消息。 武清县九位水窝子东家,商议之后,一致决定进行内部摸查,揪出暗中烧膏者,剔除队伍! 对此,一向表示水三儿都是他兄弟的赵光熙,公开表态说, “没有原则打破规矩的人,不是我兄弟!” 水窝子这是在做及时切割。 而除此之外,四大碓房和武清水窝子,已经在裹挟民意,静守县衙,要朝廷出面,缉拿啯噜会及一干乱党了。 虽然柳穗曾代替县衙表态,此事乃帮派之争,困难不能找官府。 但很明显,万隆碓房和水窝子内部,有不少聪明人。 你官府不愿下场,我们逼你便是。 于是,县里的水三儿和碓房彻底罢工、摆烂。 吃水不送,稻谷不舀。 主顾一问,便说自己现在惨遭江湖绿林的侵扰,生死悬于一线,哪里有空营生? 什么时候重新营生? 等官老爷们愿意为民解忧的时候再说吧! 于是无需碓房帮众和水三儿出面,矛盾便转移至百姓和官府之间。 当然,此事主要是万隆碓房牵头,水窝子这边只是烘托氛围,摇旗呐鼓罢了。 所以,当陈顺安挎着篮子,三德子扛着半拉猪肉,路过武清县县衙的时候。 便见有正八品官职,乃佐贰官,辅佐知县办案的县丞大人,立于县衙门口。 正苦口婆心的对着一大群席地而坐,不乏缙绅耆老的百姓宣告着、劝说着。 县丞大人做出承诺,将还武清县安宁,保灵官庙会顺利进行! 于是,各路捕快、皂隶甚至巡检,都领县谕,点了本管人马,分投自去巡察。 众人高呼青天大老爷,然后乌泱泱散去。 见此,陈顺安知道。 乱象要结束了。 留给啯噜会的时间已不多矣。 陈顺安、三德子两人朝炒豆胡同走去。 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偶尔还能看到抬神的宝辇,吹吹打打朝灵官庙而去。 倒是还维持着灵官诞辰的热闹气。 走过几条街,陈顺安忽然注意到,不少处于要道口,人流量极好的商铺,居然重新出租了去,正在装修门店。 摆弄着一些陈顺安没见过的奇技淫巧工具,像灯又像盏。 外罩锦缎、轻纱或玻璃,绘有人物山水甚至不堪入目的春宫图,绿绿,五彩斑斓的,着实好看。 陈顺安顺口问道:“有点像太谷一带的灯,但又似是而非……三德子,这是何物,你可知晓?” 三德子想了想,迟疑道:“我记得,好像是有从南海府那边来的商船,带了些新鲜玩意儿,莫非是西洋物件?” 陈顺安闻言,看了眼那些灯盏,眉头一皱。 “吕爷!你这水里怎么全是渣滓泥巴,这怎么用呐?” “吕爷,水钱我给你,我都给你,你别打我家娃了!” “啊?吕爷,那不行,那是给我家娃治病救命的钱!你这白面丸子就是骗人的,根本没用!” 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传来。 独轮水车横在一户人家面前,满脸戾气的吕泽挽袖赤膊,手里夺过几吊钱,就往衣兜里塞。 屋里有个脸色蜡黄,形销骨立,似乎得了痨病的年轻人,捂着胸口躺坐在地。 面对这妇人的死缠烂打,吕泽一脚将其踹翻在地,又丢出一把用白面揉搓的药丸,道, “什么白面黑面的,这是正儿八经的长生固蒂丹,治劳病,补虚弱,你娃吃了药到病除!” 吕泽一双吊梢眼,放出阴狠狠的光来,快速扫视屋子一圈,见实在榨不出油来,忽然又留意到这妇人还算婀娜的身姿。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淫邪。 他大爷!老陈头不识抬举,翻脸不认人,那点小忙都不愿意帮! 上面又开始内部清查,万一查出我也烧食膏火咋整?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先捞一笔银子,伺机出县,实在不行就躲在炒豆胡同附近,一旦有意外,真有啯噜会的人来杀我,我就朝炒豆胡同里钻! 我就不信老陈头,不出手! 吕泽心底想着,一把捂住还在叫唤的妇人嘴巴,就要关门闭户,松开裤腰带。 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吕泽,你坏了规矩。” 吕泽停下动作,转头看到来人,通体生寒。 “老陈……陈爷,陈爷你误会了,我是见这娘俩孤苦伶仃少个顶梁柱,给这娃当爹,这娘们当相好来的!” 吕泽慌不择言的说些混账话,见陈顺安表情冷漠,不为所动,这才一咬牙,从腰带里翻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南海珍珠。 一看质地就知上品,价值不少银子。 “陈爷,这是我在路上捡的,你且拿着,委屈委屈,就当我吕泽是个屁给放了!” 妇人见状,目露绝望之色,跟自家娃抱在一起,已不愿再看。 而陈顺安对那珍珠视若未见,看了眼这对娘俩,又看了眼她们跟吕泽之间的距离,目光闪烁,忽然道, “三德子,你去井上跑一趟,叫李掌柜和兄弟们来一趟。乱世用重典,更坏了规矩,就按行规来办。” 水窝子这行当,潜规则不少。 尤其是送浊水的,水质浑浊,易沉于底。 给主顾担水灌桶之前,摇不摇、搅不搅,都会极大影响水质。 更不用说,有的水三儿为了虚报卖水量,就在水里混入泥土甚至沟渠里的污水,以次充好,败坏水窝子的名声! 逢年过节的,还要讨好礼物、土特产! 包括赵光熙在内,许多东家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但水至清则无鱼,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没苦主告状,别闹得太过分、报了官要了命啥的,都不会多管。 而现在,吕泽这搜刮民脂民膏,欺男霸女的行径,已经戳破了底线。 轻则杖刑,重则驱逐水窝子行当。 三德子点头,以为陈顺安是想秉公办事,立即转身离去。 吕泽见状,自知没有斡旋的余地,怪叫一声,一把抓向那对娘俩,想以此要挟陈顺安。 见此,陈顺安眼底掠过阴谋得逞的狡黠。 他没有犹豫,一步迈出,好似鬼魅般缀到吕泽身后。 右手倏然探出,举重若轻,分明带着沛然力道,却若蝴蝶拍翅,只是轻轻在吕泽后脑勺一拍,便一触即退,提着吕泽的身体,又回到原地。 吕泽软绵绵的挂在陈顺安手中,脸色死白,七窍流血,显然死得不能再死。 那年轻人见到死尸,不仅不怕,反而瞪大了眼死死盯着,眼底流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 倒是妇人面露怯懦之色,吓得连忙转头。 年轻人咳嗽一声,费劲站了起来,长躬道:“多谢恩人。” 三德子还未走远,此刻听到动静,又折身回来,看到这幕吃了一惊, “陈哥,你怎么把他打死了。” 陈顺安表情不变,道:“一时失手。” 三德子闻言,张大了嘴,有些错愕。 陈哥你都二流修为了,还会失手? 人到老年胆子越来越小。 陈顺安有点害怕。 他害怕吕泽受了帮规不死,心生仇恨,要报复自己。 毕竟自己可是拒绝了吕泽寻求庇护的请求。 吕泽祖上是当库兵的,自个还烧食芙蓉膏火,武道修为精进勇猛…… 这样的人,可比当日的青皮麻,还要令老陈头担忧呐。 只能死一死了。 许是刚才妇人的挣扎声引起旁人注意。 有身穿圣朝练勇号坎儿的皂隶,从巷口巡逻经过。 其中一个刚投身公门的白役,见到陈顺安和他手上尸体,瞳孔骤缩,脸上多了几分惊喜, “哥,来钱了!” 白役不比正差,无俸禄、无优免,是帮正差完役、捞钱的‘临时工’。 唯一的收入来源,就是各种敲诈勒索! 所以这白役看到有命案发生,别提多高兴了。 然而同行的皂隶,狠狠踹了他一脚,对巷子里的陈顺安等人看也未看,似乎是空气一般,直接从巷口经过。 皂隶教训道:“招子放敞亮点!那是水窝子的人,二流的好手!” “你我一个月才几两碎银,只值欺软怕硬,不值得拼命!懂吗?” 年轻白役的世界观快速重塑,他宛若发现了一片崭新的天地,懵懵懂懂道, “懂,懂了。” (本章完) 第87章 婉娘你啊,总爱玩些新花样 第87章 婉娘你啊,总爱玩些新样 片刻后,李掌柜和孙晓等二流好手匆匆赶到。 看到吕泽的死相,几人颇有默契的没有多说。 掀开独轮车上水桶盖子,将吕泽尸体装入其中。 不知是否是巧合,这些空的水桶,刚好能放进一个蜷缩后的成年人尸体。 李掌柜和孙晓等人,推车运尸而去。 陈顺安把吕泽抢的几吊钱,丢给妇人,然后闭上木门,跟三德子一起离开。 对于这户人家的苦痛,那年轻人的痨病,陈顺安暂时无能为力。 只能也来此送些福水,等他日若有机会,再将其发展为福祉者了。 回到炒豆胡同,已是晌午。 院里很安静,一大帮顽童都老老实实在堂屋八仙桌上练字读书。 有已经到了习武年纪的,则跟着刘刀疤在阴凉的墙角站桩。 “哥咧,回来了?” 女眷们在厨房忙碌,婉娘看到陈顺安两人,连忙将手在围裙上擦擦,走了过来,接过篮子。 婉娘隐隐察觉到陈顺安身上的血腥气,她动作不停,脸色不变,又去给陈顺安倒水擦拭身子。 一副家庭主母的模样,将一切都规整的井井有条。 三德子嘿嘿一笑,找自家婆娘娃儿去了。 朝卧室走去,陈顺安注意到,堂屋凳子上摆着不少小孩子玩的摔炮儿、砸炮儿、钻天猴儿,种类不少。 关上卧室门。 婉娘将陈顺安湿漉漉的短褂脱下,一边服侍陈顺安换衣,一边顺口说道, “明晚灵官成神日,雷火金鞭怕是看不见了,这些娃儿便买了些炮仗,图个念想。” 陈顺安闻言,笑了:“怕是你也想玩吧?” 婉娘抿着嘴勾眼嗔笑着白了陈顺安一眼,不施粉黛的脸上,刹那间绽出动人的色彩来。 那双眸子,更似会说话般,明汪汪的满池春意。 看得陈顺安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婉娘,怎么有点烧? 婉娘嗔怪一声道:“玩!就玩就玩!!” 说着,婉娘胆大,居然折腾瞎闹起来。 一边闹,愿念蹭蹭的跳出。 【愿念+1】 【愿念+1】 【愿念+1】 陈顺安奇了:“婉娘,你不怕了?” 那次婉娘跪地求饶,怯答答让陈顺安别折腾她的模样,陈顺安可是记忆深刻。 婉娘停下动作,轻声道:“我去灵官庙烧香,摔了圣杯,还求了五个槐木符牌。庙祝说可以安抚鬼灵,召阴来栖。” 婉娘的想法极为质朴。 五个姐姐们都是苦命人,这么多年或许都没安身之处,不妨住在她的的槐木符牌里。 这样,也就不会怪她了吧? 毕竟现在春红已经大半身子进宫,当上宫女,也无需她再操心。 哥儿寻芳问柳,那个唤作小蛮的骚蹄子,现在也活得好好的。 婉娘也就没啥好怕的了。 婉娘前几日要了五两银子,原来是去烧香求符的? 陈顺安顿时反应,有些哭笑不得。 婉娘你啊,总爱给我玩些新样。 两人并未耽搁多久,略作打闹,便出了卧房。 金头霸王全程都蜷缩在瓦罐里,小声的蛐蛐着,闷头不听这些人类的粗言秽语。 出了屋,恰好碰到刘刀疤的媳妇,牵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娃。 刘氏看到婉娘那张脸色通红的脸蛋儿,好似三月桃,还衬着不整的衣衫。 她隐隐明白什么,赶紧把小娃拉开,蒙上眼睛。 嘘,少儿不宜。 金头霸王不能听,小孩儿更不能看。 唯有水缸里那条草鱼,瞪着大大的鱼眼泡。 阿巴阿巴。 …… 饭桌上,陈顺安将上午打探到的消息,告诉刘刀疤及一干女眷。 得知官府已开始整顿山河,众人齐齐松了口气,气氛也变得更加活络起来。 饭后,陈顺安、刘刀疤、三德子聚在桌前,翘着腿,吞云吐雾,吃瓜喝茶。 任由女人们收拾残羹剩菜,打扫卫生。 刘刀疤、三德子是早就习以为常,不以为然,全盘接受圣朝的传统和风气。 而陈顺安则是入乡随俗,没必要大搞什么人生来平等,男女共权的‘超现实’主义。 步子太大,容易扯到蛋。 刘刀疤说:“陈哥,上面那个李氏,他家娃儿李东阳你可熟悉?” 陈顺安道:“从小看胡同里这些青钩子长大的,自然熟悉,咋了?” 刘刀疤一家人,这几日便是暂住在李氏家中,自然也是了钱,给了留宿费用的。 李氏不觉唠叨,反而念着陈顺安的好,还给他送了些自家泡的咸菜干。 刘刀疤说:“李东阳那娃儿有点意思。晚上凿壁借光,借我们这屋的蜡烛,研究一本不知从哪里买来的不入流武功秘籍,撅着个屁股,摇头晃脑的…… 我当年要是有这习武的劲头,早踏马的突破二流了!” 刘刀疤笑骂了句。 陈顺安、三德子两人都笑了。 陈顺安道:“除了李东阳外,胡同里还有个唤作张望月的,这两个小鬼,之前总偷听我练武,猫在墙角,穿一条裤子的。 李东阳根骨不错,但学文不成,只能习武,为人老实;张望月根骨低劣,但才思敏捷,有小神童之称,备受私塾先生的赞誉,就是心里肠子比较多。” 三德子有些诧异道:“哦?这两倒是对性格互补的总角之交。” 人上了年纪,似乎总爱议论小孩。 或许是因为,能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对了,有家唤作‘聚兴斋’的鼻烟店开业,给了几张小票儿,说是能免费品尝三次。” 刘刀疤似乎想到什么,一阵摩挲,从怀里掏出几张崭新的小票。 巴掌大,是私做的。 正面写着‘香妙心清膏’四个大字,聚兴斋的招牌,除此之外还有些灯具、鼻烟壶模样的图案。 反面则是写着多少日正式开业,此票可作三次,又记载了这‘香妙心清膏’的妙处,诸如清脑、醒目、避瘟、祛痒等…… 刘刀疤继续说着:“那送小票的说,聚兴斋早就试营业许久了,县里城里,听说连京师都开有分店,广受百姓好评。” 三德子一边听着,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小票。 而陈顺安拿着小票,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脸嗖的一下就阴沉下来。 小票上的灯具,不就是上午在街上看到的那些绿绿,五彩斑斓的太谷灯? 而那鼻烟壶里,用一点墨水轻点,隐约看得出是一只丸状的药膏。 丝丝缕缕有些熟悉,但更加稀薄、几不可闻的幽香从小票上传来。 还鼻烟膏? 不过是打着鼻烟的幌子,卖的是芙蓉膏火! 或者说,是平民版本的芙蓉膏火。 改头换面,取名香妙心清膏! …… 灯光摇曳。 一本盘得包浆的日记本,在陈顺安手中翻开。 上尊郑东家语录: “圣朝954年春,武清县大旱,县府赋税征收受阻,抗粮者多。郑东家身先士卒,缴税纳粮,事后在余耳边轻语—— ‘凡朝廷苛捐之事,使豪绅先输资,率庶民捐之。豪绅既捐,民乃效焉。资既入,豪绅之财悉返,庶民之钱,三七分之,此乃古今真理。’,余闻之,大受震撼,惊为天人。” “圣朝955年冬,晨起,天寒甚。郑东家赴‘福隆记’取新到的苏绣,福隆记掌柜为讨好东家,让一卖女徐娘,牵女来献,郑东家曰—— ‘此女及笄,正是破蒂好时节;而此半老徐娘亦是风韵犹存呐~合该同收帐下’,余闻之,更受震撼,惊为不是人。” “圣朝959年初春,江面寒冰未消,郑东家频频前往阪野津渡迷魂湾,屏蔽左右,仅带三五心腹,不知所踪。事后归来,曾失神喃喃—— ‘天赐不取反受其咎,祸国殃民与我何干?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余闻之,迷茫狐疑,遂再记之……” 灯噗呲爆闪一下。 刺鼻烟火传来。 陈顺安终于回神。 众所周知,圣朝官员及不少商贾,都爱写日记,留手札。 记录自己生活和工作的点点滴滴,甚至有鸿篇巨著,多达数百万字的。 一方面是为了劝诫反省自己,另一方面,则是当做他日或同归于尽、或投鼠忌器、或当污点证人的关键证据! 而这本‘郑东家语录’,便是陈顺安那晚举报阿华这后生仔,带人推翻万隆碓房后,从废墟里翻找到的。 他之前倒是粗浅翻阅过一遍,但见其中全是些向掌柜对郑仕成的吹捧谄媚之语,便没再多管,将其束之高阁。 而现在,陈顺安隐隐发现,啯噜会的人似乎找不到郑仕成? 啯噜会一众袍哥几乎将武清县都翻了个底朝天,更是强攻郑府,却无功而返。 但声势越是浩荡,陈顺安便越察觉到啯噜会袍哥们心底的焦急。 毕竟民不如官斗,更何况会匪乎? 啯噜会能存活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化整为零,来去无影,白日里是市井剁肉的屠夫,夜晚就是仗义疏财的侠客。 如果郑仕成死了,他们早就销声匿迹,遁入荒林了。 何必在这搅动风雨? 此时, 随着陈顺安翻阅这本日记。 有关于郑仕成的人物侧写,乃至他的生活轨迹,逐渐清晰的勾勒在陈顺安的脑海中。 郑府,有直通十余里之外一家烟巷柳的地道。 此事罕有人知,但郑仕成某次酒后失言,告诉过向掌柜。 被其仔细记入日记。 最终,陈顺安发现郑仕成总爱经由地道,偷偷摸摸去三四处地方。 有福隆记、有偷偷寄养私生子的明湖居庵庙,还有阪野津渡的迷魂湾…… 恐怕郑仕成做梦都没想到,手下过于忠心耿耿,简在帝心,有时候反而是件坏事。 工作需留痕。 可办坏事,切勿留痕。 尤其是还有位爱记日记的下属。 这一点,陈顺安也得谨记。 自己不能记,他日若是有小弟、属从,也不能让他们记。 前人失脚,后人把滑。 当引以前车之鉴呐……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陈顺安用左手,歪歪扭扭在一张极为常见的信纸上,将这些地名和相关信息眷写其上。 陈顺安并无十足把握,确定郑仕成就躲在这些位置的某一处。 毕竟陈顺安不擅推理,只擅跨境逆袭。 但此时有几成把握,足以。 反正冒险的又不是他。 吹灭蜡烛,见婉娘还在熟睡,陈顺安悄无声息出门,化作一道鬼魅残影,便融入这夜幕中。 (本章完) 第88章 南海航船,一锤定音! 第88章 南海航船,一锤定音! 铮鸣一声,似剑吟,搅碎了满地的月光。 虎口撕裂,白满楼长啸一声,奋起浑身劲道,人身似入剑光中,斩出一道璀璨剑光。 砰! 粗重脚步声传来。 他的身影出现在十余丈之外,踉踉跄跄,咳出一口血痰。 砰! 又是一道闷响,一个身穿捕衣的练家子,如炬双目骤然熄灭,面露愕然之色,沉沉倒地。 他的眉心到下身有一条血线在快速凝现。 白满楼所斩之贼,也是身贼。 只不过跟陈顺安那飞仙也似,最为极致的神速不同。 白满楼把自己的‘身’藏入了剑光中,速度不算快,但最盈然,就跟光一样。 有人说,他这是蜀山剑仙之道。 白满楼不懂,他只知道这样杀人,最快。 但这次杀人,他慢了三息。 因为对方是一位快要斩杀第二贼的高手。 肖清仇抱枪从屋檐上跳下,脸色肃然道, “快走!官府的走狗又来了!” 片刻后,甩掉官府走狗,两人藏身于一座鼓楼洞子里,喘着粗气。 官府一旦出手,啯噜会的袍哥们立刻感到极大的阻力。 出手无功不说,还数次陷入险境,差点折损人手。 天边一钩残月在浮云中时隐时现,素白的月光,映照出白满楼那略显阴沉的脸。 郑仕成,到底躲在哪里?! 这一刻,连月光在白满楼眼中都变得可憎起来。 嗖! 突然,一道劲风从高处飙来,在银白光辉中只留下极为细微的声音。 两人神色一变,不假思索的朝后一退。 便见一只金钱镖,钉在两人原先位置的脚边地面上,弹起碎石。 金钱镖上,还绑着一张纸条。 肖清仇目露狐疑之色,取出细软丝,只是一钩,将纸条取来。 展开一看,肖清仇脸色大变! 白满楼见状,也接过纸条一看,继而眸亮精光! 这些位置…… 这些信息…… 等等,莫非是那日在魁星塔暗中出手的斩身贼高手,特此前来送此情报?! 京师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遍地是高人隐士,随随便便就能遇到一位。 此人似乎也是仁义之士,不妨拉其入伙,共谋大事! 两人心中齐齐想道。 白满楼抱拳,朝四周空旷的荒地说道, “不知是何方神圣,可否现身一叙?” 但声音回荡,久久无人回答。 而远远地,又有官府的赶獐细犬,狂吠而来,火把簇动,人影绰绰。 两人无奈,这才化作淡淡残影,朝县外而去。 而在鼓楼洞子对面,一棵歪脖子老树后,陈顺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还保持弯曲姿势的手指,面无表情。 “金蛇缠丝手还差些火候,怎么钉在地上了?” …… “纸条上的内容,可信吗?” “可信不可信,都得试试。” 武清县外的草丛中,白满楼跟肖清仇对视一眼。 肖清仇摩挲着怀里冰冷却又炽热的火绳枪,似乎想到什么,脸上苦色终于淡化几分,露出些许笑意, “咱们那件宝贝,终于可以扛出来露露脸了。不得不说,武清县的炮局手艺不错,硝石铁砂精良,咱们蜀地也没多少家能比得上的。” 白满楼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底掠过一丝忌惮之意。 “那走吧,把所有兄弟们都叫回来,齐聚瓮山,投茶会,商榷后续行动。” “不管怎样,今夜或许是我等最后的机会了。” …… 长街清冷,更夫敲打着木梆子的声音遥遥飘来。 郑府外。 红五爷抄着双手,学着老京师人蹲在狭窄巷道口,低眉信眼,埋着头弯着腰,却暗中留意着郑府的动静。 在他的感知中,郑府后院,始终有道缥缈无尘,宛若古刹青灯般的气机,徐徐传来。 与天光共色,同月华一辉,有种融入天地自然之感。 跟武者那雄浑血腥的气息截然不同。 “这便是所谓的仙人吗?” 红五爷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失神。 时间流逝,已是深夜。 红五爷并未感到丝毫疲惫。 已斩四贼的他,精元滚滚,哪怕再盯梢半月之久,也不会有任何惫懒。 只是…… 红五爷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站了起来,双目掠过精光,死死盯着郑府。 那道青灯般的气机,已经太久不曾变动了。 虽依旧高远,不染凡尘,却好似一副僵硬刻板的画,毫无活人的灵动。 不对! 红五爷立即警觉过来,身形一闪,便进了郑府。 明火执仗,守夜巡逻的护院对他无从察觉。 红五爷也对郑府中那古色古香,富丽堂皇的门楼照壁视而不见。 径直到了假山石洞的位置。 洞口不大,初极狭才通人。 走进之后,只见纵深不过两丈余,穹顶低垂,中有一天然石床。 而现在,石洞中空无一人。 唯有一柄拂尘,漂浮于半空,垂下万千麈尾,还散发着微弱光华。 红五爷锁定的气机,不是天璇圣姑的,而是这柄拂尘的! 红五爷的脸色骤然变得阴沉如水,看也未看这道‘仙缘’。 他豁然转身,快速离府。 天璇圣姑不在此处。 那在哪里?! 不好! …… 暮色四合,大运河上水雾渐起。 远处津渡的灯火如星子浮沉,在夜色中明灭不定。 郑仕成和天璇圣姑几道人影,立于阪野津渡口对岸的一处芦苇坞中。 此处唤作迷魂湾,百年前尚也是一处津渡口,来往客船如云,百舸争流。 只是某年走了大水,有蛟龙过境,欲从迷魂湾上岸。 一仙人丢下把斩蛟剑,不仅剑斩蛟龙,还成了镇河之宝,堵住了三岔河底下的海眼。 自此以后,迷魂湾便染上不祥之意,有煞气弥漫,在此停泊的船只,都会莫名其妙沉船。 此时, 船底擦过浅滩,发出沉闷的沙沙声。 郑仕成忍不住上前一步,满脸笑意,紧紧看着平静的河面上,驶来的那三艘体长二十余丈的红头船。 “总算到了!” 郑仕成长松一口气。 看这些商船的模样,应当是从南海府一带,北上的商船。 装着的是些西洋参、香料、钟表和洋布匹,都是些新鲜玩意儿。 船舷刻上黑字,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大概只能看到‘船籍港:通州’、‘南海经会’、‘金蛇商会·福运号’等字迹。 桅杆上的灯笼熄灭着,整座船静默无声,一位位船丁宛若雕塑般,立于甲板之上。 最终,三艘红头船无声无息停泊于迷魂湾中。 出于谨慎,郑仕成和天璇圣姑几人并未上前。 有两道身影,从船上掠下,踩过水面,落至郑仕成面前。 “郑兄。” 其中一人身穿锦衣,虽然头发霜白,却难掩浑身的威严,一看就久处上位。 郑仕成拱手笑道:“钱龙头,辛苦您老亲自跟船。这位是……” 郑仕成看向另外那人。 钱龙头笑呵呵的给郑仕成介绍道, “这位便是南海十二行的卢家少主,也是此次护送‘香妙心清膏’的主事人。” 郑仕成赶紧拱手道:“卢少主。” “郑东家。”卢少主客套颔首。 南海十二行并不是说就十二家商行,乃虚数,少的时候四五家、多的时候二十多家。 全看行商的规模和实力,能否加入十二行之列。 卢少主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天璇圣姑,目露狐疑之色,转而看向面前的郑仕成,递来一份账目清单。 卢少主道:“郑东家清点下货吧,这次共有六十担‘香妙心清膏’,都藏在商船底部的樟木中。” 郑仕成道:“何需清点,卢少主客气了,我等已合作多次,我这就按印。” 说是这么说,但郑仕成还是亲眼看见有船员,从红头船底捞起一根樟木。 劈开后,樟木内部有槽,填充着一只只用防水牛皮纸包裹的锡盒! 见此,郑仕成这才满脸笑意的签字画押。 卢少主似乎想到什么,叹息道, “只可惜丢失了青罡洋火,否则我等也不必冒如此风险,为了躲开海关督察,可费了我等一番心思……而且选择只能选择走私低廉、效果差劲的心清膏了。” 郑仕成也脸色难看道:“此事怪我,卢兄放心,东西我一定找回来……这位便是越山道院的天璇圣姑,专程是为此事前来。” “原来是越山道院的仙长!” 卢少主早就有所怀疑,此刻闻言,连忙走到天璇圣姑面前作揖打千。 天璇圣姑不咸不淡的轻哼一声。 本来按照郑仕成等人最初的设想,是凭青罡洋火,悄无声息走私上等的芙蓉膏火,走精品路线。 拉拢堕化武清县乃至整个京师的官员、富商、武者、有跟脚背景却又急需虎狼之药改变现状的潜龙。 闷声发大财,只赚有钱人的钱。 可现在不行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卖卖效果一般,却更容易运输,并无浓厚幽香的香妙心清膏。 普及于民,开设烟馆,榨一榨那些穷骨头了。 卢少主道:“有仙长出手,青罡洋火自然择日便归。不过也无妨,做些细水长流的生意风险也低些。 只是需要打理关系,分润些利益出去罢了。对了钱龙头,这商船似乎并非漕帮所有?” 钱龙头道:“哈哈哈哈当然,乃是我一故人之后,金蛇黎家的。他们主动巴结我,想做一笔南海航运的西洋生意,我正愁没有掩人耳目的幌子,这不刚好送上门来了? “没出事,钱是我们大家的;出了事,钱是我的,麻烦是他家的!对了郑东家,听说啯噜会那些乱党,在四处搜寻你,可别泄露了你的踪迹……” 郑仕成道:“钱龙头真是好算计,好手腕……至于想找到我郑某人,呵呵,在下狡兔三窟,嘴严得紧,唯一可能知晓在下行踪位置的,也早就死我的手中。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找到我?!” “哈哈哈哈嗬嗬嗬嗬妙极妙极!!” 三人放声大笑,好似一群乌鸦夜枭饮血嘶鸣,刺耳得紧。 天璇圣姑眉头微皱,见此处卸货还需要些时间,神色冷冽道, “我以李代桃僵之法,应该可骗过红老五一段时间,你且待在此处,莫要乱走,我去去就来。一介蝼蚁,也敢冒犯仙威……就当收些利息了。” 天璇圣姑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说罢,天璇圣姑默运功法,体外有青光一闪,便落至一艘扁舟之上。 扁舟无风自动,留下一串涟漪,半隐于月光之中,便朝武清县而去。 三人立于原地,躬身送别,久久不曾起身。 唯有郑仕成,眼角余光默默注视着扁舟破浪,留下的淡淡水波。 心中暗忖。 “仙人横渡大运河,不靠飞遁之术,驾云而行,原来也是要靠船啊……” 于是,凡人对仙人的敬畏和神秘,更散三分。 天璇圣姑独驾扁舟,上了阪野津渡,悄无声息便回到武清县,一番游走,却发现整个武清县,今夜都十分宁静。 官府的皂隶捕快,牵狗搜寻,却并无任何发现。 似乎啯噜会一众会匪,都偃旗息鼓,选择了隐于暗处,不敢闹事。 “呵,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聚义瓮山,当做据点,想来会留下一两名会匪当做接应。” 天璇圣姑眉头微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道, “便直捣黄龙,毁了尔等据点老巢,看你们他日往哪里躲!” (本章完) 第89章 请仙人赴死 第89章 请仙人赴死 幽暗地宫。 穹顶镶嵌着鸭蛋大小的夜明珠,烁烁放光,隐隐照亮咫尺距离的昏暗。 嗖! 嗖! 嗖! 接二连三的身影,掠入地宫之中。 “白满楼唤我等来此,意欲何为?” “居然还是投茶会,莫非出什么意外了?” “我正在追杀一伙冒充我啯噜会身份的贼子,最好是要紧事,否则我得让白满楼落教(守规矩)才行!” 仁义礼信四堂堂主,还有两三位负责侦察的巡风袍哥,齐聚一堂。 片刻后,白满楼、肖清仇两人也纷纷赶来。 对于众人的疑惑和追问,白满楼没有多说,只道等红五爷到了,再一起商议。 时间流逝,穹顶有水滴缓缓落下,在凄冷地宫中显得十分清晰。 滴答! 分不清是水滴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是轻微的脚步声。 一道微风卷着些许清冷空气,沿着长长的甬道,吹入地宫中。 众人神色一凝。 有外人闯来了? 红五爷是斩杀眼、耳、鼻、意四贼的大高手,早就做到返璞归真,一身劲道气息浑圆如一,不会外泄任何气息破绽。 若是红五爷来,压根不会卷来外界空气。 顿时,地宫中气氛肃杀。 众人齐齐运转功法,白满楼也握紧了手中利剑。 然后,红五爷那身寒酸,穿着补巴衣服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红五爷皱眉:“咋了?” 仁字堂主道:“五爷,你咋走路带风的呀?” 红五爷铜铃也似的大眼一瞪,道, “走路不带风,那不成鬼了?回瓮山,自家地盘,万一引起误会,自家兄弟反应过激那咋整?白满楼,说说吧,唤我等回次干啥子?!” 片刻后。 每人都分发翻阅纸条,看后沉吟原地,久久不语。 信字堂主摇头道:“此人藏头露尾,先后两次出手,都不愿现身。可能是想借刀杀人。不可信。” 礼字堂主摸钱手冷声道:“这也不信,那也不信,人家以礼待我等,你还各种猜忌……不如引颈受戮,自戕算了!” 义字堂主瓮声瓮气道:“怕个鸟!挨个挨地杀过去就行了!去了自然知道是真是假!不打一场,怎知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仁字堂主没有多说,看向红五爷。 “好了!” 红五爷沉喝一声,腰杆儿挺直如椽,脸上肌肉线条渐渐绷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红五爷道:“周义勇说的不错,到了如今地步,哪怕这是个陷阱、圈套,我等也只能往下跳!肖清仇,你的神威紫雷炮,组建得如何?” 红五爷看向肖清仇。 肖清仇道:“回五爷,已经组建完毕,从武清县各个炮局搜刮原料,炮制了六枚炮弹。” “那好!” 红五爷毅然说道:“白满楼、肖清仇你们两人速速扛炮,不可耽误! 周义勇,你们几人负责善后,若有无辜,能救多少是多少! 我则藏于暗处,为尔等掠阵!若是时间充足,对踏马的县衙、白山军营,也来上一炮!” 红五爷决定,要对着敌人的巢穴和破绽,狠狠开炮! “嗯?有人来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红五爷耳根微动,鼻翼翁耸,察觉自己留在地宫外的一道细微意念,被人触动。 红五爷大手一抓,额间泥丸穴涌起一丝滚烫之意,投射数道意念,落在众人身上,为其敛气隐形。 于是转眼间,只留下白满楼一人,独立于地宫中。 白满楼嚣张些,最适合嘲讽、吸引敌人注意。 见此,白满楼脸皮抽搐,一肚子的窝火,脸上表情也愈发桀骜起来。 “你们这些老鼠,藏得够深呐,居然找到前朝王妃的陵墓,哦?好像是假墓……” 清冷声音响起。 一位身穿道袍,面容绝美的女子迈入地宫。 天璇圣姑看着地宫中,白满楼那道孤立无援,形单影只的身影,冷冷一笑, “罢了,虽只有你一人,但也足以杀鸡儆猴。” 天璇圣姑气机陡然暴涨,身上升起杳杳仙光,时而化作仙鹤灵鹿,时而化作祥云宝塔,恢弘神秘,让人视之便心生敬畏、只敢跪拜原地,不敢抬头。 而白满楼表情诡异,向来不善诈敌之语的他,只能剑指天璇圣姑,有气无力道, “我好怕。” 说罢,阴影散开,从地宫的立柱后闪出一位位高矮不同,但煞气腾腾的身影,群星拱月般将天璇圣姑簇拥在中间。 气息有强有弱,有二流圆满,也有斩一贼、斩二贼、斩三贼,乃至斩四贼的。 行动间卷起罡风,呼吸如烘炉,阳气极甚,几乎要将整座地宫给掀翻! 天璇圣姑傻眼了。 红五爷眼底凶光闪烁,狞笑道, “仙长在上,末进蜀地武夫、啯噜会一众逆党,今日斗胆请赐仙长赐教……” “请仙人赴死!” 轰隆隆!! 下一刻,整个地宫传出石破天惊的巨响,柱头倾倒,浓烟滚滚,朝四面八方迅速扩张而去。 …… 今夜风有些大啊…… 也很热闹。 陈顺安潜在瓮山一条小河沟里,悄无声息的留意着头顶的动静。 此处远离县城,夜空都变得洁净清爽起来。 繁星如点,闪烁明灭不定,一看似乎可以望到天地尽头。 小河沟萦绕山头,又顺势东下,风从玉带般的河面涌来,又沿着河道朝荒野中流走,给这瓮山带来莫名的阴寒之气。 陈顺安向来不习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和安稳,彻底系在他人身上。 所以在给白满楼等人传信后,他又偷偷摸摸跟了上来。 只是…… 似乎还有意外之喜? 陈顺安隔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隐隐看到一道不食人间烟火的身影,从小河沟边掠过,一头扎入一处盗洞中。 然后陈顺安默默再下潜几丈,几乎到了用淤泥和鹅卵石铺就的河床。 收敛气息,宛若一颗冰冷的石头。 不得不说,哪怕陈顺安不懂风水堪舆之术,也能模糊察觉到,瓮山一带堪称风水宝穴。 主山雄浑,形如太师椅,山势来龙有力,峰顶圆润如华盖,一道青龙(河沟)曲折环绕,从宝穴门前淌过。 而那一点关键宝穴,自然便落在那王妃墓之中。 只是这么多年,王妃墓的主墓,依旧无人找到。 本领再大的盗墓贼、土夫子到了这,顶多找到一座疑冢和几本破损的武功秘籍,便含恨离去。 只是…… “怪耶,这小河沟分明水质极佳,清甜可口,但水中居然没有任何鱼虾?阴气逼人?” 陈顺安自草箓进度大涨,神威赫赫后,水性也增长许多。 他甚至能隐隐感受到四周水流的张动和呼吸,只需他稍稍振臂划水,便可如灵动的鱼儿,倏然游至七八丈之外,连暗涌和涟漪都不会传出。 屏气时间大幅度增长,在水底呆个大半天都不是问题。 可以隐隐看到,陈顺安的眉心之中,多了一道澄净温润,宛若水纹的特殊图案。 只是模糊不清,近乎不见。 亲近水中百灵,神威赫赫,更兼江河眷顾。 陈顺安一步一个脚印,渐渐迎回草头神的权柄。 “所以瓮山,藏着大秘密!” 陈顺安心中一动。 这也自然,作为前朝王妃埋骨地、圣朝初期的马料场、连圣上爷都对这个地方敬而远之,瓮山自然藏着许多隐秘。 不过现在,陈顺安无暇他顾这些隐秘。 一股轻微的的震颤,隐隐从山腹传来。 水流紊乱,掀起浪。 瓮山一些鸟兽纷纷嘶鸣,亡命奔逃。 继而一股雄浑气血冲天而起,几乎将半个天空染成血色。 陈顺安正诧异间,便见天璇圣姑狼狈不已,从盗洞中快速穿出,面如金纸,衣衫褴褛。 胸膛凹陷下去,似乎被打爆了。 她恨恨看了盗洞一眼,有懊恼、有愤恨、也有一抹难以察觉的冰冷。 她一路狂奔,身影消失于荒林之中,毫无半点仙人气象。 然后从盗洞中,又奔出数道彪形大汉来。 红五爷疾呼道:“我去追她,你们按计行事!” 到了红五爷这等境界,想击败易,想击杀难。 白满楼等人的实力更是参差不齐,不如红五爷多矣。 所以一旦被天璇圣姑逃到开阔地界,没了围堵之利,人多的优势便荡然无存。 白满楼等人有些遗憾,但动作不停,散如满天星,又朝武清县去了。 只是众人心中齐齐浮现一个念头。 先是传信,借白满楼之手,召集一干啯噜会袍哥齐聚瓮山。 天璇圣姑又恰好误入地宫。 莫非,这也是那位神秘高手计划中的一环,在其意料之中? 京师不愧是藏龙卧虎之地啊,人才济济呐! 夜色朦胧,河面如一块蒙尘的琉璃,倒映着冷月的轮廓。 忽而一道微风吹皱河面,一个脑袋钻了出来,水滴滑落。 陈顺安有些傻眼。 今晚怎么这么多意料之外的状况? 天璇圣姑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还愚蠢到自投罗网,朝瓮山里钻?! 看着红五爷、天璇圣姑离去的方向,陈顺安眯着眼睛,稍作犹豫。 痛打落水狗?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陈顺安打消了心底念头。 天璇圣姑虽然愈发不像一位仙人,但跟仙道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天知道藏着什么底牌、手段。 有红五爷去追杀,挡在前面,足矣。 陈顺安对自己的实力颇有自知之明。 虽然观六景轮转图,斩杀身贼,动似飞仙,连肖清仇等斩杀一尊,乃至两尊六感之贼的高手,都无法察觉他的踪影。 但距红五爷这样的江湖宿老,著名会匪,横行蜀地的一流大高手,还有一定的距离。 毕竟,陈顺安突破一流的时间太短。 如果连红五爷都留不下圣姑,他去了也无用。 至于捡漏,那也会冒着巨大危险,跟摆在明面上的收益,严重不符。 所以陈顺安果断离去。 他还是更关心,白满楼他们的所作为所。 缀在他们身后,可退可撤。 很安全。 (本章完) 第90章 仙缘,神威紫雷炮!(三更求订阅) 第90章 仙缘,神威紫雷炮!(三更求订阅!) 轰隆隆!! 先是一声裂帛巨响,宛若陨星坠地,轰然炸开。 继而是无比刺眼的火光,气浪翻卷如怒龙摆尾,将这座藏于明湖居山阴处的庵庙彻底吞噬。 一干僧众簇拥护送着一位十多岁,跟郑仕成有几分相似的少年人。 还未来得及逃出庵庙,他们便被烈焰裹挟着的碎木石块,撕作粉碎,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余烬未冷,雷火交织。 原地留下一道三四丈深,二十余丈宽的深壑。 地面震动,火光隐隐照亮陈顺安那张阴晴不定的面孔。 我踏马!!! 跟着白满楼他们也太危险了! 陈顺安差点就想撒丫子跑路。 他目光惊疑不定,看着不远处肖清仇和白满楼两人,正肩扛着一座没有滚轮,只余筒形炮身的奇怪大炮。 前细后粗,两侧有耳,尾部有球冠,通体紫色流转,散发着莫名的古朴和肃杀之意。 上面有五道铭文,栩栩如生,被火焰一激,宛若活了过来—— 神威紫雷炮! 仙缘! 还是主攻伐,似乎跟雷霆相关本质的仙缘! 陈顺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啯噜会敢进京,冒权贵之大不韪剿灭芙蓉膏火,果然有其特别的依仗! 居然搬了尊大炮仙缘来! 炮火渐息,唯余庵庙火焰滚滚,浓烟似龙,在夜晚中传亮很远。 远处,有在明湖居避暑躲阴的客人,快速赶来,惊是天降雷霆。 白满楼和肖清仇扛着神威紫雷炮,快速离去。 仁、义、礼、信堂堂主快速闯入火焰之中,不消片刻又折返出来。 目光对视,暗暗摇头。 郑仕成不在此处,只有他的私生子,已永不见天日去了。 于是众人马不停蹄,又朝下一处位置去了。 众人离去后。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掠入这片火海中。 陈顺安所过之处,似乎化作某种深渊,赤焰渐熄,纷纷入库,被其吞噬进去,只余刺鼻的浓烟,和三两点星火。 而在陈顺安脑海神宫中,那团本幽幽燃烧的小火苗,忽而噗嗤爆闪大作。 通体又多了些紫意,就若闪烁电弧,充满了暴虐和狂躁。 这小火苗本是前两日灵官截会,陈顺安误中流弹,遂将火绳枪弹丸‘戌火’之意入库而成。 却不成,当融合神威紫雷炮残留的火焰后,竟产生新的变化。 “神威紫雷炮居然有些许‘丙火’本质,丙火入戌库,雷霆之力被蓄积,竟形成一团雷火?” 得亏马秀才把《三命通会》借阅给陈顺安,他这段时日一有空,便拿出来细细翻阅。 此时倒是隐隐分辨其中玄机。 感受着这团雷火那引而不发,但似乎只需稍稍刺激,便会迸发如陨石炸裂般让人胆寒的威力。 陈顺安满意点头。 “倒是意外之喜……” 察觉到不少人在往这边靠近,陈顺安身形一闪,便消失于轻烟中。 而刚赶到的明湖居客人们,恍惚间似乎看到一道似烟非烟,似人非人的身影。 分明走在路上时,还能看到这边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但分明无人救火,夜空高悬也未下雨,怎么到了这边,滔天的火势却熄灭了。 唯有浓雾弥漫,快速淹没了庵庙,那道模糊的身形便也不见了踪影,好似融入了轻烟之中。 众人揉了揉眼睛,呆若木鸡,误以看到鬼神。 …… 今夜,整个武清县都‘热闹’起来。 灵官成神夜。 小半个武清县百姓都忙着祭神,宝辇已到灵官庙,众人便张灯结彩,在大街马路两边放灯。 什么‘狮子滚绣球’‘大小十八套’的鼓声,响彻夜空。 只是有不少人有些遗憾,往年那模样最哨的雷火金鞭,今年是看不到了。 轰隆隆! 地面震动,从县外传来放炮的声音。 众人还以为是哪家大户,提前放大炮仗,于是气氛就更红火起来。 …… 【遇三法两教之一,华光法传统法器:神威紫雷炮,采‘形炁’熔杀铁而成,至刚至阳,雷火万顷】 【有主之物,无法化仙为神】 “果然,仙缘有主,便无法摄取本质。” 时间似乎放慢了脚步,白满楼、肖清仇两人扛炮经过一座武清县外的土地庙。 纸灰遍地飘动,挂在神像上的红绸和黄绸猎猎作响。 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探了出来,触碰到神威紫雷炮的炮管位置。 见脑海宝诏传来如此信息,陈顺安遗憾的摇了摇头,收回右手。 如果按赵光熙的说法,便是仙缘有主,因果未消,旁人便无法褫夺。 非得断了因果不可! 当然,按照陈顺安粗俗的理解,便是一道仙缘,对应着一个坑位。 想蹲坑,只能将前面那人赶下去、甚至杀掉,才能踩碎步轻挪臀儿,占了仙缘这坑。 而现在,陈顺安已见得啯噜会的依仗。 很强,很大。 陈顺安也就不欲多管,在一抔纸灰飘荡半空,还未落地之时,便抽身离去。 今夜城里头比过年还热闹,家家户户放灯摔鞭炮。 陈顺安也该回去陪婉娘,看炮仗了。 剩下的事,就交给啯噜会众人吧。 相信‘盟友’的智慧。 纸灰落地,卷尘而走。 红绸和黄绸的猎猎声依旧回响在耳边。 肖清仇、白满楼两人神情不变,稍稍分辨方向后。 便宛若点卯的牛头马面,携带着死亡的哀嚎,快速朝迷魂湾去了。 …… 在果铺买了两罐姜,陈顺安取出一片,薄如蝉翼,布满霜。 将其放入口中,丝丝缕缕的甘甜从舌尖化开。 陈顺安本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去,感受到由分带来的原始幸福。 今夜街上到处都是人。 腿脚麻利的,要么爬到树上,要么搬梯子干脆上房顶,支起一张桌子,备上瓜子清茶,居高临下看着热闹。 走不动的老太太老大爷,则拿条马扎,坐在自家门口,扇着蒲扇,乐呵呵的。 还有不少做小本生意的商贩,吃的喝的玩的,烟卷儿零碎果货大碗茶,就跟赶大集一样。 经过菜市场。 白日里在此斩首示众的绿林匪类,尸首还挂在绞架上。 但过路的百姓并无多少害怕,踩过被鲜血打湿又冲洗干净的石板。 陈顺安走过这红尘街头,似是过路人,也似是走向自己的归宿。 只见炒豆胡同,有个妇人独自一个冷冷清清立在巷口,看那灯。 婉娘脸带忧色,目光径直穿过那绚烂的灯,似乎在大街上寻找什么。 忽而她看到陈顺安在夜里踏着玉树银归来,脸上忧色尽消,多出水灵灵的笑意来。 “哥儿,你可算回来了。” 想来是由于炮竹声响,婉娘夜半惊醒,发现陈顺安不在床上,找了一圈炒豆胡同,也不见踪影。 这才守在巷口,等陈顺安归家。 她没问陈顺去去了哪里、干了什么。 只要哥儿回来了,便行。 陈顺安笑笑,递出一个竹篮。 里面装着路上从乡挑买的香果和一些粉面彩身,身后插着彩纸和旗伞的泥人。 陈顺安道:“前几日县里颇为闹腾,这些卖泥人的摊贩也不敢进县,我寻思今日安稳些,便出门逛了逛,给那些娃儿买些礼物。” 许也是大街上的炮仗声吵醒,三德子和刘刀疤几人,也穿着短褂,睁着惺忪的眼睛,走到巷口。 三德子道:“出啥事了,陈哥?” 刘刀疤道:“又有歹人来闹事?” 陈顺安笑了笑:“没事,应该都结束了,且放心吧。” 陈顺安神情自若,意有所指。 三德子、刘刀疤两人有些茫然不解。 到了子时两刻,听说此时乃王灵官成神后,加封灵官,三目凝视凡间遍查不轨妖邪,保百姓平安的时辰。 街上鞭炮声更响几分。 屋子里的女眷,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孩童叫醒。 就如同守岁般,也要守着这个时辰过去。 片刻后,媳妇儿领着孩子,孩子牵着弟弟妹妹,弟弟妹妹牵条小狗,都走到巷子口。 一众孩童收到陈顺安的礼物,顿时欢天喜地,冲散了困意,抱着泥人就不撒手。 于是, 众人都或依或靠,或拿着小板凳,待在胡同口,看着不远处大街上的热闹和彩灯。 偶尔天际响起一道窜天猴,啪嗒一声炸开,引得豆豆几个孩童哇哇乱叫。 陈顺安的心,忽然醉了。 …… 迷魂湾。 寒风飕飕,芦苇倾折。 郑仕成看着远处还在卸货的一干船丁,百无聊赖的打着哈欠。 心底则盘算着等此间事了,定要再包几个角儿,漂亮的娘俩,都请到府上,喝酒听曲儿,再享享齐人之福。 这段时间,可算把他憋着了。 卢少爷初到京师,对此处的繁华极为好奇。 此刻他眺望着对岸航灯如织的阪野津渡,寻思着能否抓住什么商机,添作他日争选家主之位的筹码。 钱龙头则笑呵呵的,看着那三艘有‘金蛇商会’标志的红头船,想起了风华正茂时,跟黎老爷结伴行走江湖的岁月。 少年侠客,交结五都雄,相逢意气,驻马高歌。 但分明是两个人,但在有的人眼中,却只有身为已故漕帮领运千总‘金蛇郎君’之后的他,这一人。 这让钱龙头有些不舒服。 而现在,他舒服多了。 “咦,那是什么东西?” 郑仕成不经意间,似乎看到遥遥芦苇荡深处,一处高地上骤然亮起白色的火光。 很亮,还交织着紫意。 卢少爷、钱龙头正狐疑间。 那火光越来越近,呼啸而来,还带着噼里啪啦雷霆般的炸响声。 气流都似乎稍作焦炭,传来窒息! 郑仕成瞳孔骤缩,脸色狂变,然根本来不及过多反应。 下一刻,气浪扭曲,焚风卷云,滔天火焰冲天而起。 郑仕成三人的身影立即被撕裂、吞噬。 最后,郑仕成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谁,出卖了我的行踪?!” …… 轰隆隆!!! 忽然,地面震动,砖瓦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一道宛若闷雷的声音滚滚而来。 三德子惊了:“这是谁在放炮,这么大动静?” 刘刀疤眯着眼睛道:“还没到庙会放盒子的时候啊,再说了今年没了雷火金鞭,有什么火炮能有这动静?!” 陈顺安默默感受着这道从县外、阪野津渡方向传来的震动,沉默不语。 忽然,三德子、刘刀疤两人似乎察觉到什么,骤然抬头,便见街头巷尾、屋檐瓦壁之上,有或三五成群、或孑然一人的黑影。 不怀好意,虎视眈眈。 袖口不时掠过一丝冰冷的金属光泽,宛若只敢在夜幕下趁乱出没的野兽。 正盯着下面那些摆摊收钱、身穿锦衣、公子佳人的身影。 官府出面镇压不轨,郑仕成行踪不辨。 啯噜会接连碰壁,不得不偃旗息鼓。 不少人都猜到,今晚或许是这次动乱最后的狂欢。 都想捞笔大的。 菜市场杀鸡儆猴的尸首,只能震慑胆小的,反而更加刺激胆大者的嚣张。 毕竟人性是复杂的。 白天里人模狗样,晚上禽兽不如。 这些黑影中,甚至不乏武清县本地的武者、某某讲武堂的大师兄、甚至官府衙役、捕快。 三德子、刘刀疤两人赶紧让女眷、孩童回屋,他两手持兵刃,神色戒备的守在门外。 陈顺安目光微凝,将金钱镖夹在手中。 这时,一道暴喝声突然传来,回荡在整个武清县上空—— “郑仕成伏首,首恶已除,啯噜会袍哥退走!” “郑仕成伏首,首恶已除,啯噜会袍哥退走!” 不知内幕的百姓们迷茫抬头,不知这声音来自何方。 (本章完) 第91章 乱止,雷火金鞭 第91章 乱止,雷火金鞭 而那些伺机出手的黑影们,宛若收到什么亡命的讯息,立即退去,重新隐入深邃的黑暗中。 一场无声的硝烟,就此消散。 三德子、刘刀疤两人面面相觑。 郑仕成死了? 今晚发生了什么事? “你俩在此戒备,不要乱走,我去去就来。” 陈顺安当即飞檐走壁,随手抓来几个逃窜的黑影,略作拷打,便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 迷魂湾炸了。 字面上的炸, 郑仕成便是铜浇铁打的身子,也被炸成几截,被啯噜会的堂主找到残尸,拼凑一起,分辨身份,确定郑仕成死的不能再死,这才离去。 听说,现场还死了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大家都密而不发。 而金蛇商会的船,也置身火海。 一艘彻底毁了、一艘虽救火及时,却只剩个烧焦的框架、还有一艘囫囵着,倒是并无大碍。 现在迷魂湾那里,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浓郁得发臭的‘清香味’。 河水咕噜咕噜开了锅似的,黑色的膏火在沸腾的水中滚来滚去,往上蒸腾着白色烟雾。 靠近的好事者、前去救火的民间义士、官府衙役,都闻得晕乎乎的,不知天地为何物。 有人说,那些都是走私的香妙心清膏。 江水泛沫,大量鱼虾被毒死,两岸的渔民和靠这江水过日的百姓,恐怕要受苦些时日了。 而陈顺安听到这些消息,是又喜又惊。 喜自然不用多说。 惊嘛…… 金蛇商会,不就是黎府前些日子,变卖家产、真功,各种疏通关系,找漕帮钱龙头一起临时组建的船队吗? 怎么跟走私香妙心清膏、郑仕成扯到一起? 陈顺安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人事不可捉摸,因果难以推测的惆怅感。 黎府看来,是被人利用了。 陈顺安叹了口气。 “唉,黎老爷看来又该睡不着觉……” 陈顺安回到炒豆胡同,将消息告知刘刀疤、三德子等人。 听罢消息,三德子、刘刀疤两人震惊之外,又有些狐疑。 刚才陈哥刚说完以后没事了,怎么就真没事了? 陈哥,似乎早有预料? 三德子、刘刀疤嘀咕两声。 应当是巧合吧,刚才是宽慰我等。 是我等想多了。 ……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 神威紫雷重归平寂,被拆卸成数截,被重新打包好,安静放于地面。 一众啯噜会侠客,立于荒野之中,抬起头来。 这时的光景,月光照得满地烁亮,天上的星明晃晃的,好似将天幕给烫烂。 众人虽然伤势各异,但都齐齐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虽然过程坎坷,频起波折,但总算结束了。 摸钱手沉声道:“大家伙休整些日子,暂时不要联系,就待在京畿各地,等宫里的回信。银两记得省着,自己最好找点营生做。” 摸钱手就像个大家长,苦口婆心。 义字堂主闷声道, “我去扫尾。这些日子冒充我啯噜会身份,招摇过市的杂种们,也该付出代价……摸钱手,再给我两千两,算打探消息的经费。” 摸钱手顿时急了:“你又要装阔请客!挑些二荤铺、小茶肆就行,少去酒楼!” 义字堂主眉头一皱,道:“别这么婆婆妈妈,抠抠搜搜……” “敢情你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贱,这钱可是我辛辛苦苦赚来的!” 两人在这边争论着。 白满楼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沫子,看向肖清仇道, “你要回县里一趟么?” 肖清仇脸色惨白,几无人色,点点头道, “受人所托,不得不去。” 白满楼、肖清仇两人,是整个啯噜会中唯二命格跟七杀有关者。 这才可以驾驭这道仙缘,却也遭受反噬,气血两亏,透支了寿元。 白满楼乃【七杀驾刃格】。 杀王刺驾,匹夫之怒,成则贵显,败则凶险。 肖清仇乃【杀邀食制格】。 以德降杀,成则文贵,败则反噬。 两者互补,又互相牵制。 白满楼道:“不如托人,将他的妻、子送去蜀地,让他一家团聚,也好过天各一方。” 肖清仇道:“唉,我等已经连累旁人,岂能再逼良为娼,让那无辜孩儿也过上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白满楼冷笑:“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你如此妇人之仁,只会害了他们全家。” 肖清仇叹了口气,道:“就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吧。这段时间,我便留在武清县,教他武艺,也算偿还恩情了。” 白满楼不再多说,两人略作收拾,改头换面,易容换装后,便欲离去。 忽然有人记起了红五爷,开口问道, “红五爷呢?” “放心吧。我们死了,红五爷都会活得好好的。” “行吧,撤!” “兄弟们后会有期!” “后你大爷,少说些不吉利的话,空了出来喝酒,摸钱手掏钱。” “哈哈哈哈!!!”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一众啯噜会侠客,顿时朝四面八方而去,背影渐渐融入天边的月光中。 就跟他们来时一样。 …… 鞭炮的碎屑铺满大街,几乎没露出半寸地皮。 李东阳、豆豆、张望月等几个顽童,蹲在巷子口,翻找碎屑,捡着没点燃的鞭炮。 这时,一道穿着宝蓝夹纱直裰,面色和蔼,大概四五十岁年龄的男子,朝巷口走来。 引起三德子、刘刀疤等人的警觉。 陈顺安正坐着,此刻看到来人,不由得眯着眼睛。 这男子见巷口聚集着不少人,更有两位三流武者、一位二流好手,不由得愣了下,没想到此处居然藏龙卧虎。 男子朝众人拱了拱手,自报家门,说明来意。 然后走到李东阳面前,亲昵的摸了摸李东阳的头,笑道, “乖,叫肖二叔。” 说着,男子便取出一封家书和信物,交给李氏。 李氏喜极而泣。 李东阳懵懵懂懂,叫了声‘肖二叔’。 见此,三德子、刘刀疤等人放下戒备,热情的邀着老肖入座喝茶。 陈顺安偷听了会。 原来这男子是李东阳爹,南下给人唱戏途中,结交的一位有过命交情的兄弟。 唤作肖季长,是蜀地人。 前些日子,肖季长进京粜(tiào)米,将蜀地本土所产的粮米,贩于京都。 这次会在京都待上数月,等到过冬,就采买些秋梨膏、京八件糕点,运至南方售卖。 肖季长伏下身子,对李东阳问道, “小子,你二叔我来得匆忙,忘了给你带见面礼,你说说,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二叔,别这么客气!就当自己家里,以后常来!”李氏赶紧拉过李东阳。 肖季长执拗,追着问。 李东阳眼珠子一转,突然道, “二叔,我想看雷火金鞭!你给我放!” 肖季长面露迷茫之色,三德子含笑解释一二,老肖这才反应过来,讪讪一笑道, “你二叔我哪有这等本领,又不是神仙,哪能凭空变出来?行了,我还有些事,过几日再来。” 李氏亲自送肖季长到正街。 老肖朝众人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只是不知为何,肖季长总觉得那个坐在凉椅上,脸上笑呵呵,姓陈的小老头,看向自己的目光有些诡异。 直勾勾的,好似把自己看穿了似的。 “不会也是个藏龙卧虎之辈吧……呵呵,咋可能,是我多想了……” 肖清仇有些纳闷,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人皮面具。 而见肖清仇离去,陈顺安这才收回目光,喝了口茶,心底默默感慨道,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咻~ 砰!!! 忽然,随着一声悠长的破空声,武清县的夜空被骤然点亮。 一支唤作‘金盆捞月’的炮仗,拖着赤红尾焰直窜云霄,当空炸开。 莫说一干娃儿了,便是婉娘这些大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三德子等人更是忍不住走到街上开阔地方。 此时此刻,上有明月和烟火,近有清风和好友。 时光正好,发丝幽香。 陈顺安的头靠在婉娘温软的腹部,分明没有喝酒,却忽然觉得心生醉意,整个人轻飘飘的。 婉娘被三德子媳妇拉去看漫天烟,婉娘回头,看了陈顺安一眼。 陈顺安起身,将烟杆磕熄,笑道, “你们先去,我回卧室取烟。” …… 肖清仇闷头走路,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便看到立在一家唤作‘聚兴斋’铺头前的白满楼。 白满楼的表情极为奇怪,时而挣扎、时而恍惚、时而嫉恶如仇、时而颓然…… 他就杵在聚兴斋门前,拢在袖子下抓着长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白小二,咋了?” 肖清仇皱眉一问,然后顺着白满楼的目光,看向聚兴斋里面。 聚兴斋门面极大,是前后两进的大院子,当中连着几间房,当做铺头,陈列着些光怪陆离的灯具。 有一面大影壁墙,遮挡住外人的目光,但依稀能看到后院里,有一间间偏房,摆着大通铺或者小炕。 铺上或者炕上,铺满了芦席,还有各种保暖的绒毯,毯上放着烟盘子。 太谷灯明晃晃的燃烧着。 一具具宛若蛆虫的行尸走肉,躺在铺上、炕上…… 吞云吐雾,面容陶醉,不知天地为何物。 “老肖,要杀了他们吗?” 白满楼迷茫回头,看向肖清仇。 白满楼的声音,似哭似笑。 “但,怎么杀得完?杀得尽?” 肖清仇隐隐听到什么清脆的破碎声。 白满楼浑身气机紊乱,实力忽涨忽落。 那是信念被击碎后,道心崩塌,再也支撑不起精气神的征兆。 肖清仇面色焦急,道, “痴儿!杀人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掀翻天地重扶起,戳破苍穹再补完,杀了一人,便震慑百人,杀了郑仕成,其余的贪官奸商想染指膏火,就得掂量掂量! 蚀髓之药芙蓉膏火,现在沦成寻常的香妙心清膏,不就是最大的证明?!” 白满楼神情正挣扎间。 咻~ 砰砰砰!!! 忽有一道格外绚烂的烟当空炸开。 千点金星,万道紫芒。 宛若银蛇乱空,又似大日高升,映得武清县满县灯火黯然失色。 “呀!雷火金鞭,娘,放雷火金鞭了!” “怪耶,老庙祝不是说,今年硝石火药不够,放不了雷火金鞭吗?” “不对啊,这雷火金鞭怎么跟往年的有点不一样,似乎更大、更好看些?改良了?” 街上的百姓们议论纷纷,都抬头望天,瞳孔中倒影着天空的火树银。 白满楼怔怔看着那雷火金鞭,不知为何,似有浩浩荡荡,涤荡邪念杂思的紫雷,在耳边炸响。 他的精神陡然振作几分。 眼底迷茫渐扫。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白某之道,在于剑中,在于挥剑,至于结果……” 白满楼摩挲着手中长剑,似有所悟。 而那接近崩坏的道心,总算渐稳。 片刻后,白满楼和松了一口的肖清仇,大步离去,很快便消失了踪影。 只是临走前,肖清仇回头,看了眼天空那渐渐熄灭,被其余烟覆盖的雷火金鞭,有些纳闷。 “还真放雷火金鞭了?只是这爆炸的模样,怎么有些像神威紫雷炮?罢了,或许是有神灵护佑,也算满足了李东阳那孩子的愿望。 唔,也是许多人的愿望。” (本章完) 第92章 岁月轮转,愿神道亨通 第92章 岁月轮转,愿神道亨通 “哥咧,你去哪儿了?刚刚放雷火金鞭,你可错过了……” 婉娘见陈顺安不慌不忙的从巷口走出,不由得埋怨两句。 心心念念的的不是烟,而是念着跟谁一起看烟。 婉娘又注意到陈顺安并未拿烟杆,不由得随口问了句, “哥咧,你不是回屋拿烟卷吗?” “戒了。” 陈顺安忽然笑笑:“烟杆也摔断了,从今以后,戒烟!” 陈顺安立誓,要与赌毒不共戴天! 此言一出,三德子、刘刀疤两人目光惊讶的看来。 那模样,比看到陈顺安突破二流境界,还要更惊三分。 三德子愕然道:“陈哥,抽了多年的烟,说戒就戒?” 陈顺安道:“咋不能戒,这东西伤身伤钱,就是个麻烦精,他日说不得惹出祸来。干脆一刀两断,断得干干净净。” 刘刀疤闻言,脸色阴晴不定,时而犹豫,时而凶狠,最终咬牙道, “我也戒!” 刘刀疤反正想得很清楚,陈哥干啥都有深意。 跟着他干,准没错! 一干女眷对这群大老爷们儿的话,自然插不上嘴,倒是刘刀疤的媳妇,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陈顺安走到婉娘身边,握着她的手,抬头看着漫天烟最后的余晖。 婉娘耳根微红,但并未抽出手。 时间缓慢流逝,众人静默无声。 直到烟寂冷,玉盘重新从浓烟后露出一角,倾泻万丈月华。 似乎宣告着今年的灵官诞辰结束。 街上百姓纷纷回家,挑着担子的摊贩,也不再吆喝叫卖,街坊司的开始扫地,清洗满地纸屑。 三德子、刘刀疤等人,也回到屋里睡觉。 院中,陈顺安负手而立,眺望着那轮皎白明月。 神宫中,那团雷火已消失不见。 化作方才在天空炸开的‘雷火金鞭’。 这就当是…… 老头的浪漫吧。 陈顺安目光幽幽,忽然念头百转千回,各种思绪纷至沓来。 乾宁国访圣、走私芙蓉膏火、水窝子碓房、神道、仙道、武道之秘。 清高不愿入仕的马秀才、勇于一搏却又被熟人坑害的黎家、债务缠身只为升职辘轳头的赵光熙、以杀止杀,为天下人请命的白满楼等人…… 陈顺安有种预感。 长白圣朝千年未有之变局,似乎在他眼前徐徐上演。 眼下,只不过又争了一时的安稳罢了。 最终,院子里人影不再,只剩一句叹息, “岁月轮转,一切法皆如梦幻泡影。愿神道亨通……以庇世人。” …… “红老五,你欺人太甚!!” 天璇圣姑撞断数根参天大树,横飞落在地上,每退一步气血便翻滚一分,到了最终,满嘴铁锈味,差点一口鲜血喷出。 到了现在,天璇圣姑哪有半点仙人模样? 发丝凌乱,道袍破烂,凹陷的胸口迟迟不曾鼓起。 就如被拉下神坛,撕掉圣洁羽衣般,之前的她越是高高在上,此刻便越是低落尘埃。 而在这迥异的反差中,居然透露出几分堕落和妖异。 而红五爷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浑身血污,刚缝好的外套又如被狗啃似的。 红五爷闷声说道, “我说过,你在哪,我便在哪。除非你滚回越山道院。” 天璇圣姑圣姑闻言,气得快疯了。 什么狗皮膏药,踹不走、杀不死,就一个劲儿的黏着你! 忽然,两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同时罢手,齐齐朝武清县方向看去。 感受着接连传来的震动,天璇圣姑脸色骤变,厉声道, “神威紫雷炮?你们居然敢扛此物进京?等等……” 天璇圣姑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变得冰冷无比。 “你们找到郑仕成了?你们如此落我面皮,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仰观仙踪,渺渺乎姑射之山,尔等凡人岂敢不敬仙人?” 红五爷呲牙笑道,粘稠血丝自牙缝中渗出, “什么狗屁郑仕成,倒灶仙人!不都是一个脑袋驾在肩上,谁比谁高贵?” 话落,又是激烈的搏杀,劲风四卷,折断大片大片茂林。 天璇圣姑不欲久战,阴着脸就要朝远方冲去。 而红五爷狞笑一声,大步追上。 老子说过,圣姑您去哪,我就去哪! 而在两人身后,辽阔夜空之上。 忽有金星紫芒,火树银骤然炸亮,让月华失色,皎皎银盘顿成灰霭。 也将地面上两人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前踪未卜。 …… 银锭桥,大杂院。 院里静悄悄的,几乎所有住户都跑到街上看烟火、放炮仗去了。 而马秀才独坐窗前,蘸墨提笔,在罗纹纸书写。 他自言自语道, “这是被打回来的第七个翻译版本了。结果沈教谕今日说,经过各位大人的评审,还是觉得第一个版本好,让我在此基础上修改完美…… 可是第一个版本,乾宁国国主乔瑾轩跟着许多尊号,诸位大人不是最为不满么……” 窗外天空,乍然绽出璀璨烟。 但马秀才却浑然不觉,双耳不闻窗外事,还是苦苦冥思,直到脑瓜子嗡嗡的,神情憔悴。 ‘吱呀……’ 门枢旋转,夜风吹来。 “老头子,我给你讨了味灵丹妙药,他们说烧着闻,能精神百倍,清脑醒目……” 只见马氏把房门帘一撩,手里拿着一只小金鼻烟壶。 里面装着的不是烟草香料粉末,而是拇指大小的……香妙心清膏。 精神百倍? 马秀才闻言,好奇接过,取了壶塞,轻轻一闻…… “呕呕呕!!!” 马秀才神色骤变,身体痉挛不止,当即反胃恶心,把黄水都吐出来了。 “拿走!拿走!” 马秀才对这香妙心清膏有种发自本能的厌恶,甚至憎恨。 直到马氏手忙脚乱,将鼻烟壶丢出院子,扇动蒲扇,将屋里的清香吹散后,马秀才勉强恢复过来。 “这东西……” 马秀才脸色苍白,目光凝重,盘问了马氏几句,得知聚兴斋、烧食香妙心清膏那些客官们的反应后。 他隐隐明白了什么。 “世间害人之物,莫烈于此,伤生耗财,废事损志,种种流弊,不忍尽言,乃……亡国毒瘤也!” 马秀才一念于此,似乎看到未来之残相,忍不住痛哭流涕,悲嚎起来。 马氏劝慰,不知所措。 身为糟糠之妻的她,只知柴米油盐,不知风雪月。 对马秀才这些迥异常人的所思、所想,也并不感兴趣。 但马秀才,却离不开她。 忽然,马秀才想起什么,佝偻的躯体猛烈地抖颤一下,立刻爬了起来,眼睛冒着精光。 他想到一个绝妙的点子! 说不得可以除此毒瘤,让圣朝这艘航船,不至于船毁人亡得太快,尽量平稳靠岸! 那便是篡改乾宁朝书,以乾宁国的名义,劝诫、阻止香妙心清膏在圣朝的流通! 甚至跟乾宁国搭上线,请乾宁国这一外邦,来重塑圣朝乾坤,收拾旧山河! 虽然此事风险极高,一旦泄露便是脑袋搬家的下场。 但…… 连一群啯噜袍哥,绿林豪杰,都有此魄力。 马某何惜这一身性命? 休妻合离! 篡改朝书! 灯芯闪烁。 马秀才寻来一支狼毫小楷笔,在草稿纸里小心、反复临摹着乾宁朝书。 整理思绪,厘清逻辑,咬文嚼字。 最终提笔,落于原版的乾宁朝书上。 一行行文字书就,墨水润湿。 马秀才把对着烛火,将其烘干。 而若是仔细看去。 便会发现这封乾宁朝书,所用文字、词语组合的习惯、乃至成语。 都跟圣朝的文字相差仿若,宛若一母同胞,同宗同源。 乾宁,乾宁。 乾为天,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 乾宁二字,本就是道家玄学之说。 岂是外邦之名,翻译之语? 然,天地之间,一股无名伟力横亘于苍生头顶,蒙蔽阻碍。 凡人,不可察也。 …… 迷魂湾。 火焰渐熄,青烟袅袅。 破烂的甲板随波逐流,大片死掉的鱼虾猬集起伏。 迷魂湾已经被彻底改变地貌,原本的津渡口也荡然无存,找不到原址。 一只烧得焦黑的手,忽然从水底探出。 卢少爷费劲全身力气,终于抱着一截浮木,勉强爬上岸。 “呼哧,呼哧,呼哧……” 卢少爷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胸膛如拉风车般快速起伏,脸上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好他随身带着南海奇物,一粒定水珠,可驭江河之息,护持周身,长时间入水呼吸。 乃是他们卢家的家传之宝。 当察觉不妙时,卢少爷一个猛子扎入水中,这才幸免于难。 有璀璨烟,当空闪现。 照显出卢少爷发红瞳孔中,那深沉的恶毒和不甘。 他咬牙切齿道, “冚家铲的乱党,什么狗屁京师治安太差!!啯噜会?敢坏我卢家、南海十二行的好事!你们等着,此仇不报,我卢家……” “你卢家想干嘛?!” 冷不丁的声音传来。 卢少爷愣愣上扬脖颈,便见一道体格粗壮,黑巾蒙面的大汉,蹲在自己头顶。 那巨大的阴影吞噬月光,投射下来,将卢少爷彻底笼罩其中。 义字堂主喜滋滋的笑道, “不枉费我故意折返,在此蹲守半晌,总算逮到漏网之鱼……” “饶命——” 咔嚓! 义字堂主高举一把玄铁锤,狠狠砸下。 卢少爷的脑袋顿时如西瓜般炸开,白的红的溅射一地。 想来是不能活了。 义字堂主又接连挥锤,这才眉头稍皱,觉得这把新的玄铁锤有些不称手,轻飘飘的。 他叹了口气道, “老子的蒺藜铁锤丢在魁星塔,也晓不得被哪个狗日的捡了去,唉,连兵器都搞丢了,老了老了……咦,这珠子,似乎是什么奇物?哈哈哈不亏不亏……” 说罢,义字堂主满脸喜色,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月光倾泻,波光粼粼,血腥味缓缓弥漫。 嗖! 义字堂主去而复返,又回到迷魂湾,四处搜查了下,发现确实不再有漏网之鱼,这才又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 嗖! “嗯?看来是真死绝了……走咯走咯。” 远远地,已经有道道人影划船而来,惊疑不定的靠近这边。 惊喊声,很快传来。 …… 郑仕成伏首,被炸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消息,很快也传至正巡逻的林守拙等人耳中。 林守拙是隐隐松了口气,自觉总算不用演戏了。 可苦了他一把老骨头,打架杀人那是当仁不让,但像这种摸鱼摆烂,装模作样的差事,实在是有些折磨他了。 还是去老陈那接孙儿吧。 (本章完) 第93章 居然是陈顺安? 第93章 居然是陈顺安? 贺启强则是哭笑交加,回忆着这几日被推出来挡枪,当靶子的艰苦日子,十分委屈。 “东家,你好狠的心呐……” 周青闪身到水三儿们面前,吩咐其余水三儿卸兵离去,莫要惊扰百姓,明日照常上井挑水后,便带着林守拙、贺启强等人前往赵府,朝东家禀告。 水三儿这边气氛轻松,回家睡觉睡婆娘。 而碓房那边,则是如丧考妣了。 当郑东家暴毙的消息传来时,几乎如猢狲般散去。 头儿都死了,还打生打死作甚? 早日分了家当…… 不对,东家死了?! 那万隆碓房,谁是新东家? 顿时,不少万隆碓房的帮众,看向往日那些亲朋手足的目光变得不对劲起来。 …… 等周青几人赶至赵府,在管家的带领下,走到书房时,便听到赵光熙那毫无掩饰的大笑声—— “好好好!郑兄你死的好……惨呐!!” 周青几人走入书房。 便见挂着湖州竹派水墨画的粉墙下,立着多道身影,包括李掌柜在内,赵光熙麾下的掌柜基本都到齐了。 之所说是‘基本’。 是因为到不了的,永远都到不了了。 “东家,我等今晚……” 周青快速禀告今日经历,及碓房那边的反应。 赵光熙立于书案后,显然早就得知消息,此刻听罢,嘴角上扬的笑意勉强压下,微微颔首道, “郑仕成此人跋扈乖张,早就引得百姓积怨,如今落得众叛亲离,众矢之的而惨死的下场,也是理所应该。” 众人闻言,心中一动。 众矢之的? 赵东家之语,似乎别有深意呐。 今夜出手炸杀郑仕成之人,除了啯噜会之外,还有其他势力。 但显然赵光熙并无心思解释,他雷厉风行的下发道道命令。 比如挖墙脚、解决旧怨、趁着万隆碓房群龙无首,再干一票? 虽然赵光熙心底稍稍有些遗憾,郑仕成一死,他等的赌约自然失效,后续的分红也无从谈起。 但好在习惯给人画饼的赵光熙,自己不爱吃饼。 截会结束后,第一时间就让郑仕成预付分红。 所以勉强也将借的债务窟窿堵住了。 只是小亏。 就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亏的钱流入了底下兄弟们的裤兜! 但是…… 我还有贰万两银子的亏空啊! 赵光熙心底滴血。。 最终,赵光熙敲动书案,发出一声脆响,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各位说说吧……那三个掌柜的空缺,一口淡水井、两口浊水井,该如何处置?” 众人闻言,神情一正,认真几分。 这可是关乎切身利益的,可不能落后。 只是,就三个? 不是四个吗? “东家,在下私以为,贺启强任职水夫多年,实力高强忠心耿耿,更屡有功绩……理应提拔淡水井掌柜之位。” 此人是贺启强原属井窝子上的掌柜,跟贺启强关系密切。 “东家,贺启强向来莽撞无谋,大字不识几个,让他算账算得明白吗?我这里有位人选……” “张静和,你敢如此辱我,可敢与我一战?!” “东~家~,这几人都是为一己私利,任人唯亲,切不可轻信呐!这淡水井掌柜之位,我倒有个人员建议……便是在下!在下干了三十年浊水井掌柜,经验深厚。” “呸!你这老贼,前几年你那水井返沙,藻荇横生,一日卖不出半桶水,亏了数千银两你忘了?还有脸在这里犬吠?!” 想象的职场之争—— 各种阴谋诡计,栽赃陷害,运筹帷幄。 实际的职场之争—— 当面怒喷,互相揭短,拍桌子吵架。 李掌柜见众人争吵个不停,咳嗽一声,也走上前说道, “东家,林守拙一流有望,素来口碑极佳,应当提拔;而且陈顺安此人,大器晚成,更对东家忠心耿耿,若是不奖励一二,未免寒心。” 林守拙垂手立于原地,心中微动,有些感激的看向李掌柜。 李掌柜给了林守拙一个眼神。 都兄弟! 哪知道李掌柜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被众人齐齐发难,联手攻讦。 “林守拙?只有匹夫之勇,长相粗鄙,不似人形,岂能胜任掌柜之位?!” “陈顺安更是个老头,半截身子入土,还当掌柜,再过几年抬棺进山吧!” 林守拙的脸顿时就黑了。 好在今日老陈没在场,否则估计已经把这些人记在心上了。 无怪其余掌柜反应如此应激。 实在是前些日子,李掌柜似乎给东家献了什么计策,引得东家连番赞赏,在老辘轳头面上狠狠露面。 这些时日,众人隐隐听到什么‘吃水短缺’的谣言,在武清县内流传。 而九位东家一反常态,对此听之任之,似乎压根不知晓般。 种种迹象,让众人浮想联翩。 而李掌柜什么人,大家伙不知道? 素有小慧,但无大才,更没急智! 还献计,他献得明白吗? 所以不少人都猜测,是李掌柜拾人牙慧,从谁人那里获得锦囊妙计,借献佛罢了。 所以,凡李掌柜要争取的。 便是大家伙联手反对的! 被众人齐齐怒喷,李掌柜气得三尸神狂跳,然他也没多说,退回原位,埋头不语。 如今是僧多肉少,这三个掌柜的空缺不知多少人眼巴巴的看着。 在李掌柜心中,林守拙或许还有些希望,但陈顺安…… 难了。 “好了。” 赵光熙打断众人的闹相,道, “我拟改变井窝子的盈利、卖水方式……唔,按照海外那些人的说法,便是改革、变革!” 众人目光骤缩。 改革? 那革的,不就是他们这些老东西吗? 赵光熙道:“便从这空出来的水井开始,担任掌柜者,我赵某给予最大的自主权。 要人,我努力给;要钱,我可以预支;卖水价格、送水方式、聘用的水夫、实缺虚缺职位多少,都可自己做主。” 不少人闻言,心头一片火热。 这权力,也太大了! 等于半个东家了! 便听得赵光熙继续说道, “但每年卖水上缴盈利,浊水井不低于一万两、淡水井不低于一万五千两,且不得砸了我水窝子的招牌,坏了规矩。” 此言一出,方才还心头火热的人顿时如三九天吃冰棍,凉到心了。 武清县各处浊水井一年的流水,普遍也不过是一万两左右,若是抛开水夫月钱、水井维护、账上留存,所能上缴的盈利也就五千两左右。 淡水井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价格贵了,主顾们吃水也节省了,每年上缴盈利也就一万两银子不到。 而且实际情况更加复杂,天干大旱、每年京都开渠清淤、皇宫举办‘千水宴’…… 都会对水井盈利产生巨大影响。 赵东家制定的目标,难呐。 赵光熙见堂下众人,鸦雀无声,眼观鼻尖的模样,气急而笑, “咋了?刚才还争得不可开交,怎么现在萎了?若是有人能胜任,我免了他买缺掌柜的钱!” 这改革井务之事,即是挑战,同样也是机遇。 而那买缺掌柜的钱,同样是笔不小的开销。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依次献言。 只是这次谨慎许多。 有的人更是干脆放弃竞争! 而且不少人似有察觉。 赵东家,似乎又缺钱了? 最终,关于三个掌柜的空缺,选任人员的名单被众人草拟出来。 每个空缺,基本都有三四人竞争。 无论是从资历,还是实力都乃水三儿中的上上之选。 而且此事不会太快落地,得缓一缓,等事态平稳些,才能徐徐公布。 而看似只有三个掌柜空缺,但拔出萝卜带出泥,后面连带着的人事调动极多。 而林守拙不在其中,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赵光熙看了名单一眼,随手将其压在砚台下, “对了……” 他忽然看向林守拙,道, “老林,你嘛时能突破一流啊?” 林守拙上前一步,道:“快则一月,慢则两月。” 赵光熙道:“那行,这段时间你好生调整状态,可到我的府邸上寻一静室择机突破。然后……就等你稳定一流境界后,便逐步将你手上的差事,解送八宝汞这些,移交给陈顺安吧。” 有人询问道:“东家,解送八宝汞之事,可不简单呐,陈顺安虽然资历老,毕竟是刚突破二流,实力恐怕难以胜任此事。” 赵光熙闻言,似笑非笑,道, “刚突破?呵呵……” 不管剿杀阿华那晚,周青‘看破’陈顺安的底细,还是前几日灵官截会,陈顺安‘勉强’五五开二流中期的武夫。 在赵光熙眼中,陈顺安都流露出一种偶有奇遇,渐露峥嵘,却又畏首畏尾,秉承什么财不露白富不露形,这些市井道理的抠搜气质。 老陈啊,就是太谨慎了。 太不相信咱了! 有啥事,我赵光熙,都能顶,都顶得住! 众人疑惑不解,但也不敢多问。 只当是赵东家或许看中了陈顺安的赘婿身份,想跟章家庄搭上线。 片刻后,商榷结束。 众人准备离去。 贺启强眼珠子一转,忽然壮着胆子,开口问道, “东家,不是有四个掌柜空缺吗?还有个呢?” 不少人本迈出的脚步,默默收了回来。 一脸肃然,面无表情,却立着耳朵。 赵光熙失笑摇头,也不婆婆妈妈,将笔在砚台上蘸好了墨,在名单上再起一列。 武胜街黑沙井,浊水井掌柜—— 陈顺安(暂) 贺启强看到‘陈顺安’三个字,顿时瞪大了眼睛,愣在原地,喉咙里有气流挤压,发出‘嗬嗬嗬’怪异的声响。 其余人见状,不由得好奇走近,探出脑袋一看! 纷纷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居然是陈顺安?! 林守拙眨了眨眼睛,震惊之余,又感到些许欣慰。 老陈呐,终于混起来了。 我乃一流武者,他为黑沙井掌柜,他日也能互相帮衬。 这是好事啊…… 李掌柜微微诧异后,摇了摇头。 感慨老陈这下算是走运了。 看着一众麾下如此反应,赵光熙淡淡一笑。 单凭陈顺安为他出谋划策,智夺老辘轳头之位,给陈顺安再多好处都值得。 至于何时能把‘暂’字去掉,把掌柜空缺站稳了,那就看他赵光熙何时晋升了。 赵光熙默默想着, “也不知道老陈头有没有法子,给我捞点钱呐……” (本章完) 第94章 窃神妖祟,庙中大仙 第94章 窃神妖祟,庙中大仙 深夜。 灵官庙,善男信女们渐渐散去,嘈杂数日的庙宇又恢复往日宁静。 殿前香烛摇曳,幡伞猎猎作响。 大殿正中,一尊赤面髯须的灵官神像,高坐云纹宝座之上。 身披金甲红袍,三目怒视,左手掐玉枢指,右手举金鞭,在香火的映衬下,威猛异常,似乎下一刻就会活过来似的。 而在灵官神像左右,还有不少配祀,诸如财神爷、华光大帝之流。 在询问多个炮局,也没找到是何人放的‘雷火金鞭’后。 老庙祝拖着疲惫的身躯,关上庙门,回到寮房,上床歇息。 不管怎么说,今年这个坎总算迈过去了。 有惊无险。 夜色越发昏沉,鼾声四起。 月下竹林沙沙,殿中灵官像扭头也沙沙。 咔嚓, 咔嚓…… 金漆剥落的灵官头颅,一点一滴的扭动,缓慢转着,然后头首分离,露出一线漆黑的缝隙。 随着‘簌簌簌簌’的声音响起,一对如铡刀开合,青沉沉的螯肢从神像脖颈缝隙处,钻了出来。 然后是口器、一只狰狞的蝎子头、再是节节相扣,覆满倒刺的躯体。 数尺长的尾后针弯曲如弓,毒囊鼓胀,在墙上投出道道怪影。 “今年的香火之力,倒是要比往年更胜三分,不枉我们在此幽居数日。” 无声神念传出,这只仅比灵官像稍小的青蝎,就盘踞在神像头顶,口器蠕动,好似吐纳,脸上露出人性化的专注之色。 “空青大仙,不知今年的香火之力,能否多分我一成?” 从财神爷捧着的金元宝中,忽然蹦出一只浑身色斑点的癞蛤蟆,臃肿肚皮不时鼓动,发出沉闷声音。 “盘岵,这些无主香火,与我等仙道修士本身无益,强行炼化甚至有损根基。只能拿来炼制痴愚虫,作采气、愚民之用,你辖地有限,多要香火意欲何为?” 华光大帝的胸膛直接裂开,爬出一只铁背银钩,近有人身长短的大蜈蚣。 癞蛤蟆闷声说道:“我有个死对头,或要入京,我想用香火把他毒死。” 铁背大蜈蚣冷笑:“那你脸盘子挺大的,你多要一成,那我也多要一成。” 威严灵官庙,香火炽盛。 享用百姓祭祀的神像之上,却盘踞着三只妖祟。 瓜分香火,囊夺利益。 “行了!” 那只大青蝎不耐烦的钳动螯肢,道, “可以。但拿‘仙种’来换。” 癞蛤蟆、铁背大蜈蚣稍稍犹豫下。 “行。” “可。” “那散了吧。” 大青蝎正欲离去,癞蛤蟆忽然叫住了它。 “空青大仙,近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芙蓉膏火,我等可需要干预?” 铁背大蜈蚣眸光一敛。 大青蝎闻言,末梢毒钩隐隐有黑色光辉闪烁,让人不寒而栗。 它哈哈一笑道, “管它作甚?到嘴的好处,哪有不吞的道理……至于其他事,自有上面的大仙们操心,不出点乱子,咱们哪有腾挪的空间!” “空青大仙所言极是。” “妙极妙极!” 话音刚落,三道黑影无声无息飞出窗外,消失不见。 大殿之中,神像巍峨,不怒而威。 一如往日。 …… 郑仕成身死、六十担香妙心清膏被焚烧、啯噜会退走、江湖绿林或斩首、或溃逃。 整个武清县,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之中。 三德子、刘刀疤两家人第二天一早,朝陈顺安请辞后,便带着铺盖卷回家去了。 林守拙来接豆豆时,一脸复杂,甚至带着些许羡慕的盯了陈顺安半晌。 直到陈顺安都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心底发凉时,林守拙才闷闷离去。 任职掌柜的名单,刚草拟完毕,东家吩咐还不宜泄露流传。 林守拙只能憋着这一喜讯离去。 于是,陈顺安的生活又回到正轨。 和往常一般推车送福水,牺牲色相,赚取愿念,练武修行。 偶尔去黎家习武(问候气得半死不活的黎老爷),下值得闲便去清茶馆坐坐,听听评书。 想吃鱼便去津渡,想增长智慧了便去找马秀才。 有条不紊。 倒是炒豆胡同多了些改变。 那位肖季长,隔三差五便会到李家看望李东阳母子俩,后来更是收李东阳为徒,传授武艺。 其余人家的孩子闻讯而来,撅着屁股偷听。 想着一头牛也是放,一群牛也是放。 肖季长干脆在炒豆胡同后面,找了块空置的废地,修屋建房,打点关系,请来乡绅站台,开了间小小的武馆。 名字也取得十分随意。 炒豆胡同里,有‘炒豆武馆’一间。 也不对外招生,就教炒豆胡同和左右乡邻,十多位孩童、少年郎。 陈顺安隔着院子,经常便能听到从炒豆武馆传来热火朝天的练武声。 倒是肖季长得知李东阳的邻居,居然是一位在水窝子挑水的二流好手。 他诚惶诚恐前来拜问,又是送礼、又是设宴,到最后还想邀请陈顺安,当个教头,指点这群武童。 陈顺安自然对其敬谢不敏,礼物不要,邀请拒绝,把门一关。 你肖清仇爱咋搞咋搞! 我陈顺安倒是要看看,你肖清仇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 ……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 一转眼,已是近两月后。 距武胜街不远的一条小路上,一群穿着粗布麻衣的百姓,围拢在陈顺安身边。 两月过去,陈顺安的模样似乎没有丝毫改变,青布褂子,黑布裤子,身形消瘦,嘴角上扬总是笑眯眯的,一副不争不抢的老好人模样,极易让人产生好感。 而在陈顺安的腰间,则挂着一个巴掌大小的蛐蛐罐。 金头霸王老老实实趴在里面,一声不吭。 “陈爷,吃了嘛你,没吃到我家对付两口……对了,您那甘水还有吗,求您大人开恩再赏点,我那孩子大病初愈,浑身没二两肉了!” “陈爷,您来送我家福水呀,不不你送啥我都要!我早年练武亏空严重,现在暗疾缠身,陈爷你就可怜可怜我吧……” “爷,我求你了,再来几滴甘水吧,您让我做啥我都愿意,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皱眉头!” 面对众人的恳求,陈顺安面露无奈之色,拱手道, “诸位,这鸡头珠每隔三四日才能凝聚七八滴甘水,若是给了你们,那育婴堂的苦命孩子们该如何是好?你们大人还能熬一熬,这些娃儿再熬,就没命了。” 众人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露不忍,叹了口气。 “当然,等过些日子,陈某想想法子能否每日挤出几滴来,大家伙分着用吧。” 此言一出,众人眼中顿时闪出活络的光来,连忙道谢,赶紧把路让开。 无人敢心生歹念,甚至出手阻拦。 只因不少臭水沟、粪坑已经填了好几具尸体了。 陈顺安继续推车,最终停在一不起眼的破烂院子前。 四周高墙,房屋不少,只有一堵黑漆漆的大门紧闭着。 大门一侧,有一个镶嵌在墙壁中的壁柜,柜上有小木门,可供开阖,也不知是干什么用的。 刚才众人口中的‘甘水’,自然便是从金鳞鲿腹中挤出的那枚鸡头珠所产。 将其置于水汽潮湿之地,若附近存在宝药百草,可得甘水;若存在剧毒之物,可得恶水。 浊水分辨剧毒。 甘水益精补气。 现在不少人都知晓,在苇横街挑担的水三儿陈顺安,身上有一粒鸡头宝珠。 常人吃了甘水,治气血两虚,强身健体;便是三流武夫喝了,也可增长气力,活络精血。 有道是宝物天成,有德者居之。 而现在,陈顺安很有‘武德’。 在他漫不经心暴露出居然短短两月时间,便破境二流中期的实力,并又凭轻功在二流后期的歹人手中逃出生天,并带着一伙水三儿回去报仇雪恨,将其活剐后。 许多杂声和贪婪的目光都消散了。 往里日,陈顺安处心积虑,亲自登门送福水。 而现在,人们眼巴巴的求着,趋之若鹜,希翼陈顺安取珠施水。 毕竟他现在所赠之水,是真的福水。 将水车架好,陈顺安取了空桶,拔出塞子开始放水。 他抬头看向院子。 只见这院子颇大,恐怕占地两三亩,门口还有漫漶的石狮子,高大门匾早就不翼而飞。 倒是在院门上,钉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板,写着—— 荣园育婴堂 “陈爷来了!” “快,出来挑水了!” “爷,不劳烦你动手,咱们自个儿来!” 陈顺安刚到,便有两个小家伙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一见陈顺安那熟悉的身影,顿时脸上一喜,朝院子里嚎叫了句,便冲上前来。 陈顺安没有拒绝,看着面前这群‘怪人’。 年纪普遍不大,小的五六岁、大点的十二三岁。 有的跛脚、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瞽目、有的更是身体畸形,脊椎弓曲,行走如蛇一般。 若是涂抹脸,穿上戏剧鬼卒衣,走在大街上,足以吓得小儿止哭。 陈顺安对一些躲在阴暗角落,似人非人、似怪非怪的自卑目光视若不见。 等这群小孩将水接完,都倒入厨房屋檐下的水缸中,这才走进育婴堂。 水很重,这群小孩虽然挑得摇摇晃晃,但滴水未洒。 进了院子,便见这似乎本是一座大园,仿着吴勾园林的格局,多植树木,还有池塘木桥。 只是被拆建、改造成了育婴堂。 走到厨房,烟雾缭绕,正在蒸馒头。 陈顺安恰巧碰到一个肩上扛着十多袋面粉,几乎堆成小山的身影。 此人手有异相,是白连指。 他把面粉放入一间小屋,走出来看到陈顺安愣了下,继而定身、躬腰、作揖道, “陈爷。” 陈顺安点了点头道:“有心了。” 伊彦笑了笑:“我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帮弟弟妹妹一把,就等于帮我自己。” 伊彦是伊文佐领的私生子,从小在育婴堂长大,更在彩门厮混多年。 也是如今,育婴堂混得最好的人。 只可惜,他靠的不是什么聪明头脑和优良品德。 仗的是身体里流淌的血脉、与生俱来的习武资质。 伊彦放下白面,便掩面匆匆离去。 似乎害怕被人发现似的。 “陈大善人来了。” “陈大人!” “伊彦这孩子真是,怎么又送白面来了,要是被他娘发现,又得责骂他了。” 这时,有一男一女从厨房里匆匆赶来,见到满屋子白面,又喜又忧。 这两人是孕婴堂的管事,也是对夫妻。 男的面相老实,唯唯诺诺的;女的丹凤眼,倒是有几分精明之色。 陈顺安没有多说,取出鸡头珠,放入水缸里。 鸡头珠在水面沉浮不定,有丝丝缕缕的白雾萦绕其上。 然后本还浑浊不清的浊水,隐隐染上乳白色,传出些许清香。 陈顺安顺口问道:“如何了,金家戏班子现在可愿接人?” 男的苦涩摇头:“金班主还在站火笼,戏班子群龙无首,莫说接人了,戏班都要垮了!” 陈顺安眉头一皱,道:“不是让你们去打点关系,凑钱赎人吗?” 女的无奈摇头。 “王县丞开了金口,要赎人至少拿三千两银子来!我们到哪凑这么多钱?无奈之下,只能买通看守站火笼的衙役,在金班主脚下垫了三块厚砖,想着凭班主的武道实力,还能再坚持些时日。” 女的凄惨一笑道:“伊彦那娃儿说,他去想办法。可他也是泥菩萨过河,左右煎熬着呢,真苦了他了……” 陈顺安眉头稍皱。 这站火笼就是立枷的一种,犯人锁在前长后短的木笼中,下置火盆,昼夜站立,甚至吊着脑袋身子悬空,一点一滴缓慢死去。 哪怕是二流武者也吃不消,金肌玉络也难顶炭火日夜熏烤。 而受罪的轻重、性命的长短,全在于抽去砖的多少,也就是塞钱的多少。 两月前,啯噜会袍哥们冒充金家戏班子截会,不管是情非得已也好,还是不曾料及也罢。 金家戏班子都遭了无妄之灾。 县衙表示,治不了啯噜会的侠客,还治不了你们这些刁民? 班主被抓不说,金家戏班子招牌被砸了,勒令停业修整。 至于怎么修整,还不是看王县丞的脸色? 而不少从育婴堂走出的孩子,最好的生路便是去金家戏班子。 虽然学艺时候少不了吃苦挨打,甚至有被活生生打死的。 但至少有口温饱,有个奔头,班主甚至会传授些粗浅的武艺。 所以一些有良心的娃有所成就了,便会捐钱出力,回馈育婴堂。 伊彦便是最好的例子。 两相形成互补共助的循环。 而现在出了这桩事,不仅戏班子受罪,也一定程度上断了育婴堂的资金来源、出路。 “好了好了,按规矩排队来领饭。” 男的敲锣打鼓,女的和一些大点的孩子,则搬着蒸笼、用稀释后的甘水熬煮的绿豆稀饭。 (本章完) 第95章 谣言 第95章 谣言 片刻后。 二十多名高矮不同,残疾各异的孩子,安静的排队,脸上有些血气,都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陈顺安。 既有敬畏,又有孺慕。 他们知道现在的好日子,是谁带来。 陈顺安来之前,孕婴堂多是下炕都难,气息奄奄,形神两匮的‘怪物’。 已经不算个人了。 而陈顺安来之后,能担水熬粥、下池清淤的人多了,也能排队领取早饭了。 从‘怪物’成了‘怪人’。 算个人了。 无他,都是鸡头珠的甘水之效。 鸡头甘水对陈顺安无甚大用,却对常人大有裨益。 站在一旁维持秩序的男的,见此忍不住擦擦眼泪。 “俺就这点本事,让孩子们天天都只能吃白面馒头糠咽菜,天天吃顿顿吃,啥时候是个头啊。” 有的孩子闻言,面露迷茫之色。 白面馒头软软的,甜甜的那么好吃,怎么会吃腻呢?他只想吃一辈子的白面馒头。 躺着吃,睡着吃,梦里也吃。 有胆子稍大点的孩子,排队经过陈顺安面前,先是鞠躬打千,这才小心问道, “陈爷,你为嘛对我们这么好?” 陈顺安沉默了下,道, “因为我信神呐。” 孩子们闻言,懵懵懂懂,似有所悟。 陈顺安道:“或许我能来此,也是有冥冥之中某尊神灵的指引。” 于是,那一双双澄净的眸子里,多了些特别的色彩。 而瞽目的小孩,也觉听到这段话的耳朵,多了些莫名的力量。 小小的,有关于虔诚祭神的种子,便在这群懵懂的小孩心中扎下根。 陈顺安耳边,愿念纷至沓来。 【愿念+2】 【愿念+2】 【愿念+3】 … 【草箓(50/100)】 【愿念:492】 【待草箓进度过半,投入5点神力,可择下一神相】 …… 片刻后,陈顺安取回水缸中的鸡头珠,放入腰包,转身离去。 对路上一些求抱抱、求摸摸的孩童视之不见,显得有些冷漠和威严。 敬畏和谦卑,才是保证信仰由下及上献祭的最好方式。 噼啪! 忽然,有鞭炮声从门外响起。 女的似乎明白了什么,匆匆放下破口铁勺,走到大门一侧的壁柜后面。 打开小木门,然后她从壁柜里面,抱出一名女婴。 尚在襁褓,唇红齿白,一见人就咯咯咯的笑。 襁褓中留有字条—— 说其父母本是忠良之后,误被锅伙欺诈,染上‘香妙心清膏’。 烧食时精神抖擞,数日不眠;戒断后精神萎靡,头疼欲裂,辗转难眠。 最终败空家产不说,更是受不了‘缺觉’的折磨,似见妖魔魇胜,齐齐投湖自杀了。 邻居见女婴可怜,无奈只能丢弃在育婴堂壁柜中,点燃鞭炮,以作示警,免得当面的尴尬。 看到襁褓中那双熟悉又陌生的澄亮眸子,陈顺安愣了下,继而苦笑道, “得!今儿出门没看黄历,算我倒霉!刚好遇见了!” 陈顺安没有多说,将身上带的几两碎银、卖水的铜板都掏得干干净净,连随身带着的姜都全部丢下。 这才落荒而逃。 杀人须见尸,救人须救彻。 也有人嘲弄陈顺安,只能护育婴堂这些孩子一时,却护不了一世。 然,真有神灵住世。 这些孩子,亦可能是圣朝这艘腐朽巨船的舵手,甚至凿船者。 …… 离开荣园育婴堂,到了人烟稠密的大街,见挑担推车的人来人往,陈顺安动作也轻快几分,推车折返苇横街。 这两月来,陈顺安最大的变化,或许便是发展出荣园育婴堂这处‘福祉者’。 育婴堂本是官方慈善机构,初衷或许是想解决弃婴问题,由官府和民间共同出资。 可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变味。 这些孤儿的身世,自然一个比一个悲惨,无须赘言。 而这些孤儿的出路,却已经成了一门‘生意’。 姿色尚可的女婴被买走做通房丫鬟、妓院,腿脚麻利的当做苦力压榨,就算残疾的也无妨,教几句莲落,也能上街乞讨。 四大锅伙、一些末流帮派都爱从育婴堂买些耗材回去。 偶尔也能发现一些习武资质不错的,那也是往死士方面培养。 采生割折、拿来练邪门武功、当做探路辨毒的牺牲品…… 像陈顺安现在的这处荣园育婴堂还算好的,管事夫妻俩有些良心。 男的有点武艺在身,女的认识几个管事的,不至于太过压榨这群娃儿。 而以陈顺安现在的武力,已经有资格去做个‘好人’了。 四大锅伙、闲散帮派、青皮碎缺们见陈顺安大发慈悲,居然舍了白的银子,也要庇护荣园育婴堂。 也就不再打这处育婴堂的主意。 没父没母的弃儿多得是,没必要为了荣园育婴堂的,得罪陈顺安呐! 不值当! 陈顺安没走武胜街的正街,而是绕条小巷子缓缓推车。 毕竟武胜街这边已经是兄弟管片,他一个其他井上的水夫推车到此,本就有些冒犯了。 其他兄弟们对他视而不见,已经是给了他陈顺安薄面。 “就是这厮,散播吃水谣言,搞得我们人心惶惶!” “抓住他,扭送报官!” “报什么官,先送到水窝子那里,然后直接打死……哎,那好像是老陈?” 只是他刚走没多远,便见得一群持枪弄棍,身穿劲装短打,似乎是什么高门大户的护院,正围在一圈,推搡捶打着什么。 从地上不时传出痛苦的哀嚎声。 有人唤住陈顺安,陈顺安走近了一瞧。 地上滚着一个獐头鼠目男子,一脑袋稀疏黄毛,全贴在头皮上,一看就寒碜得紧。 此时獐头男满头大包,抱头鼠窜,求饶不止。 原来这獐头男前些日子,明里暗地的散布谣言。 说什么‘两岔河海眼失守,水脉倒流,县里城里的井水早晚要干得打不起两桶水来’、‘武清县要没水吃,没水喝咯!’、‘水窝子隐瞒消息,准备待价而沽呢……’ 诸如此类,各种唱衰煽动。 本来许多人是不信的,哪知道刚巧距两岔河不远的迷魂湾被炸了。 似有天雷降下,夷为平地。 万一海眼真失守呢? 不少人就开始慌了。 有钱的大户赶紧预定井水。 哪怕水窝子百般解释,多般劝解,让诸位冷静。 没用! 不劝还好,一劝反而将怀疑坐实。 你们这群无利不起早的水三儿,还有拒绝这送上门银两的道理,肯定有猫腻! 这水,你不卖也得卖! 结果两月过去,县城各个水井,水满溢井如镜,哪有短缺之象? 众人都傻眼了。 掉过头开始清算那些散播谣言者。 “诸位兄弟放心!” 陈顺安一听,顿时义愤填膺,吊起双眼,两膀子疙瘩肉挤在一起,拍着胸膛保证, “这厮坏我水窝子名声,更欺瞒诸位兄弟,我且带他去县外的水牢耍耍,让他知道散播谣言的后果!” 众人一听‘水牢’二字,似乎想到什么,心底微寒。 水窝子的水牢,可比县衙的站笼、地牢还要可怖,进去的从来没见出来的,各种刑具,死了老多人。 阴气森森,鬼去了都胆寒。 然后众人脸上露出满意笑容,道, “老陈,那就麻烦你了!” “陈兄,得空再去画舫吃酒!” “下次找你斗蛐蛐,可不准再推迟!那你蝈蝈再宝贵,不拿出来斗斗,就没狠劲儿了!” 陈顺安爽朗的拱手,插科打诨一二。 又拜托旁人将他的水车推至井上,然后手如铁钳,死死扣住獐头男的肩膀,双腿一点,如柳絮般飘荡而出。 只是几个眨眼,众人便不见了陈顺安身影。 “老陈这手轻功,真是炉火纯青呐,怪不得连飞天鼠都没留下他,反而折了性命。” “呵呵,毕竟是章府的赘婿,修上乘轻功的,谁知道章老太太给他塞了多少宝贝?就羡慕吧你……” “咦,说起章府你们听说了吗,章府前些日子重修族谱,摸查旁系分支,似乎闹出了什么事。” “略有耳闻,管这么多干嘛,又不影响兄弟们多赚一两银子,少入一个铜板。” 众人互相议论了几句,见又抓到个散播谣言的,不由得十分满意。 当即找了酒肆要了几个菜,打上一壶酒,准备略作休息,又去重拳出击! …… 扑通! 阪野津渡数里外,罕有人至的荒林中。 陈顺安随手将獐头男扔在地上,道, “这两年别回武清县了,南下找个地儿躲躲。汝妻女,我水窝子养之,汝勿忧也。” (本章完) 第96章 牛黄狗宝,燕坞禁地 第96章 牛黄狗宝,燕坞禁地 獐头男赶紧爬了起来,嬉皮笑脸道, “陈爷,能为你们水窝子办事,是咱的荣幸。还有陈爷,咱孤家寡人一个,没妻女,不劳您费心。” 谁敢把妻女留给你们水三儿照料啊? 那不是羊入虎口嘛! 搞得你们水三儿是什么江湖大侠,光明磊落似的! 陈顺安也忍不住笑笑。 得,这厮有点意思。 ‘叽叽叽叽~’ 忽然,从陈顺安腰边,响起一阵无精打采,不算急促的蛐蛐声。 陈顺安眉头一挑:“你身上有宝贝?” 獐头男瞳孔骤缩,沉默了下,这才如丧考妣般,哭丧着脸,从怀里取出一对牛黄狗宝来, “陈爷,这对牛黄狗宝就献……” “你当我陈顺安是什么不要脸皮的人?会夺取你这小辈机缘?收下吧你,咱啥没见过?就是想试试我这蝈蝈的寻宝之能罢了。” 陈顺安目露不屑的摆摆手。 獐头男一听,顿时欢天喜地收回牛黄狗宝,对着陈顺安就是一阵吹捧,简直就是什么玉皇大帝下凡,什么恶心的词都用上了。 片刻后,獐头男见气氛烘托的差不多了,问道, “陈爷,那您看这路费……” 找人办事,还是这等上蹿下跳拱火之事,承包路费本是应有之举。 乃规矩。 可陈顺安闻言,脸上笑意犹如积雪遇骄阳,一点一滴淡去,变得面无表情。 钱都丢在育婴堂了,他现在身无分文。 獐头男愣了下,还以为陈顺安贵人多忘事,忘记这规矩了,不由得讪讪一笑, “还请陈爷高低打赏点银子,也让我不至于在路上吃癞碗,睡死人床。” 陈顺安沉默了下,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这件,用上等清水缎所做的青布褂子。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片刻后,獐头男双手捧着青布褂子,又是错愕、又是感激的接连作揖,这才赶紧转身离去。 “等等!” 陈顺安光着膀子,在林间只觉凉飕飕的,连声音都变得冰冷起来。 獐头男吞了口唾沫,脸色苍白。 “爷我错了,不该……” “此去南下,走杨家屯,绕路河各庄,再搭船顺水而下,不要过燕子坞。那里,很危险。” 陈顺安忽然叮嘱了句。 獐头男不知所以,但也不敢多问,抱着青布褂子,称‘是’后大步狂奔,便取杨家屯去了。 燕子坞本是京师小有名气的斗虫场,但现在已经渐渐沦为‘禁地’。 凡是武学有成或者消息灵敏的,能不去就不去。 无他,红五爷这尊凶人,有泼天的熊心豹子胆,居然把天璇圣姑堵在燕子坞后山山顶! 风雨加身,岿然不动,守着山脚,犹如一尊石雕,死死蹲了天璇圣姑两月之久! 期间,有万隆碓房的一流高手前来给圣姑助拳。 而红五爷岂是没跟脚的?自也有各路人手来援。 期间双方爆发数次鏖战,有胜有负。 红五爷在付出一定代价后,怒杀一流高手,杀得众人胆寒,终于将旁人震退,无人再敢插手。 现在,燕子坞已经成了红五爷、天璇圣姑无声的角斗场。 只是,武清县内,许多人都茫然不解。 红五爷为何如此? 蹲守数月,死战不退,恐怕是杀父之仇也不过如此吧。 啯噜会真就如此侠肝义胆? 青罡洋火之事,毕竟罕有人知。 而陈顺安却心知肚明,也隐隐察觉红五爷此举,似乎是在拖延天璇圣姑,为他争取时间。 想到这,陈顺安有些凌乱。 没必要啊! 红五爷,你何苦来哉! 青罡洋火早就被他吃干抹净,化仙为神,当做神宫基石了。 按照陈顺安的猜测,除非是有足以开天辟地,重塑乾坤的大能者,位格远远超出他水元大帝,否则压根无从察觉。 就算天璇圣姑当面,也不知陈顺安的底细。 不过…… 陈顺安不敢用自己有限的信息,去揣测、度量这方神秘而腐朽的圣朝。 天知道这些仙人,有何玄之又玄的手段。 万一呢? 毕竟从红五爷、天璇圣姑对青罡洋火的重视态度看,似乎说明青罡洋火绝非寻常仙缘。 有着某种深刻巨大的影响。 此时, 天璇圣姑就似悬在陈顺安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便会落下。 所以陈顺安打定主意,少惹事、多练武,龟缩武清县,顶多在阪野津渡周围打转,绝不去陌生地儿! 尤其是燕子坞! 不仅自己不能去,认识的朋友、有关联的人,能不去也不去。 “红五爷乃斩四贼的高手,天璇圣姑只能败之,却不能杀之,想来实力虽比斩四贼高些,但也高不到哪里去……斩四贼么?快了,快了。” 陈顺安默默思忖,飘然离去。 …… 婉娘很主动。 陈顺安喜欢她的主动。 自婉娘求了五面槐木符牌,得五位姐姐无声的允许后,她便主动搬到陈家。 小到陈顺安的衣食住行,大到小院的修缮、栽种松柏树,乡邻关系的维护,再到给陈顺安推拿针灸、导气。 她都干的很好。 尤其是像现在。 卧室中,烟雾缭绕,陈顺安俯卧床榻之上,背上刺满细针,婉娘神情专注,大汗淋漓,捻转细针,为陈顺安营卫气血,调理阴阳。 习武之人,养、练、吃、睡缺一不可。 而针灸药理推拿,也包含于‘养’之中。 虽然婉娘的行针手艺,远远赶不上金针李这样的名医。 但胜在可靠、隐秘。 陈顺安甚至不担心暴露自己那远超二流武夫的气血和体魄。 任婉娘折腾。 “哥儿,最近县里各大药房,诸如温胆汤、朱砂安神丸这些养心宁神,镇惊助眠的药物,都卖得极好。 我想把那间杂物房腾出来,当做小药房,就在屋里摆个诊所,也卖点膏药安神方,再看些风寒头疼啥的小病,你看如何?” 婉娘试探性问道。 毕竟两人现在关系不比之前,婉娘不宜再抛头露面,在二荤铺帮工。 累且不说,也赚不了几个钱。 还会落了陈顺安的面皮。 婉娘便寻思着,不说将祖传的医术发扬光大,至少也不至于蒙尘,能赚些生活费也好。 镇惊助眠? 陈顺安听到这,心中一动。 少了青罡洋火,芙蓉膏便走私受限,难以避开海关稽查,顶多人肉背运走陆路,无法聚集星火,成燃天之势。 而香妙心清膏,最近却已有死灰复燃之势,甚至已经扩散到京畿各地,其余县城。 此乃大势所趋,绝非一个人、一部分人的意志所能扭转。 郑仕成尸骨未寒,啯噜会余威未散,武清县里不知多少不怀好意的人都被吓破了胆子,所以明面上倒是无人敢染指这门生意。 聚兴斋等烟馆,也早早歇业。 不过有的人不敢,有的人敢。 比如四大锅伙。 这群锅伙多得是争凶斗胆的狠茬子,把脑袋系在裤腰上,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你什么啯噜会萝卜会的。 先捞钱快活再说! 所以这群锅伙不知何时也跟南海十二行搭上线,搞到了心清膏的货。 他们也聪明,虽不怕死,但能晚点死也好。 也不摆在明面上卖,化整为零,打一枪换一地。 就在大街小巷里逛、妓院茶馆宝局里转悠,碰到心仪的主顾,衣衫一掀,就挤眉弄眼问你买不买‘乐子’。 而如果说芙蓉膏是一味立竿见影的虎狼之药,便是一流高手,也难以摆脱它的钳制。 那香妙心清膏便是不动声色的附骨之疽了。 虽然‘药效’差些,但胜在隐蔽持久,管你男女老少,就那么一烧,喷云吐雾赛过升天。 烧了精神百倍,干劲十足,睡不着觉。 不烧瘾头上来了,鼻涕哈喇子齐流,头疼欲裂彻夜难眠,也睡不着觉。 如此这般,别的不说,县里各个药房的安神助眠之药,倒是销量极好了。 只是效果一般,见效者寥寥。 圣朝千百年来颠扑不破的‘传统’,第一次遭遇难缠的海外对手。 有心算无心,还有人拖后腿,吃里扒外欺负自己人。 圣朝惨败。 想到这,陈顺安道:“此事再缓缓,我且想想。对了,今日的甘水别忘了喝。” 肥水不流外人田,鸡头甘水,陈顺安自然会优先给予婉娘等人。 甚至都是独占一滴,无需稀释。 “嗯。” 婉娘闻言,没有多说,默默拔针。 倒不是陈顺安排斥婉娘行医,而是在结合婉娘的背景、鸡头珠和最近的时况。 陈顺安心底已经有个模糊的计划。 一个很胆大,但收益极大的计划! 需要步步为营,徐徐操作。 此刻,陈顺安感受着身体的轻松,转过身来。 他只是轻拍婉娘的头,婉娘轻挽云鬓,抿嘴一笑,当真是风情万种。 然后便迈着结实饱满白的腿儿,横跨上来,头却缓缓向下。 “唔……” 陈顺安眯着眼。 个中滋味,不用多说。 “我来吧。” 陈顺安翻身在上。 许久之后。 【愿念+6】 婉娘沉沉睡去,满脸倦容,扯过一角被褥,搭在身上。 而陈顺安灵台清明,心神宁静,排尽杂念。 这,也是修行呐。 …… 短睡两个时辰。 天色漆黑,陈顺安睁开眼,并未吵醒枕边人,无声无息的出屋。 燥意渐散,肃杀方起,已至八月,院子里一株松柏碧绿盎然,好不养眼。 而在松柏树下,有一只有半人高的直边瓦盆,表面覆有凿痕,里挂绿苔,水近满溢,一尾尾鱼儿在其中游动着。 鸡头珠临水而挂,左右还堆放着磨成粉末的黄精、甘草、茯苓等物。 第二章被审核了,修改多次也没放出来,真的无奈,什么审核机制……大家明天再看吧…… (本章完) 第97章 再择神相 第97章 再择神相 水摇树影戏鱼惊。 陈顺安的出现,似乎惊扰了水中游弋的七八条金鱼。 金鳞鲿从梦中惊醒,甚至无需陈顺安呼唤,立即就变回原样。 冒出水面,鱼鳍扇动,吐着泡泡。 颇为讨好,甚至狗里狗气的。 只可惜,今夜陈顺安无心他顾。 金鳞鲿这是给瞎子抛媚眼。 陈顺安看也未看它,直接翻墙出门,如同鬼魅,穿过大街小巷,很快来到一座偏僻无人,好似米仓的两层楼阁中。 随着陈顺安实力提升,逼仄的陈家小院,已经不适合他练武修行。 动静颇大。 而他找到了新的练功场。 一处有闹鬼传言,被万隆碓房废弃的米仓。 先是万隆碓房被推平,后是郑仕成身死,有的碓房帮众觉得莫不是自家风水有问题。 原本的碓房位置,沾了凶煞之气? 现在重新接手万隆碓房的新东家,格外迷信,找了许多大师,便决定将万隆碓房搬迁重建,一些米仓也都废弃不要。 倒是便宜了流浪的叫子,成了他们的安身之所。 而这处米仓,听说有人看到了什么邪祟,夜半偷吸常人精气,一觉醒来身体干瘪,口干舌燥,好似往火山油锅里走了遭。 一来二去便没啥人敢来了。 而不用多说,这其实乃陈顺安的手段。 他焉坏焉坏的,偷摸着用飞仙劲让人如被火烧,一觉醒来,可不就好像被邪祟吸干了精气,浑身没几两水分? 此时, 随着乱神大药‘天仙血崩丸’入肚,陈顺安顿觉气血翻滚,宛若脱缰烈马。 意志更是狂浪放宕,难以自持。 天仙,即天仙子,乃剧毒之物;而血崩丸,更可让气不摄血,三宝不稳。 一流之乱神大药,在旁人眼中,可是十足十的致命毒药。 二流武夫吃一粒死一个。 而此时,陈顺安顶着这股狂浪之意,一边观想六景轮转真功图,一边在阁楼中踏步练拳,促进天仙血崩丸的吸收。 渐渐地,陈顺安如坠至诚之境,找到了某种平衡。 一呼一吸间,吐纳跟心脉跳动、气血流转保持着自然和谐节律,绵长悠久。 筋骨拉伸,力贯周身,诸身各窍宛若活了过来,隐绽毫光。 继而是似有似无,深沉收敛的三百六十道雷鸣从骨髓深处而来。 震荡骨缝,迸发新血,替代旧血、祛除暗伤,滋养五脏六腑,带来全新而更胜一筹的力量…… 飞仙劲。 时至今日,刚突破一流境界时,那丝丝缕缕孱弱的飞仙劲,已在陈顺安体内聚集成潺潺小溪。 一念流转,汹涌而来,如臂指使。 弹指而出,连四尺之长的夯墙,也足以洞穿。 陈顺安肩胛一动,伏身而行,身形在米仓中杂乱分布的米桶、楼梯、案台、灯烛上来回闪烁。 “吼吼……” 似虎形,如豹体,眉心有流动水纹忽明忽现,让陈顺安带着些远古神明的神秘威严。 人体宝藏,探索无穷。 古代仙神中,甚至有法天象地摘星之说。 自然三流聚筋骨、二流合玉树,这两个武者境界,远远不能将人体的气血、骨髓、五脏潜力开发干净。 而境界的上限,不是人的上限。 一流武夫乃至武道宗师,甚至修仙者,都各有禀赋、功法,甚至特殊体质,继续挖掘肉身宝藏。 恰如陈顺安的虎筋豹脉,也是某种特殊禀赋、体质。 而此时,随着陈顺安的念头紊乱,思绪动荡。 在陈顺安的脑海中。 无穷火焰,熊熊燃烧。 一尊跟陈顺安五官相似的小人,在火焰上游走腾挪。 但极为模糊不清,宛若月下倒影,残缺明晦。 身贼已斩,剩下的便是日日擦拭灵台,一旦再次凝聚,就继续斩贼。 而下一刻,这幅【亿万火炽真功图】散去。 取而代之是一对金光,划过混沌思绪,朝陈顺安攒射而来。 【性窍金光真功图】 金光中,隐有一尊小人盘坐,脸蛋认真,额上三只眼,直勾勾盯着陈顺安。 这尊小人同样缓慢不清。 眼贼,已斩! 实在是陈顺安有些眼馋红五爷的一眼遮天之能。 再加之眼贼相对易斩些,有益他的飞刀暗器之术,这才优先选择眼贼。 下一刻,宛若气海奔流,天光聚斗,一条浩浩荡荡的后天之炁,现于陈顺安面前。 他的意识宛若遭受瀑布冲刷,虽然摇摇欲坠,却愈发凝练。 而陈顺安的呼吸吐纳,在这过程中本能的趋同这条后天之炁。 顿时,血水通流,顷刻百周,呼吸绵长,如同龟息。 正是【后天一气真功图】! 而随着天仙血崩丸的药效化开,乱神扰意,后天之炁顿时陷入震颤翻滚起来。 一直隐于其中的鼻贼,宛若被大浪拍起的鱼儿,立即显出身来。 当陈顺安目光看来,这鼻贼惊恐逃离,逆流而上。 陈顺安念头一动,化作一口明晃晃的宝刀,咔嚓一声,斩落鼻贼一条臂膀。 鼻贼的身体蠕动不已,忽明忽暗,溃散后再次凝聚。 变得更加模糊几分。 跟已斩的身贼、眼贼,已经差距不大。 只是再来两三刀的功夫。 陈顺安再斩出一刀。 大腿掉落。 这时,天仙血崩丸药效耗尽,陈顺安同时感受到一股精神上的疲倦,额心刺痛。 “唉,精神潜质只有中等之资,一流修持还受限于养神、乱神大药……慢,太慢了。” 陈顺安感慨一声,不再强求,收回意念。 从二楼一跃而下,随意找了处干净地方,服入最后一滴养神五轮水。 清凉之意散开,疲倦渐缓,精神亏空得到弥补。 陈顺安静静养神。 半炷香后。 随着道道呢喃响起,又是十余点愿念入账。 陈顺安盘腿而坐,意识沉入宝诰之中。 【草箓(50/100)】 【愿念:492—>507】 【第二神相:可择】 第二尊神相,已经满足要求。 今日当择! …… 随着五百点愿念转化为神力。 陈顺安心情有些激荡,稍稍冷静下来后,毫不犹豫,选择降神。 五点神力迅速耗尽。 草箓大放光芒,从中又分化投射出道道旋涡来。 虾兵蟹将 金甲银甲将军 海夜叉 赤鱬 盘车水蛙 蚌女 马衔 … 随着草箓进度提升,草头神权柄的逐步迎回。 可供陈顺安选择的神相变多了不少。 “海夜叉,圆目锯牙,刚猛无惧,一柄钢叉逞斗战之能。” “赤鱬,栖息英水,状如鱼而人面,其声扰人心魄,其肉可疗疥疾。” “盘车水蛙,上神座驾,大如石瓮,其项上可偶长灵药,毒草、灵草概率得之。” … 陈顺安细细看去,在盘车水蛙上稍作停留。 咋还搞成概率得之了,我要是气运所钟,洪福齐天,岂不是天天捡灵草? 还有这种神相? 陈顺安嘀咕两声。 而其实陈顺安对第二尊神相,所需权柄和能力,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 此时随着目光扫视,他很快找到符合需求的神相。 他先是愣了下,以为看眼,当再仔细看了两遍,顿时面露狂喜之色。 冉遗鱼! 《太平御览》曰:英鞮之山,水出焉。是多无遗之鱼,鱼身蛇首,六足,目如马耳。鳞片入水,食之使人不昧,可以御凶。 此时,冉遗鱼之相的能力,也浮现于陈顺安的脑海—— “两足冉遗鱼:开辟泥丸,渐返先天,取神相鳞片化水,可安眠好梦,不受魇魔侵扰。” 开辟泥丸! 安眠好梦! 有道是‘泥丸绛宫,中理五气,混合百神,十转回灵’。 泥丸穴一开,便可和绛宫(心脏),调理五行五气,使精神通达,更具灵性,甚至达到复返先天,将后天之炁,转化为先天之炁的效果! 这可太适合现在斩六贼,导致精神亏空,进展缓慢的陈顺安了! 而那安眠好梦的效果,简直是正瞌睡就送枕头! 无论是对习武之人,还是那些烧食心清膏者,都无异于灵丹妙药! 居【承露分水兵】之职的草头神,如今所承之露、所分之水,终于不再是凡水、浊水。 而是正儿八经的灵水! 冉遗安眠水! 陈顺安想得很清楚。 君子善假于势,既然大势压来难以改变,那就不妨化危机为机遇,借风直上! 而这冉遗安眠水,便是他收割香火、彰显神迹的第一把利器! 去撬动圣朝之根基! 【择冉遗鱼之相】 【降神所需:五十寿龄宝鱼鳞片、天水碎蚁草两株、甘水一捧、香灰】 陈顺安扫了一眼,甘水、香灰倒好说。 倒是五十寿龄宝鱼鳞片、天水碎蚁草要稍稍罕见些。 天水碎蚁草,多生长于临水草坡,需要长年累月有各种蚁巢滋养。 江中宝鱼也喜吞食,往往趁着大雨夜,跃出水面,争而食之。 也算是江湖奇物,不仅是一些武功的必须大药,常人服之还能补筋骨,壮腿力。 稀有,难得。 好在,这两个月来,陈顺安也并非坐以待毙,早就在暗中收集可能用得上的降神材料。 就包括这天水碎蚁草! 上次选择庆忌之相时,陈顺安就有所察觉。 这些降神材料,都跟对应神相的生活习性、外貌长相、威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少都有重合,而且若是不出意外,日后所择的神相,所需材料的数量和珍稀程度,都会上涨! 而天水碎蚁草,便是其中重合度比较高的降神材料。 陈顺安早就打探清楚,在县北一些需要熟人介绍,拥有一定身份地位才能进入的私局、堂会,便有售卖。 陈顺安已经未雨绸缪,打点关系,混得腰印。 为日后搜集降神材料,提前做准备。 陈顺安向来信奉一个道理。 能钱解决的麻烦,都不算麻烦! “不过,那五十寿龄的宝鱼鳞片……” 陈顺安沉吟一声,眉头暗皱。 下一刻,他眸放亮光,似有所悟。 …… 翌日。 日值司命,万事顺利。 敢进知止足,忌鲁莽破坏。 一夜奔波,习武择神。 刚刚才睡了半个时辰不到的陈顺安,精神充沛。 婉娘醒了,动作麻利的伺候陈顺安穿衣套靴。 然后又风风火火准备早食去了。 陈顺安道:“婉娘,入秋该贴秋膘了。 今日买些猪油、虾米皮,包点韭菜饺子,再弄点炸酱面……多包些吧,让李妹子也来帮忙。” 早饭时,婉娘将陈顺安的腰包、褡裢、水囊还有姜准备妥当。 然后又下意识去取烟杆,伸手掏入挂在墙上的布袋,却掏了个空。 她顿时反应过来,收回手点头道, “晓得了。” 婉娘也知道孕婴堂的事,自然心软得紧,无条件完全支持陈顺安的决定。 放下碗筷,陈顺安带上腰包等物,出了院门,在阶梯上蹬蹬鞋底,这才缓缓离去。 等陈顺安走后,婉娘才颦蹙蛾眉,手撑在桌子上,面露吃痛之色。 “哥儿现在也太中用了……” …… 一晃上午过去。 中午在二荤铺吃饭。 陈顺安晚来片刻,当他走进二荤铺时,本还在大堂边吃边聊的一众水三儿,立即放下手头功夫,满脸笑意,纷纷打着招呼。 这幅模样,就如当日对林教头一般。 这些水三儿基本都是熟面孔,但也夹杂着五六个生面孔。 此刻正用好奇、探寻的目光悄悄打量着陈顺安。 砂砾井的人员流动不算高,一年到头估计也就几个岗位变动。 来了五六个新人,自然就有五六个老人‘消失’。 有的是死在两月前的那场动乱,有的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回老家养老、另谋去处、横遭变故、因私仇被杀。 曾口不遮拦‘调戏’婉娘的福生,也在消失的老人中。 这次真不是陈顺安出手。 福生碰了高利贷,从‘光徽钱庄’借了笔银子,结果利滚利还不上钱。 按规矩,讨债的上门,一番拳脚请教后,福生便被抓去某个矿区挖煤了。 这事水窝子没法替福生出面。 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技不如人,拳脚功夫不到家,被人抓走,也无可奈何。 面对众人的恭维。 陈顺安笑着点头,走向后面的单间。 “陈爷。” 铺头叫住了陈顺安,点头哈腰的,又递出一个油纸包儿。 “这是……” “陈爷,婉娘在俺这帮工多年,这走了俺也舍不得,寻思着没啥好送的,便买了点珈蓝斋的点心。” 珈蓝斋是百年老字号的点心铺了,京师各处都开了分店,用的料使的油,那是一等一的好,没一个人不夸的! 甚至有这说法,哪怕就剩一口气了,闻闻珈蓝斋的糕点味儿,那都得诈死,吃上两口才愿意咽气! 春江水暖鸭先知。 这段时间,不管是林教头对陈顺安的态度转变,还是李掌柜不时找陈顺安谈心甚至邀请回家吃饭。 都隐隐释放着一个信号。 陈爷,要接林教头的班了! 到时候,水三儿去哪家二荤铺吃,还不是陈爷的一句话? 这铺头也是个聪明人,随时留意自己最大主顾—— 这群水三儿的内部动静。 察觉到这点后,心知如今婉娘彻底成了陈顺安的人,虽谈不上鸡犬升天,但也是不比当年。 送金银太俗,送翡翠玉镯子太贵。 送珈蓝斋的糕点最好,老少皆宜,也没啥忌讳。 能继续结份善缘也好啊! (本章完) 第98章 下水憋宝,冤家路窄 第98章 下水憋宝,冤家路窄 陈顺安犹豫了下,收下油纸包儿,打趣道, “以后可得继续麻烦铺头,熘肝尖下水啥的,可不能给兄弟们偷工减料哈。” 听出陈顺安的言外之意,铺头面带喜色,接连答应,在前面带路,撩开垂帘请陈顺安走进单间。 “来了老陈。” “陈哥,来,坐我这!” “菜刚上齐,正等你呢!” 孙晓、程彬几人见到陈顺安纷纷打着招呼。 陈顺安坐入席间,朝桌上菜肴一扫,估摸着几人其实等了有一会了。 陈顺安道:“抱歉了,路上遇到点事,改日请兄弟们去砂锅居搓一顿。” 其实也没啥事,就是去县北私局把‘天水碎蚁草’买到手,了些时间。 陈顺安瞥了林守拙一眼,目光一定,惊疑一声。 今日的林守拙,暴虐狂躁之意尽褪,眼底清明,气质自然,颇有种返璞归真之感。 连他那三角脑袋蛤蟆眼都变得顺眼几分。 “林教头,你突破一流了?!” 此言一出,桌上几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满脸震动。 “林教头,恭喜恭喜啊!” “林教头,等你高升了,可得念旧情,提携兄弟们呐!” “林教头,东家对你是啥安排?是去哪口淡水井当掌柜,还是另有重用?” 孙晓、程彬几人纷纷开口说道。 林守拙手指轻点桌面,旁边那人立即给他倒酒。 林守拙哈哈一笑,仰脖儿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早就等陈顺安这句话呢! 孙晓、程彬这几人,毕竟是修中乘武功的,眼力劲远不如老陈。 他林守拙在这坐了半天了,一个人都没说出屁来! “惭愧惭愧,是昨日夜里突破的……” 林守拙本想漫不经心的炫耀两句。 但他忽然又想到两月前,打遍二流无敌手的‘林无敌’,遇到一流来敌。 当日接连被义字堂主、肖清仇几人按在地上摩擦。 还有一位神秘恐怖的轻功高手,似有非无,连赵东家等人都忌惮不已。 林守拙沉默了下,于是又恢复到往日那种不苟言笑,一开口就声色俱厉的模样。 孙晓、程彬几人见状,心底反而松了口气,直夸林守拙初心不改,确守始终,不愧是我武道中人! 饭后。 林守拙往椅子上一仰,将烟杆递给陈顺安,顺口道, “抽点?上等的‘虎皮皱’,南海府来的,平常可抽不到。” 陈顺安将林守拙手腕推出,笑道, “早戒了。” “真戒了?” “真戒了。” “唉,人活一辈子,这也戒,那也戒,还有什么盼头。” 陈顺安嘿嘿一笑:“我就戒烟,其他又不戒,乐子可不少哩。” 林守拙失笑摇头,自顾自咂了两口烟,然后缓缓坐直身子,脸上笑容消失,无比肃然。 几人见状,包括陈顺安在内,都忍不住提起精神,安静下来。 林守拙沉声道, “后日亥牌时分,所有人在井上集合,整顿兵刃,带上丹药,轻装出行。” “井底的八宝汞已经满溢,是该再送一批去津渡大药房了!” 孙晓闻言点了点头,神色肃然,体内气血流转加速几分。 程彬也是一脸凝重,眉关轻锁。 其余几位二流好手也是差不多反应,已经在默默调整状态。 似乎这护送八宝汞,是一件极为磨人且危险的差事一般。 而陈顺安则心中一动。 终于来了! 他早就有些纳闷,三流武夫也就罢了。 为何京师各处水井,连二流武夫都来推车送水了? 一些淡水古井,乃至甜水井,更是有一流高手坐镇。 这也未免过于大材小用了些。 哪怕是用水窝子乃京师四霸,垄断把持京人吃水,利润极高,这才需要聘用打手来解释,也有些牵连。 而现在,根子上似乎落在护送八宝汞、五轮水上? 说到这,林守拙看向陈顺安,道, “老陈,这是你第一次护送八宝汞,一路上多看、多想,该教的我都会教给你。好生学,时间不多了。” 说罢,林守拙长身而起,大步走出单间。 “哎?林教头?” 陈顺安是满肚子疑惑,还想再问两句,哪知道林守拙就这么甩袖子走人了。 护送八宝汞? 护送给谁?卖家顾主是谁? 阪野津渡大药房? 去阪野津渡的路,陈顺安是熟得不能再熟,闭着眼都能找到。 哪里有歇脚的茶棚、哪里有荒宅的门楼子、哪里有小捷径,陈顺安都心知肚明。 也没觉得哪里有危险,足以让林守拙等人如此戒备呀? 谁敢截水窝子的货? 碓房和四大锅伙、其余帮派也不敢如此。 毕竟大家真刀真枪明面上火并,还是帮派之争。 如果真是投毒、毁井、截货、威胁勒索对方的主顾,那可是不讲规矩了。 上面的人自会出手,维持局面。 而孙晓、程彬几人看出陈顺安眼底的疑惑,但嘿嘿一笑,并未解释,拿捏足了姿态,甚至故意来拍拍陈顺安肩膀。 然后也相继离去。 他们当年第一次护送八宝汞前,也是被前辈们藏着掖着,不到最后关头不解释。 这可是传统了,得保留下来。 所以众人看到陈顺安这幅猴急的模样,也心底暗爽。 怪不得前面那些老家伙要当谜语人,这滋味不错啊。 片刻后。 陈顺安独坐于二荤铺单间,脸色有些发黑。 这群鳖孙! 不过从孙晓、程彬等人的态度来看,护送八宝汞之事,危险可控,绝非九死一生之差事。 尚在把握。 不过,此事毕竟有不安全因素。 陈顺安眯着眼,做下决定。 下午,他便找到李掌柜,提前预支本月、下月的例钱和福利。 赵东家做事地道,极为舍得给兄弟们分润好处。 上次截会,为了千金市骨,赵东家便将陈顺安的例钱、福利翻倍。 同时还适当上调了其余水三儿的例钱。 哪怕事后跟郑仕成的分红赌约失效,没拿到尾款。 赵东家也并未收回给兄弟们的奖励,该赏就赏,该罚就罚。 所以吃了两个月的绿豆粥配糠咽菜。 现在陈顺安每月拿24两银子,放眼整个砂砾井水窝子,也就比林守拙低。 现在提前两月例钱后,陈顺安到手共计48两银子,四滴五轮水及其余杂物。 虽然时至今日,五轮水对陈顺安的养神效果已经几近于无了。 毕竟此物主要还是滋润五轮,有助二流武者增长妙用响数。 养神壮念,只是次要, 但陈顺安现在距离斩三贼也就临门一脚,想来再有四滴,也就够了。 然后,陈顺安更是几乎掏空家底,又购置一瓶天仙血崩丸及其余大药,只留下十几两银子,当做柴米油盐所需。 又请了两个时辰的假,提前下值,便衣前往阪野津渡。 降神冉遗鱼,再斩鼻贼。 他势在必得! …… 阪野津渡,伏牛水泽。 此处距两岔口有十余里之远,由于地势原因,与南洼连成一片,形成一个倒‘u’字形的水湾,形如伏着的牛角,故此得名。 而由于地势原因,偶尔会有没来得及跟随退潮,一起回到深水区域的宝鱼、灵鱼在此搁浅。 向来是阪野津渡的渔民,划船捕鱼的圣地。 此时, 风声呼呼地响,吹得水面滔滔,血红的余晖洒在粼粼波光中,折射出道道飞虹。 一艘小舢板静静漂浮于水面之上,青黑精瘦的李铁宗跟他的邻居张大胆,合力曳网,将提前洒下的扎网捞起。 扎网捞起,水流漉漉,只有大鱼小虾三两只。 两人叹了口气,又甩了一网出去。 等上鱼的间隙,张大胆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搓搓手,舔着嘴唇说道, “李铁宗,今晚你婆娘没客吧?伺候伺候我咋样?便宜点,都兄弟邻居的。” 李铁宗闻言,不以为忤,反而笑笑, “俺们从今以后不接客了。” “啊?为何?” “嘿嘿,我家那小子出息了,被‘两江武备讲武堂’的一位外委把总看中,留他在营中当个传令兵,手把手教武艺!” 李铁宗满脸自得,仰着头道, “那小子非得说把我们俩接到县里去享福!我们在窝棚这呆习惯了,哪适应得了县里那些高门大户,所以没去! 那小子非得给俺们银两,所以以后不接客了,捕捕鱼,补补衣就行了!” 张大胆闻言,恭贺几句,眼底却掠过一丝古怪之色。 暗娼之子,也能留在营中当兵? 张大胆嘀咕两句,正欲再说,忽然见得扎网一沉! 似乎有大物入网,拉得舢板都侧倾不稳。 上货了! 两人见状,大喜过望,赶紧攥紧了网兜,使出吃奶的劲儿。 很快,一只居然有四尺来长的黑影,渐渐拉了上来,疯狂拍打水面,激得浪滚滚。 形似黑鱼,浑身块状斑点,犹如一张张鬼脸,还外放着盈盈光晕。 这个头、这光泽、这力气。 莫不是五十寿龄以上的宝鱼? 发了! 两人心中震动。 恰时,一阵狂风劲浪,从两人身后传来。 暴喝声响起—— “小辈,放下机缘!!” 两人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便觉手下一松,惯性推来,纷纷后仰栽倒在舢板上。 扎网隆起,大黑鱼滚到板船的木质隔板上,疯狂挣扎,狠狠扇脸。 “咦?还是熟人?” 诧异声传来。 李铁宗正纳闷间,自己哪有这等武学高深的熟人? 张大胆更不可能,就饱一顿饿一顿的老渔夫,这辈子也算看到头了。 然而不待两人更多反应。 便有一只手轻轻在两人后脑勺一按! 两人顿时沉沉昏睡过去。 便见陈顺安只穿着遮羞的裤衩,落至舢板之上. 既然是熟人,那就不能看到我的脸。 于是陈顺安满嘴‘桀桀桀’的怪笑,气质阴沉,探手便朝大黑鱼抓去。 如此机缘,尔等小辈用得明白吗? 宝物天成,有德居之。 陈顺安才是这有德行之人! “嗯?” 然而陈顺安刚抓到大黑鱼。 本还血肉饱满,滑溜溜的大黑鱼,顷刻间便皱缩成一层鱼皮,形销骨融,气血不存,连浑身鳞片都失去光华,变得暗淡起来。 而在陈顺安的眼角余光处,一道银光攒射出去,落水无声,朝远方水域而去。 陈顺安看得分明,那道银光只有筷子粗细,通体如银…… 是‘万记河货店’的那条玉树银鱼?! 这厮原来是吃肉的! (本章完) 第99章 惊见妖鱼,泥丸开辟 第99章 惊见妖鱼,泥丸开辟 恐怕它早就钻进大黑鱼腹内,大快朵颐,将其吃得只剩下一层皮! 陈顺安见状,是又惊又喜。 真是冤家路窄,居然让陈某在这遇到你! 那便前仇旧债,一起清算吧! 陈顺安毫不迟疑,跃入水中。 ‘咕噜’一声,宛若水滴重归大泽。 些许涟漪都未传出,陈顺安在水下形成一个加速的弧线。 陈顺安双目微睁,快速适应水下世界。 四周灰蒙蒙的,水流交织,各种或明显、或细微的光泽,出现在陈顺安的感应范围。 下一瞬,陈顺安宛若同化入水流之中,只是手臂奋搏,便攒射而出。 眉心间,水纹隐现。 寻常鱼虾对他的经过置若罔闻,不慌不忙的让出路来,视之为同类。 有些许灵智的,心底本能生出敬畏,却又不敢擅自逃离,只能静默于原地。 仿佛这一刻,失落已久的伏牛水泽,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 “呼……区区孱弱人类,也想抓住小生我?小生只是略施手段,便让尔等竹篮打水一场空,妙哉妙哉……” 陈顺安认出了那银书生,但银书生可未认出陈顺安。 此时它一口气游出数里,才无比得意的停下动作。 “唉,只可惜那条金鳞鲿鱼间蒸发,不知去向,否则以它为摇钱树,小生躺在水池里就能赚鱼饵,何需如此操劳。” 念头未落,银书生忽然浑身一紧,一股凶猛劲力从后方扣来! 它来不及反应,只觉天旋地转,哗啦啦水拍落,便已离开水面。 然后,它双目愕然的盯着面前之人,针尖大小的鱼眼泡里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那个野狐禅?!” 陈顺安浮出水面,长长呼了口,一手抹掉脸上水,然后冷冷盯着这条银鱼, “你现在叫我什么?” 神威赫赫,群水回应。 银书生心生恐惧,立即道, “上神!” 陈顺安满意点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此鱼尚可栽培。 陈顺安将其抓在手中,再次潜入水中,朝李铁宗两人的舢板而去。 对偶尔游过的‘孙儿鱼’,陈顺安视之不见,毕竟以他现在的实力,这些只具备些许灵性的鱼类,已经无甚作用。 陈顺安自然不会再滥杀取宝。 “咦?好浓的血腥味。” 正游动间,陈顺安忽见从远离岸边的深水区域,传来缕缕殷红血迹。 顺着水流游荡,带着一股妖邪、狂暴之意。 四周鱼虾疯狂逃窜,如临天敌。 陈顺安见状,眉头一皱,游动的动作不停,却稍稍朝那边望了一眼。 昏暗水底,水草如发丝摇曳,淤泥砂砾似受到某种震动,飘荡浑浊。 隐约可见水草深处,有一大片阴影蠕动。 光照不进,水冲不动,宛若生命的禁区。 唯有丝丝缕缕的的腥血,弥散而出。 陈顺安不欲多管,行动轻盈,飞快游动,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而在陈顺安离去后不久。 那水草深处的阴影,似乎闻到什么特别气息,苏醒过来。 窸窸窣窣鳞片滑过石块的声音响起。 阴影盘旋而动,回首望向陈顺安离去的方向。 嗡…… 闷雷滚滚声响起。 两盏浸血的灯笼,兀的在水底深处亮起,在幽暗的河床中灼出两道猩红光痕。 “好怪的人,不对,是好怪的……妖?” 其声尖锐,如万鬼哭嚎,阴气丛生,还带着淡淡的疑惑。 但很快,灯笼熄灭,声音消散。 这处水域又回归平静。 …… 一艘舢板无声无息的停靠在岸边。 李铁宗、张大胆两人幽幽转醒。 “俺没死?” “嘶……头好疼,刚刚发生了什么?” “鱼!大黑鱼!” “刚才那人呢?” 两人一骨碌坐了起来,一脸惊恐的朝四周张望。 水泽浩荡,岸边杂草丛生。 哪里还有旁人身影。 唯有船首处,有一件鱼皮,宛若黑色披风,坚韧绵实,足足拇指粗细,刀砍不破、火烧不烂。 不管是拿来做刀剑软鞘,还是水衣大鼓,都是上上之选。 两人见此,心头一阵狂喜。 但转瞬间,两人又察觉到这鱼皮浑然一体,几乎毫无破口,似乎里面的血肉骨骼,被什么东西一瞬间吸干了似的。 再联系到刚才那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还一副熟人口吻,好似要在背后叫住两人名字的怪事…… 两人双股颤颤,吞了口唾沫道, “水鬼?!” …… “你叫……” “上神可以唤我银书生。” “唔,银书生,你多大年纪了?” “小生一百有二。” “嗯?如此高龄,可是有何修炼之法?” “修炼?像人类那般练武吗?小生这倒是不知,小生前四十年浑浑噩噩,中四十年偶食百节藕而萌智,后四十年流浪此地,结识万氏一家。” 说到这,银书生顿了下,道, “就是万记河货店。祖传父,父传子,子传孙,现在的河货店掌柜,已经是第三代了。” 银书生的声音有些惆怅。 或许他也意识到,如今落到陈顺安之手,自然没有再回到万记河货店的可能。 无端摆断芙蓉朵,不得清波更一游。 别了,自由。 别了,汪洋大泽。 陈顺安闻言,眉头一挑。 好家伙,这万记河货店人妖勾结,还是祖传手艺。 感情是如此发迹的? 陈顺安也发现了。 这尾玉树银鱼,跟脚较之金鳞鲿要寻常得多,但灵性更强,心眼子更多,甚至懂点诗词歌赋,自诩书生。 陈顺安突然问道:“那你可知,刚才在水底遇到的阴影,是何来历?” 银书生在鱼笼里不安的游动,撞得鱼笼哐哐作响。 它的声音有些惶恐。 “前段时间,迷魂湾被天雷炸毁,有头妖逃了出来!它在养伤!” 妖?! 陈顺安心中一凝,微微眯眼。 那神威紫雷炮的威力,陈顺安可心知肚明。 连一座小山头都能夷为平地。 而那只妖居然伤而不死,还一口气逃到数十里之外养伤。 恐怕此妖实力,比那甚劳子天璇圣姑还要强上不少。 只是,你这只开了智的玉树银鱼,按理说不也是妖吗? 怎么一副对其余妖怪如此恐惧的模样? 或者说,正是由于银书生是妖,才更能清晰察觉到,那只受伤大妖的可怖? 也是,方才那水底阴影,哪怕陈顺安保守估计,也有六七丈长,近乎一艘小船长短。 简直是头巨物! “距离武清县这么近的地方,便有头水中大妖,官府、那些仙人,居然毫无反应?他们不可能不知晓,还是说……” 陈顺安面无表情,迅速朝炒豆胡同而去。 …… 【降神所需已全,是否选择冉遗鱼?】 【是!】 废弃米仓,陈顺安独守阁楼。 随着他心念一动,摆在面前的种种材料,包括那片刚从银书生身上拔下来的,还带着淋漓鲜血的鳞片,顿时被无形力道吹拂,微微颤动起来。 哗啦啦…… 似有大潮拍滚而来,盛于瓷碗中的甘水当即飞出,在陈顺安面前形成一道水浪。 银鱼鳞片、天水碎蚁草、香灰相继投入水浪中,左环右转,逐渐交融,逐渐形成一只怪鱼模样。 鱼身蛇首,腹下生有两足,目如马耳,满嘴的尖牙利齿,模样凶狞。 光看模样,远远不如庆忌那般亲切。 更加原始、古老,带着凶神的些许威严。 正是冉遗鱼! ‘哞哞哞……’ 似牛的叫声传来。 水浪拍打而来,这只冉遗鱼双目依旧无神,蛇首颔首三次,当做叩拜。 便直接冲入陈顺安眉心之中。 忽闻‘咔嚓’一声轻响,似冰层破裂,陈顺安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眉心似乎要裂开了,有什么滚烫气息在里面滴溜溜乱窜。 冉遗鱼一直在叩门,本能而重复的撞击于陈顺安闭合的泥丸穴之上。 意念狂暴,思绪模糊,陈顺安脸色苍白,盘坐于地,在心底默念从马秀才那里偷听来的清净经。 不知过了多久,陈顺安浑身一震,一道孱弱渺茫,好似风中残烛,但真实存在哪怕肉眼都可瞧见的玄光,兀自从他眉心泥丸之中透顶而出。 光似月素,仅一寸来长。 本能的,陈顺安心中生出无比欢喜,周身大窍都齐齐庆贺。 陈顺安内视己身,能清晰看到自己的眉心有一小小光粒,内藏玉室,有些许神秘的烟流从中淌出。 顿时,陈顺安意识一片清明,昨日斩杀鼻贼带来的神意虚弱一扫而空。 他的神意力量,在以一种恐怖速度攀升着。 “这便是泥丸穴?那些神秘烟流,便是随着人食五谷,红尘劫气蒙蔽,渐渐消失、封锁泥丸穴中的先天一炁?” 陈顺安心中升起明悟。 这一刻,世界的模样在他眼中无比清晰。 屋外杂草中有虫儿嘶鸣着,昨日的陈顺安只会觉得它吵闹,而现在这些杂乱无章的虫鸣入耳有种说不出来的妙境。 忽大忽小,嘈嘈切切,听之如聆自然之声。 五脏六腑就似被熨斗烫过,没有一处不服帖的;三万六千个毛孔,像吃了灵丹妙药,没有一个毛孔不畅快。 就连窗棂上,被月光照亮,在空中沉浮盘旋的的灰尘,在陈顺安眼中都带着莫名的意境。 宛若黑云镶着白云,透过一派月华来,照耀得满屋生彩。 脑子,陈顺安长脑子了。 他依旧只是斩灭了身、眼二贼,但此时此刻,他的五感乃至悟性,都有着巨大的增幅。 往日里还有些生涩难懂的《肉飞仙》、六景轮转真功图,此时他只是稍稍回想,便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曾经许多忽略养劲细节、打法破绽,纷纷完善。 骨骼发出细微脆响,筋肉蠕动,气血调整,无声无息间,他又完成一次对内的精进,气息暴涨不止。 “原来这就是真正天骄的感觉么?天地都对他假以颜色……什么搬运气血注意事项、站桩吐纳的窍门、武功秘籍的隐语暗指,在其眼中毫无秘密,困难可言。 这踏马是老天爷在他身后追着他喂饭!” 陈顺安顿时理解为何少年天骄,总是如此桀骜睥睨了。 莫说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了,他这个知天命的老头都忍不住从明日开始,不吃牛肉! 而且,开辟泥丸并非一日之功,复返先天也不能一蹴而就。 冉遗鱼带来的改易,仍在继续,默默改变、甚至重塑陈顺安的躯体。 庆忌,伸筋拔脉,虎筋豹脉,乃作用于肉体躯壳,乃精元。 冉遗鱼,开辟泥丸,复返先天,乃作用于意念魂室,乃神元。 那下一神相,是否优先考虑偏重‘气元’效果,让精气神三元俱全? 陈顺安意识开始发散。 【两足冉遗鱼:开辟泥丸,渐返先天,取神相鳞片化水,可安眠好梦,不受魇魔侵扰】 【待草箓圆满,投入10点神力,可升级为四足冉遗鱼,泥丸种金莲,鳞片化水,可点化水族灵智,洗濯垢体】 【待晋升为甘泉通明使,掌九品都功箓,投入15点神力,可择下一神相】 15点神力,四足冉遗鱼? ‘泥丸种金莲’陈顺安不知其意,但后面那点化水族灵智的效果,陈顺安可门清。 这不就是传说中,那些神仙大士,收服坐骑、开经传道,为山野百兽启智的手段么? 自己本就具有亲近水中百灵,神威赫赫的神性。 如果再能主动点化水族百灵,培养眷属,他日足以成为陈顺安的一批忠诚班底! 陈顺安心中泛起喜意。 他吐出一口浊气,控制住杂乱的思绪,恢复镇定。 陈顺安盘坐原地,感受着这片崭新天地,意识很快沉浸下去。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与天地精神往来。 (本章完) 第100章 井中石犀,送水规矩 第100章 井中石犀,送水规矩 这一夜,陈顺安难得‘睡’过头,等他转醒之时,天光大亮,日光从破烂的窗户中落到他的脸上。 他的双眸有玄光乍亮,连日光也无法掩去半点光辉。 而很快,随着陈顺安控制己身,眼中玄光收敛,又恢复到浑浊,甚至带着血丝的模样。 陈顺安站了起来,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精力充沛,脑海清明,状态极好。 唔,亲家兄弟也极好。 不比小年轻差! “昨天就已请值半天,今日更是无故缺席……呼,陈某可不是恃才傲物啊,而是一切都得为提升实力让步。” 陈顺安悄无声息的离开米仓,先回炒豆胡同看了婉娘,免得她担忧,这才匆匆往砂砾井去了。 同僚们并未多问,甚至已经主动帮他送了两趟水。 李掌柜也只是关心陈顺安是否遇到什么麻烦事。 林守拙上下打量陈顺安一眼,见其好胳膊好腿的,也就没有多说。 倒是三德子一脸深意的笑容,打趣陈顺安要保重身体。 刘刀疤一声不吭,默默推车,他要多送水攒钱,凑够破境资粮,修得二流境界,好重振雄风! 陈顺安忙碌一日,同时也是渐渐熟悉、适应暴涨后的精神力量。 深夜。 陈顺安带着天仙血崩丸、五轮水又回到废弃米仓。 打铁需趁热,分明已能突破境界、加点变强,陈顺安岂会拖延? 泥丸开辟,悟性极佳,精神力量大增。 今夜,当斩鼻贼! …… 翌日,亥牌时分。 苇横街砂砾井,陈顺安提前一炷香抵达。 脚踩蟒牙履,腰胯两把短刀利刃,肩扛虎头棍。 一身青布衣衫外罩号坎,还缠着绑腿,腰带里、衣袖下等地藏有金钱镖,还有若干活血化瘀、急救所用的丹药、毒药。 连鸡头珠都带上了,生怕误入瘴气毒林,被人暗算。 虽不能说武装到牙齿,但也是把压箱底的宝贝物件,都拿出来了。 再加之开辟泥丸,斩灭身、眼、鼻三贼。 这次护送八宝汞,未知因素太多,陈顺安必须全力以赴! “林教头,趁着人没到齐,求你指点我两手,我这拳架,两脚一线时,总有股郁气堵在丹田。” “郁气个屁!豆子饭,屁一串,你小子少吃炒黄豆!” “林教头,我每次站桩,调动气血种子,都会慢上数息,何解?” “这都不懂?废物!先这样再那样,懂了吗?” “哦哦哦……” 井棚下,林守拙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嘴里叼着烟杆,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毫不留情的斥骂着朝他请教的众人。 “林教头,我这境界卡在二流中期,迟迟没有动静,你帮我瞧瞧……” 孙晓跟陈顺安前后脚功夫到,此刻见状,连忙走到井棚下,略带讨好的开口。 林守拙毕竟跟孙晓关系不错,此刻眉头舒展,心平气和道, “哦,其实也没啥问题,单纯因为你也是废物,这辈子也练不到二流后期了。” 孙晓脸色顿时黑如铁锅,呆呆伫立原地,若是之前,哪怕林守拙是打遍二流无敌手的人物,他也定要回呛几句。 而现在,他只能悻悻一笑。 我就不该张这个破嘴! 陈顺安见此,心中一动,走到井棚下,立在林守拙身边,开口道, “林教头,在下斗胆,想问林教头斩杀眼贼后,有何神异?今后的修行,又当如何?”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一流修行可非足不出户便可完成的。 林守拙作为陈顺安身边最近的一流高手,陈顺安自然也想触类旁通,近距离观察一二,试试林守拙的底细。 林守拙眼皮子一抬,沉吟了下,道, “也不瞒尔等。我自斩眼贼后,大成拳便逐步大成。小成用拳,逞凶斗狠;大成用眼,目击蔽人!” 说到这,林守拙猛地提起声音,暴喝一声道, “尔等看我双目!” 陈顺安等人下意识看去。 只见林守拙一对三角眼外溢骇光,瞬间占据了众人心神,天地间的一切都仿佛失了颜色。 “呼!!” “刚刚,刚刚我似乎都不能动了!” “就好似被猛兽盯着,分明感到大祸临头,但却待在原地,引颈受戮……这便是目击?好可怕……” 数息之后,林守拙收了眼中骇光。 众人这才挣脱目击之术,后退数步,大口喘气,个个脸色苍白。 即便如此,许多人心底却有些激动,鲜血都要沸腾似的。 可没哪位一流高手,愿意同林教头这般倾囊相授,让众人提前感受一流高手的压迫。 这便是同袍乡泽之情了。 哪怕他日林守拙调离砂砾井,去了其他要位,始终还是会跟砂砾井的水三儿保持一种香火情。 林守拙道:“至于后续修行。呵,林某虽然资质稍差些,骨鸣响数远不如贺启强之流,但也教尔等知晓,一流的修持,在于意念,在于神意! 念壮则身强,林某于二流境界沉淀多年,睥睨无敌,养得不败武道之意,一旦破入一流境界,便是开结果之时。” 林守拙将烟杆磕熄,走出井棚,伸展筋骨,浑身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慢则三年,快则两年,林某便可斩杀第二贼!便是第三贼,也不过三四年的功夫!” 孙晓闻言,眉宇中带着浓浓的羡慕, “不愧是林教头。真可谓龙归沧海虎归山,前途不可限量啊……” 程彬自怨自艾道:“可惜,我瘸了,看不到一流境界的风景,林教头可得替我,替我们走得更高、更远,去看武道之上的风景。” 其余人也神情各异,或敬畏、或感慨,不一而足。 而陈顺安闻言,有些诧异。 还两年? 这么慢? 两年后,陈某怕是都成大泽之主了。 不对,不是林教头慢。 相反,林教头这速度放眼一流武者中,还算中上之资了。 “而是陈某乃老年天骄,岂能用常理视之 陈顺安心中暗忖。 “好了,废话少说,送水吧!” 林守拙脱下短褂,露出一身结实精肉,然后看了陈顺安一眼,道, “老陈,你跟我一起下井,取八宝汞!” “这次送水,一共有五个规矩。” “教你的第一个规矩便是:下井仅两人,命浅福薄莫沾水。” “你坠井不死,更开窍破境,已是命足福厚之相,你跟我下井正好!” 孙晓、程彬几人闻言,对视一眼,面带忧色,似乎在担心什么。 但并未多说。 …… 陈顺安曾下井多次,甚至上次坠井,还在砂砾井中待了一夜。 可是他却没想到, 八宝汞居然是产于砂砾井井底? 咕噜噜…… 陈顺安、林守拙两人脱得赤条条,只留遮羞短裤,腰上系着一根麻绳和空瘪水袋。 然后,两人深吸一口气后,潜入水中。 井水刺骨冰冷,指划过井壁,青苔的触感黏腻而冰凉。 初时水质还算澄净,视野还能看到一丈之外。 但随着陈顺安越往下潜,光线越暗,杂质越多,视野越模糊。 只剩下眼前,那幽幽井底,好似什么莽荒异兽,张着血盆大口,静静等着陈顺安上门,有种压抑而慌乱的奇怪感受。 偶尔也有一两尾鲫鱼甚至乌龟从眼前掠过,但也立即受惊的消失在黑暗深处。 这些都是故意养来,用来判断是否有人在井水下毒的。 林守拙游在最前面,很快便触底,手指在井底淤泥中摩挲着什么,翻滚起大量渣滓。 陈顺安本能的并未靠近,稍稍离得远些,四肢扣于井壁石缝,宛若一只倒着的壁虎,肌肉紧绷。 陈顺安有些好奇,这井底到底有什么。 那五轮水、八宝汞到底从哪里来。 忽然,林守拙指尖触到一块粗糙石壁,他眼前一亮,回头朝陈顺安挥手。 然后,他便注意到陈顺安那副如临大敌,做好准备随时跑路的模样,不由得嘴角抽搐。 陈顺安游了过来。 淤泥扫尽,水中浑浊渐渐沉淀,已能勉强视物。 便见井底,靠近竖壁的位置,居然有一头仅头颅大小的石犀! 通体古拙,跟淤泥一色,周身布满奇特云纹水路,就静静匍匐于井底,不知多年岁月。 陈顺安注意到,这只石犀犀首朝向的方向……乃京师! 陈顺安有些错愕。 石犀镇水,永守井底,眺望京师,怎么越想越跟鬼志怪之事有关? 林守拙、陈顺安两人双臂搭于石犀,调动腹间气力,缓慢将石犀挪开。 稀里哗啦铁锁扯动的声音,沉闷响起,石犀身下居然系着一根手臂儿粗细的生铁链,锈迹斑斑。 而铁链的另一端,石犀身下,居然另有洞天,似乎是空的! 水流涌动,一片漆黑,就如洞穴一般。 此刻随着挪开石犀,扯动铁链,还有种种或尖唳、或低微的奇调异调,从洞穴后方传来。 吵得人心神悸动,头晕眼,有种想纵身跳入那洞穴的错觉。 好在,这石犀本就不大,这洞穴也就更小了,常人难以钻入洞穴。 见到这幕,陈顺安面露惊奇之色。 怪耶! 锁龙井的铁链,是锁在外面,是害怕井里什么东西逃出来。 而这铁锁石犀,锁链朝内,只留狭窄洞口,仿佛是害怕外面有什么东西钻进去? 数息后,只见得漆黑洞穴的那一侧,一股凶猛水流卷来。 宛若蛟龙吐珠般,一粒质地沉密,散发银光的八宝汞,从中钻了出来。 林守拙手疾眼快,取了水囊,将其套入。 这水囊是特制的,内有机关,此时随着林守拙一挤袋口,便将其余杂水排尽,只余八宝汞。 洞穴那侧抛射的八宝汞每次数量不一,有时三两滴,有时近乎一股潺潺水流、 陈顺安、林守拙两人便如接力一般,装满一个水囊便游上水面,将水囊让入木桶,让孙晓等人拉上去。 然后又带着新的水囊,继续装水。 如此这般,直到过了足足半炷香时间,石犀身下的漆黑洞穴再无异样,不再抛射八宝汞时。 两人才合力挪回石犀,将洞穴重新遮蔽。 那回响在耳边的奇调异调,种种怪声这才缓缓消散。 (本章完) 第101章 乱葬岗,拦路妖 第101章 乱葬岗,拦路妖 “老陈呐,水性不错,可比之前长进多了。” 两人上岸,林守拙擦拭着身上水渍,奇怪的看了陈顺安一眼。 入井取水,可不简单。 那八宝汞质地沉重,装满一袋后有将近七八十斤。 屏气装水,频繁往返四丈深的井底,便是对二流武者来说,也是不小的考验。 林守拙本以为陈顺安要中途休息数次,他甚至已经做好自己一个人装水的准备。 哪知道老陈居然一口气坚持下来。 上岸之后,更是脸不红气不喘,活蹦乱跳的。 搞得林守拙本想都中途长长换口气,缓缓的。 结果都默默打消念头,继续强憋。 人争一口气,神争一根香。 哪有一流高手,被二流武者比了下去的?! 哪方面都不行。 陈顺安笑道:“许是最近常去阪野津渡捉鱼捕虾,弄水搏浪的缘故吧……确实觉得身子骨轻巧许多,气息也绵长些。” 身子骨轻巧许多? 林守拙闻言,心中一动,忽然冒出个猜测。 莫非老陈开窍之后,后天改易,拥有什么特别根骨、体质? 否则,岂能解释这半年来突飞猛进的实力? 不过送水紧要,林守拙压下心中疑惑,吩咐孙晓等人将八宝汞装车。 而孙晓、程彬几人多看了陈顺安一眼,见其气息如常,游刃有余,心底也松了口气。 老陈没有拖后腿就好…… 毕竟等林教头调任,如无意外,以后便是陈顺安负责下井取水的差事。 几人最开始,心底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怀疑。 如今倒是打消了大部分心底疑虑。 …… 这次送水的车是特制的。 八轮大架,上放一只巨大的平躺牛皮囊,装着八宝汞。 硬木轮毂,并用铁叶包裹轮牙,防止崩裂。 车身上,更是插着一面黑色三角旗,羽纱质地,大写‘水运’二字。 没有用牛马牵引,孙晓几人便是牛马。 此时纷纷合力推车。 林守拙和陈顺安走在最前面领路,还有两位二流好手在最后压阵。 日头西斜,滚成了一枚巨大的、熔金般的暖橘,沉沉地压向远山的齿廓。 街上车马辚辚渐稀,有路人看到这支送水的队伍,尤其是盯到那面‘水运’三角旗,脸上一凝,纷纷避让。 即便是那些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绸衣的富家子弟、武功高手,也勒马驻足,主动让出路来。 这面水运三角旗,可是当年圣上爷特许颁给大都水商总会的。 插旗如奉皇令,若有阻挠截运者,视为谋逆大罪,斩无赦! 送水,怎么还跟皇令牵扯上了…… 走在路上,陈顺安心底的疑惑堵得他胸口发闷,尤其是他察觉到林守拙、孙晓等人,都故作一脸平静,甚至朝四周张望的放浪模样。 陈顺安张了张嘴,陌生已久的恼羞成怒感觉一闪而逝。 “林教头,那井底洞穴、石犀到底是什么东西?路上会出啥事?” 陈顺安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疑惑,朝林守拙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孙晓几人见状,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老陈啊老陈,还以为你老谋深算,一辈子都胸有成竹呢。 终于轮到你急了! 林教头没做隐瞒,神情有些肃穆道, “京畿下面,是空的!准确说,京畿各地凡是能产出五轮八宝神仙水的的古井,都是贯通的!” 林教头幽幽道:“天下水运,皆出京师,铁索钩地脉,一派通海眼。天下大乱,此处无忧,天下大旱,此处水溢……那是一条大水脉,或者说,是龙脉所在!” 龙脉?! 陈顺安闻言,心中一震! 砂砾井中,石犀身下镇压的洞穴,居然是通向京师龙脉所在? 那两岔河下有海眼之说,也并非无稽之谈,也是真的? “所以啊,咱们平日里送的浊水甜水,晚上送的五轮八宝神仙水,都是龙王爷的口水!” 林守拙道:“老陈,这第二个规矩,便是水运车上摇,命格把火烧!能吃这碗饭的,莫不是喜火、火旺之人,再次也是土旺!生肖以牛马蛇羊最佳,忌鼠、猪之命!” “至于路上会出什么事?” 林守拙眯着眼,下意识攥紧了拳,气血流转,语气冰冷道, “或许,会遇到妖。” …… 众人推车赶路,行不过半炷香,渐渐远离俨然屋舍,左右多了些土包、坟地。 此处唤作八家庄,其实就是武清县的乱葬岗及寻常百姓的埋骨之地,也没什么像模像样的坟茔地,能竖块碑就不错了。 大片坟堆外,有些耕地,稀稀拉拉种些庄稼。 此刻在月光照耀下,宛若一只只奇形怪状的妖魔,伸展爪牙,随着寒风吹过发出鬼哭狼嚎的声音。 八家庄住着几户人家,都是县里人雇来看守自家祖坟的,也是免得一些土夫子掘墓、修炼邪门武功的武者,偷走尸体,辱没先人。 “嗯?” 转过一个山坳,陈顺安眉头微皱,心中提起警觉。 如今他接连斩杀身、眼、鼻三贼,五感敏锐近妖。 夜间气流中吹拂而来的各种野兽气息、从地底传来的细微震动、山坳中雾霭林雾后偶尔掠过的夜枭,他都能清楚察觉。 哪怕是相隔三四十丈的距离,有人暗动杀机,或者用目光看来,陈顺安都能如火烧身般提前洞悉。 而现在,陈顺安发现,有什么鬼魅般的身影,在从远方快速朝他们逼近! “老陈,怎么了?” 林守拙察觉到陈顺安脸上异样,脚步顿下。 “喵喵……” 一只浑身黑毛,光亮如绸的野猫,叼着一只田鼠从道路前方窜过。 野猫在荒坟石碑上稍稍驻足,回首戒备的盯了众人一眼。 绿油油的瞳孔,外放诡异光芒。 然后迅速消失不见。 “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真这么倒霉,第一次带老陈送水,就遇到妖祟呢。” 程彬顿时松了口气,忍不住打趣道。 然而程彬不说还好,一说陈顺安浑身汗毛立即炸起,眉心刺痛,本能意识疯狂朝他示警。 嗖嗖!! 一道凌厉寒风呼啸而来,更带着腥臭之味。 接连几道闷哼声传来。 孙晓、程彬几人只觉眼前一,胸前一疼,磅礴怪力便如山呼海啸般撞来。 便见几个推车的水三儿,胸前衣裳都撕拉出豁大的口子,布屑横飞,露出下面一块贴身的环形铁板。 虽不似锁子软甲,却也缀合成半衣,还将下阴护住,具备可观防御能力。 晚上送水的第三个规矩:夜出行,铁穿衣,护心护背护性命。 只是此时,这铁衣上清晰的多了一排抓痕,差点将铁衣洞穿,触目惊心。 “林教头,救命!” 孙晓就地一骨碌,急急忙忙翻身而起,也不反抗动手,匆匆闪到一旁,给林守拙让开足够空间。 有这么一尊一流高手坐镇,哪需要他们逞英雄出手? 还请林教头斩妖吧! 而程彬几人的动作也丝毫不慢,直接松开水车,跳到一旁。 陈顺安目光一凝,看得分明,那偷袭者,居然是一只杂毛断尾的黄皮子。 血灌双目,目光嗜血,亮出两排锋利的尖牙。 黄皮子的爪子朝外渗着鲜血,有些外翻,很明显也被铁板所伤。 而此时,水车上的八宝汞,对其似乎有某种特别的吸引力。 黄皮子不依不饶,又朝水车窜去。 “哼!” 林守拙双腿一蹬,宛若离弦之箭激射而来,声音还回荡在陈顺安耳边, “老陈,第四个规矩便是人力亦可改运!什么狗屁命理,命中注定,到头来还是要用拳头说话!” 话音未落,林守拙如同猿猴的身影便出现在黄皮子身前。 双臂肌肉盘虬,却无丝毫暴虐之意,反而充斥着一种返璞归真的轻巧自然,宛若灵猴摘桃,右手五指内弯如钩,一扣一提,就朝黄皮子的脖颈处抓去! 电光火石之间,黄皮子居然在半空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上半身生生折仰,险之又险的躲过这一击。 张口咬向车上牛皮囊! “孽畜!” 暴喝声响起,宛若平地惊雷。 林守拙蛤蟆眼流露骇光,宛若两道匹练射出。 那黄皮子顿时面露恐惧之色,眼睛也清澈许多。 然后,林守拙左手探出,带着‘呜呜’破空声,宛若重锤落下,重重砸向黄皮子的头颅。 咔嚓! 骨裂脆响传来。 黄皮子当即滚落在地,口里喷吐着团团热气。 整个脑袋好似破麻袋般,地上的砂砾沾染着鲜血被拍打吹远,四肢还在虚蹬,看见着活不成了。 ‘孽畜’两字还回荡在众人耳边。 惊起山鸟,守坟的几户人家赶紧熄灭锁门,不欲管这闲事。 孙晓眼皮还在猛跳,被林守拙这目击之术震慑原地。 程彬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心脏砰砰的跳着,都快从嗓子眼迸出来。 这便是一流高手的实力么…… 陈顺安上前几步,目光看过那只黄皮子尸体,眼底掠过一丝疑惑之色。 他满脸敬畏,对林守拙恭维道:“林教头武功大成,威猛如此,真让陈某长眼了。林教头,真有武圣之资啊!” 林守拙收了劲道,虽然表情不变,但此刻吃了陈顺安一记马屁,嘴角也微微上扬。 “谬赞谬赞,区区斩一贼罢了,距武圣之资远矣……孙晓,你们几人把这黄皮子收拾一下,继续上路!” 那黄皮子明显也是精怪一流,只是恐怕沾了人血,灵性蒙尘,浑浑噩噩,但全身都是宝,估计价值五六十两银子,也算是这趟运水的额外福利了。 孙晓等人反应过来,嘿嘿一笑,屁颠屁颠去把黄皮子捡来,挂在水车上。 程彬见一根杠棒不慎滚落到路边草丛,便走上前去,弯腰拾捡。 “别动。” 忽然,林守拙那故作平静的声音传来,隐含厉色,藏不住的波涛汹涌。 程彬的身子顿时僵硬原地,汗毛乍起,冷汗直流。 本还虫鸣鸟叫不止的山林,骤然陷入死寂。 丝丝缕缕的阴气从四面八方而来。 便见草丛尽头,是一片茂密树林,隐约瞧见一条巨大黑影,从树后转了出来,不似人形,足足有一丈多高。 ‘嘶嘶’吐信的声音传出,卷来一阵腥甜恶臭! 那条黑影,分明是脸盆粗细的大蛇,全身黑甲,在地上直立起了脑袋,身长不知几许,隐没于树林之中。 (本章完) 第102章 一言退敌 第102章 一言退敌 众人见状,恍然大悟。 原来那黄皮子是被这条大黑蛇追杀至此! 程彬挪动脚尖,小心后退,回到众人这边。 林守拙面色凝重,气机外放,意念如潮,遥遥与这大黑蛇对峙。 这条蛇妖明显灵智不低,并未贸然来袭,而是在试探、犹豫着什么。 林守拙心底暗忖。 “怪耶。这黑蛇怕是有百年道行,一身实力不在我之下。若今夜我孤身在此,打不过大不了逃,但不仅有水车拖累,还有护老陈、孙晓几人周全……” 林守拙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孙晓几人也是脸色难看,握紧了手中兵刃,对视一眼,已经做好了最坏准备。 哪知道陈顺安面露几分轻松,似乎对林教头极有自信,反而转过头安慰孙晓几人, “兄弟们放心,林教头是何许人也?当年一对铁拳压得武清县诸雄鸦雀无声,当年灵官庙会更是会首,把持大局,黑白两道谁不卖他个面子,更被庙祝亲点为灵官老爷披彩! 哪怕此妖是海底的真龙,又有何惧之?诸位且瞧着吧……” 此言一出,几乎是把林守拙捧上天了。 不仅孙晓几人傻了。 林守拙也是一阵愕然,心底直犯嘀咕。 什么压得诸雄鸦雀无声,就一群二流好手争夺地盘,耍狠火并,之所以‘无声’,还是看在赵光熙的面子上,没有其余高手跟他计较。 那什么‘会首’更别提,是当年林守拙的孙儿豆豆重病,为求灵官保佑。 林守拙舍下面皮,在赵光熙的带领下,挨家拜访武清县的地头蛇,耗费天大的人情,才换了个庙会会首之职。 庙会结束,自动卸任,就图个吉利。 而为灵官像披彩,更是有钱就能买的,说得多稀罕似的! 但林守拙几人知道个中底细,而树林中那条大黑蛇哪懂这些人类的心眼。 明显被唬在原地,吐信如风,有些迟疑。 刚刚那人说我是海底真龙了吧? 大黑蛇心底默默想着。 从乱葬岗中刮来阵阵阴风,幽幽鬼火忽明忽灭。 片刻后,大黑蛇缓缓退去,犁平地面,压垮枝丫灌木,留下好大一条蛇路。 待大黑蛇走远,彻底不见。 众人这才齐齐回头,看向陈顺安。 或惊愕、或悚然、或钦佩、或无奈…… 林守拙走到陈顺安身边,沉默了下,最终拍了拍陈顺安肩膀,平静道, “老陈啊,以后你别捧我了。” 林某我吃不消。 说罢,林守拙走到水车前面,取了烟杆猛嘬三口烟,本还颤抖的手才总算恢复如常。 “老陈,你啊你,佩服佩服,这都能被你想到法子。” “兵不血刃,让那妖祟主动退让也好。” “都说一言可退百万雄狮,我之前还不信,今儿看还真有几分道理。” 孙晓几人接连说道。 陈顺安嘿嘿一笑,没有多说。 那大黑蛇虽也是成了精变了怪的,但论实力,也不过堪比斩一贼的武者,远不如陈顺安前两日在水底惊鸿一瞥的妖鱼。 还好他陈顺安谨小慎微,向来小心行事,一身实力藏六露四,才能在斩三贼的实力,初遇这些妖祟。 如果还是像林守拙,乃至孙晓等二流武夫一样,那才真的险象环出。 而现在,兵不血刃,以三寸不烂之舌退敌。 一切尽在掌握。 车辚萧萧,队伍继续往前。 阪野津渡已经遥遥在望。 众人也渐渐忘了刚才大黑蛇带来的危险和压迫。 “老陈,第五个规矩,也就是最后一个规矩。待会到了大药房别乱走,遇人恭敬些,买水的主顾可是位杏林妙手,师承御医钟元,是他的关门弟子。 乃京师久真堂的掌署军医,便是白山人见了他,也得毕恭毕敬。” 林教头难得苦口婆心说了一长串话。 而陈顺安闻言,也心中一动。 这位御医钟元可是京师的传奇人物了,年少成名,其智近妖,弱冠之龄便高中举人。 奈何突患眼疾,又被庸医耽误,导致左眼彻底失明。 圣朝有律,五官不正者,不准入仕当官。 钟元便发愤立志:“生不为良相济世,亦当为良医济人”,之后钻研医学,悬壶济世,治百病,解瘟疫。 圣上爷南巡时,偶感头疾,群医无策,还是钟元单凭一剂散方,便药到病除,被破格提拔入太医院供职。 而钟元此人也有怪癖,一生极少收徒,相貌轩朗者不收、想入仕做官者不收、资质愚笨者不收。 而作为钟元御医的关门弟子,这位买水的主顾,地位之高、人脉之广,无用多想。 也难怪连林守拙都为其这般上心。 陈顺安点头道:“我晓得了。” 林守拙没有多说,对于老陈的为人,他还是放心的。 月光阴晦,潮湿江风从山坳后窜出来,又钻入裤笼里,凉飕飕的。 林守拙回头,看向那只大黑蛇消失的方向。 “阪野津渡附近,怎么会冒出如此妖祟?往日里顶天了也不过堪比二流武者!” 林守拙心中凝重,猛吸一口旱烟,星火快速吞噬烟草,将其燃烧殆尽。 林守拙这才心事重重的从鼻中喷出一对白龙,心底暗忖, “看来得找周青前辈,再借点人手过来,把这头妖祟除掉才行。 否则,他日老陈送水,我怎能放心?” …… 到了阪野津渡,众人直奔大药房。 这大药房也没招牌、名字,就是个坐北朝南的大铺子,门脸房处在街角,在整个武清县都颇具威名。 基本不看病,只卖成方和膏药。 专给县里县外许多的药铺、私局供货。 大药房提前就收到林守拙一行人,今夜送水的讯息。 早早派人前来接应,明火执仗,强人无数,还有二流好手端着硬弩强弓。 “林兄,听闻你终于破境一流,真是可喜可贺。” 从门房走出一位方鼻大耳,须髯浓密的中年人,颇为热情的朝林守拙寒暄一二,率先将其引至药房。 陈顺安多看了此人一眼。 此人实力不错,论气息还要比林守拙强上一筹,也是名积年的一流高手。 想来也是,这大药房能做下这么大的生意,吃下这车八宝汞,没点厉害人物也镇不住场子。 陈顺安几人在药房外稍稍等了下,有类似管事的角色,看到陈顺安这个生面孔,上前盘问几句,也就退下。 左右强人,包括那些暗哨,也朝陈顺安身上打量几眼。 记下陈顺安的模样、气息。 “好了,搬水进去。” 片刻后,林守拙走了出来。 众人也不含糊,取桶放水,动作熟稔,腿脚轻便。 陈顺安挑了两半桶八宝汞,跟着众人一道进了药房。 药房内的格局颇为复杂,一步一景,每间房都是玻璃窗,遮着素绢书面当做挡子,端得洋气。 没走一会儿,浓郁药材和丹药香味,弥漫而来。 陈顺安眉头一皱,他从这股香味里面,嗅到了一些古怪的腥臭味。 跟上半夜,遇到的那黄皮子、大黑蛇有些相近。 隐隐的,陈顺安还听到从脚底,传来野兽般的哀嚎、嘶鸣声。 陈顺安心底一跳。 这大药铺,难道在抓妖祟试药,甚至杀妖炼丹?! 走进一间类似炼丹房的精舍,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一位位身穿素衣的医师、学徒,神色匆匆,穿梭其中。 有握杵舀药的,有搅动药膏的,也有掌风控火的。 磨药的碾子、研药的钵、沥药的锅、蘸蜡皮的木质水盆……种种工具,五八门,分门别类。 而跟印象中的鼎状、葫芦状炼丹炉不同。 此处的丹炉呈宝塔状,底部丹灶内有熊熊大火燃烧着,上中有各种大小不一的小室,明堂堂的有粘稠药液在其中沸腾、升华。 炉壁通红发亮,陈顺安从丹灶面前经过,寒毛都似被烤焦。 所有人都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各司其职。 恍惚间,这炼丹房居然给陈顺安一种前世生产流水线的既视感。 “把八宝汞倒入这边。” 林守拙指着丹灶旁边,垒土砌砖而成的水池说道。 陈顺安卸桶倒水,目光留意到不远处,灯光昏暗中,有两个被竹席半遮的大铁笼。 他似乎看到什么,瞳孔骤缩,面露惊愕之色。 便见大铁笼中,分别关押着一头背甲青黑的鳌龟和一只跪伏在地,枝状角杈被割断的鹿。 两妖气息奄奄,散发浓烈的血腥味。 “老陈?” 忽然,一道声音从陈顺安背后传来,打断他的思绪。 陈顺安回头一看,便见一位身穿官纱大衫的男子,迈过门槛,笑着朝自己走来。 “金针李?” 看到此人,陈顺安愣了下。 陈顺安这才从孙晓几人口中得知,金针李便是那位钟元御医的关门弟子,也是这大药房东家重金聘用的炼丹师。 金针李笑道:“我从林守拙交上来的名单,看到你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同姓。 但我一寻思,老陈你不就是在砂砾井上就职嘛!恭喜恭喜啊……对了,听说你们来时路上,遇到一只蛇妖,没出岔子吧?” 几道灼烫的目光落到陈顺安背上。 陈顺安朝林守拙、孙晓几人解释两人关系。 当得知金针李居然是章老夫人请来,当初专门来医治落水后的陈顺安时,孙晓、程彬几人恍然大悟,目光酸溜溜的看着陈顺安。 老陈这背景,到哪都是熟人。 不过也好,走了个一流高手林守拙,来了个八面玲珑陈顺安,也好。 林守拙把陈顺安的水桶接过,示意陈顺安去‘叙旧’即可,活儿他们干就行。 陈顺安没有拒绝,微微抱拳,走到金针李旁边。 “好你个金针李,陈某只知道你是武清神医,没曾想来头这么大?” 陈顺安打趣道。 (本章完) 第103章 炼药,阎王账 第103章 炼药,阎王账 察觉到陈顺安并未因自己的身份,而产生疏离和隔阂。 金针李脸上也多出几分笑意。 “你可是章府赘婿,武清县货真价实的地头蛇,来头可也不小。” “得,我这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童男童女跳大河——人倒架子不倒,就剩脸上体面。” 陈顺安自嘲一声,然后指着八宝汞道, “这东西,你们是买来炼丹的?” “当然。” 金针李吩咐一个药童,开闸放汞,让水池中的八宝汞徐徐流入丹炉,道, “五轮八宝神仙水,可是京畿诸井的特产之物,钟灵毓秀,其余地儿可没这些东西。 这八宝汞更是许多秘药的基础原材之一,比如‘天仙血崩丸’等,许多乱神大药,都需用它来调和。” 陈顺安闻言,恍然大悟。 水窝子白日里送百姓吃水,晚上便送药房炼丹用水。 武者四要‘养、练、吃、睡’,水窝子便间接掌握了‘养’。 恐怕,这才是水窝子能成为京师四霸的真实原因。 陈顺安眯着眼,指着不远处那龟、鹿二妖道, “那两只妖……莫非也是炼丹的材料?” “当然。” 金针李平静道:“世间万物,莫不可以入药,妖又如何?而且……” 说到这,金针李古怪的笑笑, “这两只妖所炼丹药,你不早就吃过?” 陈顺安奇了:“我吃过?” “当然,就是虎狼之药,龟鹿二仙膏。” 两人此时立于丹灶前,陈顺安看着一名医师,取来鹿妖鲜血,又加入些许药粉,继而投入丹室之中。 那只鹿妖似乎已经接受自己命运,动也未动,任由医师放血。 见此,陈顺安心中微动,忽然又清晰见得圣朝几分。 原来,百姓们捕风捉影,茶余饭后的种种妖祟精怪之事,并不遥远。 甚至已经悄然覆盖圣朝的方方面面。 只因由于‘维稳’的缘故,常人不可知,便是一般的武者,也不清楚其中内幕。 习练着观鸟兽而成的武学,吞服着的取妖宝而炼就的丹药。 陈顺安想到这,隐约抓住了什么,眼神忽明忽暗。 陈顺安道:“所有妖都可入药?包括我们来时遇到的黄皮子和蛇妖?” “也不尽然。” 金针李摇头道:“妖虽百样,但也分形聚,形散两种。形聚者,死后躯体仍在,身体可入药;形散者,死后躯体化作一滩血水,身体也无法入药。 一般而言,形散之妖,实力远强于形聚之妖,甚至个别者,还能口吐人言,习人类武学。 至于个中缘由,便无人得知了。恐怕只有那些惊鸿一瞥,游戏红尘的仙人才知晓。” 形散。 形聚。 陈顺安沉吟片刻。 为何妖祟,还有如此区分? 两人正说着,刚才那方鼻大耳的一流高手,匆匆走了过来,凑拢在金针李耳边说了几句。 金针李面色不变,朝炼丹房屋外看去。 陈顺安也顺着目光转头,便见有乌泱泱一片,身穿统一黑色小褂,束腰黑靴,模样凶狠的武者,或抬或扛,将一名名病患架了进来。 那些病患伤势各异,有的浑身煤灰,缺胳膊断腿;有的浑身湿漉漉的,腹部高肿。 陈顺安疑惑道:“这是……” 金针李放下手中切药大刀,道:“光徽钱庄的。那些伤患都是无钱还债,被迫进山挖煤、下水采珠的债主。” 陈顺安眉头一皱道:“呵,钱庄就这么好心,还大价钱,专程将他们拉来看病?” 金针李清洗双手,又用毛巾擦干。 此刻闻言,似笑非笑道, “光徽钱庄的赵光徽心善呐,见不得自己亏一个铜板。这些债主,杵着拐忍着痛,躺着进药房,又生龙活虎,站着出药房……然后便当诱饵、当死士,上山猎妖,下海捕怪。” 陈顺安沉默了下,他忽然意识到这大药房中,那些用来炼丹制药的妖祟从何而来了。 此刻,连金针李在他心中的形象,都变得复杂、立体了起来。 金针李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穷汉子吃药,富汉子还钱,走投无路的汉子拿命填。老陈,我送你一句忠告,别碰小贷,不沾阎王账!” …… 今晚众人在药房过夜。 本来按规矩,送水的水三儿,是不能在主顾家留宿,有叨扰之嫌。 但一来今夜送水,偶遇大妖,天色已晚,贸然返程恐怕会出意外。 二来金针李跟陈顺安是熟人,热情挽留。 林守拙便拍板,今夜借宿药店,明日卯牌二刻,才动身回县! 店里的帮佣,给陈顺安等人准备了一桌酒菜,又将铺盖规整好,收拾出客房来。 酒足饭饱后,众人各自打水洗漱,不必多说。 陈顺安几个刚回房间,便见走廊上立着一位白净面皮的男子。 一身绸布裤褂,裁剪得极为合身,胸前还挂着一截金灿灿的怀表链子。 男子见到林守拙,又不露声色的多瞧了陈顺安一眼,笑呵呵道, “听说各位爷是赵光熙,赵东家麾下的好手,在下乃光徽钱庄的跑街,霍宁。听闻诸位在药房下榻,特来拜问。” 跑街,便是钱庄负责在外招揽存贷业务、打探潜在主顾信用、家当的人,整天在街市上活动,人脉广阔,信息灵通,算是钱庄的耳目。 说罢,霍宁递出一些空白的票据,画戳加印,有着光徽钱庄的商印。 霍宁道:“诸位爷若是手头拮据了,我光徽钱庄愿意慷慨帮忙。凭各位爷的信用,一千两以下的银子,凭这票据随到随取,不用里折外扣,月息两分,童叟无欺,就当交个朋友。” 面对递来的票据,林守拙看也未看,冷哼一声,视之无睹,径直回屋。 霍宁笑容不变,又走到陈顺安等人面前。 里折外扣,就是借阎王账(高利贷)时,先折盈浮,再扣利息。 比如借100银子,通常只给九五成,再扣除本月利息,八分或者一息,到手也就七十两出头。 光徽钱庄是民间钱庄,算私贷,利息常见也在五六分去了,跟圣朝官钱铺三分左右的利息,差距极大。 所以霍宁开出的这些条件,的确颇为公道。 有人接过,有人拒绝。 陈顺安倒是犹豫了下,收了下来。 最近实在惭愧,陈某人手头拮据,都快没米下饭了。 做完这些,霍宁也不停留,更不多说,朝众人含笑颔首,弯腰后退几步,这才转身大步离去。 孙晓进了屋,端起桌上的凉茶就灌了一肚子。 然后摇头轻笑道, “赵东家这好好的亲生兄弟俩,闹到如今这幅地步,也是罕见了。” 有人应和道:“谁说不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这两位,恨不得把对方骨灰都扬了!” 林守拙待在里屋,此刻冷声说道, “东家的事,少嚼舌根!睡不着,就滚到外面去练武!” 众人闻言,悻悻一笑,也就没再多说。 这光徽钱庄背后的的东家,赵光徽,便是赵光熙同父异母的兄长。 反目成仇的那种。 赵父是放阎王账的,认识几个没落的室宗,专吃舜人,那也是家大业大,便是放眼通州城,也算一号人物。 只是似乎赵父一碗水没有端平,赵光熙、赵光徽这兄弟两生出间隙,上演了一出父慈子孝,世子之争的戏码。 气死了赵父,败损了家业。 赵光徽是长子,便接手了家中钱庄、当铺。 赵光熙是次子,只分了些不值钱的货栈、偏远铺面。 最后他一狠心,干脆将其全部卖了出去,换取银两,白手起家,混到如今武清县水窝子东家的地位。 而赵光徽前些年,钱买缺,硬生生砸出一个箩卜坑,也当了武清县水窝子的东家。 这兄弟两,到头来又凑到一个行当来了,都是水窝子东家。 所以无用多说,两人那是比仇人还仇,平日里少不了明争暗斗,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就连双方下属的水三儿们,也颇有老死不相往来的苗头,我不去你家钱庄、当铺,你也别来迈我家门槛,就是为了避嫌,免得不小心得罪自个儿东家。 林守拙和衣而睡,自个儿睡一张床。 孙晓几个挤在外面大通铺,随意闲话。 陈顺安看了看天色,忽然起身,披上外套,腰胯短刀,带上灯笼火把。 见陈顺安这幅模样,孙晓顺口问了句, “老陈,去哪?” 陈顺安道:“刚好来阪野津渡,今晚也睡不着,顺便去鱼市逛逛,有无早归的渔船,捡点新鲜货。” “那行,注意安全,别乱跑。” “嗯知道,兄弟们早些睡吧。” 陈顺安又朝背朝自己的林守拙知会一句,林守拙哼哼了声,算作知晓。 陈顺安离去后,林守拙转过身来,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松树,碧绿盎然,随着夜风轻轻的摇。 而林守拙或许是心底有事,眉头也轻轻的摇着。时而皱着,时而舒展。 他烟瘾犯了,起身从桌上取来烟杆,胡乱塞了几团细烟进去,没命的咂动着。 “究竟是哪里来的大妖……” 林守拙眼底掠过一丝疑虑。 而在外屋,程彬枕在床上,借着月色,用手反复摩挲着那张空白票据,然后将其小心揣好。 “或许,有这一千两,我就能将小蛮娶回家了吧?” 程彬心底默默想着,忽然有些气血上头,心跳加剧,辗转难眠。 他的瘸腿又痒了起来。 (本章完) 第104章 大妖当用猛火攻! 第104章 大妖当用猛火攻! 陈顺安提着灯笼,一路往外走。 炼丹房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各种丹香药香弥漫浓郁。 换班的药童、医师脸上疲惫之色未消,上眼皮子直找下眼皮子打架,却还是动作不停,匆匆进了炼丹房。 颇有前世血汗工厂,一年到头不停歇的架势。 看得陈顺安直摇头。 巡逻的护院见到陈顺安,稍稍盘问两句后,便放他出门。 陈顺安出了大药房,信步朝鱼市而去。 直到彻底见不到大药房了,陈顺安忽然脚步一转,闪身掠进一条小巷。 灯笼熄灭,黑巾裹面,陈顺安眼中一缕精光掠过。 下一刻,一道黑影便如水入汪洋般,融入墨色之中,朝来时八家庄方向而去。 他是为了那条大黑蛇而去。 作为陈顺安正儿八经,面对面遇到的第一只妖祟。 陈顺安心底有太多疑惑。 京畿人烟稠密,各路武者层出不穷。 除非是西山那些险恶之地,否则稍微有些气象的大山川泽,都有某某大户人家的府邸、庄园坐落于此。 那条大黑蛇藏在哪里,从何而来? 而且,那条大黑蛇灵智不低,似乎具备沟通的可能。 陈顺安很想从它口中,获得更多关于圣朝的信息。 关于妖魔、仙神的信息。 陈顺安的苟,是审时度势,有十足把握再行雷霆一击。 而非当缩头乌龟,以为不冒头、不出面,一切便可无事发生。 那只大黑蛇,不过堪比斩一贼的武者。 陈顺安仔细对比双方实力后,自觉还是有九成九把握。 而且,最令陈顺安感到古怪的是,他还从那只大黑蛇身上,发现了些许相似的功法气息。 陈顺安很快来到八家庄。 正是乌云遮月,四周一片漆黑,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犬吠虫叫,更显幽寂。 陈顺安用虎头棍拨开杂草枝丫,便见一条清晰的蛇道,径直朝山里去了。 陈顺安沿路而走,左右也渐渐多了些松林柏树。 不少成了气候的古木,树身上都有奇特的标记,写着诸如‘某某保甲,专司照料,不可擅伐’等字迹。 陈顺安看古时一些书上说的,白山人刚入关,定都京师的时候,大肆砍伐山林,修建陵墓行宫。 再加之百姓们也砍柴伐柴,烧炭作卖,不出百年光景,京畿附近方圆数十里,山包包都空荡荡的,一眼望去别说什么参天大树了,连根像样能做棺材板的木头都没了。 朝廷这才紧急下令,南树北调,又修补保甲制度,每村每户必须守山植树,不得滥砍树木,算是地方官员的考课之一。 所以时至今日,京畿各处多见深山密林。 陈顺安猜测,恐怕正是如此,这些山林才成了潜灵作怪之物的巢穴,甚至还藏着藤精树怪、蛇仙山鬼。 那头明显需要大量血食,才能维持生存所需的大黑蛇,便是明证。 渐渐地,陈顺安跟着蛇道,钻山入林,来到一片人迹罕至的幽谷。 然后,蛇道戛然而止,到了这里彻底消失不见。 “嗯?” 陈顺安惊疑一声,鼻翼翕动,空气中残留的种种气息纷至沓来。 意念转动,冰冷而理智,剔除种种无关气息。 他驻足原地,稍作感知,身形消失于原地。 数息后,陈顺安再次回到此处,脸色有些难看。 那头大黑蛇,到了此处,宛若人间蒸发了般。 刹那间,行踪、气息只留存此地,其余地方居然没有半点痕迹! “莫非,是什么飞遁土行之术,架起一阵妖风跑了?!” 陈顺安顿时有些嘀咕。 忽然,陈顺安的目光留意到草丛中,有一撮黄毛,还沾染着血迹。 黄皮子? 陈顺安想到了什么,心底一动。 吱呀! 土丘扫平,棺材板被掀开。 一座荒山坟窟窿前,陈顺安按刀而立,目光冷凛,盯着坟窟窿里面大大小小七八只黄鼠狼。 在月光中,一张张毛茸茸的尖脸满是惊恐,黑嘴岔子冒着油光,也不知偷吃了多少鸡鸭。 有的黄皮子还想往外逃,被陈顺安乱棒打回。 有的黄皮子则跪地作揖,求饶叽叽叽,摇尾乞怜。 还有的黄皮子,似乎也吃过人,双目血红,一闻到生人气味,顿时扑了上来。 陈顺安二话不说,一刀一个,当即将其剁翻。 原地血赤糊拉的,一名名同伴横尸当场。 剩下的黄鼠狼顿时不敢乱逃了,浑身发抖,黝黑的眼珠子滴溜溜的在陈顺安身上打转,吓得都快哭了。 这家黄皮子还有些文化,不知从哪里偷来了灶王爷的年画,撒泡尿贴在棺材板上,还学人一般,点了几炷香,焚香叩拜着。 这窃了旁人坟墓而成的巢穴,也有几个不大的耳室,吃喝拉撒都分开,竟有几分阴宅的气象。 “可惜,也不过是一群不会妖法的寻常精怪么……” 见此,陈顺安叹了口气。 “不对,若是真有妖法,陈某早就跑路了,也不会在此逗留。” 陈顺安摇了摇头,大手一抓,从棺材里提溜出一只灵智最足的瘸腿鼠。 这瘸腿鼠从看到陈顺安第一眼起,就一个劲儿的作揖叩拜。 很上道。 啪嗒! 一只肥美山鸡落在地上。 “你知道那条大黑蛇的家吗?带我去找……这是给你的。” 陈顺安尽量用最简单的词汇,平缓的语气,轻声询问着。 瘸腿鼠不语,看看脚下的食物,又看了眼凶神恶煞的陈顺安。 它吓得瑟瑟发抖。 于是在害怕与吃之间,选择了害怕的吃。 “大黑蛇,专吃你们的那条蛇,很大很长那种……” 陈顺安蹲下身,连比带划。 最终,吃得肚子鼓鼓的,都快从嗓子眼冒出来的瘸腿鼠,似乎知道陈顺安的意思,眼中恐惧更胜。 “叽叽叽!” 叫声急促,宛若亡命前的嚎叫。 瘸腿鼠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陈顺安不语,拿刀捅了它一下。 “带路,或者,死。” 吃痛之下,瘸腿鼠顿时立了起来,把还剩大半只的山鸡,朝棺材里一推,留给兄弟姐妹们。 这才慌不择路,连滚带爬,在荒草中带路。 陈顺安赶紧跟上,只见得瘸脚鼠越走越偏,没往山头去,而是一路朝山谷底部而去。 雾气渐起,沆瀣结了一地。 有山涧流水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寒冷刺骨的阴风。 陈顺安从阴风中,嗅到了些许熟悉的腥臭味。 最终,陈顺安在山涧底部,隐隐看到一处被藤蔓枝丫遮蔽的一个洞穴。 到了这里,那只瘸脚鼠说什么也不再往前了。 任由陈顺安又戳了它几刀,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前有大蛇,后有凶人,鼠鼠我啊……命休矣。 瘸脚鼠绝望的匍匐着,眼睛水汪汪的,止不住的流。 陈顺安摇了摇头,没再去管这只瘸脚鼠,向前几步。 直到怀里的鸡头珠散发温润之感,有滴滴渐染黑色的恶水渗出时。 陈顺安停下脚步。 若无意外,再上前一步,便有毒瘴疫气弥漫。 与此同时,陈顺安也察觉到一股带着恶意的冰冷注视感,从洞穴中传来。 蛇妖,已经发现了陈顺安。 陈顺安拱手道:“这位真龙王,凡夫俗子陈顺安在此拜见。” 蠢蠢欲动的嘶鸣声传来,腥风吹起藤蔓枯叶,宛若刀片般刮在陈顺安的脸上。 陈顺安眯着眼,继续道:“不知真龙王在此修行,可有甚么困难,在下或许能尽微薄之力。” ‘呼哧……’呼吸粗重,鳞片摩擦于岩壁地面,砂石飞溅。 与此同时,陈顺安眉心刺痛,皮膜绷紧,传来淡淡的危险预兆。 沟通不了么? 陈顺安心底有些遗憾。 那就先下手为强吧。 陈顺安快速取出身上的大包小包。 一大包硝石、黑火药、矿粉,分别用鼓鼓的布袋装着。 还有一只四四方方,表面遍布各种宛若蜂巢孔洞的奇怪物件。 这玩意也算是炮仗,唤作‘瀑布飞濂’,受到剧烈碰撞,便会从四面孔洞中爆发出带着碎屑和砂石的火焰,电闪烟腾,连珠爆响,别提多‘喜庆’了。 迫于圣朝律令,陈顺安搞不到类似肖清仇手中的火绳枪、甚至什么神威大炮。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只要有钱赚、有需求,民间有的是奇人,有的是法子,捣鼓出不少奇巧淫技。 不犯法,但要命。 陈顺安当日被肖清仇手中的神威紫雷炮狠狠吓了一跳,事后没事就爱去武清县的炮局、黑市里逛逛。 还真找到不少惊喜。 就是费钱。 只可惜陈顺安还带了不少鹤顶红、十香软筋散、砒霜五毒等毒物,而看那大黑蛇模样,应该也是头毒种。 简单的以毒攻毒的法子,想来是不凑效了。 只能用猛火攻! “走你!” 陈顺安也不靠近洞穴,手腕翻动,只听得‘嗖嗖’几声,硝石、黑火药、矿粉纷纷精准飞入洞穴。 洞穴中,骤然安静了许多。 那蛇妖似乎有些狐疑,弓着身躯,垂下头颅,吐舌分辨着这些奇怪事物。 陈顺安动作不停,脸上多了些阴险的笑容,瀑布飞濂当即窜出,没入漆黑洞穴中。 一枚金钱镖宛若长了眼睛似的,‘仓啷啷’一声撞击在瀑布飞濂上。 (本章完) 第105章 斩妖,蜕形 第105章 斩妖,蜕形 那蛇妖似乎察觉到不妙,竖瞳中流露出一抹惶恐。 但它来不及过多反应。 轰隆隆!! 火光爆射,只听得一声巨响,山体都似乎晃动起来。 那洞穴之中,烟雾缭绕,砂石横飞,陈顺安后退几步,避开射出的铁砂毒火。 瘸脚鼠早就吓呆了,躲在一截烂木桩后瑟瑟发抖。 “吼吼吼!!!” 野兽的嘶鸣声传出,只见得一条巨大黑影,在火焰中打滚挣扎,狰狞蛇首扬天长啸,撞得洞穴摇摇欲坠,接近崩塌。 这大黑蛇还有些脑子,想滚地灭火。 但没用,它越滚火焰越大,甚至还有火焰跟着它。 为了多增加一分胜算,陈顺安提前把布袋浸满油,泡得够够的。 它看到洞穴外,站着的那道身影,烧烂只剩一只的眼中,流露出刻骨铭心的仇恨。 大黑蛇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这火怕是灭不掉了,便猛地弹射而出,朝洞穴外钻出。 扑通! 磅礴飞仙劲宛若实质般,山呼海啸倾轧而来,下一瞬,大黑蛇本坚硬的头颅发出‘咔咔’崩碎声,宛若撞到一堵无形墙壁上,撞得头破血流,半边身子嵌在半空中。 它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至此,它的竖瞳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恐惧。 到底,谁是妖?! 片刻后。 火焰渐熄,空气中传来烧糊的气味,还有股浓郁的肉香味。 陈顺安自觉火候差不多了,立于洞穴外,借着余火仔细打量。 这洞穴不算深,简单的‘一’字形结构,地上、墙壁里,有一具具难以消化被排出的森森白骨,还有些许未烧成灰烬的衣料、铁器和农具。 陈顺安甚至看到几具纤细的幼童尸骸。 再里面,似乎还有东西,却有些看不清。 即便如此,陈顺安的目光也变得冰冷起来。 大蛇凄惨无比,半边身子都烤焦了,蜷缩在一团,身上火光明灭不定。 它的腹部鼓鼓的,似乎刚饱餐一顿。 “死,死,人类,吃,吃……武功,好吃……” 模糊低沉的声音,从这只大蛇口中传出,嗜血而疯狂。 居然能口吐人言? 陈顺安眼前一亮,有些诧异。 他轻声说道, “兀那妖怪,你是从何处而来?家里还有什么大仙老妖?会功法,会法术吗?你们妖怪,平常就没什么仙人来找你们麻烦?你们妖也有国家,宗门吗?” “人,吃,人,吃……不能吃,不能练……” 大黑蛇的声音再次传来,单板而单调,似乎只会这些词汇。 “你若是老实交代,我可以救你,然后放你一条生路。” 陈顺安继续说道:“在下向来口碑极好,极讲信用,朋友们都夸我,你且放心。” 唰!! 话音刚落,这气息奄奄的黑蛇化作离弦之箭,骤然从原地窜出,直扑陈顺安而来。 陈顺安侧身掠步,不慌不忙躲避开。 而蛇妖余势不绝,趁机钻出洞穴,疯狂爬行,将沿途乱石树木撞飞,一头扎入山涧小河之中! 陈顺安不急不缓,也不作困兽之斗,手提短刀,缀在它的身后。 咕噜噜…… 入得水中,泥沙浑浊,察觉到那蛇妖气息,藏在水草和鹅卵石缝隙中的鱼虾吓得纷纷逃窜。 陈顺安意识始终锁定着这只蛇妖。 渐渐地,狭小河道变得宽广起来,岸边也多了耕田庄稼,早起的农夫荷锄理荒,空置的篷船飘于水面,摇摇晃晃。 陈顺安隐约闻到一股腥臭浓郁的血腥味,被江水稀释冲刷,遥遥从远方而来。 这是…… 那只受伤妖鱼的血? 而那蛇妖,张口吞食水中稀释妖血,本萎靡的气息居然开始恢复起来,如同焦炭的躯体也快速蜕皮,长出鳞片。 陈顺安心底陡然浮现一种猜测。 这只蛇妖,莫非是吞食了那头受伤妖鱼逸散的精血,这才实力大进? 这对阪野津渡的渔户和百姓们来说,不是一件好消息。 因为这蛇妖,绝非第一个,也非最后一个。 “罢了。”陈顺安叹了口气。 这荒山小河一路东流,注入大运河,两岸已多了人烟。 陈顺安不再遛蛇,嘴唇轻阖:“停下。” 声音轻微,几不可闻,但四面八方的水流纷纷应和,传来敬畏臣服之感。 那蛇妖顿时觉得本还柔顺滑过的江水,变得沉若泰山,晦涩僵滞。 附近的游鱼鳖蚌也只敢在原地一张一合的换气,不敢有半点其他动作。 只要入了水的,都归陈顺安管。 只是管多管少的区别。 在蛇妖绝望恐惧的目光中,一柄短打裹着水浪而来,斜斜洞穿颅首,从颔下穿出,带起大蓬粘稠血,只留下一道光滑崭新的刀痕,清晰横亘于蛇妖头颅之上。 短刀飞出十余丈之远,在水流的阻力下,缓缓停下,漂浮不定。 蛇妖那庞大的躯体,缓缓下沉。 但下一瞬,它的躯体开始融化,从鳞片、血肉、骨骼中钻出大量肉芽,宛若失控的蛆虫般,疯狂蠕动崩坏。 只是眨眼的功夫,便化作一滩臭不可闻,连水流都难以稀释冲刷的肉泥,沉甸甸落入河床之上。 陈顺安奋臂快游,捡回短刀,惊疑不定的看着这幕。 “这是……形散之妖?” 陈顺安想起了金针李所说的‘形聚’、‘形散’二妖,后者死后躯体不存,化作一滩血水,更无法入药。 陈顺安深深看了河床那滩肉泥,忽而眼前一亮,似乎发现什么。 他极为谨慎,抓来一只‘孙儿鱼’。 “去,把东西叼来。” 这是一只团头鲂,身扁吻钝,嘴利如钩,一对清澈鱼眼泡,静静看了陈顺安一眼。 迫于强威,一个拍尾,钻入肉泥之中。 片刻后,它叼着几件物什游到陈顺安跟前。 两件腐烂破孔的衣裳鞋袜,应当是葬身蛇妖腹中的无辜百姓。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用防蛀防腐‘瓷青纸’所做的卷轴。 陈顺安摸摸团头鲂圆鼓鼓的肚皮,刨出几条沙虫。 团头鲂欢天喜地,一口吞掉沙虫,迅速游走。 哗啦啦…… 陈顺安带着所得物件,沿着来时的方向游去,滑不溜秋,比鱼类还要灵活几分,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陈顺安离去,神威消散。 附近的游鱼鳖蟹这才一溜烟的逃远,宛若清场一般,久久不敢靠拢过来。 陈顺安游回荒山山涧,上得岸边。 暗劲流转,蒸干衣物,沙尘窸窸窣窣如同雪般抖擞落下。 陈顺安这才查看起手中物件。 衣裳鞋袜虽已破烂,但看得出做工不错,针脚严密,布料上乘,不似寻常人家。 而这卷轴…… 陈顺安打开,稍稍一看,瞳孔骤缩,脸上罕见露出一份骇然之色。 “这是……《金蛇缠丝手》的真功图,玄蛇蜕形图?虽然只是临摹的,并非原本。” 陈顺安顿时感到一种荒谬。 杀妖,怎么会掉人类武功秘籍? 还是《金蛇缠丝手》? 莫非,这只大黑蛇生前袭杀了一位修行金蛇缠丝手的武者,还未消化完毕? 章府的《肉飞仙》,乃观摩石碑,悟六幅真功图,将六贼的斩灭修行拆分出来。 而黎家的《金蛇缠丝手》,只有一副真功图,便是玄蛇蜕形图。 上绘一只无目无鳞,蛇首微昂,半截身子清晰半截身子隐没于山水云气的玄蛇。 观想时,千人千面,所得各不相同,对自身意识淬炼、凝视效率也各不相同。 有人观想,只在脑海中出现一条菜蛇,借此淬炼的意念,慢如龟速,一月修持只及旁人数日,事倍功半。 有人观想,却能在识海中出浮现出一尊盘绕如天柱,遮天蔽日,宛若仙神的螣蛇。 丝毫不逊色陈顺安的六景轮转真功图,意念淬炼如有神速,所得劲道更有玄妙之能。 而不管是哪一种,作为黎府的家传真功,哪怕贱卖多次,《金蛇缠丝手》也不是烂大街的功法。 能掌握、修行此功者,都是有名有姓,有背景的人物。 怎么会随随便便冒出一位,葬身蛇腹? 陈顺安的脸色阴晴不定。 忽然觉得手中轻飘飘的卷轴沉甸甸的。 他先折返回荒山洞穴。 瘸脚鼠早就逃得不知去向,陈顺安没去管它,走入洞穴。 洞穴中气味恶臭,除了枯骨和烧焦的尸体外,并无其他可用物品。 但是洞壁一角,有用几块黑石垒成的简易火塘,塘内积着厚厚的白色灰烬,依稀能看出是数日之前,用松木燃烧所留。 火塘边,有缺口的粗陶碗、磨得光滑的石臼、熏干挂在墙上的条形肉干。 就连墙上,都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刻痕,密密麻麻,依稀能看出字迹,都是些‘人’‘吃’‘饿’‘功’…… 古怪而狰狞,或潦草或清晰。 似乎这洞穴里,栖息的不是一头蛇妖。 而是一个野人。 陈顺安目光微变,无形暗劲如同毡片,将墙上字迹全部抹掉。 手掌下沉,汹涌气浪拍出,掀翻火塘,将陶碗、石臼震作齑粉。 最后更是搬来大石,将洞穴堵住,又清理现场痕迹,将余火熄灭,把蛇道破坏干净。 这才快速离去。 大成猿、蛛毒手、肉灵芝……这些武林绰号。 林守拙、赵光熙、黎老爷这些武功练到家,功力深厚的武者,身上那或多或少,跟鸟兽相似的特征。 他忽然有些分不清,今日所杀的究竟是蛇妖,还是…… 人。 怀里揣着玄蛇蜕形图,陈顺安暗忖。 想来黎府,黎老爷那里,或许能为他解惑一二。 (本章完) 第106章 京平足银,贵人出行 第106章 京平足银,贵人出行 陈顺安绕道先去鱼市,提了两尾大黑鱼。 等他赶到大药房的时候,林守拙等人刚好在整顿水车,检查轮毂,准备回县。 见陈顺安回来,林守拙目光不经意看过那两尾只能趁最早鱼获,才能购买的野生黑鱼。 林守拙递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这是……” 陈顺安打开一看,便见其中装着一枚成色极新的京平足银,掂掂重量,怕是有三十两。 纯净如雪,既没密密麻麻的牙齿咬痕,又没夹剪,一看就是炉房新融的元宝。 摸在手上,滑溜溜的跟小姑娘的手似的,手软心也软,让人忍不住喜笑颜开。 林守拙道:“昨晚杀的那只黄皮子,卖给大药房,得了七十六两,你我各分三十两。” “分这么多……” 陈顺安看向孙晓、程彬几人。 孙晓笑道:“林教头出力,老陈你出智,我们啥事没办,倒捡几两银子,已经托你两的福了,快收下吧。” 程彬几人也满脸笑意,颇有自知之明。 按功行赏,本就天经地义。 陈顺安点了点头,没有多说,收下钱袋。 他的心底顿时一片火热。 原来猎妖,这么赚钱? 区区一只实力不过二流境界的黄皮子,仅微末的灵智,只会逞爪牙之利,放臭屁,便值这么多钱。 若是堪比一流武者的呢? 甚至炼化横骨,口吐人言,会各种妖法的…… 但一想到对应的风险,陈顺安的心中火苗顿时就熄灭了下去。 尤其是,如果陈顺安心底的猜测为真。 妖,对于圣朝来说,绝对具备非凡的意义! 水深得紧呐! 专修武韬道经的科举、改变苍生认知的壁障、要用命理去压的唯心仙缘…… 这些陈顺安还未搞清楚,现在更冒出个似人的妖来。 得,打打杀杀的事,还是不适合陈顺安的体质。 见众人收拾妥当,林守拙朝大药房那方鼻大耳的大汉抱拳。 “谭兄,告辞!” “林兄,一路顺风!” 林守拙转身,朝众人说道, “出发吧!今天歇息一天,明天再上井!” …… 晨光熹微,街上店铺猎猎作响的幌子卷碎了昨夜冷清。 街上巷外,咯痰声、寒暄声、碗筷碰撞声、掌柜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 陈顺安一行人赶回武清县,见此场景,顿时松了一口气。 昨夜突如其来的妖邪,可给众人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就连林守拙,微皱的眉头都释然了些。 陈顺安轻车熟路,找到一家临街的早饭店。 他一屁股坐在条凳上,把腰刀往桌边一靠,扬手喊道, “掌柜的,给兄弟们每人安排一碗面茶,多淋层芝麻酱,撒双份儿椒盐!还有那铁钯鸡,先来五只!” 掌柜的看陈顺安几人,牛高马大,肌肉盘虬,定是能吃能喝的武者,心知大生意上门了,赶紧一声吆喝,蹭蹭蹭的忙碌起来。 孙晓几人将水车停好,走了过来,笑道, “还得是老陈你啊,食中饕餮,跟着你吃,就没有难吃的!” 不消片刻,掌柜的将各种吃食上齐了,尤其是那面茶碗,都是个顶个的海碗,跟个小盆似的,寻常人吃两天都吃不完。 但对于陈顺安这等武者来说,也不过一顿饭造的。 陈顺安道:“这家的铁钯鸡,都是些不成年份的雏鸡,炸透切碎,再用牛骨汤煮得入味,汤汁香浓,一碗下去别提多美!” 众人一口下去,美味在味蕾上跳动,脸上顿时红光满面的,也不再多说,闷头干饭。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几人正吃着,一阵低沉威仪的鸣锣声由远及近,声声敲来。 原本熙攘的长街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犁劈开,霎时间一片死寂。 陈顺安眉头一皱,循声看去。 便见有按刀佩剑、目光如鹰的扈从开道,身穿统一黑色小褂的武者簇拥。 一顶蓝呢私轿不疾不徐地碾过街道中央。 轿帘低垂,密不透风,看不见里面的人物,却自然散发出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沉重威压。 沿途百姓纷纷避让,齐刷刷地转过身去。 贩夫走卒、行人客商们也收紧了自己的营生,噤若寒蝉。 陈顺安几人都至少是二流境界的武者,倒是不必如此。 只是,在陈顺安的目光中,那顶蓝呢私轿经过这早茶铺的时候,缓缓停下。 轿帘掀开,明暗交加的光影,将轿上那人的侧影放大扭曲,宛若一头妖魔般。 继而,一张跟赵光熙有几分相似,但眉眼更加冷峻的脸,一点一滴从光影中侧了过来。 林守拙沉默了下,并未起身,微微抱拳道, “林某见过赵大人。” 有林教头带头,陈顺安几人也没站起,三三两两的开口道, “赵大人。” “早啊赵爷,吃了嘛您呢,没吃来对付一口!” “赵爷!” 察觉到众人那不恭的态度,轿上的赵光徽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声音却十分温和, “听闻林兄已突破一流境界,倒是可喜可贺,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有尔等忠义之士辅佐,倒是不曾辱没我赵家名声。” “赵大人客气了。” “不知林兄有无另谋他就的打算?我那弟弟给你多少钱,我加倍。” “多谢赵大人看重,东家对林某有知遇之恩,某不敢背弃。” 赵光徽脸上笑容不变,但声音却淡了几分。 “那可惜了。” 说罢,赵光徽的目光看过林守拙几人,在陈顺安脸上多停留几息。 轿帘垂落,赵光徽的身影再度隐没阴影之中。 鸣锣声和开路的叱责声再次响起,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宛若一阵寒风继续掠过远方嘈杂大街。 许久之后,面壁而立的人潮才像慢慢解冻一般,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 渐渐又恢复热闹。 孙晓冷笑一声:“同样是东家,这赵光徽的排场倒是大呢!” 程彬摇了摇头道:“赵光徽的媳妇是个翰林的女儿,也算因妻得贵,官商两途都吃得开,今日锣鼓开路,倒也不算越权。” 有人插嘴道:“我们刚落座,赵光徽就来了,莫非是专程奔我们来的?” (本章完) 第107章 撸小贷 第107章 撸小贷 “你多大脸呐你,赵光徽肯定是奔着林教头来的,你就是个赔钱货,谁要你啊!” 林守拙面容平静,道:“吃饭吧,东家的事,少议论。” 众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陈顺安抬头,看向蓝呢私轿消失的方向,眼睛微眯。 刚才那赵光徽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似乎不含好意啊…… …… “刚刚那老头,便是陈顺安?” 蓝呢私轿上,赵光徽不咸不淡的看向霍宁。 霍宁忙不迭起身,拍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躬身道, “回东家的话,那人就是陈顺安,昨夜我借着医治苦役的借口,前往阪野大药房,将低息票据给了他们。” 赵光徽目光一凝道:“低息票据?你们是想做局,温水煮青蛙吃了他们几个?” 其实对于霍宁接触林守拙、陈顺安几人,用低息票据引诱几人借阎王账的行径,赵光徽并不知晓。 此乃小节也,赵光徽哪有功夫事无巨细,还顾及于此? 都是下面的人,根据赵光徽的喜怒哀乐,揣摩领悟出来的。 就连陈顺安此人,赵光徽之前压根也不曾听说过。 也就是有线报传信说,他那手足兄弟赵光熙,似乎颇为看重陈顺安,拟定他为黑沙井掌柜。 陈顺安这个名字,才算进入赵光徽的视线范围。 霍宁道:“不敢瞒东家。林守拙年近四十才破境一流,还有个独苗孙儿,不仅要为自己攒习武资粮,还要给孙儿铺路,是个缺钱的主; 陈顺安出身贫寒,连克发妻,老来无子,还住在破漏小院中跟一个寡妇不三不四,如今勉强修得二流中期境界,恐怕早就抱着娶妻生子购置宅院的念头,光凭赵光熙每月给的碎银,哪能满足他的胃口?只需稍稍下套,不怕他不上钩,说不得又能得一苦役。 孙晓虽是个单身汉,但他那蛛毒手的功法,每日都需服用千金解毒散,镇压毒素,每月便是大几两的开销。 程彬跛脚,看起来老实巴交,但专好烟巷柳之地,最近更是跟一个叫做小蛮的妓女勾搭在一起,郎有情妾有意,疼爱怜惜,要为她赎身……” 此刻,林守拙、陈顺安等人的生平遭遇、各种细节,都在霍宁口中事无遗漏的道来。 霍宁呵呵一笑道:“都是上好的债主!” 赵光徽点了点头,道, “你们看着办吧。不过陈顺安此人,坠井之后便一飞冲天,短短两月功夫,便连破数境,有的人猜测,他或许是走运得了龙脉地气,壮骨改易。 你们可以逼一逼,看看他身上有何际遇。先拉拢,实在不行……” 赵光徽眸光深邃,声音冰冷道, “就按你们的法子来,收下当狗,去做苦役吧。” “卑职明白。” 轿子起伏,一路朝县门而去。 赵光徽端坐虎皮毯上,闭目养神,转瞬之间便将陈顺安等人抛之脑后。 他只需要把握大方向,知道结果便可。 其余的,自有底下人去办。 而今日,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有从越山道院而来的监院,似为芙蓉膏火被坏,天璇圣姑困于燕子坞而来。 作为通州城四大道院之一,越山道院乃顺天巡抚出资扩修,藏书无数,上至古之圣贤书,下至各路武林秘籍,应有尽有。 有‘人沐浴诗书之泽,豪侠大儒无出其右,忠臣义士皆出其中,以为国家栋梁之选’之称。 甚至有传言,越山道院中有活着的武道宗师坐镇,更有仙人闭关,长卧云台。 值得一提的是,越山道院已经公开表态,天璇圣姑并非仙人,而是得了仙缘的武者。 光速切割了已经。 所以这位监院,对赵光徽乃至整个武清县来说,都是大人物。 只可惜,此人不知为何,锦衣夜行,去向不定,并未告知何时抵达武清县。 于是赵光徽便决定。 风雨无阻,自己每日都来县门等候,誓要抓住这条人脉。 他苦心孤诣,想收别人当狗,当苦役。 而他,也想当别人的狗。 …… 日头刚爬上东边的土墙。 炒豆胡同。 婉娘舀起一勺黄豆,眯着眼挑出里头偶尔混着的小石砾和干瘪的坏豆,浸泡清洗后,放入磨盘之中。 本沉重的石磨在婉娘手中,颇具轻巧之意,动作沉稳而富有韵律。 此时随着磨盘转动,她那撑得鼓鼓囊囊的胸脯儿轻颤不止,透出一掐就嫩出水的光泽来。 鸡头珠的甘水,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婉娘的体质。 虽然算不上洗经伐髓,但也远非常人能比,滋滋阴活血,延年益寿,连身段皮肤都变得剔透起来。 随着‘吱呀’一声,虚掩的院门推开。 婉娘看到来人,赶紧放下手中磨杠,迎了上来。 “哥咧,你回来了?” 看到陈顺安完好如初,不似受伤的模样,婉娘总算松了口气。 陈顺安笑了笑, “有你在家,可不能赶紧回来?今日井上放假,我就不出门了。” “好啊好啊……” 婉娘眯着眼轻笑,不施粉黛的脸蛋儿艳若桃。 见此,陈顺安心中升起把婉娘压扁挤碎的野望。 他毫不犹豫,将其横腰抱起。 “走,跟我进屋!” 一番云雨,婉娘腿软腰也软,嗔怪着用拳头捶了下陈顺安的胸膛,飞快也似的爬了起来,穿上衣服走回院子。 黄豆泡了一上午,都该烂了。 卧室之中,陈顺安神清气爽的起身。 挪开床板,打开暗阁,将自己全部家当,包括今日获得的三十两京平元宝放在眼前。 散碎银子,共计十二两,除此之外便是些日常所需的乱神大药、暗器、还有几支朱钗、银首饰。 这些首饰都是第五房亡妻章氏的遗物,不到山穷水尽的关头,陈顺安绝不可能动用。 所以如今看来,陈顺安手上能动用的银两,拢共也才三十余两。 而那京平元宝模样太可人了,陈顺安还舍不得。 “穷啊……” 陈顺安叹了口气。 每月24两银子的例钱,已经能供养一位二流中期,乃至二流后期的武者。 但对于斩三贼的陈顺安来说,却是远远不足。 两月前劫掠万隆碓房米仓、截会打擂所得的银两,几乎已经耗尽,转化为陈顺安的实力。 而现在,寻常五轮水,对陈顺安已无养神之效。 他必须寻求药效更好的养神大药。 除此之外,每日送福水也是必不可少的修持,也需要钱。 虽然陈顺安眼下挣钱的路子不少。 卖甘水,甚至包装冉遗安神水。 但似乎…… 都有些慢。 陈顺安又从怀里掏出一张空白的票据。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渐亮。 阎王账,高利贷,利滚利,榨骨吸髓还不清。 可是,陈顺安记得,那光徽钱庄是私庄,可没有朝廷兜底。 坐镇的武者,实力最强的,明面上也不过斩二贼、斩三贼的。 撑死了有斩四贼境界的一流高手,已经算光徽钱庄藏龙卧虎了。 至于更高,压根不可能。 但凡到了斩五贼境界,莫不是在寻求更进一步斩杀六贼,以期跻身武道宗师之境。 寻常金银所能带来的助力,已经微乎其微。 需要各种天地宝药、观天地自然的感悟。 岂会留在区区一位水窝子东家麾下? 所以…… 碰阎王账危害无穷,早晚会破产,还不起钱? 那很简单,我不还钱不就行了! 白嫖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陈顺安决定了,撸小贷! (本章完) 第108章 武清县,危矣! 第108章 武清县,危矣! 正午时分。 八家庄。 林守拙踩过湿软的松针地,空气中传来落叶腐烂后混杂湿冷泥土的腥气。 他看着面前这几乎两人合抱宽的蛇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前日深夜,那条退走的蛇妖,竟如此庞大? 若真的交手,绝对凶多吉少。 还好老陈嘴皮子利索,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免去一场致命危险。 林守拙附近,还有道道顾盼如狼,举止森然的身影,按刀持弓,都至少有二流境界。 这些人都是赵光熙暗地里豢养的精锐,也是处理一些超出水窝子职权,见不得光的事。 一娇小人儿,挺着曼妙如柳的腰肢,不时闪烁出现在在光秃秃的树梢上。 周青看到那条庞大的蛇道,同样面色肃然,脸蛋儿紧绷。 堪比一流境界的妖祟,可是十多年不曾在武清县附近出现过了。 上一次还是十多年前,雷雨交加,冲垮了西山一座古墓,放出一头镇墓蛤蟆妖来,大闹京师,害了无数人性命,便是斩五贼的一流高手都葬身腹中。 最终还是有仙人托梦,将闭关多年,乃大成拳创始人的海川武圣唤醒,这才力挽狂澜,将其斩杀,免了一场祸事。 而如今,祸事要重演了么? 最开始,从林守拙口中得知送水路线上,八家庄这里冒出一只大妖的消息时,周青还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林守拙突破一流境界太短,底蕴不够,或许错认妖魔。 不过赵东家颇为谨慎,调兵遣将,不仅让他也来帮忙,还请来灵官庙的庙祝,以防万一。 如今看来,幸好赵东家有先见之明。 很快,周青先众人一步,发现戛然而止,蛇道的尽头。 一番搜寻无果,周青看向人群中,一位用小竹轿抬起的老者。 此人身穿绛紫色八卦道衣,面色红润,怀里托着一只两端高高翘起,中间圆满下凹的金元宝。 跟庙宇中,财神爷所托的金元宝一般无二。 周青道:“袁庙祝,还请你出手,看看那妖魔最后的行踪。” 竹轿落地。 在旁人的搀扶下,袁庙祝缓缓站起。 “可得节省点用,我这宝贝元宝里面的香灰可不多了。” 袁庙祝便是灵官庙的庙祝,此番也是受周青所请。 袁庙祝伸手探入金元宝之中,抓出一把香火,口中默念几句口诀,当空一撒。 香灰虚不着力,竟在空中飞入清风之中,来回盘旋,继而似乎发现了什么,直直朝山涧底部的小河湾飞去。 周青见状,脸色一喜,赶紧追上。 片刻后。 周青、林守拙,还有几位擅长水性的武者,在河床上发现了那滩融化后,跟四周泥沙格格不入的肉泥。 香火沾水不散,此刻安静漂浮肉泥上方,证明着这摊肉泥的身份。 那头实力堪比一流高手蛇妖,死了。 而且四周并无搏杀的痕迹,河床泥沙澄净如初,来时路上也无多余线索。 证明这头蛇妖,是被什么东西,在水底击杀。 不知为何,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哗啦啦…… 众人毫不犹豫,快游上岸。 周青内劲流转,将衣裳蒸干。 他脸色凝重,抓了一把河底砂砾,细细感受着那粗粝的质感,口干舌燥道, “是形散之妖……是某位水性极好的武者,下水搏杀?” 此言一出,莫说旁人了,便是周青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江泽深水,哪怕对于一位武道宗师来说,都算是生命的禁地。 入水之后,一身实力削弱三四成。 再遇水怪大妖,绝对是凶多吉少。 岂会有人,在几乎不留下任何搏杀痕迹、外露劲道气息的前提下,干脆利落,击杀一头大妖? 更何况,形散之妖的实力手段,会远超同境的形聚之妖。 林守拙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想抓向腰间烟杆,却发现今日出行轻装上阵,并未携带烟杆。 他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那头带给林守拙、陈顺安等人巨大危机和压迫的大蛇,就这么不声不吭的惨死于此? 周青、林守拙几人,齐齐看向袁庙祝。 袁庙祝叹了口气,道, “可得说好,事后给财神爷的香火钱可得管够,香灰得填满这金元宝,炉瓶三事,合香满堂更不能少……这些可不是给袁某的,而是孝敬给财神爷他老人家的。” 焚香尊神,将香炉、香盒、香箸等一整套工具称为炉瓶三事,合香更是用一系列名贵香料,诸如沉香、檀香、龙脑、麝香等糅制的复合香。 只有一些大道观,才有足够资本按如此章程,去祭神、拜神。 所以袁庙祝此时无疑是狮子大张口,这套流程下来,没个百两纹银是搞不定的。 周青、林守拙几人欣然同意。 没有讲价。 也不好讲价。 反正又不是自己掏钱,能找赵东家报销的。 “万物有灵,皆蕴其炁,奉请六甲值符使,追摄疾速显真形!” 袁庙祝又撒了几把香灰,踏罡步掐法诀,嘴里念念不止,好似个跳大神的。 看得众人忍不住放慢了呼吸,面露敬畏之色,生怕触怒冥冥之中的鬼神。 但只有袁庙祝知道,他这又跳又唱的,都是唬人的。 真正具备威能的,只有金元宝中的香灰罢了。 而其效果也很简单,只能追踪和驭使鸟兽,当做耳目。 香灰入水之后,似乎在寻找什么,但久久没有结果传来。 “嗯?怪耶,怎么水域附近,没有一只宝鱼怪鳖?” 袁庙祝惊疑一声。 他不明所以,只能念头转动,驱使香灰朝更远的水域而去。 十多个呼吸后,一只个头儿极大,估计有五六斤的鳎目鱼,顶着一团香灰,得了感召,缓缓浮出水面。 鳎目鱼有些迷茫的看了眼岸边众人一眼,畏惧的停留在浅水区域。 袁庙祝示意众人退后,他上前几步,温声道, “这位海龙王,敢问水底那滩蛇妖尸骸,是何时留下?又是被谁所杀?” “还请如实相告,定有重报!” 鳎目鱼闻言,略作思索,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全部挤在头颅左侧的眼睛,露出浓郁的恐惧之色。 它一头撞向岸边一块碎石,疯狂蹭动。 头颅凹陷,鲜血直流,顶着的香灰也因此被蹭落。 然后,塌目鱼宛若惊弓之鸟,一个下沉,就逃之夭夭了去。 “这……” 见塌目鱼这幅反应,袁庙祝猛地明白了什么。 世上妖魔,对于上下秩序、血脉威慑的阶级感,可是远远比人类更甚。 能让这只鳎目鱼如此反应的,绝非人类武者可行。 必定是一尊更强、更凶的妖! 才让它如此三缄其口,不敢泄露半点信息! 这下,连袁庙祝都坐蜡起来,后退几步,目光闪烁,声音颤抖道, “大妖!真正的大妖!乃水中眷怪,凶神恶煞……” 袁庙祝抬头,看向众人,带着哭腔道, “武清县,危矣!” (本章完) 第109章 各显神通 第109章 各显神通 日头偏西,寒气顺着胡同口往里钻。 光徽钱庄外。 陈顺安紧了紧身上半旧的灰布袍,面露忐忑犹豫之色,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 终于绕过门前影壁,迈步踏进钱庄那高高门槛。 光徽钱庄门前立着一面大影壁钱,中央两个大红的‘光徽’字。 毕竟来此借贷、典当,也是件不光彩的事。 若是门扉大开,迎来送往,难免让主顾撞见熟人,心生尴尬,传出风声谣言,也让主顾心生不快。 所以门前才得有影壁遮挡不可,让能主顾安心。 进了钱庄,一连五六间房子。 有典当铺、有票号、也有钱铺金店。 人不少,络绎不绝。 管你男女老幼、清贫还是家道中落,都能在这找到自己想要的,快速来钱的路子。 陈顺安埋头掩面,不敢看向旁人,似乎生怕被人认出来。 而暗中早有放哨的打手,一眼就认出陈顺安那张老脸,赶紧朝库房而去。 “霍跑街,你叮嘱过的那个陈顺安,来钱庄了!” 霍宁本在库房算账,此刻听到这句话,脸上一喜,道, “快,将其请入雅间,我亲自接待。” 前院。 陈顺安走入钱铺那间房屋。 一股混合着银钱锈气、陈旧木料和墨锭的特殊味道扑面而来。 房屋里头比外头暗不少,迎面是一排齐胸高的柏木柜台。 只见柜台之上,竖着紧密的铁栅栏,只留下几个方孔供人交流。 栅栏后,还有几个穿着深色马褂的朝奉正埋首在厚厚的账册后,噼里啪啦的算盘声清脆又急促。 陈顺安老老实实的排着队。 双手攥紧衣角,接连叹气,跟进了此地的旁人一般无二。 柜台前面,隐隐传来什么争吵声。 “周三爷,你前两笔款子还未还钱呢,怎么又来借款了?” “咋滴?你瞧不起我嗦?觉得老子还不起钱?东西不都押在你那!废话少说,再给老子提两千两足色纹银,这次用东四大街一个小门脸作押!” “这……周三爷,你稍等下,我们商议商议。” 陈顺安循声看去,便见柜台前,站着一位身穿茧绸直裰,打扮讲究的中年男子,满脸不耐之色,吹鼻子瞪眼的。 柜台后,一群戴着水晶眼镜,须发白的老朝奉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行,周三爷,再给你支两千两银子,但这次得九五折,月息九分。” “行行行,快提银子来!不要银票,要现银,马车在外候着呢!” 周三爷不耐烦的说道。 然后用红色印泥,在借款契据上摁个手模。 有伙计前往库房,清点、搬运银两。 陈顺安目光狐疑的看着从面前经过的周三爷。 这周三爷也是武清县的富足之家了,是地地道道的的京师人。 只是现在,这周三爷,怎么开口一股川蜀方言的味儿? 陈顺安记得,那群啯噜会侠客,似乎极擅易容变装之术,除非是有着巨大的实力差距,才能窥见些许气息异样。 否则,极难察觉。 “不会这么巧吧……” 陈顺安嘀咕两声。 “陈爷,请跟我往这边来。” 陈顺安正寻思着,一名店里的伙计匆匆赶来,弯腰在前引路。 “来了。” 陈顺安心底一动,跟着这伙计来到后院一个宽敞豁亮的大雅间。 霍宁早就备上茶水。 此刻见到陈顺安,满脸热络气儿,快步来迎, “陈兄!不知哪阵风把你吹来,来,入坐!” 陈顺安坐到霍宁对面,勉强笑笑,端起茶水浅啄一口,有些难为情道, “霍兄,陈某此番前来,是想问问,你上次说的低息票据的事,算不算数……” 霍宁一拍大腿道:“陈兄说得什么话,我霍某人一口唾沫一口钉,岂有不算数的!你今日是来……” “那好那好!实不相瞒,陈某手中拮据,今日是来借钱。” “多少?陈兄说个数。” “一千两。”陈顺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家里那老房子年久失修,早就没法住人了,我便寻思翻新一二。这笔钱,期半年,晚点还?” “这……” 霍宁皱眉为难道:“陈兄,一千两倒不是问题,但半年太长了,你也知道我们钱庄主顾太多,资金运转困难。三个月,最多三个月。” “行吧。” 陈顺安叹了口气:“那就三个月。先取两百两银子,剩下的兑成银票。” 这时,一旁的伙计插嘴道, “这位爷,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按柜上的规矩,这得有硬顶的保人,或是有实物作押。不知您是用哪一样?” “噫!” 霍宁打断了伙计的话语,故作愠色道, “这位爷是赵光熙,赵东家麾下的亲信,跟咱们的东家是一家人,岂能说这等见外的话!速速去办!” 片刻后,陈顺安有些失魂落魄,手里提着沉甸甸的钱袋,怀里揣着精美的银票,掩面快走,离开钱庄。 霍宁眯着眼,慢条斯理的品尝一口茶水,轻轻笑道, “稳了!陈顺安此人,已经入瓮!” 一旁,刚才那伙计好奇的问道, “霍跑街,此人一无保人,二无实物作押,万一打死不还钱,甚至跑路了呢?” 霍宁闻言,哈哈一笑道, “就是要他还不起钱!只要他踏入钱庄,沾了阎王账,还不是任咱们拿捏!跑?往哪跑,跑得过庄上那些一流高手,甚至丁甲力士?” 听到‘丁甲力士’,这伙计脖子一缩,只觉一股寒气灌入后背,凉飕飕的。 霍宁幽幽道:“不怕他不借钱,就怕他钱借少了!借得越多,债就越大,离他的死期,也就不远咯……” …… “发了发了!” “这钱来得也太快了!” “一千两啊,足足一千两,杀人放火也没这么快!!” “还得是撸小贷!得多借” 走出光徽钱庄,陈顺安面红耳赤,心砰砰跳个不停。 如今的陈顺安,虎筋豹脉,体魄强健,再加之泥丸开辟,渐返先天,悟性增加。 可谓是实打实的老年天骄。 制约他境界提升、实力进展的,便是时间和外物。 有了这一千两,足以让陈顺安的实力,在短时间内更进一步! 而且,这一千两还不是结束。 刚才那周三爷给陈顺安打了个样。 借款期间,还能继续借钱? 对于一些老赖来说,债务不是不还,而是缓还,慢还,有计划的还。 而对于陈顺安来说,压根没计划还! 要催债? 来找三个月后的陈顺安来要债吧! …… “发了发了!” “京师人就是人傻钱多!” “又让我摸钱手,找到一个凑够帮派运作经费的法子!” 一辆马车自光徽钱庄外驶过。 周三爷,或者说易容改装后的啯噜会礼字堂主,摸钱手,此刻看着面前白的银两,眼睛都在发光。 众所周知,劫富济贫后如何销账,将固有资产转化为银两,对于江湖绿林、过江悍匪、旁门左道来说,是一件极为头疼的事。 对外商卖? 周期太长,有的还需要有官府作证,签字画押,风险太高。 黑市贱卖? 那也再起波折,风险也高。 而现在,摸钱手似乎找到了一条新的路子。 把劫富而来的房契、田产,统统当做抵押,从钱庄贷银子出来! 要催债? 去找周三爷要债吧! 关他江湖义士摸钱手,有何干系? (本章完) 第110章 阔了 第110章 阔了 “陈爷,这从关外来的四合伏石母,可是咱长春堂的镇店之宝,烧铁投酒中饮之,有龙吟虎啸之声,可聪耳明目,就是价儿有点烫手,就这三两都得一百五十两银子……” “我要了!什么辅药、药酒给我备齐!” “呦,什么风把老陈你给吹来了……啊?我这件紫微绉绸软衣,可是用挡刀枪的紫微珠点缀,水火不侵的绉绸丝所编,不似软甲胜似软甲,没有三百两银子可拿不下来。” “我要了!喏,光徽钱庄的银票。” “客官,我这是十全药膳局,县里不少武老爷,都会在小店预定每日食补药膳,您是二流好手,推荐你六全席,一月只需要三十两银子。对了,过了酉时预定,全场东西打九折,你若是不嫌弃,可以等等再来。”” “给我来十全的!什么打折,我陈某不稀……九折就能便宜小十两银子了,好好好,我再转转。” 一朝暴富,陈顺安极为阔绰。 东街买大药,西市买软衣,南市订药膳。 还去窑台茶馆,找了些刷浆补墙、翻新屋瓦的匠人师傅,准备把家里那老宅子重新拾掇一番。 狠狠过了把一掷千金的瘾。 不过人的欲望上来了,最开始一千两陈顺安还觉得是一笔巨款,但着着,便觉得不过如此,也不够啊! 他还打听过在县东购置一套带静室和练功场的两进四合院,发现没个两三千两银子下不来。 武清县虽只是县城,但由于把持大运航线、漕运重地的缘故,‘冲繁疲难’占了冲、繁、难三字。 地处交通要道、政务纷纭繁杂、民风剽悍命案频发,属于要缺。 所以房价堪比通州城,只比京师略低些。 陈顺安也动过买些店铺、田庄,添置不动产的念头,细水长流的钱生钱。 但细细盘算后发现,一旦家大业大,便容易被针对、被抓住软肋。 所以,未来太久,只争朝夕! 尽快把高利贷,转化为实力再说! 不过在长春堂询问一些大药价格后,陈顺安无奈发现,被哄抬起来的药价,居高不下,还没下跌! 都两个月过去了,那些二道贩子、投机倒把的奸商,还隐于暗处,像只偷油的老鼠般,悄无声息的从陈顺安腰包里偷走银子。 陈顺安叫了辆马车,将今日采备统统搬上车,朝炒豆胡同而去。 马车上,陈顺安眼底掠过一丝寒光。 别让陈某发现是哪些二道贩子,在囤积药草,哄抬市价。 若是打不过你,陈某向来宽宏大量,自认倒霉便是。 等日后打得过你,有十成把握了,再来算账。 若是打得过…… 陈某向来心眼极小,有些记仇。 …… 天色已晚。 炒豆武馆。 后院改成的演武场上,呼喝声不时传来。 十来个半大孩子,年纪从八九岁到十四五岁不等,穿着粗布短打,扎着马步,正一板一眼地打着一套最基础的‘开山拳’。 肖清仇背着手,在演武场中间踱步。 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劲装下,肌肉线条贲张,眼神锐利如鹰。 他手里拎着一根光滑的细竹条,不时轻轻点在某个孩子的胳膊、大腿或腰眼上。 而这群孩子中练得最好,已经气血充沛,快要扣关聚劲力的,当属李东阳和几个年纪稍长的少年。 这些半大的孩子,也算个劳力。 白日里不是去私塾上课,便是做工贴补家用。 练武也只能趁晚上偷闲来,还三三两两,经常提前离去。 肖清仇最开始还是免费无偿授武,甚至提供一顿膳食。 但在接连闹出‘你给我家孩子传武,把他身子弄垮了,白日里不能干活挣钱,这亏的钱,你必须赔偿’、‘膳食不仅自己吃,还往家里带,还朝外面卖’、‘肖教头您既然如此宅心仁厚,不如再给我家孩子买些养血大药,传授看家本领,甚至助其武举如何?’这些荒唐事后。 肖清仇收取半价学资,不再提供膳食,甚至除了李东阳外,不再过于关注其余学员。 哪怕此人再有武道资质。 如此这般,炒豆武馆反而少了许多闲言细语,也没麻烦事找上门了。 升米恩,斗米仇,便是如此。 肖清仇耳根微动,隐隐听得清风吹来,掠向武馆后屋。 肖清仇心中微动,脸上不露声色。 “李东阳,拳意不对!” 肖清仇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开山拳,意不在‘开山’,而在‘撼岳’!山是死的,岳是活的!要有那股子不屈不挠,一点点把它撼动的韧劲!你别急着把力气一下全打出去了,留三分力,蓄七分意!” “知道了,肖教头!”李东阳沉声应道。 两月过去,李东阳身子骨往上窜了一大截,脸上稚气消散,多了几分年轻人少有的沉稳。 李东阳的习武资质不算太好,不过中人之资。 但习武操练从未喊苦喊累,晚上回去还要加练,一步一个脚印,分外踏实,已经摸到三流境界的边缘。 只是李东阳有些奇怪,自己如此压榨身体,打磨筋骨,轻则筋骨酸痛,重则透支潜能,早就该吃不消了。 可他每次起床,都是神清气爽,只觉一股热滚滚的气血在体内流转,似乎有股劲力要孕育而出似的。 李东阳暗忖道。 莫非我的习武资质一般,但有某种奇特禀赋,睡中罗汉梦中仙,恢复能力极强? 肖清仇不咸不淡的看了李东阳一眼,心底冷哼。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每晚偷偷给这小子推拿,还是用的蜀中秘药‘金醍醐’,一瓶就得五两银子……我真是欠他李家的!” 肖清仇吩咐众人几句,站桩练拳结束后,自己离去便是。 他则背着双手,穿过正屋,掀开垂帘,走入后屋之中。 便见不知何时,后屋中多了三道人影。 摸钱手、白满楼、信字堂主或站或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都是易容变装而来。 肖清仇看到摸钱手,面色一喜,道, “搞到钱了?能赎金班主了?” (本章完) 第111章 陡转,曝尸 第111章 陡转,曝尸 摸钱手脸色有些难看,缓缓放下桌上一本入门拳谱,道, “我本想法子东拼西凑找了三千两银子,准备托人买通县衙关系,将金班主赎回的……但那姓王的狗官反悔了,说要五千两银子,才会放人!” 本在默默用小刀削木剑的白满楼听到这,勃然大怒,一对星目外放寒光。 “该杀的狗官,还五千两?等我们又凑够五千两,他说不得又要八千两,没啥好说的,直接冲进县衙劫狱救人!” 金家戏班子被啯噜会连累,停业整顿,金班主更是身陷囹圄,站火笼。 这段时间,啯噜会也在想法子救援。 不过一直收效甚微,甚至凑够了银两,还无济于事。 信字堂主摇了摇头道:“冷静些,我怀疑那王和瑞本就是设计,钓我们上钩。” “那又如何!” 白满楼冷声道:“区区一县县丞,手无缚鸡之力的狗官。那县衙之中,也不过些只会欺男霸女的快班捕手,有几个狠角色?又不是闯军营,踢讲武堂,我们联手夜袭,杀入县衙,救了金班主便走,谁能拦下?” 此言一出,众人面露沉思之色。 片刻后,肖清仇眉头稍皱,道, “需要我帮忙吗?虽然神威紫雷炮不好擅动,但我还有几个趁手的火器……” 摸钱手摇了摇头道:“你不宜出手。你好不容易才有明面上的身份,可做我等接应,就算要去劫狱,我们三个去便可。” “我不去!你们也不能去!” 信字堂主的目光扫过众人,神情冷峻道, “此次进京,仅为芙蓉膏火而来,恪尽职守,不僭越他作,此乃信也!你们若是因为劫狱,有所折损,也算失信!” “什么迂腐之信!” 白满楼目光泛着霜寒,悄然攥紧手中木剑。 哒哒哒…… 衔铁马蹄声自墙外响起。 一道二流境界的气息,由远及近,从一墙之隔的胡同过道经过。 “哪来的二流好手?” 摸钱手眯着眼睛,目露诧异之色。 白满楼几人,也稍稍提起注意,绷紧神经。 “你们稍待。” 肖清仇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庞,匆匆走出后屋,撩开垂帘,走出武馆。 借着晃动垂帘的缝隙,摸钱手、白满楼几人便看到一个衣着简朴,但还需马车出行的老头。 马车上,摆着各种布匹、木料、琉璃瓦。 活脱脱一副暴发户行径。 不过多时,肖清仇去而复返,道, “隔壁的邻居,一位在水窝子当差,推车送水的水三儿,叫做陈顺安,二流中期修为,快五十了。” 信字堂主闻言,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讥笑道, “他一介水三儿,倒是挺阔绰的,不知害了多少无辜百姓,榨骨吸髓。” 肖清仇摇头道:“非也。我暗中观察此人也有两月,倒是并无恶迹,只是一个……” 肖清仇手指无意识轻点木板,细细回忆这段时间对陈顺安的印象,最终只能总结的说道, “只是一个不愿惹麻烦的小老头罢了,哦,还跟一个寡妇,好像是他的内妹,小姨搅合在一起。” 信字堂主闻言,脸上讥笑更胜三分, “呸,那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好了。” 摸钱手打断两人对话,无奈道, “言归正传,还是商量劫狱之事吧。” …… “不愧是啯噜会的,胆子就是大啊,居然敢劫狱?” 陈顺安偷听了会墙角,眼神阴晴不定,身形一闪,便又回到自家院中。 车夫帮忙把马车上的东西搬进院子。 此时,婉娘看着满院的东西。 好几捆色彩鲜亮的绸缎布匹,吴郡的锦、余杭的云缎,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 还有不少崭新的、散发着松木香气的梁椽木料,还有几个沉甸甸的樟木箱子。 婉娘一边忙着收拾,一边嘟囔道, “哥咧,你咋买这么多东西?米啊油的,家里都有……呀,怎么还给我买胭脂水粉,新衣裳,真是糟蹋钱!” 婉娘状似抱怨,但嘴角上扬,眼底噙满了笑意。 她故意把门开着,左右街坊已有几家探头出来张望,脸上尽是羡慕惊奇。 婉娘脸上蓦地一热,心头却像揣了个暖炉,热烘烘地发烫。 于是腰杆更直几分,手脚也轻快许多。 “哥咧,你哪儿来的银子?莫不是……走了邪财?” 搬运东西的间隙,婉娘忍不住把陈顺安拉到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带上了几分担忧。 陈顺安哈哈一笑,显得胸有成竹。 “这都是凭我本事辛辛苦苦挣来的,你放心用。” 陈顺安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描金红木匣子,塞到婉娘手里:“喏,给你的。” 婉娘狐疑地接过,入手沉甸甸的。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刹那间,一道温润璀璨的光华几乎要晃了她的眼。 里头是一对翡翠耳坠,碧绿欲滴,水头极好。 “这……”婉娘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像在做梦。 “快去试试,好不好看。” 陈顺安把婉娘推入房中,独自立于院中,目露沉思之色。 “旁边就住着啯噜会的会匪,要不卖了宅子,搬家?” 陈顺安虽然对啯噜会的人,抱有几分敬佩善意。 但也不想被他们牵扯连累。 “不过肖清仇这人做事还算谨慎,劫狱之事,也不会牵扯其中,暴露风险不高……就算暴露了,陈某我也是无辜被牵连的百姓,也连坐不到我的头上啊?” 陈顺安默默嘀咕两句。 对于摸钱手几人的劫狱计划,陈顺安不置可否。 不过白满楼有句话说得不错。 他们啯噜会侠客的实力,的确算是过江龙,放眼通州城也算一等一的人物。 白满楼虽只斩了身贼,但修行的乃上乘武功《周天流炁剑》,听说是蜀山秘传,甚至能跟传说中的剑仙扯上关系。 实力不差,若是天时地利人和具备,还能逆境搏杀斩二贼的武者。 肖清仇斩一贼,却擅长火器。 剩下两人,都是斩两贼的高手。 更不消说,天知道啯噜会内部,有无什么结阵之法,同心伐力实力暴涨之术? 他们联手夜袭,劫狱救出金班主,还真有不小的胜算。 毕竟他们说是强闯县衙,其实不过是关押贼寇的巡检司,一座下属公廨罢了。 并非是三班六房齐聚的重地。 陈顺安忽然想到育婴堂中,那一个个奇形怪状,但双眸赤诚干净的孩子,不由叹了口气, “希望他们能成功罢。” 陈顺安搬了樟木箱子走进卧室,看到对镜自照的婉娘。 脸蛋淡施香粉,轻涂胭脂,一头乌黑油亮的发髻,耳垂坠着一对翡翠耳坠。 婉娘的五官长相,虽只是普通人长相,并不出彩。 但此刻衬着新衣裳和妆容,竟透出一种亮堂堂,毫不掩饰,炽热燃烧绽放的美。 大气! 陈顺安咧嘴笑道:“嘿!我就说这耳坠衬你!好看!跟官家太太似的!” 婉娘闻声回头,脸不红气不喘,毫无被调笑的羞赧,只是一个劲儿的说, “哥咧,俺不稀罕这些,以后你多钱在自己身上就行了,我都是老婆子了!” 陈顺安笑了笑,没有多说。 往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 暮色冲刷着巡检司高耸的黑墙,有浓郁的血腥味和杀伐之气,从巡检司内传出。 距离黑墙不远的巷子中。 白满楼看着最终还是跟来的信字堂主,轻笑道, “不是说不来吗?” 信字堂主没好气道:“谁叫老头子我资历最深!进京前答应过大黑帽顶,要护尔等周全,红五爷我护不住,那只能护你们了!” 摸钱手闻言,忍不住轻笑。 三人对视一眼,默默点头,身形宛若拂柳般,悄无声息掠入巡检司中。 片刻后,剧烈的打斗声和金铁交击之声,骤然撕破黑幕。 一道凄厉中,带着淡淡绝望的声音响起, “生铁佛,你居然投奔朝廷,当了走狗?!” 巡检司中。 火把大亮,数十名衙役、弓手从四面八方涌来。 摸钱手、白满楼、信字堂主三人且战且退,伤势各异,脸色难看。 金班主死了。 他们连尸体都没抢出来。 而在几人对面,屋檐之上,立着一道如夜枭般的黑影,只露出一张瘦削苍白的面孔。 此人声音粗粝,沉声道:“果然是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稍稍引诱,就忍不住冒头。” 说罢,此人猛地扑下,速度快得惊人,一双肉掌在夜色下散发着金属的光泽。 “你们快走!我拦住他!” 信字堂主神情癫狂,一咬舌根,鲜血如沸,皮肤赤红。 体内骤然升起一股狂暴劲力,经脉在这沛然力道的冲击下,寸寸断裂,却又被那股燃烧的血焰强行粘合、拓宽。 刹那间,一股远超斩二贼的气息,从信字堂主体内爆发而出。 “嘭!” 信字堂主甚至没有用任何招式,只是凭借着纯粹的速度和力量,一拳轰出! 生铁佛神色微凝,用比前扑更快的速度,朝后折返而去。 一手抓来几个衙役,丢向信字堂主,自己却并未直面信字堂主这极尽燃烧一击。 “走!” 白满楼、摸钱手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悲痛之色,却没有犹豫,疯狂催动仅存的气血,翻过高墙。 箭矢如雨丝落下。 一具具不成人形的尸首,躺在信字堂主脚边。 围攻众人胆寒不已,不敢上前。 信字堂主站定身躯,哈哈大笑,鲜血不要钱似的从嘴里流出, “我答应过大黑帽顶,护兄弟们周全,此乃信也!” 下一秒,一股无形劲道落至信字堂主头顶,只是一抓! 一颗大好头颅刹那飞离脖颈。 鲜血如注,喷涌而出。 信字堂主的尸体,好似柄折锋的长枪,矗立原地,宁死不弯。 生铁佛将手中头颅甩在地上,一脚将信字堂主的尸体踹翻在地。 这才看了眼白满楼两人逃离的方向,不咸不淡道, “假模假样也该去追杀一二。你们去吧,我乏了,回屋歇歇。” “然后把此贼尸体,曝尸菜市口,以儆效尤。” “等过段时间再卖给赵光徽,我倒要看看,他的‘丁甲力士’到底有多厉害。” (本章完) 第112章 古之真人境 第112章 古之真人境 深夜,废弃米仓。 陈顺安盘膝闭目,静坐凝神,唤出宝诰。 【草箓(50/100)】 【愿念:7—>191】 这两日送福水所得愿念,不过八十余点。 育婴堂那边,由于鸡头珠需要撷取四周木药草的精华,涵养甘水,需要三四日的时间,所以暂时无法借此获得愿念。 而这些新得愿念,最大的来源,反而是陈顺安水下斩妖后,林守拙、周青几人追踪而来,产生的恐惧、敬畏之情! 道道呢喃回荡在耳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日送水,或许暗中还藏着一尊大妖,林某居然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好险好险!” “送水路线上,又冒出一尊强大妖魔,光凭奴家一人,哦,还有林守拙那个榆木脑袋,恐怕撑不住。此事必须禀告东家,让他拿个法子。” “武清县危矣!财神爷的香灰,只能寻踪聚集鸟兽,不行,我得去请王灵官的金鞭,鞭打三界妖魔!” 陈顺安有些傻眼。 不是,一会儿是老年天骄、一会儿是神秘高手,现在陈某还成水底大妖了? 陈某在江湖厮混多年,身份马甲这么多? 不过,水中有大妖,此事并非虚假。 那伏牛水泽下面,的确藏着一只受伤的妖魔! 这么一看,陈某居然阴差阳错,提前朝武清县示警了? 陈顺安面露几分错愕之色了,哭笑不得。 而且,那庙祝口中的香灰为何物,居然还有寻踪觅迹,聚集鸟兽的能力? 王灵官的金鞭,似乎另有神异? 陈顺安骤然警觉起来。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自从他接触青罡洋火,这道仙缘开始。 陆陆续续便有各种超凡脱俗之力,纷至沓来。 灵官神庙,供奉的大大小小神灵有十余尊,飨食香火无数。 听说最灵验的,当属大殿之中的灵官神像、华光大帝、财神爷三位。 不仅可护佑信徒,神像之上,那久经香火熏炽的金鞭、降魔伏鬼枪、金元宝,更成了神物。 可是,陈顺安凭借水元大帝的位格,隐隐察觉天地之间,神箓空悬,无一神灵。 那显圣的神灵,高居神位之上飨食众生香火的,又是何物? “呼……这圣朝,真处处是坑,遍地凶险,知道的越多,便越不幸福。” 陈顺安心中微沉。 他如今斩三贼的实力,虽然不差了,只比红五爷这样纵横江湖多年的宿老低一个小境界。 但对于陈顺安来说,还是远远不足。 恐怕只有斩六贼圆满、武道宗师、甚至由武入道,才能让陈顺安拥有些许安全感。 “所以,修炼!” …… 将百点愿念化作香火,投入草箓之中后。 陈顺安意念守一,坠入清凉境界。 胃袋中,烧红后,浸泡于烧酒的四合伏石母,缓缓消融。 四合伏石母,其实就是磁石。 也算乱神大药的一种。 陈顺安还听说,一些其他的磁石,当从地底挖出来后,会迸射出奇特的玄光,武者受之,会体生异相,后天改易,具备奇特的禀赋。 只是有折寿短命之弊端,大多数人都会暴毙身亡。 陈顺安猜测,这种磁光,或许本就是某种仙缘。 陡然间, 陈顺安的耳力变得清晰而奇异。 似乎万千蚂蚁,爬动于耳廓之上,然后齐齐钻入耳洞深处。 于是,本还寂静的米仓,忽然变得呕哑嘲哳,刺耳难忍起来。 秋风吹过松针、水渠流水,乃至自身血脉潺潺之声…… 原本细微不可察者,此刻皆如擂鼓撞钟,还伴随着各种难以形容的奇腔异调,轰然奔涌而入! 耳听声,内呈景。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陈顺安心中涌现出无边的彷徨和渺小之感,宛如大浪滔天,浩浩渺渺,自己却只是一点轻舟,无所依靠,只能被浪涛裹挟、席卷,稍稍不注意,便是船毁人亡的下场。 耳力愈是清晰,耳贼越是明显,这种听见世间真实后,带来的卑微如粟的恐惧,便更加浓郁。 盘坐于地的陈顺安,眼睑微微颤抖,脸皮抽动,似醒非醒,似睡非睡。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或许是妖魔、或许是看不见的邪祟,在自己耳边轻语喃喃。 时而是吴侬软语,让他心猿意马、气血潮涌。 时而是凄厉的惨叫,带着巨大的恐惧,毛骨悚然。 有时候,还是婉娘的声音,叫他‘哥咧,别练了,看妹儿美不美……’ 一流境界,斩灭六贼,每多斩一贼,实力便有巨大的飞跃。 越到后面,尤其是三贼之后的境界,小境界的差距甚至比之前的大境界差距,还要大! 也正是如此,斩灭六贼的过程,也变得愈发困难、晦涩。 有种种幻象、心魔、六贼带来的蛊惑,交替轮转。 甚至耳贼,还会勾结之前已经斩杀的身贼、眼贼……六感皆乱,让人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妄。 心智不坚者,走火入魔只是等闲,甚至会沦为人不人鬼不鬼的痴儿! 耳边怪声不绝。 陈顺安意守泥丸,体生一寸玄光,先天一炁如烟流在泥丸中流淌,同时观想六景轮转真功图,不让耳边声响入侵心神,时时强驻一线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乱象似有消弭。 陈顺安甚至能逐渐控制耳力的敏锐程度,意念也能驾驭、分辨由耳力带来的庞大的信息。 然后,陈顺安忽然又听到急促细碎的脚步声,似乎还提着灯笼,烛火噗呲爆闪。 米仓大门被推开,脚步声的主人一路直入阁楼,快速朝陈顺安而来,最终在他耳边停下。 婉娘那凄惨,近乎乞求的声音传来, “哥咧,出大事了!伏牛水泽下面,那只大妖带着无数虾兵蟹将,水淹武清县。林教头死了、赵东家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 “你别再练了,家都被你吃垮了,婉娘我也要被妖魔吃掉了!” “哥咧,你醒醒,你醒醒呐!你别再练了,婉娘我害怕……” 陈顺安的眼珠快速滚动,眼皮狂跳,鸡皮疙瘩起了全身。 “哥儿,快救我,那头蛇妖发现我了,啊!!” 继而是某种野兽的啃噬声,似乎是婉娘圆润的盆骨,经过蛇妖喉咙时,被挤压破碎,然后一阵蠕动,一点点将其彻底吞入腹中。 婉娘的惨叫声经久不绝,迟迟不曾消散。 而在陈顺安的意念之中,有观想图显化。 有龙虎翻腾,嘶吼长啸,朝自己冲撞、倾倒而来。 而在龙虎之上,坐着一道跟陈顺安五官相似的人影。 正是耳贼! “斩!” 陈顺安心中叱咤一声,意念凝聚天刀,当即斩过耳贼,更是余势不减,将渐又猖狂的身贼、眼贼、鼻贼再斩一遍! 天地,骤然清明。 所有的幻象都消失了。 ‘婉娘’也不复存在。 本还有些紊乱动荡的意念,快速凝实,进一步壮大。 一道灼烫的气血从骨髓深处升起,沿着奇经八脉汇聚入丹田之中。 所过之处,筋脉扩拓,皮膜活络,内脏雀跃,四肢百骸都似齐齐苏醒,浸泡于温泉暖流之中。 “呼……” 良久之后,陈顺安缓缓睁开眼,吐气如龙,形成两道气柱,拍打于地面石板之上,砂石横飞,形成两道拇指大小的孔洞,清晰可见! 汹涌澎湃的力量瞬间充满全身四肢,但紧接着又受陈顺安的意念控制,像退潮般急速消退。 “天地奇物甚广,古之先贤皆有大智慧,居能找到对应不同境界的秘药,辅佐修持,可省常人十年苦修。” “不过,风险也高。一步不慎,便前功尽弃,难也。” 陈顺安低声感慨两句。 其实刚才婉娘的幻象怪语,陈顺安压根就不信。 以婉娘的性子,真遇到这种大危险,觉得连陈顺安都无法力敌时,只会跑得远远地,尽可能不连累陈顺安。 岂会说什么‘别练武功’的荒唐之语。 不过,这也给陈顺安提了个醒。 他有必要让婉娘,相较于旁人,更清楚明了自己的实力。 否则万一发生什么由于信息掌握不对等,陈顺安视之为猪狗,婉娘视之为凶神,导致婉娘忍伤不语,默默在背后付出的狗血之事,那就不美了。 夜已深,万籁俱寂,锣梆声自长街尽头幽幽荡来。 陈顺安呼吸着米仓中,那陈腐霉味的细尘,只觉心神疲惫,眉心刺痛,有种大战三百回合的透支之感。 如果是往常,陈顺安只能服用昂贵的养神大药,勉强恢复消耗的意念、神意。 而现在,陈顺安有更好的选择。 ‘啵儿……’ 木塞打开,水囊摇响,清冽井水拍打于皮质囊壁上。 陈顺安心念一动,一尾模样凶狞的冉遗鱼,自眉心之中倏然游出。 冉遗鱼双眼无神的盯着陈顺安。 陈顺安毫无怜惜之情,拔掉一枚冉遗鱼的鳞片,丢入水囊之中。 陈顺安仰头,喉咙咕噜噜滚动,三两口饮尽这冉遗安神水。 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 真正得道之人,睡眠时神魂安宁,不做纷乱之梦;醒来时心无所挂,不思忧愁之事。 可采人身这株大药,阴阳交泰,先天炁生。 故此有各种梦中仙,睡罗汉的传说。 而此时,随着冉遗安神水下肚,陈顺安也似乎进入这种‘寝不梦,觉无忧’的状态。 气息杳冥,酣眠无梦。 (本章完) 第113章 汝可唤我神名,上渊水元 第113章 汝可唤我神名,上渊水元 “这一觉,居然只睡了半个时辰?” 惨淡月光,水一样从米仓破漏处漫进来。 陈顺安幽幽转醒,睁开双眼,目露精光,只觉浑身通泰,有种睡饱了,神清气爽的感觉。 汹涌气血几乎喷薄而出,意识茁壮,斩杀耳贼的神念亏空,彻底得到弥补,甚至进一步增强。 “之所以只睡了半个时辰,是我只需要睡半个时辰,便可恢复疲惫,养神充盈!” 陈顺安霍然起身,感受着这具似乎又年轻几分的躯体,惊喜不已。 “而且,若是我长期饮用安神水,似乎可以倒头就睡?走路吃饭、甚至舀水排队的空隙,短短十几息的时间,也能偷闲深睡?” 陈顺安嘀咕两声,表情有些奇怪。 这也太卷了! 你当我是上了年纪,昏昏欲睡? 我是梦中仙! 每日只睡半个时辰,便可养神壮力,恢复状态,继续猛猛练武! 陈顺安进一步意识到,这冉遗安神水对于其余武者来说,那恐怖到近乎变态的价值了。 “不行,得稀释,完整的冉遗水效果过于骇人听闻……” “剩下的四合伏石母,还够修持两次。等于一次修持,便等于烧了五十两银子,大概再来个七八回,再个两百多两银子,便能彻底斩灭耳贼,踏足斩四贼境界。” “呵,其余武者,哪怕天赋异禀之辈,斩灭一次六贼,便得费数月时间,养神恢复,调整状态。而我只要资源足够,便可在极短时间,一次次攀登巅峰。” “陈某才是真正的天骄!” 陈顺安满意点头,觉得自己未来可期。 他又修炼片刻,待天色稍亮,便快速离开米仓,回到炒豆胡同。 …… 早饭后,一切收拾妥当,告诉婉娘今日会有匠人师傅上门刷浆补墙后,陈顺安才出门上值。 已是初秋,朔风卷地,黄叶扑檐。 陈顺安途径菜市口,便见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不少百姓。 腥气裹着沙尘,扑面而来一股铁锈味,还带着独属于一流高手的意念残威。 陈顺安眉头一皱,跟旁人一样,挤在人群中,朝里面看去。 便见有数身穿练勇号坎儿的皂隶,手持大刀,双目冷漠,立于一座临时支起的木架前。 几具尸身被草绳缚住足踝,倒悬于木架之上,浑身血迹斑斑,不成人形。 陈顺安目光扫过,忽然注意到当中的那具无首残尸,瞳孔骤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那是…… 昨日在炒豆武馆,遇到的那位啯噜会信字堂主? 怎么会? 死了?! 白满楼几人,联手劫狱,居然失败了? 陈顺安有些错愕。 而在木架旁的告示栏上,贴着一张海捕公文—— 刑部为悬赏缉拿劫狱逆犯事:本年八月初五,有啯噜悍匪,持械突袭巡检司大牢,图谋劫取钦犯金立五。 经官兵奋力格杀,毙匪数人,然首恶白满楼率余党遁走。 该犯系直隶川蜀人氏……诛首恶者,赏纹银两千两,授九品军功札付……诛从恶者,赏纹银一千两……举报啯噜窝藏驻点者,亦有奖赏 “金班主死得惨啊,好生生一个善人,被一群匪类连累,落得个曝尸闹市的下场!” “呸!一群无法无天,无父无母的叛党!” “唉,这甚劳子萝卜会的人,来之前咱们武清县安居乐业,来之后是人心惶惶,造孽啊!” “别这么说,啯噜会的都是一等一的大侠,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没听说芙蓉膏火吗?没他们,这世道早就不成样子了。” “什么狗屁膏火,我又没看到,我又买不起,跟我有啥影响?我只知道他们害我的店铺,关门歇业几天,亏了不少银子!” “死无全尸,还客死他乡,唉,惨呐。” 百姓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陈顺安神色木然,立于原地。 他目力极强,哪怕数十丈之外的蝇翅纹路也清晰可见。 此刻他能看见,那具断首尸体的脖颈断处,还凝着紫黑血块,皮膜筋骨,断口不算光整,甚至有干瘪的皮肤,耷拢在上面。 似乎,是被一股巨力,硬生生扯断头颅似的。 陈顺安察觉到,一股晦涩隐晦,极为阴寒的劲道,从尸首上传来。 而信字堂主的首级则盛于柳条筐内,双目未瞑,望着这秋日惨淡的天。 生前为豪侠,死后却似悬售的牲肉。 “看模样,应当是一位斩三贼,精通拳爪功夫的高手,悍然出手,一击毙命……可我没听说,最近有哪位总捕头坐镇巡检司,莫非是步军营或者通州城来的提督?” 陈顺安很快分析出信字堂主的死因。 他能隐隐察觉到,菜市场附近,藏着不少引而不发的气息,蛰伏各处,带着深沉的杀意。 官府恐怕早就在暗中埋伏人手,是在用信字堂主的这具尸体钓鱼,引诱剩下的啯噜会侠客出手…… 夺尸! 见此,陈顺安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他神色不变,顺着人流,离开菜市口,前往砂砾井上值。 陈顺安只能希望,白满楼等人理智些,不要为了同伴尸体,便做出飞蛾扑火的蠢事。 只是……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所谓侠客,放浪形骸,癖好各异,却都各怀赤诚之心。 答案,似乎已经注定。 …… 黎老爷快死了。 陈顺安肩挑浊水,走入黎府,便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压抑窒息气息。 看门的阿大、阿二,双目红肿,面露悲色。 来往丫鬟,眼观鼻尖,屏息垂首,不敢高语。 赵管家勉强对陈顺安笑笑,将他引到院内水缸处。 经过正堂,陈顺安便见黎老爷,身着最体面的紫貂端罩,依着百年梨木太师椅,坐得如同一尊枯槁的山岳。 他双目微阖,呼吸声沉滞如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似从深潭底费力提起,每一次吐纳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腐木气息。 好不容易凑钱组建的商船,结果所托非人,被少时好友背叛。 黎老爷的心气,被两月前的那场天雷、那把大火,烧毁得一干二净。 他已经快半个月,没睡着觉了。 一旦闭上眼睛,似乎便能看到钱龙头那张恶心却又热情的脸庞、那艘葬身火海的商船。 近乎化作梦魇,让他辗转反侧,惊恐转醒。 他现在,已经近乎油尽灯枯,意念崩解。 廊下阶前,鸦雀无声。 正屋里,却挤满了人。 黎老爷的长房长子,什么二爷、四爷、几位姑奶奶……散在各处的黎家儿女。 皆在这些时日如归巢的燕雀,或悲戚、或惶恐、或隐含期待地聚拢到这死气沉沉的正堂。 此刻都目光复杂的盯着那具即将冷却的躯体。 又不时戒备、提防的在彼此的脸上逡巡。 所有人都在等。 既是悲痛,又是狂欢。 陈顺安道:“金针李也没法子么?” 赵管家眼神一黯,叹了口气:“药石难医。李神医说是脉象如屋漏雀啄,神光涣散,已非常人所能救。” 陈顺安眯着眼睛,缓缓道:“不是还剩两艘商船吗?” 赵管家似哭似笑道:“出了那档子事,连南海十二行卢家的大少爷,都惨死迷魂湾……谁还敢跟我黎家做生意?商船都停在津渡口呢,荒着了,船员什么的,也都解散了。” 赵管家说着,看向正屋里那一张张哽咽难言,却难掩眼底野望的脸庞,道, “他们都在等老爷咽气,好看遗嘱,瓜分家产,尤其是那副《金蛇缠丝手》的真功图,玄蛇蜕形图……” 陈顺安默然。 有了玄蛇蜕形图,那便是有会下金蛋的母鸡,隔三差五卖一次家传真功,便是几百两银子入账。 这笔利益,足以让许多人眼红。 “不过……” 赵管家嘴角上扬,讥讽笑道:“玄蛇蜕形图,老爷已经决定偷偷交给伊彦。这孩子年少老成,骨子里是好的,再加之天赋卓越,将我黎府的真功衣钵传给他,也不算糟蹋。” 说到这,赵管家看了眼陈顺安那张苍老的面容,欲言又止。 如果,陈顺安再年轻个三十岁,黎老爷说不定便会将衣钵传给陈顺安了。 赵管家从怀里掏出一幅有些斑驳泛黄的卷轴。 “这是……” “玄蛇蜕形图。老爷吩咐了,让你观想,不收你的钱。” 赵管家笑了笑,道:“就当是报你赠福水之恩。” 陈顺安抱拳后接过卷轴,忽然开口道, “不知赵兄可知,这几十年来,贵府修习金蛇缠丝手的武者共有几人?又卖了几次?可有名单?” “这……” 赵管家眉头一皱道: “自黎老爷这辈下来,包括几房嫡系,分家的几房,那可不算少,若再加上带师学艺的,那更不少了。恐怕只有问老爷。可现在老爷意识模糊,少有清醒之时,估摸着也有心无力了……” 陈顺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寻了个梯坎坐下,观想起手中玄蛇蜕形图来。 赵管家立于一旁。 片刻后,陈顺安归还玄蛇蜕形图,飘然离去。 赵管家虽然有些纳闷,陈顺安怎么就观想了一会儿,就放弃观想了,但如今关头,他也没心思多问。 “老陈有自知之明,知道何时收手,免得意念受累,也是好事。” 赵管家暗想着,又看向正堂方向,心底浮现无比的悲凉和无力。 英雄迟暮,莫过于此。 …… 夜色如墨,彻底吞没了武清县最后一丝天光。 宛若泥塑,端坐正屋首位的黎老爷,仿佛梦中苏醒,撑着拐杖,迟缓站起。 “爹,我扶你……” “滚!我黎仕成气血未凉,还用得着你这逆子搀扶?” 黎仕成宛若头病虎,双眸泛着冷光,宛若把自己的全部精神头,放入眼眶里燃烧。 堂下众人,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黎仕成脚步虚浮,每一次落地都像是踩在云絮里,沉重却又无处着力,缓缓朝卧房而去。 赵管家沉默的跟在他身后。 回到那间熟悉的卧房,黎仕成仿佛用尽了他最后的气力,艰难爬上床榻。 熏笼里燃着名贵的安息香,试图驱散那萦绕不去的死亡气息,却只混合成一种甜腻而沉闷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哦,小赵啊……” 看到赵管家,黎仕成一阵恍惚,隐约记起什么,声音忽然变得中气十足起来, “陈顺安那小子,可看了蜕形图?” 黎仕成年过八十,大了陈顺安整整两轮,叫陈顺安‘小子’倒是挑不出错。 赵管家温声道:“看了。小半炷香的功夫。” “哈哈哈哈……” 黎仕成大笑起来,道:“我就知道,那小子心心念念图我家的真功,真给了他,他瞧得明白嘛?!” “当初非得让我传他缠丝手,足足两月过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见个动静!” “罢了,明后天等他来了,再让他看两眼,免得说我黎仕成小气!” 赵管家道:“晓得了。” “行了,你退下吧,我还死不了!再怎么,也得为伊彦那小子,多拖些时日。” 将家传衣钵传给一个外人,一旦黎仕成身死,事情暴露,伊彦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他只是一介佐领的私生子。 赵管家缓缓离去。 屋内,只有一盏长明灯在床角的灯台上跳跃。 天地一片死寂。 黎仕成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体内那快速流淌的生机。 苍老和死亡,乃天地铁律。 无人能够幸免。 黎仕成那浑浊的、几乎难以睁开的眼珠,竭力地转动着,扫过床顶繁复的雕。 他不甘心。 他一死,偌大黎家再无一流高手,剩下的逆子各藏野心,却没一个中用。 家族基业,岂能在他手中断送?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年轻时候的画面。 少年意气,金戈铁马,继承家主,儿孙绕膝,为黎家再续数十年命数。 偶得陈顺安提点,奋起最后豪勇,舍命一搏,却终究所托非人,全部希望,付之东流。 一种深沉的无奈,如冰水般浸没了黎仕成那点不甘的余烬。 或许,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吧? 黎仕成混浊的目光渐渐涣散,已看不清那些代表黎家荣光的繁美器物。 他不甘,而无奈的步入永夜。 忽然,时间仿佛骤然凝固。 跳动的火焰,定格在半空。 窗外渗入的风,乃至黎老爷将凝未凝的血液流淌声,尽数陷入僵滞之中。 一道无法言喻的、浩瀚如星海、苍茫如太渊的声音,冷漠的在黎仕成脑海中响起—— “汝,想活否?” 仅仅数字,却如同洪钟大吕,震得黎仕成涣散的意识骤然一清! 黎仕成有些迷茫,稀薄的意念本能地战栗、匍匐,如同微尘仰视天穹。 “您是?” 那声音沉默了下,然后说道, “汝可唤我神名,上渊水元。” (本章完) 第114章 显圣,浅信 第114章 显圣,浅信 恍若梦中惊醒,黎仕成猛地睁开眼。 窗明几净,灯火摇曳。 惨白月光自窗户中透射进来,落在他那满是沟壑皱纹的苍老脸庞上。 “呼哧,呼哧……” 黎仕成翻身坐起,大口喘息,浑浊的目中犹有惶恐之色。 刚才,他似乎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 梦中有隐于天幕的巍峨神宫,有一尊看不清模样,自称‘上渊水元’的神祇。 然后那位神祇,似乎有神昭法旨颁下—— “兹有黎家子弟,一生持正,多积阴德,吾今予尔明路,赐一线生机。明日午时三刻,阳炁极盛之时,尔于宅中坤位(西南)水木交汇之地,尔所见之第一人,便是破尔死局,引渡生途之缘法。 勿问其由,勿疑其迹。此乃天机所系,不可示于旁人,切记。” 黎仕成双手撑在床榻,仔细回忆,脑中的法旨便愈发清晰。 到了最后,宛若刀削石刻一般,深深烙印他的意念之中。 忘不掉,也不敢忘! 明日午时三刻,在坤位等候一线生机? 这便是那位‘上渊水元’给自己的启示? 不知是否为黎仕成的错觉,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和世间一尊冥冥存在产生了某种联系。 他宛若偶然推开云顶天宫大门的小小蝼蚁,拾级而上,四周皆是玉璧上章,一股古老恢弘的沧桑之感,碾压而来。 他忍不住心生臣服,寒毛战栗,不敢有半点异心。 此刻,黎仕成宛若即将溺死的旅人,只能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 什么一家之主的威风、一流高手的尊严,都被他抛之脑后。 那种清晰感受生命流逝,却无可奈何的窒息感,宛若一只无形大手,死死攥紧他的心脏。 他越是用力跳动,那种绝望的便越发明显。 好在,他现在似乎成了那位伟大神明的信徒。 …… 黎仕成在卧房里苦熬了一夜,不知是否有所期盼的缘故,他居然维持长久的清醒,重若泰山的皮囊都变得轻盈几许。 天快亮的时候,黎仕成便起身出屋,在丫鬟惊讶的目光中,自顾自烧了茶水、洗脸水,将自己收拾利索、干净,又换了身崭新衣裳。 又吃了两杯酒,三枚白鸡蛋,觉得腹中和暖,便早早候在宅中坤位水木交汇之地。 不远就是庖屋,青砖外墙沁着烟熏黑渍。 一口硕大的水缸,缸口架着一块厚实的杉木盖板,默默矗立屋角。 黎仕成有些疑惑。 午时三刻,他会在此地遇到何人? 是从天而降,奉旨前来的仙真神使? 还是游历红尘,途径此地的得道高人? 抑或跟黎家有旧的武道宗师? 黎仕成这一反常态的模样,引起了府上所有人的注意。 “老爷他……好了?” “嘘,怕不是回光返照,莫去惊扰,你一叫他,魂就惊落了!” “唉,老爷这一走,咱们也就没去处了。” 远远地,不少人躲在假山后朝这边打量。 黎仕成的几房子嗣们神色各异。 黎家长子开口道:“老赵,老爷子遗嘱已立妥了吧?寿衣、棺木那些都已准备妥当了吧?老爷子向来清俭,陪葬的冥器挑些不值钱的就行了,放贵重的容易被人盯上。” 赵管家表情平静,也不多说,只是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字。 黎家长子见状,眼底掠过一丝阴翳。 时间流逝,光影偏移。 黎仕成倚坐在石墩上,疲惫袭来,渐渐阖上双眼,却又难以入睡,陷入一种清醒的折磨中。 “哗啦啦……” 忽然,水流涌动,碰撞缸壁的清脆声音传来。 黎仕成一个激灵,立即瞪圆了眼睛,闻声抬头,看着来人,愕然道, “老陈?” 陈顺安将水桶浊水倒入水缸中,拍了拍手,有些奇怪道, “黎老爷,你不在屋里待着,跑这受风吹日晒之苦作甚?” “你这……等等……现在什么时辰了?” 黎仕成脑子有些乱,踉踉跄跄的站起,直勾勾盯着陈顺安。 “午时三刻啊,贵府最近吃水甚重,赵管家让我每天都来送趟水……” 陈顺安又补充了句:“这可不算福水哈,得收钱。” 主要是陈顺安发现黎仕成的那些儿孙们,大多都是白眼狼,吃了陈顺安的福水,毫无感激之情,还要大骂他陈顺安一句不识好歹,分明是狗眼看人低,故意折辱黎家。 家风不正啊,也不知黎仕成是怎么教导后辈的。 陈顺安摇了摇头。 “午时三刻了……那你,我,我……” 黎老爷忽然有些口干舌燥,嗓子眼在冒烟,看向陈顺安的目光中带上几缕热切、期盼,还有害怕愿望落空后的患得患失。 如果法旨无误,那老陈便是‘破我死局,引渡生途缘法之人’。 可是,黎老爷想破脑袋也没料到,居然是陈顺安! 陈顺安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扁担,走到黎老爷面前,声音压低几许, “对了黎老爷,我根据婉娘祖上的秘传药方,又稍加改良,混入鸡头珠甘水炮制了一种符水,唤作‘冉遗安神水’。” 说着,陈顺安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瓷小瓶。 “此水有安神助眠,调理魂室之效,黎老爷你见多识广,还请斧正品鉴一二。” 黎仕成接过,打开一看,瓶中装着一半澄澈冷冽之水。 观其形,平平无奇。 嗅其味,略有甘香。 “这……安神助眠?” 黎仕成拈着手中瓷瓶,忽然一阵恍惚,生出一种世事早有天定的渺小感。 久经形神两销,失眠浑噩折磨的他,昨夜初得‘上渊水元’的法旨,今日老陈便恰好送此安神水,到自己面前。 巧如天合! 那位并未直接显圣的神祇,漫不经心,却又拨弄了命理之线,干扰因果。 黎仕成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白瓷小瓶,连话都来不及多说,迫不及待的仰头,咕咕咕将其灌入嘴中。 他已经顾不得怀疑药性,质疑这安神水是否有效。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然后,一股阔别多日的倦意,浮上心头。 浑身暖洋洋,如重归羊水母体,黎仕成浸泡其中,只觉双眼重若泰山,根本抗拒不能。 倚坐在石墩上,他立即入睡过去。 干涸魂室如遇甘霖,一股热流自脑海最深处缓缓滋生。 精气神三元,本就相辅相成,休戚相关。 此时随着神元苏醒,黎仕成的骨髓中,渐造新血,沿着他早已枯涩萎缩的经脉,一寸寸地向前推进。 陈顺安捡起白瓷小瓶,深深看了黎仕成一眼,便挽起袖口,扁担朝两边一挑,便将空荡荡木桶架起。 脚步轻盈,朝赵管家知会一声,大步走出黎府。 黎家长子,几个三爷四爷,百无聊赖的坐在前院石桌前,喝着茶、吃着瓜果,只是不咸不淡的看了送水的陈顺安一眼。 而在陈顺安离去不久,忽有鼾声从后院传来。 初时细微,轻不可闻。 渐渐地,如积雪消融,汇成小溪,终成浩荡大江之势,轰隆隆如雷霆炸响! 一股勃发的炽热气机,冲破多年来积郁的沉疴死气,形成一种霸道而混乱的威压,冲天而起! 众人猛地站起,骇然望向鼾声传来的方向。 只觉得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隔墙传来,让他们气血翻腾,几乎喘不过气。 “这股气息,是老爷子?” “是庖厨方向,那里只有老爷子一人!” 赵管家身形一动,便从原地消失,朝后院而去。 众人齐齐赶至后院,便见黎仕成半坐半躺在石墩上,双目紧闭,酣睡不醒。 枯槁的脸上,一丝极淡的血色竟挣扎着浮了上来。 骨骼发出沉闷的爆鸣。 一条条早已隐没、干瘪的血管此刻如同复苏的青蛇,在他皮肤下微微凸起、扭动。 尤其是一股属于一流高手的意念威压,渐渐从他体内传出。 那是,黎仕成的‘神’,回来了! “爹!” “我就知道,爹不会有事的!” “不破不立,爹是涅槃重生,哈哈哈,乃我黎家之幸!” 无论这些逆子们之前抱着什么目的,现在,他们只能激动、只能欣喜。 所以此刻个个化身孝子孝孙,又是眼含热泪,又是为黎仕成护法。 黎家,阖家欢乐。 …… 【浅信者+1】 【愿念+65】 从二荤铺吃完午饭回到砂砾井,陈顺安用一顶破草帽遮住半个脸,躺在水车上,假装午憩着。 脑海中传来道道信息。 而其余水三儿见陈顺安模样,纷纷压低了声音,放轻脚步。 本还想抓紧练功的刘刀疤等人,也另谋了个偏僻地儿,默默卷着。 “老陈毕竟年纪大了,还要午睡,这或许便是我刘某后来居上的机会。” 刘刀疤不少人心底,都有类似的想法。 毕竟他们现在的实力,虽然距离陈顺安有些距离,但还不至于绝望,努努力,或许还能够着? 而陈顺安意识归宝诰,步入逼仄神宫之中。 他一步步走上宝座之上,盘腿坐下。 在他的注视中,脚下代表黎仕成的那炷线香,挪动位置,变得更靠近自己。 通体更粗几分,已经由最初的柳枝粗细,变成拇指粗细。 (本章完) 第115章 两江武备讲武堂 第115章 两江武备讲武堂 就连黎仕成的呢喃声,都变得清晰明了。 不仅如此,陈顺安视线投注这根线香上,他有预感,只需自己心意一动,便能折断线香,剥夺黎仕成的真灵。 或湮没,或接引升入神宫,或者…… 敕封为神! 黎仕成已经知晓‘上渊水元’之神名,成为浅信,且由陈顺安显圣,完成一次神祝。 等于彻底踏上陈顺安的‘贼船’,再也无法反悔、背叛。 “一次直接显圣,分予安神水,浅信者居然能提供65点愿念?” 陈顺安心底暗忖。 这已经比陈顺安送一日福水,所得愿念还高了。 浅信,就是已经信奉神灵,但未经戒律传度仪式。 能提供可观纯净的愿念,但无法直接提供香火。 戒律传度仪式,按陈顺安的理解,类似道家的‘授箓’、佛门的‘剃度’。 其实本质上是一种通过复杂仪式,让信徒增加敬畏感、认同感的‘思想钢印’。 授了箓,便是道籍有名,不再是野狐禅。 有了辈分、字号、法脉源流。 “嘶,这样看来,我还得编一种传度仪式?水洗?净礼?圣浴?有些复杂,似乎又得麻烦马秀才了……” 陈顺安目光变幻。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唤出信息。 【冉遗鱼剩余鱼鳞:106/108】 那只游于陈顺安泥丸之中的冉遗鱼,已经被拔了两片鱼鳞。 陈顺安忽然发现,收割香火,似乎是笔生意账? 将一名三流武者,折磨至死,带来恐惧,收割十余点愿念。 此乃一次性的,不可持续再生。 而让红五爷、白满楼这样的一流高手,产生好奇、敬畏等情绪,则可收割30~90不等的愿念。 这些都需要陈顺安亲自或间接出手,需要承担风险,付出陈顺安自己的时间精力。 而分福水、分安神水,前者烧钱,后者消耗冉遗鱼鳞。 可以推测,日后陈顺安人前显圣,唤云降雨,平定水患之流,也是消耗神力、法力,来换取香火。 有舍才有得,但舍多少,得多少,大有学问! “五五、六四……还是收割九成,分润一成?不行,似乎还是有些多,一分吧。 如果他日敕封属神,还能将神职外包,层层剥削获利,我什么都不用管,只需坐在宝座之上,自有下面的属神操劳显圣,源源不断上供香火。 不出手,才能装高手,最好再搞些天降金莲、地涌甘泉,一步一祥云的神术,抓各种真龙凤凰当坐骑,衬托包装神威。” 陈顺安隐隐抓住了香火神道的真正玩法。 片刻后,陈顺安收敛心神,不再多想。 “今晚便托梦,问问黎老爷有关金蛇缠丝手的事吧,那头蛇妖,到底是人,还是妖?” …… 一消两日过去。 陈家老宅经过修缮,刷墙补漆,翻新瓦片,焕然一新,放眼附近的街坊中,也算是最气派的那座。 养在中庭的银鱼、金鳞鲿都变得活跃几分。 每每有人经过陈家门口,都会诧异侧目,赞叹不已。 陈顺安又去育婴堂看顾了那群孩子,分润甘水,买了些粳米、油盐、面粉。 冉遗安神水,陈顺安毫无怜惜,每日都拔冉遗鱼一枚鳞片。 经过三日服用,陈顺安已经能渐渐控制入睡的频率、时间。 能在行走坐卧之间,随时入睡。 按理说,冉遗鱼的鳞片,能够通过某种方式恢复才是。 毕竟神道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只是陈顺安目前还没找到对应途径。 信字堂主、金班主等人的尸首,依旧曝尸悬挂于菜市口,人潮熙熙攘攘,百姓们都习以为常。 但暗流悄然涌动,几乎武清县所有大小势力的目光,都朝这处菜市口投注。 啯噜会的人,会来吗? 这日,陈顺安踏着晨曦的烟火走入苇横街。 “行了,你们自个儿练吧,老刘你再抓把劲,估计今年年底就能突破二流了。你们几个也是……” 林守拙正指点着一众水三儿,烟杆不离口,‘砸吧砸吧’的抽动着。 见到陈顺安身影,林守拙紧了紧腰带,走了过来。 “来了,走吧,一起去两江武备讲武堂。” 孙晓、程彬两人将水车放好,也走了过来:“走吧。” 啯噜会会匪再次现身,为避免两月前,武清县秩序崩坏之事重演。 由武清县衙牵头,号召水窝子、四大碓房、四大锅伙、渔帮、盐帮等大型帮派、各个武馆。 不管白道还是黑道,齐聚两江武备讲武堂,似乎要开什么协商会。 陈顺安估摸着是想募饷,征收钱粮、人手。 对参会人员的实力要求不低,最低都是二流中期。 砂砾井这边,包括林守拙在内,也就四人,算是出个代表。 两江武备讲武堂坐落于县北铁公祠中,这座祠堂供奉着一位三百年前,从武清县走出的一位武道宗师:铁钰。 铁钰于三百年前,那场殃及武清县的洪水中,力搏蛟龙,虽然不敌,却也将其重创,拖延到了仙人前来。 事后铁钰重创不愈,闭死关数载,终于无力回天,憾然陨落。 两江武备讲武堂的创始者,便是铁钰的大弟子,以此武功衣钵,开辟武馆,也算是继续传承了铁钰宗师的意志。 陈顺安四人走在路上,满目秋景红叶,老圃黄,自然不用多说。 程彬红光满面的,似乎遇到什么喜事,整个人都年轻几岁。 跛的那只脚下,似乎垫了什么东西,走起路竟看不出多少异样。 他朝三人说道, “老陈、孙晓,林教头,下个月十六,记得来吃我的喜酒。” 林守拙奇怪问道:“你这个老光棍,怎么突然娶媳妇了?哪里的小姑娘?” 孙晓有些羡慕,酸溜溜道, “老程,不是说好只做浪人,丛过不留情的吗?你咋还办起喜酒了?” 陈顺安拱手笑道:“那便恭喜了。” 程彬乐呵呵的说道:“是个叫小蛮的姑娘,才十七岁,之前误入柳之地,但一直洁身自好,是个清倌人。” 程彬一谈及小蛮,就眉飞色舞,两撇胡子向上翘。 “此女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简直是一妙人……” 程彬在这边侃侃而谈着。 陈顺安的表情有些古怪。 等等,小蛮? 莫不是那个梨带雨,能润的娼妓? 陈顺安沉默了下。 而林守拙、孙晓两人虽有些诧异,但并未多说。 毕竟圣朝风气如此,文人官员夜夜喝酒嫖啊嫖,捧角儿玩戏子。 包养娼妓,给戏子赎身的也不在少数。 既然程彬愿意,旁人也无话可说。 “程兄,婚姻大事,不可马虎,切勿一时冲动。” 陈顺安只能旁敲侧击,委婉提醒。 “你放心老陈,我程彬也是老江湖了,什么没见过?” 程彬哈哈一笑,毫不在意。 陈顺安有些无奈。 那些妖艳贱货,就奔着你这样的大龄缺爱老江湖来的。 防不胜防啊! 等到了两江武备讲武堂,两座石狮子旁已经停满了车马,短打劲装,肌肉盘虬的武者各自闲谈。 有的豪气冲天,谈天说地;有的谨言慎行,不苟言笑。 “韦瑾兄,多年不见。” “这位可是路靖前辈,久仰久仰!” “马兄,你也来了。” 陈顺安跟着林守拙走入讲武堂,他在水窝子乃至碓房中,还略有名气,但放在这里那便是实打实的路人,无人问津。 也就有人看到林守拙,前来寒暄时,会出于礼节,朝陈顺安、孙晓几人颔首,交谈几句。 毕竟武者擅斗,无论是争夺地盘、武馆踢馆、拿贼缉凶,都得打生打死,然后事后互相吹捧夸虚,频繁走动,拉拢亲近。 才能把名声打出去。 陈顺安一身实力暴涨太快,还无足够时间和功绩,将实力转化为名望。 讲武堂中,有假山宝塔,亭台楼阁。 一座祠堂默默矗立在讲武堂中央,大门敞开,任由任何人瞻仰。 陈顺安在人群中看到不少熟人,贺启强、周青,还有万隆碓房的岳霆。 “守拙兄,还有……顺安兄。” 贺启强穿过人群,走到林守拙面前。 两月不见,贺启强竟老了不少,浑身颓意,鬓染霜色。 林守拙、贺启强两人,本是赵东家麾下,最炙手可热,有望一流的武者。 两人明争暗斗,没少较劲。 贺启强甚至为此还‘牵连’陈顺安,想通过他,拖延阻挡林守拙的破境速度。 结果,毫无作用。 陈顺安压根不上当。 而现在,林守拙已顺利破境,步入另一个崭新天地。 贺启强却还驻留原地,迟迟找不到突破的契机。 甚至…… 贺启强看了陈顺安一眼,目光复杂。 都快被陈顺安这老头给追上了! “贺兄。”x2 林守拙、陈顺安朝贺启强寒暄几句。 “生铁佛聂铮来了!他本是南阳隐世武派《坠形八极拳》的嫡传,父母被朝廷当做反贼,斩首示众,本人也被通缉多年,不成想却改投公门,现在更是武清巡检司的巡检……啯噜会的人,就是他杀的。” 道道压抑的议论声传来,或惊叹,或讥讽。 陈顺安心中一动,循声看去,便见一气质冷硬的高大男子,大步走入讲武堂。 沿途众人纷纷退避三舍,不敢与之对视。 “哈哈哈,聂兄,久仰大名,快请!” 爽朗笑声传来,直接压过在场所有嘈杂之声。 现在已是讲武堂总教习,地位仅次于有军营背景的外委把总、山长等寥寥数人的路靖,大步迎来上了。 “路兄。” 聂铮脸上挤出几丝难看的微笑,拱手抱拳。 “追云神弼云若也来了!五怪四绝三鳌头,她可是身法之绝,有斩三贼实力,一般都坐镇通州城,没成想也回武清县了!” “那是……洪俊贤,洪前辈?不是说他早就陨落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什么?他现在已经投靠赵光徽,乃光徽钱庄的客卿?” … 一时间,讲武堂这里高手云集。 实力最高的,当属负责主持大局的路靖,有斩四贼的实力。 其余一流高手,也有二十余位。 并非说单凭一个武清县,便能培养、拥有这么多的一流高手。 城镇之间,势力之中,人员都是流通的。 往往一位一流高手,会活跃在多个区域,兼任多职。 只是由于武清县地理位置特殊,乃漕运重地,大多数一流高手,都会频繁来返,甚至定居此地。 一来二去,此处便会常年聚集不少高手。 (本章完) 第116章 梦中仙,粘杆处 第116章 梦中仙,粘杆处 林守拙看着那几位被路靖亲自迎接的一流高手,眯着眼道, “此次协商会,其实是上面的人想凝聚武清县散乱的武道界,成立武清粘杆处。 一来整顿武清县日益混乱的秩序,二来……无异于圈地自盟,拉拢同党,排挤异类罢了。” 听林守拙这样说,陈顺安、孙晓几人顿时放下心来。 很好,他们水窝子就在圈地之中。 金黄银杏随风簌簌而下,铺满过道。 陈顺安几人自顾自寻了个布置于池塘边,银杏树下的长案坐下。 池水较夏日清减了许多,倒更显得明净,将岸上霜染的丹枫、半枯的残荷以及嶙峋的假山悉数纳入其中。 也算是流觞曲水,案几上瓜果吃食一应不少。 真是一副绝美秋景。 孙晓喝了两口讲武堂准备的菊茶,道, “在这里练武,心境都要开阔些,可比咱们那井窝子好多了,又潮又狭窄。” 程彬则幽幽道:“若是能带小蛮来此,把臂同游,赏菊赏秋,真是人间美事呐。” “这舔狗(痴儿)!” 陈顺安、孙晓两人心底齐齐暗骂。 左右无事,吹着凉风。 陈顺安忽然涌上睡意,当即就垂着脑袋,缩在长案后,半醒半睡起来。 昨夜修炼一晚,再斩耳贼的精神亏空,快速弥补。 一身实力也在这惫懒中缓缓提升。 可谓一觉睡西天,谁知梦里乾坤大。 “你看老陈……” 孙晓目光从陈顺安身上瞥过,用胳膊肘顶了顶程彬。 程彬摇了摇头,只是将身体侧过,将陈顺安挡在身后,为其打着掩护。 老陈最近不知为何,似乎精神头越发不好,总是昏昏欲睡,甚至有时候连站着排队舀水,都打着硬瞌睡。 两人不知所以,只当是老陈晚上过于操劳。 不知节制啊…… 另一边。 林守拙等一流高手,都围着祠堂而坐,聚在路靖、聂铮等人身边,印证武道秘闻、交谈圣朝大事。 话语中,对路靖这位讲武堂总教习兼领办,推崇备至。 路靖出身微末,只是田野竖子,却凭借多个跳板,跻身如今地位,更是修《玉缺抱瑕功》将一身气血体魄,几乎打磨至一流武者这个境界极致。 已经从武道新贵,成为名震一方的豪杰。 尤其是在路靖跟聂铮、云若等多位武者切磋对掌,只是漫不经心,便轻松胜下后,众人更是对他敬畏难言。 不过越是这般,在场水窝子帮众,尤其是周青、林守拙两人,便愈发尴尬了。 路靖,当年可是赵光熙麾下亲信,可谓是其一手提拔起来,挡拳撑场面的头柱。 结果另谋明主,实力一路突飞猛进,其中怨怼宿仇,自然不用多说。 “好了。” 路靖拍拍手,瞬间吸引在场所有一流高手的注意。 尤其是路靖不知掌握何种凝音成线,扰乱六感的奇门技艺,祠堂这边的声音,居然丝毫不曾泄露出去。 哪怕是一步之隔外的二流好手,也丝毫不觉。 路靖道:“在下得山主信任,王县丞授意,暂任武清粘杆处的总领事务。” “当然,诸位也知晓,这武清粘杆处不过是效仿京师的尚虞备用处,有画虎类犬之嫌,大家私下还是各论各的……” 路靖满脸笑意,拱手举过额头,朝圣上示意。 然后,路靖话锋一转,神色肃然,一股无形威压弥漫而出,众人只觉呼吸都变得晦涩几许。 路靖冷声道:“然无规矩,不成方圆。武清粘杆处也有内处、外处之分。内处乃核心,有统率之职。” “在场每位一流高手,都入内处,且可举荐一个名额,选贤举能,再经内处公审投票,也可加入内处,海外现在都流行所谓的立宪民主,我们也效仿一次。” “而其余的二流好手,便为外处,缉贼拿凶,巡山奔走。” “另外,上面诸位大人已经拿定主意,打通武清县各方势力的宝库,资源统调,水窝子拿出‘五轮八宝神仙水’、碓房拿出‘长曜松香米’、鱼帮提供各种宝鱼、四大锅伙也会拿出‘石仙桃’等山宝,上乘武功数部。” “按功行赏,尽最大可能,培养出更多的一流高手!” 此言一出,满场鸦雀无声,不少人面面相觑。 前面的内处、外处之分倒还好说。 越靠近权力的中心,资源好处便更多。 能挤入一流高手的圈子,对于其他人等来说,自然是有天大的造化。 毫不客气的说,稍微从一流高手指缝里漏出的资源、感悟,便足以让二流武者如获至宝。 可是,那资源统调,甚至要重金砸钱,砸出更多一流高手来,怎么感觉是备战状态?! 可是,既然备战,这个敌人又从何而来? 众人最开始,本以为只是官府借着啯噜会为由头,准备募饷,征收人手,可现在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毕竟区区一个啯噜会,强则强矣,但毕竟又不是倾巢而出,远远不值得路靖等人如此反应。 路靖看向坐在不远处的袁庙祝,道:“袁庙祝,不妨你来解释?” 众人循声看去。 袁庙祝今日盛装出席,穿大红色法衣,头戴九梁道冠,童颜鹤发,坐于原地真就…… 宛若一个神棍。 但很显然,不少人就吃这套,纷纷用敬畏的目光看去。 袁庙祝轻声叹道:“大运河中,有大妖出没。真正的……大妖!” 袁庙祝于是便将前几日,跟林守拙、周青等人追踪蛇妖,蛇妖惨死,偶然发现另一尊恐怖得连鳎目鱼都不敢泄密的事,娓娓道来。 众人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周青。 周青低声道:“确有此事。而且,这几日我们增派人手,在阪野津渡附近的水域搜寻,发现水下出没的妖魔,数量提升不少。 大妖出行,必有前兆,魔焰滔天,从者无数,各路虾兵蟹将打头阵。如今看来,武清县恐怕会有一场浩劫。”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周青也算是积年一流高手了,跟在场许多人都是熟人。 周青之语,可信度极高。 可是,距离上次蛟龙过境,水淹武清县,才过了短短三百年。 怎么就偏偏让我等遇到了? 至于退避跑路…… 在场大多一流高手,都得武清县资粮供奉,享受各种福利待遇,朝廷也减税免徭,不跪公堂。 好处你吃干抹净,有难了就想抽身事外,哪有这么简单? 一个保甲制度,横亘众人眼前,便足以让许多人打消心中怯懦。 战死沙场,裹尸妖腹,至少还能保全家族,落个忠义世家的美名。 逃,那可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连祖坟都要刨出来曝尸的下场! 路靖环视众人,看出大家眼底或谨慎、或忧虑的情绪,不由得朗声道, “诸位,我辈武者,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享受了民脂民膏,自然得卫其乡邦。而且……” 路靖轻声笑道:“若是此次斩妖立下大功,四大道院已经承诺,会有八个年关大岁的名额,给到我武清县。” “年关大岁?” “通州城四大道院,越山、鳌山、风池、龙光,都掌握着武者,由武入道,蜕凡登仙的途径。往年只有一两个名额放出来,这次算是广开仙路了?” “这不明摆着吗?上面的人是用年关大岁的名额,让我们当牛做马……罢了,在下又不是没当过。” 众人议论纷纷,很明显都提起了兴趣。 之后,路靖又就啯噜会会匪可能夺尸、水下大妖、年关大岁等事,拿出具体的章程,抽调各大势力精锐,负责不同区域…… 一个草堂班子,渐渐成型。 路靖适时出声,打断众人嘈杂议论声:“好了,趁着今日人齐,大家将欲提携推荐的内处名额,名讳、修为、来历提交上来,顺便公审了。” 大家接头交耳。 周青看向林守拙道:“东家已有吩咐,让我提携贺启强,让你提携卫峰。” 卫峰是赵光熙麾下,一口淡水井的掌柜,有二流后期修为。 林守拙闻言,眉头一皱,沉声道, “我想提携……陈顺安。” 周青秀眼微眯,道:“这可是东家的吩咐。” 林守拙咂着旱烟袋,就如臭茅坑中的石块,灰青的脸庞上露出几分油盐不进的执拗, “事后我亲自朝东家请罪。” 周青无奈道, “你想清楚,陈顺安他才二流中期,实力不够,更是年满五十,就算你把名字提交上去,也有可能否决。” 林守拙摇了摇头道, “试试吧,加入内处虽然风险大,需要跟着我们到处跑,风餐露宿,搏杀大妖,但对老陈来说,也是一次机会。否则若无天大机缘,他恐怕这辈子也无望一流境界了。” 正因林守拙吃过困顿一流瓶颈多年,才更加知晓个中辛酸。 周青见林守拙这幅反应,也就不再多说。 一个个提携名单呈了上去。 祠堂外,那些沿池而坐,吹着秋风的二流武者们,虽然心底无比好奇,这群一流高手神神秘秘的在搞着什么名堂。 但也只有耐着性子,胡乱对付着干果茶水,漫无边际的跟左右攀谈着。 (本章完) 第117章 拒绝,骚蹄子 第117章 拒绝,骚蹄子 “徐芳,长隆碓房帮众,二流后期修为,年龄三六……大家佥议吧。” “可。” “可。” … 大多数提携的人选,都通过佥议,加入内处。 毕竟在场众人,都是武清县有头有脸的人物,没必要否决,伤了彼此和气。 贺启强顺利通过佥议。 路靖抓起一张名录,目光扫过其上字迹,目光不变,道, “陈顺安,赵光熙麾下水三儿,二流中期修为,年龄……五十。” 祠堂之下,稍稍安静了下。 红泥小炉上坐着银铫子,泉水初沸,发出细碎的、如同松涛般的鸣响。 沉默数息后,有人开口道:“可。” “可。” “否。” 忽然,万隆碓房的岳霆开口,表情平静。 “否。” “否。” 陆陆续续,又有否决声响起。 无一例外,都来自四大碓房。 其余水三儿也就罢了,这个陈顺安,在碓房帮众眼中,已经被打上赵光熙肱骨忠臣的标签。 尤其是,已经有风声流传,陈顺安即将接任武胜街黑沙井掌柜之职。 黑沙井,虽是浊水井,可产出八宝汞,也是一处宝井。 若真让这陈顺安加入内处,踩中狗屎运,大器晚成,练得一流境界,那还得了?! 必须狠狠钳制赵光熙! 聂铮神态冷漠,自顾自提起银铫子,给自己倒了杯山泉茶,然后讥笑一声道, “内处可不是什么养老堂,什么人都能吸纳进来。” 砰! 茶杯重叩案面,发出沉闷声响。 “否!” 很快,众人纷纷表态。 不知是否为巧合,轮到洪俊贤表态时,赞同者、否决者刚好对半。 关键的票数,落到洪俊贤身上。 洪俊贤须发皆白,此时轻轻咳嗽一声,眯缝着眼,看向林守拙,目光诡异。 他回想着临行前,身为东家心腹的赵府总管,曾交代他找机会‘逼一逼陈顺安’…… 洪俊贤于是开口道:“唉,山河依旧人渐老,诸位早晚有衰老的那日,何需对一位老前辈这般苛刻? 但聂贤侄说的也不错,咱们内处乃机关要务,不宜放闲杂人等进来……这样吧,不如暂时将这个陈顺安,放置于河道巡守,监防水妖,等立下战功,再将其提拔入内处,如何?” “这……” 林守拙站了起来,面色不豫,道:“此事我不能做主,得去问问陈顺安,还请诸位稍等。” 路靖点了点头,道:“快去快回。” …… 银杏树下,孙晓不露声色的肘击了下陈顺安。 陈顺安如梦惊醒,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林守拙愕然的看着,眼睛眨巴一下,气不打一处来。 林某我在里面给你费心费力争取好处,舌战群雄,你老陈倒好,在这偷闲酣睡? 听罢林守拙的话语。 陈顺安直接摇头:“多谢林兄好意,不必了。那河道巡守,我更不愿去,就留在外处吧。” 什么内处,他对此毫无兴趣。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对陈顺安来说,待在人员密集的外处,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才方便浑水摸鱼,将众人护至身前。 只是…… 陈顺安心中一动,忍不住询问道, “林兄,不知哪些人否决了我的名额?” 陈某可以主动不去,但不能被刷下。 这些人里面,或许就藏着对陈某包藏祸心,意图加害的歹人,陈顺安可得提高警戒。 林守拙不知所以,快速回道:“有不少,四大碓房他们,还有聂铮、洪俊贤……” 很好,这些人的姓名,陈某都记下了。 林守拙又劝了陈顺安几句,见他态度坚决,只能叹了口气,拍拍他肩膀,转身离去。 孙晓几人,欲言又止的看着陈顺安。 老陈你不想去,咱们想去呀。 林教头怎么不提携我等? 孙晓压低了声音询问道:“老陈,你不会又看出其中有什么巨大风险,这才龟缩不动吧?” 陈顺安无奈道:“那叫明哲保身。再说了,我都老胳膊老腿了,哪里经得出内处的折腾,跟兄弟们糊弄一二就行了。” 孙晓、程彬几人闻言,嘿嘿一笑,不再多说。 片刻后,林守拙回到祠堂下。 陈顺安坐于原地,敏锐地察觉到道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更有毫不掩饰的冰冷与不善。 他面色不变,心下却如明镜。 洪俊贤? 不就斩二贼的实力吗,最多活得长些,实力很一般啊,怎么倚老卖老架子这么大? 陈顺安最讨厌倚老卖老的人。 聂铮实力好点,但陈顺安经验老辣,斩眼贼后,更可辨人气机,清晰察觉到聂铮闾尾偏移,劲不贯顶,体有暗伤,导致头颅经脉残损。 不是聂铮不爱笑,是他面瘫,笑不出来。 估摸着,聂铮这才投奔公门,想寻求治病之法。 倒是那个路靖的实力,确实不错。 很强。 也侧面证明,赵光熙的眼光毒辣,颇有识才之能。 就是遇人不淑。 …… 成立武清粘杆处,划分内处、外处,负责斩妖缉凶等事,很快宣告一众二流武者。 无论众人反应如何,或喜或忧。 大运河中,有大妖出没的消息,宛若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上。 路靖、聂铮等人相继离去,上了马车。 有各个武清大家族的管家、甚至家主亲自相邀。 陈顺安看这些人离去的方向,无一例外,都是些八大堂、八大居阔绰饭庄、戏楼堂会。 再不济也是迎合癖好,约着去架鹰走马、玩鵪鹑斗狗。 “圣朝此风,端得不正,真是奢靡,真是堕落啊……” 陈顺安眼巴巴的望着。 程彬忽然拦下众人,拱手说道, “老陈,兄弟几个今中午到我那里去对付几口?林教头可有空,不妨一起?家中已备好菜肴……” 陈顺安吃了一肚子汤汤水水,不由得也饿了。 林守拙见天色已到午时,也就没有拒绝。 孙晓乐呵呵道:“不得了啊不得了,程彬你现在的日子,可滋润得紧呐……” “哪里哪里。” 程彬面色尴尬,但眼底那股自得和满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等到了程彬家中,程彬推开院门,撩起衣袍,急匆匆跑在前面,朗声道, “小蛮,饭菜可准备妥当,快出来迎接。” “来啦。” 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陈顺安三人走进客堂,便见桌上已备好碗筷,菜碟。 一个羞答答的女子掀开厨房的门帘,赶上来朝众人请安。 只见此女鸭蛋儿脸,面若桃,眼如秋水,年纪十七八岁光景,打扮得枝招展,那叫一个惹人怜惜。 陈顺安看到这女子,脸色如常。 果然是那个想上岸从良的小蛮。 程兄啊程兄,糊涂啊你! 小蛮显然也认出了陈顺安,脸蛋一怔,有些失神,眼底掠过一丝慌乱之意。 但她颇为小心,立即藏下小心思,又转回厨房端菜。 饭桌上,程彬只喝了一杯酒,便已有酒意上头,脸色泛红。 显然在他眼中,将小蛮、自己的婚事告诉自己的兄弟们,是一件极为高兴的喜事。 他整个人轻飘飘的。 小蛮端上几盘山鸡片,红白相间,好看得紧。 程彬提了筷子,为众人烫着吃,正欲为众人介绍。 陈顺安却忽然夺了他的筷子,反客为主,开口道, “这鸡想来就是‘松鸡’吧?山货,从西山来的。因山里松林极多,这鸡专好吃老松、老松实,吃了就跑,满山转悠,也不回家。所以面上看不出,实际肉里有点清香,只是有的人不喜这香,觉得它臭,可得仔细闻闻……” 程彬愣了下,猛地反应过来,一拍额头道, “差点忘了,老陈你是食中饕餮,我这是班门弄斧了……你说得极是,大家伙吃吧……” 见程彬没听出自己的言外之意,陈顺安有些无奈。 林守拙倒是奇怪的看了陈顺安一眼。 孙晓哪里管这香啊臭的,提起筷子就开始干饭。 “小蛮,来,你也来坐。” “爷,奴家哪能……” “噫!叫你来就来,这几位都是我信得过的兄弟,你也来陪两回酒,熟络熟络。” 小蛮无奈,上了饭桌,陪几人吃了回酒,然后坐在程彬身旁,陈顺安侧手边。 觥筹交错间,众人多多少少都有些醉意。 趁着林守拙跟程彬侃大山的间隙,小蛮忽然嫣然一笑,秋波流媚,向陈顺安瞥了一眼。 然后伸出白生生腿儿来,绷着白如玉、软如绵的脚腕,就要朝陈顺安勾来。 陈顺安是何等修为,哪怕酒意上头,也岂是小蛮能偷袭的? 再说了,陈顺安早就有所戒备,防着这骚蹄子一手呢。 当即不露声色的避开了去,然后挪动位置,稍稍远离了些小蛮。 潘驴邓小闲。 陈顺安对自己颇有自知之明,顶多占了‘驴’这一样。 小蛮此女,如此撩拨自己,居心叵测! …… 片刻后。 等陈顺安等人离去,程彬稍作收拾,洗了把脸,正准备去砂砾井上值。 “呜呜呜……” 还未出门,程彬便听到屋里传来凄凄切切的啜泣声。 走进屋里一看,便见小蛮拿着绢手帕捂着脸,坐在床榻之上,哭得梨带雨,西子捧心。 程彬见状,顿时急了。 “小蛮,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小蛮不语,只一个劲儿的啜泣,直哭得程彬心都快化了,这才哽咽的说道, “还不是因为你那兄弟,陈顺安!” (本章完) 第118章 风云 第118章 风云 窗外秋风萧瑟,卷起几片枯叶拍打着窗棂,发出簌簌轻响,更衬得屋内那啜泣声的哀愁婉转。 “老陈?” 程彬闻言一愣,眉头倏地拧成了疙瘩,嗓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迟疑, “老陈怎么了?” “还怎么了!”小蛮一下子扑进程彬怀里,温香软玉撞了个满怀。 她扭着水蛇般的腰肢,几乎要钻入程彬胸膛。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惨惨戚戚道:“你不知道,那人曾来画舫听曲,相中了我,非得毛手毛脚占奴家便宜……” 她仰起脸,泪光点点:“后面,后面,后面还要强霸了我!我是个清倌人呀!哪里能受如此侮辱,好在俺妈听到动静,及时闯进来,否则,奴家哪有脸面再见爷你!” “有这回事?” 程彬闻言,目光剧烈闪烁,脸色阴晴不定。 他脑海中浮现出老陈那张布满风霜、总是带着几分木讷憨厚的脸。 老陈为人向来规矩老道,平日里话都不多,按理说,不该如此孟浪啊?莫非…… 他心下疑虑丛生,当即起身:“你等着,我去问老陈!” 程彬当即起身,小蛮却一把拉住程彬,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带着恳求, “爷,你别再往奴家心头插刀子了!你去找他对峙,不管他承不承认,这丑事一经嚷嚷开,奴家哪还有脸面再活在这世上,不如投水算了!” “别!我不问,我不问。”程彬心头一紧,连忙将她揽回,温言安抚 “爷,我们走吧,远走高飞,寻一清净地儿,你耕地我织布,生几个大胖小子,为你老程家续续香火。” “这……” 程彬面露迟疑之色:“可我这家当……” 程彬奋斗了大半辈子,才在武清县买了间小宅子,有个体面的差事,岂能割弃? 而去乡下当个土财主,也是一笔巨大的开销。 但他一看到怀里娇艳欲滴的美人儿,心又软了。 程彬犹豫片刻,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实在不行,我把缺卖了,再把宅子当做质押,再从钱庄借些银两?” 小蛮眼底极快掠过一丝得色,旋即却被更浓的焦急取代, “爷,使不得,我就没爹没娘没人疼的贱命一条,哪值得您如此?刚刚是我被猪油蒙了心,口不遮拦,爷您别往心里去。” 程彬长长叹了口气,将脸上带着七分委屈,三分娇嗔的小蛮拥入怀中。 “这事你别管,我想想法子。有你在我身边,我做啥都愿意。” 见此,小蛮顺势将脸埋在他肩头,眼底掠过一丝狡黠。 卖缺、借贷这话,不能从她嘴里说出。 否则必定引起程彬的警觉。 非得他自我攻略,自己朝这边想。 她在半推半就,顺水推舟。 便成矣。 “只可惜那陈顺安心硬如铁,居然屡次不上钩,否则一个五十岁的老鳏夫,哪受得住我揉扭磨捻十八般技艺,早晚让他欠下巨债,送他归西!吃了他这一单,赵东家想来就会给我解药了……” “哪还需要跟这个瘸子,虚与委蛇,婆婆妈妈……” 小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剪水般的眸子下,掠过一丝歹毒之色。 …… “这骚蹄子果然包藏祸心,图谋不轨,居然还要侮辱陈某清白。” 陈顺安悄然缀在程宅卧室后屋顶,双腿挂在屋檐上,宛若蝙蝠倒挂,双目炯炯有神、耳根微动,哪怕只有一丝窗户缝隙,他也清晰听得屋内动静。 陈顺安离开后,是越想越不对劲,总担心这骚蹄子会恼羞成怒,会在背后反咬自己一口。 于是寻了个借口,朝林守拙两人知会一声,便中途离去,又折返回此地。 此时一看,果然不出陈顺安所料! 色诱不成,还倒打一耙,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卧室内,渐渐传来窸窸窣窣宽衣解带的细微声响,还伴随着某种婉转如莺的声音。 陈顺安自然没有这等偷听癖好,身形轻飘飘一纵,便如一片枯叶般落入后方暗巷,瞬息消失不见。 巷口偶有行人恍惚觉得头顶一暗,似有灰影掠过檐角,惊疑抬头揉眼,却毫无所得,还以为自己看到鬼了。 回到砂砾井,推起那辆沉重的独轮水车,陈顺安又去了马秀才家中一趟。 今年立秋之后,气温骤转,天气愈发寒冷。 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有钱的也基本穿上长袍,披上袄褂。 陈顺安听马秀才说,今年天时异常,夏日乌云压城,黑云滚滚,却经常半月不落雨来。 而立秋后骤寒,据他观测推算,恐怕不及腊月,大运河便要封冻。 届时漕运断绝,南北货流阻塞,物价腾贵,各种连锁反应,只怕又要冻死饿殍无数。 马秀才建议陈顺安囤粮做衣,椒泥涂墙,提前备好炭火,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末了,搓着手,赧然又朝陈顺安挪借了五两银子…… 撸小贷的陈顺安被撸,无奈慷慨解囊,这才走出大杂院,推着那辆独轮车上了主街。 对于马秀才的‘预言’,陈顺安大体相信。 但现在,他很明显心事重重,另有思虑。 小蛮,太专业了,处处透露着古怪。 陈顺安那次去的船,可非高档行院,也就一寻常烟之地。 那里的娼妓,经过老鸨栽培教导几年,会写几个字、念几句诗,提升身价后,便会匆匆出台。 可小蛮行腔吐字与众不同,那是又酥又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简直就如在一片泥泞污秽中,绽放的白莲般。 也就是陈顺安翻脸不认人,换做旁人,还真没几个吃得消。 小蛮这一身文采,是何人栽培? 她处心积虑,接触程彬,是谋财还是害命? 如果陈顺安稍稍心软些,今日之程彬,或许便成了陈顺安? “圣朝人杰地灵,是人是鬼都在演,怎么又是个小坑?” 陈顺安面露无奈之色,推着空车回到砂砾井,熟练地用木杈支住车辕。 等了片刻,见三德子也回来装水,陈顺安这才迎了上去,道, “三德子,得麻烦你件事,帮我打探个消息,摸个人的蔓儿。” 三德子愣了下,宛若献宝似的拍拍胸膛,嘿嘿一笑道, “陈哥,有啥事你吩咐!武清县就没俺打探不到的消息,什么风吹草动也瞒不过我。” 片刻后,三德子匆匆离去。 陈顺安把三德子的差事接过,替他送了几回水。 暮色四合,砂砾井旁最后一点天光被吞没。 街上商铺亮起灯笼,砂砾井这边的水三儿也相继下值。 三德子神情微凝的回到砂砾井,看了眼似乎刚睡醒的陈顺安,沉声道, “陈哥,查到了,我们常去的那些画舫船,书棚茶社……凡是消遣的地儿,背后都或多或少有一个人的身影。” “谁?” “赵光徽。” 陈顺安猛地瞳孔骤缩,心底的疑窦瞬间串联起来,许多模糊的线索似乎有了方向。 三德子继续说道:“他不一定是东家老板,而是通过出资、提供人手、帮忙挡拳的方式,跟其搭上线。” 我通过这条线查下去,发现不少欠了光徽钱庄高利贷的人,人间蒸发前,不是给多情娼妓赎身;就是误以为捡漏又上阎王账,结果惨遭打眼;要不干脆就是在宝局里千金散尽,债台高筑!” 三德子和陈顺安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光徽钱庄背后的阴暗生意。 做局下套,逼人破产,再直接抓人来偿! “陈哥,你可得离光徽钱庄远些,别碰阎王账啊,你若是缺钱了俺借给你,咬咬牙,几百两银子也是拿得出来的……” 三德子忍不住劝说道。 他可知道练武就是个销金窟,无底洞,生怕陈顺安误入歧途。 “你放心,我省得。” 陈顺安脸色不变。 接下来的两日,新成立的武清粘杆处展现出了惊人的效率,与往日官府衙门的拖沓冗沉截然不同。 资金充足,人员到位,各方意志统一和谐。 一张无形的巡检大网迅速铺开,划分巡检区域,从外处调配人手,覆盖全县,盘查陌生武者,核实失踪人口。 内处的一流高手,轮番带队,前往阪野津渡、迷魂湾、伏牛水泽等水域,沿岸布置哨桩、尖刀陷阱,征集水性出色的渔民,下水探寻,留意可疑动静。 只是昨日出了场意外,一位出身民间武馆的一流高手,在迷魂湾照例巡逻过程中,不慎偶遇妖魔,跌入水中,生死不知。 成了武清粘杆处第一位牺牲的一流高手。 而这,似乎彻底印证了那日袁庙祝的话语。 武清县,危矣。 众人心中宛若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而另一边,这段时间啯噜会众人宛若人间蒸发了般,哪怕武清粘杆处把整个县城翻过来,也毫无所得。 如今虽是秋日,气温凉爽,但接连四五日过去,曝尸菜市口的信字堂主等人的尸首,已经开始逐渐腐败。 好在武者身强力壮,气血旺盛,连带着体内虫豸卵胚也大幅减少,遗骸保存时间也会延长。 更不消说信字堂主聚筋力、合玉树,斩两贼,放在些穷乡僻壤的蒙昧之地,几乎堪称活金刚,真罗汉,死后尸体是可以拿来装脏供奉的。 所以这几具尸体,还算完好,并无蛆虫叮咬。 (本章完) 第119章 新突破,无相无形 第119章 新突破,无相无形 然而,明眼人也看得出来。 啯噜会的人越是沉默,便越如一口不断填入火药的桶,只待一粒最终的火星,便会将其彻底引爆。 那一天,就在左右数日。 陈顺安自然也被抽调壮丁,跟着孙晓、程彬几人奔走,不是去街头巷尾巡逻,就是护送物资前往河岸,修筑堤坝。 不过都不是第一线,有的是摸鱼划水的机会。 再加之陈顺安年事已高,拒绝加入内处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武清粘杆处内流传。 不管旁人或不屑、或讥讽、或恨铁不成钢,至少明面上无人再来招惹陈顺安。 就当其是个透明人。 陈顺安自然乐得如此。 这日深夜,万籁俱寂。 随着最后一两四合伏石母被消耗殆尽,陈顺安无视耳边种种怪语幻音,岿然不动,再斩耳贼。 这一次,耳贼斩后,迟迟不生,宛若彻底擦拭一般。 于是,一股极细微、却清晰无比的脆响,自他识海最深处迸发! 刹那间,亿万火炽、性窍金光、后天一气、大药龙虎,这四幅真功图宛若形成某种循环,齐齐浮现,各种观想幻觉纷至沓来。 陈顺安的身、眼、鼻、耳四感,如同卸下千钧重担,撕开外面包裹阻挡的薄膜,迈入另一个崭新天地。 一股更加磅礴、更加精纯的生命气息自他的躯壳下勃然涌出,如春芽破土,不可阻挡。 福至心灵般,陈顺安立即起身,就这杂乱的阁楼演练起身法、指法起来。 小跷腿、尖子脚、破膝腿,肉飞仙三十六式打法,再是金蛇缠丝手,种种打法在他心中流淌,到了最后,更似返璞归真,不再拘泥所谓打法。 他的呼吸沉长有力,带着独特的节奏,每一次吸气,腹部凹陷,周身肌肉微微内敛;每一次呼气,小腹如鼓,气力自腰胯猛地炸开,传导至腿! 嗖! 他心念微动,身形竟如鬼魅般无声掠出阁楼,全然融入清冷月华之中,仿佛失去了全部重量,所过之处,尘埃不惊,杂草不摇。 这一刻,天地似乎都‘遗忘’了陈顺安的存在。 一只眼珠子跟对灯盏似的黑猫,蹲在院墙上,悠闲地舔着身上毛发。 但它对近在咫尺,就立在它眼前的陈顺安毫无察觉,哪怕扭头看去,目光警戒,却径直穿过陈顺安的身影。 似乎在它眼中、感知中,陈顺安压根不存在! 身、眼、鼻、耳四贼齐斩后,陈顺安发现自己似乎拥有了新的能力。 蒙蔽他人四感,立地无影,无相无形,哪怕近在咫尺,对方也恍然不觉。 除非,对方的精神力量或境界,要高于陈顺安。 先是神速,单凭绝对速度,让别人还来不及察觉,便飘然离去。 再是现在的无相无形,直接欺瞒,甚至篡改他人四感…… 天下之大,陈顺安何处去不得? 陈顺安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底嘀咕一声。 真是考验陈某人的道德底线啊。 陈顺安默默散开意念,显出身形。 那黑猫骤然看见面前凭空多出一个人来,当即炸毛,发出凄厉惨叫,吓得屁滚尿流,一溜烟跑远。 “斩四贼,虎筋豹脉、泥丸开辟,再加之兼修《金蛇缠丝手》,观想螣蛇绕柱图,气血劲道本就胜过同境修者一筹……” 陈顺安目光闪烁,沉吟道, “不知较之路靖、红五爷几人如何?打不打得过天璇圣姑?” “不行,毕竟不是跨境逆袭,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风险。不过不够,还得斩五贼,斩六贼,甚至武道宗师才行。” 陈顺安得《金蛇缠丝手》的观想图后,或许是根骨改易,再加之开辟泥丸,渐返先天,无论是从体魄上讲,还是从精神潜力上论,都堪称天骄妖孽。 所以几乎毫无波澜,便在识海中观想出一尊盘绕如天柱,遮天蔽日的螣蛇。 《肉飞仙》的六景轮转真功图,是将六贼区分,分别具现,哪怕是修得满堂彩,也无非是同时观想六副真功图,精巧写意,由浅入深。 而这螣蛇天柱图,却是以一种莽荒霸道的意味,幻想螣蛇欺天,居高临下,将六贼视作六蛇,吞食炼化。 两者的立意截然不同。 所以陈顺安兼修《金蛇缠丝手》,居然能做到查漏补缺,相辅相成的作用,将一些隐穴暗脉,意念隐晦处,也淬炼一番。 “剩下的舌贼、意贼,堪称六贼中最难斩杀的两贼。” “舌抵上颚,口生津液,吞纳不尽,可视之为大药宝丹,乃是人体气化上行之表象,这舌贼可更加跟人体宝藏息息相关,听说有的老道士,穷经皓首一辈子,也就修得一口津精宝液,足以延寿长生。” “而那意贼更不用多说,乃心猿意马,所有杂念的根源。不过武清粘杆处的宝库,那什么‘石仙桃’、‘长曜松香米’,对斩杀舌贼、意贼颇有裨益……看来陈某,也该动一动,争一争了。” 陈顺安默默思忖着。 只是…… 陈顺安默默看着自己的手臂。 随着境界不断提升,体内那如一株肉灵芝的异变也越发明显。 皮肤之下,隐隐似有活物在缓缓蠕动,一种难以言喻的鼓胀感时隐时现。 仿佛有什么东西随时要从陈顺安的体内破壳而出。 …… 燕子坞后山。 云深不知处,一座孤峰刺破云海。 一边是陡山,一边是深峪,中间点缀着几座道庵古刹,但也香火寥寥,无人修缮,已被风吹雨打了去。 而此时,在陡山之上,天璇圣姑身披麻衣,赤足踩在菜园里,小心地给几株翠绿的菜苗浇水。 不远处,几间茅草屋依山而建,朝东的门口还摆着一只陈旧蒲团。 一柄古朴拂尘横卧其上,万千麈尾披散垂落,竟似发丝般般微微蠕动,悄无声息地扎入泥土深处。 “圣姑,武清县衙已经曝尸乱党尸首,成立武清粘杆处,他们说……阪野津渡下,藏着一头大妖!” 菜园子外,有两人面露敬畏之色,躬身立于泥泞里。 其中一人红光满面,大腹便便,身穿黑缎子马褂,头戴一顶瓜皮帽,脸上随时都笑眯眯的,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此人便是新接手万隆堆房的东家,黄兴,本是通州城的一家富商,专司漕运精米。 郑仕成死后,他便钱捐缺,打通关系,升职上位。 而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位五十多岁颌下无须,脸上细皮嫩肉的男子。 皮肤保养得比女子还要水嫩几分,乃九隆碓房的掌柜,唤作管笙。 黄兴温声道:“往日兄弟悬尸闹市,那红老五必定要去夺尸,到时候,圣姑便能离开此地,可喜可贺。” 管笙也借机开口道:“是啊,只是圣姑,那水下大妖毕竟是心腹大患,若真是掀起江浪,妖云如潮,对武清县的百姓也是一场浩劫,不知圣姑可有法子,出手斩妖……” 天璇圣姑放下葫芦瓢儿,不咸不淡道, “红老五此人,心如铁石,顽固不化,他不会去的。非但不会,反而会约束余众,严禁入县夺尸。至于水妖……我自有分寸。。”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与困惑,却不敢再多嘴,只得噤声垂首。 “今日唤尔等前来,是另有吩咐。” “还请圣姑示下。” 天璇圣姑道:“那夺取青罡洋火之徒,基本已经确定,就藏在武清县水窝子当中,或许还只是一名声不显的鼠辈。既然硬的不行,那便来软的。” 天璇圣姑眸光微冷。 “尔等回去后,或明或暗,打入水窝子内部,甚至扶持我们的人成为辘轳头,不怕没法子,将其逼出来。” 黄兴面露难色,道:“可是圣姑,水窝子人员冗杂,即便我们假得辘轳头,逐一排查也无异于大海捞针,总不能……全都杀了啊?” 天璇圣姑唇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意。 “呵,得仙缘者,要么命格反噬,暴毙身亡;要么一飞冲天,崭露头角,是藏不住,也瞒不了的。到时候,将其带到我的面前,我亲自出手。” “是!” “谨遵圣姑令!” 二人齐齐拱手应诺。 “对了,我这缺少个药童,让你们找的人,找到了吗?” 天璇圣姑忽然开口道。 “当然。此人乃厚土武馆的馆主石岳,乃一流境界,堆金积玉的命格……来人,提上来!” 管笙朝身后拍了拍手,两位身穿劲装的大汉,将一只麻袋抬了上来,丢入菜园之中。 “行,那尔等退下吧。” 天璇圣姑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几人匆匆下山离去。 天璇圣姑走到麻袋前,素手轻拂,麻袋应声裂开。 “杀——!!” 一声爆吼,石岳魁梧的身躯猛地暴起! 他双目赤红,体内雄浑气劲毫无保留地疯狂运转,汇集全身之力,一拳悍然轰向面前之人的面门! 这是……那位圣姑? 看到面前女子,石岳稍稍恍惚了下。 他本奉命在迷魂湾一带巡逻,不知咋地,忽然被人偷袭,下了软筋散,失去意识。 好在他功力深厚,所修功法耐毒绵长,早就悄然转醒,就等着敌人打开麻袋的刹那,准备发难。 只是,居然是天璇圣姑在背后指使? 这是为何? 咔嚓! 然而不见天璇圣姑动作,石岳的四肢陡然折断,呈一种令人目光生寒的诡异弧度扭曲着。 “啊!!我的腿!!你这妖女,我跟你拼了!!”石岳惨叫着。 天璇圣姑目光温柔,甚至带着怜惜之色,抬手推掌,一股无形气劲瞬间截断石岳疯狂奔涌的气血,将其死死锁于体内。 泥土翻开,石岳活埋入菜园之中,只剩头颅露在外面。 周遭那些翠绿的菜苗,根系仿佛瞬间获得了生命,窸窸窣窣地钻破土壤。 精准地刺入石岳的丹田,缠绕心脏,甚至盘绕而上,直探脑髓深处,贪婪地汲取着殷红气血。 所有汲取的生命精华,又通过那扎入土中的麈尾,源源不断输送给那柄古朴的拂尘。 石岳双目顿时变得呆板无神,很快便被郁郁葱葱的菜苗遮挡掩盖。 天璇圣姑见状,面露欣喜之意, “好药童,好童儿,你可得好生照料我的菜圃。” 说罢,她不再看那已成药童的石岳,缓步走至悬崖边,眸光敛沉,望向深涧之下。 (本章完) 第120章 意念为潮,虚空捕气 第120章 意念为潮,虚空捕气 天璇圣姑隔着云海雾霭,隔着千仞绝壁,隐隐看到深峪底部,一个端坐寒潭前,身穿蓑衣,持杆钓鱼的身影。 钓鱼翁似乎察觉,抬起头来。 两道目光,隔着一片云海,于虚空交汇。 几滴水珠自钓鱼翁的斗笠边缘滑落,仿佛撞上无形锋刃,于无声处消弭于无形,蒸腾为雾,又融入云海之中。 红五爷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远处山径上匆匆下山的管笙几人,并未理会。 他只是熟练地提起鱼竿,将钓上来的一尾板鲤刮鳞剖洗。 此处的板鲤土腥味重,刺还多,红五爷吃了两个多月了,都腻歪得够够的了。 他十分嘴馋那天在武清县吃的甜浆粥、卤煮火烧。 甚至再让他蹲在地上,提溜着边吃,也不无不可。 只可惜,如今这境地,能有口吃的已属不易。 红五爷坐在船头,捣鼓着一只破旧的火灶,上架着个小砂锅,动作熟练的将粳米、鱼肉入锅,不过少许功夫,粥已变得白白嫩嫩的,散发着清香。 嗖! 一道身影疾掠而来,落在小船前方,神色焦急。 “红五爷快下令吧,哥几个早就齐聚乡野,就等你发话,咱们就冲进武清县,夺回兄弟尸首,杀了聂铮,血债血偿,不强似憋屈在这个鸟水泊里!” 红五爷动作不慌不忙,毫无讲究,就对着这口小砂锅吃了起来,只是不时皱眉咂嘴,味同嚼蜡。 饭罢,他将小砂锅一丢,道, “不准去。” 仁字堂主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红五爷重复道:“这段时间,好生待在乡野间,不准夺尸。” “什么?!”仁字堂主难以置信。 早在信字堂主身死的第二日,红五爷就传信啯噜会众人,齐聚县外乡野。 兄弟们本还以为是红五爷准备共商大事,联手夺尸,这才苦苦按捺。 没成想,居然是这种命令? 仁字堂主脸色难看,道:“红老五,那可是咱们吃一口锅,睡一张死人床长大的兄弟,你还是他孩子的干爷爷……” 红老五面无表情,道, “活人,远远比死人重要。所以,不准去。” 仁字堂主沉默着,一语不发,却于无声处宣告自己的态度。 红五爷眯着眼,雄浑的意念如山岳般轰然压下,平静的寒潭水面瞬间波涛狂涌,周遭朦胧的雾霭被这股骇人气势骤然驱散,露出一片澄澈却压抑的天地。 仁字堂主闷哼一声,后退数步,喉间一股铁锈味翻滚而上。 “不准夺尸,违令者,斩!” …… 武清县外,标首窝。 西风卷过枯草。 凄冷风中,三五成群面黄肌瘦的夫妇蹲在地上,身前站着懵懂孩童,发间插一根草标,在风中微颤。 纸上歪斜写着年纪、特长,若是有“筋骨壮”、“宜习武”字样,便不时有衣着体面之人驻足问价,捏骨探筋,如相牲畜。 此处乃插标卖首卖孩子的地方,县里县外吃不上饭的,逃难来此的,如果要卖儿卖女,都会选择来标首窝。 毕竟县里面的育婴堂,不仅青黄不接,还沦为一些地下帮派采生折割,予取予夺的吸血地,好好一个孩子进去了,出来就成了怪物。 有的父母心软,见不得自家孩子落到那般田地,宁可将孩子卖于此地,说不得能遇到顶好的人家,搏一个为奴为婢的前程。 而罕有人知的是,标首窝自两个月前,就悄然换了主人。 而此时,标首窝一间不起眼的低矮土坯房中。 整个啯噜会,除了红五爷外,几乎所有人都齐聚一堂。 “红五爷,真的这么说?” 周义勇额上青筋暴凸,虎目圆睁,盯着仁字堂主。 仁字堂主叹了口气,声音干涩,只能再次重复道:“红五爷说了,不准夺尸,违令者,斩!” “放他娘的狗屁!给他面子唤他一声五爷,不给他脸,他算什么东西?顶多把我锤死,还能作甚?!” 周义勇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破口大骂。 “没错!红五爷一意孤行,我建议举行投茶会,临时免了他的职!” “信堂主尸骨未寒,还遭如此侮辱,咱们今儿就动身,请兄弟入土为安!” “对!老子们是袍哥,不是阉党,还做不出割了卵子还往肚子里咽的事!” 屋内顿时如沸水泼入滚油,群情激愤,怒吼与骂声几乎要掀翻房顶。 “吱呀——” 就在这时,摸钱手推门走了进来。 周义勇看了摸钱手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怒气消散几分,沉声道, “礼堂主,标首窝安置得如何了?” 周义勇一般只在特殊时候,才唤摸钱手一声‘礼堂主’。 摸钱手走到桌边,抓起粗瓷茶碗灌了一大口,润开干燥的嘴唇,随即言道, “有意入川的,都给了安家费,让他们暗中南下;不愿意的也就不强求。” “我们走后,这处窝点也就隐瞒不住了,不过或许也能让那些人日后收敛几分,不至于视贫苦同胞为猪狗吧……” 摸钱手从赵光熙那里赊来的两万两银子,大部分都在标首窝了。 在雷霆手段清理原先盘踞于此的蠹虫、大小头目。 逼降剩余打手,继而修屋舍、育孩童、传技艺、授粗浅武学。 若有那走投无路却良知未泯的父母哀求,便赠些银钱,助其举家南迁蜀中。 然后,摸钱手发现两万两白银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救一处之地,哪里能得广厦千万间? 本来说,摸钱手是打算再去找赵光熙借点银两的…… 只可惜来不及了。 众人争执不休。 而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白满楼盘膝坐在蒲团上,膝上横着一柄连鞘长剑,正用蘸了桐油的柔软鹿皮,擦拭长剑。 短短数日过去,白满楼周身气质已然大变,剑意凛然,那双眸子亮得吓人。 就连手中宝剑,都似乎活了过来,跟白满楼的吐纳、气血搬运交相应和。 一身实力,更是突破至至斩二贼。 《周天流炁剑》,源自蜀山剑仙密传,分为四个境界—— 他我外炁剑,将手中长剑视为外物,锤炼剑招,劲力流转剑身。 本我内炁剑,由外转内,把自己当做一把剑,共鸣自身微渺之炁。 共我流炁剑,人剑相通,灵性交汇,循环不休,如电如光,心念一动,剑已及至。 无我无炁剑,舍剑忘我,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草木竹石皆可为剑。 之前的白满楼,不过堪堪触碰到第三个境界,共我流炁剑。 而经上次强闯巡检司,惨败之后,他破而后立,已彻底领悟流炁剑的玄妙。 不折不挠,勇往直前。 反杀不死白满楼的,终将使他更加强大。 他猛地合上剑鞘,一声清越悠长的剑鸣响起,如龙吟浅水,瞬间压过满屋吵闹,骤然安静下来。 白满楼脸色平静道, “红五爷只说了不准夺尸,可没说不准杀进县衙,剁了那狗官。” 众人闻言,愣了下。 似乎,是这个道理? 周义勇神情一震,跳将起来道, “对啊,红老五不去,我们去!王和瑞那狗官凭什么高高在上,作威作福,养着一群爪牙,鱼肉乡邻! 要我说,不妨杀入县衙,摸钱手做个知县,白老弟做个主簿,我来做县丞!诸位兄弟都做个将军,也穿那身官皮!” “没错,菜市口有重兵把守,聂铮那厮也在,咱们就釜底抽薪,拿那狗官性命要挟!” 摸钱手的目光,环视众人,在每个人那熟悉的脸上稍稍停留。 他沉默了下,然后道:“既然如此,那便火烧武清县衙!不过诸位得听我安排,当智取,不可逞匹夫之勇。” 片刻后。 一道道身影,宛若星火般攒簇着离开标首窝,悄无声息却又迅疾无比地融向武清县方向。 …… “啯噜会的人,进县了。” 菜市口附近,一处阴暗偏僻的棋茶馆中。 路靖信手将一枚黑子置于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忽然似有察觉,遥遥看向门外。 他对面,正凝神观棋的聂铮,以及茶馆内或品茗、或假寐的另外几位气息沉凝的一流高手,闻言皆是面色一凛,心中震动。 不是因为啯噜会的乱党,而是由于路靖。 菜市口地处武清县县东,青坊街中央,恰好正对东门的门洞子,距其足足有二十余里路。 东门的门洞子上有水波纹,且出了东门一路东便是大运河、阪野津渡。 沾水,跟死有关,所以东门也被百姓们唤作‘死门’。 可路靖坐镇菜市口,距离东西南北四处进县的门楼子,那可都有些距离,近者二十余里,远的可是有四五十里。 如此之远,路靖都能心生感应,意念为潮,捕捉到那虚空中的一点外来气机。 这就是先斩意贼的神异么? 在场众人顿时对路靖更敬畏几分。 不仅斩了四贼,其中更有最难斩杀的意贼。 此乃……武道宗师之资啊! “不过,他们倒是挺聪明的。” 路靖目光微动,仿佛穿透重重屋舍,看到了某些景象,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 (本章完) 第121章 恶意 第121章 恶意 “那位礼字堂主,哦,也就是江湖绰号摸钱手那个,想来把‘大黑帽顶’的那件奇物大黑帽给借来了。 川蜀奇物,窃息摹形,一入人群,便跟旁人无异……此时,想来已化整为零,从四面八方而来。” 路靖幽幽说道。 天地多奇物,陈顺安的鸡头珠便是其一。 而这顶大黑帽,乃数百年前,有蜀人猎杀一只名为千面魈的精怪,以其脸皮、毛发所缝,再辅以傩戏、巫觋等特殊仪轨,供养多年而成。 凡佩戴者,以气息为引,皆可完美模仿旁人,包括内劲、呼吸节奏、体味,乃至一些胎记等身体细微处。 所以没有人,哪怕是啯噜会内部众人,也不知这位‘大黑帽顶’的真实面目。 不过想来此时,失了这顶大黑帽,真正的大黑顶帽,估摸着在哪里默默坐牢,蹲守不出吧。 洪俊贤坐在另一张桌子,老神在在道, “呵呵,任他们千般变化,万般易容,终归是要来这菜市口夺尸的。我等以不变应万变,更有路大人这等人物坐镇中枢……萤烛之火,也敢与日月争辉?” 聂铮面无表情,沉声道, “此等不臣不民的叛贼,无视朝纲,不遵法纪,就算那郑仕成恶贯满盈,就算芙蓉膏火荼毒甚重,那也得交给我们官府、交给圣上定裁,什么时候轮到他们这些会匪伸张正义了?” “而且,武清县内还有不少煽风点火,甚至暗地帮助啯噜会的墙头草,等此事结束,我定要亲自带队,捕盗捉贼,将其一个个拔出来,以儆效尤!” 我们官府? 茶馆中,不少江湖出身的武者闻言,心底冷笑几句。 你聂铮最初可也是隐世武派的传人,更跟朝廷有血海深仇,结果现在上岸了,屁股决定脑袋,倒是开始维护朝廷的利益了。 不过无论众人心底如何腹诽,脸上却满是笑容,甚至还有些羡慕。 毕竟他们不少人,也想穿一穿官衣,当当官老爷啊…… 就在这时,窗外隐约传来一阵骚动喧哗。 然后一名作便衣打扮的皂隶连滚带爬地冲进茶馆,仓促间竟被门槛绊倒,滚倒在地,鞋子掉了都来不及穿好。 “聂大人,大事不好了!” 聂铮眉头骤然锁紧,冷声道, “何需慌张,简直不成体统!我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们的,泰山崩于前也当色不改,如此才能让百姓信服,让武清县海清河晏!” 皂隶被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地站好,颤声道, “聂大人,县北的八珍楼失火,有啯噜会乱党出没!” 此言一出,不少人议论纷纷。 聂铮脸色不改,起身大步走到茶馆门口,负手望去。 便见武清县北方有一团赤红色火光冲天而起,染红半边天。 救火声,惊慌声,呼喊声隐隐传来,乱成一团。 八宝楼,乃王县丞胞弟的产业,那可是武清县一等一的大酒楼。 聂铮沉声道:“无妨,八宝楼附近乃北县锅伙负责的巡视范围,至少有两位一流武者在附近驻守,出不了大乱子。” “聂大人,大事不好了!” 又一名皂隶疾奔而入,神色惶急。 聂铮眼神一厉,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赶忙收束姿态,立正肃声道, “县南的斗局子米铺走水了,有个自称白满楼的,不仅杀了米铺老板,还把米铺的粮食分给窝棚区的穷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聂铮仍是不动声色道:“无妨。那本就是长隆碓房的产业,他们自有一流高手前去镇压、救火。” “聂大人,不好了!” “聂大人,不好了!” … 又是道道急促声音传来,坏消息接踵而至。 武清县各处皆有大商铺、府邸走水,一时间火光四起,烟雾弥漫,啯噜会众人们似乎学会了分身之术,一瞬间便在武清县各处搅风搅雨。 而聂铮面色如常,依旧一副尽在把握的模样。 很明显,这不过是啯噜会会匪的调虎离山之计,无外乎是想尽可能将埋伏于菜市口此处的一流高手,调离他处。 那些放火者,估计不少只是寻常的江湖人士,绿林悍匪,只不过是打着啯噜会的名义罢了。 他聂铮,岂会上当? “妈的娘我的姥姥,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一位提刀巡逻的白役,浑身是血,一路疾呼,亡命而来。 聂铮脸皮抽搐,脸色铁青,不善的盯了他一眼。 聂铮身边,那些刚刚前来通风报信的皂隶们,也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这白役愣了下,却还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声音都有些尖唳, “聂大人。” “混账!” 察觉到茶馆中,不少一流武者那或促狭、或嘲讽的目光,聂铮只觉大失体面。 他聂铮初到武清县,想在此立足,就是想打造出一种雷厉风行,予取予夺的强硬态度,才方便镇压一些异端。 这些皂隶、白役也算他的属下。 属下不体面,就等于他不体面。 聂铮深呼吸一口气,道:“慢慢说,好好说。” “是是是……慢慢说,好好说……”那白役喘着粗气,努力平复语调,“就是县衙让人给拆了!大门踹碎了!火烧得半天高!王、王县丞他……怕是凶多吉少了啊!!” 轰隆!! 一股无形怒意如同重锤般猛然扩散开来,震得几名皂隶白役气血翻腾,踉跄后退。 聂铮顿时急了:“混账,你不早说!!事后本官第一个治你的罪!” …… 聂铮抽调几名一流高手,带着一干精锐匆匆离去。 洪俊贤眉头一皱,目露思索之色,忽然站起,朝路靖说道, “路领办,县衙火起,事关重大,洪某也愿前去尽一份力,先行告辞。” “洪老请便。” 路靖目光仍落在棋盘上,头也未抬,只淡淡应了一声。 洪俊贤快步走出茶馆,门外喧嚣热风扑面而来。 他忽然驻足,朝身边心腹吩咐道, “县衙距离砂砾井不远,你且速速前往砂砾井,让林守拙带着一干水三儿前去县衙救火!若有推脱延误,便以武清粘杆处的律规治他!” “是!” 此人神色一凛,按紧腰刀,转身疾奔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街角 见此,洪俊贤眼底掠过一丝狡黠之色。 只要以大义,将陈顺安调至县衙。 到时候人多眼杂,火势缭乱,还愁没有‘逼一逼’陈顺安的机会? 若是一不小心出了意外,也可将一切罪责推到啯噜会这群乱党身上。 自己则抽身事外。 这才是老前辈的智慧呀。 …… “这位先生,你找我家爷叔?他早就在二十年前,就搬去苗疆之地,多年不曾回武清县了。” “这样啊,实不相瞒,在下也是修行《金蛇缠丝手》的武者,便想找同道中人,论武切磋一二,不知你的爷叔可否留下什么东西,或者说……你亲自看他离开了武清县?” 南市的一条胡同里,陈顺安提着珈蓝斋的糕点,立于一户人家门前。 许是看在糕点的份上,这户人匆匆走回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一本破破烂烂的手札,递给陈顺安。 “这是我家爷叔当年的修炼感悟,你瞅瞅吧。他当然离开武清县了,我可是亲自送他上渡船的。” “多谢多谢。” 陈顺安赶紧接过手札,一页页仔细看去。 片刻后,他有些遗憾的将手札交还回去。 这本手札上记录的武学心得,十分正常,并无不妥,更别说类似黎老爷那般,走火入魔后的奇怪蜕皮现象了。 “告辞。” 放下糕点,陈顺安转身离去。 时辰尚早,但街面上已是人来人往,各种摊贩的吆喝声、茶肆水铺升起的袅袅炊烟,勾勒出武清县清晨的烟火气息。 陈顺安长长吐了口气。 前两日,他便以指点迷津后,需要供奉神灵,祭祀宝物来还愿为由。 让黎仕成上供了黎府历代先辈的习武感悟,顺便知晓了近几十年来,共有哪些人曾获得过玄蛇蜕形图。 这几日陈顺安也奔波访寻了不少人,但毫无所获。 这些人要么还健在,要么则离开了武清县。 失踪或者死亡的,陈顺安在对比字迹后,也发现跟在蛇妖腹中获得的临摹观想图,并不吻合。 “呼……还有几户人,慢慢找吧,此事急不得,急也没用。” 毕竟此事,只是陈顺安不愿掩耳盗铃,主动去接触圣朝隐秘的途径之一。 优先级和紧迫性并不高。 陈顺安在早茶店吃了两碗手擀面,勉强混了个四成饱,便大步朝砂砾井而去。 但刚走几条大街,忽见远处天际泛异,浓烟滚滚,火光隐现,街上百姓纷纷驻足,指着那个方向议论纷纷,面露惊惶之色。 陈顺安看了两眼,见这次不再是自家井棚出事,心下稍安,便埋头继续赶路。 “老陈!” 刚到苇横街道,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顺安循声看去,便见孙晓神色匆忙而来。 “咋了?”陈顺安奇了。 孙晓快步凑近,压低了嗓音道:“快,啯噜会的人火烧县衙,上面紧急召集我等前往县衙,推车救火!” “火烧县衙?” 陈顺安嘴角上扬,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本章完) 第122章 我不装了 第122章 我不装了 县衙烧了,陈兄为何如此欣喜? 孙晓奇怪的看着陈顺安。 然后陈顺安似乎想到什么,立即收敛表情,嘴角又沉了下来。 只是县衙附近,可是还有几口水井,为何舍近求远,让隔了几条大街的砂砾井,前往救火? 不过身在江湖,人不由己。 陈顺安见林守拙已经动身前往县衙,略作犹豫,便跟着孙晓几人,推着装得满满当当的浊水,到了县衙。 越靠近县衙,越是混乱。 滚滚浓烟呛得人难以呼吸,到处都是火光和倒塌的柱头。 不少武者,衙役奔走呼号,都提着木桶,推着水车奔赴各处火源。 陈顺安能清晰地听到从县衙深处传来兵刃交击的锐响、劲气碰撞的闷响以及愤怒的呼喝声,显然里面的搏杀异常激烈。 林守拙脸色凝重,朝陈顺安几人说道, “你们在外救火即可,切勿闯入县衙,见势不妙,立即走!懂吗?” 林守拙感受着县衙中传来的恐怖意念威压,寒毛倒竖,身体本能疯狂催促着他赶紧逃走。 二流无敌的林守拙,现在是一流垫底。 甚至都无法插手县衙内的战况。 “知道了。” “放心吧林教头,我们有自知之明。” “快,那边有人有人被埋在砖瓦下了。” 孙晓几人也忙着救火,搬运伤员。 混乱之中,倒是无人关注陈顺安这个小老头。 陈顺安一边泼水,一边悄然打量着县衙牙门。 大门两侧的八字墙被烟火熏得漆黑,布满裂纹。 就连门口的石狮子也似乎被什么利器切过,碎成几截,断口残留着骇人剑意。 隔着浓烟,陈顺安能清晰看见县衙牙门后,在甬道、月台上下闪烁、腾挪的身影。 陈顺安念头飞快转动,却推着水车,借着浓烟和人群的掩护,悄无声息绕到县衙高墙侧后方,乃县丞办公之地的正厅附近。 距离正厅,仅一墙之隔。 …… “一群跳梁小丑,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投鼠忌器么?” 县衙之中,聂铮如山岳般峙立。 他的身形算不得魁梧异常,但每一寸肌肉都仿佛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周身环绕着一股无形却沉重如汞的意念,死死锁定着在火光和浓烟中闪烁的道道身影。 “王和瑞不在!” “赵楷和额尔赫那狗官也不在!” 浓烟中,周义勇和白满楼几人对视一眼,脸色难看。 按照圣朝寻常县城的官吏配置,一处县衙内会有正七品的知县一位,总领一县文牍。 其下,会有正八品的县丞,也叫副知县,分管劝农、管粮、水利等事。 然后便是正九品的主簿,也算第二知县,辅佐县丞。 然后才是许多从九品、甚至不入流并无官身,连吏都算不上的临时工。 所以武清县,实际上是被这三位名副其实的‘父母官’把持一县事务。 可是按理说,今日这三位官员,都该在县衙内办公才是,哪怕再不济,也该留下一位啊? 怎么这么巧,都尸位素餐,去其余地儿消遣了? 时不在我! 啯噜会众人心底齐齐掠过如此念头。 “杀!” 啯噜会众人暴喝一声,联手杀来。 白满楼长剑斜指,剑尖微颤,嗡鸣不止,斩出道道剑光,他的身影也骤然消失于原地。 周义勇狞笑挥舞着一对硕大的八角铜锤,带起沉闷的风声,恍若雷霆霹雳,轰然砸下。 摸钱手双指并拢,指尖隐隐泛着玉色光泽,气劲凝聚,脚尖一点,已到聂铮身前。 “你们根本不知道,多斩一贼后,那让人绝望的实力差距……红老五不出,谁能拦我?” 聂铮眼皮都未抬一下,对这联手杀来的攻势恍然未觉,不躲不散。 众人闻言,眼底掠过一丝恼怒之色。 “好嚣张啊……” 正猫在墙头,无相无形,默默注视这边的某人心底也嘀咕两句。 只见聂铮只是缓缓吸了一口气。 这一吸,仿佛将周遭的光辉、浓烟都吸入了胸腔,他身周的意念威压骤然暴涨,如同实质的海啸,轰然扩散! 首当其冲的白满楼只觉头脑一懵,仿佛有一尊无形的凶神在他意识海中咆哮。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差点从剑光中跌落出来。 而其余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炸响! 砂石狂飞,气血冲天,此处似乎化作气血熔炉,哪怕二流武者靠近,恐怕都坚持不了数息。 聂铮右臂如大枪般猛地一抖崩出,那凝聚到极点的拳意与浑厚无匹的罡劲已隔空爆发! 啯噜会几人齐齐后退数步,脸色瞬间苍白如纸,体内气血翻江倒海。 “弱,弱,弱,太弱了,这就是你们的底气吗……蝼蚁再多,也是蝼蚁。” 聂铮摆了摆头。 “聂大人,我来助你!” “我等来也!” 恰在此时,数道呼喝声从火场外传来。 便见得几位商会客卿、帮派头目,踏着火光争先恐后地跃出。 他们其实早就来了,忙着‘救火’。 此时见聂铮占了上风,这才赶紧冒出来表忠诚…… 顺便露脸抢功。 看着这几人,聂铮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骤然大变,大喊道, “滚开!” 话音未落。 咻!咻!咻! 隐于县衙外的几个江湖人士,将装满了油布火漆的陶坛点燃后,手臂抡动,狠狠撞入县衙正厅之上。 砰! 火光大炽,浓烟再起,迅速将众人身影吞噬、遮蔽。 人影在浓烟中急速闪动。 数息后,白满楼、周义勇等人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对‘双胞胎兄弟’,出现在聂铮面前。 后来的那些一流武者,一脸震惊的看着站在自己对面,那跟自己无论长相,还是气息都一般无二的身形。 “他是假的!” “他才是假的!” “我是真的!” “我才是真的!” “聂大人明鉴,别杀我!”xn 聂铮勃然大怒。 他意念探出,仔细分辨面前众人,无奈发现那顶江湖奇物,大黑帽确实非同凡响。 窃息摹形之能神鬼莫测,哪怕以他的实力,也看不出半点破绽。 “要不,把他们都杀了……” 聂铮眼底掠过一丝杀意。 就在这时,一道浩浩荡荡的声音猛地传来—— “啯噜会红老五,今日带兄弟回家,胆敢阻挡者,杀——!!” 此声几乎刹那间响彻半个武清县,一字一句皆有万钧之重,震得屋瓦轻颤。 啯噜会众人喜出望外,武清县各大势力,商帮的一流高手缄默不语。 混迹人群中的不少说书先生神情激动,热血沸腾,赶紧取来笔墨奋笔直书,将此情此景编入最新桥段中。 就连蹲在墙头的陈顺安都有些失神。 先是让白满楼等人,放火烧屋,诱敌分化,转移注意力。 再由红五爷大轴登场,一人独闯菜市口。 粗中有细,真乃豪杰也! “就是现在!” 县衙中,窃息摹形化作他人的白满楼,趁着聂铮失神刹那,眼中精光爆闪! 他竟舍剑不用,并指一折。 浑身气血及意念,疯狂灌注于这一指之中! 他一边咳血,一边踏步前递,周围空气瞬间被抽干,一股恐怖的剑意蔓延开来,撕开聂铮布置于周遭的意念威压。 余势不减,刺杀而来。 共我流炁剑! “嗯?” 聂铮惊疑一声,面露几分凝重之色,仓促间只来得及调动部分罡劲护体。 而周义勇几人也抓住这个机会,联手攻来。 嘭!! 剑气如虹,划过聂铮脸颊,带起一溜血珠! 聂铮如同被狂奔的巨象正面撞中,气血稍乱,倒飞而出,接连撞塌数堵墙壁。 最终在一片轰鸣声中,将县衙高耸的院墙撞出一个巨大窟窿,余势不减,连穿几条街巷,重重跌落在外的胡同里。 这一过程中,他的右手完全是下意识的朝身旁抓去,企图寻找支撑或垫背之物。 然后,隐约间,他似乎瞧见一个身穿陈旧布衣,须发微白的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就蹲在墙头,鬼鬼祟祟的。 “就你了!!” 聂铮眼底掠过一丝凶戾之色,就准备将此人当做人肉盾牌。 他五指猛扣,如鹰捕食! 然后…… 没抓住。 轰隆隆!! 砖石滚落,烟尘弥漫。 聂铮踉跄落地,有些愣神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 即便自己气息不稳,仓促出手,又岂是一个寻常二流武者能避开的?! 他下意识抬头,迎面便看见陈顺安那张略带无奈的脸庞。 陈顺安躬身驼背,手里还稳稳抓着一只盛满清水的葫芦瓜瓢。 瓢中清水,竟是纹丝不动,未溅出半滴! 一名公门巡检,一名救火水三儿。 两人目光对视,气氛有些古怪。 “罢了,既然潜行失败,那陈某……也就不装了。” 略显幽静的巷落里,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轻轻响起。 下一刻,陈顺安那原本佝偻的身躯仿佛无限拔高,一股令聂铮灵魂战栗、几乎无法呼吸的恐怖威压,如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缓缓自其体内弥漫开来! “斩,斩四贼……” 聂铮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愣愣张大了嘴,思维都变得迟滞,满脸的难以置信。 有句话聂铮说得很对。 一流境界,哪怕多斩一贼,也会带来让人绝望的实力差距。 陈顺安勤勉修行,日以夜继,不惜撸贷…… 不就是为了今日? 跨境逆袭。 (本章完) 第123章 很简单,我也会 第123章 很简单,我也会 嗡…… 空气骤然震颤,荡开圈圈无形涟漪,一道恐怖意念一闪而逝。 菜市场上,天被遮蔽,一片漆黑。 身穿黑色大褂的红五爷、立于木架旁的路靖,两人齐齐朝县衙方向看去。 怎么,又冒出一尊斩四贼的高手? 路靖眉头骤然锁紧,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武清县这潭水,竟这么深? 何时又潜藏了如此高手? 红五爷若有所悟,僵硬的脸庞上,竟罕见浮现几分笑意。 是他么? 一定是他。 也只能是他。 短短数月,他的实力,居然增长至此? 红五爷也调查过这位夺取青罡洋火的神秘人。 虽然行踪不定,身份不明。 但每次出手,都会暴露出较之上一次,近乎天壤地别的实力差距。 一次,比一次厉害。 每次,都近乎有一锤定音的效果! 肖清仇等人,觉得是他是在隐藏实力,敌强他也强、敌弱他也弱。 但红五爷却偏偏觉得,此人…… 是在以一种违背武道常理,近乎妖孽的修炼速度,快速变强着! “也不知,是何方少年天骄,只是过于谨慎,否则将其引荐给大黑帽顶,那老家伙定要欣喜若狂,抢着收为衣钵传人吧?” 红五爷心中暗道。 木架上,信堂主的尸身随风微晃,凝结的紫黑血块散发着淡淡的腐臭。 路靖敏锐地捕捉到红五爷脸上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眸光骤然一凝,寒声道, “没想到,你们此次入京,暗地里还雪藏着这等人物……不愧是啯噜会中执掌生杀大权的红五爷……” 路靖误以为那人是我啯噜会的? 既然误会了,那便误会到底吧。 红五爷心念电转,面色却古井无波。 “那看来,我得速战速决了。” 路靖缓缓解开衣扣,将外罩大褂随手掷于地上,露出那飞熊腰,黑虎躯,满背如鬼纹的精赤上身。 “只可惜,今日你不仅带不走这具尸体,连你自己,还有那位藏头露尾的斩四贼……你们所有人,都得留下!” …… “我不信!!” 看着面前的陈顺安。 短暂的错愕后,聂铮目光惊疑不定。 到了他这境界,几乎已经算是过目不忘,所以此刻定睛瞅见陈顺安模样,立即回想起此人,不就是前几日在讲武堂中,毅然拒绝加入内处的那个五十岁老头。 他,斩四贼? 我还是武道宗师呢! 此事,定有猫腻! 说不得是此人,修习某种秘术,能假持斩四贼武者的气息,实际上就是个架子。 “装神弄鬼,去死!” 聂铮足下发力,他脚下石板炸开一个大坑,块块皲裂,右拳如同出膛的重炮,带着一股粉碎一切的霸道意志,直轰陈顺安面门。 这一记坠形八极拳,聂铮自认为威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体松内固神内敛,只将拳意寄其中。 就连头颅受损的经脉,此刻似乎都恢复如常,让他抓住几分劲道贯顶的玄妙。 然而—— 嗖! 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掠过。 聂铮脖颈处蓦地一凉,又多了一道纤细血线。 聂铮刚刚调动的劲力、聚集的拳意,宛若初雪遇骄阳般,迅速流逝,涓滴不剩。 而陈顺安悄然收腿,脚下蟒牙履,那外突的利刃瞬间缩回。 “嗬…嗬嗬……” 聂铮踉跄后退数步,徒劳地捂住漏气的喉管,剧烈的咳嗽夹杂着怪异的嘶响,鲜血自指缝间汩汩涌出。 他满脸惊恐。 什么时候? 我居然,都反应不过来? 这……定然是斩了四贼的高手。 “那就一起死!!” 聂铮双目瞬间赤红,宛若陷入绝境的困兽。 他竟猛地抬手,指间发力,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硬生生将割裂的喉管血肉粗暴地拧结在一起,形成一个不断搏动的可怕肉瘤! 更是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森然气势…… 以更快的速度,朝后暴退。 眨眼便是十余丈开外。 转身就逃,果断坚决。 溜了溜了。 多斩一贼,这怎么打? “逃得了么?” 然而陈顺安只是脚步一动,足底发力,贯通周身,整个人仿佛一缕贴地而行的青烟,融入墙角阴影中。 看着近在咫尺的巷口,大亮天光从外投射进来,聂铮甚至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焦烟味。 就一步,就这一步。 只要逃到外面。 那陈顺安既然隐姓埋名,伪装实力当一水三儿,定然不敢抛头露面。 只要逃到人多的地方……聂铮还不相信,陈顺安未必然还要屠城,来杀人灭口! 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出胡同的刹那。 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骤然凝实,恰好拦在了他唯一的生路前。 陈顺安那张布满风霜的老脸,再次清晰地映入聂铮惊恐万分的眼中。 聂铮都快疯了。 逃不掉,打不过。 难道,今日真要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今时今日发生的一切,给聂铮的感觉,就像是他沐浴更衣,调整状态,以期迎接不世强敌,结果在清早出门的路上,被一随机路人甲一掌拍死般…… 荒唐! 想到这,聂铮一咬牙,背中大龙节节扭动,双臂如蟒出洞,一抽一震间气浪翻涌,崩拳轰来。 而在这骇然拳法的遮蔽之下,聂铮眉心间居然迸发出一缕华光,还伴随着某种虫豸嘶鸣,刹那间命中陈顺安的眉心。 聂铮还有底牌。 世人皆以为他聂铮是因头颅经脉受损,身有暗疾,才不得已投身公门,觅一份安稳。 却不知是由于他另有机缘,当年逃难流窜至苗疆一带时,曾于一座荒废古庙中,偶得一密封的诡异瓦罐。 开启后从中飞出一只‘食气虫’。 钻入颅骨,盘踞眉心,以聂铮的气元为食,还可啃噬他及旁人的泥丸穴。 泥丸穴受损,痛楚非常,但或许是否极泰来,却给他带来了远超同境武者的精神力量! “哪怕你斩四贼又如何,除非你斩杀了意贼,否则……” 然而下一刻,聂铮脸上血色尽褪,宛若见了鬼似的。 只见那飞纵而出的‘食气虫’去而复返,又回到他的眉心之中,萎靡不振,气息奄奄,还发出低声的哀鸣。 而对面的陈顺安有些茫然。 “什么情况,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撞击于我的眉心泥丸穴……但太弱了,意念一卷,我都来不及察觉,便彻底消失不见。” 陈顺安不知所以,但也隐约猜到,刚才聂铮似乎有什么暗手杀招,于悄无声息处暗算自己。 “居然敢反抗?!” 陈顺安惊怒交加,全部意念沛然直下,融入体内浩荡如江的飞仙劲之中。 他一步踏出,浑身筋肉完美协调,齐齐发力,不拘泥于打法,也不受限于人体关节,毫无哨动作。 只是一掌,轻飘飘拍出。 “我会死!!” 聂铮披头散发,被那扑面而来的磅礴劲力向后掀飞,那从外界传来的嘈杂救火声、清水泼动声似乎变得模糊遥远起来。 看着那越来越近,宛若充斥他全部视野的手掌,聂铮只闻到了一股令他三尸神狂跳的死亡气息。 这一掌下来,他没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我不能死!!燃我血,烧我意,毁我神,乃武中寂!!” 聂铮一咬舌根,眉心‘食气虫’如在咳血,反哺出道道精纯气元,在聂铮控制下,沿着某种精妙流转方法,扩散全身。 聂铮整个人的气势开始暴涨,就连喉间那骇然的伤势也快速恢复。 他的意念骤然凝实,双目生金光、鼻息如鲸吞,就连陈顺安体内的气血流转,劲力调动声,清晰落入他的耳中。 聂铮咆哮一声,小臂肌肉如百炼精钢骤然绞紧,拳意较之方才强横了何止数成! “咦?原来拥有第二套力量源泉,再遵循这种流转方法,便能达到燃血升华的效果?” 陈顺安宛若发现某种有趣的东西。 很简单,他似乎……学会了? “咔嚓咔嚓……” 一连串细密清脆的骨鸣自陈顺安体内响起。 陈顺安双手若金蛇出洞,从中迸发出一种有别于‘飞仙劲’的独特劲道…… 螣蛇劲。 螣蛇劲每在体内流转一圈,就似天雷勾动地火,猛烈点燃磅礴的飞仙劲,让陈顺安的气势便攀升一截。 到了最后,甚至无比靠近斩五贼! 恍惚间,聂铮似乎看到一副画面。 一只通体紫红二色,环有云纹的人形灵芝,却伸展着狰狞如蛇的怪手,带着几乎令他窒息的凶煞气势,当头拍下! …… “奇怪,聂铮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县衙外,洪俊贤指挥着一干帮众,前去救火。 洪俊贤经验丰富,吩咐人赶紧去搬离杂物,形成隔离带,避免火焰扩散至周遭民居。 甚至还手把手传授众人一种唤作‘溅筒’的灭火工具,就是在注水的皮袋中,塞入一根竹筒然后将口封住。 只需在使用时,用力挤压皮袋,便会将水从竹筒中喷射而出,带起劲风,增加灭火效率。 只是洪俊贤不时看向聂铮消失的方向,眉头渐皱。 武者拼杀,一招一式的胜负再正常不过。 哪怕聂铮方才似乎不慎中招,被轰出县衙。 但洪俊贤压根不信,聂铮会出什么事,甚至多半连轻伤都无。 (本章完) 第124章 怎么被你发现了? 第124章 怎么被你发现了? “只是为何,都足足过了十来息的功夫,聂铮还未回来?” 他目光如鹰隼般快速扫过混乱的救火现场,忽地一凝—— 陈顺安那老家伙,也不见了! “临阵脱逃?好好好,正说抓不住你的马脚,自己将把柄送上门来了!” 洪俊贤心底冷笑,趁着林守拙几位一流高手不注意,很快便在县衙一处高墙后,发现一辆还剩大半清水的水车。 洪俊贤鼻翼微动,沿着空气中,残留的淡淡气息,一步步来到一条幽暗胡同口。 他嘴角上扬,带着阴谋得逞的笑意,双腿忽的绷紧发力,身形以极快的速度掠至胡同之中。 洪俊贤厉声道, “陈顺安,你竟敢——!!” 话语戛然而止。 洪俊贤愣愣的看着陈顺安,五指内扣,伸出手臂,正将一个如滩烂泥,气若游丝的身影,一点点从凹陷的地底拔出来。 陈顺安? 他手中那个人是……聂铮? 在洪俊贤心目中,高高在上,遍数武清县,也就比路靖领办稍弱一筹的聂铮,此刻却如一坨砧板鱼肉。 这,怎么可能? 我,我,我……我为什么到这里了? 洪俊贤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但浑身力气宛若被抽干似的,身体一阵怪异抽动,只觉得眼前这一幕极不真实。 陈顺安提着聂铮,缓缓抬头,那张老实巴交,隐有皱纹的老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怎么……被你发现了?” 扑通! 清脆声音传来,灰尘溅起。 洪俊贤当即双膝跪地,干嚎着求饶, “陈兄……不不,陈前辈,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前辈游戏红尘,还请前辈莫要给小老儿一般计较,饶我一命!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钱、宅子、功法、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别杀我别杀我!!!” 洪俊贤瑟瑟发抖,话不敢停,与此同时,有骚臭味从洪俊贤体下传出。 一滩水渍缓缓扩散。 【愿念+20】 陈顺安看着洪俊贤,眉头一挑。 人老,胆子也小。 洪俊贤居然被自己吓破了胆? 洪俊贤此人金盆洗手多年,却是早就投靠赵光徽,现在更是光徽的客卿,似乎极受赵光徽信赖。 想到这,陈顺安忽然心中一动。 “你有什么愿望吗?” 洪俊贤愣了下:“啊?” 在洪俊贤眼中,陈顺安那不算高大的身躯,忽然流露出一道无法言喻的古老气息。 就连陈顺安声音都变得如天神般冷漠,幽幽道, “告诉我,你的愿望……” …… 县衙内。 滚滚浓烟犹如黑龙腾空,扶摇直上,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木头爆裂的噼啪声,以及一种皮肉烧灼的可怕气味。 数名来不及逃出的胥吏、衙役成了火中人影,发出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 “聂大人怎么还不回来?” 一名商会客卿挥刀格开飞来的火星,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惶。 “拖不住了……” “这些会匪过于狡猾!” 武清县本地的商会客卿、帮派头目,此时都有些坐蜡,一边尽量拦住白满楼等人。 一边又目光频频望向县衙外墙上那个被聂铮撞出的巨大窟窿,眼神里满是期盼。 这些人对自己的实力心知肚明。 倒不是说彻底不敌啯噜会众人。 而是没人想牺牲自己,成就他人,为武清粘杆处立下大功。 都想无伤打顺风局。 白满楼几人,自然也对面前众人的心思了如指掌,攻势愈发凌厉。 虽然他们也有些疑惑,为何聂铮一去不复返? 是陷阱,还是另有变故? 然而时间已不容深思,奇物大黑帽虽然能窃息摹形,但也有时间限制,最长也就一炷香左右。 一旦奇物失效,再无窃息当做掩护。 莫说夺回兄弟尸首了,今日活着逃出武清县都成问题。 而且,也不知红五爷那里,战况如何了…… 念及此处,白满楼眼中决然之色一闪。他俯身抄起地上长剑,剑身映照着跳跃的火光,发出低微清鸣。 白满楼凝声说道, “我还有一记杀招,乃‘剑心同销仇’,足以撕开这些人的联手,趁那聂狗还没回来,你们快走,我来殿后!” 周义勇冷哼一声,语气不善道, “白小子,别以为你的境界追上了周爷我,就能颐气指使了,你有杀招,我又未尝没有?” 摸钱手没有说话,因为他没有。 几人气势骤变,联手猛攻,剑光如电,锤风撼地,指劲破空! 原本就心怀鬼胎的本地武者们顿时阵脚大乱,惊叫着纷纷后退,伤势各异,已有胆怯者开始伺机向火海外围逃窜。 然而有道人影,却在这溃退的战局中,逆流而上。 洪俊贤一脸正气,双眼坚毅,须发皆张,带着虽千万人吾往矣决心,横刀而来。 其声若洪钟,道:“乱党休得猖狂!洪某来也!” 不少正溃逃的武者见此情景,心神俱震。面露惭愧者有之,暗中讥讽其迂腐者有之,冷笑其逞强者有之,更有人扭过头去,不忍目睹这洪俊贤的结局。 “老匹夫,也敢拦我?!” 周义勇刚一锤重伤对手,正是斗志昂然,神情激动之时。 他见到洪俊贤出手,当即大步跃来,心肺膨胀收缩,迸出滚滚气血,八角铜锤带着撕裂风火的恐怖啸音,悍然砸落! 两人快速交手,残影惊落,沙尘滚滚。 洪俊贤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影倒飞出去,砸断几根庭树。 “洪前辈,我来助你!” 忽然,一道身穿半旧灰布袍的身影,如鹞鹰般掠过,出现在洪俊贤身后。 陈顺安伸出双手,双臂疾探,勉强接住洪俊贤,双足踏地瞬间,劲力自脚底透入大地。 每退一步,陈顺安脸色便殷红一分。 双臂衣袖寸寸碎裂,露出微微颤抖、剧痛发麻的手臂 轰隆隆! 两人身形不稳,齐齐翻滚着撞入一片尚未完全坍塌但火势凶猛的偏堂之中,瞬间被烈焰浓烟吞噬! “哼,京师武者,不过如此!” 周义勇冷哼一声。 不过无论是对于洪俊贤,还是后面赶来相助的那个二流武夫。 哪怕立场不同,周义勇反而高看他俩一眼。 是条汉子。 聂铮迟迟不曾现身,众人更是心思各异,再加之洪俊贤这位江湖宿老,竟被重伤生死不知。 剩下几人再无缠斗的心思,纷纷撤退。 见状,啯噜会众人也不再追杀,如在火海中游走,身形迅速掠出高墙,朝菜市口而去,转瞬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 县衙之外,火光冲天,将每个人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聂大人去哪儿了?” “拦不住了,啯噜会的人逃走了!” “啯噜会大势已成,实力恐怖,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啊!” 道道尖锐声回响开来。 伴随着数名一流高手狼狈地从火海中撤出。 县衙外,本还四处救火奔走的衙役、江湖人士、帮众武者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面露骇然之色,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啯噜会的乱党,原来这么强? 连聂大人都生死不明? 一道道火蛇沿着廊柱游走,窜上屋顶,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燃之物。 这一刻,县衙在众人眼中似乎化作了可吞噬一切的深渊,令人胆寒。 “什么情况?!” 淡施脂粉,一脸秀气的周青匆匆赶来。 “周大人。” “周前辈。” 不少正不知所措的水三儿见到来人,如同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神色一凛,恭敬行礼。 相较于林守拙,很明显在这些水三儿眼中,周青地位更重,威严更深。 林守拙兔起鹘落,将孙晓、程彬两人提到自己身后,此刻看到周青,凝重道, “好像是县衙内出了差错,聂铮……出事了!” 聂铮出事了? 周青脸上瞬间布满惊愕之色。 此时又有不少一流武者陆续赶来,周青目光扫过,不咸不淡地瞥了眼自己的老对头岳霆,冷声道, “岳霆,你倒是清闲,为何不进去?” 岳霆抱臂而立,淡淡一笑道:“在下只是奉命看守粮仓,可没有救火诛贼的职责。” “哼!” 周青正欲多说,却留意到林守拙脸色阴沉,目光在四处逡巡,似乎在极力寻找什么。 周青皱眉问道:“怎么了?” 林守拙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焦虑:“老陈不见了。” 陈顺安? 周青心中微微一怔。 孙晓、程彬两人闻言,对视一眼,迟疑道, “老陈莫非见势不妙,提前回去了?” “对啊,老陈向来擅长趋吉避凶,溜得比谁都快,应该不会出事吧?” 林守拙长吐一口气,目光依旧紧锁那片火海道:“希望如此吧。” “有人,有人出来了,快来接人!” 县衙牙门早已塌毁,不少围在街上的人,眼见着有两道人影,疾步从火海中走出。 “洪前辈,抱紧我,我带你逃出去!” 只见陈顺安半扶半抱着重伤昏迷的洪俊贤,步履虽快却稳,冲破火幕,重新回到街道之上。 “是洪俊贤?他居然没死?” “那个扶他的是……砂砾井的陈顺安?” “怪耶,那周义勇可是实打实斩二贼的高手,陈顺安居然能化解他的余势,救下洪俊贤?简直天方夜谭……” (本章完) 第125章 三炼体,冲和筋 第125章 三炼体,冲和筋 几名刚从火海中退下来的一流高手看着这一幕,脸上写满了惊疑不定。 其中有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忽而身形一动,大步扑至,干瘦如鸡爪的手指直抓向陈顺安的手臂。 “放肆!” 炸雷也似的怒喝声从此人脑后传来。 破空声尖啸而至! 只见一片密密麻麻的乌黑钢针如同疾风骤雨,精准地攒射向此人脑后要害! 此人只觉毛骨悚然,身后凉气直冒,身形稍一滞空,赶紧收手,退至一旁。 咄咄咄! 钢针轻松洞入青石板砖,只留下点点寒光闪烁的末端。 周青出现在陈顺安身边,面罩寒霜,目光不善的看着刚才那人, “八里麻,当着我的面动我的兄弟,你未免胆子也太肥了吧?” 林守拙虽未言语,却已默不作声地迈步上前,与周青形成犄角之势,冰冷的气机牢牢锁定八里麻。 八里麻脸上挤出一丝干笑,拱手道, “误会误会,周兄……额,玉面凫你也知晓,在下向来有收集奇珍异宝的癖好,见这陈老头大难不死,许是以为身上有护道之物,这才见猎心喜,喜极忘形,得罪得罪……” 八里麻不解释还好,此话一出,在场众多目光顿时变得微妙起来,或探寻、或审视、或贪婪地窥伺着陈顺安。 能在一流高手的余威下全身而退,看样子,更只是受了轻伤。 哪怕是被洪俊贤削弱大半,那也足够令人浮想联翩了。 要知道,一流武者跟二流武者之间,可是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莫说以弱胜强了,便是能保命逃走,也是希望渺茫。 此时,重伤的洪俊贤已被几名匆忙上前的医师接手,抬下去紧急救治。 而周青感受着那道道不善的目光,眉头渐渐锁起。 “咳咳……”就在这时,陈顺安却忽然咳嗽了几声,面色略显苍白,对着周青苦笑道, “周大人,若是可以……不如您来替在下摸摸骨吧?实不相瞒,陈某近来总觉得自己的身子骨有些不对劲,非但轻盈如羽,这修炼速度…… 还越来越快,快得让陈某自己都心惊胆战,寝食难安啊。” 此言一出,不少人身体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 周青眉头一挑,纤纤细手缓缓探出,指尖萦绕无形劲道。 陈顺安的破烂袍猛地掀开,顿时一阵宝光亮起,数十颗紫微珠流光溢彩,显出一件紫微绉绸软衣来。 “那是……什么宝衣?” “嘶,看模样恐怕不便宜啊,没个三四百两银子拿不下来,没看出来啊,这老头挺有钱,更怕死。” “呵呵,这些水三儿以次充好,垄断武清县大小水源,可不是有钱?!” “看来这层宝衣也消解了几分力道,否则他陈顺安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 周青也微微有些诧异,不过他的动作不停,如葱玉指在陈顺安双臂、肩背、乃至下腹等各个部位游走,劲道如针,精准无比地掠过陈顺安周身各大关键骨节。 陈顺安小心控制精神力量,内守泥丸。 努力镇压本能的想对抗外来力量的飞仙劲。 顿时,在周青的感知中,陈顺安的骨骼仿佛在轻微嗡鸣,内部似有潜流涌动。 根根筋脉舒展虬结,尤其是双腿的‘委中大筋’,几乎比常人粗壮延展数倍,蕴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而此刻,随着周青的摸骨,阵阵似虎啸、如龙吟的奇异声响,自陈顺安体内传出,引得周围众人屏息侧目。 周青眼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惊叹, “百脉通畅,蓄气如江,动若奔雷,应当是三炼武体的一种……冲和武筋体。冲和妙气,万物负阴抱阳,能调和骨与气,生化精和血……” 周青还察觉到,陈顺安的境界,居然悄然攀升至二流后期。 不过此时,在他的‘冲和武筋体’面前,二流后期境界都变得逊色、暗淡起来。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又有几名与水窝子交好的一流武者按捺不住,上前几步,围拢过来细细打量陈顺安,目光灼灼。 尤其是林守拙,不知为何连呼吸都粗重几分,竟直接上手,在陈顺安身上这里摸摸,那里拍拍,暗自使劲,眼睛发红。 老陈这烂怂,藏这么深? 不过还好,至少我林某的境界,还稳稳压他一头! 老陈现在二流中期……嗯?二流后期?! 林守拙又愣了下。 他猛地一咬牙。 二流后期又如何,想突破一流关隘,哪怕是‘冲和武筋体’又如何,没个七八年……三年五载……一年半载,我不信老陈能突破一流! 林守拙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果然是冲和武筋体。” 几位一流高手仔细探查后,纷纷面露震惊之色,是又嫉又羡的看着陈顺安。 得了多位一流高手的判断,满场哗然 “三炼武体啊?咱们武清县多久没出过这等妖孽了?” “四十年前,说出那句‘拳分南北,国分南北乎?’,被天下武者都视之有武圣之资的甘大侠,便具三炼武体,只可惜却被朝廷奸人所害,临终前也不过斩三贼境界。” “听说路靖领办也具三炼武体,应当是玉树相关的,否则无法解释他不过四十年龄,便是斩四贼修为,但他从未承认。” “不管怎么说,陈顺安此人不死,至少也是一位一流高手……奇怪了,他早年怎么声名不显?” “我听说他几个月前,意外坠井,差点毙命!从井里捡了条命后,便有大器晚成之相!说不得就是那个时候,渐渐苏醒冲和武筋体的。” “怪不得此人能在周勇义的余势下保全己身,这样就说得通了……” 三炼武体,其实便是笼统概括跟筋力、玉树、真意这三炼相关的特殊特质,乃是集根骨之大成,统协全身之穴窍。 是‘白连指’这样,仅仅局限身体某一处的禀赋、根骨远不能比的。 具备三炼武体者,无论跟哪一炼有关,几乎都保底修得一流境界,甚至连武道宗师境,都可增添一两成把握! 众人议论纷纷。 尤其是陈顺安此人,于凶猛火场之中,毅然深入县衙,更是不计前嫌,救下洪俊贤。 这胸襟、这魄力。 简直就是…… 宅心仁厚陈顺安! 想到这,不少人看向陈顺安的目光中,都带上几许善意和交好。 君子欺之以方。 愈是坏人,便愈想跟好人做朋友。 “不是虎筋豹脉么?” 陈顺安眨了眨眼,心中暗自嘀咕。 不过‘虎筋豹脉’是神道宝诰的说法,跟圣朝武道界并不一致,也很正常。 所以,你们说的这些我又不懂,那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陈某从今日起,便是拥有特殊体质‘冲和武筋体’的老年天骄! 原来是冲和武筋体? 八里麻见状,眼中讶色一闪,随即恍然,精光隐现。 他忽然翻手从怀里取出一面古朴铜镜,朝陈顺安拱拱手,双手递来道, “陈兄,刚才在下得罪了。此镜唤作照胆镜,是在下早年在乡野之中收购而来。 常年佩戴,有滋生胆气,辟易寻常邪祟之微效,今日权当赔礼,万望陈兄收下,否则在下心中难安。” 金银黄白之物太俗,没有诚意。 丹药之流,又有暗中下毒之嫌。 八里麻念头转动,自觉唯有这等兼具神异又不涉根本的江湖奇物,送出去既显诚意,又无后患。 好个八里麻,竟如此果决,见风使舵的本事当真了得! 不少人暗暗心惊。 就连陈顺安也高看八里麻一眼,默默将其名字从自己的小本本上划掉。 陈顺安接过照胆境,道:“客气了。” “嘿嘿……” 见陈顺安收下赔礼,八里麻满意笑笑,退后一步,心底却暗骂自己。 我怎么就管不了这手!看啥好东西都忍不住摸摸! 这下好了,把照胆镜送了出去。 不过能少一个乃三炼武体的潜在敌人,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人群中,孙晓、程彬这对难兄难弟看看自己,又看看宛若被群星拱月的陈顺安,震惊得几乎快麻木了。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如此之大? 看模样,似乎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 孙晓、程彬两人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对视,面面相觑。 他们隐约觉得,距离他们一众水三儿,不顾面皮也要谄媚伺候老陈,心甘情愿叫他一声‘陈爷’的时候,也不远了。 岳霆僵立原地,看着那一脸人畜无害的陈顺安,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窜起,汗毛倒竖,几乎想立刻转身逃离。 他可忘不了,就是陈顺安此人,搞得他万隆碓房名誉扫地! 更是一石二鸟,既除了阿华,更害了向掌柜。 “陈顺安此人狡诈如狐,心智近妖,恐怕连今日意外暴露三炼武体,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那么说,他的真实实力……等等,莫非,那聂铮……” 岳霆心底一咯噔,骤然浮现一个恐怖至极的猜测。 而陈顺安隐隐察觉到什么,脸上笑意不减,目光不经意瞥过还在原地发呆,脸色阴晴不定的岳霆。 “岳霆?这厮一直老实本分,倒是让陈某找不到理由下手……等等,他这幅反应,莫非察觉到什么?” 陈顺安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此时,县衙大火已被基本扑灭,只余缕缕青烟伴着焦糊味袅袅升起,残垣断壁间尽是水渍与灰烬。 周青、林守拙等一流高手齐齐动身前往菜市口。 一旁,郎中正为陈顺安清洗包扎臂上伤口。 陈顺安努力压制气血,免得伤口还未上药就已痊愈。 此刻他看到林守拙等人动身离开,拖着摇摇晃晃的身体也站了起来。 “我也去。” 林守拙皱眉道:“你伤没好,安心在此,菜市口那边,有我们在就行了。” 陈顺安义正言辞道, “啯噜会乱党不除,武清难安!我陈某岂能因区区小伤,便置大局于不顾,苟安于此?”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一股钦佩之意油然而生。 瞧瞧,陈兄这觉悟、这慷慨激昂的壮语。 真踏马装得我们都快分不清了! (本章完) 第126章 乱止,大功 第126章 乱止,大功 菜市口。 烟尘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血腥混杂的肃杀之气。 路靖眼前一片漆黑,仿佛被投入无底深潭。 哪怕以他的斩意贼后的磅礴意念之力,此刻也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丝模糊的光影晃动。 一股铺天盖地的杀机如潮水般从身后涌来。 便见红五爷自一旁闪出,两腮紧敛,胸膛腹腔竟不可思议地近乎贴合一处。 甚至背后的脊骨与根根肋骨轮廓都清晰可见,还在轻微震颤,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奇特劲道正在其中疯狂孕育、压缩! 这让他整个人诡异地缩拢,宛若一幼童大小,却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杀!” 红五爷吐音如雷,脚下一赶,看似如幼童学步般摇摇晃晃,但竟速度飞快,念头一转的功夫,便近到路靖跟前。 双掌翻飞,轨迹难测,带着一股如春蚕吐丝般缠绵不绝、却又无法预判其最终落点的玄妙意味,悄无声息地拍向路靖天灵盖! 见此,哪怕处于生死搏杀之中,路靖眼底也下意识掠过一丝惊叹。 缠闭门! 春蚕劲! 乃川蜀上乘武功,甚至覆盖武术、易学、武医、丹道四大领域。 讲究一句行拳时如春蚕吐丝,走动时避实就虚,百折连腰尽无骨,一撒通身皆是手。 难学,更难精。 路靖身形未动,似乎还不及反应。 红五爷见状,不喜反忧,眸子一凝。 便见不知何时,路靖似乎‘瞬息’几寸,恰好出现在一臂之外的旁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必杀的双掌。 “悄无声息篡改我的认知,这就是斩意贼?” 红五爷眼底掠过一丝凶煞戾气。 他左掌忽变,五指捏合如鹰喙,筋骨噼啪暴响,骇人的血气瞬间汇聚指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记凌厉横爪再度袭向路靖! “哼!” 路靖冷笑一声,单足一沉,一掌拍出。 “嗯?!” 然而,就在双劲即将交触的刹那,路靖脸色骤然剧变! 他猛地奋起气血,掌劲勃发,将红五爷狠狠击飞出去,但自己竟也如遭重击,接连向后踉跄倒退! 而路靖每退一步,地上便多了个几乎没入脚踝的脚印,他那一张泰然自若的脸庞顿时殷红如血,喉头翻滚,居然气血暴乱,甚至在逆血涌喉! 遮天之术被破,红五爷落在地上。 视野骤然恢复,在场武者及一干衙役,神色愕然的看着这幕。 路领办,居然受伤了? 嗖! 嗖! 嗖! 弓弦拉动之声骤响,箭镞寒光闪烁,四周严阵以待的弓箭手们纷纷将弓拉满。 披甲持锐的士卒们如临大敌,迅速合围,将整个菜市口围得水泄不通。 多名一流高手,联手而来。 四周商铺茶馆的百姓,也偷偷躲在门缝、窗户甚至趴在屋顶上偷偷看戏, 菜市场中央。 路靖脸色难看至极,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不甘, “好一个啯噜会,路某还是低估了你两联手,你在明、他在暗,两位斩四贼的高手,路某输得不冤。” 什么? 两位斩四贼? 本还联手杀来的一流高手,纷纷驻足不前,面露惊骇之色。 而和周青、八里麻等人刚刚赶到菜市场这边的陈顺安闻言,目露迷茫之色。 啊? 我出手了吗? 我不刚到吗? 等等! 陈顺安面色微敛,目光似电,在路靖那正擦拭嘴角血迹的身影上瞥过。 “路靖此刻气血虽沸,但内息根基未损,这伤……” 路靖,怎么感觉是在……演戏? 陈顺安心底嘀咕两声。 而路靖似有察觉,有一道隐晦目光在自己身上一触即散。 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深邃精光。 另一侧,红五爷听闻路靖之言,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掌,眼中亦是奇光连闪。 我红老五,居然强大至此? 还是说…… 红五爷转而又明白了什么,深深看了路靖一眼。 咻! 红五爷猛地一拍腰间,一道麻绳如灵蛇般飞出,精准地卷住木架上的几具尸身,连同竹筐中的头颅,稳稳捆缚在一起。 “放箭,放箭!” “快,来人拦住!” “别让他逃了!” 有公门皂隶疾声大呼。 箭矢如雨,士卒似云,团团而来。 但红五爷身形摇晃一闪,哪怕不曾专修轻功,但光凭一流高手对筋肉控制的本能。 红五爷双脚未动,背后大龙节节崩弹,整个人便如一枚直坠戳天的流星,倏忽间已出现在数十丈之外! 无人敢拦,而除了路靖外,也没人拦得住。 “该死,该死!!” 一名身穿骁骑营号衣的士勇,面色铁青地大步走到路靖面前,语气隐含不善与质问,冷声道, “路领办,刚才你为何不拦?!” 路靖抬眼,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道, “我拦不住啊。怎么,阁下能拦得住?那你为何不拦?” 那士勇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脖子上青筋跳动,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阴鸷地扫过武清粘杆处一众武者,最终只得将怒火发泄于部下,厉声喝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我追!!” 浩浩荡荡的士卒,挟弓搭剑,快步朝红五爷离去方向而去。 …… 菜市口一角,烟尘尚未完全落定。 见士卒们席卷肃杀之意涌来。 陈顺安和孙晓、程彬几人一起,赶紧退到街道两旁,立于一家水铺的屋檐下,生怕老胳膊老腿的自己,触怒到这些士勇。 “今儿,似乎结束了?” 孙晓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半塌的窝棚下探出脑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朝四周紧张打量。 程彬背靠断墙,抹了把额头的汗,长吐一口气道, “该做的都做了,技不如人,连路前辈都败下阵来,我们还能如何?” 陈顺安也摇了摇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心有余悸又忿忿不平的神色,道, “没错,啯噜会乱党猖狂,不讲武德,居然还暗算路前辈……话说,那我们今日还有军功吗?毕竟咱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一直沉默,面皮紧绷的林守拙,无奈看了陈顺安一眼,没好气道, “放心,我会给内处谏言,给你请功。不提别的,就论你救了洪俊贤,至少也有个三等大功。” 武清粘杆处也引用了圣朝军营的军功体系,军功五等,一等最高,五等最低。 包括但不限于割耳、擒获、招降等…… 如陈顺安之前在外处巡逻,押送物资等,干满一个月也才五等小功一个。 而三个下位小功,才能算一个上位大功。 所以三等大功,已经十分优厚,足以换不少好东西了。 “那就好,那就好。” 陈顺安顿时放下心来。 他看着不远处的路靖,忽然问道, “林教头,当年路前辈跟赵东家决裂,到底事出何因?” 林守拙眉头一皱,也不回答,看向周青。 林守拙其实也很好奇。 而孙晓、程彬几人看似在收尾,搬运此处伤员,清理杂物,但此刻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动作,竖起了耳朵。 周青沉默了下,道, “路前辈和赵东家,其实早年便已相识,尤其是早年赵府倾颓,赵东家白手起家,于武清县艰难立足之时,二人曾抵足而眠,情同手足。 后来赵东家刚击败多名竞争对手,升职武清县水窝子九大东家之列。恰逢通州城四大道院,广开武路,开启年关大岁,赵东家争取到一个珍贵的入院名额。” 说到这,周青声音陡然变得低沉一些,眼底掠过一丝莫名的神色, “按理说,当时路前辈的实力更高,已是斩二贼境界,赵东家不过初斩一贼,这个名额让给路前辈,由他去闯年关,由武入道的概率会更大些。” 周青不再多说,话语戛然而止。 后面的发展,众人自然也能预料。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论武道资质与当时实力,路靖远超赵光熙。 甚至赵光熙能坐上东家之位,背后也少不了路靖的鼎力相助。 然而,面对那‘由武入道’的惊天诱惑,赵光熙终究未能忍住,将那名额据为己有,结果闯关失败。 至此,兄弟阋墙,二人渐行渐远,最终彻底决裂。 路靖心灰意冷之下,远走水窝子,投入了两江武备讲武堂。 林守拙默默点头,也算是了心中一桩多年的疑惑。 孙晓、程彬几人则是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心满意足地继续干活去了。 而陈顺安却敏锐的从周青的话语中,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他早已知晓四大道院的存在,那‘年关大岁’,更似乎乃圣朝罕有的,武者能接触到仙路的途径。 他之前,本以为需要修得斩六贼圆满,甚至突破至武圣境界,才能以武道证仙,蜕去凡俗,踏足仙途。 怎么如今看来,似乎连斩一贼的武者,便可由武入仙? 只是希望微茫。 连赵光熙都失败了。 “年关大岁……对于武者来说,无异于鲤鱼跃龙门之机缘,可是……仙是谁?他们在哪里?怎样,才算仙?” 陈顺安目露深思之色。 第二章被审核了,今天估计放不出来了,明天再看吧……唉,隔三差五就要进小黑屋,我寻思我啥也没写啊,无奈…… (本章完) 第127章 临江,南下 第127章 临江,南下 陈顺安始终忘不了圣朝治下,那种种诡异与不合常理之处。 武清粘杆处一众武者散去,胆大的百姓们陆陆续续,菜市口又渐渐恢复往日的喧闹。 路靖轻咳几声,挥挥手让左右随从退下,独自缓步走回那曾悬尸的木架之下。 他目光灼灼,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时, 有位皮肤黝黑,背挺得笔直,穿着素色号衣、薄底快靴的年轻人,轻声走来。 “路大人,不知你伤势如何?我这里有军中秘药……” 路靖回头,见是来人,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哦,原来是李耀祖啊,还不回营?” “我担心大人,特意留下。” 路靖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哈哈哈有心了。你现在是刘把总的传令兵,莫要跟我走得太近,否则会引起把总大人的猜忌。” 李耀祖声音平静道:“路大人不嫌弃我为渔户之子,授我武艺,救我于孤苦,恩重如山,岂敢忘绝?” 路靖摇了摇头道:“你放心,我无事,区区小伤,疗养几日便可。” 李耀祖闻言,稍稍松一口气,转而有些凝重道, “路大人,今日之事,恐怕会有损你的威名,有不少宵小之辈,恐怕又要蠢蠢欲动。” 有损威名? 路靖不在意的笑笑:“我倒是希望有人上蹿下跳,不开眼来试探我这个威名有损的败家之犬。” 他双臂一振,劲风鼓荡,卷起一旁的外罩大褂,‘呼啦’一声,那大褂如被无形之手牵引,稳稳落于其肩。 “正好,用他们的血,来重染我的威名!” 李耀祖闻言,神色一震,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敬佩与触动。 片刻后,李耀祖躬身行礼,快步离去。 路靖又仔细检查了一圈,有些遗憾。 这木架早已被他暗中打入一丝精纯意念。 若有人贸然接近甚至触碰尸体,这意念便会如附骨之疽般悄然附着其上,除非对方精神力量远胜于他,否则绝难察觉。 朝廷在用信字堂堂主尸首钓鱼。 而路靖在也在用‘朝廷用信字堂主尸首钓鱼’此事钓鱼。 钓什么鱼都好。 铤而走险,想偷偷夺尸的啯噜会侠客;武清县内想利用这具顶好一流武者尸体,另作他图的势力;想卖啯噜会一个人情,甚至用尸体再次要挟啯噜会的人…… 甚至是今日突然冒出来那位,很明显跟红老五、啯噜会不是一路人的斩四贼高手。 只可惜,一番审视,路靖无奈发现除了几个负责挂尸的刽子手外,居然无人触碰木架。 路靖遗憾摇头,转身大步离去。 也不知道聂铮是生是死,不过这么久没现身,恐怕凶多吉少。 朝廷,又失一忠犬也。 路靖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轻快的笑意。 但旋即又被迅速敛去,恢复成那副古井无波的漠然神情。 …… 幽深的胡同里,一片死寂。 墙壁上布满了狰狞恐怖的犁痕,仿佛被巨兽的利爪撕扯过。 坚硬的青石板路面更是坑坑洼洼,碎石遍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却霸道凛然的精神威压,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艰难。 立于一个深坑前。 众人埋头看着那具既熟悉又陌生的尸体,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自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心底都齐齐生出无比恐惧,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出身隐世武派,当代《坠形八极拳》嫡传,背负血海深仇,甚至还抱着卧薪尝胆目的的聂铮,就这么死了? 聂铮的尸首,宛若一只破麻袋般,浑身骨骼几乎化作齑粉、筋脉、血肉似泥,也就囫囵着看着还像个人形。 惨状之烈,让人根本无法相信这曾是那位气势逼人的聂铮。 更不想想象,聂铮生前,到底遭受了何等可怖的折磨,或者摧枯拉朽般的碾压! 八里麻喉咙干涩,声音干涩发颤, “是谁杀了聂大人?” 无人回答,追寻至此的几位武者,脸色都有些发白。 有曾进县衙,跟聂铮‘联手’搏杀啯噜会乱党的一流高手,失魂落魄的看着脚下那具尸体,许久之后才道, “至少是斩四贼的武者,或许,便是路大人口中那人。今日啯噜会火烧县衙,他早就环伺暗中,趁机出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忍不住背后冷汗,心底暗呼一声侥幸。 枪打出头鸟,还好自己等人足够弱,远不如聂铮,否则哪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一道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在场两名身穿纹银捕快公服之人。 其中一人脸色难看,道:“无论是谁,敢杀我朝廷武官,都必须血债血偿!” 另一人沉声道:“我会回禀知府大人,下派海捕公文,通传各府。 而且此事恐怕还得麻烦武清粘杆处的兄弟们多多上心,协力调查,并增派人手,务必揪出此獠!” 武清粘杆处的几名武者闻言,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连忙拱手应道, “分内之事,自当尽力!” …… 运河畔,江风猎猎,吹动着岸边的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声响,如泣如诉。 宽阔的江面水波粼粼,映照着天边流云,烟波浩渺,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艘乌篷小船静静地停靠在废弃的简易码头边,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红五爷、周勇义、摸钱手等一干啯噜会袍哥,默立于岸边,看着船上的白满楼。 红五爷沉声开口,声音压过了风声, “小白,信堂主的尸首就交给你了,一定将他安然送回川蜀故土,交还他的家人。” 白满楼一身青衫,背负长剑,回首看了眼封入冰棺之中的信堂主尸体,这才回头道, “我会带着兄弟回家。” 说到这,白满楼看了眼这些熟悉的面孔,沉声道, “也等你们回家。” “一定会的。” 红五爷认真点头,声音刻意提高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也会带着兄弟们回家。” 白满楼不再多言,抱拳环视众人:“诸位,保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在众人的注视下,白满楼拿起长长的竹篙,在岸边青石上轻轻一点。 小船便轻盈地荡开涟漪,缓缓滑入江心,向着下游驶去。 几人长身立于岸边,目送小船渐行渐远。 直到船影在浩渺的江水中越来越小,最终化作一个黑点,融入水天相接之处,再也分辨不清。 摸钱手望着空阔的江面,幽幽叹了口气,道, “金家班已彻底解散。金班主的尸骸也交给他的家人,我已让他们提前出发,南下入蜀了。” “至于戏班的其他人,我都添了笔安家费,分了家当,四散了去。人海茫茫,朝廷就是想抓人,也有心无力。” 自金家班跟啯噜会袍哥扯上关系的那天,似乎便注定结局。 红五爷沉默片刻,正欲开口,忽觉一道目光自身侧投来。 他蓦然回首,望向夕阳染红的柳堤方向,隐约可见一道清瘦模糊的身影,半遮半掩在垂落的柳枝之后,静立无言。 红五爷眸光骤然一亮,忽然明白此人身份。 他面色一肃,整理了一下衣襟,朝着那柳堤方向,郑重地抱拳行礼,扬声道, “多谢兄台,今日仗义相助!” 周勇义、摸钱手几人闻言皆是一愣,有些茫然,不明所以。 “五爷,有人追来吗?” 红五爷回过头,笑道:“是有人追来了。但是友非敌。” “友?” 周勇义几人有些诧异。 他们现在在京师,可谓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就算有对啯噜会抱有善意的势力或武者,在此风声鹤唳之际,也绝不敢公然与他们有任何牵扯。 莫非是…… 几人似乎同时想到了某种可能,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红五爷再次转头望向柳堤,便见波光粼粼,白云苍茫,而那柳堤之下,哪里还有人影? 红五爷轻笑道, “一位不曾谋面的挚友。” …… 万隆碓房,后堂。 刚接手碓房不久的黄兴,将经天璇圣姑开光的一尊火神爷神像,请供于后堂正屋的神龛后。 檀香袅袅,火神爷在跳跃的烛火映照下,面容威严,隐有红光流转。 黄兴随口对垂手侍立在旁的伙计吩咐道, “有道是火神不闹,铺宅平安,咱们以敬代禳,以后可得将火神爷伺候好了,你们知道吗?供品、香烛每日都不能断。” “知道了,东家,你放心。” 伙计连忙躬身应道,态度恭谨。 黄兴微微颔首,亲自拈起三炷香,就着烛火点燃,恭敬地插入香炉,看着青烟笔直上升,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如今的万隆碓房,早就迁址到靠近县城中央的明阳大街,铺面开阔。 铺子对面就是一处气派的官家府邸门楼。 当初选择这铺子的时候,有风水先生堪舆,说对面那门楼子上,住着一只玉蜈蚣,选择在玉蜈蚣对面做生意,暗符‘天龙登云门’的风水格局,足以保万隆碓房无灾无祸。 “只可惜,”黄兴踱步到窗边,望着街道,轻轻叹了口气,似是自语, “鱼市里传闻的那只‘金鳞鲿’许久未见踪迹了。否则,在店门口置一口聚水大缸,请它入内,便能凑成‘龙入聚宝盆’的奇局,我万隆碓房日进斗金,也非虚妄啊。” (本章完) 第128章 声名鹊起 第128章 声名鹊起 黄兴正思忖间,后堂门帘被猛地掀开。 一道身影神色匆匆的走入后堂,正是刚救火助拳结束的岳霆。 岳霆面色凝重异常:“东家,大事不妙!” 黄兴眉头倏然皱紧道:“出了何事?” 岳霆朝屋中几人看了眼。 黄兴挥手,示意众人离去。 确定隔墙无耳,屋里只有自己和黄兴两人后,岳霆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 “聂铮死了,今日县里还藏着一尊斩四贼的高手……啯噜会的人夺尸离去……赵光熙麾下的水三儿,陈顺安乃三炼武体……” “还有这等事?” 饶是黄兴阅历丰富,此刻也被这接连的惊天消息震得心神摇曳,失神刹那。 聂铮之死、神秘高手、啯噜会夺尸…… 这些距离万隆碓房稍远,他短暂的震惊后,尚能强自收敛心神。 但听到“陈顺安”三字及其境遇,他眼中骤然爆出一抹精光。 “陈顺安?可是那个导致原先万隆碓房被毁于一旦的老头?他竟有如此造化?” 那现在的陈顺安,算不算是一飞冲天,崭露头角? 岳霆忧心忡忡道:“没错,就是此人。陈顺安本就跟我万隆碓房有旧怨,如今更是身具武体,还救了洪俊贤,被其万分看重。” 尤其是,岳霆心底还有个不切实际,近乎天方夜谭的猜测。 陈顺安,会不会,就是那位击杀聂铮的斩四贼高手? 这毫无逻辑、更无依据,完全就是岳霆心血来潮的猜测。 但却让他惴惴不安。 “黄东家,我们该如何是……”岳霆急切地问道。 “送礼,送厚礼。” 黄兴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得近乎冷酷。 “看陈顺安现在缺什么,缺宅子,送他一座上好地段的宅子、缺资源,便送他丹丸大药,你亲自去办。” “什么?!” 岳霆惊呼一声,神色愕然。 陈顺安作恶多端,老谋深算,不是该赶紧找机会除掉他的吗? 怎么还要赠礼示好? 黄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示意他坐下,亲手为他斟了一杯热茶,缓缓道, “岳兄你只想到了第一层,却未想到第二层。如今那陈顺安,不仅坐实了大器晚成的身份,更有火海中,不惧啯噜会凶威,解救洪俊贤这江湖宿老的美名。” “如今可谓是声望大盛,再也不是一寂寂无名的寻常水三儿。现在与之为敌,殊为不智。” 说到这,黄兴的话顿了顿,声音变得幽深, “既然如此,何不化干戈为玉帛?主动示好,不仅能化解旧怨,还能为我万隆碓房博得一个惜才、大度的好名声。这,岂非比打生打死更有利?” 有句话黄兴没有说出来。 人死债消,上任东家郑仕成跟陈顺安等人的恩怨,他黄兴为何要延续? 万隆碓房是米铺、是碓房,又不是什么继业承怨的武馆! 什么恩怨,也不能耽误挣钱,影响万隆碓房的正常营生! 声望二字,看似虚无缥缈,不可捉摸。 但却足以影响一个人的武运、前程。 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千两纹银,万两黄金还要珍贵。 具有同样背景、资质的两位年轻人,放在一位即将坐化,择徒授衣钵的宿老面前,自然优先虑声望不菲,品行优良那人。 啯噜会此次进京告御状,剿灭芙蓉膏火,也占据了大义,赢得了相当一部分北方武林高手的簇拥,若非他们几次三番暗中相助,甚至冒着身死的危险,通风报信。 啯噜会的袍哥,就算再厉害,也早就被朝廷一锅端了。 毕竟对于圣朝来说,最大的敌人不是啯噜会这些立着杏黄旗,打着替天行道借口的乱党。 反而是那些不起眼,却日益不满圣朝统治,来自最浩荡、最广袤的底层百姓、武者。 “原来如此,东家高见!” 岳霆恍然大悟,满脸的钦佩之情, “东家放心,我这就去办,定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 看着岳霆匆匆离去的背影,黄兴目光深邃。 好一具冲和武筋体。 水窝子真是人才济济,连这等后天三炼武体的人物都有。 那……天璇圣姑要寻找的人是他吗? 黄兴嘴角挂起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是与不是,都不重要。 商人逐利,利益最大化才最重要。 不管是不是陈顺安,黄兴都准备等扶持自己人渗透进水窝子,甚至假持辘轳头后,再由他人之口,告诉天璇圣姑。 拖着天璇圣姑留在人间,当四大碓房的靠山,且隔三差五便找借口,朝圣姑讨要各种好处,才对黄兴最有利。 红老五和天璇圣姑,对峙于燕子坞。 那既是他们二人的选择,又何尝不是武清县、乃至京师诸多势力乐于见到的微妙平衡呢? …… 水流涌动,养在瓦盆鱼缸中的金鳞鲿、银书生见到上神回归,喜不胜收,一摆尾就游了过来。 前者吐出一连串细密的泡泡,后者则纵身一跃,带起一簇晶莹水。 自陈顺安的草箓进度渐渐增长,神威赫赫的神性也同步提升。 在这二鱼眼中,他便愈发光辉凛凛,威仪慑人,俨然真神临世。 尤其是银书生,最开始被擒养在这一小口瓦盆鱼缸时,还总在陈顺安背后悄悄说着坏话,满腹牢骚。 但现在,颇有逆来顺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认命趋势,迅速适应了现在的环境。 还能逃咋滴?凑合过吧。 ‘噶几噶几……’ 向陈顺安示好过后,不过巴掌大小的银书生,便迫不及待地抱住一颗比它脑袋还大的草鱼头,津津有味地啃噬起来。 银书生是吃荤的。 所以吓得金鳞鲿等金鱼、草鱼躲在鱼缸角落里,瑟瑟发抖。 “银书生,你别吃了,我害怕。”金鳞鲿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千事万事,吃是大事。我的饭量很大,你且忍耐下。”银书生头也不抬,义正辞严地回道。 陈顺安立于缸前,眉头微蹙地看着这一幕。 对于银书生的习性,陈顺安自然不会出手干预。 而是这一口瓦盆鱼缸,对于这些天性不同的宝鱼来说,还是太狭隘了些。 不说占据一河半江,豢养水中精怪。 至少也得有个池塘、水榭才是。 “赚钱哪有撸贷快,也不知下次能从光徽钱庄那里,撸多少银子,也该添置新居,买套大院子了。” 陈顺安心中一动。 金鳞鲿每日能提供的愿念在2点左右。 银书生灵智更高,每日能提供4点左右愿念。 也是陈顺安每日愿念的稳定来源之一。 金鳞鲿钟爱一些桑葚湿粉,即麦粉、米粉为主,加入蛋黄、芝麻粉、酒糟等物,蒸熟后捏成小丸投喂。 算是精细鱼饲料,比普通粮食都贵。 而银书生常吃寻常鱼类,更喜吃宝鱼,比如那只被它吸成干的大黑鱼。 对于如今的陈顺安来说,也是个吞金兽,无底洞,暂时只能用混合饲料投喂了。 今日陈顺安、孙晓、程彬几人因救火奔波,李掌柜大手一挥,特准众人半日休憩,无需再推车送水。 不过陈顺安还是如完成每日任务般,将福祉者的福水送去,这才回到炒豆胡同。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每日细水长流的愿念对陈顺安来说,也是珍贵得紧。 时间还早,不过申时一刻。 秋阳已然无力,只将温吞的光芒斜斜泼入胡同。 婉娘不在家中,说是去了针市街挑选原材药材,自行炮制贮存。 按照婉娘的话说,是陈顺安的一些日常药浴和基础养血大药,没必要在外采备。 一来费钱,二来假手于人,难免会出纰漏。 不如自给自足…… 顺便也能拿陈顺安练练手,试药扎针,权当个现成的‘人形针灸大铜人’。 陈顺安自觉皮糙肉厚,也就任婉娘折腾自己。 陈顺安习惯性的检查一圈房屋,并无外人闯进,更无异常。 这才换了身宽松旧衣,打来井水净手擦脸。 冰冷的井水激在皮肤上,令他紧绷了一日的筋肉骤然松弛下来。 人越老,越怕死。 陈顺安也不例外。 今日遇见的一桩桩事,尤其是生铁佛聂铮欺老辱幼生、洪俊贤为老不尊,两人步步紧逼,真让陈顺安提心吊胆,狠狠捏了把汗。 吓得他只有重拳出击。 将一片姜塞入嘴里,代替戒烟后的空虚不适,陈顺安念头一动,道道文字浮现眼角。 【愿念+642】 【愿念:35—>677】 【草箓(52/100)】 【冉遗鱼剩余鱼鳞:103/108】 看着那又暴涨一大截的愿念,陈顺安嘴角不由泛起一丝满意笑意。 脑海中,道道呢喃回荡不休。 有啯噜会的、也有武清粘杆处一众武者的。 或惊疑、猜惧、敬畏、好奇…… 只可惜,并无路靖的呢喃。 甚至连好奇之心都无。 否则陈顺安也能稍稍窥探这位乃武清县风云人物,各大势力座上宾的路领办的心声了。 想来是路靖修为深厚,哪怕是陈顺安目前暴露出来的实力,也不足以让他心神摇曳,甚至连好奇之心都寥寥,无法转化为愿念。 陈顺安没做犹豫,便将所有愿念转化香火,投入草箓之中。 (本章完) 第129章 现世报 第129章 现世报 【草箓(58/100)】 脑海深处,那枚原本粗糙黯淡的草箓符印,此刻似乎变得精致了几分,隐隐有玄奥流光环绕闪烁。 陈顺安体内气机随之悄然流转,生出些许微妙变化。 眉心处,一道淡不可察的水纹印记恍惚一闪,旋即隐没。 “怎么感觉上神,变得更神了?” 金鳞鲿词汇量有限,瞪着一双懵懂圆眼,浮在水面,迷惑地望着院中的陈顺安。 “蠢材!怎么说话呢?那叫上神修为日益精进,距统御大泽,主宰四海的尊位更近了一步!” 银书生斜睥金鳞鲿一眼,故意提高了声量,确保话语能清晰地落入陈顺安耳中。 陈顺安闻言,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显然对此番奉承极为受用,心底舒坦受用至极。 他转而翻手一摊,一股无形意念自其掌心弥漫开来,宛若一座微缩的五指山,将掌心方圆牢牢笼罩。 只见一只白白胖胖、并无口器、通体犹如凝脂般滑腻的‘食气虫’,正不安地在他掌心中来回蠕动,显得既诡异又脆弱。 “这便是刚才撞在我泥丸穴上的东西?似乎有些像苗疆一带的特殊蛊虫。” 陈顺安凝神细观,心下思忖。 陈顺安自然不会忘了摸尸,此虫便是自聂铮身上所得。 苗疆之地,多崇山峻岭,瘴气弥漫,风土人情与中原大相径庭。 就连苗疆的武者,都形成了跟中原一带不同的路数传承。 蛊虫,便是其一。 制蛊之法,多是将蛇、蝎、蜈蚣等诸多毒虫置于密闭容器内,令其互相噬咬,最终存活下来的那只,便为‘蛊’。 依其形态特性,可分为蛇蛊、蜈蚣蛊、金蚕蛊等诸多类型。 陈顺安也算老江湖了,多多少少也接触过。 其实此术并无过多玄妙,更与传说中的仙家手段相去甚远。 大多数蛊虫效果微弱,只能算是虫豸中的异类,甚至武者气血一冲,便会被活活吓毙。 但陈顺安手中的这只蛊虫,似乎具备奇特能力。 居然能钻入人脑,啃噬泥丸穴,跟冥冥之中无法直接触碰的神元、气元有关。 倒是条宝虫。 “武清粘杆处,应该有关于苗疆蛊虫的图鉴,能找到相关信息,倒是可以留意一二。” 陈顺安心底暗自记下此事。 这东西来路不明,陈顺安自然不敢学聂铮那般,简单粗暴将其放入泥丸穴中。 而且陈顺安很怀疑,如今自己泥丸开辟,先天一炁宛若汪洋般蓄积其中。 陈顺安虽然无法主动调用,但这虫子若是进去了,只怕瞬间就会被那磅礴的炁劲碾为齑粉。 “呀?什么东西,好香好香……” “是从上神身上传来的,上神怎么变得香香的……” 就在这时,两道细微却清晰的意念接连传入陈顺安脑海。 他转目望去,只见瓦盆鱼缸中,一个正啃着鱼头的银书生、一个躲在缸底瑟瑟发抖的金鳞鲿,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吸引。 竟都兴奋地游到了水面,鱼唇开合,显得躁动不安。 陈顺安心念一动,两根手指拈起那只仍在微微蠕动的食气虫,缓步走到鱼缸边。 缸内,两张鱼嘴早已大大张开,如同等待投喂的幼雏,眼巴巴地瞅着他指尖那白胖的虫子。 而食气虫也仿佛感知到了天敌的威胁,疯狂挣扎蠕动。 啪嗒! 啪嗒! 接连几滴剔透晶莹的‘排泄物’,从食气虫尾部滑落。 两只宝鱼顿时争先恐后地窜上前去,贪婪地将那几滴液体吞食入腹。 片刻后,陈顺安惊讶的发现,这两只宝鱼身上的灵性,似乎比先前更浓郁了几分。 就连浑身鳞片也显得愈发紧密润泽,显然得了不少好处。 而反观这只蛊虫,越发变得萎靡不振,摊在陈顺安手中,一动不动,有点死了。 【愿念+3】 【愿念+4】 两道信息接连浮现。 “得,还成可持续的生态链了……” 陈顺安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他这个上元水神,未来的天地山川主,麾下百灵共生,讲究的不正是个自然平衡,循环不息么? “哥儿,你回来了?我听说县衙那边出了大事,你没事吧?” 恰在此时,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婉娘挎着一只小竹篮,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见到陈顺安安然站在院中,顿时眉眼一舒,松了口气。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从篮中取出些新买的吴茱萸叶,摊开在院中的石台上晾晒。 陈顺安悄无声息收起掌心蛊虫,笑着宽慰道, “放心,我就远远躲着看了看热闹,能出什么事?” 婉娘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烧柴鼓灶,炮制药材。 而陈顺安拿出那本《三命通会》,默默翻阅。 “不知道三等大功,可以在武清粘杆处的宝库中,换取哪些宝贝?”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悄然盘旋,带着一丝淡淡期待。 …… 太阳失辉,太阳未显,恰是残霞漫天。 武清县西行五十里,丁傅庄。 此处乃武清县水窝子辘轳头——丁璋的坞堡,有良田百亩、马厩、草场、打谷场一应俱全,俨然一方独立小天地。 聚居于此的,多是丁璋的血裔亲族。 而此时,丁傅庄深处,一座黛瓦白墙的二层小楼中。 “好了,今日斗虫便到此结束,诸位若是愿意,不妨留在堡中,吃口我自己种的……” 丁璋脸上带着几分未尽兴的惬意,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只得胜的宝贝蝈蝈收入紫檀葫芦中。 他面前的案几上,散乱地堆放着此次斗虫‘赢来’的彩。 银票、金锭、乃至几页墨迹古旧的武功残篇,林林总总,价值不菲。 而丁璋的话还没说完,不少水窝子的东家立即起身,拱手婉拒。 “告辞!” “丁辘轳头盛情心领,只是在下家中还有些俗务……” “改日再约!” 赵光熙心底暗骂一句丁老狗,棺材板里死要钱,然后眼底掠过一丝焦急之色,随着众人匆匆起身,大步就朝厅外走去。 好巧不巧,丁璋恰好选择在今日,将武清县一众水窝子东家全都邀至这远离县城的庄园。 说是有数月不见,相约斗虫。 赵光熙猜测,可能是自己几次三番跟啯噜会暗中联络,隐隐被上面的人察觉。 这才让丁璋借故调开武清县水窝子的东家,免得插手朝廷跟啯噜会的那些恩怨。 期间丁璋更是屏退左右,严禁任何人打扰,令所有东家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尤其是赵光熙,本就心底有鬼,整整一日都如坐针毡。 现在斗虫结束,反而愈发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起来。 武清粘杆处可谓是布置了天罗地网,不仅是路靖压阵,还有生铁佛聂铮这等凶人冲锋陷阵。 他可是资助了啯噜会两万两白银,现在账还未还干净,要是人没了,那不是亏大了! 而且,人没了或许还简单了。 若是啯噜会有人活着落在朝廷手里,一番拷打,哪怕是铁浇铜铸的汉子,又能吃消得住几回折磨? 万一,泄露了他跟啯噜会勾结,互换利益的事…… 想到此处,赵光熙步伐更快,几乎是小跑着直奔马厩而去。 “唉,也不知城里如何了,武清粘杆处和啯噜会打生打死我可管不着,我下面那些蠢货,招子可得放聪明些,别被人当枪使了……” “可不是。不过啯噜会的人,大概率死伤惨重,路靖、聂铮两人联手,还有一干一流高手掠阵……夺尸?难难难。” “只求别闹得太大,殃及池鱼便好。” 几位落在后面的东家低声议论着,忧心忡忡。 马厩处,下人早已备好鞍鞯。 赵光熙心急如焚,一把抓过缰绳,正欲翻身上马,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阴恻恻的声音, “我的好弟弟,不就晚回武清县吗?你怎么如此焦急?” 赵光熙回头一看,只见一人负手而立,站在不远处暮色里。 五官轮廓与他有六七分相似,只是眉眼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鸷寒气,正是他的兄长赵光徽。 “赵光徽,我等早就断了干系,别再张口闭口兄弟的,给我让开。” 赵光熙冷冰冰的丢下这这句话,翻身上马。 “唉,弟啊,咱们是一胞同生,骨肉相连,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赵光徽说着,不慌不忙后退几步,将路让了出来。 他察觉到赵光熙神色中的焦急,面露几分阴谋得逞的快意。 赵家分崩离析,长子赵光徽继承了家产,但赵光熙却赢得了人心,受到多位跟赵家有旧的宿老青睐。 相当于继承了赵家的人脉。 尤其是现在北运河分会中,地位仅次于会长的某位首事,当年曾受赵家恩惠,现在更是颇为看重赵光熙。 那也是赵光熙最大的靠山。 “那群老家伙,凭什么如此器重这么个妇人之仁之辈!我重振赵家,更是打下如今基业,却偏偏对我不闻不问……不公平!!” 赵光徽心底的妒恨与不甘如毒焰般灼烧,几乎要扭曲他的面容。 而,他随即想到今日城中的安排,一股扭曲的畅快感又迅速压过了愤懑。 县中混乱,啯噜会夺尸。 想来洪俊贤已经按照自己的吩咐,‘逼一逼’那个姓陈的老头。 如此一来,也是挫一挫我这好弟弟的锐气。 日久天长,咱们慢慢玩。 他望着赵光熙策马远去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闪。 赵光熙策马离开丁傅庄,刚出了吊桥,便见周青也骑着枣红大马,似乎早就等待多时。 不止周青,桥外还有不少其他东家的心腹手下,也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各自的主人。 片刻后,听罢周青所言,赵光熙失神良久。 老陈,居然是冲和武筋体? 还救了洪俊贤? 赵光熙忽然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翻腾的心绪,猛地一勒缰绳,调转马头,竟不再急于奔回县城,反而停在了道旁一株老树下,目光幽深地望向丁傅庄出口。 “东家,怎么了?”周青问道。 赵光熙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复杂而意味深长的笑意,道, “不急。我等个人,等我那好哥哥出来。” (本章完) 第130章 战术忽悠 第130章 战术忽悠 暮色昏沉。 赵光徽面沉如水,一路纵马回府。 至府门前,他猛地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掷与迎上前来的下人,动作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 赵光徽冷冷道:“这匹马跑得太快了,杀了吧。” 这下人虽心底疑惑,不是跑得慢才杀吗?咋跑得快还杀马? 但作为个奴子,他哪敢多问主家的吩咐,赶紧将这匹还不明所以、兀自打着响鼻的上好玉顶马拉到后院。 “老爷。” “恭迎老爷回府。” 沿途丫鬟、下人纷纷跪拜在地,以额触地,声音谦恭,目不敢视。 就在这时,后院方向遥遥传来一声凄厉绝望的马嘶,尖锐地撕裂了沉沉的夜幕,旋即戛然而止。 众人伏地的身子皆是不易察觉地一颤,头埋得更低了。 赵光徽看也不看这些人,径直回到书房。 不多时,一名美艳妇人端着茶盏,款步而来,声音柔婉:“老爷……” 赵光徽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夫人,请把我的弦子取来,我想弹两曲。” 一听‘弦子’二字,这美艳少妇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微发白,娇躯颤抖了下。 “是,老爷。” 整个赵家都知道,作为京畿本地人,赵光徽极为擅长各种子弟玩意儿,文的武的都会,就连鼓板丝弦,件件拿起来就会。 这弹琴便是其一。 只不过,他弹琴用的指甲弦子,不是什么木头玉石。 而是用小姑娘的小臂做的,最好还得是习武之人,修为越高越好,若是玉树境,那更好不过的。 每当弹奏,琴响骨也也响,别提多美妙了。 这弦子平时不能放在不见天日的匣盒贮藏,专有一群精挑细选的小丫鬟以体温贴身养着,需得时时温养,保持润泽。 之所以是一群小丫鬟,是因为这弦子也不少。 八岁到十八岁的小姑娘,优中取优,再三挑选,取了手骨,才凑够这十一把弦子。 赵光徽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弹上几曲。 书房中,琴声袅袅,声声宛转,真是百变不穷,足以看出赵光徽不俗的琴艺。 听得整个赵府鸦雀无声,不少人都是面色苍白,双股颤颤,不敢靠近书房这边。 “呼……” 良久,琴声骤歇。 赵光徽长吁一口气,抚平琴弦,脸上冰霜似的寒意似乎随之消散了几分。 然而,一闭上眼,赵光熙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其余东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便浮现在眼前。 他心底不禁又掠过一丝浓重的阴翳。 他那好弟弟,不仅得了一身具三炼武体的虎将,还白赚了一个以德报怨的美名。 他们兄弟阋墙之事,武清县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多多少少知晓一些。 若是两人打生打死,互相坑害也就罢了,大家顶多摇头叹息,骨肉相残,何足道哉。 但偏偏那陈顺安,居然于火海中救了赵光徽的人,洪俊贤。 这可比直接杀了洪俊贤,断了赵光徽的左膀右臂,还要引得注目。 声望二字,乃人心所向,莫说他们这些一县东家了,便是圣上天子,也不敢轻视。 牵扯到冥冥之中的气运、命理! 而且,这也就罢了…… 聂铮居然死了? 直到现在,赵光徽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聂铮初来武清县,根基不稳,缺钱缺人,急需有个本地势力为其站台,便与赵光徽一拍即合。 聂铮利用职务之便,将无人收敛、死囚犯、江洋大盗的尸体,偷出来卖给赵光徽。 让他暗中祭炼丁甲力士。 尤其是那具信字堂主的尸首,淬骨如玉,关节生辉,死后不腐,尤其是时间还短,残留意念尚存几分,简直是顶好的炼制丁甲力士的材料! 可是现在,没了! 尸体没了。 聂铮也没了! 赵光徽日后获得上好武者尸体来源的途径,便大砍一刀! “唤洪俊贤来见我!” 赵光徽压下翻腾的心绪,唤来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 约莫一炷香后,洪俊贤匆匆而至。 额角太阳穴上的膏药还未取下,显是刚从病榻上挣扎起来。 一见面,不待赵光徽开口,洪俊贤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泣声道, “老朽无能!给东家丢尽颜面了!恳请东家准老朽乞骸骨,卸去钱庄客卿之职……” 赵光徽愣了下,没成想洪俊贤来个手先声夺人,他倒是不好责备。 赵光徽连忙起身,面上堆起关切,拉着洪俊贤的手,坐到案几前。 “洪老这说的什么话?啯噜会的乱党,连路靖他们都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逃走,您老能做到这步,已经难能可贵了。是给我赵光徽长脸,哪能是丢脸?” “多谢东家不弃,不嫌老朽衰迈无用……” 洪俊贤拭泪,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两人又说了一阵君仁臣忠的体己话。 赵光徽转而说道, “不知洪老对陈顺安这人怎么看?” 洪俊贤略作沉吟,眼底一丝精芒飞快闪过,缓缓道, “此人今日救老夫,看似仗义,实则另有所图,无非是为博取声名、贪图利益罢了……依老夫看,此子出身微寒,眼界狭隘, 哪怕托侥天之幸,后天改易,也难成大器!突破一流,斩一到两贼,便已是极限!” “哦?此人救了洪老的性命,洪老对此人的评价,却这么低?” 赵光徽眯着眼,手指轻叩桌面。 他自然也调查过陈顺安的生平,倒的确跟洪俊贤的评价对得上号。 赵光徽犹豫了下,道:“罢了,就当给洪老你一个薄面,不放他阎王账了,之前借的银两也一笔勾销……免得旁人传我赵光徽小气!” “不可!东家万万不可!” 谁知道洪俊贤一听,竟断然反对。 “东家误也!陈顺安此人正是缺钱的时候,反而应该加大力度,让他利滚利,多背贷……那可是‘冲和武筋体’啊,一旦成长起来,突破一流,取了他的武筋,甚至拿来当成全东家的大业,也算他陈顺安的福气!” 赵光徽听了,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的看着洪俊贤, “洪老,那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呐!” 洪俊贤也隐隐知道赵光徽在大肆收集各种武者尸体,似乎在做什么炼尸的勾当。 但赵光徽对此向来谨慎,他洪俊贤投奔光徽钱庄时日尚短,还未彻底赢得赵光徽信任,所以赵光徽平日里也并未让洪俊贤插手此事。 洪俊贤朗声道:“救命恩人又如何,岂抵得上赵东家你的提拔之恩,不嫌老朽年迈,三顾茅庐,允我发挥余热,此恩重于泰山!为了东家大业,区区个人恩义,何足挂齿!” 赵光徽万万猜不到,洪俊贤此时已经成了陈顺安的人,生死不由己。 此刻洪俊贤逮着赵光徽一个劲儿的战术忽悠。 “我有洪老,如虎添翼,真乃赵某三生有幸!” “我有东家,乃遇伯乐,乃洪某之幸!” 两人执手对视,一副君圣臣贤的鱼水之情。 …… 翌日,喂鱼逗鸟,牺牲色相,出门上值。 “陈爷早!” “陈兄来了?” 刚到苇横街,遇到的水三儿纷纷热情招呼,态度较之前几日更添几分敬畏和亲近。 显然这群老油条也知晓昨日发生的事情,对于陈顺安这个‘准真意’高手,也默默调高了心底的分量。 三德子快步凑近,一双眼睛上下扫视,见陈顺安步履平稳、神色如常,才暗暗松了口气,一拳轻捶在他肩上,笑骂道, “好你个老陈头,恐怕早就改易成‘冲和武筋体’了,还在这瞒着兄弟们呢?” 一旁刘刀疤面色黝黑,浑身气血翻涌,几乎溢体而出。 显然天道酬勤,这段时间修为颇有收获。 刘刀疤沉默片刻,沉声问: “听老陈你受伤了,伤势如何?” 陈顺安神色如常,跟两人开着玩笑, “区区小伤,吐口唾沫就好了,至于这甚劳子武体,陈某可真不知晓啊,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碰到…… 我就说我这身子骨不对劲,好像开窍了,怎么一天比一天轻盈,你们也不信呐……” 陈顺安语气有些无奈。 两人闻言,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似乎,老陈还真说过? 时间如水过去。 陈顺安白日里推车送水,经常摸鱼打盹睡觉,晚上便苦练《飞仙劲》、《金蛇缠丝手》。 一晃已是三日后。 武清粘杆处已经将那日啯噜会夺尸造成的影响彻底压下,抚恤伤员、梳理内部武者实力、打通种种关节。 啯噜会夺尸,也让内处那些一流武者们意识到这个草堂班子的巨大漏洞。 那便是武清粘杆处存在极为典型的裙带关系,划分了无数个‘小帮派’,很难做到上下齐心。 这也没办法,武清粘杆处出身不正,全凭两江武备讲武堂强行将其建立。 这弊端也只有徐徐改之。 这三日,期间也有好消息传来。 比如“贺启强要闭关突破一流境界了!” 这一消息,又在一众水三儿中引起不少的轰动,甚至不亚于陈顺安身具‘冲和武筋体’之事。 (本章完) 第131章 送宅,兑功 第131章 送宅,兑功 毕竟三炼武体,只代表过人的潜力。 而一流武者,已经将潜力兑换成实力。 若是真让贺启强突破一流,不仅自身地位大涨,各种荣华富贵纷至沓来,赵东家手下,那便是有四名一流武者的护持…… 颇有重归路靖当年还未跟东家决裂时候的巅峰时期! 只是,陈顺安也看出此事下面藏着的惊涛骇浪。 武清县内,恐怕很多人不愿意看到赵光熙一门四真意,甚至乃水窝子内部,也有人生出异心。 毕竟林守拙刚破境一流不久,现在又是‘冲和武筋体’,又是准真意的…… 已有打破内部平衡的趋势。 赵光熙还亲自来了趟砂砾井,请了一干兄弟吃饭,特地对陈顺安殷殷慰问。 “好你个老陈,你可真跟赵某长脸!好好干,绝不亏待你!” “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本事,不惹事,咱们也不怕事,我罩得住你!粘杆处内处我打了招呼,你想干就干,不想干就不干,没人敢为难你!” 赵光熙甚至还请陈顺安、婉娘到府中参加家宴,将自己的夫人、一对儿女引荐给陈顺安。 事后更用自己的私轿,专走大街,送陈顺安回到炒豆胡同。 陈顺安当然知晓赵光熙这番举动背后的意义,那便是告诉暗中那些不怀好意者,陈顺安有他庇护。 谁敢暗算陈顺安,甚至抱着让这‘老年天骄夭折’的念头,那便好生掂量下自己! 对此,陈顺安只能将赵东家的情谊,默默记在心底。 大树底下好乘凉。 陈顺安只能希望东家真能言出必行,真能给自己顶住吧…… 第二件好消息便是林守拙没有食言,果然为陈顺安争取到了一个三等大功、一个五等小功。 是武清粘杆处初成以来,颁发的最大军功。 当然,这背后恐怕也有内处中多方势力的博弈,更跟陈顺安暴露出来的二流后期实力、三炼武体脱不开干系。 大多数人,都觉得没必要因此得罪一位板上钉钉的真意高手,自然一路绿灯。 而且武清县内,大小势力,都纷纷朝陈顺安抛来橄榄枝,或是想提前出钱资助、或是想聘请陈顺安当个教头、客卿。 各种请客吃饭,登画舫逛窑子。 而无一例外,陈顺安全部婉言谢绝。 陈顺安这一把年纪了,自然分得清遮蔽眼前的浮云和自身实力,孰轻孰重。 这些无用的客套和人情往来,只会影响他变强的速度…… 等他再强一些,修得斩六贼或者武道宗师再说。 更不消说,如今的赵光熙,隐隐处于风口浪尖。 他这个做属下的,自然也得有眼力劲,替东家低调些。 这些是好消息,但同样也有不少坏消息。 比如阪野津渡,有人目击到多只水下妖魔出没,甚至上得岸边,已经造成人畜伤亡。 有不少妖魔,更是颇具灵智,懂得埋伏,于深更半夜袭杀晚归的渔户,甚至模仿婴儿啼哭,引诱活人下水。 一时间津渡上下人心惶惶,武清县内也暗流涌动。 武清粘杆处已经抽调大量精锐,勒令各方势力派遣一流高手,轮番坐镇津渡江岸,分段巡守,不可渎职。 赵光熙这边,林守拙刚破境不久,境界不稳;那位修不动禅功的宿老,也早不出手。 便派周青前往,已经整整三日不曾回县,甚至已经亲身下场,跟一只堪比真意高手的大妖搏杀。 陈顺安听说,阪野津渡的局势颇为不利,甚至影响漕运,引得朝廷震怒,投来注视。 还好有路靖出马,驾一扁舟,浪至江中,引诱三只水中大妖出手,悍而击杀。 拳意浩荡,数日不散,妖血染江,冲刷不绝。 这才将这股妖云击散,震慑水中妖魔,又维持了表面的平和。 …… 这日。 陈顺安下值,在集市买了吊高粱红大螃蟹,个头又大又肥,螯巨肉厚,乃帽儿货。 持蟹赏菊,乃武清传统,前几年陈顺安孤家寡人一个,自然没这兴致。 但今年添了枕边佳人,自然不能再糊弄。 “武清粘杆处的宝库总算整理出来了,就在两江武备讲武堂的地下窟室里,听说有不少宝贝,连朝廷都大出血了……赶明儿我便去看看,把大功兑换了。” 陈顺安心头一片火热,步履也轻捷几分。 正想着,走到炒豆胡同口。 陈顺安便见一道穿绸裹缎,身形挺拔的男子,无声立于过道边。 见到此人,陈顺安眉头一皱:“你……” “陈兄!” 岳霆满脸笑意,主动朝陈顺安拱了拱手,道, “陈兄!这几日见你繁忙,未敢叨扰。今日特候多时……” 说着,岳霆从怀里取出一张保存极好的地契—— “立卖契人武清县税课司巡栏吕秀辰,因需银赴任申城,今将祖遗宅院一所,坐落于菜市口西铁门胡同南头路,四进院落……受契人:陈顺安。” 陈顺安眉梢微动,不语。 岳霆笑道:“这些年来我万隆碓房跟陈兄颇有误会,黄东家吩咐了,务必要让我来赔罪。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当年郑仕成做事颇不地道,好在因果报应轮回不爽……现在的黄东家也对陈兄颇为敬佩,还请陈兄收下此物……” 陈顺安深深看了岳霆一眼。 老实话,他还打着要不要悄悄除掉岳霆的打算,甚至前两日晚上,还偷溜着去了他家一趟,提前踩点。 就连这位新任职的黄东家,陈顺安连他家几口人、鸡犬有几只、经常从哪条街巷经过、什么时辰出手便于毁尸灭迹…… 都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就看有无必要了。 但没成想,岳霆和黄兴居然如此有诚意,居然专程送大宅子来了! 这地契陈顺安瞟了一眼。 瓦房十二间,厢房六间、游廊九条、垂门一座…… 几乎算是四进院落中的顶配了,还紧邻着菜市场,取了闹中取静的意味。 这可不仅仅是多少银子的事,这等宅子可抢手得紧,一般都不会在市面上流通。 圈外人想买,那可得大出血不可。 只是…… 陈顺安又有些遗憾。 你这宅子没池塘、没水榭啊! 送礼没送到陈顺安的心坎上! 陈顺安也算是有故土难离的家乡情怀,不愿轻易搬家。 麻烦。 “多谢岳兄好意……” 陈顺安摇了摇头。 岳霆见状,心底一沉。 这是,做不了朋友了么? 自己这该如何朝黄东家交代? “不过陈某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忽然,陈顺安话风一转。 “哦?陈兄请说!”岳霆眼前一亮。 “实不相瞒,在下之前误入荣园育婴堂,唉,一时心软,又是送水送粮的,可那么多张嘴,便是陈某是金塑的身子,又吃消得住几年?” 陈顺安叹了口气,道:“不知黄东家愿不愿意资助一二,替荣园育婴堂……” “陈兄放心!日后荣园育婴堂的粮米油盐,我万隆碓房包了!” 岳霆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过是区区育婴堂,百十张幼童少年郎的口粮,万隆碓房家大业大,岂会在乎这点? 而且,这粮米油盐可是得月月供应,那不等于荣园育婴堂成了万隆碓房和陈顺安之间的纽带,能频繁走动,联系?! 好事,这是好事! 岳霆又跟陈顺安寒暄几句,眉飞色舞,立即神色匆匆转身告辞。 看着岳霆远去的背影,陈顺安目光深邃。 有位伟人曾说过,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这话同样是圣朝的安身立命之道。 如果,万隆碓房真如他们表现得,这般识趣的话。 推门入院,见婉娘正俯身侍弄药炉,小砂锅咕嘟作响,药香弥漫。 钱能养人,陈顺安更能养人。 如今的婉娘,得了陈顺安各种滋养,肌肤日渐白皙,显得越发袅袅婷婷,风情万种起来。 光瞧外貌,几乎辨不清几个月前,她还是个皮肤黝黑,粗糙磨人的农妇。 尤其是自从陈顺安在市集上,订购了十全药膳,一日三餐已无需婉娘操劳。 就连婉娘那双手,都变得如玉笋般纤细白嫩起来。 也能让婉娘更专注投入自己的药理研究之中。 陈顺安提了提手中高粱红大螃蟹,笑道, “婉娘,拿去蒸蟹,放些大姜……” 话语戛然而止,婉娘有些兴奋的转过身来,那对饱满胸脯几乎破缎而出。 婉娘手中还握着几根被药液浸泡得发黑的银针。 “哥儿,我又学会《宝命全形论》中的一种针刺之法,有助脏腑经络运气,你快脱了衣服,让我扎扎!” 陈顺安顿时脸色发苦,只觉后背隐隐作痛。 “婉娘,使不得,不是昨日刚来了吗?我这一把老骨头,哪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还可以澄清肾水,令雄风高涨,精进勇猛。” 陈顺安神色一肃,慨然道, “那来吧。陈某,愿意一试。” …… 翌日。 陈顺安浑身轻飘飘的,只觉双肾位置暖暖的,再细细回忆昨夜遭遇,的确觉得自己的精力,似乎真有些锦上添的起色? 婉娘啊婉娘,你怎么又有新样? 来到两江武备讲武堂,出示腰牌后,在一名劲装武者的带领,陈顺安来到讲武堂铁公祠后面的园林中。 一口竖井,由铁链紧锁,盖以密不透风的镔铁。 真正有规模的宝库,一般都修建于地底,甚至只有一处进出口,论封闭程度,甚至不逊色于大墓! 陈顺安将腰牌递给看守竖井的真意高手。 此人修为不弱,看起来神色恹恹,半截身子入土,却有斩三贼的实力,恐怕也是两江武备讲武堂的某尊老不死的人物。 这人仔细检查了番腰牌,又看了看陈顺安的模样,这才动作迟缓,从一张桌子下取出一本册子,递给陈顺安。 “此乃兑换簿,你且看看需要什么吧。” (本章完) 第132章 青龙胆,破障丹 第132章 青龙胆,破障丹 陈顺安拱手后,接过兑换簿,快速扫过其上内容。 他发现武清粘杆处的宝库所藏之丰、之奇,远超出他预料。 分门别类,包括丹药、功法、兵器、宝植、奇物、宝鱼、宝材…… 甚至还能费军功,聘请一流高手,甚至路靖亲自出手,给自己喂招、指点武功。 当然,那所需军功也是海量。 “那处有座,且坐着细看罢,不急。” 看守宝库的老者,指了指一旁的榆木凳子,还唤刚才那带路的武者给陈顺安端来清茶。 倒是显得办事态度颇为和顺。 显然,他也认出了最近这位声名鹊起,身具三炼武体的老年天骄陈顺安。 尤其是敬老爱幼,救了洪俊贤那厮。 虽然这老者对洪俊贤有些看不顺眼,但并不妨碍他对一位颇具声望的‘好人’,释放一定的善意。 “多谢。” 陈顺安并不推辞,安然落座,展簿细观。 簿纸微黄,墨香隐约。 或许是由于毗邻大运河,水泽充沛的缘故,这兑换簿上面的种种宝物,不少都跟水生宝植有关。 他目光逐行扫过,忽地凝住—— 【青龙胆】 【五河河务开垦水田,埋淤而生,五十九年药龄。味苦,性寒,有破血逐瘀,清舌苔,生津液,清热燥湿之效,服之可有助斩杀舌贼,有明显作用】 【兑换需求:三等大功可兑换五枚】 【注:可与龙胆、黄连煎水含咽,更易吸收。一月只能连服四枚,易恶心呕吐,精神虚耗】 陈顺安看到【青龙胆】,眼前一亮。 这【青龙胆】当然不是青龙的胆囊,而是水中珍植。 但最令他关心的,还是此物居然是五河河务培育而出。 圣朝的河道官员体系,极为庞大,盘根错节。 最高长官为河道总督,俗称‘河台’,秩正二品,掌管圣朝水运,各地堤防、疏浚之事。 其下便是各种管河道员、管河同知、管河通判…… 负责不同的水域、江流,分汛防守,掌理各该州之河工事务。 而实际上,由于水下情况复杂,暗流隐河数不胜数,还有各种大妖潜伏、凶险地带,即便对于武道宗师来说,也是望洋兴叹的陌生之地。 所以圣朝河道的职责,主要还是在于治水、疏浚,很难干出类似于户部劝农、兵部马政、太医院医政这般,有着实际的产出。 而这‘五河河务’,便是圣朝河道的一次尝试。 在京畿附近的管河道员,依靠巨马、无定、大运等五河,以水泽之中的原生宝植,选址孕苗,人工培育,希冀能达到稳定产出水中宝植的目的。 只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收效甚微。 【青龙胆】已经是最能拿得出手的几种水产之一了。 圣朝的官员,看起来并非全都是只拿钱不办事的酒囊饭桶之辈,还是有真心干实事的…… 陈顺安心底默默感慨一句,指着兑换簿上的【青龙胆】插画,道, “这位前辈,不知青龙胆可有库存?” 老者看了眼兑换簿,道:“有倒是有,只是……” 老者的声音顿了顿,道:“你若是想借此修得真意,斩杀舌贼,至少还得砸两个三等大功才行、” “嗯?”陈顺安一怔,目露迷茫之色。 “青龙胆本产于青龙河,一些极深沙卵河床之地,更有凶鱼守护,一旦成熟便会被凶鱼所食,市面上流通极少……五河河务培育的青龙胆,虽然产出上去了,但药效不足,一般来说,需要服用十枚,才能斩杀舌贼。” 老者忍不住轻笑道:“而且一支根茎挂五果,由于青龙胆的特殊习性,由下至上,每颗果实药效逐渐增加,第三枚果实才算正常的青龙胆,下面两颗……加起来,也抵不上第三枚。” “所以啊……” 老者看了陈顺安一眼,道:“你想斩杀舌贼,得兑换三次才行。” 显然,老者误以为陈顺安首次想斩杀的真意,乃难度较高的舌贼。 虽然心高气傲,但配着他那具冲和武筋体,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 陈顺安闻言,立即反应过来。 这也太坑了!! 这不是搞捆绑销售,让你有了沉没成本,就只能一次次兑换大功,彻底榨干你的主观能动性? 五河河务也太废了吧,呕心沥血,吃了这么多官响,就培育出这玩意? 尽干些里胡哨的虚事! 陈顺安心底嘀咕两句,面上却不显露,只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地继续下移,指节不着痕迹地擦过纸页,无声地翻向下一页。 【石仙桃】 【四大锅伙于慈姑山发现而得,存留三亩桃林,有五十九年树龄。所结果实,有平肝潜阳,化痰开窍之效,服之可有助斩杀意贼,有一定作用】 【兑换需求:二等大功可兑换1枚】 【注:可与远志、朱砂、生铁落等配伍,更易吸收。一月只能连服1枚,易食欲不振】 …… 陈顺安一行行看去,眉峰微不可察地蹙起,忽然发现一个极易忽略的细节。 功法、武器之流也就罢了。 像一些取天地精华之物,而成的丹药、宝植…… 其中的材料,年份最长的也就五十九年。 不足一甲子。 陈顺安可记得自己翻阅的那本《三命通会》上有所记载—— 时临甲子,化生见灵,得遇风云,独步蟾宫。 天下宝物,湿卵胎化之辈,一旦熬过一甲子,即六十年年份,便会生出各种灵异。 人参长出手脚,黄精形如卧龙,那便再非凡物了。 “是找不到,生长条件太艰难……还是说,年满甲子的宝材,已经算仙宝,都被仙人截取了?” 陈顺安心中一动,压下这茬。 期间,另有几名武者前来兑功。 老者不耐烦的挥挥手,道, “排队!别站这么近,离远些,不懂得避嫌呐?” 面对老者的训斥,这几名武者也只能讪讪一笑,略带羡慕的看着坐在老者身边,慢条斯理翻阅兑换簿的陈顺安。 然后默默走到一旁,或蹲在地上,或抄着双手,老老实实的等待着。 陈顺安接着往下看,其实兑换簿中,五等小功对应的宝物占大多数,甚至还能用小功兑换金银,大概是五等小功,可兑三十两京平足银的样子。 自然,几乎无人选择直接兑换金银。 丹药也是五八门,陈顺安甚至看到了诸如阳起石、金锁固泄汤等滋阴补阳之物。 这东西,如果刘刀疤瞅见,想来是欣喜若狂,立即兑换…… 陈顺安嘴角隐隐上扬。 许是注意到陈顺安的表情变幻,老者适时开口指点着, “阳起石、金锁固泄汤这些东西都兑换完了,其中几味虎鞭、地黄还在调货,你想换得再等等。” 陈顺安老老实实道:“在下不欲兑换。” “呵……” 这老者一副‘我早就看穿你’的表情,嘴上挂着古怪笑容。 忽然,陈顺安似乎看到了什么,目光一凝。 【破障丹】 【乃宫廷御医以芙蓉膏火为基础,提取改良,并辅以种种虎狼之药调制而成。可强行破境,无视关隘,甚至包括身、耳、鼻、目四贼】 【兑换需求:一等大功可兑换一枚】 【注:此丹研制尚属早期,极度危险!成功破境率十之二三,且会逐渐隐蔽的损害根基,武途有缺,前路无望,慎用,慎用!!】 这…… 陈顺安愣了下,面露震惊之色。 不愧是我大圣朝,还能这么玩? 乾宁国走私来的芙蓉膏火,过一遍手,就变成破障丹了? 可以设想,此丹一经面世,足以在整个武道界引起惊涛骇浪。 不知多少困顿真意瓶颈的武者,会为了此丹铤而走险,卖身为奴。 什么前路无望,我本来就无望了,能再破障一次,简直血赚! 而且…… 陈顺安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幻。 这玩意,若是包装一下,甚至故意隐瞒‘武途有损,前路无望’这些后遗症,取名什么‘登仙丹’‘千金补全方’。 再将之转售于海外诸国,比如芙蓉膏火的原产地:乾宁国。 釜底抽薪,扼杀他国海量精锐武者。 这不是师夷长技以制夷? 陈顺安越想,越有这种可能。 真坑呐…… 陈顺安轻轻吐了口浊气,简单扫了眼兑换簿上的功法武学部分。 发现大多数都乏善可陈,记载的十多门上乘武功,也少有赶得上《飞仙劲》、《金蛇缠丝手》的。 倒是有几件江湖奇物,陈顺安颇为感兴趣。 只是所需军功不少,陈顺安还差一截。 “那就先换青龙胆吧,那个五等小功先攒着。” 陈顺安归兑换簿,然后顺口问道, “不知上缴功法宝物,是否也可积攒军功。” (本章完) 第133章 再邀入内处 第133章 再邀入内处 “当然。” 老者笑眯眯道:“但赃物和有主之物可不行,比如你的《飞仙劲》,上缴给我们,我们也不敢收。” 毕竟《飞仙劲》可是通州望族张家的几门真功之一,武清粘杆处可不想莫名其妙惹一身骚。 “那行。” 陈顺安颔首,心底却泛起几分喜意。 他现在水性大涨,呼吸自如,更是亲近水中百灵。 就算自己不出马,光让银书生、金鳞鲿这两宝鱼,下水寻宝,也是极好的。 这两货光吃粮,身上都囤了几斤肥肉了,可得操练起来,为陈顺安发光发热。 两江武备讲武堂这里,并无青龙胆的库存,需要拿着文书,前往五河河务处调取。 实际上,武清粘杆处对于宝物的贮存极为谨慎,狡兔三窟不说,还有专人看守,大多珍稀宝物,更是跟陈顺安面前这口竖井一般,深埋地下。 毕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不这般谨慎,这些宝库早晚要遭那些飞檐走壁,千面盗圣的毒手…… 比如陈顺安。 “可惜了。” 陈顺安有些遗憾。 片刻后,一名五河河务处的武员疾步而来,递交一匣后匆匆离去,他看也未看陈顺安等人。 此人身着青色官服,补子绣河藻纹,腰悬水文令牌,周身湿气氤氲,步履间似携暗流之声。 陈顺安看着此人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此人气息湿润,内劲隐含水泽之意,显是久居河畔所致。 “五河河务么……他日有机会,倒不是不能也当个管河道员。”他心念微动。 毕竟圣朝又想抑商,又想捞钱,可有不少捐纳鬻爵的法子。 红顶商人更是多得是。 拿着匣盒,陈顺安不再逗留,大步离开。 后面等候良久的武者,这才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老者把兑换簿往桌子上一丢,不咸不淡道, “你们自个儿看吧,上面记载的很清楚了,有事别来问我……” …… 时间还早,陈顺安准备回去上值。 讲武堂的青石路面上掠过一阵疾风,卷起枯叶。 陈顺安刚经过铁公祠,忽闻身后一道沉静声音传来。 “陈兄留步!” 陈顺安循声看去,只见银杏树下立着一位青袍人。 此人面容清癯,下颌留着疏疏朗朗的山羊胡,半青半白的头发在后脑绾一个纂儿,抹了不少梳头油,看得利利索索的,不似个武者,倒像个从海外归来的洋书生。 “原来是沈教谕。”陈顺安拱手,心中微诧。 此人唤作沈墨川,不仅是武清县的教谕,统领全县生员教育事务。 更是两江武备讲武堂的首席术科教官。 跟马秀才更是同窗,陈顺安不少听马秀才谈起过他。 沈墨川还礼,开门见山道, “陈兄,实不相瞒,今日沈某前来,是来当个说客,邀请陈兄加入武清粘杆处的内处。上次佥议,颇有疏漏不足之处,路靖兄已经勒令整改,还望陈兄勿要计较……” 陈顺安顿时恍然。 上一次,聂铮、洪俊贤等人还否决陈顺安加入内处。 而现在,前者死,后者还欠了陈顺安救命之恩。 情况骤转,物是人非。 武清粘杆处更是请来沈教谕,这跟陈顺安还有几分香火缘的大人物当做说客。 “承蒙厚爱。” 陈顺安斟酌词句,有些迟疑。 “在下闲散惯了,只怕……” 只见得沈墨川淡淡一笑,道, “陈兄且慢,听完这些,陈兄再拒绝不迟……” 片刻后,沈墨川转身离去。 陈顺安立于原地,表情微微沉凝。 他最终还是选择加入内处。 因为内处的有个好处,他很难拒绝。 各路消息,无论是官面悬红还是黑道暗,内处总是最先知晓。 包括武清县每道新出的海捕文书,内处甚至也可以揭榜缉凶。 我抓我自己? 那不得不加入内处了。 只是…… 陈顺安眸中凝成两点寒星。 陈顺安总觉得沈墨川此人有些不对劲,但具体也说不上来。 “马秀才,沈墨川……如果马秀才当年不这么固执,选择钱买缺,或许这武清教谕之位,便是马秀才了。教谕……” 陈顺安暗暗自语。 …… “有劳沈兄跑这一趟,陈顺安怎么说的?” “已经同意加入内处。” 讲武堂深处,小院寂寂,唯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路靖一身宽松简衣,放下手中书籍,看向来人。 沈墨川目光落在路靖略显苍白的脸上,道, “你的伤势如何?” “区区三头小妖罢了,岂能伤我?。” 路靖唇角扯出一丝傲然笑意,摇了摇头,转而说道, “我准备今日便再次前往阪野津渡,朝伏牛水泽那边搜查一番,这些妖魔明显是吞食了水中妖血,这才狂性大发,实力暴涨…… 源头不除,犹如扬汤止沸,无法根治。” 沈墨川眉头微蹙,道:“你才修整半日不到,如此着急?” “没时间了。” 路靖叹了口气望向远处天际,道:“今年的年关大岁,或许是路某最后一次机会了……” 人人都在争渡,路靖同样也不例外。 他也需要借助此次斩妖,以战养战,寻求突破之机,同时积攒声望,为他日赚得年关大岁的名额增添几分把握。 “随你。”沈墨川不再多言。 沈墨川居高临下,目光深邃的看着路靖,似乎能清晰看到路靖的气血流动、筋脉蠕跳…… 沈墨川分明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教谕,但此刻立于路靖面前,却毫无自惭形秽之感,目光虽然平静,却充满一种疏离和漠视。 而路靖却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片刻,沈墨川缓缓转身离去,脚步声渐远。 直至院门掩上,坐在石桌前的路靖猛地身形一颤,脸色骤然殷红如血。 他一手撑住桌面,喉间剧烈翻滚,终是压抑不住,‘噗’地一声喷出一口瘀血。 血点溅落青石,斑驳惊心。 他颤着手掀开胸前衣襟,一道狰狞抓痕赫然显现,深可见骨,四周肌肤泛着青黑之色,隐隐有阴寒之气逸出。 路靖脸色有些阴沉。 “那三只水妖不对劲……水泽深处,恐怕还藏着一个更凶的!” (本章完) 第134章 上神法旨 第134章 上神法旨 阁楼幽寂,月光如练。 陈顺安盘膝坐于蒲团之上,神情沉静,缓缓打开面前的檀木匣盒。 盒中五枚青龙胆静静躺着,通体暗青,形如菱角,身披五道白纹。 月光下,那白纹仿佛水波流转,隐隐有光华暗藏,一道白纹便代表药龄十年。 没有犹豫,陈顺安摘下一枚,直接囫囵着吞服。 按理说青龙胆最好跟龙胆、黄连煎水含咽,更易吸收。 但这是针对寻常武者的。 对于已经斩灭四贼的陈顺安来说,五脏六腑活性大增,哪怕铁子石头进了肚子,都能碾碎了消化。 所以区区青龙胆,也无需如此讲究。 青龙胆入口清甜,嚼起来‘噶几噶几’的,口感不错。 若非太贵了,陈顺安都想将其当做代替戒烟后的零嘴。 陈顺安闭口藏舌,舌舐上颚,顷刻间只觉津液狂涌,舌窍极为敏感,甚至能如蛇一般,捕捉空气中的细微气味。 某种意义上讲,青龙胆也算乱神大药。 是短时间大幅增加破血逐瘀,口齿生津之效,来间接影响舌贼,如大浪淘沙,将其逼出。 陈顺安凝神观想宝津抱液真功图,神情渐渐恍惚。 眼前天地混沌未开,上有明月金乌同辉,下有清风高山并立,自身则如沧海一粟,在其中翻滚沉浮。 他下意识俯首一看,便见自己早无了四肢躯体,似乎成了一滴水,或者说一口津液。 先是被东来的雨打,西去的风吹,流过逼仄的渠沟小道,再渐渐汇聚壮大。 见两岸的草木牛羊、青松雾霭,最终流入大江大河,又一路东去,成了大海汪洋的一份子。 某一刹那间,脑海草箓轻颤嗡鸣,散发玄光,陈顺安如梦惊醒。 原来哪有什么明月金乌、清风高山,那只是他的双眼、呼吸、玉树。 而他自己,便是舌贼! 他之意念,居然代入了舌贼! “斩!” 天刀凝现,陈顺安对着自己就是一刀! “呼……” 良久之后,陈顺安缓缓睁眼,吐出一口浊气。 眼底掠过一丝疲惫之色。 他虽已成功斩了舌贼一刀,已经正式进入斩舌贼的阶段。 但也默默心惊斩杀此贼的难度。 那如同一水滴,融入天地轮回间的幻象,极为真实且渺小,让人难以自拔,无从察觉。 而就算察觉了,想在那浩瀚汪洋中,寻找到舌贼,也无异于难于登天。 且方向都错了! 舌贼不在于外,而在于内,自己便是舌贼! 这让其余武者怎么玩? 怪不得,舌贼跟意贼,算是真意境界最难斩杀的两贼,能成者不过十之一二。 而舌贼尚且如此,意贼又该何其艰难? 想到此,陈顺安目光微凝。 那路靖的实力,恐怕远比表面看来更加深不可测。 …… 陈顺安一身利索黑布劲装,将水车停靠黎府门外,步履沉稳,刚挑着水踏上台阶,便听得黎仕成那爽朗的笑声传来。 “陈兄送水还是这般及时,快快,今中午便在我这里对付一口,吃河海二鲜,配北原雕。 陈兄若是想喝莲白也无妨,我那酒窖里还有几坛三十年的陈酿……” 黎仕成亲自到门口来迎,若非陈顺安曾再三表示这两桶水得自己送,他甚至都要把扁担抢过来了。 数日过去,本还气息奄奄,油尽灯枯的黎仕成,双目有神,脸有气血,虽然还算不上龙精虎猛,一扫沉疴,但已经恢复几分全盛状态。 跟几日前的他,简直有天壤之别! 满府上上下下,皆是喜气洋洋,只觉有神灵保佑。 老爷居然破而后立,活出第二春了! 只是黎仕成在渐渐重归巅峰,恢复一流实力后,第一件事便是将一些逆子孽孙逐出家门,断绝关系,显得极为冷漠无情。 只留了两房还算贤孝的子嗣,存续香火。 “黎老爷客气了……” “叫什么黎老爷,若陈兄不嫌弃,唤我一声仕成兄!” 黎仕成佯怒,拉着陈顺安的手进了院。 看门的阿大、阿二表情复杂,目光还紧紧注视着陈顺安的背影。 还记得初次见陈顺安,还不过是大病初愈,区区三流境界的老水三儿。 怎么一晃眼,才几个月的功夫,摇身一变,成了武清县声名鹊起的武道新贵? 而且还跟自己老爷称兄道弟。 不过……两人也隐隐知道些内幕。 猜到黎老爷能恢复如此,跟陈顺安脱不了关系。 所以对于陈顺安,他们只有无比的感激。 “小赵,快,泡一壶雀舌漱口,陈兄你送水多年,肯定也没尝到过这口。” “是老爷!”赵管家含笑应声而去。 圣朝白山人几乎把吃喝玩乐给玩出来。 就连泡茶的水,都讲究得紧。 像圣上爷喝的是京西玉泉山的泉水,白岩卧下水卷银帘,每日就产那么几斤,清冽甘美不说,听说喝了还能白日飞仙,肉白骨活生人。 当然,这水莫说寻常人家了,便是王公贵族也没资格消遣。 黎仕成口中的雀舌,便是用密云山里一口百来年的甘泉所泡。 这水由专门的轻功好手,奔波百里,一刻不停送到府上。 先放入瓷瓶,用松蜡封上,再放进冰窖镇着,随喝随开,还不能用什么火灶炉炕煮,非得用小炉子,用果木炭文火烧! 托黎仕成的福,陈顺安喝过这种雀舌,没咂出啥味,不如他的高碎来得爽快。 瞎讲究! 这不糟蹋钱嘛! 添水之后。 庭院内茶香渐起。 陈顺安吐了两口夹在齿缝的茶叶,道, “吃饭之事就不麻烦了仕成兄,今日陈某前来,倒是有事相商。” 黎仕成闻言神色一凝,立即挥退赵管家与左右丫鬟,引着陈顺安步入书房。 他亲手合拢雕木窗,掩紧门户,又取出一段檀香点燃。 青烟袅袅升起,缭绕满室,衬得他面容愈发肃穆。 他整了整衣冠,朝某个不可言说的方向郑重作揖,这才压低嗓音道, “可是上神有法旨降下?” 陈顺安同样表情严肃,作揖之后,点头道, “今领上神法旨,要你上荣园育婴堂寻有缘人,收养传艺,启智习文。” 黎仕成点头道:“遵旨。” 他并未追问,更无疑惑。 既然是上神法旨,他只需要做便是。 他这条性命都是上神赐予,尤其是那隐隐约约跟上神的联系,让他恍惚如见天渊,恢弘神秘,更心生敬畏,不敢生出半点异心。 屋内一时寂然,唯有檀香氤氲。 天光自窗隙漏入,昏晦不明。 这一刻,两人就像是搞地下接头的邪教徒。 自陈顺安当日用冉遗安神水给黎仕成调理魂室、安神助眠后。 陈顺安便自称是那位‘上渊水元’的座下祝由,也曾得神灵点化,学得一手符水驱邪治病之法。 于是,对黎仕成来说,一切都说得通了! 原来冥冥之中,那位上神,早就注视到他。 这才将陈祝由送到自己面前。 “不过,陈兄,那‘有缘’如何判断?” “简单,八字喜火、土旺之人便为有缘,可传授武艺。不过育婴堂的其余孩童,也可传授粗浅武功,习文断字……只是咱们不可张扬,要集中力量,先培养部分有缘者。” “明白!上神既然不欲招摇……这样,我便以黎府组建护院的名义,再由陈兄你牵头,去荣园育婴堂招人!” 黎仕成只是听陈顺安一句话,就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 虽然,他隐隐觉得这位‘上渊水元’似乎不是什么正经神圣,他甚至从未听过这种神名。 但管他什么邪神淫祀,能救我命助我修行,那便是天神仙真,比庙宇中那些泥胎草塑之辈,强上一万倍! 这便是圣朝百姓,广袤而质朴的供神理由。 你对我有好处,我就敬你、供你、请你。 你对我有害无益,只知高高在上飨食香火,那我便要掀翻天地重扶起,戳破苍穹再补完,把你从庙里拖出来,曝之于日! “仕成兄所言极是……对了,如果缺教书先生,不妨找银锭街的马秀才,其人价格公道,学识不俗,可堪重用。” “没问题,我去办!但既然要请教书先生,单请一人恐惹猜疑,法科、字科、算科、士科诸业,无妨各请一位。” 跟聪明人做事,就是舒坦。 陈顺安往往只抛出个话头,黎仕成便能举一反三,查漏补缺,帮陈顺安完善补充。 很快,陈顺安心目中一方香火自留田,便初具雏形。 经自己培养起来的育婴堂子弟,可当亲信,只要有需要,便可转化成一批虔诚的信徒。 而且,他日开枝散叶,这些星星之火奔赴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也能跟陈顺安遥遥呼应,互为倚靠。 眼界要放远。 陈顺安已经开始为几年,甚至数十年后布局。 “只是陈兄,习武学文,可都烧钱的紧,几个人也就罢了,若是多了……我这黎府砸锅卖铁,怕也难以持续啊。” 黎仕成转而眉头一皱,有些为难的说道。 拳即是权。 当黎仕成实力恢复,重归一流境界后,许多故友、势力纷至沓来,前来示好,甚至将往年‘暂借’的商铺、货栈物归原主。 但即便如此,光靠一个黎府,顶多养得起十多号武者、文子,再多就不堪重负了。 陈顺安却神色从容,似早已料到此节,道, “钱的事,我先想办法。至于柴米油盐……我等倒是不用操心。” “哦?”黎仕成一怔,面露惑色,“这是为何?” “有人帮我们出了。” “谁?” 陈顺安唇角微扬,缓声道, “万隆碓房。” (本章完) 第135章 我说,不能 第135章 我说,不能 荣园育婴堂外。 一群混混抄手叉腰,个个都带着瓜皮帽、斜瞪眼,凶神恶煞的把门堵住。 为首者高高瘦瘦,约莫五十来岁,白眉似雪,长长垂挂,看起来颇为儒雅,偏偏双耳尽失,只余两个幽深窟窿,望之令人心头发寒。 育婴堂内,隐隐有孩子的的哭叫声传出。 “鸮三爷,您这是为哪般?咱育婴堂没啥地方得罪兄弟们呐,何必堵门?” 育婴堂的男管事搓着手,额角沁汗,连连告饶。 说起这位鸮三爷,整个武清县可谓是人尽皆知。 乃四大锅伙中的鱼锅伙的大寨主,武清县从河里面捞出来的鱼虾螃蟹,甚至宝鱼,都得先让鱼锅伙过秤,鸮三爷长眼。 得由他点头了,这些鱼获才能转给阪野津渡的鱼市及县里各个鱼铺售卖。 本人不仅是斩二贼的高手,尤其是那对耳朵,更是当年跟其他锅伙争凶斗狠,抢夺地盘时,不慎触怒贵人,斗之不胜,被割掉了耳朵丢给狗吃了。 而鸮三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道上混的青皮们,更是视之为战绩功勋,纷纷敬鸮三爷一头。 之所以如此,只因那位贵人,便是现在于两江武备讲武堂任职的路靖,路领办! 路领办是何等人物? 两江武备讲武堂中首屈一指的人物,斩杀四贼,更是武清粘杆处的头儿! 能在路领办手下保全性命,只是丢了一对耳朵,那可不得让鸮三爷抖起来? 鸮三爷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男管事,慢条斯理道, “你叫……” “鸮三爷若是不嫌弃,可以唤我周大权。” “哦,小周啊……” 鸮三爷笑道:“我可是来送你们一场造化的。” “啊?造化?” 周大权有些纳闷,心底发虚。 这群锅伙混混儿,占便宜坑蒙拐骗个个在行,可从未听说还会送别人好处。 “你这荣园育婴堂本就拮据困顿,这些时日又送来不少孤儿残废,你说说,你这两口子哪怕是菩萨心肠,又能坚持多久?” 鸮三爷的身上丝毫看不出痞气,好声说道, “刚好三爷我六十大寿将至,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的,我也不嫌弃,愿意收你这育婴堂的娃儿们,当义子义女,吃穿用度我来负责,若是有习武资质,我掏钱供他习武,如何?” “这……” 周大权闻言,顿时变得迟疑起来,拿不定主意。 既有些意动,又有些纠结。 “三爷你稍等,我去问问我婆娘。” 周大权向来没主见,大事还得他婆娘拿主意。 他匆匆折返,不多时携一女管事急步而出。 听了鸮三爷的话,女管事心底一咯噔。 女管事强笑道:“三爷,咱们育婴堂的都是些满脑袋秃疮、全身癞疙瘩,走路都打摆子的怪胎,哪配当您的义子义女,三爷您找别人去吧……” “什么东西你!” 鸮三爷身旁,一位穿青挂皂,迈着四方步的男人勃然大怒,跳将出来, “三爷是给你们面子,可别不识抬举!” “小海,不得无礼……咱们现在可得讲理,讲情分,可不得一言不合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懂吗?” 小海立身原地,点头哈腰道:“是三爷!” 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把周大权夫妻俩吓得脸无血色,又是哀告,又是求饶,却毫无效果。 末了,周大权有些急了,脱口而出, “三爷,咱荣园育婴堂外也是有善主庇护的,水窝子的陈顺安——!!” 女管事一把捂住周大权的嘴,狠狠拧了下他的疙瘩肉,骂道:“闭嘴,你这蠢货!” 在女管事看来,陈爷虽是二流武者,背靠水窝子。 但毕竟实力摆在那,更是年事已高,岂能让鱼锅伙的大寨主投鼠忌器? 你不提陈爷还好,一提不仅把陈爷害了,还会引得鸮三爷不喜,火上浇油。 毕竟什么三炼武体、什么武清县新贵,距离这些小百姓、底层武者太远,听不懂,也不关心。 “陈顺安?” 鸮三爷闻言,眼底掠过一丝精光,似笑非笑道, “我会跟他谈的,都是道上的兄弟,武清粘杆处的同僚,一谈就好了。” 说罢,鸮三爷挥挥手,立即有锅伙将周大权夫妻俩请入屋中。 啪嗒! 啪嗒! 几个臭鸡蛋、淤泥团从屋里飞射出来,砸在几个锅伙身上,臭气熏天,满身腥秽 几对虽然澄净,此时却满是恶狠狠神色的眼眸,躲在窗门后,不善的看着这群锅伙。 “找死!!” 这几个锅伙眼一瞪,嘴一拧,目露凶光,挽着袖子就要冲进去打人。 “不得无礼!” 鸮三爷训斥道, “都是些孩子,岂能如此无礼?自个儿去池塘里洗洗吧……” “是是是,三爷教训的是。” 几人一个哆嗦,连忙止住动作,连连称是。 鸮三爷来到育婴堂外,早有人在外面搭着棚子摆着太师椅,桌上瓜果点心、书卷点心、水烟枪纷纷备齐。 一众锅伙簇拥着鸮三爷坐定。 整条街巷都被清空,也不准旁人路过,排场极大。 今日浓云遮日,不见阳光。 小海却还给鸮三爷打着伞,小声问道, “三爷,那陈顺安会同意吗?” 鸮三爷捻着茶盖,轻吹浮沫,淡然一笑, “他为名,我也为名,一拍即合的事,有何不可?” 陈顺安为育婴堂送甘水、甚至用自己的名义多次捐助育婴堂的事,鸮三爷自然调查得清楚。 在他看来,陈顺安这般做,无非是为了‘名望’二字。 在为自己日后晋升铺路。 而年关大岁将至,武清县但凡有些背景的势力,都在争此名额。 而名望同样是重要考绩之一,许多人已经在想办法捞取美名。 而陈顺安歪打正着,倒是提前占了先手。 只不过距离年关大岁也没几个月了,陈顺安想在这段时间内破境一流,本就希望渺茫。 就算真的成为真意高手,毕竟根基尚浅、底蕴不足,也极难赚得年关大岁的名额。 而这些道理,想来陈顺安也明白。 不会为了区区一个育婴堂,就得罪、拒绝自己。 再说了,陈顺安大可继续送他的甘水,与这些孩子亲近。 他鸮三爷又不欲干涉,反而乐得如此。 “这些贤子贤孙,等培养个几年,便是我锅伙的心腹骨干,不管是当做斗狠的死士,还是做烟土的生意,都是上上之选。” 鸮三爷啜茶不语,眼底掠过一丝盘算。 一炷香后,街角传来脚步声。 陈顺安与黎仕成并肩而至,身后随着万隆碓房几名帮众,推着载满米面的独轮车。 “这是……” 看到这幅场景,陈顺安眉头一皱。 小海看见来人,拍拍肩上灰尘,立即迎了上来,堆笑道, “陈兄,你可来了,咱三爷可等你许久,快快快,快跟我来。” 说着,小海不由分说,直接伸手,抓向陈顺安的胳膊,想将其带到鸮三爷面前。 至于黎仕成,已多年不在武清县明面上活跃,前几年更是病入膏肓,只剩一把骨了。 所以此时包括鸮三爷在内,都未认出他来。 然而小海一伸手,宛若撞到一面铜墙铁壁,手腕处更有一股钻心剧痛沿着桡骨寸寸上延,整只手似乎都碎了。 “哎呦!”小海惨叫一声,踉跄退步。 黎仕成挡在陈顺安面前,轻轻拍过小海伸手触碰到的胸膛,面色不虞,眼泛寒意,冷声道,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唤‘陈兄’?” “嗯?!” 鸮三爷猛地站了起来,看着黎仕成,目光惊疑不定。 他细观片刻,忽似想起什么,迟疑开口, “可是金蛇黎家,黎家主?” 黎仕成不咸不淡的看了鸮三爷一眼, “老鸮子?当年老寨主还在的时候,我记得你还在为其持刀,现在倒是混得越发人模狗样了。” “混账!” “哪来的狂徒!” “他奶奶的,向来只有我锅伙欺负别人的,现在居然被别人欺负上来了,兄弟们,抄兵器!” 一众锅伙群情激奋,拔刀按剑,面露不善之色。 就连黎仕成的陈顺安都有些傻眼,仿佛第一次认识黎仕成一般。 仕成兄,未免过于嚣张了?! “住手。” 鸮三爷手掌虚压,反而快走几步,下了阶梯,拱手道, “果然是黎家主,前几日倒是听闻黎家主身子骨硬朗了些,本以为是以讹传讹,今日一看,果然不假,恭喜家主。” 鸮三爷神情有些惆怅,道, “当年黎家主侠肝义胆,在北方武林闯下偌大名声,甚至一时为我等楷模,若非出了意外,武清县今日恐怕又会多一尊斩四贼以上的高手。” “客气了,不知鸮三爷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鸮三爷如此礼遇,如此吹嘘,黎仕成倒是不好继续摆老江湖的架子。 “是这样的……” 鸮三爷快速说明来意,更是请陈顺安、黎仕成两人入座,还亲自斟茶倒水。 看得一众锅伙嘀咕不已。 鸮三爷何时如此礼遇旁人。 那黎仕成真就这么厉害? “这育婴堂之事,不知陈兄能否合作一二,我只挑些看的过眼的孩子,绝不多要。日后育婴堂的开销费,我也愿意承担一半。”鸮三爷满脸笑意,“当然,不管陈兄愿不愿意,都不会伤了我等和气,同在粘杆处办事,大家日后可得互相照顾。” “当然不能。” “哈哈哈……是吗?那真的太好了,我这就去挑选……嗯?” 鸮三爷说到一半觉得不对劲,笑容僵硬,犹豫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陈兄刚才说的是?” 陈顺安看也未看面前茶水,语气平静道, “我说,不能。” (本章完) 第136章 恐怖的人脉 第136章 恐怖的人脉 不能? 鸮三爷脸皮抽搐,有些绷不住了。 他之所以选荣园育婴堂,来收义子义女赚取美名,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如今武清县内,龙蛇混杂,其余能搏名望的地儿,基本背后都有多家势力分一杯羹。 反而荣园育婴堂由于有陈顺安庇护的缘故,干净简单许多,背后也无复杂的人际关系和其余势力。 陈顺安如今虽然声名鹊起,但说到底,不过区区二流实力罢了。 柿子得挑软的捏。 再说了,这在鸮三爷看来,完全是双赢的事。 陈顺安完全什么都不用做,既能节省一大批银两,还能继续赚取美名,只是要‘匀秤’些孩子给他罢了。 他不相信,你陈顺安还真是个好人不成? 好人能走到你我如今地位? 早死了! 鸮三爷深呼吸一口气,强压火气,挤出一丝扭曲的笑, “可能陈兄有所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只要我挑选几位孤儿走,日后育婴堂的开销,我……” “我说了,不能。一个人你也别想带走。” 陈顺安语气平淡。 鸮三爷万万没想到,陈顺安居然如此不顾大局,在众目睽睽之下,伤双方和气。 他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陈兄,这是为何?” “因为我也是没爹没娘的……孤儿。” 鸮三爷目露迷茫之色。 这也是理由? 他也是孤儿,武清县多的是孤儿,天底下的孤儿又何止成千上万? 你一个区区水三儿,扯这大义,要护天下孤儿,你护得住吗? 鸮三爷完全不能理解。 太蠢,太搞笑了! 而一众锅伙见自家三爷受了委屈,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想他们四大锅伙,都是论秤分金银,换套穿衣服,个顶个的讲义气,打架斗狠谁都不含糊。 现在好不容易讲一次理,居然遇到这么个不讲道理的陈顺安! “姓陈的,别给脸不要脸,你算什么东西,我家三爷好声好气给你商量,你……” 小海勃然大怒,从凳子上一跃而起,‘仓朗朗’一声直接拔出朴刀。 “找死!” 黎仕成早就看这上蹿下跳的小海不顺眼了。 话音未落,身形如蛇灵动,一步赶趋,幻化出一道残影,倏忽间已贴至小海身后。 黎仕成运臂一转,惊见一缕凝练的金蛇劲横空,裹挟着沛然掌力,倏然拍下! “黎家主过分了。” 鸮三爷眼神一厉,飞身而来,体内真意劲道强提爆发,势如推山般朝着黎仕成攻来。 接连被陈顺安落了面皮,这一招,鸮三爷也忍不住动了几分肝火。 你黎仕成大病初愈,一身实力还有几成? 敬你是江湖前辈,才唤你一声黎家主。 若是不敬,你算什么东西? 在这世道上混,终究得靠实力说话,你黎仕成即便全盛时期,也不过斩一贼罢了。 鸮三爷这一招,已经准备好了让黎仕成再回家躺上几个月。 让他知晓现在的武清县,已经不是他当年纵横之地了。 面对从侧边袭来的恶意,黎仕成脸色不改,双脚如钉死死扎入地面。 长袍之下筋肉起伏不定,似有龙蛇游走,一身早已沉寂多年的气血,以一种远超常人想象的速度,迅速复苏。 尤其是在久经失眠、沉疴折磨的意念,在服用冉遗安神水后,居然有不破不立,步入崭新天地的苗头。 让黎仕成的浑身气血、劲道,宛若活了过来,灵动有神,如臂指使。 他只是将肩膀一抖,不算磅礴的金蛇劲离体而出,在鸮三爷眼中,似乎化作一条狰狞火蛇,迎面撞来。 轰隆隆! 鸮三爷退后几步,掌心发麻,眼中尽是惊疑。 紧接着,黎仕成本拍向小海的那只手。 刺啦! 掌印带着猩红和狂暴的气浪,毫无阻碍的落下。 阴绵的掌劲初时只如一片飘落的枯叶,轻若无物,小海只觉后背贴上了一块冰冷的湿泥,一股阴寒之气透衣而入。 但紧接着,一股极其阴毒的气息向内渗透、扩散。 所过之处,气血瞬间冻结凝滞、经脉如同被冰针撕裂、筋膜骨骼更是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竟似被无形之力溶解。 小海双眼猛地向外一凸,瞳孔急剧散大,便如断了线的木偶般软倒下去,生死不知。 “什么东西,也敢插嘴?” 仕成冷哼收手,身形一闪已回至陈顺安身旁,气定神闲,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而鸮三爷低头看着自己隐隐颤抖的手掌,再看着黎仕成那副瘦削,一阵风都可吹倒的身影,眼底掠过一丝难以置信。 这老鬼,怎么回事? 浑身意念,竟如此之强? 还是斩一贼吗? 虽然方才那招,鸮三爷并未全力施为,仓促间只提起几分力道,但也远远不是一位大病初愈的一贼高手,所能抗衡的。 但偏偏,黎仕成不仅轻描淡写击退他的拦击,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打伤他的人! “好了。” 忽然,本坐于一旁的陈顺安,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道上的事,便由道上的规矩解决。黎兄为陈某出面,也算赢下这合,若是鸮三爷不服气,便划下道来,传柬武斗便是。我也好向武清粘杆处请来见证人……” 鸮三爷闻言,看了黎仕成一眼,见其脸色如常,只是自顾自喝了口茶水,显然算是默许此事,站在陈顺安这边。 鸮三爷脸色阴沉,也不搭话,猛地一甩袖,转身就走。 “撤!” 其余锅伙见状,架起瘫软在地,如一滩烂泥的小海,乌泱泱一大片的跟着鸮三爷离去。 “等等。”陈顺安像是忽然想起,扬声道:“把这棚子、桌椅也搬走,陈某可不占你们这便宜。” “哦哦,好好……” 几个走在最后的年轻锅伙立即醒神,拆卸了茶棚,搬走太师椅。 望着那群人远去的身影,陈顺安与黎仕成对视一眼,皆微微摇头。 “搬东西进去吧。” 陈顺安吩咐一声,万隆碓房的帮众们这才开始将粮米搬入育婴堂。 两人随后缓步踏入其中。 …… 鸮三爷走到街尾,忽然脚步一顿,脸上的阴沉之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精明和狐疑。 他侧过身,目光越过长街,落向育婴堂那扇依旧洞开的院门。 院内光影斑驳,依稀可见陈顺安被一群半大孩子簇拥着的身影。 而更令他心头一凛的是,那位金蛇黎家的家主黎仕成,竟安然立于陈顺安身侧,甚至落后半步,一副为其护道的模样。 鸮三爷脸上的狐疑之色更甚。 怪哉,黎仕成此人家境不凡,祖上阔过,自己更是心高气傲,哪怕被暗伤折磨多年,那股孤傲的性子也不曾削减。 怎么今日,居然为了只是给他送过福水的陈顺安,不仅大打出手,更是如此放低姿态? “莫非,黎仕成的伤势好转,跟这陈顺安有何关系?”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掠过脑海,令他暗自抽了一口冷气。 嘶,这陈顺安到底有何手段,既有赵光熙公开表态,极力维护,又有黎仕成站台,还对洪俊贤有救命之恩。 哦,似乎砂砾井的林守拙,也对陈顺安颇为上心,引为兄弟。 这样算来,这姓陈的背后,居然站着四位真意高手? 这什么人脉啊! “算了,看走眼了,不是软柿子,碰到铁板了……我换一家育婴堂就是!” 鸮三爷摇了摇头,将那点不甘与惊疑压入心底,无奈离去。 …… 育婴堂内,厨房与小屋中堆满了新送的米粮油盐,几乎无处下脚。 周大权激动得嘴唇哆嗦,双手不住地在衣襟上擦拭。 女管事则猛地朝陈顺安跪下,泪如雨下,声音哽咽, “陈爷,你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为您立下生祠,早晚焚香,供上长生牌位,祈佑您福寿安康!” 那鸮三爷、锅伙岂是善类,岂会这般好心肠,还来慷慨解囊资助育婴堂? 这女管事看得通透,肯定是要将这些孩子敲骨吸髓,把付出的钱财狠狠翻倍赚回来的。 而女管事刚才被关在屋里,只听得外面隐约的谈话动静和突如其来的打斗声。 可把他们夫妻俩吓傻了,又是焦急又是懊悔。 这事怎么还把陈爷给连累了! 罪孽啊罪孽,这死了下地狱,也难以洗刷我等身上的罪孽! 所以当看到陈顺安完好如初,甚至逼退了鸮三爷等人,夫妻俩别提多惊讶了。 恍惚间,还真以为陈顺安乃神灵转世,专程来此解厄渡人的。 哪知道陈顺安一听“立生祠”、“供牌位”,当即就急了,一把将女管事扶起,连忙拒绝道, “别!别立!陈某还受不起,你们在心底多念叨陈某的好就行了,我不搞这些虚的!” 圣朝有大问题,那些庙宇道观之中祭祀的,顶不住是啥邪门玩意儿。 他陈顺安还不想明火执仗的收割香火。 现在只能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猥琐着发育。 【愿念+2】 【愿念+3】 【愿念+4】 … 【愿念+122】 缕缕无形愿力自在场众人身上汇聚而来。 有的孩子在帮忙搬运粮米、有的在厨房里鼓灶蹿火,有的在清淤打扫卫生。 (本章完) 第137章 志同道合,再次借贷 第137章 志同道合,再次借贷 还有的年纪稍长的,则模仿着见过的武馆弟子模样,扎起歪歪扭扭的马步,或负重奔跑,个个神情专注。 而几乎所有人,都不时朝陈顺安看来。 感激、敬畏、孺慕…… 而黎老爷看着这群孩子,也叹了口气, “我回去让小赵找几个裁缝,来育婴堂一趟,给这些孩子量体裁衣,做几件新衣裳吧。” “这位是……”周大权擦了擦手,略带拘谨的看向陈顺安。 陈顺安道:“这位是金蛇黎家的黎家主……” “啊?原来是黎家主!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这夫妻俩都听过金蛇黎家的名头,往日里只在传言、逸闻中出现的黎仕成,如今却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又是震惊,又是慌忙。 于是,心底对陈顺安的敬畏更甚几分。 陈爷居然跟黎家主相交莫逆,真是手眼通天呐。 周大权受宠若惊,连忙搓手道, “黎爷,用不着量体裁衣,买些寻常制式的衣裳,大两号就行。太好了,这群孩子守不住,太合身了,过几个月就穿不下了……” 黎仕成微微一怔,旋即了然点头:“哦…对对,是黎某考虑不周了。” 陈顺安走到那几名万隆碓房的帮众前,从怀里取出几两碎银子,客套拱手道, “有劳几位兄弟辛苦这一趟,回去后还请代陈某向黄东家与岳兄转达谢意。” 几人接过赏银,脸上笑容更盛,连声道, “应该的,陈爷你忙,我们走了。” “告辞。” “把麻绳收好,别给人家弄乱了。” 看着碓房帮众推车离去,陈顺安目光深邃。 他们水窝子虽然跟碓房势同水火,隔三差五就得火并一场。 但属于历史原因,阵营之争。 已经不算寻常水三儿,已经朝水窝子掌权阶级迈出步伐的陈顺安,自然不会为难下面的人。 不体面。 而且这些帮众,日后为荣园育婴堂送米搬粮,频繁往来,如今施以小惠,也方便行事些。 这些底层帮众的力量,有时亦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两位,陈某今日前来,是有事相商。” 陈顺安走到周大全夫妻俩面前,开门见山,将准备由黎府出面,挑选部分孤儿,传武授文的事悉数道来。 扑通! 扑通! 这夫妻俩没多说,直接又跪了。 若是其余人说这种话,夫妻俩肯定认为对方跟鸮三爷一般,打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但这是陈爷,这是金蛇黎家。 “行了,起来吧。” 陈顺安无奈,伸手将他们扶起。 他在育婴堂中稍稍逛了圈。 这荣园育婴堂,虽然是利用一座园林改造,整体布局和房屋的用料极好,但毕竟年成已久,风吹日晒的。 陈顺安前几次来看时,不少屋子都破烂了,天寒八面漏风,天热蚊叮虫咬。 站在屋子里不敢大声打喷嚏,生怕一噗呲就把墙壁给震塌了。 好在没有耗子、黄鼠狼之流祸害。 无他,但凡敢跑进育婴堂的非人事物,但凡是有肉的,就别想活着溜出育婴堂。 这些孩子,都饿怕了。 今日再来,陈顺安却见不少屋舍已有修缮痕迹,木板钉得齐整,墙面粉刷一新。 院中甚至还散放着几个打磨粗糙的石锁、一副旧磨盘,以及几件锈迹斑斑的破旧兵器。 显是孩子们自行锤炼气血所用。 陈顺安若有所悟,朝周大权问道, “这是伊彦那小子添补的?有段时间没见了,可还好?” 周大权道:“是那孩子。他随伊文佐领征召,去西山围猎去了。” 说到这,周大权叹了口气道:“才多大点的孩子啊,就要在荒野搜山,跟野兽搏杀,唉……” 陈顺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白山人入关以前,尚武尊蛮,男孩们‘栝柳为弓,削荆为矢’做实战猎杀游戏更是常态。 伊彦毕竟也算半个白山人,估计也是由于最近资质渐显,实力大进,入了生父伊文佐领的眼,便开始栽培起来。 此间事了,陈顺安、黎仕成两人转身离去。 “陈爷!” 忽然,有脆生生的声音传来。 陈顺安回头,只见两个十岁出头的少年快步追来,一男一女。 那男孩牛大生来力大无穷,饭量极大,就是只长个头不长心眼,在外面帮工总被人欺负; 那女孩杜小则生得白白净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水灵灵的。 唯独左颊上一道蜈蚣似的扭曲疤痕破坏了这份秀美。 这是她小时候自个儿在脸上划的,否则她的美貌,早就为她引来灾祸。 牛大彪憨憨一笑,递过一串物事, “陈爷,这转运珠是俺去山里砍的桃木,取的木心那截。” 杜小昂着头,声音清脆道:“是我雕的,上面是‘十八门不动明王护法相’,听说能降伏一切魔障,避一切恶运。” 陈顺安接过细看,那手串共十八子,每颗桃木珠上都以极精妙的刀工浮雕着形态各异的明王或罗汉法相,层迭错落,气象森严,竟非凡品。 武清县附近的山岭,罕有成气候的古木,更何况桃木,更有保甲制度,禁止滥伐。 牛大彪少不了去的是荒山野岭,偏远之地,与豺狼搏杀,才能砍回桃木心。 而这雕珠成串的手艺,哪怕以陈顺安的目光,也觉手艺不俗,需要精细入微的手腕控制、更兼灵动擅记的脑子。 腕力、眼力、心力缺一不可,实是难得。 陈顺安没想到,这育婴堂中,居然还有沧海遗珠,有如此两位人才。 他微微一笑,将手串郑重纳入怀中, “好,我收下了。” …… 陈顺安两人离开育婴堂,沿长街缓行,有些沉默。 黎仕成忽然开口道:“府上的阿大、阿二,不少丫鬟马夫,都是孤儿。” “是从育婴堂领养回来的?” “非也。是我年轻时候,在外游历剿灭山贼,救的一群村民之后……我本将其带回,放在武清县的育婴堂中,结果发现那育婴堂背地里采生割折,我一怒之下,屠了育婴堂的管事,彼时家父尚在,了大代价才压下此事。” “原来如此……唉,如今世道摊丁入亩,百姓贫困,溺婴成风,甚至连圣朝律令,都视父母卖掉自己小孩是合法的,官府鼓励,上行下效,再加之生女苦于嫁奁,多致沉溺,进一步导致男女比例失衡,此乃世道之弊也。” “没想到陈兄居然还有这种见解,黎某受教了,所以陈兄,或者说那位是想……” “天威不敢揣测。但对于陈某而言,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原来如此。” 两人交谈浅尝辄止。 但经过此事,掏了心窝子。 陈顺安、黎仕成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尤其是对黎仕成来说,居然又有种回忆峥嵘年少时,遇到知己的激动。 或许,这便是志同道合之故吧。 …… “陈兄,你那一千两这么快就完了?现在还要再借三千两?!” 光徽钱庄,雅间之中,霍宁瞪大了眼睛,愕然看着主动登门借贷的陈顺安。 陈顺安神色拘谨,紧了紧半旧袍,道, “让霍见笑了,实在是陈某销太大。” 霍宁有些无奈,道:“陈兄,那一千两的本金和利息,你可一毛钱都没还呢,我怎么再借给你。” “这样吧,我这次借的三千两银子,拿其中一千两还上次的债,你只需要给我两千两,利息啥的,该扣就扣,咱们以后就只认这次借的钱就行。” 陈顺安表情如常。 等等,拿新债抵旧债? 那现在陈顺安欠钱庄多少钱? 霍宁懵了一下,有些算不过来。 而且,什么叫只认这次借的钱? 你陈顺安的意思是,等于只欠了三千两? 账能这样算? 一旁,一名老朝奉用胳膊肘不露痕迹的捅了捅霍宁,轻声道, “他在耍你啊,霍跑街。” 霍宁猛地反应过来,然后看到陈顺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 这滚刀肉! 霍宁心底暗骂几声,脸上为难道, “这事我做不了主,我得先去问问东家,陈兄你稍等。” 说罢,霍宁匆匆离去。 陈顺安颇有耐心,坐在雅间中, 而其实霍宁哪里需要请示,赵光徽早就传令下来,但凡陈顺安又来借贷,五千两以下,皆可借予。 只是需要签订一份特别的借契。 半炷香后,霍宁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匆匆折返。 他将厚厚一摞的借契,放在陈顺安面前。 陈顺安看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无数蝇头小字,简直比圣律还要繁琐,莫说常人了,便是二流好手都得绕进去。 但对于如今有过目不忘之能的陈顺安来说,只是简单看了眼,便将其全部熟记于心。 他敏锐注意到一行湮没于茫茫字迹中,一行极为隐蔽的小字—— 若是债务人逾期未偿,且土地、房屋、衣物首饰按市场价三成收购后,无法抵债的,光徽钱庄有权随意处置借贷人的肉身、功力、 图穷匕见了。 陈顺安心中一动。 只是,让借贷者去挖矿、下海、憋宝陈顺安能理解。 但要借贷者的肉身、功力干嘛? 这还能二次利用? (本章完) 第138章 点尸成灵,丁甲力士 第138章 点尸成灵,丁甲力士 光徽钱庄内,檀香袅袅,算珠轻响。 陈顺安看着字迹密密麻麻的借契,眼底掠过一丝深邃之色。 他隐隐觉得,光徽钱庄背地里,似乎还搞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许是担心陈顺安看出借契中的坑,霍宁不时开口分散陈顺安的注意力。 霍宁道:“陈兄,霍某可是费尽唇舌,东家才勉强应允。加这次的三千两,共借陈兄你四千两银子,但利息得上调四分,也就是月息六分,还是延续上次的期限,顶多三月后,必须归还。” 霍宁语气幽幽道:“也就是说,陈兄你还有两月过几天的时间……还请陈兄切勿逾期,否则咱们只能按借契来了。” 还两个月? 两个月我足够把你们钱庄给撸破产了! 陈顺安心底微喜,想来是自己暴露二流后期实力,外加三炼武体,又增高了自己在光徽钱庄这里的‘商业价值’。 可以追加投资。 “好好好,多谢赵东家,我立马签字画押。” 陈顺安脸上瞬间堆满急切的喜色,仿佛生怕对方反悔,一把抢过印泥,毫不犹豫地狠狠摁下指印。 片刻后,陈顺安欢天喜地,揣着银票、带着几百两现银,脚步轻快地出了钱庄大门,身影很快融入街市人流。 待他离去,霍宁与柜台后的老朝奉对视一眼,脸上那点虚假的热络顷刻褪去,转而露出阴谋得逞的狡黠冷笑。 那借契上的陷阱不少。 各种复利、不同算法,导致这笔四千两的阎王账,利滚利两月之后,可得足足偿还近六千两! 而且债务人的妻女、家产,只能卖给光徽钱庄。 价格还远低于市场价。 一般而言,二流好手的月例在30两左右,真意高手自然水涨船高,赚钱能力天差地别。 但不管怎么算,哪怕对于路靖这样的人物,六千两也不算个小数目了。 毕竟修为越高,对各种资粮消耗也就更大,每月维持气血稳定、肉身所需便需一大笔银两。 想一口气掏出六千两之巨的真金白银,够呛。 更不用说陈顺安这样的二流武者。 霍宁慢条斯理地将借契卷起,以火漆仔细封好,轻笑道, “这陈顺安,完了。” 上好一具‘冲和武筋体’,已经落入赵光徽囊中。 他日即便水窝子东家赵光熙,为陈顺安出头,甚至对簿公堂,只需拿出这借契,赵光熙还不得哑口无言? 霍宁似乎又想到什么,,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倒是忘了,还有个添头,那个叫程彬的也入瓮中了。” 说罢,霍宁豁然起身,将借契贴身带好,跟老朝奉吩咐几句,便从后门出去,直奔赵府去了。 赵光徽吩咐了,陈顺安的借契签订后,必须交给他保管,不可留存于钱庄之中,就是怕出差错,被贼人偷走。 …… 陈顺安出了光徽钱庄,瞅了瞅天色也该吃晌午饭了,刚好钱庄对面有家卖羊肠子汤的,便叫了碗杂碎多肉也多的羊汤,什么辣椒油、韭菜各种调料,也没忌口的,堆得满满登登。 “咦?老程?” 陈顺安正正吃得鼻尖冒汗,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钱庄的影壁墙后绕了出来。 程彬神色戒备,朝街上打量一圈,见没有熟人,这才埋着脑袋匆匆离去。 陈顺安留意到,程彬腰兜里鼓鼓的,似乎也是刚借贷出来,身上还带着现银。 见此,陈顺安叹了口气。 程彬最近几日有些不对劲,经常请假缺值,一天到头也看不见个人影。 今日看模样,恐怕是把自家房契拿来典当,又从钱庄贷出一笔银子。 恐怕已经做好携美齐逃,跑路赖债,远离武清县的准备了。 陈顺安能凭本事吃仓讹库,撸贷款不还。 但别人可没这个手段了。 他望着碗中残汤,稍作犹豫,终是放下筷子。 “罢了,就看在同僚之情上吧。” 若是没能力,自身都泥菩萨过河,陈顺安自然不欲多管。 可现在,随着实力精进,已经算是武清县武道界顶尖的层次,陈顺安也做不到冷眼旁观身边亲朋受难。 尤其是还有小蛮这个骚蹄子,居然在陈顺安背后中伤他。 这不是辱人清白嘛! 老头的清白也是清白! 放下喝得精光的大瓷碗,丢下十来枚铜子,陈顺安悄无声息的出了屋,朝远远跟上了那道仓惶的背影。 …… 赵府门外,一对石狮子巍峨伫立。 “黄兄慢走。” “赵兄莫送了,咱们日后可得多多亲近呐!” “哈哈哈好说好说!” 赵光徽亲自将万隆碓房的东家黄兴送至府门石阶前。 两人把臂言欢,笑语晏晏,一番三推三请,端的是一派热络景象。 黄兴踩着轿凳上轿,挥挥手,含笑离去。 赵光徽目送黄兴的轿子消失在巷尾,这才转身走回府内,在迈过门槛的刹那,脸上笑意荡然无存,变得面无表情。 “东家。” 不远处传来声音,一身薄纺裤褂的洪俊贤凑了上来,试探的问道, “不知黄兴此人,来此作甚?” 赵光徽没有隐瞒,轻轻笑道, “碓房的人,说是愿意帮我争夺辘轳头之位,甚至借调精锐、帮我除掉大敌,只是需要我帮他们做些事情……他们胆子倒是大,手居然伸进水窝子里面来了。” 洪俊贤心中一紧,自觉此事应该马上回禀陈庙祝才是,脸上不显山水,只是适当挤出几许疑惑之色,道, “这群碓霸向来无利不起早,恐怕不怀好心。” “当然。” 赵光徽冷笑道:“一群败家之犬,当年争夺京师大小井窝输了,现在倒是想借鸡生蛋……简直痴心妄想!” 虽然赵光徽也在争辘轳头、对自己的弟弟赵光熙更是恨之入骨,连带着陈顺安这个老头都越发不顺眼。 但他却并无勾结外人,甚至用什么下毒、暗杀的手段,除掉陈顺安、赵光熙等人的念头。 一来是水窝子能成为京师四霸,首先要做的便是内部团结,为一己私欲无故残害同僚,那是水窝子的红线,谁碰谁死。 赵光徽虽然是后来的水窝子东家,对这个行当并无多少认同感。 但他可知道水窝子上面那些老家伙,可都不好惹,真动真格了,碾死他不比碾死一只虫子难多少。 怂。 二来,赵光熙可是他赵光徽的手足兄弟,亲亲家人,岂能容许受他人凌辱……要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上。 “东西好处我收了,事情一件不给办!” 赵光徽嗤笑一声。 就在这时,在守卫的带领下,霍宁一阵慢跑,快步而来。 霍宁脸上带着压不住的喜色,恭敬地递上一卷用蜡封好的文书, “东家,陈顺安的借契在此,程彬几人的也一并带来了。” 赵光徽看也未看程彬等人的借契,只是取了陈顺安的,扫过上面鲜红的指印,满意地点点, “这事办的不错,今晚早些休息,我派一尊丁甲力士登门,为你降灵,延年益寿,当你的赏赐!”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霍宁闻言,大喜过望,连连躬身,几乎难以自持。 只有部分光徽钱庄的中上层才知晓,赵光徽有一手神鬼莫测的点尸成灵之法,以武者尸首为胚,功力为源,点化出一尊尊丁甲力士来。 斩妖、通幽、日行、窃讯、追踪、降灵…… 无所不能。 “丁甲力士?这是何物?” 而在一旁的洪俊贤闻言,目露疑惑之色。 赵光徽却并无解释的兴致,挥散众人,独自负手,朝着府邸深处那占地广阔的大园踱步而去。 赵府占地颇广,将近五十亩,大门外有石狮华表,还有石牌坊等阔绰建筑。 内部更是大小房舍,阡陌交通,曲径回廊,繁复得紧。 若无熟识之人引路,极易迷失方向。 尤其是那大园,更是赵府的禁地,若无赵光徽的允许,便是赵夫人都不得擅入。 见赵光徽的身影,走入被藤蔓竹林遮蔽的园深处。 洪俊贤看似寻常的朝练功场而去,但等走到无人瞅见的偏僻角落。 他周身气息陡然一变,内劲暗运,脸上肤色瞬间变得蜡黄古拙,周身筋肉一紧一松,仿佛凭空消瘦了几分。 所有外放的精气神尽数敛入丹田,整个人犹如一块枯木顽石,再不起眼。 然后洪俊贤脚步一转,纵身轻掠,宛若一缕青烟,直朝大园而去。 洪俊贤的实力,跟赵光徽在伯仲之间。 但洪俊贤早年另有机遇,在大漠偶获一本《阴符藏玄功》,可将内在精气神、外在筋骨肉,统统藏于丹田之中。 就算高他一两个小境界的武者,也绝难察觉。 园内草木幽深,假山层迭,水榭寂寂。 洪俊贤将藏玄功运转到极致,气息近乎断绝,如鬼魅般在奇异石间穿梭搜寻。 然而绕行一周,竟丝毫不见赵光徽的踪迹,仿佛此人凭空蒸发了一般。 “怪了,跑哪里去了?赵光徽此人身上,有大秘密。” 洪俊贤心下凛然,也不敢多做停留,见毫无收获后,果断离去,回到前院。 在自己脸上一抹,又恢复那副老而弥坚,精气神十足的洪老模样。 而在洪俊贤离去不久,园深处一隅的假山石缝中,几片枯叶忽然窸窣一动。 落叶飘落,从下面骤然冒出个只有只有手指头大小的……脑袋。 脑袋一点一滴拔高,先是脖子,后是身子,再是一对双脚。 却是只一寸多长,打扮得跟寻常武者一般的小人。 五官模糊,唯有一对双眼暴突,瞳孔浑浊,散发着渗人的阴寒之气。 这小人默然转向洪俊贤消失的方向,静立片刻,待一阵阴风拂过,便又如幻影般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本章完) 第139章 弹指灭灵,不当人子! 第139章 弹指灭灵,不当人子! 头顶天光暗淡,脚下黄土泥泞。 武清县外的曲折土路上,西边来的驼队留下的污秽随处可见。 草还丹与黄浊尿液混杂其间,气味刺鼻,几乎令人无从下脚。 而程彬蒙脸快走,只觉天宽地阔,空气清新。 那泥泞土路的尽头,在他眼中仿佛通往宁静富足的桃源美梦。 走到土路边,一株歪脖子树下,程彬方才停步,四下张望,默默等候。 他早跟小蛮约好了,他带着部分家当,金银首饰之类的,先行前往歪脖子树。 小蛮则处理后续事宜,雇好马车,带上不便搬运的细软,在此处汇合。 光徽钱庄的银票,南边的府县可不认账。 程彬便找大票号,七折八扣,便宜兑出现银。 如今,水三儿的缺,卖了。 房产抵押出银票,银票又兑出现银。 之前借的那一千两债,程彬也决定不还了。 拿钱跑路,带着小蛮在南方找个小镇,乐乐呵呵的当个富家翁! 真是快哉~ 想着日后自在日子,程彬嘴角不禁浮起笑意。 只是,不知为何,等了许久,已经过了两人约定的时辰。 迟迟不见小蛮身影。 “奇怪……” 程彬正嘀咕间,忽见从不远处传来什么动静。 有人的呼吸声传来。 他心头一喜,赶忙迎上前几步,唤道:“小蛮!你终于——” 话音未落,三张皱巴巴的老脸,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林守拙走在最前面,眉头拧成疙瘩,凶神恶煞的把袖子挽了上去,一边走一边活动筋骨,浑身骨骼发出清脆弹响。 李掌柜紧跟其后,满脸愁容,边走边叹气。 陈顺安在最后面,看了程彬一眼,也止不住的摇头。 看到三人,程彬一时怔在原地,张口结舌,半晌才讷讷道, “你、你们……怎会在此?” 林守拙当即指着程彬破口大骂道, “你这烂泥糊不上墙的夯货,俺们为啥来你心里没数?你倒问问你自己,一大把年纪缩在这歪脖子树下做啥春秋大梦? 饭胀昏了头还是话本听傻了,还真信甚么狗屁爱情!?还私奔,你还是什么大小伙儿愣头青呐!” 李掌柜长叹一声,温言劝道:“老程,跟我回去吧,你的差事我还给你留着……得亏顺安兄提前告知我,否则我还真以为你想告老还乡了呢……” 程彬闻言猛地一怔,倏然转头望向陈顺安,颤声道:“老陈……是你?” 陈顺安心善,还是见不得跟自己一向交好的同僚,真被一个小骚蹄子骗得家破人亡,人财两空。 所以早早便知会了李掌柜,让他把程彬告老还乡的辞呈给压下,又找人演戏,装作钱买缺,只为今日截下这人。 陈顺安沉声道, “程兄,我多次暗示,那小蛮乃光徽钱庄的暗伶,专门干害人的勾当,就是要把你们这些借阎王账的人,逼上绝路。” 程彬却猛地摇头,将怀中木匣抱得更紧,执拗道, “不可能!钱财大多在我这儿!她定是路上有事耽搁……我得回去寻她!” 陈顺安叹了口气,道, “那你看看你的匣盒里,到底是什么。” 程彬颤抖着手,把怀里的匣子打开一看,本该被金银财宝装得满满当当的匣子,却是沉甸甸的石子儿。 原来,不知何时,小蛮已经将匣子内的金银首饰掉包了。 现在,程彬等于‘净身出户’! 一瞬间,程彬的天塌了。 程彬面色煞白,整个人都佝偻下来。 可他仍似不肯信,眼神恍惚,踉跄着就要往武清县方向摸去, “不、不会的……定是她遇了急事,需钱周转……我得去寻她……” “哼,冥顽不灵,卸了他那条好腿!” 李掌柜终于动怒,冷喝一声。 咔嚓! 林守拙应声而动,腿出如电,气劲疾吐,精准点过程彬膝侧! 气劲流转,只听一声脆响,程彬整个人一软,扑倒在地。 陈顺安冷声道:“先关进水牢,让老程冷静几日再说吧!” …… 武清县外,有的是荒坟野地。 尤其是几百年前那场洪涝,不知卷没了多少性命,到现在都能看到冲刷的痕迹,更有一座座掩骨塔,收敛无主的骨灰尸首。 而在八家庄附近,一座无名掩骨塔下,有一座水牢。 乃武清水窝子偷偷修建,关押的都是些不便斩杀的对头。 “呦,李掌柜来了?” “毛兄,腾一间干净的牢房出来,我这兄弟要在里面暂住几日。” “哦,好说好说,那就关在丁中那间牢房吧。” 石板打开,露出斜向下的阶梯。 陈顺安三人走入掩骨塔下的水牢中,扑面而来一股阴寒潮湿,夹杂着空气不流通的沉闷气息。 昏暗的油灯,点缀在两边过道。 一间间用精铁当做栅栏的牢房,关押着一名名蓬头垢面,看不清面目,宛若野人的武者。 这水牢按不同的‘教育和感化’手段,由轻入重分为甲乙丙丁四级。 丁字牢房,都是正常牢房,稻草为床,石板为地,手指大小的换气孔洞。 而丙字牢房,便上了些强度,让三流聚筋力的武者,日夜站笼,肩扛石碾磨盘;让二流合玉树的武者,一刻不停的打出骨鸣雷音,十二个时辰都得震荡骨髓…… 乙字牢房,便是一个个小坑,坑里放着蛆虫、毒物之流,将武者身上割出无数密集却不致命的伤口,然后吊着,一点一滴沉入小坑中。 至于甲字牢房,已经多年不曾启用。 陈顺安曾朝看守水牢的兄弟们打听,大家却一副忌讳莫深的模样,更有甚者,还打了个冷颤,一副惊恐模样。 不得不说,这处水牢给了陈顺安很多灵感。 他日遇到一些无法降服、感化的异端,或许便可修建一处又大、样又多的监狱。 大雷音寺之下,镇压着魔窟。 漫天仙神的洞天福地之下,亦有血海翻滚。 这样的监狱,对维持神灵威严,很有必要。 扑通! 林守拙将失魂落魄的程彬丢进监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从鼻子里喷出两道白浪,转身离去。 李掌柜朝看守水牢的几名武者交代着, “这人是我井窝子上的兄弟,近日脑子出了点问题,需要在这清醒清醒,劳烦诸位平日多照管些,好酒好菜的送,这是银两拿着。” “好说好说……” 陈顺安立于监狱内,目光环视一圈,正欲转身,忽而眼角余光,恍然瞥到角落中,掠过什么东西。 模糊的五官,近人的身躯,阴寒的气息。 就似个小人。 陈顺安心中一动,却隐而不发,很快便跟着林守拙、李掌柜两人一道离去。 …… 当夜,待婉娘熟睡后,陈顺安悄然起身,披衣出门。 双腿间,云行甲马符文一晃而过。 他身形一摇,几乎化作没有影子、更无轮廓模样的青烟,快速朝掩骨塔而去。 以陈顺安如今静若青萍,动似飞仙的神行之速,外加无相无形,可干扰扭曲他人眼、耳、身、鼻四感的能力。 一路奔行,哪怕走大街、过正道,也无人能察觉。 巡逻的士兵,来往的武者,甚至跟真意高手擦肩而过。 陈顺安宛若孤独行走于另一方阴暗世界,旁人连见他背影的资格都无。 很快,陈顺安来到掩骨塔。 塔内一隅,一块跟地面严丝合缝的石板,悄无声息掀开一丝缝隙,陈顺安进入其中。 看守水牢的武者,或在过道上巡逻、或聚在一张桌子上打牌九。 陈顺安没有惊动任何人,从一名武者腰间取了钥匙,悄然来到关押程彬的那间牢笼。 栅栏打开,陈顺安迈步走入其中。 程彬已然熟睡,满脸倦容,眉头紧皱,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陈顺安目光逡巡,终于在程彬一只耳朵边,察觉到些许熟悉的阴寒之气。 陈顺安本能的后退几步,身穿紫微绉绸软衣,口含解毒丹,飞仙劲流转周身,护住心脉、眉心、下阴等多处要害。 陈顺安这才弹指击出一丝飞仙劲意,没入程彬右耳之中。 “嘶嘶嘶……” 顿时,一只躯干枯槁,全然不似生人,带着一股凝滞如实质的阴煞死气的身影,从程彬耳朵里钻了出来。 眼睛暴凸着,就一寸长短。 陈顺安愣了下。 僵尸? 不对,谁家僵尸这么点大? 陈顺安行走江湖多年,也听说过什么炼尸种生基,古墓老粽子的传言。 有得道羽化之士,死后尸体不朽,甚至有清香传出,这种尸身唤作遗蜕。 也有什么从墓地挖出来,多年不烂,唇红齿白,但一碰着外界空气就干枯的古尸。 而有的圣朝官员,死后也穿一身文禽武兽的石青朝服,顶戴翎,气质森森,甭管是不是僵尸了,光看这模样都让人不寒而栗。 他自己还遇到过修僵尸功的武者,龟息闭气,指甲上藏有剧毒,蹦跳扑进,就跟行尸一般,却是活人。 但陈顺安还真没正儿八经,遇到什么会吸人血的僵尸。 今儿倒好,碰到这么个玩意。 那小人被陈顺安逼了出来,径直朝陈顺安扑杀而来,尚在半空,便双眼开阖,浑浊瞳孔中迸射出一道如烟似雾的青光。 陈顺安仔细感应这只‘小人’气息,发现虽然诡异古怪,但不过堪堪斩一贼左右,顿时放下心来,面露傲然之色。 “区区邪魔外道,也敢为祸,当诛!” 呼哧! 劲道狂涌,将青光吹散。 磅礴飞仙劲轰然压下,恍惚有无形火焰、龙吟虎啸、刺目金光、气海奔流,纷至沓来。 那‘小人’只是坚持了短暂一息,便瞬间化作飞灰。 然而陈顺安却有些惊疑不定,心底暗忖, “居然能坚持一息,怕是斩二贼的高手,都没这怪东西抗揍吧?” 要知道,为了谨慎起见,陈顺安可是催动了五六成实力,便是斩三贼的高手来了,也是擦着伤碰着亡。 这鬼东西能略作抵抗,已经算是超乎想象了。 “嗯嗯……” 程彬哼哼一声,状若转醒。 然后一只手轻轻在他后脑勺一按,程彬又沉沉‘熟睡’过去。 陈顺安在原地仔细检查。 发现那小人死后,居然没留下半点躯体粉末,就似并非实体一般,化作袅袅青烟,归还天地。 而且,刚刚小人从双眼中攒射出的青光,让陈顺安联系到真意高手,斩杀眼贼后性光下照丹田,眼有金光的特征。 两者,似乎乃一脉相承。 “这东西,不会就是赵光徽搞出来的吧?怪不得光徽钱庄不担心借贷者跑路,有这小玩意儿在,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得老实还债。” 没来由的,陈顺安忽然联想到白日里,那借契上的霸王条款。 赵光徽,似乎是利用了借贷者的肉身、功力。 才炼出了这玩意?! 想到这,陈顺安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作为年过百半,有浓厚落叶归根、故土情怀的陈顺安,最恨的就是盗墓贼和掘人尸首,拉出来炼尸的外道。 “赵光徽此人,简直不当人子!” (本章完) 第140章 仙缘,不死蜕虫解 第140章 仙缘,不死蜕虫解 水牢深处,昏晦无光,唯有一盏油灯在壁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程彬幽幽转醒。 “嘶……” 不知为何,他后脑勺有些隐隐作痛,似乎睡觉落枕了。 他心底有些纳闷,想他也是玉树境的好手,便是把脖颈弯曲盘着睡,也不会感到多少异样啊,今日怎会这般难受? 他有些狐疑,看了眼监狱,空空荡荡的,并无其他人影。 “毛兄,毛兄。”程彬压下心中疑惑,朝栅栏外喊了几句。 毛孝文将骨牌扔在桌上,按着腰刀晃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两分赌输后的晦气,却仍挤出一丝笑:“咋了老程?” 毕竟也是自家兄弟,许是犯了什么错事,毛孝文对程彬还算客气。 “毛兄,能拜托你件事,借我纸笔,帮我送封信?” “这……”毛孝文迟疑了下。 程彬向前一步,低声道, “北顺梨园的顺老板,还欠我两张戏票,那可是能听名角儿的,毛兄去给顺老板说一声是我程彬转送给你的。” “哈哈哈,老程啊瞧你这话说的,弄得俺是什么见利眼开的人似的,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 毛孝文也压低了声音,声如蚊蚋道, “可有什么信物?我大咧咧去找顺老板,人家也不信呐!” “无妨,你就说‘顺老板,你那只球胸鸽子可还养得认家不,别又丢了!’,他们梨园行,最爱盘鸽子,说是盯着飞在空中的鸽子能养神! 之前他最心爱的鸽子跑了,还是我给他抓回来的,这事除了我俩外没人知道。” “那行,你等着!” 毛孝文满意离去,不多时便带着好酒好菜,备上纸墨,将其送入丁中牢房中。 “毛爷,也赏我点酒肉吧,一口就好……” “我冤枉啊!毛爷,他那鸭掌井的屎尿,不是俺倒的,这种污染水源的事,杀了我也干不出来啊!” 其余关在牢狱中的囚徒见毛孝文对程彬这幅伺候模样,忍不住也将手伸出栅栏,哀嚎求饶。 啪! 啪! 啪! 接连几道沾了盐水的毛鞭子,抡圆了狠狠抽在这些人的手臂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所有人抱着手臂呜呜呜的惨叫着。 毛孝文双目赤红,须发竖起,恍若厉鬼,眼底更是露出一种折磨他人带来的变态快意。 “刚好今儿走背运,输了不少钱,便拿你们出气!” 顿时,惨叫声更响几分。 而程彬对这些惨叫声浑然不觉,赶紧磨砚,将笔蘸饱,趴在地上,提笔而写—— 小蛮,惠鉴:今日许是卿出了意外,不曾赴约,程郎我也被往昔同僚发现,抓入牢中。 他们说,我要是再当舔狗,就砍断我的脚……还好是脚不是手,否则我就就没办法给你写信了。 我知道他们是好意,还说了小蛮你的坏话,但我不信,我只想亲口听你解释。 我这里还有一卷从宫里流传出的《闰中秋月诗帖》,乃祖宗所传,价值不菲,贴身携带,本是给你的聘礼。 还请卿于金陵客舍再聚,我定会找机会,前来寻你。 你的,陈郎,手书。 …… “哦?洪俊贤在背后跟踪我?” 地底深处,幽黑的地洞中,赵光徽独自一人,手提纸灯笼。 忽而有阴风吹来,一只眼睛暴突的一寸小人,自黑暗中落下,趴在赵光徽的耳边,似乎在窸窸窣窣的轻声低语着什么。 “看来,这位洪前辈,有事瞒着我啊……” 赵光徽皮笑肉不笑,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他步伐陡然加快,身形如鬼魅般掠过一个岔口,直奔深处。 赵府后面的大园,修有地道。 而且赵光徽狡兔三窟,这地道分有岔口,通往不同的地方。 一条通往闹市街头,方便遮蔽身影,融入人群之中。 一条则直接通往大运河边一处偏僻码头,方便随时跑路,划船南下。 还有一条,便是他现在走的这条。 很快,一座阴气森森的黑色石门映入眼帘。 赵光徽动作熟稔,遵循特定的方位,运转内劲,拍于石门之上。 ‘轰隆隆……’ 机括运转,石门洞开,形成一个山洞。 赵光徽提灯而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赫然是一片人为开辟的广阔地宫。 地宫中,有无数大小不一的血池,星罗密布,不时有粘稠的气泡从池底‘咕嘟’一声缓缓冒出,溅起细小的血。 然后,一具被浸泡得发白的尸体,顿时从池底浮了上来。 空气凝滞如胶,弥漫着一股浓重得化不开的铁锈与腐败交织的恶臭,吸入口鼻,粘腻得令人作呕。 而此时,有三四道身穿厚重衣,遮挡脸目的身影,在血池边缘忙碌,或手持钉钩,炮弄尸体;或在清洗鲜血耗尽,需要重新装灌的血池。 有人走到角落,拽着绳子,把铃一摇。 壁上一个方形孔洞应声开启,一具新鲜尸身直坠而下,‘噗通’落入选定的血池之中,溅起一片血浪。 “东家。” “见过东家。” 见到赵光徽,这几人纷纷放下手中差事,躬身行礼,声音在空旷的血池间显得沉闷而恭敬。 “货怎么样?”赵光徽目光扫过那些沉浮的尸首,语气平淡。 “质量普遍不行,隔三差五才有一具玉树武者的尸体。” 赵光徽眉头一皱,沉吟道, “罢了,将就着用吧,武清粘杆处拟在阪野津渡斩妖,到时候,肯定货不少。” 说到这,赵光徽声音顿了顿,然后挥手道, “你们退下吧,我点化几具力士。” “是!” 这些人闻言,不敢耽误,纷纷后退几步,立即转身,离开地宫。 一时间,地宫幽静,只余赵光徽一人。 唯有血池翻滚,气泡乍破,尸首沉浮。 赵光徽独立于这血腥之地,将手一招,手腕处的皮肤竟自行撕裂,从血肉深处钻出一只似虫非虫、似符非符,就拇指大小的白丸。 白丸倏然飞射而出,没入一方血池。 池中鲜血霎时如沸,浓郁的血气化作缕缕红烟,疯狂涌入白丸之中。 不过片刻,一整池鲜血竟被吸摄殆尽,只余一池无色清水。 那白丸似意犹未尽,轻轻一摇,猛地贯穿池中尸首的头颅,将其残存的精气神三宝尽数攫取。 哗啦啦…… 那具尸体瞬间崩解,化为齑粉,消散无踪。 白丸中,隐隐有一条模糊胎盘浮现,但并不清晰。 然后白丸似有不满,又故技重施,穿梭于一汪汪血池中,几乎将所有血池尸首吸干。 良久,白丸才飞回赵光徽掌中。 白丸表面裂开一丝缝隙,宛若分娩一般,从中落出一只五官模糊,双耳异样垂大,宛若顺风耳般的小人来。 此白丸唤作‘不死蜕虫解’,乃赵光徽早年开设钱庄,偶然从一落魄老道士手中收的绝户当,也就是死当。 据这老道士所说,此物乃传说中修尸解之法的真修,太阴炼形,炼去一身假尸留下的蝉蜕。 乃货真价实的仙缘。 不死蜕虫解可点尸成灵,吸收尸体精气神三宝,孕育出眼尸、耳尸、身尸三力士,鼻尸、舌尸、意尸三丁甲。 力士易得,丁甲难成。 力士只有搬运、斩人、追踪等粗浅能力,实力最多堪比斩三贼的武者。 而丁甲,便已算是超凡脱俗,有种种神鬼莫测之能,可作道家护法武神。 只可惜,想祭炼出一具丁甲来,所需尸体的实力境界,过于离谱。 怕是真要拿一具武道宗师的遗骸,泡入血池中才行。 所以这些年来,赵光徽借着阎王账,榨骨吸髓,先将借贷者生前一切价值压榨干净。 等挖矿残了、下水溺亡了、搜山伤了,便拖到血池来,祭炼出一尊尊力士来。 再借之钳制、监视光徽钱庄上上下下、借贷者。 踩红线触怒上面那些老鬼,赵光徽没胆子。 但剥削榨取下面这些穷鬼,赵光徽却有胆子,而且很大! “仙蜕祭献乾坤万象,叩首求得羽化道藏……那老道士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便嗝屁死了,否则我倒要从他口中得知,这‘不死蜕虫解’的真正来历和用法。” 哪怕执掌不死蜕虫解多年,赵光徽依旧觉得此物,还藏着许多不曾挖掘出来的隐秘。 “不过也无妨,等我再得几具真意尸首,多凑几只力士,凭力士来去无影的能力,便是斩三贼、斩四贼的高手,也得死给我看! 更别说,一旦我祭炼出丁甲来!什么辘轳头,还不是手到擒来,届时,整个武清县的地下世界,都将在我的掌中!” 赵光徽似乎已经看到,那些曾看不起他,觉得他性情乖张,不堪重用的老家伙们,纷纷跪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摇尾乞怜的场景。 “哈哈哈,真是太——!!!” 噗呲!! 狂笑声戛然而止! 赵光徽猛地一颤,喉咙腥甜上涌,一口精血毫无征兆地狂喷而出,溅湿了手掌、白丸与前襟。 他的脸色苍白,只觉脑海中一股无形的联系被忽然掐断,他难以置信,厉声道, “谁,杀了我的眼尸力士?!” (本章完) 第141章 摘一尊武道神明 第141章 摘一尊武道神明 天光渐亮,驱散夜色。 陈顺安盘坐米仓,缓缓睁眼,目露精光,肩膀一抖,周身毛孔似有感应,便荡下淡淡污垢。 得益于冉遗安神水之效,现在的陈顺安修炼、恢复精力的效率极高。 哪怕昨日奔波一整天、彻夜修行、斩灭舌贼直到天亮才稍稍眯了会。 但依旧不觉丝毫疲倦,反而神完气足,灵台清明。 自把程彬丢进水牢后,陈顺安这两日都在安心推车送水,有条不紊的消化青龙胆。 就连抽空去拜访观想过玄蛇蜕形图的武者,探寻那只爆出功法秘籍的蛇妖,究竟乃野兽所修,还是活人所变之事,都暂时搁浅。 陈顺安极为擅长迎难而退,及时放弃。 他生怕自己再查,就会随机解锁‘失足落水’,‘背后中箭自杀’,‘不慎牺牲’,‘下落不明’等死亡真相。 更有‘挫骨灭魂’、‘形魂俱散’、‘不得超生’等死亡过程等着自己。 掩耳盗铃也没啥不好的。 而或许是资质多次改易,虎筋豹脉、开辟泥丸的缘故,陈顺安的耐药性也大大提升。 即便对于真意高手来说,青龙胆一月顶多只能连服四枚,且需间隔数日,才能吞服下一枚。 即便如此,也有恶心呕吐等副作用。 但陈顺安却活蹦乱跳的,每天一枚不带断的,吃嘛嘛香,睡得也香。 舌贼渐斩,估摸着进度已有三分之一。 在陈顺安身上似乎就没什么瓶颈,也无什么心性的要求,唯一掣肘他修为精进的,只有资源和大药。 忽然,陈顺安浑身皮肉筋骨以一种极为细微的颤劲迅速筛动,体内传出一连串绵密如炒豆般的‘噼啪’轻响 陈顺安只觉一股灼热气血,上涌至面目头颅之上。 他原本鬓角微霜的发丝,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灰白,转而化为一头乌亮稠密的黑发。 光泽流转,柔韧非常,没有分叉和头皮屑。 陈顺安不敢置信的伸手一抓,只觉根根发丝坚韧异常,哪怕以他的力量,稍稍发力竟未能拽下半根! “逆转黑发,留驻青春,我踏马要返老还童了?” 陈顺安面露震动之色,身形如鬼魅般倏然出现在院中空地。 他双手趴在废弃水缸前,探出身子一看。 波光粼粼,照耀出一张平平无奇,遍布风霜、刻有皱纹的沧桑面容。 唯有一头黑发,如上好的绸缎。 与那张老脸形成了突兀而诡异的对比。 见此,陈顺安稍稍放下心来。 发乃血之梢。 即便是真意高手,由于破境时候,大多年纪已长,且由于平日分身乏术,无力调理身躯,或多或少都有白发。 而陈顺安现在,渐斩舌贼,居然能逆反先天,回归胎元,重新生长出一头黑发来。 陈顺安甚至估计,什么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都难轻易斩断自己的发丝。 若是取了自己的头发,更是打造拂尘、长鞭等武器的上好材料。 而这头黑发所代表的意义,更是非同寻常。 证明陈顺安已经触碰到精气神三俱全,浑圆周身的边缘了! 而这种境界,也称之为武道宗师! 筋力、玉树、真意三炼合一,可摘一尊武道神明,浑圆周身,通达诸窍,拥有种种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 毒不能杀、水不能淹、火不能烧,已近乎非人,可于红尘中称神……号为,武通神! 陈顺安可以预见,自己接下来恐还将经历掉齿换新、脱胎换血、褪去旧皮污浊等一系列返先天的过程。 与此同时,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体内那浩瀚磅礴、远超从前的生命力在静静奔涌。 真意高手的寿元,其实跟寻常人差距不大。 甚至由于频繁搏杀、透支潜能、动摇根基的缘故,能寿终正寝,活到一百之数的,都少之又少。 唯有武道宗师,摘得一尊武道神明,可活三百载。 若是再学得一些延年益寿的秘术,清心寡欲,幽居古刹道观,还能再活几十年。 而现在,陈顺安估计自己也能活一百三四的样子。 “能活这么久,我熬都能把别人熬死!” 陈顺安大喜过望,甚至又想到一种制敌之法。 “只是……” 看着这一头惹眼的黑发,陈顺安有些无奈。 “也不知婉娘的染发技艺如何?” …… “咦,婉娘,你怎么把鱼眼泡留着,看着渗人。” “哥儿,这鱼眼泡可是好东西,烧灰可治疮疽,若是辅于其余药物,还能补精益血,消肿止痛……你不是说要把头发染白吗,这也是原料之一!” 夕阳垂落,傍晚时分。 陈家,松柏树下。 婉娘眼睛里几乎在发光,好奇地走到陈顺安身边,伸手轻轻抚摸他那如缎的黑发,口中啧啧称奇, “哥儿,原来练武还有这效果啊,要不你也教教我?万一哪天我头发也白了,你可别嫌弃我。” “我都给你说过了,你哥儿我是绝顶大高手,武清县所向披靡的那种,你想练到我这种程度,只有两成把握。” “两成把握,那就是八成不行咯?还绝顶高手,你咋不说你是什么武圣、武神?” 婉娘没好气的嗔了陈顺安一眼,显然不信。 在婉娘眼中,赵光熙这样的水窝子东家,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了。 而能在武清县所向披靡的,那更是比赵光熙还大、还高的人物。 婉娘早就过了怀春、吃大饼的年纪了。 只觉得陈顺安在吹牛。 她不再纠缠此事,手脚利落地将几对新鲜的鱼眼泡放入草木灰中细细熏烤,然后道, “对了,我用鱼眼泡做了十来瓶‘解疮膏’了,之前拿给李妹子他们试了试,都说药效极好,我拿到街上叫卖,可卖了一百多文钱!” 说到这,婉娘语气雀跃,略带自得,昂着脖子,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愧是婉娘你,妙手慧心,等陈某我他日退休了,也能吃你的软饭咯……” 陈顺安听弦知其意,及时给婉娘提供情绪价值。 陈顺安看着婉娘的目光,隐隐有些遗憾。 婉娘并无习武的资质,哪怕陈顺安倾尽资源,为其铺路,若无侥天之幸,也极难突破二流境界。 反而还得吃打磨气血、熬炼筋骨之苦。 不如就此当个寻常人,平安喜乐便好。 不过婉娘受甘水滋养,调理身子,想来也可无病无灾活到大限将至。 这便够了…… “不对,我执掌真灵宝诰,早晚可主宰山川四海,敕封神灵,岂会再受生老病死,故人离逝之苦?跟我混的,都成神!” 陈顺安转念一想,心中豪气顿生。 片刻后,一盏小小的红泥火炉上煨着只陶罐。 罐中汁液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细泡,散发出一种混合了草木清苦与淡淡金属腥气的奇特味道。 婉娘将熏烤完毕的鱼眼泡,剁碎了放入其中,然后汁液变成墨绿色,古怪渗人。 看得陈顺安直皱眉。 “那我开始了,哥儿。” “开始吧。” 陈顺安拿着《三命通会》,坐在马扎之上。 婉娘小心翼翼地用犀角梳将他如墨的长发梳通,然后取过一支细软毛笔,蘸满那已放至温凉的膏汁,自鬓角开始,一缕一缕,极其耐心地涂抹。 药汁触及发丝,并无灼痛,只觉一片清凉。 婉娘又取了热毛巾,包裹头颅,促使药力渗透。 时间流逝,陈顺安的心神沉入手中书册之中。 最近武清县颇为动荡。 外有妖魔踪影频现,内有赵光徽这个不当人子的家伙,捣鼓着邪魔外道。 唯有这方不大的天地,有松柏鱼缸,柴米油盐,红袖添香,能让陈顺安感受难得的平静和安稳。 “好了,哥儿你看看。” 半个时辰后,婉娘轻拍陈顺安肩膀,陈顺安如梦初醒。 放下书卷,陈顺安展目一看。 便见自己的黑发,被何首乌熬制的皂荚水细细漂洗后,奇迹般地褪去了光泽,呈现出一种黯淡的、近乎于秋霜染就的灰白之色。 跟之前的白发,相差无几。 见此,陈顺安放下心来。 好险,差点痛失老头身份,没法倚老卖老了。 “这药汁一次浸染,可生效一月,若是超过时间不再次浸染,会渐渐恢复黑发。” 婉娘虽然有些不理解,陈顺安为何要把好生生一头黑发,重新染白。 但她早就深谙如何不露声色,讨陈顺安欢喜的方法。 该动嘴的时候,多动嘴。 不该说话的时候,少说话。 …… 入夜,万籁俱寂。 陈顺安躺在床上,忽有一声微弱的祈祷声在耳边响起。 有别于往日的呢喃,这祈祷声带着明显的指向性和呼唤性。 陈顺安心中一动,意识抽离,出现于神宫之中。 “太一玄冥在上,小民洪俊贤有事禀告……” “还请上神转述陈庙祝,赵光徽意图加害于他。” “而且赵光徽有一手点尸成灵,召出丁甲力士的邪门手段,似乎是以武者尸首为祭品。” 陈顺安走过长长的甬道,盘腿坐入宝座之上。 刹那间,陈顺安似乎抛弃了人性,双眸冰冷,亘古如初。 他循着那道祈祷声,朝凡间投下自己的注视。 目光垂下,穿透层层乌云、万里山河,精准地落在了光徽钱庄,一座精舍的静室之中。 洪俊贤盘坐于地,双目紧闭,似乎陷进某种入定之中。 (本章完) 第142章 光宗耀祖 第142章 光宗耀祖 是洪俊贤在呼唤我? 点尸成灵,丁甲力士? 果然如此。 洪俊贤此番话语,也只是印证了陈顺安的心中所想。 跟黎仕成这样的知根知底,志同道合的信徒不同,只是半路出家的洪俊贤,并未彻底取得陈顺安的信任。 所以洪俊贤只知道【太一玄冥】这一下属神明,不知陈顺安的本讳。 而陈顺安目光移动,看到洪俊贤鼻子里,便躲着一只小小的丁甲力士。 耳朵垂大,五官模糊。 正默默监视着洪俊贤。 “似乎对应六贼之说?有点意思,这等手段,莫非是某种仙缘?” 陈顺安并未打草惊蛇,只是重新闭上双眼,再次沉入玄妙而冷漠的的神性之中。 然后,陈顺安冰冷回道—— “吾已知晓。小心身边,尔已露出破绽。” …… 阪野津渡,三岔口,临江的破旧河神庙中。 颓圮神像半塌在地,供桌都已被拆当做干柴。 十多名身穿素色号衣、薄底快靴的军健,围在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堆前。 火光摇曳,蹿起半尺高的火苗儿,照亮出一张张还算年轻,却神情眉眼各异的脸庞。 不少军健怀里,都搂着皮肤黝黑的村姑渔妇,一只手极不老实,淫笑连连。 神像后的阴影中,不时传来奇怪的声响,有同样皮肤黝黑的村姑,忽隐忽现,一对儿白鹁鸽儿泛着光泽。 “好不容易能从军营里出来,总算泻了阵火……那啥,耀祖,你要来快活不?这些暗娼虽然长得不咋样,但也算能用。” 片刻后,阴影后的声响渐渐停歇。 一个大汉一边走着,一边紧着裤腰,随口朝火堆边,一个盘坐于地,脸色平静正吃着干粮的年轻人说道。 李耀祖的肤色跟这些村姑、渔妇极为相似,也带着经历烈日烤晒的黝黑。 此刻闻言,李耀祖勉强笑笑, “不了方哥,我还得守夜提防水妖上岸。” 方哥道:“这怕啥,我们都守了几晚上了,也没见什么大鱼小虾!不抓紧机会,等回了偏军营,那以后看母猪都眉清目秀的了……” “哈哈哈哈,你别说,我那晚上还真瞅见一个人提着裤子从猪圈跑出来,你猜是谁?” 一众军健吵吵闹闹的交谈着。 李耀祖没有搭茬,他的目光偶尔瞥过那些放浪形骸,故意扯落衣裳的暗娼,也如惊弓之鸟,一触即逝,赶紧低着头。 眼底掠过复杂之色,憎恶、焦虑、孺慕、痛恨…… 武清粘杆处是由两江武备讲武堂牵头组建,而讲武堂本身就类似军事学院,里面不少教头、先生都是务关营的将士。 而讲武堂的开山鼻祖,铁钰的大徒弟,当年更是被封为奉山将军。 所以能在讲武堂习武,甚至出类拔萃者,基本都会加入务关营,巡防漕运,进可对外进攻,退可拱卫京师,意义深大。 而这些军健,便是奉命前来助拳,斩妖巡江。 “对了耀祖,听说你就是武清县三岔口人氏,不妨借这次机会,回家省亲一趟?” “不了方哥,不过私情小事,岂能耽搁大事。” “唉,怪不得刘把总能看中你,这思想觉悟……瞧瞧你们这个青钩子,一出来就跟淫虫转世般,到处发情,四处钻窑子,多学着点!耀祖,他日发达了,可不能让我方哥我。” “方哥说笑了,您可是真意高手,我这末进后辈,还得多朝你学习……” 李耀祖面露谦虚笑容,正欲多说什么,忽然听得三岔口的棚户方向,传来敲锣打鼓,尖叫哀嚎的声音。 还伴随着一股阴寒妖气,化作邪风,呼啸而来。 “不好!” “妖袭!” “快……所有人跟我走!” 一众军健见状,脸色大变,一把将身边暗娼推开,操起兵刃,火急火燎的朝声音传来方向而去。 江风裹着湿气吹来,月色凄清。 岸边的舢板似乎被什么野兽冲撞开来,拦腰横断,翻个儿沉在水面。 布置的拒马、也被拍倒过去。 远处棚户火把影绰,一道道人影奔跑着、呼喊着。 隐约可见,有两只模样不同的妖物,在民居里大杀四方。 其中一只横阔如山岩,青黑甲壳上凸起狰狞骨刺,挥动两片巨钳,似乎是只青蟹妖。 另外一只裹着一身黏腻黑亮的滑皮,唇须如铁丝般硬挺抖动,就在地上蛄蛹爬行,好像是只泥鳅成精。 “居然有两只?兵分两路,我带一路,耀祖你带一路!” 方哥见状,眉头一拧,立即下令。 看着远处陷入混乱的棚户区,李耀祖不知为何,额上忽然生满冷汗,下意识摸了把脸。 “是!” 李耀祖带着五六人,冲向那只青蟹妖。 这青蟹妖不过是堪比二流中后期实力,也就是逞甲壳之强,相当于披了身盔甲。 李耀祖本身便有二流中期实力,习军中打法,狠辣肃杀,更是人多势众,很快便占了上风,将青蟹妖朝一处远离岸边的石崖赶。 不远处,一间低矮的土坯房中。 青黑精瘦的李铁宗,将自家媳妇护在怀里,手握一把尖刀,警备的朝屋外看去。 怀里女子隐约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压低了声音道, “当家的,那个人好像是耀祖娃儿?” 李铁宗眯眼细看,语气中透出几分惊喜, “嘶,有点像,这小子几年不回家,我都快认不出他了,让我确认一下。” “还确认啥,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认不出,就是耀祖!” 李铁宗脸上绽出笑意,低声道, “好好好,想来是耀祖终于来接我们去享福了,这孩子,倒是出现的及时……不过县里我可住不惯,各种规矩,连拉屎拉尿都得拉进痰盂里,还是我这狗窝好。” 女子微微低头,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羞愧。 另一边。 “不好,这畜生发狂了!” “不过是困兽之斗,阵型不要乱!” “压住它,别让它逃了!” 只见青蟹妖周身泛着血光,一对铁钳又膨胀几分,咆哮冲撞,折断根根挨树,卷起妖风,朝面前几位军健碾压而去! 李耀祖背后,便是那低矮的土胚房。 看着汹涌而来的妖气,那锋锐的巨钳近在咫尺。 不知为何,李耀祖面露犹豫之色,脚步都放慢半拍。 仓朗朗~ 火光四溅,手中长柄斧被被震飞出去。 李耀祖倒跌入乱草之中。 青蟹妖瞅见机会,狂奔出去,顿时撞垮了不知多少土胚房、踩死压死多少百姓。 “耀祖!” “耀祖,你没事吧?” 几名军健纷纷赶来,搀扶起李耀祖,取出疗伤丹药。 李耀祖衣衫褴褛,尤其是胸前衣物,更是只剩片缕,露出下面那件坚韧绵实,刀砍不破、火烧不烂的鱼衣。 只有稍稍凹陷,却连半点破口都无。 见此,不少军健面露羡艳之色。 谁不知道,李耀祖有个极为疼爱他的爹,出船捕鱼,跟人合伙猎杀了一只成精的大黑鱼,扒下一件鱼皮。 鱼皮两人均分,李耀祖他爹,便托人将其改造缝纫成一件贴身鱼衣,自己一点没留。 也仗着这件鱼衣,李耀祖才多次死里逃生,屡建奇功。 “我没事,咳咳咳……” 李耀祖咳了几声,目光落向那片已成废墟的土坯房。 风中飘来隐约血腥气。 他先是怔住,随即双目赤红、五官扭曲,厉声怒吼:“妖孽!!受死!” “妖孽,受死!” 半炷香后。 李耀祖喘着粗气,将长柄斧从青蟹妖被砸碎的脑袋中拔了出来。 其余军健见状,也纷纷松了口气,面色苍白,纷纷调息,服用丹药。 他沉默地望向倒塌的土屋。 没有求饶声,也无呼吸声。 只有两具被踩踏成肉泥的尸体,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他眼睛隐约泛过一丝水光,嘴角扯动,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怎么样?” “有没兄弟受伤?” “快去看看有没幸存者,唉,这些挨千刀的妖魔!” 方哥匆匆赶来,扫了一眼凌乱的现场,不远处还传来大难不死的渔民们啜泣唾骂的声音。 内劲流转,水光蒸腾。 李耀祖转过身,神色自然,沉声道, “妖已伏诛。” 方哥目光瞥过那只青蟹尸体,微微颔首。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道:“那头泥鳅妖颇有灵智,居然懂得隐藏实力,不在我之下……我只堪堪将其逼回水里,也不知逃哪里去了。” “又冒出一只堪比真意的大妖,我得马上去禀告内处!” 方哥匆匆离去。 众人收拾战场,救治伤员,搭建临时窝棚。 李耀祖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具具断臂惨尸,也不区分是谁家的,也不葬入祖坟,统统丢进干柴堆里,准备火化。 事出从简,武清粘杆处的内处一致决定,最近阪野津渡的尸首一律火化,就是为了避免妖魔掘尸,吞食血食来增加道行。 而且不少老江湖颇有未雨绸缪之能,目光如炬,预料到可能会有邪魔外道,借助这次斩妖之事,大发‘战争财’。 取人脏器,以白骨制器、炼尸赶尸…… 这些事情,在圣朝屡见不鲜。 (本章完) 第143章 凶飞蝗,镇妖乱 第143章 凶飞蝗,镇妖乱 “咦?你是耀祖?哎呀,真是耀祖,我是你大胆叔啊!” 李耀祖刚从一间倒塌的房屋下,拖出一具尸体。 便见一个点头哈腰的身影,从山坡上滚了下来。 张大胆看着李耀祖那张虽然成熟、坚毅许多,但还是跟李铁宗有些相似的五官,又是神情激动的搓搓长满汗水的手掌。 又是有些胆怯,不敢离得太近。 李耀祖面容平静道:“大胆叔,你怎么去后山了?” “唉,最近河里闹妖怪,我哪敢在家里待,每天晚上就偷偷睡在后山滴水崖下面,对了,你爹娘知道你回来了吗?你爹前些日子,还在我耳边念叨,说你现在成了大人物,在军里任职,当什么,哦,传令兵?” 李耀祖转头,借着昏暗的月色,只能模糊看到几位同袍的身影,相隔甚远。 李耀祖忽然道:“大胆叔,往日里多亏你们帮衬我娘,我想问问有哪些人,跟我娘钻过船篷?” “这……” 张大胆心底一咯噔,忍不住后退一步,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笑容, “你这娃儿,说什么呢?你娘老老实实的本分女子,妇道人家,钻啥船篷?” 李耀祖面容愈发平静,好似没有情绪的机关傀儡,重复道, “大胆叔,往日里多亏你们帮衬我娘,我想问问有哪些人……” 压抑气势从李耀祖身上弥漫而来,好似一只手攥紧了张大胆的心眼。 张大胆只能无奈道:“不多,据我所知,也就十来户,常来的有西县锅伙青皮麻,不过失踪几个月,估计早死了,还有些邻里乡亲,比如写秧榜的张瞎子、踩高跷的唐立三,还有几个出船的……” 李耀祖点了点头,道:“多谢你,大胆叔,我爹娘在等你。”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你爹找我,啥事?” 张大胆真大胆,此时伸出手,还想故作长辈的架子,来拍拍李耀祖的肩膀。 噗呲! 忽然,一把尖刀从他脖颈后面穿了出来。 刀尖森白,不染血迹。 张大胆猛地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似乎想说着什么,嘴里却涌出大量鲜血。 那没几两肉的瘦麻杆身子,只是动弹两下,血似乎就流光了,没了气息。 李耀祖沉默着,扒下张大胆身上另一件鱼衣。 片刻后,李耀祖拖着两具尸体,走了出来。 干柴堆熊熊燃烧起来,气浪灼烫,火苗腾飞,倒映入李耀祖的瞳孔中。 尸体焚之一炬,似乎也随之带走了李耀祖的过去。 李耀祖喃喃道, “爹,娘,我要光宗,我要耀祖……可是,有你们在,我怎么光宗,如何耀祖?” …… 把水车停靠在两江武备讲武堂侧门。 陈顺安带薪摸鱼,顺便去讲武堂的仓典房打探斩妖前线的消息、近日啯噜会的动静…… 还有自己的悬赏情况,自己又被杀了几次,自己又疑似出现在哪里、自己又突然多了哪些身份…… 加入内处的好处颇多,优先兑换宝物、可预支一定的小功、有先斩后奏抽调部分外处武者之权。 而陈顺安最看重的,无疑还是武清粘杆处那近乎无孔不入的强大信息收集能力。 “截止昨日,大运河沿岸,包括阪野津渡、三岔口、麻杆淀等地,已经累计有九头堪比真意高手的大妖出没,其中已经伏首的有六头,还有三头下落不明,藏身水域。” “截止昨日,由于妖患,已经造成五十二人死亡,一百余人受伤,房屋田产受损若干。” “击杀聂铮的凶人接连犯下命案,袭杀县内多名二流好手、真意高手,来去无影,放火烧库,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已被取下绰号‘凶飞蝗’。” 仓典房内,陈顺安看着手中邸报,面皮绷着,但心底却恼怒不已。 这是把陈某拖出来平账了? 什么脏水坏事,都往陈某头上泼? 而且,什么狗屁‘凶飞蝗’绰号,别人都是什么飞天蜈蚣、大成猿、立地太岁、红五爷,怎么到了我这,成了飞蝗? 肉灵芝都比这好! 陈顺安冷哼一声。 “啯噜会近期偃旗息鼓,行踪不明,但曾经的接头地点,标首窝已经被务关营查获……唔,居然是这卖孩子的地方,现在已经成为务关营训练兵甲的营地之一。 不过好在王县丞还算要点脸,把里面的孤儿孩子接回育婴堂,由县里各个商户、大家族共同出资援助,现在县里百姓都夸王县丞是青天大老爷……” 放下手中邸报,朝仓典房的几位管事、仓吏寒暄一二,算是混了个脸熟,陈顺安便告辞离去。 就在陈顺安刚握住水车车把时,一个年轻水三儿匆匆找到他。 “陈爷,赵东家有要事找你。” 要事? 陈顺安闻言,眉头一皱,道:“好,我这就去。” “陈爷,我帮你推车,你先抓紧回去吧。” 年轻水三儿颇有眼力劲,主动从陈顺安手下夺过水车。 …… 片刻后,陈顺安来到赵光熙府邸的书房中。 书房门大开着,有些吵闹。 走进屋,陈顺安就看到屋里聚集着不少身影。 都是赵光熙的麾下精锐,不是井上掌柜,便至少是二流后期的实力。 气氛有些压抑,赵光熙坐于桌前,眉关紧锁。 陈顺安径直走到林守拙身边,小声问道:“出了何事?” 林守拙压低声音道:“两件事。首先是贺启强突破一流失败,走火入魔了。” “什么?” 陈顺安目露诧异之色。 破关失败和走火入魔,可是两回事。 前者只是伤筋动骨,意念受损,修养几年,未尝没有再次冲关的可能。 而走火入魔,那可是丹田破碎,筋脉撕裂,功法反噬,武途算是走到头了。 最典型的,便是黎仕成,走火入魔后,便从武清县声名赫赫的少年侠客,陨落为垂垂老矣的破落家主。 陈顺安其实对贺启强破境失败,早有预料。 真意难得,若是真随随便便就能突破,赵光熙麾下这么多年,也不会拢共才出了四五名真意高手了。 “贺启强心气太强,居然要先斩舌贼……现在舌窍受损,已成哑巴,东家给他服用了通窍丹,勉强维持住二流后期的实力,就看武清粘杆处的宝库里,有无重塑根基的宝物了吧……” 林守拙叹了口气,显然对于这个跟自己作对多年的老对头,落到如此凄凉地步,心底也有些不好受。 他继续说道:“第二件事,便是三岔口附近妖乱爆发,接连数日出现数尊堪比真意高手的大妖,荼毒甚重。” “路领办带领数位斩三贼的高手,前往伏牛水泽寻妖未归,现在粘杆处要派我等前去镇压妖乱!” 情势已经糜烂至此了么? 陈顺安心中一惊。 要知道赵光熙可是已经派遣周青,奔赴前线,竭力斩妖,更有多位水三儿押送物资,送水水粮的。 已经算是出人出力了。 而现在,竟要进一步抽调人手。 连陈顺安这个年过半百的水三儿,都要拉出来上前线? 不消片刻,见人已到齐。 赵光熙扫了一眼在场众人,沉声道, “诸位,覆巢之下无完卵,我等水三儿平日里作威作福,垄断县内吃水。但如果人没了,我们卖水又卖给谁?所以斩妖之事,我等责无旁贷。” “林守拙,你立即启程,前往三岔口。” “范靖、陈顺安、林宇峰,你们几人今晚再下井取水,将所取五轮水、八宝汞送至阪野大药房后,取了丹药物资,送往三岔口。” “兄弟们,三百年前的那场妖乱,不可重演。若是谁敢阳奉阴违,恕我不顾往日情分!” 在陈顺安的目光中,赵光熙五官骤然扭曲,黑毛覆脸,瞳呈绿光,化作一只猫鬼神。 这一刻,往日里温吞和气的赵光熙,罕见流露出凌厉的骇人气息。 给陈顺安的感觉,居然丝毫不逊色于路靖! “嘶,赵东家居然也藏拙了,至少是斩四贼的修为!外界不是传言赵光熙资质一般,远逊于路靖吗?” 陈顺安心中一动。 再联系当日啯噜会夺尸,路靖装作不支,惜败红五爷…… 陈顺安隐约觉得,这对决裂的桃园兄弟,恐怕不像表面看那么简单。 “是!” 堂下众人纷纷领命,各自散去。 林守拙并未回家,也未赶往阪野津渡,反而朝县东而去。 陈顺安见状,开口问道, “林教头,你这是去哪?” 林守拙摇头道:“我去看望下贺启强,看看能不能想想法子,能帮则帮吧。” 陈顺安沉默了下,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道, “陈某也略尽绵薄之力吧。” 林守拙接过银锭,道:“行,我会为你转述的,你抓紧送水吧。” 贺启强本是牧猪奴,打小给人养猪,没爹没娘。 好在拜了一尊大黑猪为神,开窍入武,又得了一位乡绅之女青睐,不嫌他出身低微,下嫁于他。 而福兮祸所伏,或许是拜了大黑猪,过度损耗本身福泽,贺启强始终无后,妻子更是体弱多病,染有癞病,容貌枯槁,卧病不起。 这也是贺启强这么争先斗狠的缘故。 就是为了攒钱、升职,给妻子寻治病之法。 (本章完) 第144章 祸水东引 第144章 祸水东引 当晚,月隐星稀。 陈顺安带着孙晓潜入寒彻的井底,搬开水底石犀,只取了两桶八宝汞,见再无新汞冒出后,便匆匆上浮。 末了,陈顺安回头,奇怪的看了眼幽深井底。 不知是否陈顺安的错觉,石犀后面的水眼,那林守拙等人口中所说的龙脉,这次给陈顺安一种愈发活跃、暴乱的感受。 丝丝缕缕的阴寒气息缠绕上来,竟让他的草箓微微震颤。 陈顺安摇了摇头,不欲多管,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现在想太多毫无益处。 等上了井,水车装载完毕,插了三角水旗。 陈顺安面色肃然,透露出一股跟往日不同的威严,沉声道, “出发!” 孙晓等人一时恍惚,眼前陈顺安发号施令的身姿,竟与林守拙隐隐重迭,但又大为不同。 老陈真的,不一样了…… 几人心底暗叹,不再多言,默默推车前行。 陈顺安一马当先,引着车队朝阪野津渡行去。 …… “娃,我是你立三叔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杀我弄啥呢?” 暮色苍茫里,枯瘦的老翁瘫在地上,眼中尽是困惑与恐惧。 李耀祖面色沉静,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旋即被冰封般的冷厉取代。 他双手猛地压下匕首! 咔哧一声,利刃切断气管,发出令人牙酸的漏风声,温热血浆喷涌而出。 李耀祖动作不停,从怀里取出一只某种妖魔的手爪,在立三叔还未消散的惊恐目光中,狠狠抓挠其身躯,制造出搏斗痕迹。 立三叔立即断气。 李耀祖又在现场留下种种妖魔抓痕,随即又发力撞破土墙,将那妖爪掷于碎砖之上。 他立在阳沟后面。 深秋的乡下,庄稼已收了八九成,广袤的田地上,唯剩下一垄垄齐根割断的秫秸茬子,在风中萧瑟。 立三叔的菜畦和高粱地,被其打理得极为井井有条。 虽然是个老光棍,但家里也收拾得利利索索的。 李耀祖依稀记得,小时候立三叔总是将一担又一担,沉甸甸的稻谷和瓜果蔬菜,往自己家里挑,却不取分文。 或许,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吧? 李耀祖眯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发现,原来闹妖患,似乎并不完全是坏事。 乱世人命如草芥。 此时亦然。 借妖杀人,谁又能发现? 嗖! 嗖! 嗖! 破空声疾响。 没过多久,道道身穿素色号衣的身影掠来。 方哥看了眼破损的民居和那具老翁尸体,眼底掠过一丝寒意,又注意到坍塌砖瓦堆里的妖魔手爪。 “妖呢?” “逃去山里了,我没留下。”李耀祖咳嗽一声。 方哥点了点头,疾声道:“走!” 片刻后。 密林深处,血腥气混着妖物的腥臊味弥漫不散。 一片林间水潭边,方哥一脚蹬在狼妖塌陷的肋骨上,啐出口带血的唾沫,手中刀刃上妖血黏稠,滴滴答答。 “他大爷的,这一个月,算是把我一辈子没遇着的妖魔都凑齐了!” “这畜生,害了这么多条人命,千刀万剐都算便宜了他!” 方哥怒骂了句。 李耀祖几人喘息未定,正欲剜取妖丹,分解狼尸。 这狼妖常年在水边出没,颇精水性,也不知吃了多少宝鱼妖鱼,居然开智,成就一身钢筋铁骨。 幸好之前众人设计,断其一爪,否则今日还真让此獠逃了。 骤然,一旁浑浊水潭中。 一道湿滑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扑出! “小心!” 方哥示警,掷出手中朴刀。 惊呼未落,那物已至。 竟是一只通体青黑、覆满滑腻黏液的水猴子,指爪锐利如钩,带起刺鼻腥风。 方哥奋力之下,朴刀携带着真意高手的迫人劲力,但最终砍在水猴子湿滑皮膜上,只留下浅白印记。 咔嚓! 只一照面,水猴子的利爪便撕裂一名军健的咽喉,血箭飙射,当场暴毙! “堪比斩二贼?逃,快逃!!” 方哥见状,大惊失色。 他万万没想到,此处水潭中居然还藏着这样一头大妖。 虽他也是真意高手,但不过斩灭一贼,又失去了先机,来不及布置针对水妖的各种陷阱、工具…… 今日一旦不好,便会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水猴子发出如人一般的嘶嘶怪笑,身法诡谲迅疾,又在惨叫中剜出一人心脏。 叮~ 妖影朝李耀祖扑来,李耀祖只来得及攥紧手中长柄斧。 似有一道身躯砸在他的身上。 虎口迸裂,剧痛传来,一股巨力震得李耀祖气血翻腾。 却是方哥挡在了他的面前,拦下水猴子这一击。 水猴子稍稍后退数步,隐约觉得面前这人有些棘手。 它猩红目珠转动,居然还懂得趋吉避害,略有些谨慎的伺机而动,寻找着机会。 方哥一只手无力垂在身侧,有些颤抖。 电光火石之间,往日朝夕相处,同吃同睡的同僚,便惨死两人。 方哥脸色难看,咽下喉中腥甜,却见其余军健虽然害怕,居然无人逃走,反而做出了玉石俱焚的准备,纷纷持械围来。 见此,方哥心底却无半点喜意。 不入真意,不知每斩一贼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实力变化。 除非是天赋异禀,身具武体,想越境杀敌几乎是天方夜谭。 武者搏杀妖魔要好些,若是有充足准备,有克制对方的工具,或火攻、或盐泡,还是有以弱胜强的可能。 但很明显,这两种情况,都不适用于今日。 “今日,莫非真要死在这……” 他望着那逡巡欲扑的妖影,心一寸寸沉入寒渊。 生死一线间,腥风扑面。 方哥身后的李耀祖眼角余光猛地瞥见远处山脚。 崎岖的山间官道上,恰有数名身穿劲装的身影,推车而过, “方哥,山脚下有人……是送水的水三儿,不如将妖物引到他们那边!” 李耀祖猛地反应过来,眼底掠过一丝不择手段的阴寒之色。 他还要光宗耀祖,他不想莫名其妙就死在这里! “这……”方哥有些犹豫。 这不是祸水东引吗? 万一连累无辜…… 其余军健闻言,本欲拼死一战的决心顿时消散几分,脸上露出挣扎之色。 而那水猴子似已失去耐心,喉中发出低沉嘶吼,眼中凶光大盛。 李耀祖赶紧说道:“方哥,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不是我们死,就是他们亡!再说了,同舟共济,吴越一心,我们双方联手,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对啊! 此言一出,方哥恍然惊醒。 此处水潭距离官道可不远,我等若是死了,那些推车的水三儿,也不一定能逃出生天。 对,对,我们这是联手! 方哥终于下定决心,咬牙喝道, “且战且退,往官道去!” 咔嚓! 就在此时,夜幕之下,似有电蛇划过,惊起隆隆雷声。 “唳!” 一柄龙胆亮银枪倏然飞至,从李耀祖、方哥等人的眼前经过。 水猴子那滑腻黏液的皮膜,在枪尖之前就如薄纸一般,被轻松撕裂。 一股超出众人想象的磅礴劲道,从龙胆亮银枪身上逸散而来,似有无边之势,让众人纷纷窒息,脑中一白! 水猴子被死死钉在地上。 这头潜伏水潭,将一众军健逼得险象环生的大妖,竟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被生生斩杀当场! 锋利的枪意,刹那间摧毁了它的周身血肉、全部脏器! 众人惊骇难言。 方哥、李耀祖有些傻眼。 目光随着上移的月光,逐渐明亮。 只见从苍树垂落的藤蔓后,跳下一位朱衣博带,眉须伟然的男子,生得俊朗有神,阳刚十足。 在众人眼中,真如天神降世一般。 男子右手一抓,隔空将龙胆亮银枪摄来,他随意挽了个枪,看向方哥问道, “老乡,我朝你们打听个人。” 方哥愣了下,道:“前辈,请,请说。” “认识陈顺安吗?我有要事找他。” 说到这,男子似有感应,目光看向山脚,道, “总算找到了,不劳诸位了。多谢。” …… “徐鸿大哥?!你怎么来了?” 刚听得从山里传来必必剥剥地爆响。 陈顺安便见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用枪挑着一只妖魔尸体,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从山里转了出来。 身后还跟着几道神色复杂,捂着胸口瘸着腿的军健。 方哥和李耀祖,还一人扛着一具尸体,表情沉重。 徐鸿上上下下打量了陈顺安一番,狠狠瞪了他一眼,道, “你这厮,老实交代,是不是在上次登门求功的时候,就早已改易出一具‘冲和武筋体’了?” 来者便是章家庄重金聘请的那位武举人,徐鸿。 当日若非他暗中掩护,替陈顺安与章老太太传话,陈顺安也难以悟得六景轮转真功图。 孙晓看着那具水猴子的尸体,也认出了方哥等人,不由道, “你们这是……” 方哥有些愧疚,不自在的回道, “奉命搜山,追杀一只狼妖,结果遇到这只水猴子……幸好有这位徐前辈出手相助,否则,唉……” 徐鸿取了腰间葫芦,喝了口酒,又将水猴子的尸体丢在水车上,然后提着枪,看向陈顺安道, “借一步说话?” (本章完) 第145章 小狼崽,老狐狸 第145章 小狼崽,老狐狸 陈顺安、徐鸿两人走到一旁。 孙晓等水三儿则掏出丹药,给方哥等人疗伤、包扎伤口。 至于那两具牺牲的军健尸体,只能待会扛回三岔口火化了。 官道旁,一间废弃的茶棚下。 徐鸿将枪杵在地上,抱臂斜睥了陈顺安一眼道, “实话交代吧,那日飞仙碑上的劲指,领悟六景图的,是不是你?” 自数月前,章府飞仙碑出现一道生机勃勃的年轻劲指时,整个章府都闹得鸡飞狗跳。 章老爷惊喜之下,差点一口气没顺过来,事后更是连忙彻查满府后辈,想看是谁留下的劲指。 而从通州本家来的,负责各个旁系本年课考的张老,却有些纳闷嘀咕。 总觉得此事另有隐情,那飞仙碑上劲指有些蹊跷。 结果一番摸查,发现章府上上下下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居然无一吻合! 那日乃章老太太大寿,人多眼杂,群贤毕至,为避免有的章家子弟中途离去,章老爷又扩大摸查范围,根据族谱,甚至不惜派人前往对方家里,挨个审查。 结果,还是没找到! 而越是这般,徐鸿越是忐忑。 只有他和老夫人才知道,那日还有个漏网之鱼,赘婿陈顺安,可也观摩了飞仙碑! 虽然年纪不符,陈顺安也不像是天赋卓绝,武道妖孽的模样…… 但万一呢! 飞仙碑毕竟是一死物,谁知会不会出错?! 可就在徐鸿和老夫人犹豫,要不要将陈顺安偷看石碑的事,和盘托出之时。 通州张氏似乎出事了,张老和张香菱当即起身,连夜赶回通州。 此事便耽搁下来。 直至前几日,徐鸿收到消息,时隔数十年,武清县居然又出了尊三炼武体,还是一介水三儿,陈顺安的时候,徐鸿彻底坐不住了! 今日便是奉老太太之命,来摸下陈顺安的底细! 毕竟那位身份不明,练六景轮转真功图的章府武者,可关系到章府能否通过今年本家考课,保住自身地位。 如果真是陈顺安…… “章老爷子也不知是惊是喜……” 徐鸿心底暗忖一声。 怪鸟哀鸣凄厉传来,此处茶棚棚顶破漏,几缕枯藤垂落,随风轻摇。 而陈顺安闻言,眉头一皱,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好奇问道, “徐兄,章府为何对飞仙碑,甚劳子劲指如此重视?甚至还修族谱,摸查旁系分支?” 陈顺安倒是也隐隐听到过相关风声,却并不清楚其中内幕。 毕竟章老爷子对他颇为不喜,陈顺安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主动往他面前窜。 “此事事关章家考课,那飞仙碑上留的劲指,更是张家立族几百年来,所有参悟六景图的武者所留……” 徐鸿不再隐瞒,悉数告知。 而陈顺安闻言,心中一动。 通州张家,可是通州城乃至整个顺天府,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最关键的是,通州四大道院之一,鳌山道院跟张家关系深厚。 鳌山道院乃数百年前的顺天知州所建,张家始祖当时便是鳌山道院的首批学子。 如今的张家,许多嫡系子嗣,便在鳌山道院进修。 而跟越山道院不同,鳌山道院似乎要更加重视武艺,从鳌山道院走出的学子,多由武举入仕,或从戎参军,下放诸州军营和边疆。 徐鸿便是鳌山道院出身。 “四大碓房、天璇圣姑背后,站着越山道院;而章家庄、张家背后,似乎便是鳌山道院。” 陈顺安心中念头百转千回,感觉自己隐隐触碰到整个通州城真正的天。 什么三教九流、家族勋贵、京师四霸,只要逃不开通州这一州之地,似乎都会受到这四大道院的影响。 它们,无处不在。 或者说,他们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享利阶级。 “那我们水窝子呢?后面站着哪方道院何方势力?这些道院各有蜕凡登仙的名额,是否名额之间,法门途径亦有区别?” “青罡洋火属于青罡派、神威紫雷炮乃华光法,这三法两教,似乎便是不同的仙道法脉,那四大道院是否也对应不同的法脉?” 陈顺安忽然意识到,自己某些漫不经心的抉择,会带来深刻的影响。 陈顺安有些犹豫,沉吟了下,道, “既然此事如此重要,为何是徐兄苦苦奔波,章府、张家就如此不上心?按理说,也该是章老爷子,甚至张家的成名宿老,某某真传来督办此事才是。” 陈顺安的言外之意,便是徐鸿‘不够格’。 而陈顺安的想法,也很简单。 不见兔子不撒鹰。 既然不知如何选择,那便让知道的人,来告诉他该如何选择。 陈顺安再做判断。 在这之前,主打一个不主动、也不拒绝。 而徐鸿闻言,心中一动。 顺安老弟,这是默认了? 徐鸿深深看了陈顺安一眼,道, “既然如此,他日自有通州来人,替我再问你这句话。” 说罢,徐鸿转身,提枪而走,宛若惊鸿,前一刻还近在眼前,下一瞬便已出现于对面山头。 一道声音幽幽传来,却只是在陈顺安耳边响起—— “小心那个叫做李耀祖的军健,居心叵测,刚才似乎还想祸水东引……” 徐鸿不远百里,专程来此,似乎只为寻一个答案。 陈顺安对着星月光华,看着徐鸿身影消散,心底思忖着。 “不愧是武举人,以我现在的实力,居然都看不穿徐兄的境界。至于李耀祖……” 陈顺安回头,看向官道上那遗传了渔民黝黑肤色,正忙前忙后替兄弟们疗伤的年轻身影。 是那样的朝气蓬勃,重情重义。 跟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他依稀记得,金针李曾说的那对苦命鸳鸯,含辛茹苦供养的儿子,就在两江武备讲武堂习武,似乎就叫做李耀祖。 “也不知这对苦命鸳鸯,现在如何?家里出了位麒麟儿,也算是祖坟里冒青烟了……” 陈顺安压下思绪,大步朝官道走去。 而陈顺安也对徐鸿口中所说的‘通州来人’,极为好奇。 值得徐鸿都如此慎重的,是武道宗师,还是说…… 真正的修仙者? …… “陈前辈,在下李耀祖,今日多谢前辈大恩大德,否则我们兄弟一行人,怕是凶多吉少。” 孙晓等人继续推车赶路,李耀祖走到陈顺安身边,抱拳施礼道, “日后若有所需,但请前辈驱使!” 陈顺安故作迷茫不解,道, “啊?李贤侄这话何意?陈某什么也没做啊。” 李耀祖面露羞愧之色,道:“实不相瞒,方才受那水猴子袭杀,我因事出紧急,招架不住,便想引了那妖怪前来,跟陈前辈联手斩妖……” “幸好有徐举人及时出现,而徐举人也是因前辈来此,此间恩情,在下言表涕零。” 方哥服了丹药,搬运气血已经无碍,此刻也走了过来,沉声道, “陈兄,此事非人之咎,吾之过也,如果陈兄要责怪,我一力扛之!我这些日子,也积攒了四等小功一个、五等小功三个,愿意悉数转赠给陈兄。” “我也有两个小功!” “这事哪能怪耀祖和方哥,要罚我们一起罚!” “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陈顺安看了眼群情激奋的军健,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掠过一丝厉色。 这李耀祖不管是无心之举,还是有意为之,都把陈某架在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呐…… 现在的年轻人,心眼子真多啊。 陈顺安正义凛然道:“诸位说得什么话,都是为黎民百姓、武清乡邻斩妖卫道,哪有什么罪不罪,过不过的,陈某能略尽绵薄之力,便是陈某的荣幸……” 此言一出,方哥不由得神色震动,万万没想到水窝子中,居然有如此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之人。 方哥沉声道:“陈兄,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李耀祖也隐隐松了口。 一时间,众人气氛融洽,相交甚欢。 李耀祖更是凭借津渡渔民的身份,跟孙晓等水三儿迅速拉近距离,甚至都交流起钓鱼、放笼的技巧。 一只小狼崽,披上了热情憨厚的外衣。 一只老狐狸,也假仁假义见风使舵。 人,有时候似乎比妖,还要可怕。 …… 到了阪野津渡,一众水三儿跟军健们分道扬镳。 陈顺安等人,继续推车送水,朝大药房而去。 方哥等人们则回三岔口复命。 至于那只水猴子的尸体和对应的功绩,方哥等人自然不好意思讨要,已经说好将领取的任务,转到陈顺安头上,只需他去三岔口办事处复核一下,便算他的功劳。 对此,陈顺安自无不可。 抵达大药房,对比腰牌,核实身份。 还是上次那位方鼻大耳,须髯浓密的真意高手,前来接引。 “陈兄。” “胡安兄。” 胡安显然早已得到消息,这次送水乃陈顺安负责,此时走上前来,主动拱手,满脸笑意。 如今的陈顺安,几乎可以当做一位真意武者对待,也值得胡安以礼相待。 众人挑水进入药房。 还是熟悉的玻璃屋,炼丹房。 只是陈顺安注意到,脚底传来的妖魔哀嚎嘶鸣声,数量更多,其声更疾。 就连炼丹房中,都正大光明关押着五六只妖魔。 看得出来,这大药房也小小的发了笔‘战争财’。 (本章完) 第146章 变天了? 第146章 变天了? “来了?老陈。” 深夜薄雾尚未散尽,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苦涩与腥甜交织的药味。 金针李正弓着背,拿着缺了条腿儿的眼镜,炮制着几味药材。 听见脚步声,他头也不抬,枯瘦的手一挥,指挥着孙晓几人将一大桶八宝汞倒入咕嘟冒泡的水池中。 池水顿时翻涌如沸,腾起阵阵奇异的彩雾。 金针李道:“这批加了妖魔血的丹药,可御煞化妖,不受妖气侵扰。” 他顿了顿,指着角落炉火上咕嘟作响的几个药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驱寒解毒的膏药,大概还需半日功夫出炉,估计要明日晌午才能备齐。赶了一晚上路,老陈你们先去歇着吧。” 陈顺安放下水桶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金针李那张蜡黄浮肿、眼袋深重得几乎能夹死苍蝇的脸上,挑眉道, “金针李,你每天睡几个时辰?” “已经睡了三个时辰了。” “那还好。” “我是说这个月已经睡了三个时辰了。” “啥?” 陈顺安微微一愣,这个月都过了二十天了! 总共才睡三个时辰? 陈顺安觉得自己勤勉练武,干活养家,每日凭借冉遗安神水,只需睡一个时辰,已经算是刻苦努力了。 但没想到,金针李这是要成仙呐! “炼丹制药真够辛苦的。”陈顺安摇了摇头。 “不辛苦不辛苦,实在是太美妙了!” 谁知道金针李脸上骤然迸发出狂热的神采,枯槁的手在空中比划着, “这么多妖魔,熊丹虎爪鱼丹,我从来没打过如此富裕的仗!” “我已经找到几桩疑难杂症,包括痨病的医治之法,一些价格昂贵的药材,更可用妖鱼的鳞片代替!以后穷汉子,或许只用五文钱,便能治病了!” 说到这,金针李有些懊恼道:“就是时间太紧张了,我还总犯困,如果有什么吃一剂,睡半个时辰,便可精神充沛数日不眠的灵丹妙药就好了……” 陈顺安闻言,表情有些古怪。 什么炼丹狂魔啊! 两人又低声交谈片刻。 忽然,金针李像是想起什么,手上动作一滞,沉沉叹了口气, “对了,那次你来找我辨药时,在江边棚户区遇见的那对苦命鸳鸯,前几日死了。” “死了?”陈顺安眉头一紧。 “对,死于妖魔之手,可惜了。好不容易熬到他家儿子成材……” 金针李摇了摇头。 将那晚水妖夜袭三岔口的事大致说了遍。 医者仁心,金针李虽见惯了生离死别,但这种子欲养而亲不待的事,还是忍不住让人叹惋。 而陈顺安眼睛微眯,回想起那张热情憨厚,朝气蓬勃的脸庞。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希望是我想多了,否则……妖虽凶,但人更毒啊。” …… 天色微明,丁傅庄外车马已备。 老辘轳头丁璋今日启程,前往通州赴任。 武清县水窝子九位东家及河伯所大使、仓吏等执掌武清县水运之事的重要人物,皆来此处恭送。 丁璋今日只是简装出行,备了寻常车马,带上管家和几名心腹。 丁璋算不得高升,丢下一屁股债务,还惹得上面不喜。 哪怕自个儿背景极深,等回到通州城估计少不了另候简用,在冷板凳上沉淀几年。 即便如此,通州终究是京畿重地,起复不过早晚之事,不过明贬暗拔罢了。 “丁大人,一路顺风啊。”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得聆听教诲,真令在下不舍!” “这些年全赖丁大人事必躬亲,处处体恤,我等方能经营度日,日后少了大人提点,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赵光熙、赵光徽、郭观复等八位东家,个个做得一手好戏。 又是攀辕卧辙,又是拉车辕,又是卧在车轮前的道路上,一副挽留不舍的模样。 柳如月静立一旁,俏脸微凛,总觉得这些同僚过于不要脸皮,她这个女儿家还是有些不大适应。 毕竟她的爹乃钱谷师爷,狐假虎威之下,也算一官半职,倒是不必做出这等虚伪行径。 令人鄙夷! 而赵光熙看着那卧辙不起,打滚撒泼,被丁璋搀扶起来的郭观复,也是脸皮微凛。 他自觉自己一向已经不要脸了,没想到这厮更不要脸。 太令人鄙夷了! 于是赵光熙不着痕迹的,将一封厚厚的红封套,塞入丁璋手中,道, “丁大人,此行山高路远,风雨兼程,这是在下送的盘缠,此外还有些土特产,还望丁大人定要保重身体。” 武清县距离通州城也就百来里路,都是六骖并过的官道,一无山贼二无险地,想风雨兼程都困难。 但赵光熙说来却是情真意切,面不改色,这便是多年练就的本事。 职业素养。 “这也是在下的一点心意。” “盘缠宜多不能少,这是我替大人添置的衣物……” 赵光熙这点心思,哪里瞒得过其余八人? 其余东家包括柳如月在内,也纷纷慷慨解囊,一封封红封套被硬塞进丁璋及其随从手中。 最终,本是轻车简从的丁璋,行李竟莫名多了十数车,各式衣箱书箧礼盒,堆得满满当当。 做完这些,九位东家便眼巴巴的看着丁璋。 丁璋卸任了,那自然这个坑位,就彻底挪了出来。 而从北运河分会来的任命札付,现在还握在丁璋手中,还未正式宣布。 不过不少人已经隐隐收到风声,猜到下任辘轳头的人选。 于是用或复杂、或嫉羡、或冷漠的目光,看向赵光熙。 “赵光熙的法子的确好用,竟真把窟窿给填住了,也不知是何人给他说的,该想法子挖墙脚,把这上等幕僚,给抢过来才是……” 不少人心底齐齐掠过这种念头。 赵光徽脸色变幻不断,扶着车辕的手,都隐隐加重几分力道。 他也曾想法子,阻止过自己这位好弟弟,甚至还伏低做小,巴结过北运河分会的领事。 结果都无济于事。 毕竟他乃半路出家,不仅是水窝子东家,还开设各种钱庄票号,在一些食古不化的老家伙眼中,并非根正苗红, 而赵光熙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是见招拆招,手段老辣。 而一旁,头戴深檐暖帽,身穿貂鼠皮袄,似乎极为怕冷的郭观复,见此情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扬,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邃之色。 而其余前来送行的官吏、库使,也十分好奇下任辘轳头,究竟会落谁家。 毕竟这对整个武清县的利益分配、势力关系,百姓吃水也算是一件紧要事情。 越先得知,便能更快做出反应。 或拉拢、或示好、或布局…… 颇有种榜下捉婿的感觉。 坐回马车上,丁璋数了下,刚好九封红封套,各有一千到三千两不等的银票。 见此,丁璋极为满意。 从丁璋留下来的流债、到三节两寿鉴宝斗蝈蝈、再到离任时候的赠送程仪,塞路费、盘缠…… 丁璋担任武清辘轳头之位,不过十多年,直接间接捞取的银子,怕有十万两之巨。 他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封札付,一枚辘轳头印章,以及一柄短剑。 剑身似苍玉,寒光内蕴,名曰【承平观井剑】,乃独属于辘轳头的信物。 既不能挥砍,更不能削铁如泥。 但却有观测管辖之地,一应水井每日用度、消耗之能,且可爆发出堪比斩五贼高手全力一击。 可谓是辘轳头能震慑一干水窝子东家,最大的凭仗。 否则单凭丁璋这酒囊饭袋,赵光熙这些人精也不会如此忌惮、巴结于他。 他们怕的不是丁璋,而是这把剑、辘轳头的身份。 江湖上有说【承平观井剑】本质上乃一种江湖奇物,也有说此剑乃某个仙缘的衍生之物,乃下位观井剑,就跟章府的飞仙碑一般。 真正的本体仙缘,还藏在水商总会之中。 见丁璋动作,所有人呼吸一窒,目光尽数聚焦于他手中那份薄薄的札付。 丁璋缓缓展开任命札付。 其实武清县的下任辘轳头,就是赵光熙。 几乎是没有悬念的事。 但丁璋摩挲着手中札付,还是有些不舍。 通州虽好,哪有武清县这般自在? 不去,是大人物,呼来喝去。 去了,是小人物,呼来喝去。 不过,好在小赵很懂事,是个好孩子,把位置留给他也不错…… 丁璋沉声道:“武清县辘轳头缺,著调补原东家……” “且慢!” 恰在此时,一声清喝自通州方向的官道破空而来! 众人惊诧望去,便见身骑枣红大马的剪影,如离弦之箭踏碎晨雾奔来。 马上一道矫健身影倏然震起,凌空飞跃,稳稳落于马车之前,朗声道, “奉北运河分会江辉领事令,追加札付,丁璋兄且慢宣布!武清县辘轳头之位,另有变故!”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哪有朝令夕改,追加札付的? 这不是自个儿打自个儿的脸? 不少人甚至以为这是有人假传命令。 不过再观来者穿着,一身玄黑战袍,龙首肩甲,腰间配有分水刺、链镖。 澜霆卫! (本章完) 第147章 承平观井剑 第147章 承平观井剑 京师水商总会组建的一支暴力机构,直接负责水窝子内外各种帮派之争,缉贼捉凶,铲除内贼,甚至有先斩后奏之权! 加入的门槛都是真意高手,且个个都是同境精锐,沉浸武道多年,骁勇善战。 水窝子自己人听了,双股颤颤。 外面人听了,也是风声鹤唳。 “庆林兄?你怎么来了,这是……” 丁璋认出来者,脸色有些难看。 庆林面色冷硬,按刀前行,将一封新札付递出,目光如电扫视全场, “我只是奉命来此,尔等之事,我不欲多管,听令便是。” 言毕,他毫不拖沓,翻身上马,绝尘而去,只留下漫天烟尘与一干目瞪口呆的众人。 丁璋展开新札付,只一眼,目光骤然凝固。 他沉默片刻,忽地将已展开的任命札付重新卷起,沉声吩咐车夫:“调头,回庄。” 随即对众人道:“丁某身感不适,赴任之期延后几日,诸位请回吧。” 车马浩浩荡荡,竟又折返丁傅庄。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愕然。 赵光熙隐约明白了什么,本还笑呵呵的脸庞有些僵硬,表情阴晴不定。 柳如月担忧的看了眼赵光熙。 郭观复嘴角笑意更浓。 赵光徽先是愣了下,忽然注意到郭观复的表情,猛地眸光大亮。 莫非,天要变了?! …… 回到丁傅庄,书房内厚重的门帘方才落下。 “啪嚓!” 一声极其清脆、甚至有些刺耳的碎裂声猛地炸开。 上好的青瓷杯碎了一地。 丁璋有些失态,胸口剧烈起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侍立在角落里的丫鬟小厮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地跪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贴身管家示意,让众人退下后,他这才上前一步,低声探问, “丁爷,是出了变故?” “北运河分会的江辉领事,保举郭观复那厮,继任辘轳头!赵光熙当他的副手,共执【承平观井剑】,分管武清水商水运之事!” 丁璋没好气的说道。 这管事闻言,有些诧异。 这水窝子辘轳头,又不是什么朝廷命官,知州知府什么的,还有各种粮捕同知来当副手,分管旁务。 向来一县也就一位辘轳头,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副手,还共执观井剑的? 而且,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让赵光熙接手吗? 莫非,上面又出了什么岔子? 管事心中疑窦丛生,谨慎道:“丁爷,小的斗胆,能否看一看札付?” “喏,看吧!此事法不传六耳,你可切勿泄露出去!唉,我再拖几天,想想法子吧,你说这事办的。” 丁璋没好气地将札付甩过去,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接过札付,管事确认无误,眼神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变。 其实武清县下任辘轳头是谁,丁璋并不太在意。 反正他拍拍屁股走人了,谁来接手都无妨。 但关键是,赵光熙可是出了大力,给他塞了银子的! 如果别人知道丁璋收钱没办事,没办好事,以后谁还给丁璋塞银子? 这才是最要命,最让丁璋气愤的。 片刻后。 看着管事匆匆离去的背影,丁璋脸上的怒容忽然又淡了几分,吩咐丫鬟打扫满地狼藉,眼中已恢复平静。 “就看你怎么做了赵光熙,能给你拖几日,已经算是丁某仁至义尽了。” …… 陈顺安缓缓收功,澎湃气血如百川归海,徐徐纳入丹田。 结束上午的修行,陈顺安缓缓起身。 金针李废寝忘食钻研药理,陈顺安自觉也不弱他人,彻夜未眠,还修炼到这个时辰。 只是偷偷又拔了枚冉遗鱼鳞片,服用一碗安神水。 寝不梦,觉无忧。 精神充沛。 这就是陈顺安与生俱来的禀赋。 走出厢房,陈顺安便看见孙晓几人,竟也个个赤膊上身,在大汗淋漓的锤炼武艺,搬运气血,一个个哼哈嘿哧的对练着。 “呦,难得来津渡一趟,不去宝局玩两把了?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陈顺安打趣一声。 往日孙晓等人,若是押送八宝汞来大药房,任务结束后,都各有各的消遣。 这次倒是奇了怪了,一上午的时间就‘荒废’在习武之上。 见陈顺安出关,孙晓几人也收了架势,闻言有些无奈的看了眼陈顺安。 天赋比你强的,比你还刻苦。 这让孙晓几人,如何还能心安理得地去快活? 往日林教头带队,自个儿还常去烟铺买两卷旱烟呢! 早就说了,混江湖的大好男儿,不能戒烟! 等到晌午,金针李将需要交付给三岔口斩妖前线的丹药、参膏炼制完毕。 物资装车,众人整顿兵刃,准备启程。 金针李将一个用瓶子装的膏子药递给陈顺安道, “滑肌软骨膏,各种辅佐臣药三十两、加工费十两,童叟无欺,共计四十两。” 陈顺安见状,眼前一亮。 果断掏钱! 那水猴子是形聚之妖,死后尸首不散,实力更堪比斩二贼的高手,自然是入药制器的好材料。 只是大多都有奇毒,不懂行的人触之则伤。 甚至民间相信,把水猴子的尸体晒干了,挂在岸边,可以让一些水鬼胆寒,不敢再找替身。 对于其余什么血肉、骨骼、内丹,陈顺安都没要。 见者有份,都分给了孙晓等人。 唯独水猴子那覆满滑腻黏液的皮肤,最珍贵,陈顺安自个儿留下了。 水猴子的皮做不了软甲宝衣,腥味太重,还有奇毒,极难祛除。 穿在人身上,还没御敌挡兵呢,自个儿先被毒杀了。 但偏偏能是一种滑肌软骨膏的主要原材。 此膏稍稍涂抹,可让皮肤嫩滑如处子,淡斑祛疤,足以令世上所有女子、象姑疯狂。 而若是服用定量膏药,便可软化骨骼,有缩骨之能,哪怕成年壮汉,都能从酒盅大小的眼洞里钻出。 端得奇妙,简直是行走江湖,打家劫舍,当梁上君子探囊取物的必备神药。 很适合陈顺安。 “谢了金针李。” “日后有何妖魔尸首,皆可送来,活的最好。价钱定比充公交予粘杆处公道,断不让你吃亏。” 金针李说罢,转身又匆匆扎回丹房之中,仿佛外界纷扰皆不及炉中丹鼎重要。 众人启程,车马辘辘,穿过市声鼎沸、人流如织的阪野津渡。 等到了三岔口,陈顺安便发现这里的武者数量,远比他想象的多。 虽谈不上一流二流满地走,那也能说一句‘来往的,尽是咬钉嚼铁汉;出入的,无非降龙缚虎人’,端得都是强人! 不仅是武清粘杆处的,还有各路江湖好汉、武清帮派、武馆武者…… 似乎把整个武清县武道界,都聚集在这了。 搞得黑市这段时间也歇业闭户,不敢开了。 生怕被抢! 走入武清粘杆处新修的公廨,有个仓使打扮的武者迎了上来,将陈顺安等人押送来的物资对比后,纷纷入库。 “这位兄台,不知林守拙现在何方?” 陈顺安打探着消息。 这人认出陈顺安来,倒是态度不错,温声道, “原来是陈义士,林守拙跟几位真意高手,领了追杀那只泥鳅大将的任务,往三岔河里去了。” 人的名树的影。 虽然陈顺安上了官府通缉,取了个什么‘凶飞蝗’的荒唐绰号。 但表面上,陈顺安还是个体面人。 由于在滔天火势中救了洪俊贤,倒是落了个义士之称…… 主要是陈顺安出手次数太少,其余武者也不知道该给他取什么符合功法路数、人物性格的绰号。 仓使低声道:“诸位若是要领取任务,便去大厅,陈义士乃内处身份,倒是不会强行指派什么危险任务给你,随意领些任务交差便是,现在似乎有几个巡逻、押送的任务还在柜上……” 仓使主动卖了个内幕消息。 “多谢兄台!” 陈顺安立即抱拳致谢。 走进大厅,来往武者如织。 此处布置竟有几分军中辕门的肃整气象。 四壁悬着河道详图与妖踪简报,正中一面巨大的水纹木牌上密密麻麻钉着各色任务竹筹,按五等功赏等级分列。 不少两江武备讲武堂的教头、讲师,都被调来当做颁布任务、记载功绩的旗令官。 不乏目光如电,气息沉凝的真意高手。 否则也镇不住这群桀骜不驯的武者。 “哦?孙晓兄也来了?我这里有个去麻杆淀迁坟的差事,不妨一起……咦?这位是陈前辈?” “你那迁坟又晦气又麻烦,什么狗屁差事,陈前辈,不妨随我一道去城隍庙守夜,吃穿不愁,守两日便能回县,白赚一个小功!” “陈前辈,咱们一路去缉拿队?那可是四等小功的美差!” 陈顺安几人一进大厅,不少人眼前一亮,主动抛开橄榄枝。 当然,大多数都是其余井窝子的水三儿,平日里跟孙晓、陈顺安几人,还算面熟。 陈顺安站在原地,并未答应,转而看向孙晓几人,道, “快去挑挑吧,看有没适合的。” 陈顺安这是在为孙晓几人站台。 孙晓等人都是人精,哪里不懂陈顺安的言外之意,眼底掠过一丝感激之色,也不推迟,立即前去商榷联手事宜。 (本章完) 第148章 喇嘛,慎行 第148章 喇嘛,慎行 陈顺安自己却不急于领取任务,只状若无意地四下踱步。 实则悄然催动几分【无相无形】的效果。 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留意着各处小团体的交谈、他人所领任务的细节与门道。 谋而后动,才是老成之道。 “昨晚怎么又有两只水妖上岸,这三岔口也忒邪门了!” “谁说不是,其余地儿也没见这么频繁,水底的妖怪,不就该在水底待着吗?倒还改性了?” “那九头堪比真意的大妖,有一半都是在三岔口冒头的……” “罢了罢了,我还是随便接个去芦苇荡采药的活儿,保命要紧……” 陈顺安忽然耳朵竖了起来。 他心底一动。 三岔河这里藏着宝贝! 水妖又不是傻子,越老越精,大运河沿岸宽广,不知其里,真想上岸随便找个低洼水滩不就行了? 何须前赴后继,专奔三岔河这里来? 而陈顺安目光眺望,穿过大厅正门,遥遥见得河面上船影绰绰,舟楫往来。 一道道武者身影,跃入水中,下水憋宝,似乎是在搜寻什么。 很明显,世间聪明人不止他陈顺安一个。 不少人都想到了。 只是颇有默契的选择了隐瞒,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都抱着自己赶紧找到,中饱私囊先揣入自己腰兜的打算。 甚至武清粘杆处专门在此处修建一座办事公廨,估计也存了坐镇枢纽,要看看究竟是啥宝贝的心思。 种种信息悄然汇聚于陈顺安心中,他抽丝剥茧,发现了许多常人难以察觉的隐秘。 然后,陈顺安忽然又发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怪事。 玉面凫,周青呢? 作为赵光熙的头号打手,最如臂指使的真意高手,除了前段时间还在津渡江岸露面,斩杀一只大妖外。 这段时间忽然人间蒸发了,不知去向。 所以林守拙才来顶上。 而在这关键时期,每一位真意高手的去向,都意味深长…… 陈顺安正想着,便见孙晓几人怒气冲冲的走了回来。 “哼!这些玩意儿,翻脸就不让人了!” “不对劲,前脚还说的好好的,怎么一转眼都变卦了?” “咋了?”陈顺安眉头一皱。 孙晓冷哼道:“那些混蛋玩意儿,玩爷爷我呢,本来都说好了共同行事,都去旗令官那里登记了!” “谁知明清大街的彭朗、伍炎几个人冒了出来,也不知煽风点火说了什么话,那些混蛋玩意儿脸色立马变了,把我们‘请’了出来。” 明清大街是紧邻砂砾井,归属其余井窝子的管片,东家唤作郭观复。 这一管片的水井规模、主顾数量,要比赵光熙的管片繁荣不少。 彭朗、伍炎几人,都是积年二流武者。 而陈顺安听说,郭观复的麾下大将,鸠禅慧也来三岔口了。 鸠禅慧本是西域人,听说还是一支密宗传承之人,甚至还短暂的当过一段时间喇嘛,在须弥福寿寺挂单,只是犯了戒律,被逐出寺庙。 炼《袈裟伏魔功》,斩二贼实力,听说还修有什么独特密宗秘法,实力不俗。 武清县九大东家,其实根据出身、经历不同,也隐隐分为几个派系。 一系是以赵光熙为首,这种凭借各自手段,白手起家,一步步从水三儿、掌柜走到东家之位的。 一系是如柳如月这般,背靠武清县官府朝廷,背景不一定大,但在武清县却刚好说得上话的。 水窝子这行当,也需要这些本地人支持。 还有一系,则是祖传父父传子,父罔子替,一代代守着东家这饭碗传下来的,都成一门家族产业了。 郭观复,便是其一。 当然,对于赵光徽这样,直接砸钱、砸海量银子才买了个东家缺位,连淡水井都没几口的,其余八位东家虽然明面上没说,但其实心底都有些瞧不起他。 一个门外汉,非得凑什么热闹! 狗大户! “你们等着,我去问问。” 陈顺安神情微凝,眼中寒光一闪,挥袖走到方才还抛出橄榄枝的几人面前,就要发难。 什么阿猫阿狗,也能欺辱我陈某了? 然而还不待陈顺安开口,就有人如丧考妣,面色惨白地连连拱手告饶道, “陈前辈,您别为难我了。您是早晚都得成真意境大高手,自然不怕事,我就区区二流武者,混口饭吃,哪里敢掺和你们赵东家和郭东家之间的事……您老高抬贵手,另寻差事去吧。” 说罢,这几人火急火燎地钻入人群,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而陈顺安皱着眉头,没有阻拦,放目一看四周。 顿时,附近其余管片的水三儿们,如同躲瘟神般,纷纷散开,仓促领了任务就溜了。 赵光徽麾下的水三儿,则抱臂冷眼旁观,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唯有同处派系的水三儿们,还算亲近,有人从陈顺安身边经过,稍稍停留,低声道, “小心郭观复那一系,尤其是鸠禅慧,可能会找你们的麻烦,赶紧让林前辈回来吧。” 言毕,亦不敢多留,匆匆离去。 春江水暖鸭先知。 见此情此景,陈顺安怎么觉得武清县的水窝子,似乎要变天了? 有股寒意,已经提前释放,波及到陈顺安等人。 之后,陈顺安便领了个保护疍户采珠的任务,耗时半月,只需在晌午时分坐在浅水区域的舢板中,留意水下动静。 一旦发现有水妖出没,便摇铃扯绳,把疍户拉上来即可。 每日就上值一个时辰,其余时间不做限制,回家也可,去推车送水也行。 还有油水可捞。 算是一个还不错的差事。 毕竟水窝子的寒意,可覆盖不了武清粘杆处,陈顺安凭借内处的身份,自然能‘捡漏’。 而孙晓几人,却没这么好运了,公事公办,领了些事多、功少、离家远的差事。 将斩杀水猴子的四等小功登记入册后,陈顺安几人立于公廨门外,并未立即离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刚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有砂砾井的水三儿匆匆前来,前来告知陈顺安几人一则信息—— 下任辘轳头之位,疑似由郭观复担任,让陈顺安等人谨言慎行,莫要莽撞,渡过这段动荡期 …… “恭喜郭兄,没想到居然给赵光熙来了手釜底抽薪,想来辘轳头之位,已是郭兄囊中之物。” “哈哈哈几位老板客气了,只是略施手段罢了,不过札付还未宣布,这些事可不能乱讲,吃酒吃酒!” 夜色如墨,星月无光。 郭府之中却灯火通明,暖意熏人,推杯换盏。 郭观复斜倚在主位软榻上,苍白的脸上因酒意染上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他身旁围着三五好友,皆是本地有头脸的商贾与帮派头目。 这几日整个郭府都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郭观复更是将除了派往三岔河的鸠禅慧外,其余三位真意高手,都调了回来。 就是要安全度过札付宣布的这几日,免得生出事端。 就连请客吃饭,都在自己府上。 至于为何这个节骨眼,还要设宴请客…… 人生三大喜事,衣锦还乡日、金榜题名时、洞房烛夜。 郭观复熬了大半辈子,现在也算是穿了锦衣的准辘轳头,总算熬出头了,就不能风光风光?! “郭爷此番执掌观井剑,总揽武清水运,真乃众望所归!日后我等还要多多仰仗郭爷提携啊!”一个冰窖老板谄笑着敬酒。 “呵呵,好说,好说。” 郭观复捻着酒杯,看着场中谄媚众人,不由得生出一种大权在握的畅快。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试探问道:“敢问郭爷,究竟施了何等惊天妙计,竟能从赵光熙口中夺下这辘轳头之位?” 三杯两盏黄酒下肚,郭观复也变得轻飘飘起来,也不隐瞒,长声笑道, “哪有什么惊天惊地的,无非就是美人计罢了……赵光熙痴心妄想,而他那兄长赵光徽也有眼无珠,合该让我捡了这个天大的便宜!哈哈哈……” 众人闻言,有些纳闷,没成想此事赵光徽也掺和其中了? 便听得郭观复带着几分得意,娓娓道来。 却是光徽钱庄那些用于设套下局的娼妓、戏子之流,基本都是光徽钱庄在各处州县搜刮、强买强卖而来。 八闽地区,太屋山有个叫做姑子庙的野庙。 这个姑子庙也是历史悠久的,数百年前便有了,里面的姑子一边精通儒释道三教教义,一边还会接待上山烧香的香客。 遇到读书人便吟诗作对,遇到武者便夜观武功秘籍,间或有喜欢风流的客,那也随便诙谐两句。 反正就是投其所好,人鬼通吃。 三十岁之前,姑子们都做寻常妇女穿着,你为奴为娼男欢女爱,庙里一概不管,跟野男人跑了都行。 但三十岁之后,若还留在庙中,便得剃度出家,断绝七情六欲,继姑子庙的衣钵。 而前些时日,这姑子庙得罪当地县爷。 恰好钱庄的跑街相中了姑子庙中几位尼姑,便设法斡旋、化解了姑子庙和县爷之间的矛盾。 (本章完) 第149章 郭爷真死了! 第149章 郭爷真死了! 事后庙中师父感激,便送了一对姐妹姑子给这跑街。 跑街赶紧备好快马,千里迢迢将其送回武清县。 而这对姐妹姑子,不仅是有沉鱼落雁之姿,还各有各的绝活。 姐姐体质特殊,竟也是三炼武体的一种,乃至阴元姹体,一阴复来,天生一口至阴真气,养于黄庭之中。 但此体对应的是真意相关,便导致姐姐神元过于强大,压得躯壳受累,导致神不守舍,活不过三十。 而那妹妹,也有不同常人之处。 赵光徽将这对姐妹收了上来,权衡利弊之下,便将其中短命的姐姐赠与郭观复,来拉近笼络彼此关系。 结果郭观复偶然发现,此女居然能泡枣儿! 就是头天晚上给姐姐的那个地方塞进三个干枣儿,经一夜浸泡,翌日一早取出清洗干净,让老头服下,竟可延年益寿,老树逢春! 这一发现,让郭观复欣喜若狂,赶紧又连夜将其送往通州城,江辉领事府中。 那江辉领事已是耄耋之年,八九十岁快咽气的年纪了,一好色、二怕死。 这不是刚好对症下药,投其所好?! 郭观复将这番话掐头去尾,只挑重要的说。 众人听罢,这才恍然大悟,直夸郭爷慧眼识珠!要是赵光徽知道了,恐怕肠子都悔青了! 丝竹之声靡靡。 而就在众人喝到兴头时,一道道厉喝声陡然从厅外传来—— “有刺客!” “快,救夫人!” “贼人往后宅去了!” 刹那间,火把乱晃,人影幢幢。 众多护院明火执仗,纷纷呼喝着扑向后宅方向。 借着朦胧月色与跳跃的火光,依稀可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在飞檐翘角间纵跃如飞,灵巧地避开道道箭矢。 隐约还能听到女眷惊恐的尖叫声遥遥传来。 厅堂内,郭观复猛地坐直身子,酒意醒了大半,心底掠过一丝不安。 其余商贾与帮派头目,虽惊不慌。 今日郭府可是高手如云,光是这厅堂中,都聚集了不下于三位真意高手。 区区飞贼,不足挂齿。 “召集各路人手,前去缉贼,务须保护夫人!” “包文彬,你也去支援,庄峻、孔凌两人留下,不得离开厅堂,护持在我左右!” 郭观复立即发号施令,刻意将两位实力最强的真意高手留在身边,生怕被调虎离山。 众人龟缩于灯火通明的厅堂,耳听得后宅方向传来呼啸的劲风与激烈的打斗声。 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 片刻后,包文彬衣衫褴褛,身受重伤地闯入厅堂。 他跌跌撞撞地,一边跑,一边气息奄奄的低声说些什么, “贼人实力太强,郭爷,郭爷,我一个人怕是顶不住……” 见心腹爱将竟伤重至此,郭观复心中大惊,下意识上前几步,急声追问, “贼人是何实力,你怎么……” 忽然,郭观复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发现了不对劲的端倪。 面前这包文彬,无论从模样、气息、神态各方各面看,都跟包文彬一般无二。 但从破烂的衣裳下,便是裸露的遍布伤痕的皮肤。 那件水獭皮宝衣呢? 那可是我特意赠与包文彬的保命之物,以他的脾性,定会衣不离身,更何况今日这特殊的场合。 面前这包文彬是假的!! 电光火石之间,郭观复立即反应过来。 也就在这念头闪过的刹那—— ‘铮~’ 一道剑光斩破满堂昏黄,在郭观复眼中留下一抹亮光。 亮光分化,又似分化千万缕锐利丝线,迎面向郭观复笼罩而下,森然剑气刺得他肌肤生疼! “不好!” “保护郭爷!” 数声暴喝同时响起! 庄峻、孔凌反应极快,气血轰然爆发,如怒涛般卷向那道剑光。 其余护院亲信也立即扑了上来。 郭观复被人一把扯退,他迷茫的摸摸有些凉飕飕的额头,指尖触及一道细微湿滑的痕迹。 便见一线伤痕,模糊的出现在他的脸庞上。 由上及下,从额头一直蔓延至下颚。 差一点,就差一点。 那剑光便可将他一分为二。 ‘包文彬’见袭杀无果,果断转身,仗剑而行,又杀出厅堂,消失不见。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大胆贼子,大胆贼子,是谁,究竟是谁?” 郭观复的手还摸着脸颊的血痕,面容因极度惊惧和后怕而扭曲狰狞,声音嘶哑尖厉。 而其他人等人见这模样,也吓了一跳。 这么凶? 早知道今天不来赴宴了。 于是纷纷掩面而逃。 然而就待庄峻、孔凌两真意高手犹豫要不要前去追杀之时…… 天地骤然一暗! 厅内所有的烛火、灯盏竟在同一瞬间毫无征兆地彻底熄灭! 并非被风吹灭,而是仿佛所有的‘光’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瞬间吞噬殆尽。 半点光彩都无,众人似已置身于九重幽泉之下! 紧接着,厅外远处,各种凄厉、惊慌的呼喊声浪潮般涌来: “郭爷死了!” “呜呜呜,郭老爷被贼人杀了!” “快,分了家当各自散了吧,那宝贝是我的,你别抢!” 不少丫鬟下人听到这些话,纷纷愣了下,有些难以置信。 但有人眼尖,看到有身影从老爷的书房出来,抱着名画、檀木盒等值钱东西。 顿时,不少人都按捺不住了,就连一些护院都用布将头一裹,杀入书房之中! 整个郭府,彻底乱了。 “放肆,放肆,我还没死!” “别乱,都听我命令!” 漆黑中,郭观复听着外面烧杀打砸的声音,气得吐血,暴跳如雷的嘶吼着。 然后,一道熟悉而急切的声音穿透混乱传来, “郭爷,快跟我走,这是啯噜会的乱匪来了!” 是另一位真意高手,庄峻来了。 他一把搀扶着郭观复,取路朝厅堂屏风后的暗道而去。 见此,郭观复心中稍定。 有两位真意高手保护,谁能杀我—— 下一瞬,他的后背猛地一痛。 随即一股山呼海啸、摧枯拉朽般的恐怖劲力猛地灌入体内! 那力量狂暴无比,瞬间便撕碎了他的五脏六腑,震断心脉,轰塌丹田! 余势不绝,更几乎将他整个身子炸开。 他只觉全身力气如退潮般倾泻而出,有些难以置信的回头。 入目一片漆黑,他连凶手的面目都看不清。 郭观复,死。 数息后,天渐明亮,烛火复燃。 庄峻、孔凌、匆匆赶来的一干护院、水三儿,齐聚于厅堂,看着那具血赤糊拉,就这样横在地上,宛若一滩肉泥的尸体。 从穿着、气息、还剩一半的五官轮廓中,能分辨此尸体的主人,便是郭观复。 而在一旁的墙壁上,还有蘸血提笔写就的一行大字—— 杀人者,啯噜会,红五爷并白满楼也 于是,本还嘈杂的郭府,瞬间坠入死寂之中。 “郭爷真的死了!” 庄峻、孔凌两人对视一眼,目露痛苦之色。 郭府,完了。 他们……也该分了家当,另谋出路了。 …… 时正晌午,秋日悬空,阳光却并无多少暖意。 陈顺安提着鱼笼,扛着鱼竿,慢悠悠地晃向黑岔河岸。 “陈前辈,又去黑岔河钓鱼?” “陈爷,昨日采珠我捡了颗米黄珠,特来孝敬您,您多照顾下我家那逆子,成天往深水里钻。” “爷,今儿我给你划船吧,俺运桨如飞,是出了名的快!” 刚到黑岔河这边,路上不少精赤着大半身,只穿个裤衩的疍户纷纷凑上来,脸上带着敬畏又讨好的神色,打着招呼。 三岔河乃三条江河交汇之所,最终注入滔滔运河。 而这三条江河,分别唤作黑岔河、青岔河、大岔河。 三条岔河地貌不同,幅员各异,而黑岔河有片水域,由于水质清冷,寒意过人,特产一种塔娜珠(东珠)。 按光泽年份,东珠颜色有白色、米黄、绿、靛、黑几种。 不仅对武者修炼大有裨益,其中珍品黑东珠,更是皇后、皇太后的冬朝冠上的缀饰,乃御用之物! 但凡能采一颗,那真是彻底发迹,能搬入县里当个富家翁了。 即便是米黄珠,也已价值不菲。 陈顺安神色如常的收了贿赂,然后把自夸自己的船是出了名的快的那厮一脚踹飞。 船越快,沉得越快! 忒不吉利! 走到江边,陈顺安只见渔船舢板一字排着,约有五六十只,有的系在岸边,有的荡在水中。 船上疍户有在撒网的,也有斜枕着船梢睡的,也有腰上系一根轻巧纤绳,准备下水采珠的。 有的疍户见了陈顺安身影,目光不咸不淡,甚至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漠然与抵触 显然对这位前来保护他们的‘陈前辈’,并无多少尊重。 这群疍户都是常年与风浪搏命、同水兽厮杀的狠茬子,早已被鱼锅伙层层盘剥惯了。 往日里有鱼锅伙秤珠分宝,已经从他们身上榨了遍油水了。 现在又来了个武清粘杆处,在他们眼中,保护为虚,剥削为实。 无非是一伙帮派赶跑了另一伙帮忙,人变了,但保护费没变。 这些人对陈顺安视若罔闻。 陈顺安自然也没有证明自己是清流、是好人的打算。 乐得这些滚刀肉忽略自己,方便摸鱼。 只要不出差错,不给自己惹是生非,让自己平稳完成差事即可。 (本章完) 第150章 赢家通吃 第150章 赢家通吃 陈顺安独自划船,到采珠水域的中央,四下疍户都忙着采珠。 由于黑水刺骨,寒意迫人,采珠向来只有选在风平浪静、天高气爽的晌午时分,不过两个时辰,便必须上岸。 每艘船上,都会留有船老大拉绳。 陈顺安主要起个以防万一的效果。 陈顺安见无人注意到这边。 他抛下鱼竿,装作给鱼笼舀水,却偷偷将金鳞鲿和银书生给放了出去。 那金鳞鲿口中,还小心翼翼地含着一只擅于寻宝的金头霸王。 “好好干,食气虫早晚管饱!” 陈顺安无声鼓励一句,习惯性画饼。 水中妖鱼加寻宝蝈蝈,简直是下水憋宝的完美组合! 这不比陈顺安这老头亲力亲为,去当个浪里白条来得好? 其余武者还在通过原始手段,手持钢叉潜入江水,一遍遍搜寻三岔河的宝物。 而陈顺安已经开始当‘资本家’,剥削金鳞鲿、银书生、金头霸王的剩余价值。 两鱼一虫迅速没入幽黑的江水深处,消失不见。 陈顺安垂钓江上,钓了半个时辰。 空军。 但等来了林守拙。 只见林守拙手操竹篙,往浅水边一点,双脚一蹬,势大力沉,好似一枚炮弹般,从岸边飞来,沉沉落在舢板之上。 涟漪乍起,鱼饵扯断。 好不容易咬钩的鱼儿立即受惊,逃了出去。 陈顺安没好气的看向林守拙,道, “林教头,陈某好不容易钓上一只牛角鲳,你可得赔我!” 牛角鲳? 林守拙愣了下。 你钓都没钓上来,就知道是牛角鲳了? 陈顺安又留意到林守拙气息浮沉,血涌成潮,还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眉头一皱道, “受伤了?” “一点点吧。” “谁干的?” “鸠禅慧。” 林守拙走到陈顺安身边,见他的鱼篓空空荡荡的,水比鱼多,满意点头,这才说道, “我去找他打了一架,没打过,但至少出了口气!” 陈顺安这才恍然大悟。 想来是林守拙结束任务,回到三岔河时听闻消息,尤其是郭观复的麾下水三儿,各种作梗为难孙晓等人,这才去找场子了。 林守拙道:“鸠禅慧这老秃驴,功力深厚,掌劲浑厚,便是斩二贼中也是极强的那一撮,甚至都快斩三贼了!我跟他交手五回合,遗憾败北。” 遗憾败北? 陈顺安不咸不淡看了眼林守拙。 怎么感觉你有些自得骄傲? 陈顺安摇了摇头,道, “有道是不秃不毒,不毒不秃;转秃转毒,转毒转秃。这些喇嘛和尚,个个都坏得流脓,不好相与,若无必要,别理他们。” 有句话陈顺安没说的是,圣朝以密宗萨满为国教,这些喇嘛的背景,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神秘。 林守拙听了,有些着急,道, “还不理?老陈,咱们都被别人打上门,踩脸来了,上面的事你听说了吗?下任辘轳头之位,被郭观复这厮给抢了!以后咱们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急? 陈顺安闻言,看着暗流涌动,白波翻滚的江面。 鱼线时而绷紧,时而松弛,也不知下一次咬钩的,是哪种鱼儿。 陈顺安幽幽道, “有何急之,相信东家便是。” 赵光熙如果连这点麻烦都处理不了,早就坟头草两丈高了。 赵光熙,还顶得住! …… 郭观复的死讯,出于意料,并未第一时间流传于武清县。 按理说此等人物暴毙之事,足以闹得满城风雨。 但包文彬、庄峻、孔凌三人,颇有默契,联手将此事压了下来,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第一时间劝抚郭老夫人及其子嗣。 然后勒令满府丫鬟护院,不得泄露。 违令者,斩! 而其余赴宴的商贾头目,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打算,匆匆离开后,选择了闭口不语。 郭观复死了,似乎又没死。 包文彬道:“承蒙郭爷多年栽培,我欲留下,帮助大少爷接手井上生意,尽量稳住局势。” 庄峻早已收拾好盘缠,备好马车,带上家眷。 庄峻沉声道:“诸位,在下准备南下,另谋出路。” 孔凌沉默了下,道:“我欲往丁傅庄一行,投奔丁大人。还请诸位恕罪,到时候丁大人问起来,在下只能如实相告。” 树倒猢狲散,每人各奔前程。 至于那个喇嘛鸠禅慧…… 此獠有些嚣张,跟三人相处颇有间隙,三人更是心照不宣地联手将其蒙在鼓里。 数日过去。 卧虎井,井棚之下,阴影蔽日,唯闻滴水之声清脆。 赵光熙手执黑子,面前有一青石棋盘。 而在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位脸上几乎不留皮肉,几乎能看到颅骨的老者面前。 此人也不知活了多少年了,暮气沉沉,满脸褐斑,嘴唇黑紫,没有半点儿生气。 若非还睁着眸子,胸膛偶尔起伏几下,还真以为已经嗝屁。 “风老,若是万不得已,也只能请风老您出手了。” 赵光熙指落子响,黑棋占右上星位,语气恭敬。 “少东家,老奴为仆一生,伺候了老赵家近百年,残躯若还能派上用场,便是报了老东家的恩情。” 风老面容平静,双目透露着看透世事红尘的淡然,似乎一切喜怒哀乐都离他远去。 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风老放下一枚白棋,小飞挂角,意图将棋势分而治之。 赵光熙用那两万两旧债,换了红五爷、白满楼两人出手一次,斩杀郭观复。 而他向来不习惯押宝在一人身上。 若是啯噜会功败垂成。 那就只有‘暮年斩五贼高手携仙缘厉坛旗,燃血升华而来’…… 虽然水窝子的规矩是严禁内斗,不准同室操戈。 但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规矩,恰恰是由最不守规矩的那一批人,创造维护起来的。 赵光熙只需要做得手脚干净些,及时用利益把上面的人嘴堵住。 两人默默下棋,黑白各自抢占大场,构筑阵势。 渐渐地,还是赵光熙棋高一着,黑棋占了上风,已将白子团团围住。 几乎只剩下最后一子,黑子便可化作狰狞巨龙,将白棋所有大龙、孤子尽数绞杀、吞噬! 然而风老却只是淡淡地看着棋盘,浑浊的眼中无悲无喜。 “赵光熙何在?” 忽然,厉声传来,打破平静。 澜霆卫庆林,还是那身玄黑战袍,如鹰隼般自高处掠下,无声无息地落在卧虎井前。 赵光熙怔了下,然后立即反应过来,撩袍而起,赶紧走出井棚,略带敬畏道, “原来是庆兄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庆林目光如电,好似要看穿赵光熙一般,冷声道, “郭观复死了,是不是被你所杀?” “什么,郭兄死了?!” 赵光熙闻言,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腿肚子一软,忍不住后退几步,扶墙站稳,懊悔无比道, “定然是有贼人收到风声,这才痛下杀手……郭兄这是,为我而死啊!!” 赵光熙又猛地抬头,像是急于辩解,语无伦次道, “庆兄,人怎么可能是我杀的?冤枉啊,我跟郭兄一无旧怨,二无新仇,岂会如此丧心病狂,庆兄,你们澜霆卫要明查啊!” 庆林见赵光熙这幅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疑惑之色。 真不是他? “咳咳咳……” 就在这时,一阵虚弱至极的咳嗽声从井棚阴影下传来。 庆林这才注意到井棚下,那道垂垂老矣的身影。 只一眼,庆林脸色微变。 从对方那死寂的身躯上,他竟察觉到一股令人心悸的、深不可测的气息,仿佛沉睡的凶兽。 那是在通州城,也极少有人能媲美的气息。 斩五贼? 赵光熙麾下,还有这等人物? 庆林眼底掠过一丝忌惮之色。 他眼底忌惮之色深重,沉默片刻,拱手道:“……是在下唐突了。叨扰,告辞。” 说罢,庆林飘然离去。 准备去找下一位东家,继续诓骗炸胡,搜查有人买凶杀人的证据。 望着庆林远去的背影。 “大势已定。” 赵光熙宛若吃了秤砣,心底顿时安稳了下去。 因为此事,压根没有证据。 自新札付被丁璋押而不表,丁傅庄管事酒后失言,泄露此事。 赵光熙根本不曾联系过啯噜会。 只是去灵官庙上了三炷香,又对着下面的掌柜、水三儿们抱怨、诉苦了几句。 啯噜会的袍哥们自有手眼,知晓赵光熙的诉求,于是主动偿还‘债务’。 而郭观复不知道的是,那江辉领事好色,更好男色。 他会施美人计,赵光熙也会施美男计…… 现在,该是赵光熙赢家通吃的时候了。 想到这,赵光熙似乎记起了什么,脸上悲痛之色未消,转头对一旁的卧虎井掌柜道, “郭爷惨遭意外,群龙无主,此乃动乱之时,我等井上也切不可骚动。你且传令下去,让各个掌柜务必严守水井” “此外,让砂砾井的陈顺安,即日上任,添居武胜街黑沙井掌柜!” “是,我这就去办!”掌柜领命,匆匆而去。 有功便有赏。 赵光熙刚好借助这次机会,将老陈头的工作落实。 (本章完) 第151章 走马上任,陈掌柜! 第151章 走马上任,陈掌柜! “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知该从哪里烧起。三岔河那里,似乎有人对我赵某的人,颇不礼遇……” 赵光熙目露沉思之色,走回井棚下,坐回棋盘前。 棋盘外,赵光熙赢家通吃。 棋盘上,赵光熙也只剩下一子,也可通吃。 他目光看向棋盘,然后眨了眨眼,面露愕然之色。 只见棋盘上,黑白攻守之形易也。 不知何时,白子怎么占了上风,反而把黑子挤在角落之中。 风老棋定天元,将黑子绞杀。 然后他缓缓收手,周身气息渊深似海,漠然道, “承让,是老朽赢了。” …… 黑岔河。 巧雨如丝,千缕万缕,细密如尘,将苍茫江面笼罩在一层半透明的轻纱之中。 一艘舢板随波轻荡。 船头,一位半百老翁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垂钓江心。 他双目微闭,似在假寐,任凭细雨沾湿衣襟,俨然与这烟雨江景融为一体。 今日是陈顺安保护疍户采珠的最后一日,此间事了,四等小功到手。 再加之水猴子那次,还有之前的小功,已经凑够三个四等小功,可换一个三等大功。 当然,对于武清粘杆处的外处成员来说,想积攒小功来兑换大功,还需要其他条件。 比如完成特定的危险任务、捐钱捐宝、声望足够。 但内处福利颇多,三等大功之下都可任意兑换。 陈顺安便准备再兑换一批青龙胆,安心消化、修炼,这段时间便不来阪野津渡这边了。 实在是此处人多眼杂,颇不方便,修炼都得偷偷摸摸。 而且风餐露宿,天为帐幕地为毡,吃的喝的也不好,不适合老年人养生久待。 还是县里好。 陈顺安已经吃了大半辈子苦了,现在已经过了忆苦思甜的年纪,只想好好享受。 陈顺安在此处有惊无险,但他却听说程彬那厮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越狱,从水牢里逃了出去,不知去向。 对此,陈顺安便再不欲多管。 他已经仁至义尽。 “不好,黑三娃的水绳怎么断了?” “快,下水救人!” “有妖怪,有妖怪,黑三娃被妖怪叼走了!” 道道着急的呼喊声传来。 有船老大死命的拉动手上水绳,谁知只听‘啪嗒’一声,水绳应声而断! 断裂处携着凌厉的气浪反抽回来,狠狠鞭挞在船身上,打得舢板剧烈摇晃,木屑纷飞。 几名有武道修为在身的疍户连忙下水救援,但没过几息,便纷纷狼狈上浮,咳出几口带着血沫子的浊水,满脸惊恐道, “猪婆龙,是猪婆龙!!” 再看水中,有一只近五六丈之长的模糊阴影,在快速游动,隐约见得好似纺梭一般,非鱼非虾。 一条极长的巨尾搅动着暗流,正叼着黑三娃,朝黑岔河深处疾潜而去,眼看就要消失在幽暗的江心。 一众疍户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慌乱。 嗖! 一道细微却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一截鱼线激射而出,瞬间穿透水面,精准无比地缠向那庞大阴影的尾部某处关节! 陈顺安的身影出现在船老大的身边,双手抓住鱼竿,脸上居然有几分喜意, “终于有鱼上钩了。” 船老大张了张嘴,有些愕然。 你管这叫钓鱼? 鱼线绷直,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 那猪婆龙猛地吃痛,庞大的身躯在水中疯狂翻滚挣扎,巨力滔天,直接把暗含劲力的鱼线崩断。 陈顺安脚下的舢板更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猛地向下沉去,江水瞬间没过了脚踝! 见此,陈顺安目光一凝。 敬酒不吃吃罚酒,还能让你脱钩了? 噗通! 陈顺安挽了衣袖,一个猛子跃入水中。 随着一连串咕噜噜的气泡传出,猪婆龙和陈顺安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 “不好,陈前辈入水了!” 水下世界,对于人类来说,始终是生命禁区。 哪怕是水性再好的武者,入了水一身实力都去了三四成,岂是同境水妖的对手? 更何况,这只猪婆龙凶名赫赫,在这黑岔河也是常客了,每隔几个月便会出现一次,专瞅着疍户采珠的时候袭杀疍户。 船老大翻身上船,看了眼江心。 “完了……”船老大面如死灰,闭上了双眼,不忍再看。 那些方才下水救援失败的武者,亦面露颓然,默默划船靠岸。 整个河滩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雨声淅沥,和疍户们奋力划船、仓皇远离江心的破水之声。 然后从众人身后,忽然传来江水翻滚的声音。 然而,就在这片压抑的死寂之中—— “起!” 一声低沉却清晰的喝声自江心传来! 众人骇然回望,只见一道人影破水而出,正是陈顺安! 陈顺安臂膀发力,筋肉虬结,周身气血奔涌。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他竟一边踏水稳住身形,一边硬生生抓住猪婆龙的尾巴,将这头在水中疯狂挣扎的庞然大物,一寸一寸地拖向岸边! 而在陈顺安怀里,还夹着一昏迷不醒的青年。 最终,在所有人如同见鬼般的震惊目光注视下,陈顺安猛地一拽,将那头凶悍的猪婆龙彻底拖到浅滩泥淖之中。 一拳轰然落下,正中其头颅要害! “嘭!” 一声闷响。 猪婆龙顿时就乖巧的不动了。 往日里甚至袭杀过二流好手的猪婆龙,还是在水下,居然被人给拖到岸边给干掉了? 船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幕,目光中饱含敬畏。 而方才那些救援失败的武者,更能清楚其中的门道。 听说这位陈前辈只是二流后期的修为,怎么看这轻功,如此水性,怕是真意高手也不过如此吧? 三炼武体,就真如此恐怖? 而之前那些对陈顺安尚有些抵触和排斥的疍户,也觉脸庞有些火辣辣的,羞愧的埋下头去。 陈顺安将青年放下。 有经验老道的疍户抢上前来,双掌交迭,用力按压其胸膛,紧急抢救。 几下之后,青年猛地一颤,呛出大口浑浊的江水,茫然地睁开双眼, “我这是咋了?” “还能咋,你这孩子怎么又往深水里去,这次还好有陈爷出手,否则你早就喂了猪婆龙了!” 青年闻言,目光瞥见身旁那鳞甲狰狞、已无声息的巨兽尸体,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 他挣扎着翻过身,朝着陈顺安的方向‘咚咚咚’连磕了几个响头,额上沾满了泥水也浑然不顾,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 “多谢陈爷救命之恩!多谢陈爷救命之恩!” 这时,一个头发白的身影踉跄着拨开人群扑了过来,正是前几日托陈顺安照顾自家逆子的老汉。 来时得到讯息,老汉本已吓得魂飞魄散。 此刻见儿子虽面色苍白却性命无虞,顿时老泪纵横,也跟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陈顺安哽咽道, “陈爷……谢陈爷救我娃儿性命!您是我全家的大恩人!” 陈顺安体内内劲悄然一转,周身水汽氤氲蒸腾,湿透的衣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干 “分内之事罢了。以后少往深水去,别让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陈顺安面色平静如常,一拍腰胯,手里多了把手臂儿长短的尖刀。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看准猪婆龙咽喉下方,一处鳞甲相对细软的部位。 出手如电,精准刺入! 不消片刻的功夫,陈顺安宛若庖丁解牛一般,就将这千斤巨兽,分解得七七八八。 在陈顺安眼中,这只狰狞噬人是凶兽,似乎跟宰杀鸡鸭一般。 血淋淋,煞腾腾,令人望之生畏。 江风吹过,带起浓烈的血腥气。 陈顺安将沾满血污的尖刀在江水中随意荡了荡,甩去水珠,收入鞘中。 他取了依稀成型的鱼丹、一截鳄骨和三十来斤最为紧实爽滑的尾肉。 “承蒙诸位这几日照料,剩下的便算陈某请父老乡亲打顿牙祭。人要奔福地、虎要上高山,跟这畜生往日有什么恩怨,不如往五脏府祭奠!” “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再聚!” …… “李掌柜,你怎么来了?” 刚到三岔口的公廨外,陈顺安便见绿杨柳下站着位熟悉的身影。 李掌柜见到陈顺安,当即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陈顺安从未见过李掌柜如此笑容,灿烂得仿佛一朵盛开的菊似的,陈顺安都能看到他那镶金的大槽牙。 李掌柜拱手道, “陈兄,恭喜恭喜,有桩天大的喜事啊。” “啊?” 陈顺安有些纳闷。 不是说最近风声紧,让我等谨言慎行的吗,还能有什么喜事? 难道说…… 陈顺安心底一动。 李掌柜道:“从即日起,陈兄便升迁武胜街黑沙井的掌柜了!这是调任信、水舆图、还有印章。” 说罢,李掌柜挥挥手。 身后侍从手托红木盘,盘上盛着一封信笺、一卷类似地图的绢纸、一枚四四方方的红印。 啥?这么突然? 陈顺安愣了下。 信笺的内容,无非就是以赵光熙的口吻,一些褒奖激励之词还有陈顺安的具体调令,记载了何年何月何日入职黑沙井掌柜。 末了,还有单独一页,记载了现今在黑沙井供职的38名水三儿的姓名、境界、跟脚、履历和上任黑沙井掌柜对他们的评价。 水舆图上,则绘画着黑沙井这一管片范围内,大街小巷、石桥门楼、府邸商铺、水渠等详细勘查图。 一些特殊的主顾、某某领事府、宗人府,更是特别标明,备有注意事项。 井井有条,方方面面,不说其他,光凭这水舆图,不少人打破脑袋都想一窥全貌。 更细致的,陈顺安已经无暇再看。 现在他整个人都被一种惊喜之情笼罩。 (本章完) 第152章 慎行?慎行个屁! 第152章 慎行?慎行个屁! 曾几何时,他还是个面朝水车背朝天、终日为生计奔波劳碌的普通水三儿。 那个时候莫说掌柜了,便是林教头这样的人物,在他眼中都高不可攀,心生敬畏。 而现在,区区三月光景,他却摇身一变,成了执掌一井的掌柜! 黑沙井虽然只是浊水井,但跟砂砾井一样,也特产八宝汞,甚至水量、麾下水三儿较之砂砾井,还要更多几分。 这可是只比淡水古井略差的美差! 只是…… 陈顺安毕竟是斩灭了四贼的高手,心志坚毅。 狂喜之情只如潮水般涌上一瞬,便迅速退去,转而品咂出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是说赵光熙只争了个副手之职,这段时间需要埋着脑袋做人吗?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拔自己? 除非……郭观复出事了! 赵东家,恐怕要成为赵辘轳头了! 这才履行‘承诺’,有功必赏! 陈顺安猛地反应过来,心头雪亮。 随即,他目光微凝,陷入深思。 自己和赵光熙可谓都是新官上任,将心比心之下。 那么免不得整顿手下势力,烧几把火把牛鬼蛇神统统赶出来。 那,赵辘轳头,想烧的第一把火是什么? 我能不能,帮他烧一烧? 陈顺安意识到,这是一次极好表忠心、争功绩的机会。 而站在陈顺安面前的李掌柜,看着脸色忽明忽暗,忽而欣喜忽而愁思的陈顺安,不由得自个儿陷入疑惑之中。 老实说,李掌柜真有些纳闷,为何赵东家会在这个节骨眼提拔陈顺安。 而且,怎么看老陈这幅反应,怎么有种简在帝心,揣摩到赵东家言外之意的感觉? 这显得我李某很傻耶。 …… 棚户区沿岸,江风带着水汽和鱼腥味扑面而来。 为防止水妖上岸,新制的拒马、地笼等物已大致重新安置妥当,粗木铁刺在晦暗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几名武清粘杆处的外处武者正奉命行事。 手掌按在障碍物上,运转内劲,将自身武者气息缓缓灌注其中,以期震慑水下妖物。 “嗯?那群水三儿怎么自个儿打起来了?” “好像是明清大街的彭朗、伍炎几人,仗着人多势众,专挑轻省油水足的活儿,却把钉水下暗桩、给旋刺铁钩灌入内劲的苦差脏活,都丢给孙晓几个。” “好家伙,孙晓几人这么猛,分明人数不占优势,居然还不落下风?!” “呵呵,没瞧见赵光徽麾下的孔承平那几个也在虎视眈眈吗?今天孙晓几个,怕是不吃点苦头是走不了了!” “唉,党同伐异,上行下效。说穿了,不是上头大佬们掰手腕,下面小的们就得站队拼命,这日子……啧……” 道道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便见棚户区靠近浅滩的乱石堆上,七八道武者身影腾挪闪烁,缠斗一处。 虽未动兵刃,但拳脚往来间劲风呼啸,吹得砂石滚动,掌力拍击在硕大的黄岗岩上,顿时崩裂出蛛网般的碎痕。 “彭朗!你们他妈欺人太甚!好处你们占尽,苦累让我们扛,哪有这等道理?” 孙晓冷眼一斜,抬手一推,将面前神情阴翳的男子击退,厉声长啸。 彭朗一个鹞子翻身,落在一块湿滑的礁石上。 他摸了摸火辣辣、已然淤青的眼眶,脸色难看至极, “孙晓!你们砂砾井就会使这些撒石灰、打闷棍的下三滥手段?果然一窝子都是不上台面的东西!”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哪怕是相同的任务,也有细微的差距,三六九等之分。 孙晓几人本来领了布置沿岸障碍物的任务,辛苦繁复,还得频繁下水,就已经有些憋屈了。 谁知道彭朗几人,故意也领了这一任务,屡次为难,抢占只需在岸上布置的差事。 搞得孙晓几人,每日忙完差事就精疲力尽,都无暇练武。 此消彼长,若是长期如此,耽误武道修行不说,还有被水底阴寒侵体的风险。 若是倒霉,遇到水妖袭杀…… 这不是捅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吗? 孙晓几人哪里忍得住,今日主动出击,率先埋伏于路口。 等彭朗、伍炎几人一露面,二话不说又是扬沙洒石灰、又是飞箭飞蝗石的,闷头就打。 噗通! 双方又厮打十多回合,孙晓瞅准机会,眼神阴毒,双手手掌隐隐泛着青绿之色,单足一跨,双手似蜘蛛螯牙,连续扑出。 抽打间连磕带碰,气势汹汹,居然爆出出二流后期的气息。 顿时把彭朗压制下去,短短几招的功夫,他的身上已多了几道血淋淋,又充满妖异紫青色的伤痕。 这段时间不仅有林守拙破境一流,还有老陈后来居上。 都把砂砾井的一众水三儿拉爆了。 整个砂砾井的水三儿都产生了紧迫的危机感,一扫从前惫懒之气,大多数人都勤勉练武。 尤其是赵东家颇为豪气,预支大家数月月俸,资源充足,许多人的实力都有不小的进展。 “该死!” 身上酥痒难耐,脑袋都晕乎乎的。 彭朗见此,色厉内荏,扭头朝不远处几道双手环抱,满脸戏谑的身影吼道, “孔承平,还看什么乐子,一起上!” 孔承平几人,乃赵光徽麾下的水三儿。 所以情势也很明了。 今日之斗,表面上看起来只是争夺蝇头小利,是些水三儿狗咬狗。 但其实是郭观复这位新晋辘轳头,已经拉拢赵光徽,联手朝赵光熙发难。 哪怕这三人都未明确表态,但权利已经帮他们、帮他们麾下的水三儿们作出决定。 孔承平闻言轻笑一声, “彭兄开口,岂敢不从?孙晓,接拳!” 话音未落,他双脚不丁不八站定,丹田运气,小腹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竟发出几声细微却清晰的蝉鸣! 旋即双腿猛蹬地面,身法如疾蝉掠地,瞬息扑至孙晓面前,双拳如炮轰出,带起一连串气爆般的炸响,直取孙晓面门! 轰隆! 孙晓仓促格挡,只觉一股巨力排山倒海而来,一条胳膊瞬间剧痛麻木,软软垂落。 整个人被狠狠震飞数步,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 有了孔承平等人的插手,孙晓这边迅速陷入下风。 几拳下去,孙晓等人便被打翻在地,狼狈不已。 即便如此,孙晓几人也未放弃,个个满脸鲜血,神色狠厉,用牙咬、用腿踹、被群殴了就逮着一个人猛攻。 还学刘刀疤,专攻对方下阴、后股等脆弱之处。 “他大爷的,松嘴松嘴!” “哎呦,我的屁股,差点开了!” “这群砂砾井的水三儿真踏马狠!” “疯子疯子!!” 片刻之后,孙晓等人终是力竭,再无反抗之力,只能抱着头蜷缩在地,粗重地喘息,浑身沾满污泥与血迹。 彭朗、孔承平等人缓缓收手,脸色却并不好看,狠狠朝地上啐了几口带血的唾沫。 尤其是有几位兄弟,捂着下身、旱道,面色痛苦,很明显也被阴了。 这场争斗,的确赢了,不出彭朗几人所料。 但赢得颇不光彩。 尤其是远处围观的武者,个个目光诡异,神色讥讽,更如冷水一样浇在他们脸上。 人多势众,都被打到这份上。 简直丢脸! 不少旁观者反而暗暗吃惊、敬佩孙晓几人是条汉子。 彭朗恼羞成怒,上前又狠狠踹了孙晓一脚,骂道, “妈的!不识抬举!以后所有钉木栅、下水埋暗桩的活儿,都归你们了!听见没?!” 说罢,这些人便扬长而去。 …… 分了五斤猪婆龙肉给李掌柜。 陈顺安将信笺、水舆图、红印贴身放好,刚回到公廨旁临时搭建的住所。 院门外便传来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浓郁的血腥味,哪怕隔着门扉都清晰可闻,刺入鼻腔。 陈顺安眉头一皱,推门一看,便见有孙晓几人,杵着拐杖、瘸着腿,还有几位兄弟直接被抬进屋里,哼哼唧唧,脸色苍白。 “咋了这是?”陈顺安沉声道。 孙晓一条胳膊用破布条吊着,拖着一条瘸腿,勉强一笑, “技不如人,被狗日的彭朗几个给打了……瘸腿的滋味真不好受啊,老程倒是挺能忍,忍了半辈子了。” “那是技不如人吗?就是彭朗和孔承平那群杂碎以多欺少,不要脸皮!” 有人靠在墙根,恹恹的抽着旱烟,幽幽叹道, “唉,让咱们夹着尾巴做人,可现在,连尾巴都快被人剁没了。” “也就是林教头突破真意,贺启强破关失败,我们这边少了两位大将,否则彭朗等人也不敢如此欺辱我等!”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气氛有些压抑。 陈顺安闻言,眼中光芒微闪,立即反应过来。 东家不和,下面的人岂能幸免? 这是被人欺负上门了啊! 这似乎是个机会…… 陈顺安眯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 “伤势如何?” 陈顺安又走到孙晓几人面前,查看伤势。 孙晓嘿嘿一笑:“死不了……彭朗那厮也好不到哪里去,中了我的五毒散,要么百十两银子买解毒丸,要么在床上躺几个月吧……” 双方虽有争斗,但都尽量避免闹出人命。 这也是红线之一。 “你们等着。” 陈顺安看了眼气息萎靡、却仍强撑着的众人,丢下一句话,转身回了屋。 这临时搭建的住所虽小,不算轩敞,但五脏俱全,就连锅碗瓢盆、油盐酱醋各类调料竟一应俱全。 没过多久,一股异常浓郁的肉香便从陈顺安屋内弥漫开来。 那香气醇厚霸道,瞬间冲淡了院中的血腥味,勾得人肚里馋虫大动。 只见陈顺安端着一个大托盘走了出来,上面是几碗热气腾腾的肉汤。 汤色醇厚,呈现出一种浓郁的奶白色,微微泛着油光。 几块带骨的鳄鱼肉沉浮其间,还不算软耙,还带着清晰的肉质纤维。 更是散发着一种过人的生命气机,光是闻着,便让孙晓几人食指大动,连身上的伤势都没那么疼了。 “这是……” “算你们有口福,今儿晌午刚从黑岔河钓的巨物,千把斤的猪婆龙!” 陈顺安语气平淡,却把‘巨物’二字咬得极重,将肉汤一一分到众人面前。 猪婆龙? 难道是经常出没黑岔河,搞得采珠疍户们闻风丧胆的那只猪婆龙?! 居然被老陈给钓上来了?! 众人闻言,面露难以置信之色,然后嘴里唾沫大量分泌,眼巴巴的看着面前汤肉。 怪不得,这么香。 孙晓怔怔地看着碗中浓汤,又看向面容平静的陈顺安,只觉得一股热流猛地冲上心头。 老陈,待兄弟们没得说啊…… 肉汤下肚,醇厚顺滑。 即便是紧实绵密的猪婆龙肉,落到众人如同闸刀的利齿下,也被三两下嚼碎了吞入腹中。 顿时,一股凶猛炽热的生命精华,从胃袋中释放而出,流转浑身。 孙晓几人脸上瞬间涌起不正常的潮红,浑身气血仿佛被点燃,再也顾不得说话,连忙各自盘膝坐下,竭力搬运内息,消化这磅礴的膳补之力。 半个时辰后。 随着‘噼里啪啦’的骨骼弹响声,孙晓有些难以置信的站了起来,又挥动了下胳膊。 “这……这畜生的气血竟如此充沛?!怕是都快赶上真意高手了吧!我这就…差不多好了?!” 他声音中充满了惊喜。 而其余人也颤颤巍巍的站起,虽然不至于彻底好转,但至少简单行走已经无碍,伤势得到彻底控制。 陈顺安面容平静的看着这幕,道, “能走了?能走就跟我走吧。” 孙晓闻言一愣,面露茫然:“啊?老陈,去哪?” 陈顺安脱下长袍,露出一身黑色劲装,手抓尖刀,脚踩蟒牙履,又把一方红印挂在腰间,这才淡淡道, “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老朽自然要为尔等讨个公道。” 谨言慎行? 慎行个屁! 老夫聊发少年狂。 现在,该彭朗他们夹着尾巴做人了! (本章完) 第153章 大事不好,陈顺安打上来了! 第153章 大事不好,陈顺安打上来了! 阪野津渡,裕兴楼,顶楼。 赵光徽一身寻常行头,身边只带了三五亲信,有些低调。 他面前摆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都是裕兴楼的招牌,什么糟溜鱼片、葱烧海参、拆烩鸡,那是又少又讲究,一迭盘子就放几筷子的肉量,打个喷嚏都能将其吹飞了。 而在桌上,除了赵光徽外,还坐了两人。 一个是赵光徽麾下的真意高手孙钧,是个中等身材,下巴尖削的男子,腰里别着一对昆山钢刺。 而另一个,却是个鼻梁高挺如鹰钩,眼眶深陷,带着明显西域特征的男子。 穿一身似是而非的紫红密宗袈裟‘喇奎’。袒露右肩,头戴黄色尖嘴僧帽。 正是郭观复的麾下,喇嘛鸠禅慧。 之所以‘喇奎’乃似是而非,是因为密宗在长白圣朝地位崇高,近乎国教。 而鸠禅慧毕竟已经被逐出喇嘛身份,不配再穿‘喇奎’,但他又忘不掉过去的辉煌,便偷偷定制了一套有些相仿,但又让人抓不住把柄的袈裟。 “久闻禅慧大师之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日后我们两家可得多多亲近才是。” 赵光徽颇有礼贤下士的风骨,主动起身,笑呵呵给鸠禅慧倒满美酒。 顺便又给孙钧倒了杯。 孙钧有些受宠若惊,道:“多谢东家。” 鸠禅慧看了眼酒杯,没喝。 然后不咸不淡道, “赵东家客气了。今日本以为是孙兄设酒相邀,倒是不曾料到是赵东家莅临此地,邀我前来,实在是用心良苦啊。” 鸠禅慧话中有些不善。 毕竟他的东家可是郭观复。 如今绕过郭观复,私自跟赵光徽接触,难免会让郭爷心生狐疑,影响职场关系。 鸠禅慧虽然为人素来嚣张,但不傻。 总觉得赵光徽包藏祸心,对他图谋不轨。 但他又做不到拂袖而去,冷脸相对。 毕竟赵光徽是东家。 水窝子内部,秩序井然,等级分明。 寻常水三儿、真意高手、井上掌柜、九大东家。 他鸠禅慧虽是斩二贼的高手,但连井上掌柜都不是。 若真是不分青红皂白,做出折辱东家甚至井上掌柜的事,无需旁人出手,郭观复估计会先清理门户,首先维护自身东家的威严。 当然,前提是郭观复还活着。 “这些中原人的规矩,就是多……罢了,就当入乡随俗了。” 鸠禅慧心底念了圈历代活佛的名讳、各大世尊的法号,才强行按捺住将面前两人给锤死的念头。 三人正吃间。 孙钧似乎记起了什么,犹如邀功一般,对赵光徽道, “对了东家,今日倒是有场乐子。我们这边的孔承平几人,和郭东家麾下的彭朗,去找赵光熙手下孙晓他们……” “正好东家你的货还未到码头,不如也听听乐子?”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武清县内有头有脸的人物,最近都不愿来阪野津渡。 而赵光徽今日,却不知为何,说是有一批从南方采买的古玩瓷瓶、洋钟古镜,会抵达阪野津渡,心痒难耐之下,居然亲自来迎。 不过赵光徽往日里,本就是京师票友儿,沉迷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做出这般行径,倒是不足为奇。 鸠禅慧听到‘彭朗’几人名字,眉头稍皱,面露不喜之色。 在他看来,调令未宣,尘埃未定,那么一切都会有变故。 武清县下任辘轳头真的落谁家,还尚未可知。 一切都未确定,彭朗便如此迫不及待的表忠心,彻底跟赵光熙一系撕破面皮,实在不智。 尤其是彭朗几人,还有意无意扯着他的旗号,打着他的名头,冲锋陷阵,被孙钧、孔承平等人当枪使都不知道。 想到这,鸠禅慧心底又是杀意滚滚,强行按捺住将彭朗几个同僚给锤死的念头。 赵光徽轻轻笑道:“行吧,那就随你。” 孙钧面露喜色,赶紧起身,走到雅间之外,朝亲信低声说了几句,让他将孔承平、彭朗几人唤来。 回到雅间,孙钧坐回原位,笑道, “东家,禅慧大师,两位稍等片刻。” 半炷香后。 几道有些沉重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孙钧立即起身,要给两人介绍。 “东家,禅慧大师,这几位便是——” 孙钧的声音戛然而止。 随着‘吱呀’一声,门开了,露出几个一瘸一拐,鼻青脸肿的身影。 尤其是领头的彭朗,那叫一个狼狈,整个人浮肿了一圈,猪头大耳,肤色暗黑,不似人形。 孙钧心底一咯噔,神色厉然。 “孔承平,你说说,这是什么情况?” 孔承平神色默然,走了出来。 彭朗看向鸠禅慧,鸠禅慧表情平静,眼底波澜不惊,彭朗又低下了头。 片刻后,孔承平一五一十道来。 “废物!” 孙钧听罢,脸色阴沉如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圈孔承平几人。 有彭朗他们冲在前面,都赢得如此难看。 简直是丢我的脸! 鸠禅慧老神在在,似乎毫不关心。 赵光徽倒是轻笑一声,有些风轻云淡道, “胜负乃兵家常事,这次丢了脸,下次再回来就行。老孙啊不必追责,就这样吧。大伙儿入席,随便吃点吧。” 他赵光徽是什么身份? 自然不可能亲自下场,跟这群水三儿急头白脸的斗狠,掉份! 赵光徽决定暂时放过孙晓、陈顺安几人。 他赵光徽还有这个容人的气度。 “东家教训得是……” 孙钧神色恭敬,然后乜斜了孔承平几人一眼,道, “还不拜谢东家?” “多谢东家!” “东家真是深明大义,我等感激不尽!” 孔承平几人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惶恐与谄媚。 而就在彭朗等人准备入座时,有水三儿匆匆走了进来,急声道, “孙爷,东家,下面出事了!” “又怎么了?” 孙钧脸色愈发阴沉几分。 接二连三让他在东家面前丢脸,孙钧现在心底一肚子火气,灼得他烦躁不堪。 “是…是陈顺安!他带着孙晓那几个残兵败将,口口声声说要讨个公道,已经打上来了!” “什么?!” 孙钧愣了下,然而猛地反应过来,气急而笑道, “他?陈顺安?一个甲老头?林守拙呢?” 孙钧以为是这人把名字说错了,应该是林守拙打了上来。 以大成猿林守拙的暴脾气,倒是有几分可能。 报信的水三儿哭丧着脸,期期艾艾道, “孙爷,千真万确,就是砂砾井的陈顺安,小的认得他……” 还真是那个谨小事微的陈老头?! 孙钧下意识瞥了主位上面无表情的赵光徽一眼,强压下翻腾的怒火,沉声道, “把人给我拦着!别扰了东家的雅兴!” 虽然那陈顺安乃三炼武体,二流后期修为,今天更是不知吃错哪方野药了,居然敢来找回场子。 但拳怕少壮,又能打穿多少人? 莫说他乃真意高手了,便是随行的一众水三儿,将近十位二流好手,都足够让那老家伙撂在这儿了。 “是,我这就去!” 这水三儿匆匆离去,招呼着守门的几条彪形大汉匆匆下楼。 “东家,喝,别被这些人扰了雅兴。” 孙钧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起身举杯向赵光徽敬酒。 咚! 赵光徽刚伸手,一声沉闷的巨响猛地从楼下传来,整个裕兴楼都随之剧烈一震! 天板上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桌上杯盏中的酒液剧烈晃动,溅湿了桌面。 咚咚!! 如天公擂鼓,骤起风雷之音,只听得从楼下传来继而连三的沉闷声。 其间夹杂着痛呼、哀嚎和器物破碎的刺耳声响! “哎呦……” “别打了别打了……” “爷,陈爷,您是真虎啊……不不,你是这个!” “快,去请楼上的孙爷!” 咔嚓! 雅间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鼻青脸肿、衣衫破碎的身影滚了进来,带着哭腔喊道, “孙爷,咱们拦不住,那陈老头太猛了,都打到下面那层楼了!” 孙钧豁然起身,双目绽放寒光,正要开骂,就听得从楼下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让孙钧滚出来见我!” “我等同是水窝出身,为京师百姓吃水奔波,他现在居然不顾同僚之情,搞窝里斗……我倒要看看,他孙钧是怎么管教你们的!” …… “赵光熙,你干的好啊……” 与此同时,丁傅庄内。 丁璋目光幽幽的看着赵光熙。 赵光熙面露迷茫之色,道:“丁大人此话怎解?赵某不懂啊……” 丁璋手拿一封最新传来的任命札付,有些嫌弃的看了赵光熙一眼。 这些武清本地人,就是肠子多。 什么阴谋诡计都想得出来。 哪像自己,只懂得钱、挣钱。 “罢了,赶紧回通州城吧。” 丁璋似是懒得计较,摇了摇头,将手中札付展开。 赵光熙一看,顿时大石落定,彻底安稳了下来。 “丁大人,”他略一沉吟,拱手道,“不知可否破例,提前将那辘轳头印章与【承平观井剑】交付于卑职?” “哦?为何,这有些不符规定呐。” “唉,实在是郭兄死得太惨了,在下担心重蹈覆辙,又被啯噜会的乱党盯上。” 赵光熙面露悲戚与担忧之色。 丁璋深深看了眼赵光熙,犹豫了下,唤人取来两物,道, “罢了,连同任命札付都给你吧。你想何时宣布就何时宣布,丁某今日便动身,前往通州了。” 赵光熙闻言,毫不犹豫,整了整衣袍,极为郑重地长躬到底,声音沉肃道, “卑职赵光熙,恭送丁大人!” 丁璋撇了撇嘴,迈着四方步,从赵光熙身边经过。 这时,他忽然动作一顿,拍了拍赵光熙肩膀,道, “小赵啊,好好干,我在通州城等你。” 赵光熙回到武清县,直奔卧虎井。 风老还是坐于井棚阴影之下,似乎脚底生根,从始至终不曾离开此地。 “妥了?” 风老察觉来人,双眸开阖。 “妥。”赵光熙嘿嘿一笑,语气中带着压抑不住的畅快。 风老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只将目光投向面前的青石棋盘:“再手谈一局?” “请!” 片刻后。 赵光熙眼睛死死盯着风老动作,目光不肯从棋盘上挪开半点。 直至最终黑子成形,彻底绞杀白子,再胜一局,赵光熙才满意点头,缓缓起身,拱手道, “风老,小赵我明日再来陪你下棋。” “滚!用不着!你这个欺老凌幼的家伙!最近我闭死关,不见客。” 风老没好气的瞪了赵光熙一眼,衣袖一挥,从棋盘上掠过。 分明不见任何动作,也无半点内劲波动,青石棋盘和一干棋子便化作齑粉,被风一吹,便消失不见。 从今日起,戒棋! 赵光熙笑笑,也不多说,转身走出街巷。 赵光熙打小就喜欢逗弄风老,就喜欢看这老前辈露出气急败坏的模样。 恰时,有一道残影快速掠来,落至他的面前,拱手道, “东家,赵光徽秘密前往阪野津渡,而且今日晌午,孙晓几人……现在陈顺安带着他们,去裕兴楼了。” 什么? 赵光熙脸上一喜,稍稍思索片刻,立即沉声道, “快,备上车马……算了,我先行一步,尔等速速赶来,护我周全!” 说罢,风雨弥天,细纱席卷。 众人只是眼前一,便彻底不见了赵光熙的身影,唯有那命令余音似乎还在空气中微微震颤。 见此,不少人露出见鬼般的表情。 赵东家,功力竟如此深厚? 那还要我等保护个屁啊! (本章完) 第154章 掌掴十二 第154章 掌掴十二 裕兴楼下,一片狼藉。 孙晓看着满地呻吟,鬼哭狼嚎抱着脑袋滚来滚去的身影,都快疯了。 老陈啊老陈,场子就是这么找的? 也太简单粗暴了! 楼上可还有孙钧、鸠禅慧这两个实打实的真意高手呐,便是林教头前几日去问拳,都没占得便宜,被鸠禅慧打得鼻青脸肿。 今日这该如何收场?! 只是…… 当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陈顺安腰间那方隐约可见的红印时,却猛地一怔。 越看,他越觉得这红印有些眼熟,似乎在哪看见过。 怎么跟李掌柜的印章,有些相似? 一个模糊而惊人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让他惊疑不定,暂时压下了恐慌。 四周食客大多都逃了下去。 只有三三两两胆大的,躲在角落的桌子后面,就着黑白瓜子、盐炒生什么的,又害怕又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这边。 “林教头呢?还没来?” 孙晓一把拉过身边一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兄弟,急声问道。 “来时路上就已经让人去请了,应该在路上了吧?” 那人嘴唇哆嗦着回道,显然也被陈顺安霹雳手段吓得不轻。 嗖! 一支箭矢撕破气浪,好似幽电芒,从前往顶楼的楼梯栏杆缝隙中飞来。 一名脸色煞白的弓箭手,藏于拐角处,看着陈顺安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大仇得报的快意。 终于,要我抓住这机会了! 居然还敢登门讨什么公道?! 哪怕你陈顺安是甚劳子三炼武体又如何,今日便废在这里吧! 今日的陈顺安,让他想到了还未突破真意境界之前的林守拙。 同样是二流无敌! 怎么赵光熙麾下,又冒出这么尊顶好的打手! 还好还好,郭爷终究是压了赵光熙一头,而赵光徽东家更跟郭爷向来交好。 四舍五入之下,便等于赵光徽东家,压了赵光熙一头! 陈顺安挥袖一卷,将面前之人打翻过去,耳后有尖唳声传来。 他脸色不变,手中尖刀一扬,当空落下一道雪白匹练,当若寒星掠尾,只见得火光骤亮,一根凿头箭断成两截。 而陈顺安的身影,已在箭断的瞬间自原地消失! 兔起鹘落间,便将那弓箭手抓在手中,炽热的劲道席卷而出,在他胳膊、腿上轻轻一拍。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那弓箭手如同断线风筝般滚下楼梯,加入了楼下‘滚地葫芦’的行列。 陈顺安出手极有分寸,伤者皆折一臂一腿,无一例外,既显狠辣,又未伤性命。 “完了完了,真收不了场了。” 孙晓看着这一幕,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这时,有咚咚咚的下楼声传来。 孙钧和鸠禅慧一前一后,走了下来。 身后还跟着彭朗、孔承平几人,脸上挂着狐假虎威的得意,似乎已经看到陈顺安吃瘪,竖着进横着出的场景。 孙钧看着一地的滚葫芦,先是愣了下,瞳孔骤然收缩,随即一股难以遏制的杀意如潮水般涌上眼底! 尤其是陈顺安见他出现,居然毫无畏惧之色,默立原地,下颌微抬,流露出些许倨傲之色。 当着我的面,打我的人,还倨傲? 孙钧破口大骂道, “陈顺安,我****祖宗!!你踏马一个陇南难民出身,被人害得差点丢命的水三儿,凭什么在这耀武扬威?” “你骂老朽?” 陈顺安闻言,目光幽幽。 “骂你咋了!” 孙钧气急而笑,口不择言:“你以为你祖上有白山人血脉,还不能骂?区区二流,天杀的长虫,还敢装鸡叫教训起你孙爷了?” 说罢,孙钧更是一阵骂娘,咬牙切齿,似乎要将今日的愤怒统统发泄出来似的。 “骂得真狠呐,真是太没规矩了。”陈顺安叹了口气。” “老陈?” 一声暴喝传来。 林守拙魁梧的身影如狂风般卷入楼内,几个起落便跃上楼层。 他看到现场情景,眸光一凝,周身气息轰然爆发,本就雄壮的身躯仿佛又膨胀了一圈,如同被激怒的巨猿,一步拦在陈顺安身前,与孙钧悍然对峙! 林守拙冷哼道:“姓孙的,要打就打,少在这当长舌妇般骂骂咧咧。” “林教头,没事,让他骂。” 忽然,陈顺安声音传来。 林守拙回头一看,便见陈顺安脸上非但无怒,反而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眼底更是掠过一丝让他感觉有些熟悉的,如同老狐般狡黠之色。 林守拙见此,心中一动。 老陈,这是又要阴人了? 我就说嘛,老陈岂会打无准备的仗,一番血勇就来斗狠! 敢情是有备而来。 林守拙的目光,不经意瞥过陈顺安腰间红印,骤然一凝,眼前一亮,却不动声色。 “孙兄息怒,我且有话对他们说。” 孙钧身后,鸠禅慧走了出来,手呈拈指,一身喇奎迎风招展,宝相庄严的脸上满是慈悲。 “禅慧大师,请……”孙钧强压怒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鸠禅慧走到林守拙、陈顺安两人面前,施了个佛礼,道, “世尊在上……不知守拙兄、顺安兄,可愿改投门户,另觅良主,归入郭东家麾下?” 林守拙眨了眨眼,有些茫然。 不是打架吗?怎么改招降了? 陈顺安倒是深深看了这喇嘛一眼。 而一旁的孙钧,听到这番话,脖子瞬间梗直,脸色由青转红,心中惊怒交加。 若非极度忌惮鸠禅慧的实力和其背后的郭观复,几乎就要当场发作骂娘! 这哪是来助拳的,分明是来拆台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之局面,二位想来也心知肚明。” “郭爷出任武清辘轳头后,自当整顿内务,收拾山河,赵东家屈居副手,可谓是处处掣肘……两位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鸠禅慧双手合十,看着林守拙、陈顺安两人,心底也动了惜才之心。 林守拙虽仅斩一贼境界,但却能在他手下坚持五合,虽然也有他不曾施展全力的缘故。 但也足以看出林守拙骁勇善战,乃一员冲锋陷阵的大将。 而陈顺安更是大器晚成,三炼武体,只要不中途陨落,斩二贼、斩三贼都不是他的终点。 陈顺安沉默了下,道:“大师请回吧。若是今日也要插手此事,便划下道来。这些话休要再提,陈某对赵东家之忠诚,日月可鉴,岂会背离!” 林守拙道:“俺也一样!” 角落里,坐在八仙桌子后头,正默默给自己沏了一壶茉莉茶的‘某人’,满意点头,心底畅爽。 陈顺安看都未看‘某人’方向,似乎毫无察觉。 而鸠禅慧闻言,失望摇头,袈裟飘飘,人已出现在数丈之外。 “今日之事,在下不欲插手,诸位请便吧。” 彭朗几人脸色有些难看。 然而鸠禅慧压根就没将这几人放在眼中,更无视了他们的态度。 同僚? 废物不配当本僧的同僚! “哼!” 孙钧冷哼一声,不善的看了眼鸠禅慧,转而才看向陈顺安等人。 “那就手底见真章吧!” 说罢,孙钧蹬地一踩,人已消失原地,手持一对昆山钢刺,当空瞬扎数次,居然以一敌二,要同时对陈顺安、林守拙两人发难。 速度之快,气息之强,教人如坠寒窟,眼前尽是一片虚影和狂暴的罡风。 其余水三儿闷哼一声,狂震数步,不敢靠近此处。 然后,众人便见陈顺安不慌不忙摘下腰边红印,伸了出来,道, “孙钧,你看此乃何物?” 我管这是啥! 孙钧二话不说,挥动钢刺,猛地点来! 然后,他看到了红印上,那独属于水窝子的熟悉制式。 印顶有钮,侧边有水纹。 恍然一看,正面还清晰印有什么‘北运河分会’、‘武清县’‘井上掌柜’等印文。 孙钧脸色骤变,仓促间收回钢刺,后退几步,气血一乱,喉头翻滚,顿时满嘴铁锈味传来。 陈顺安还是下颌微昂,摆着一副居高临下的傲人姿态,似笑非笑道, “孙钧,你骂我陈某就罢了,可今日你还骂我不讲规矩,没资格教训你……那就等于折辱井上掌柜,中伤东家,踩了水窝子这整个行当的脸面!” 说到这,陈顺安声音厉然,暴喝道, “这便是以下犯上,不尊行规家法!林守拙何在?!” 林守拙一个瞪眼,道:“在!” “按我水窝规矩,辱骂掌柜者,如何惩罚?” “动嘴者,掌掴十二;动手者,廷杖三十;若有加害者,逐出水窝子,永不录用。” “那动手吧。” “是!” 林守拙兴奋不已,当即扑出,落到孙钧面前。 孙钧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手指陈顺安的红印,嘴里还在哆嗦, “你你你……” 啪嗒! 响亮一巴掌,狠狠呼在孙钧面前,将他打得一踉跄。 孙钧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出现一道清晰的手掌印。 孙钧气欲发狂,眸子都红了。 陈顺安猛地提高了声音,道:“咋滴,孙钧你还敢忤逆反抗不成?” 啪! 啪! 啪! 林守拙连番挥掌,都不带犹豫的,就是生怕孙钧反应过来,兔急跳墙,不愿配合。 掌掴十二后,林守拙身形一纵,拉开跟孙钧的距离,回到陈顺安面前。 他手指搓动,似乎还在感受刚才的感觉。 所有人都傻了。 那些还在地上哀嚎呻吟的,也纷纷噤若寒蝉,用手挡住了脸,岔开手指缝。 鸠禅慧都有些瞠目结舌,心底赶紧又念了圈历代活佛、世尊法号。 他虽然想锤孙钧几人,但目前也就是在心底蠢蠢欲动罢了。 陈顺安? 此人还真是个妙人……合该度化,皈依我佛! 而陈顺安身后,孙晓几人看了陈顺安一眼,又看了眼脸色涨红,似乎快要气血爆炸的孙钧。 有些茫然。 老陈,怎么成掌柜了?! 那现在,不是该叫他陈掌柜了?! (本章完) 第155章 惊喜,卧虎井掌柜 第155章 惊喜,卧虎井掌柜 而在众人还陷入不敢相信的震惊时,陈顺安却咄咄逼人道, “这只是掌掴,还有廷杖呢?继续。” “放肆!!” 忽然,一道故作平静,但愤怒宛若岩浆般流淌的声音,从顶楼传来。 赵光徽长身走下,面沉如水,目光冰冷的看向陈顺安,然后对孙钧道, “丢人丢阵,还有脸待在这?滚回去!” “是……” 孙钧面色惨然,知道自己在东家心中的印象一落千丈,却不敢置喙半句,埋着头就要离去。 而看到赵光徽,林守拙、孙晓几人都是神色大变,彻底坐蜡了起来。 赵光徽今日,怎么在这? 糟了,没完了这是! 老陈光凭掌柜的身份,是万万撑不住了! 看到赵光徽,陈顺安愣了下,倒是颇为恭敬的拱手道, “陈某不知赵大人在此,一时鲁莽,倒是扰了大人雅兴。只是……” “只是什么?” 赵光徽手扶栏杆,面无表情, “我行事,还要给尔等解释?是不是还要治我一个包庇之罪?陈顺安、林守拙,你们好得很,我记下了……” “当然好,更要治罪!” 忽然,一道惊天长啸骤起。 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如灵猫起势,在身后激起层层劲浪,气势凶悍,朝赵光徽扑来。 赵光熙? 他怎么来了?! 赵光徽面皮抽搐,下意识想还手,眉心便传来阵阵刺痛。 冥冥之中,意念预警,一股难以言喻的危机感萦绕心头。 似乎有什么极为尖锐的恐怖杀机,已经悄然笼罩了他,只待一念之差,便会悍然发难,将他斩杀当场。 不能动手!不能反抗! 若是动了,我会死? 赵光徽心底难以置信。 他便看见赵光熙那也挂在腰间的,一枚剑身似苍玉的短剑。 那是……承平观井剑?? 怎么可能?! “啪嗒!” 死寂的裕兴楼中,又响起一道清脆的巴掌声。 看着默立原地,嘴角流出一丝血迹的赵光徽,赵光熙有些遗憾。 如果今日,赵光徽被彻底激怒,反抗出手,赵光熙便能顺势扯着大旗,催动【承平观井剑】。 不说将其直接斩杀,至少也能断其一臂,废掉修为。 可惜了。 “能不能治罪?” 赵光熙慢条斯理取出绢帕,将手上污秽擦拭干净。 赵光徽低头道:“能治,既然是赵辘轳头当面,肯定能治。” 赵光徽果然服软认怂。 其余人还愣在原地。 陈顺安便首先反应过来,抢先一步,拱手道, “恭喜东家喜升武清辘轳头之位,往后井深水旺,生意四通八达!” 陈顺安兵不血刃,便借赵光熙这根大腿解决今日事端,只觉念头通达,安全感十足。 而抓住机会成功打脸赵光徽,不仅了一桩夙愿,还成功烧了新官上任后的第一把火。 赵光熙也觉通体舒泰,气血上流。 此时看陈顺安,那是越看越顺眼,整个人轻飘飘的,鬼使神差的说道, “老陈呐,没丢咱的分!也不黑沙井了,干脆那卧虎井的掌柜,由你来当……” 话刚说出口,赵光熙立即就后悔了。 一口淡水井、三口浊水井的掌柜空缺,两个月前人员就定好了。 人家卧虎井的新任掌柜,凳子都捂热了。 哪有朝令夕改,突然提拔陈顺安,又把别人挤下去的道理? 这里面,牵扯颇多利益,许多人员变更。 卧虎井? 特产五轮水的淡水古井? 好事啊! 陈顺安闻言,眼前一亮。 他岂是凡人,眼疾手快,已经抱拳躬身道, “多谢东家提携!陈某定然兢兢业业,干好卧虎井掌柜之位!” 声音洪亮,几欲掀顶,连街上行人都纷纷驻足。 除了赵光徽外,在场众人目光纷纷看来。 赵光熙无奈,都被架到这份上了,也就只有捏着鼻子道, “……好好干!” 而在一旁,孙钧神色僵硬,只觉浑身凉飕飕的,赵光徽侧头,目光看来,面色更是黑得吓人,双眼露出杀机! “我命休矣!”孙钧心中悲凉。 然后,他也恶狠狠的瞪了身后孔承平几人。 孔承平几人双股颤颤,心惊肉跳,差点吓得当场晕厥。 “我们完了!” …… 跟着赵光熙下楼。 陈顺安落后半步,沿途众人纷纷退让。 陈顺安看了眼宛若泥塑般,还愣在原地的鸠禅慧,忽然开口道, “禅慧大师,我为你引荐一下,这位便是赵辘轳头。” 鸠禅慧闻言,神色复杂。 还用得着你引荐! 我又没聋! “见过赵辘轳头,敢问,郭东家现在如何了?” 鸠禅慧是何等敏锐的人物,隐隐察觉到不详,心底掠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赵光熙叹了口气,道:“郭兄前些日子出了意外,惨死府中。” 鸠禅慧闻言,宛若后脑勺被人抡了一棍,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郭东家,死了? 鸠禅慧下意识的不愿相信,可又看着赵光熙腰间那柄【承平观井剑】,又证明着赵光熙并未说假话。 可是,为何我没收到消息? 等等! 莫非是庄峻、孔凌、包文彬三人,瞒着我? 鸠禅慧脸上的慈悲之色荡然无存,脸色阴晴不定。 郭东家身死,那三人若是并未陪葬也就罢了,若是活着,这都过了几日了,恐怕早就架空了郭府,瓜分利益。 提前把他踢出局了! “这些中原人,真是脏心烂肺坏肥肠!不讲规矩,早晚要把他们给锤死!” 鸠禅慧心底暗骂一句。 然后,便听得赵光熙目光深邃,幽幽说道, “不知禅慧大师日后有何打算?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归顺我赵某?” 这话,怎么有些熟悉? 他一抬头,便迎见陈顺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 鸠禅慧沉默了下,苦涩道, “承蒙赵头厚爱,小僧,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说罢,鸠禅慧彻底认命,颔首低眉,双手合十, “任凭赵头驱使!” 陈顺安见此,心底暗爽。 原来,当个仗势欺人的反派也不错? 甚至比陈顺安真刀真枪自个儿动手,找回场子,都来得畅快! “哈哈哈哈!!!” 而赵光熙长啸大笑,豪气冲天。 如今他是平步青云,麾下更是人才济济,何愁大事不成? 就是…… 赵光熙摸了摸下巴,看了陈顺安一眼。 这老东西太精了,恐怕今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光凭自己随手提拔于他,赐下掌柜之位。 陈顺安便能敏锐嗅到其中特殊意味,选择了兵行险着,主动发难。 竟然将一场寻常的水三儿斗殴,上升到有关新晋辘轳头和顽固老牌东家之间的阵营之争! 老而不死是为妖! 赵光熙沉声道:“老陈呐,今天这场局,不会是你故意编排的吧?甚至我赵某,都是你其中一环?” 陈顺安顿时急了,道, “东家误会我深矣!陈某对东家之忠诚,日月可鉴,老朽又不是什么全知全能的神灵,哪里知晓东家已经夺得辘轳头之位……” 想来也是。 赵光熙点了点头。 罢了,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法。 老陈立了大功,狠狠给自己长脸,这便够了。 至于卧虎井掌柜…… 我是头儿,我想如何提拔手下,分配岗位,我说了算! 只能苦一苦那凳子刚坐热的新掌柜了…… 赵光熙从褡裢里取出一粒碎金子,丢给躲在柜台后面,满脸苦涩的裕兴楼老板,道, “今儿所有损失,都由我赵某买单。” 裕兴楼老板得了金子,脸上苦色尽褪,欢喜连连道, “多谢……” 裕兴楼老板咬了咬金子,确定口感,又才继续说道, “多谢大人!” …… 赵光熙飘然离去。 等他离去不久,前来护他周全的一众扈从,这才马不停蹄的赶到。 当得知赵光熙又回县了,这些人立即调转车头,又匆匆追去。 主打一个声势浩荡,充场面的。 站在街上。 林守拙嘴里叼着一个烟袋锅子,狠狠抽了一口,然后死死盯着陈顺安道, “老陈,你给我透个底,你是不是已经真意了?” 可不是谁都能顶着数位真意高手外露的气息,还游刃有余,不受影响的。 说句不客气的,两者之间犹如蝼蚁见青天,二流武夫想在真意高手玩弄心眼,长袖善舞,简直是难之又难。 别人眼睛一瞪,目击凶光,便足以将其吓得屎尿齐出。 阴谋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陈顺安倒好,以身入局,居然引得赵光徽、赵光熙两人下场。 尤其是赵光熙…… 那气息,怕是有斩四贼的实力吧! 东家居然藏那么深! 陈顺安目送东家离去,这才操起临街茶铺的铜壶,灌了两口解渴。 他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陈某已斩四贼,甚至不日将斩舌贼,踏入第五境。” “呵呵……” 林守拙讥讽一笑,嘴里叼着一个烟袋锅子,斜睨了陈顺安一眼。 编,继续编。 你咋不说马上要成武道宗师了呢? 看着林守拙这幅表情,陈顺安叹气摇头。 实话实说,怎么就是不信呢? “陈掌柜,今日多谢了。” “陈爷,以后有啥需要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晓几人,这才缓缓走到陈顺安面前。 神色复杂,目光各异。 砂砾井真是人杰地灵,先是走出了真意高手林守拙。 现在更是多了位卧虎井的掌柜。 陈顺安挥了挥手,道, “兄弟们客气了!今日去船吃酒,点最贵的清倌人,陈某请客!” 孙晓几人,脸上顿时多了些真挚的笑容, “那就不客气了,陈掌柜!” (本章完) 第156章 双鱼寻宝,惊人发现 第156章 双鱼寻宝,惊人发现 大运河中。 金鳞鲿和银书生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滑过水底。 银书生嘴里,还含着一只‘金头霸王’,就如指南针似的,不时嗡鸣轻颤,为两鱼指引潜在宝物所在。 两鱼下水前,陈顺安曾认真吩咐过—— “遇到人躲远些”、“寻找会发光的东西、没见过的鱼、梆硬的东西”、“遇到想吃的鱼顶多咬一口,得带给上神”、“别往像牛角的水泽去”、“金鳞鲿别张嘴,嘴里有霸霸,霸霸出事了拿你是问”、“遇到不对劲想不明白的事便唤我神名”…… 既是生存指南,也是水下憋宝的注意事项。 当然,对于金鳞鲿来说,陈顺安说的再多也没用。 它记不住。 主要还是靠银书生,当狗头军师,有较强自我管理能力,约束着两鱼一虫。 当银书生得知上神居然放自己回归水泽,它欣喜若狂,不假思索就答应了。 虽然有各种霸王条款、虽然是从一个小牢笼到了一个稍大点的牢笼、虽然还得定期述职…… 但总算不用憋屈待在一口小小的鱼缸,连啃鱼头都要受到其他杂鱼的歧视。 银书生的心思很复杂。 而金鳞鲿就显得很开心了,在水底窜起大片泥沙,小心啃噬着水藻游虫。 鱼与鱼之间的悲伤并不共通。 它智商很低的。 水底漆黑,两鱼随波逐流。 泥沙中,渐渐多了些大小各异的蚌壳。 壳身灰扑扑的,跟四周环境浑然统一,尤其是此次沟壑遍布,水呈黑色,除非凑近了仔细寻找,人眼极难分辨。 但对于两鱼来说,却显然不成问题。 但头顶隐约传来船桨入水、疍户潜游的声响。 两鱼并未停留,渐渐朝深水游去。 这边的蚌珠,不少已经被开采完毕,只剩空壳。 而且品质大多不好,只是白色,米黄珠都极为少见。 ‘吱吱吱~’ 一阵不算急促的蝈蝈叫突兀地从金鳞鲿口中闷闷传出。 金鳞鲿的嘴腮都猛地膨鼓起来,它赶紧用自己的鱼鳍按了按。 “好啦,知道了,别叫了。” 金头霸王顿时安静下去。 两鱼循声寻去,不消多时,便在一艘沉船的残骸旁,发现了一只海碗大小的老蚌。 银书生绕蚌壳一圈,寻了个合适开口处,用头狠狠一撞,只听得咔嚓声响,蚌壳便露出一线缝隙,透出微弱的米黄光芒来。 金鳞鲿立即前来接力,把自己圆滚滚的身躯,朝上下两片壳身下一磕,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将蚌壳生生撑开。 便见一枚质地圆润,色泽晶莹,有拇指大小的东珠,安静躺放于蚌肉之中。 银书生迅速钻入,动作轻柔而精准地分开蚌肉,只留下细微创口,便将那东珠顶出。 它转头对金鳞鲿道:“张嘴。” 它立即将这枚东珠顶入金鳞鲿嘴里,又从金鳞鲿嘴里刨出一枚寻常的白色东珠。 金头霸王呛了一口水,有些不满的嗡嗡两句。 银书生则将白色东珠,再次放入蚌肉之中。 如果不出意外,这只蚌壳会渐渐恢复伤害,包裹这枚白色东珠,继续吐珠。 做完这些,两鱼一虫才快速离去,寻找下一宝物。 能孕育米黄珠的蚌壳,至少也是三四十年以上的寿龄。 对于寻常疍户来说,水下采珠极为困难,几乎不可能在不杀死蚌壳的前提下,顺利取珠。 只能杀鸡取卵。 但对于这些水中百灵来说,却自有天人合一的法子。 之后的一段时间,两鱼一虫继续在三岔河附近的水域逡巡。 不仅又采了七八颗米黄珠,甚至一枚龙眼大小的绿轩珠。 把金鳞鲿的嘴塞得满满当当,好似个发泡的大馒头。 把金头霸王挤得抱怨不已,好似个深闺怨妇。 而除此之外,两鱼也发现了一些沉船、阴沉木、看不懂好像是古董的脸盆儿、盖碗儿…… 但并无什么灵性宝光。 这时,两鱼游至一处水流诡异的回头湾。 此地水草狰狞如鬼手,河道突兀转折,水下更是阴气森森。 有几具‘河漂子’,被水草缠绕着、大石压着,在水中载沉载浮,面目模糊可怖。 河漂子就是水中浮尸。 不一定是淹死的,武清县鱼龙混杂,更兼三岔河这么个顶好的毁尸灭迹之地。 每年除了溺亡之人外,不少横死之人,也会丢入三岔河。 再加之回头湾这里地势特殊,藏风聚气,从上游而来的河漂子,许多都会聚集此地。 死人也是人。 两鱼虽无鬼神尸体的忌讳,但遵从陈顺安的命令,还是绕开远处河漂子,准备换个地方寻宝。 突然,水面撕开一道裂痕。 一根七八丈的带钩长杆,如毒龙般直扎水底! 银书生反应迅速,尾巴猛地抽动,连顶带撞,便带着金鳞鲿窜到一边。 便听得隐约从水面,有人的声音传来, “咦?刚才水底似乎有东西,好像是宝鱼?” “跑了,动作忒快……罢了,这鬼地方长大的鱼多半吃惯了人肉,不吉利,速速捞尸要紧。” “行……话说那具河漂子漂来了吗?哥几个连续几天来捞,都没捞到。” “差不多了,干活吧。” 三岔捞尸队的? 银书生和金鳞鲿在水底蓬起泥沙,悄无声息藏入砂石下面。 此刻闻言,银书生心中一动。 有河漂子,那自然有捞河漂子的行当。 三岔捞尸队,便是阪野津渡的商户、渔市和几个大型船号共同出资,组建的一支民间捞尸队。 个个水性过人,武艺精湛,而且命硬! 毕竟在水底捞尸,不沾些羊刃驾杀、孤辰寡宿的身强神煞,刑克命格,也吃不了这碗饭。 只见得捞尸队划船,用带钩长杆在水底划拉。 碰到那几具河漂子,带钩长杆在尸体上杵了杵,似乎在分辨手感,但并未捞尸,转而朝下一目标而去。 似乎在寻找什么。 很快,一道压抑的惊喜声传来。 “这手感不对,好像上货了!” 银书生便见带钩长杆,从随波飘荡的水草中,扒拉出一具几乎不成人形,就似个血疙瘩的尸块。 其余河漂子,在水底浸泡多日,不说浮肿腐烂,便是长满了河苔,绵长细密,好似毛发一般。 甚至还会引得鱼虾啃噬。 但这尸块坚硬如铁,碎骨似玉,居然余威不散,散发着一种让水中百灵惧怕的凶煞气息。 数杆齐下,尸块竟纹丝不动,重得吓人。 扑通! 接二连三的下水声响起。 几位戴着特制兜罩,穿着紧身鱼衣,不露半点皮肤的捞尸人游了下来。 见到那尸块,几位捞尸人既有些惊喜,又有些胆怯。 围着尸块,作揖鞠躬,拜了几拜,这才用牛筋索子缠麻绳,将尸块绑住,合力朝水上拉去。 银书生瞪着一对鱼眼泡,炯炯有神的盯着。 金鳞鲿却快睡着了。 然后,银书生隐约听得一群捞尸人在议论、分辨着什么,依稀能听到‘生铁佛’、‘聂铮’、‘义庄’、‘藏尸’的字眼。 聂铮? 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银书生冥思苦想。 金鳞鲿昏昏欲睡。 水上船只渐渐朝岸边划去,银书生瞥了金鳞鲿一眼,无奈摇头。 鱼队友! 银书生用尾巴狠狠扇在金鳞鲿脸上,骂了句, “你这懒贼,速速跟上!” 金鳞鲿鼻青脸肿的跟在银书生后面。 …… 半炷香后,银书生悄然浮出水面。 夜色昏冥。 江风裹着水腥掠过芦苇荡,岸旁仅几点渔火在雾中飘摇如鬼眸。 那几个捞尸人,划船隐入芦苇丛杂处,掀开船上的青布油单,四处张望了下,合力将装在麻袋中的尸块,扛上岸去。 只听得芦荡里唿哨响起,岸边有人前来接应,赶着辆放着几具死尸的马车。 将尸块放上马车,几位捞尸人这才脱了鱼衣,取下兜罩,装作刚从其余地儿捞尸的模样,驾车离去。 银书生看了眼几人离去的方向。 那边,似乎有一座义庄。 银书生目露思索之色,似乎在想着什么。 然后没想明白。 “算了,禀告上神!” 银书生当即做下决定,沉入水中,在河道翻找一番,寻来了些奇形怪状的石块,有的还在发光,然后堆成一个小型的圆圈,似座祭坛。 又拍打金鳞鲿,让它吐出一枚米黄珠,放在圆圈中间,当做某种供品。 然后,它看了眼还没反应过来的呆钝金鳞鲿,心中有些得意, “上神座下,第一大将,非我银书生莫属!” …… 吃过酒,陈顺安发狠推开杏脸桃腮,愿意献出自己第一次清白身子的清倌人。 下船,走向公廨住所。 赵光徽不死,陈顺安连逛窑子都变得心惊胆战,生怕又冒出个‘小蛮’出来,让他人财两空。 他陈顺安辛辛苦苦积攒点家当,容易嘛! 夜深了,河面上的水汽漫进巷子,晚归的渔民打着摆子,湿漉漉上岸,将舢板系在木桩。 渔民们看到陈顺安那身锦衣,不由得面露几分敬畏之色,生怕自己身上的鱼腥味冲撞到陈顺安,于是纷纷杵在岸边,让出路来。 陈顺安见此,一时有些恍惚,隐约觉得现在的渔民,似乎就是之前的他。 也是这般,谨小慎微,退让路边,不敢惊扰贵人巡街。 “权势啊……” (本章完) 第157章 为何要找死呢 第157章 为何要找死呢 陈顺安摇了摇头,独自走着,火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前面,与那些渔民渐行渐远。 等到陈顺安彻底走远,渔民们才长舒一口气,重新活泛起来,又眉飞色舞的交谈着。 回到公廨处。 有巡卫按着腰刀,发出环扣碰撞的声音。 双方见面,彼此点头,算是这寒夜里无言的照面。 走进屋里,陈顺安和衣卧于榻上,却未入睡。 他双目微阖,体内气血如暗流涌动,默默运转。 每日修持,切不可忘。 他同时默默思忖着。 如今他已是卧虎井掌柜,一些往日里不好施展的承露分水的法子,也能提上日程。 甚至鸡头甘水、冉遗安神水,也能彻底发挥效果,收割海量愿念,甚至香火。 只是卧虎井不比砂砾井,吃水甚重、主顾颇多,其下水三儿也是参差不齐,来历各异,恐怕又得闹出事端。 赵光熙新官上任需要烧火。 他这新晋掌柜,也少不得要敲打立威。 尤其是陈顺安攫取卧虎井的手段,有些‘不光彩’,难免落人口实,恐怕会得罪现在的那位卧虎井掌柜。 但不遭人妒是庸才。 该争时,陈顺安不会手软。 该让时,陈顺安也不会犹豫。 而且,既成井上掌柜,那便离认购水井,成为东家也不远了。 一般而言,任职掌柜多年,熬出资历,若是武清县内有新的水井凿出,或者其余东家抛售水井,掌柜们都有资格竞价认购。 草箓升格,成九品神职【甘泉通明使】,得九品都功箓,可是需要陈顺安掌任意泉井的。 也只有成为【甘泉通明使】,才算正儿八经踏足神道,有了可以彻底显圣的神道权柄。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其余法子成为东家。 比如入赘……柳如月便是捷径之一。 比如当干儿子,拜入郭观复这样父罔子替的东家之下。 更比如……干掉上面挡路的,取而代之。 “赵光熙升职辘轳头,那他的东家之位,会如何处置?兼任?还是开始培养他的后代,接手产业?” 陈顺安目露思索之色。 “上神,上神……” 已是后半夜,忽然有清晰的呼唤声传来。 草箓轻轻一颤,散发玄光。 陈顺安心神一沉,已端坐神宫宝座之上。 他投下注视,看到了那只在水中叩拜的银书生。 “神秘石块、捞尸……生铁佛聂铮?” 走下宝座,回归现实,陈顺安猛地睁开眼,眼底掠过一丝寒光。 他忽然明白为何赵光徽为何会立于危墙之下,来这阪野津渡了! 他那炼尸之地,恐怕便藏在阪野津渡某处,甚至是那义庄之中! 而他的尸体来源,便是近期因斩妖牺牲的义士、还有从武清县各处坟墓偷来,顺水而下聚集在三岔口的河漂子! “想炼聂铮?” 陈顺安冷笑一声,当即起身,带上尖刀无影无形,宛若一阵清风般,便闯入黑夜之中。 以陈顺安现在的修为,找遍整个阪野津渡,除非是路靖亲临,否则无人能发现他的踪影。 四贼齐斩,内劲流转,陈顺安脚下发力,紧步狂行,竟不惊起半分风声。 气浪触及他的飞仙劲,便如泥牛入海,化作一片死寂。 他游刃有余,宛若化作这方黑夜唯一的神灵。 巡逻的守卫,对他视而不见。 喝了几杯烧酒,摇摇晃晃归家的渔民更是毫无察觉。 “嗯?” 突然,陈顺安眸光一眯,隔着寥落的星光,他看到一个黑衣人,飞檐走壁,轻功过人,径直朝自己的住所而去。 更是蹑手蹑脚,翻入院中! 看其动作,轻盈便巧,应该是个年轻后生。 “有人盯上我了?” 陈顺安愣了下,有些纳闷。 他陈顺安向来与人和善,怎么又被年轻后生给惦记上了? 最近没得罪谁啊…… 陈顺安念头转动,当即纵身回到住处,立于院墙之上。 便见那黑衣人似乎发现陈顺安不在家中,有些诧异,居然提息踮脚,溜进屋里,翻箱倒柜的,在寻找什么。 陈顺安隐隐认出此人。 “李耀祖?他为何要找我陈某的麻烦,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陈顺安目光幽幽。 他可清晰记得,李耀祖这小狼崽也接了朝廷的海捕公文,追踪神秘斩四贼高手的悬赏。 甚至连啯噜会曾经的接头地点,标首窝,就是他带领着一批务关营的将士查获的。 算是务关营中,一枚冉冉升起的新星。 “唉,为何要找死呢……” 模糊的叹息声,在惨白月光下消散。 几粒星子黯淡地缀着,陈顺安的身影,骤然出现于院墙上,发出轻微声响,又快速朝远方掠去。 …… 房屋中。 李耀祖倒提长斧,呼吸轻微,快速翻动有关于陈顺安的各种物品,又悄然归位,几乎不曾露出半点破绽。 “是他吗?还是说我想多了?” 李耀祖心中思忖。 别看近期啯噜会销声匿迹,武清县各大势力和官府,都分心在斩妖之事上。 但关于捉拿啯噜会乱党的事,一直在紧锣密鼓同步进行。 李耀祖太想进步了。 太想光宗耀祖了。 他曾看过这半年来,武清县内各种有关啯噜会、还有离奇死亡案件的卷宗。 他甚至多地走访,还去过万隆碓房在米仓山那座被烧毁的仓库。 他隐约发现,啯噜会的每一次行动现身,都有水窝子的人在。 但偏偏,水窝子屡屡都能抽身事外,相较于旁人来说,几乎不曾受到太大损失。 其中,最显眼的,便是砂砾井的一众水三儿。 而自那日祸水东引失败,第一次正面接触陈顺安后,李耀祖脑海里有个挥之不去的念头。 陈顺安,起势太快了。 每每都是恰到好处,又是境界突破,又是暴露三炼武体。 所有人都以为那位神秘斩四贼高手,是哪位声名远扬的江湖宿老,甚至是啯噜会某位舵主,悄然赴京,与红五爷等人一明一暗。 可是,如果那人,压根不是什么大人物。 甚至是最近,才突飞猛进,修炼至斩四贼境界的呢? 那会不会,就是陈顺安? 这个猜测,宛若一味致命的毒药。 让李耀祖心头巨震,既惊惧又亢奋。 如果,真让他找到相关证据…… 大功! 一等大功! 飞黄腾达,平步青云! 他李耀祖,就真的光宗耀祖了! 想来爹娘九泉之下,也会欣慰的吧? “可是……人呢?” 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李耀祖目露迷茫之色。 他可是看着陈顺安下了船,回到公廨。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人不见了? 扑哧! 屋外传来隐蔽的砖瓦踩动声。 李耀祖眼前一亮,悄然追出屋外,便远远瞧见一道身影,没入黑暗之中。 背影有些佝偻。 “陈顺安?他要干嘛?” 李耀祖微微眯眼,隐约觉得今夜可能有大收获。 他感受着丹腹之中,那徐徐流转的清凉之意,每过一处,他的气血乃至心脏跳动,各种身体机能降至极低。 为了今天,李耀祖也做了万全准备。 用功勋兑了‘闭气丸’,怀里还藏着一把上等宝兵,脚上还穿着一对流云靴。 “去看一眼,只看一眼。” 李耀祖对自己的实力也颇有自知之明。 若陈顺安真是那位神秘斩四贼高手,他万万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只是远远跟着,看陈顺安要去哪,做什么,就行了。 于是他足下流云靴轻点,如一片落叶缀了上去。 …… “现在的年轻人,胆子真大啊……” 清晰感知着身后,百丈之外那道畏畏缩缩,一路跟来的身影。 陈顺安心底有些感慨。 若是寻常真意,哪怕是斩四贼的高手,只要不是斩灭意贼、舌贼两贼。 还真难察觉这么远的距离,还对自己并无杀意的李耀祖。 可是,他遇到了陈顺安。 陈顺安沿岸而走,渐至芦苇丛深处,然后稍作停留,又飞也似摇着身,串着野外荒径只顾走。 陈顺安离去不久,李耀祖便出现在岸边。 他奇怪的看了眼江面。 只见水光潋潋,平静江面乍起涟漪,有几只鱼儿冒出水面,又消失不见。 除此之外,毫无异样。 “怪了,莫非这老头还是半夜失眠,出来散步的?” 李耀祖目露疑惑之色,却又继续跟上。 …… 月色如霜,泼洒在孤悬于山坡的义庄上,将青瓦屋顶染成一片清冷的白。 土坛子义庄,大门紧闭,两盏素白的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这义庄是何年修建,何人修建,早已不可考。 甚至连像样的名字都没流传下来。 只是这处山坡唤作土坛子,阪野津渡的渔民们,便习惯叫其‘土坛子义庄’。 这义庄不算破败,院中出奇地干净,不见杂草,更是三岔捞尸队的驻所。 许多无人认领的水漂子,都会经捞尸队的手,暂放于义庄之中。 “大货找到了?” “找到了,棺材里呢。” “那就好,放进后堂,这笔生意可赚了不少,都够兄弟们好吃好喝玩三年的了。” “头儿,你说是谁要这些尸体,搞这么多尸体作甚?” “你管这么多干嘛!拿钱办事,不该问的别问,你知道了,也就离死不远了!” “是是是……” 正堂,七八口未曾上漆的薄皮棺木整齐停放在两侧。 几名捞尸人吭哧吭哧的搬运着一具崭新的棺材,放在后堂石坎上。 点上一盏长明灯,有捞尸人毕恭毕敬的上香,作揖道, “人走茶凉,算盘声响,鬼神莫怪……冤有头债有主,聂大人你可别找我们的麻烦。” 还真是聂铮的残尸? 陈顺安就站在棺材旁边,屋内几人却丝毫不觉,哪怕目光看过陈顺安所处位置,却如视无物,目光径透其形,落于身后。 陈顺安伸出手指,飞仙劲隔空打出,穿透棺身。 什么坚硬如铁,什么如玉白骨,什么残留意念,在这一缕飞仙劲下,犹如纸糊,纷纷湮没。 连尸块都近乎化作齑粉。 “这事是我做差了。” 陈顺安自我反省,纠错默念, “世间竟还有点尸化灵的玄妙手段,那我之后,简单毁尸灭迹将其锤成肉泥已经不行了,怕是要挫骨扬灰,毁之一炬才行。” “还得修行什么五雷正法、伏魔律令,把阴魂元神都搅成粉碎,彻底让对方魂飞魄散,万世不可超生。” “吃一堑长一智,不可轻视天下豪杰,切记切记。” (本章完) 第158章 转移矛盾 第158章 转移矛盾 “义庄下面,有东西。” 陈顺安动作神速,在后堂逡巡一圈,最终发现摆放聂铮尸首的石坎下,似乎别有洞天,是什么机关造物,直通地底。 意念为潮,捕气而感。 一股血腥阴煞之气隐隐传来,似有万千鬼魂嚎哭,无数阴灵尖啸。 眉心隐隐刺痛,泥丸穴中的先天一炁,宛若受到什么刺激,本能运转,冲刷于魂室之中,让陈顺安整个额头都变得紧绷绷的。 他察觉到淡淡的危机感。 陈顺安表情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光凭他一人,想剿灭此处魔窟,斩杀赵光徽,估计只有八九成把握,过于冒险。 “找帮手!这事又不是我一个的,哪有我冲锋陷阵当无名英雄的,大家一起顶!” “而且,或许有人愿意当这个英雄。” 想到这,陈顺安目光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下一瞬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 “那是……义庄?” 山坡下,李耀祖猫着身子躲在草丛中,便见陈顺安的身影没入一座还算轩敞的建筑之中。 等了片刻,迟迟不见陈顺安再次出现。 李耀祖终于按捺不住,身形一震一展,贴地而行,很快便悄无声息翻入义庄之中。 义庄的气味不算好闻,有股淡淡的死人腐烂味。 正堂里更是摆着十多具无名死尸,用草席遮面,阴冷渗人。 但李耀祖神色如常,毫无异样,很快来到后堂屋顶,整个人匍匐着,透过瓦片缝隙朝屋里看去。 点灯上香的捞尸人,将棺材布置妥当后,也未停留,关窗锁门,又回到前堂。 “那棺材里装着什么?这几个捞尸人,怎么如此慎重?” 义庄不算大,但李耀祖却未寻到陈顺安身影。 待捞尸人离去后,李耀祖出现在后堂。 一番搜寻,他也隐约发现那石坎下,似乎是空的,若是敲击有回响声传来。 “难道有地穴暗道?陈顺安便是去了那里?” 李耀祖心中一动,小心挪开棺材盖,如鹞子钻林,便躺入棺材之中。 “这是何物?” 李耀祖便见棺材里面,躺着一滩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黏稠物。 没有奇怪味道,他还凑近了仔细闻了闻,用手摩挲。 咔嚓! 忽然,身下的木板骤然一空! 毫无征兆,棺材底板竟向内翻折。李耀祖整个人猛地向下坠去,冰冷的失重感顿时传来。 “不好!” 到底是习武之人,惊骇只持续了一瞬。 李耀祖腰腹发力,四肢如鹰隼般猛地张开,硬生生撑在了狭窄潮湿的甬道壁上。 指尖抠进滑腻的苔藓,靴底抵住凸起的石块,总算止住了坠势。 他悬在半空,闭气丸持续生效。 心跳缓慢,近似于无,连冷汗都未流出。 “咦?不是说捞到聂铮的尸首了吗?这是何物?” “软绵绵的不成模样,不像尸体也不像肉,难道搞错了?” “哼!这些捞尸的,莫非是诓骗我等,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隐约有人的声音从脚下传来。 李耀祖壮着胆子,下沉十余丈距离,向下望去。 只是一眼,他便禁不住头皮发麻,魂魄几欲飞散。 下方竟是一处巨大的地下洞窟。 森森白骨堆积成山,嶙峋骨架交错如林,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还有不少气质阴沉的身形,在血池间穿梭,不时从中捞出一具具尸首。 “什么邪魔外道!原来那陈顺安,背后竟在做这种勾当?” 李耀祖见此,是又惊又怒。 “必须立刻离开!” 他强压惧意,手脚并用,便要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可就在他转头的刹那—— 几乎鼻尖相碰。 一张五官模糊、仅有人形轮廓的小脸,正静静地悬浮在他面前。 那小人不过一寸长短,躯干枯槁,通体散发着微弱的灰光,没有瞳孔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他。 还不止一个。 甬道四周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已密密麻麻地浮现出无数这样的人形小人。 它们悄无声息,将他团团围住,模糊的面孔齐刷刷地朝向了他。 而血池地宫中,赵光徽忽然抬头,看向李耀祖方向,冷冷一笑。 “有只小老鼠钻了进来。” …… “倒霉孩子,跟踪谁不好,偏偏跟踪陈某,这下玩脱了吧?” 义庄外,一株参天古树之上,陈顺安深深看了眼去而不返,再无任何动静传来的李耀祖,飘然离去。 回到公廨,推门进屋,快速收拾行李。 陈顺安短居三岔口数日,其实随身东西并不多,也就七八颗米黄珠、一枚绿轩珠、几瓶丹药和些许衣物。 片刻之后,陈顺安便背着包裹,大步朝武清县而去。 他本计划明日再启程回县,可今晚出了这档子事,兵贵神速,他也不欲耽搁,准备连夜回县,将此事禀告赵光熙。 炼尸为灵,乃邪魔外道之行径,人人得而诛之。 这可是辱没水窝子名声、祸及武清县的大事! 陈顺安自然要将矛盾升级,转移至水窝子、武清粘杆处、官府! 而且,李耀祖胆大包天,闯入地洞,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那务关营,也能顺便牵扯进来。 毕竟务关营拱卫京师,其中军健个个骁勇善战,尤其是那位刘把总,手握兵权,训练兵甲,实力深不可测,甚至连路靖都忌惮一二。 有这些人当挡箭牌,哪里需要陈顺安身体力行,置于险地。 “只可惜,赵光徽丧尽天良,连心胸宽广的陈某都实在忍不了,日后恐怕没多少撸贷的机会了……” 陈顺安还说撸三个月小贷,直至逾期,双方矛盾彻底激化,再除掉赵光徽这个债主的。 结果,事与愿违,赵光徽一心求死。 回到武清县,鸡鸣三声。 陈顺安来到赵府,门外寂静无人,只有两个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守夜的门子,披着衣服在门房炕上打盹,此刻听见动静,连忙抓起朴刀,提着灯笼。 “……是陈掌柜?” 橘黄灯光照在陈顺安脸上,门子认出来人。 而察觉到陈顺安那张凝重冷凛的脸庞,门子不敢含糊,赶紧推开侧门,急匆匆禀告去了。 片刻后。 书房中。 赵光熙穿了衣服,披了件裘皮大衣,慵懒卧在榻上。 也有刚匆匆起床的通房丫鬟,水灵灵也似,给两人烹出茶来。 “出了个事老陈?这么急匆匆把我叫醒?” 新官上任,打脸自己的亲兄长。 赵光熙兴奋了一整夜,直到天色渐明,这才抱着两位暖床丫鬟浅眯了会儿。 此刻难免有些倦容,让丫鬟伺候着他吃了袋烟后,便示意让丫鬟退下。 看着茶碗中飘荡的碎叶,陈顺安怎么感觉赵东家的日子过得有些拮据啊? 连黎老爷子,家当中落至此,刚有重新发迹的苗头,便已用雀舌漱口,甘泉泡茶。 怎么东家跟自己一样,就喝高碎啊? 赵光熙看了眼一脸腹诽之色的陈顺安,老神在在,没有说话。 好茶,他自然有。 但都是用来招待外人的。 老陈是自己人,就不讲阔绰了。 该省省,该。 陈顺安沉声道:“东家,赵光徽偷窃尸体,炼尸为灵,勾结三岔捞尸队,土坛子义庄下面恐怕藏着魔窟!” “什么?!” 赵光熙猛地站了起来,烟袋掉在地上。 他张大了嘴,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下,他人也不困了,烟也不抽了,也不用丫鬟暖了,在书房中踱步数圈,神色忽明忽暗。 “老陈,你确定?此事可有证据?” 赵光熙忍不住追问道。 虽然他极为信任陈顺安,但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赵光熙都不敢含糊。 不过他并未多问陈顺安为何知晓此事,又如何在那什么‘丁甲力士’手下全身而退的。 能走到两人如今地位的,谁还没个奇遇底牌? 他赵光熙也是有机缘的,岂会在意陈顺安身上的些许秘密? “亲眼所见,至于证据……” 陈顺安沉声道:“我没有。不过务关营的一位军健,李耀祖恐怕也受害了。” 陈顺安掐头去尾,将此事简单说了番。 陈顺安确实没有证据。 那丁甲力士并无实体,不仅来去无踪,一旦死亡便化作袅袅青烟。 陈顺安甚至猜测,赵光徽一旦察觉到某只丁甲力士落入他人之手,他便能直接抹杀对应丁甲力士,立即切割。 可是,这是拳即权,自身伟力胜过天的圣朝啊…… 我怀疑你,我看到了,那就够了! 胜过一切证据! “李耀祖?” 在陈顺安的交代下,赵光熙也迅速明白此人身份的关键。 虽然只是一年轻军健,但不仅出身两江武备讲武堂,曾受路靖栽培。 现在更颇受务关营的刘把总看重。 陈顺安想找挡箭牌,而赵光熙,同样也想尽可能将自身损失降至最低。 务关营,便是极好的帮手! 毕竟炼尸为灵这等手段,若无意外,恐怕牵扯到什么仙缘! 凡是跟仙道有关的宝物,便具备各种玄之又玄的奇异能力,足以让赵光熙提起万分重视。 “此事可还有人知晓否?” “不曾,就你我二人。” “那好!” 赵光熙沉声道:“此事你别管了,更勿透露,就当做无事发生……” 片刻后,陈顺安取了新的调令、卧虎井水舆图和掌柜红印,离开赵府。 赵光徽完了。 看着天边的鱼肚白,陈顺安心中感叹。 唯一的未知因素,便是他手中仙缘,究竟为何物,还有何种妙用。 这才是赵光熙和陈顺安最忌惮的。 不过再怎么说,赵光徽也翻不起风浪了。 毕竟如果他的仙缘,真能大杀四方,所向睥睨,那也无需遮遮掩掩,还躲到县外偏远之地,偷偷炼尸了。 “我得赶紧抓紧时间借贷,晚了就没机会了。想来自己成了掌柜,商业价值提升,在光徽钱庄那边的‘征信’应该更高几分,也能再撸些银两出来了” 陈顺安默默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本章完) 第159章 上任第一天 第159章 上任第一天 翌日清晨。 婉娘挽着两袖,露出白生生的臂弯,服侍陈顺安穿衣。 今日乃去卧虎井上值的第一天。 天意霜白,已入初冬。 寒风卷过街巷,吹得枯叶打着旋儿在地上翻滚。 陈顺安身穿一袭崭新玉色缎直裰,里边衬着狐狸皮袄,鬓角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一看就是个阔爷。 看着自己这副卖相,陈顺安也十分满意。 与此同时,他唤出宝诰。 【草箓(70/100)】 【愿念:32】 这段时间,愿念的收割倒是不急不缓,稳步提升。 而草箓的进度,也徐徐攀升至70,眼瞅着距离草箓圆满也不远了。 黎仕成出力、陈顺安出钱,抚育荣园育婴堂,挑选大量合适的孤儿授武启智。 正因这些孤儿尝过人间疾苦,反而更加懂得感恩,都念着陈顺安的好。 陈顺安现在每日平均所得愿念极为可观,已有70余点,几乎每两日就能增长一点草箓进度。 哪怕陈顺安坐享其成,什么也不做,也就一月有余,便能将草箓堆至圆满。 而如今陈顺安添居卧虎井掌柜,自然又能大幅度缩短这一进度。 草箓圆满,近在咫尺! “哥儿,好了。” 婉娘仔细熨了熨陈顺安的衣角,脸颊酡红,竟还要比陈顺安都要兴奋。 她为陈顺安准备随身事物后,更是率先出门,故意把院门推开,声音嘹亮的在巷口叫了辆私轿。 看得一众乡亲又诧异,又好奇。 当得知陈顺安喜升卧虎井掌柜时,婉娘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哥儿怎么一晃神,就成掌柜了? 而且还是卧虎井,这等淡水古井的掌柜! 我的天爷,那哥儿现在不是统管数十水三儿,无数百姓的吃水? 每日从指缝里流过的,都是几百两银子! 看着好似个小姑娘卖弄炫耀自己的情郎的婉娘,陈顺安失笑摇头,倒也并未多说什么。 陈顺安走出门,隔壁的李妹子正将捡来的煤灰,棒打成煤,然后堆在屋檐下晾干。 快入冬了,穷苦人家早就在提前准备御寒之物。 此刻听到婉娘的声音,李妹子擦了擦脏手,走出门来,一见到陈顺安,顿时目光一亮,问道, “呀!陈老哥,婉娘,这是咋了?穿这么敞亮,离陈老哥五十生辰,还有两个月呢!” 陈顺安笑而不语,婉娘掩嘴轻笑, “我家哥儿受赵东家看重,现在已经是卧虎井的掌柜了……唉,不过管着几十号人,天天算账,哪里比得上张家汉子,可是有手艺的‘攒儿’,大匠张才……” 不远处,张三娘家本露出一丝缝隙的门板猛地关上。 “我嫁给你,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你这刁妇,还敢打我,翻天了不成?” “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带着望月回娘家!” 片刻后,还传来男女争吵甚至互殴的声音。 攒儿,便是京师中对各行各业有一技之长傍身,手艺人的别称。 张家汉子便是个瓦匠,手艺其实不错,若是砌墙也不用吊线,口里叼着烟袋锅,就能斜着眼自然砌完,墙壁笔直,几乎不见灰缝。 就是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苦了不去,累了不应,钱少更看不上,成天待在家。 很显然,婉娘也颇为记仇。 还记得两月前,有江湖小贼闯入炒豆胡同,意图行窃,张三娘不仅冷眼旁观,还要事后追债的事。 所以现在一有机会,就要呛回去。 而陈顺安哪里不知道婉娘的心思,也只能无奈摇头,由着她去了。 上了小轿,轿夫起杠,便朝卧虎井方向而去。 婉娘美滋滋的目送陈顺安离去。 等快彻底走出炒豆胡同时,陈顺安的余光从轿帘缝隙中,看到两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肖清仇和白满楼一前一后的走着。 肖清仇一副授武教头的模样,在前领路,白满楼挑着个担儿,似乎是卖炭的货郎,跟在肖清仇身后。 肖清仇低声道:“你不是回川蜀了吗?咋这么快就回来了?红五爷,大家伙情况如何?” 白满楼道:“信堂主的尸首已经落叶归根,埋入祖地,我自然马不停蹄再回京师……大家伙都还好,说来你还?不知道吧,前几日我们杀了……” 似乎是瞧见有轿子路过,白满楼立即闭口不说。 两人立于路边阴影处,低着头,存在感极低,让小轿经过。 “那是……陈顺安?” 肖清仇隐约听到街坊四邻的议论声,得知了陈顺安居然晋升卧虎井掌柜,心头震动。 “三炼体,冲和筋,井上掌柜,大器晚成……” 肖清仇看着小轿离去的背影,目露沉思之色。 他万万不曾想到,为故人之子授武,便能随随便便在一街巷中遇到这等人物。 他总觉得陈顺安不像他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 但更具体的,他又说不上来。 …… 日头渐高,南关街。 街上热闹非凡,客来如织,从四面八方都有人来赶早集。 而卧虎井地处南关街的街心,由石栏围住,井棚挡着,还种着一株盘虬榕树。 来往车马、行人都得绕边,从两旁经过。 一辆小轿晃晃悠悠的摇了过来。 “落轿!” 轿夫声音嘹亮,中气十足,点头哈腰的将轿帘撩开。 这轿子虽是私轿,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哪家就能坐得起的,一次轿资便是寻常人家半月的用度。 所以沿途不少百姓、商铺铺伙,都好奇的朝这边打量。 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到此。 提前得到通知的卧虎井水三儿、绞水铺伙,共计21人恭迎着新来的掌柜,齐刷刷鞠躬抱拳道, “恭迎陈掌柜。” 声势浩大,震散天空云彩。 见此,陈顺安才慢条斯理的走了下来,也抱抱拳回礼道, “诸位兄弟,鄙人陈顺安,也不算初来乍到了,估摸着不少兄弟都还认我这张老脸。以后咱们就在一口井里担水吃了,场面话也不多说,你只管干好差事,我带兄弟们赚钱!” 不少水三儿闻言,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神情各异。 有松了口气的,有毫不在意的。 也有抱着‘铁打的水三儿,流水的掌柜,谁来都一个鸟样’念头的。 但至少所有人表面上,都不敢得罪陈顺安,此刻都毕恭毕敬的回道, “多谢陈掌柜,您请!” …… 水窝子身为京师四霸,还保留着浓郁的江湖匪气,不兴朝廷中新官上任各种讲话、拜印、甚至还要祭祀城隍那套。 所以一众水三儿迎接了陈顺安,见陈顺安取出掌柜红印,在账簿上按下自己的第一枚印记后,便纷纷舀水推车,送水去了。 “风前辈。” 井棚下,榕树边。 陈顺安朝着风老抱拳行礼。 今日一众水三儿,在街上齐迎陈顺安,就一人没来。 就是这位风老。 从始至终都坐在自己的石凳上,寸步不离。 但陈顺安却无半点恼怒之意。 这风老便是赵光熙麾下,那位修不动禅功,数十年不曾挪动位置的那位真意高手。 更是赵家老奴,看着赵光熙长大的。 陈顺安往日只是听过其人名声,今日却是第一次见面,却让陈顺安心惊不已。 在陈顺安的感知中,风老似乎和那榕树、这片天地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虽然气机微弱,如飘扬星火,但恍惚间又会在下一刻生出燎原之势。 意念如海似潮,所坐镇之处,更扼住卧虎井的风水,方圆数里的任何风吹草动,乃至卧虎井的异样,都瞒不过他。 斩五贼! 而且还斩灭了意贼! 风老可谓是陈顺安习武至今,明面上接触的境界最高之人。 风老缓缓睁眼,看向陈顺安,身上流露出渊渟岳峙的气度,淡淡道, “东家曾对我提起过你,小陈呐,我不欲插手井上事务,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而有我在,你也无需担心有人敢毁坏卧虎井,甚至再让你失足坠井!” 说到这,风老声音中多了几分肃杀之意。 此言一出,陈顺安心底顿时安稳下去。 赵光熙这根大腿,抱对了! 有此实打实的老怪物给自己撑腰,而且还极为省心,不会指手画脚,简直是后人之幸! “多谢风老!那风老您继续歇息,我且去忙了。” “嗯。” 回到井棚下。 不愧是淡水古井,连这井棚都修建得远比砂砾井气派。 四平八稳的榆木桌,上摆细瓷茶壶,笔墨纸砚,配着把满堂红太师椅,当做掌柜算账的办公处。 甚至还有专门的小房间,当做掌柜的短憩之地。 都不算井棚了,几乎算是独属于掌柜的小间。 当然,水三儿休息放杂物也有地儿,井棚边还支着一遮阳棚,干净宽敞,还备有菊茶、高碎、茉莉等。 这待遇,简直甩砂砾井几条街去了。 而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也侧面反应卧虎井的每日流水,赚钱能力,远非砂砾井所能比的! 陈顺安坐在榆木桌前,翻阅着账目,熟悉卧虎井的开支、主顾等信息。 而在不远处,井沿上,两名铺伙慢悠悠的绞着水。 一水三儿不耐烦的说道:“费老三,你动作麻利些,这一缸子水又不是龙宫,哪需要绞这半天!” 一名年岁稍长,中等身材,大秃脑壳,一字横眉绿豆眼的铺伙,就似个滚刀肉。 他也不动怒,哪怕被几名水三催着,却还是慢条斯理的绞水、倒水,徐徐将水缸装了小半。 费老三幽幽道:“不要催,不要烦,活儿永远干不完。饼是吃不消的,钱是赚不够的,掌柜也是……哎,先送这这些水吧,等我歇歇。” (本章完) 第160章 拉帮结派,招兵买马 第160章 拉帮结派,招兵买马 市井嘈杂。 井棚下只剩陈顺安独坐。 他合上最后一份账册,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轻轻一叩。 他发现卧虎井的掌柜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其一,内忧外患,积弊如山。 上上任卧虎井掌柜,勾结外人,做空水务,挪用公款,结果还未等到东窗事发,便因暗中烧食芙蓉膏火,被啯噜会的人大卸八块。 留下的烂账、坏账、欠账不少。 而上任卧虎井刚任职不足两月,屁股都没坐热,便被陈顺安给顶了下去,只能跑去当黑沙井掌柜,虽不敢公然扛命,为难陈顺安。 但稍微恶心下陈顺安还是可以的。 临走前,他将自己培养的心腹和几位二流好手,统统带走。 搞得偌大的卧虎井包括两名绞水铺伙在内,也就21人。 要知道,就连砂砾井那口浊水井,都养着三十多个水三儿。 这区区21人,压根不够用,就算陈顺安立即卖缺招人,但也会耽搁一段时间,定会影响每日卖水流水。 而且,这21人还未必跟陈顺安一条心。 比如那个费老三,便是卧虎井资历最深的老人,二流中期实力,不去推车送水,而是整天待在井棚下绞水。 干活永远慢悠悠的不急不缓,再怎么催也没用。 踩点来,到点下值,从不加班,有个腰酸背痛肯定请假,若是拖欠了例钱第一个撒泼打滚。 上任掌柜、上上任掌柜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能为力。 无他,费老三是赵夫人的宗亲。 若是按辈分,赵光熙还得唤费老三一声三舅。 这还能得罪咋滴? 当祖宗供着吧! 其二,东家新政,千斤重担。 赵光熙穷得眼珠子都绿了,居然搞什么改革新政,把包括卧虎井在内的四处水井,拿来试点,要提高人效和收益! 虽然放权,除了不能转手把水井给卖了,其余的基本都任凭掌柜做主。 却定下个惊人的数目:淡水井每年上缴盈利,不低于一万五千两! 对应每月则是1250两,每日42两。 而这是还分红后的纯利润。 陈顺安稍微算了笔账,想完成这个目标,每日卖水额,至少需要达到一百二十两。 等于现今卖水量的近一倍之多! 这对一个人口结构大致稳定,流入流出多年不变的武清县来说,是一件难度极高的事。 “传统的卖水方法,几乎不可能完成这一目标。唯有改革!” 而陈顺安在厘清账务,盘算内外弊端后,却毫无颓意和畏难之色。 反而犹如抽丝剥茧后,见得澄净新天地般的豁朗。 不破不立。 陈顺安不怕卧虎井内忧外患,就怕它如一盘死水,还受人掣肘。 只要有权,只有赵光熙在后面顶着,他陈顺安怕个鸟! 陈顺安立起身来,将账本夹在腋下,抄起顶帽,一撩衣袍,便朝街上走去。 费老三见状,倒是眯着眼,笑呵呵的打了个招呼, “陈掌柜,您你这是赶哪儿消遣去?” 陈顺安回道:“回苇横街一趟,还请费老哥盯一会,我去去就来。” 陈顺安语气平和。 待他走远,许是陈顺安唤了一声‘费老哥’的缘故,费老三别提多精神了,好似吃了人参果似的。 觉得陈顺安跟之前的几个掌柜也没两样,都得敬他服他。 又绞了两桶水,费老三哎呦连天,吃撑不住,让其余水三儿自个儿动手舀水,便自个儿躲在遮阳棚下,沏茶摸烟袋去了。 几名水三儿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 “唉,现在本就人手吃紧,费老三还是这般不分轻重。” 另一人无奈摇头:“有啥法子?人家命好……我也得歇歇了,今日已跑了五六趟,简直是把一个人当两个使。” “能者多劳,又不少你一分钱,有啥好抱怨的?” “也是……不过东家可曾发话了,咱们这卧虎井的营收可得翻倍,你们说陈掌柜有法子吗?” “管他有没有法子,有法子最好,没法子还能亏了我们饭吃?就算要责罚,也是先找陈掌柜的麻烦,不说了,我抓紧再送一趟,屋里的娃儿成天嗷嗷叫,简直就是个无底洞!” …… 砂砾井。 一众往日同僚,包括孙晓等人,见了陈顺安前来,那是左一口陈掌柜,右一口陈爷,免不了一通吹捧。 而陈顺安来此,自然不是来故地重游,衣锦还乡的。 他找到了李掌柜。 “呀,陈掌柜,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李掌柜满脸堆笑,却把陈顺安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你咋来了?对了,东家的改革你想来也知晓了吧?可有对策?” 陈顺安面色一正,沉声道:“不瞒李兄,陈某正是为此事而来,想请李兄相助。” 人情在于亏欠,李掌柜一听这话,拍着胸脯热络道, “陈掌柜但说无妨,单凭我等交情,只要我李某做得到的,二话不说——” “我要挖你的墙角,借你的人。” 李掌柜的话语戛然而止,怔怔的盯着陈顺安。 挖墙脚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了? “卧虎井人员吃紧,陈某想把三德子、刘刀疤、孙晓,还有这几人调过去。” “陈掌柜说笑了,”李掌柜回过神来,面露难色,连连摆手,“孙晓他们可是我这儿的精锐,哪能说给就给?” “并非索要,只是借调。月钱由卧虎井出,人籍仍归砂砾井。” 陈顺安拱手一笑,眼底闪过一抹了然,“况且,李兄手下少了这几号人,不正好多个由头,再卖出几个缺位去么?” 砂砾井只是浊水井一口,多年来人员流动不算大,已有臃肿之势。 李掌柜早存了卖缺敛财的心思,只是苦于一口井养不起太多闲人,弄得入不敷出反倒不美。 陈顺安这话,正点在他心坎上。 换位思考,以利诱之,才是职场之道。 “这……” 果不其然,李掌柜犹豫了。 捻着短须,迟疑起来,眼神闪烁不定。 “而且,陈某还有桩生意,想跟李掌柜合作一二。”陈顺安趁热打铁道。 “哦?什么生意?” “我观我等水务,数百年来也只是收一家水钱送一家水,坐拥一井之地,却未将其价值挖掘最大,所以陈某有个法子,或许能用水生钱,一两水便价值千金!” 李掌柜闻言,目露狐疑之色,道, “难不成是卖饮子,开水铺?” 京畿附近,围绕吃水衍生出许多买卖。 开水铺便是其一。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烧开水。 毕竟折薪备柴来烧水,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费时费力,代价太大,极为不划算。 还不如去开水铺,一文钱,灌上满满一壶的开水方便。 而且不少水铺还代冲鸡蛋汤、代煎药。 李掌柜能想到的,除了直接卖水之外,用水生钱的法子也就这些了。 陈顺安摇了摇头道, “非也。” 陈顺安大义凛然的说道:“如今武清县,外有妖祟,祸乱百姓;内有膏火荼毒,伤身害命,陈某不才,习得一符水炮制之法,唤作‘冉遗安神水’,不仅可延年益寿,更可安神助眠,调理魂室。 井泉水,神仙露,陈某愿以此安神水,救治百姓,使乡民强身健体。” 说到这,陈顺安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道, “只是此水制作颇为不易,耗时耗财,所以收取些许卖水钱,也是应有之举。” 冉遗安神水? 李掌柜满脸诧异,心中却是不信。 而且老陈无利不起早,场面说说这么漂亮,李掌柜却是不信的。 半炷香后。 一小碗稀释过的神水下肚。 李掌柜只觉得一股清灵之气直贯顶门,连日来的心神不宁竟一扫而空。 他猛地睁大眼睛,目光灼灼地盯住陈顺安,急声道:“陈掌柜,此水……一日能得多少?” 哪怕以李掌柜的眼界,此刻也暗暗为这冉遗安神水的效果心惊,远胜武清县内那些大药房的安神药物。 一旦能量产推出,日进斗金不是戏言! 陈顺安却淡然一笑:“炮制多少不是关键,或者说陈某并不打算直接兜售此水。” “什么意思?” 陈顺安继续说道:“物以稀为贵,器因仙而尊,李掌柜你说,如果有一日深夜,我等水井中,突然有宝光飞射,祥云升腾,飞仙之影驾鹤盘旋……至此以后我等水井,便成了宝井,经你我二人之手的水,便成了神仙甘露。” 陈顺安一脸深意道:“你说,会有多少人踩破门槛,只为求取一滴安神水?” 李掌柜是何等老狐狸,闻言瞳孔微缩,此刻立即反应过来。 陈顺安这是要…… 造神! 准确说,是要为卧虎井、砂砾井编故事,追加神鬼之说! 你说这安神水,有多少珍稀药材、九蒸九煮,又历经多少工序,如何如何难得,百姓们不懂,更不在意。 但你若是说此水乃瑶池王母所赐,汇聚日月精华所生,并人前显圣一番,百姓们便会蜂拥而至。 之后,两人便就此事展开一系列探讨,一拍即合。 比如‘限量’,维持冉遗安神水的稀缺性。 比如‘心诚则灵’,能否得水是一说。 即便求得冉遗安神水,也并非百分百生效,若是心不诚,意不坚,此水也就如凡水一般。 比如‘及时请功’,一旦证明了冉遗安神水的价值和可复制功能,要立即请功,将赵光熙也拉入统一战场。 分担风险,团结盟友,共赢共利。 陈顺安从始至终,都想得很清楚。 光靠自己一人,极难在暗潮汹涌的圣朝,分水承露,收割愿念香火。 藏器于身,伺机而动。 将自己隐藏于一方势力中,悄然搅动风雨,却不争名逐利,闷声发大财。 才是长久之举。 (本章完) 第161章 百无禁忌马秀才! 第161章 百无禁忌马秀才! 荣园育婴堂。 陈顺安并未惊动那管事夫妻俩,悄然进院,观察四周。 小院里十来位精壮少年,在黎家请来的教头操练下,热火朝天的站桩、打磨气血。 地面上散落着大小各异的石锁,四周梅桩上还吊着沙包,兵器架上刀枪剑戟等基本兵刃一应俱全。 不远处,甚至还有几匹骏马,围着布置有红心箭靶的校场奔驰。 而这些少年,经过这段时间的吃食滋补、习武锤炼,虽不算筋骨强健. 但精气神跟往常那孱弱似怪物的模样,已经有天翻地覆的改变。 一精壮少年,将腰一趁,双手怀抱五百斤石锁,稳若泰山,猛地一丢,飞出十余丈的距离。 一白净少女,弯弓搭箭,只眼一斜,箭矢如白虹掠日,正中数十步之外的箭靶红心。 “大彪哥力气真大呀!这就是天生怪力?看样子都快聚劲力,成入流武者了吧?” “小姐才俊呢,百步穿杨也不过如此,真是神箭手呢!” 荣园育婴堂还是有沧海遗珠的。 比如牛大彪、杜小两人。 而陈顺安并未打扰这群少年习武,快走几步,来到一竹庐学舍。 念书声有气无力地飘了出来。 马秀才手持戒尺,一身粗布衣裳,洗得分外洁净,正吹鼻子瞪眼,破口大骂着。 “愚不可耐,朽木不可雕也!” “最简单的《千字文》都记不住,谈何科举当个学童?” “《赞陈顺安修屋恤孤功德记》?什么文章,狗屁不通!小小年纪就满是阿谀奉承之语,简直,简直,简直是要气死马某!!” 陈顺安刚踱步到堂舍之外,便听得马秀才满口之乎者也,还在锐评某个顽童给自己写的传颂功德录。 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有些尴尬。 马秀才正骂着,似乎察觉到什么,抬头一看,便见陈顺安那讪讪模样。 走出学舍,马秀才面容渐缓,拍拍双肩灰尘,郑重地朝陈顺安鞠了一躬。 陈顺安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搀着马秀才。 “马秀才,何至于此?陈某可当不起。” “我这一拜,拜的是你修屋恤孤,给这群孤儿们授武习字的功德。若你都受不得,天下也无人能受得。” “马秀才言重了,陈某可非什么不图回报的大善人,也有自己的索求和谋划。” “君子论迹不论心,圣人都尚且有色欲之心,更何况凡人乎?” 陈顺安闻言,摇了摇头,不提这茬,转而问道, “马秀才,不知有多少学童,能听懂你传经授业,有望科举?” 陈顺安的确有自己的私心。 既然知晓圣朝科举的隐秘,他便想以荣园育婴堂的孤儿当做试验田,看看是否有人也能科举入仕,替他走一遭。 扶持心腹,挺进朝廷,看看科举尽头的那些官员,到底是何玩意儿。 哪知道马秀才闻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 “一个都无!” “都是些榆木脑袋,冥顽不灵!” 陈顺安有些尴尬,咳嗽一声。 有没有可能,不是他们过于愚钝。 而是你传授的四书五经,过于晦涩超纲。 而且若无意外,他陈顺安也是马秀才口中的榆木脑袋。 毕竟马秀才说的那些道经武略,哪怕是现今的陈顺安,也有许多不解之处。 更何况这些大字不识,出身卑微的孤儿了。 “想在圣朝通过文试入仕者,真是万里挑一,也得具备某种特殊禀赋才行。” 陈顺安一脸遗憾。 “不过倒是有一女婴,颇为奇怪,平日啼哭不止,但一听马某教书念经,便止啼乖巧,躺于竹篮中,甚至废寝忘食,不知饥渴。” 马秀才正说着,走回学堂。 然后居然抱出一尚在襁褓中的女婴。 唇红齿白,那双眼睛宝珠也似,就如在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正是那日丢弃于壁柜之中,父母本是忠良之后,被香妙心清膏逼得家破人亡的那家女婴。 陈顺安有些哭笑不得,道:“这女婴不会是什么神仙转世,破了胎中之迷吧,居然还能听懂你教书念经?” “那咋知道,说不准是文曲星转世呢!” 马秀才膝下无子,就和自家丑媳妇相濡为沫多年,此时对这女婴,倒是颇有视如己出般的疼惜。 “对了。” 马秀才似乎记起什么,将女婴放回学堂后,双眉紧皱,面露冥思苦想之色,从怀里取出一份保状,道, “顺安兄不妨帮我参谋一二。前些日子,王县丞不知为何,忽然举荐马某出任会同四译馆的‘乾宁使’,专司乾宁国访圣期间,一应接待、下榻、日常起居翻译等事。 更说会推荐我去越山道院进修,他日做他的幕僚。” 陈顺安愣了下,道:“这不是好事么?不对,王县丞又是如何看重你的?” 陈顺安没想到这么巧。 他成了卧虎井掌柜。 马秀才也成了‘乾宁使’。 虽然是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不入流使者,但在乾宁使团访圣的关键关头,那真是光着脚踩电门——又抖起来了。 甚至比不少京官的话,还要好使! “说来话长了。” 马秀才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取出一封翻译朝书,压低了声音道, “两月前,我曾篡改朝书。那王县丞不知咋地,居然也过了遍手,看了我翻译的朝书,然后大肆赞扬,惊为天人,这才作保提携于我。” 陈顺安接过朝书一看,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 马秀才翻译的这份朝书,居然有乾宁国君主,劝诫圣上爷,让他下令销毁香妙心清膏的内容。 陈顺安如同见鬼了似的,愕然盯着马秀才,道, “你居然敢篡改朝书?你知不知道,那香妙心清膏、芙蓉膏火,本就是从乾宁国走私而来!” “之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马秀才一拍大腿,扼腕捶足,满脸懊悔道, “我那同窗沈墨川发现我篡改朝书后,便想设法取回!可来不及了,翻译的朝书早就传送入宫,呈上龙案了!” 马秀才一脸的生无可恋,道, “马某死定了。而且死的毫无价值,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不定,还沦为某些人别有用心的工具……” 乾宁国走私芙蓉膏火,已经不是一个秘密。 恐怕许多官员都已知晓。 但诡异的是,会同四译馆从上至下,乃至王县丞这些官吏,都似乎不约而同的,忽视了这封朝书的篡改内容。 任其送入宫中,得见天颜。 马秀才又不傻,猜到自己一次鲁莽行动,恐怕产生了一些他所预料不到的后果。 陈顺安听了半晌,念头转动,道, “那马秀才你如今,意欲如何?” “不知道啊。” 马秀才摇了摇头,道:“这乾宁使的头衔,已经落到马某头上,摘也摘不掉了。” “不过那什么举荐去越山道院进修,成为王县丞的幕僚,我断然是不会去的。” 说到这,马秀才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憎恶,冷声道, “政以贿成,王县丞平日里卖官鬻爵,收受贿赂,乃一浊流!家父临终前,便告诫我定要清清白白做人,我岂会同流合污!” “连捐钱的官我都不愿做,更何况给他当幕僚!” 陈顺安闻言,点点头,心中已有计较,道, “这甚劳子‘乾宁使’恐怕只是一只替罪羔羊。乾宁国访圣,很明显是图谋不轨,说不得他日两国会彻底交恶,甚至爆发战事。 那这‘乾宁使’便是拿来祭旗的首要人选。” 陈顺安一番话语,犀利坦率,一语中的。 听得马秀才脸色煞白。 马秀才不怕死,但怕自己死的毫无意义,轻如鸿毛。 只是陈顺安心底也稍稍有些疑惑。 马秀才既然成了推出去的弃子,那为何王县丞还要举荐他去越山道院进修,还要招揽他做幕僚? 不是该及时切割,划清关系吗? 怎么还往自己身上揽? 而马秀才此时已忍不住悲从中来道:“拿我祭旗倒是无妨,可我穷经皓首一身所学,却无施展之地,可惜可叹。” “更是连累我那婆娘,跟我吃了一辈子苦,到头来还要连坐。” “没这么糟糕,或许还有转机。”陈顺安忽然说道。 马秀才擦擦泪,不解看来。 陈顺安沉声道:“为使则重,为官则轻。你这乾宁使正因是烫手山芋,所以在乾宁使团入京,两国彻底交恶前,反而无人敢加害、为难于你。” “你是说……”马秀才似有所悟。 陈顺安点头道:“无外乎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今年大运河冰封之前,马兄都可百无禁忌,横行京师!” 乾宁使团最迟会在今年岁末,大运河冰封前,便会抵达京师。 大概率会在武清县阪野津渡停泊,上岸。 在这期间,马秀才简直是身负免死金牌,谁敢拦,那便一起死! …… 离开荣园育婴堂。 陈顺安带走了牛大彪、杜小两人。 如今卧虎井百废待兴,缺位空悬,他正好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其中。 临走前,管事周大权还有些不放心,搓着手小声问道, “陈爷,这两孩子声名不显,就这么去贵井上值,未免有任人唯亲之嫌?传出去也不好听呐。” 陈顺安毫不在意的挥手笑道, “任人唯亲?我这是举贤不避亲!” (本章完) 第162章 力工 第162章 力工 寒流肆虐,渐有冬景。 晌午时分,卧虎井。 杜富力把最后一车水送到一位白山人老爷的宅邸后,匆匆回井,将笨重的木制水车停在遮阳棚下面。 其余同僚,这个时候大多数都去二荤铺吃食,再不济也能吃两口瞪眼儿食,沾些油腥。 但杜富力不成,他今年六十了,前后娶了两门媳妇,一共给他生了七个孩子。 三男四女,最大的二十五六岁,好点的在药铺做学徒;最小的才五六岁,嗷嗷待哺,正是能吃的时候。 他得省钱,省下来的钱可以再娶门媳妇。 他从车辕下取出一个粗布小包,摊开后是两个掺着麸皮的灰黑色窝头。 又从寄存在井棚下的木柜里,取出一个黑乎乎的陶罐,从里面夹出一小撮咸菜疙瘩。 有相熟的水三儿,拎着水桶路过,瞅见他这寒碜样,忍不住咂嘴道, “老杜,你咋中午又吃这些没油荤的玩意儿?你也是三流圆满的实力,怎么活得如此寒碜?再不养养身子,过两年恐怕得气血衰退了!” 杜富力嘿嘿一笑,皱纹挤得更深了。 “俺晚上回去加餐哩,我婆娘大鱼大肉待着我,天天给我养身子!中午没啥胃口,随便对付两句。” 旁人闻言,无奈摇头,并未戳破他的谎言。 还大鱼大肉,两口子都过得紧巴巴的,吃糠咽菜了! 几名水三儿渐渐走远。 遮阳棚下只留三四人。 费三爷端坐在桌子上,有饭庄的小厮,托着木盘,端来几碟猪头肉、白魁烧羊头和莲白。 香气混着酒气飘过来,杜富力喉结动了动。 他犹豫了下,从木柜里取出一小瓶散装的烧刀子酒。 这酒便宜,两文钱能打半瓶。 他得省钱,省下来的钱可以给儿子娶门媳妇。 然后杜富力靠着墙根蹲了下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用力掰开硬邦邦的窝头,就着咸得发苦的菜疙瘩,一口一口,机械而迅速地咀嚼着。 唯有辛辣灼烫的暖流在舌尖炸开,又从喉咙烧到胃里,才让他那满是风霜皱纹的脸,多了些活人般的颜色。 面窝黄黏助饭量,筋骨如铁任奔驰。 杜富力没觉得自己这样省钱有何不妥,这大半辈子几乎都是这么过来的。 能跑能跳,筋骨强健,还是三流圆满。 他要省钱娶媳妇,也要省钱给娃儿们娶媳妇。 毕竟天下之大,头上的老爷们再怎么变,总该娶媳妇呀。 “舒坦……乏了,歇歇。” 不远处,费老三把筷子一扔,嘟囔几声,便将帽子一遮,蜷缩在墙角根呼呼大睡。 鼾声如雷。 杜富力看了费老三一眼,并无多少羡慕,反而有种淡淡的……讥讽笑意。 他虽然老实巴交,但不傻。 他也只知道一件事情。 陈掌柜若是完不成赵东家颁布的任务,陈掌柜不一定怎么着,大不了重头开始,再做个水三儿。 毕竟人家陈掌柜的实力摆在那里。 若是他们这些底层水三儿,混吃等死不卖力,偷奸耍滑的,一定没好果子吃。 敢在这敏感关头,还拖陈掌柜的后腿。 莫说是跟赵东家没血缘关系的妻家了,便是赵东家的亲儿子来了,把陈掌柜逼急了眼,恐怕都敢抽出砍刀把他给剁翻了。 所以…… 杜富力偷偷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瞥了费老三一眼。 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的杜富力,除了睡觉外。 唯一的乐子便是看别人宴宾客,又看别人楼塌了。 也就是八卦吃瓜。 快速吃完饭,他站起身,把没喝光的烧刀子酒放回木柜,瞅见榕树下好似雕塑般,几乎没半点活气的风老,又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这才检查了下水车,自己动手,将水缸里最后剩的二性子水(淡水),舀入水车,准备继续送水。 趁着晌午的间隙,多送几趟水,也能多赚点银子。 只是他走到街上,迎面便遇到乌泱泱一大帮人。 为首的,正是陈掌柜。 身后跟着一群有些面熟的水三儿,如三德子、刘刀疤、孙晓等人。 还有两个脸庞稚嫩的少年郎,正用好奇的目光,四处打量。 “这是……” 杜富力有些茫然。 而还留在卧虎井的几名水三儿都聚拢了过来,隐隐明白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陈顺安瞅见杜富力,语气温和的说道。 杜富力有些受宠若惊,赶紧松开木车绊,有些口齿不清的说道, “回掌柜,小的,小的杜富力……” “哦?我记得你是义宁州人氏,现居三叉胡同,工作一直都做的不错。” 杜富力没成想陈顺安居然记得自己,不由得有些激动,道, “多谢掌柜。” “你这是……” “趁着天凉快,多送几趟水,虽然人手吃紧,但主顾们还是得每日吃水,可不能误了井上生意。” 这话杜富力倒是说的是心里话。 “那你不用去了。” 杜富力愣了下,心底微凉。 难道自己成了儆猴的鸡,被陈掌柜首先拿来杀了? “你去拿纸笔,写个幌子,就说咱卧虎井招人,共计二十人,来历不限,只要实力比你强就行。待遇面谈,丹药、宝兵、乃至上乘功法,都能谈!对了,生辰八字也要记下……” 说到这,陈顺安手指一弹,一枚壮骨飞金丹落入杜富力手中。 陈顺安嗓门故意提高了些许,道:“这壮骨飞金丹拿着,抓紧机会,你还是有望二流的。” 陈顺安拍了拍杜富力的肩膀,道, “老杜啊,好好干,陈某不会亏待了你。” 只要好好干,跟着陈顺安混,好处大大滴有! 陈顺安这是在千金买马骨。 方法不算高妙,但格外有效。 “壮骨飞金丹?这可不便宜啊,怕是要二十多两银子吧?壮元阳收玉树,后遗症极小,说不定老杜能一口气借机突破二流啊!” “嘶,陈掌柜出手真豪爽啊!” “亏了亏了,早知道,俺也晌午送水了,被老杜这厮抢了风头!” 不少水三儿见状,那是羡嫉连连,恨不得以身代之。 而杜富力则如打了鸡血似的。 在众人灼灼目光中,他挺直微驼的背,响亮的应了声喏,转身跑向纸笔铺子时,屁颠屁颠忙去了。 三德子摸了摸卧虎井的井沿,俯身从水缸里舀起半瓢清水,仰头灌下。 只觉其水甘甜顺滑,从嘴里一直凉到胃里,不由感慨道, “托了老陈的福,俺三德子有朝一日,还能来这卧虎井送水啊。” 送浊水和送淡水,虽只是一字之差。 但无论是待遇福利还是社会地位,那可不能同日而语。 浊水只能洗濯,省点扣点,还能度日。 但淡水,那便真是命根子了,谁瞧见送淡水的水三儿,不得毕恭毕敬,唤一声爷? “抓紧忙吧你,老陈请你来可不是让你瞎转悠的!” 孙晓笑骂一声,先是去了榕树下,拜见风老,又将随身包袱仔细锁进木柜后。 便带着几位兄弟,去卧虎井往日阔绰主顾的地盘踩点,混个脸熟。 这时,刘刀疤却挤到陈顺安身边,拱拱手道, “陈掌柜,我也二流了。” 现在的刘刀疤,一扫往日颓废,面颊轮廓分明,生的精神,顾盼之间有凌厉气息逸散而出。 就是那对眼珠子,有些不正,滴溜溜的转着,总是下意识往人的下身看去。 “哦?” 陈顺安眼前一亮。 刘刀疤三月前,吞食龟鹿二仙丹,虽然强行修至三流圆满,却也留下不能人道的寡人之疾。 这段时间,那叫一个雄风扫地,在自家媳妇面前压根抬不起头。 现在总算达成所愿,一雪前耻了! “打遍拳,试试?” 刘刀疤也不推辞,双脚未动,气息一抖,身上袄便呼的撑起,那条大龙咔嚓一声,发出清脆声音,整个人居然呈一种诡异的弧度,上半身直接伏地开来。 招招毙命,专奔下阴而去。 扫得地上尘土打旋。 “钓蟾劲?好一门阴险功法。” “刘刀疤也是个狠人,居然改修武功,还能突破至二流境界。” “人早就巴结到了陈掌柜,说不定是陈掌柜暗中相助,你就羡慕吧你……” 议论声中,陈顺安微微颔首。 他大手一挥,便将刘刀疤的月俸翻了一倍,提拔到关键位置。 尤其是陈顺安看刘刀疤的气息,不算浮躁,显然已经破境几日功夫了。 却一直隐而不发,并未泄露,憋到这个时候才和盘托出。 也是个精明的人物。 估计是早就收到什么风声,或者猜到陈顺安他日会被提拔成掌柜。 便故意隐藏实力,免得被李掌柜看重,甚至也提拔他。 不方便跳槽到陈顺安这里来。 也给李掌柜和陈顺安之间,留了几分面子。 毕竟陈顺安借调走孙晓这位二流好手,已经让李掌柜有些不少受了。 再来一个,真是往心口剜肉。 很快,整个卧虎井的原水三儿就知道了,陈掌柜居然挖了砂砾井的墙角,借调了一大票人。 推车送水的人数,迅速提升至三十余人。 而且还招兵买马,招收新人。 三流圆满还只是门槛,估摸着实力要求都奔二流去了! (本章完) 第163章 如鸡抱卵,如猫捕鼠 第163章 如鸡抱卵,如猫捕鼠 不说其他的,光是这一掷千金的魄力,便让不少人暗暗心惊。 如此一来,卧虎井便有足足五十余名水三儿了,其中二流好手占比,都接近一半! 每月得多少流水,才能供养这么一大帮人? 陈掌柜,去哪里找钱? 陈掌柜上任第一天,便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不少本还有些小心思的人,也默默绝了杂念。 雷厉风行,敢打敢拼,还人脉宽广。 这样的人,可不好招惹。 遮阳棚下,如雷鼾声渐渐停歇。 费老三揉着惺忪睡眼撑起身子,只觉得今中午卧虎井咋如此吵闹,让人睡不清净。 他奇怪的看了眼人影幢幢的卧虎井,稍稍有些懵。 但他费老三什么场面没见过? 按照自己的节奏,觉得差不多该上值了,才慢悠悠走到井沿处,又不慌不忙的绞水。 …… 当晚,按理说应该是一场接风宴。 水三儿们凑钱,给陈顺安接风。 请七八个能歌善舞的清倌人,再开席包几个骚蹄子,此乃圣朝升职进爵的传统。 但对这些邀请,陈顺安统统婉拒。 连赵光熙升职辘轳头后,都锦衣夜行没设接风宴,他陈顺安哪能这般没个眼力劲,抢了东家风头? 当然,接风宴可是不吃。 但‘上任规’,按千百年的规矩,那可得收。 上任规可是圣朝官场的优良传统之一,即新官上任,其下属和当地士绅必须凑一笔“见面礼”或“安家费”送上。 此乃上任的规矩。 所以各个商界,包括水窝子在内,也发挥个中优良传统,取其精华。 而水窝子的上任规的多寡,取决于水三儿的一年收益,这个比例大概在一成左右。 是最低一成,上不封顶。 别看一成似乎不多,但可还有三节两寿,冰敬、炭敬。 东一成、西一成,一年到头,水三儿们还有多少存粮? 这不是逼着水三儿们捞偏门,变坏嘛! 陈顺安之前,可也是受害者之一。 京漂一年,该赚赚,该,一分没剩! 而现在,陈顺安摇身一变,似乎成了他曾经最‘讨厌’的人。 也是他现在最喜欢的人。 屁股,坐稳了。 “费老哥,今日辛苦了,井上绞水日后可得多多仰仗您。” 下值,叫了辆马车装上任规,陈顺安又是语气平和,满脸笑意的朝费老三拱手道。 瞅见陈顺安今日动作,费老三本有些疑神疑鬼,还担心陈顺安下了他的绞水美差。 此刻见陈顺安这幅模样,他顿时心底吃了秤砣,美滋滋的说道, “陈掌柜客气了,不辛苦不辛苦。” “呵呵……” 陈顺安大步离去,上了马车。 榕树下。 风老双眸开阖,不咸不淡的看了眼陈顺安,又神情古怪的瞥过还一脸兴奋的费老三,不由暗道, “世上果真有这般痴儿……不过这陈顺安,倒是个妙人,怪不得小赵如此看重他。只可惜,实力太弱了,只能为良才,不能为大将,短期内难以将潜力转化为境界……” 风老斩五贼,藏气于渊,不动似禅,一身武道到了种难以想象的境界。 甚至早就跟陈顺安一般,将摘武道神明。 逆转黑发、掉落旧齿、褪去伤皮,离疾远痛。 距离六贼圆满,有望武道宗师,也就一步之差罢了。 所以在他看来,哪怕陈顺安具备三炼武体,也只能说有朝一日,陈顺安有希望望其项背罢了。 而如今武清动荡,外有妖患,内有人灾,甚至年关大岁将临。 陈顺安,已经赶不上趟了。 而这,也是机缘和命运。 时不待他。 “可惜。” 风老淡淡叹息一声,又陷入深层次的入定之中。 老榕树,枝干如虬龙般伸展,垂落下的气生根须粗如梁柱,深深扎入泥土。 而与之一道的,似乎还有风老的双腿。 自袍服下摆处开始,肤色渐转深褐,如同活着的根系一般延伸出去。 与身后榕树那暴露在地表、如同巨蟒般的板根无缝地连接、融合在了一起。 夜凉如水,一轮清冷的秋月高悬。 榕树不动,风老也岿然不定。 恍惚间,让人分不清谁是榕树,谁是风老。 抑或,两者已是一体。 …… 某日深夜。 南关街灯火昏暗,打更声和敲打木棒子的声音由远及近。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老更夫方驼子提着昏黄的灯笼,拖着长长的影子,走在空旷的青石街道上。 行至卧虎井。 冷风倏地钻进脖子。 方驼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习惯性的想绕开那股常年的阴湿潮气,然而,就在他抬眼的刹那,整个人都僵住了。 只见一道温润如玉、却又璀璨夺目的宝光,自那深不见底的卧虎井中冲天而起! 如月华凝实,有无数细碎的光点流转。 缕缕祥云无风自生,氤氲翻腾,呈现出五彩之色。 霎时间,飞仙之影驾鹤盘旋,又随着月光纷纷投入卧虎井之中。 方驼子瞧见这幕,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直勾勾的看着。 而守夜的孙晓似乎也看到这幕,不由得瞠目结舌。 牛大彪却愣了半拍,似乎没反应过来。 孙晓弹出一丝暗劲,不轻不重正中他的脑袋瓜。 牛大彪这才反应过来,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然后三人面露难以置信之色,近乎齐声说道, “仙之人兮列如麻,祥云来贺,这井,莫非通灵了?” 入定榕树边的风老缓缓睁眼,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卧虎井。 没啥异样啊。 风平浪静,月明星稀。 什么五彩祥云、什么仙之人兮列如麻的,我咋看不见? 这卧虎井我守了几十年了,是不是宝井,我还不知道?! 哪怕是以风老的江湖经验,此刻也被方驼子、孙晓那精湛的演技,唬的一愣一愣的。 然后,他猛地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心底暗骂一声, “装神弄鬼,奸商行径……怪不得小赵如此看重他,可别把小赵给带坏了!” 于是,自打今夜起,卧虎井生出灵性,每逢月圆之夜,便可能有仙人虚影,宝光射出的流言,便不胫而走。 最初,还只有孙晓、方驼子、牛大彪三人这般说。 但随着时间流逝,‘目击者’却越来越多。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说的人越来越多,信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引得不少江湖人士铤而走险,夜探卧虎井。 但纷纷折戟沉沙,被一股神秘力量打断了腿。 眼睛一闭一睁,便震飞数十丈之外。 连卧虎井的影子都没看到。 尤其是当一名流窜于武清县的,有斩二贼实力的响马寨主,也阴沟里翻了船,想潜入卧虎井,瞧瞧是何宝贝,真有如此神异。 结果连出手之人是谁都没看到,等再次睁眼时,已是天牢。 顿时,卧虎井有灵,生出井中仙的传言,彻底引爆流传于武清县内。 不少愚民愚妇,分明一辈子从未来过南关街,却言之确凿,说晚上做梦也看到卧虎井显灵! 一时之间,求水者络绎不绝。 …… 星斗渐隐,东方既白。 废弃米仓中。 陈顺安叩齿三通,舌抵上颚,一口津液缓缓淌下,随着吐纳嘘吸,无声流转。 吸气时,内息如百川归海,沉入丹田深处,敛藏得无迹可寻,嘴中也就多了一口津液; 呼气时,气血却沛然上涌,席卷着津液,似要冲破顶门关窍,深入泥丸。 若有得道之人在侧,便能察觉陈顺安的眉心处隐隐有光华流转,如朝霞初透,蓄势待发。 而随着光华流转,陈顺安耳边,似有凄厉惨叫声响起,却又戛然而止,随风消散。 最终,那道精光终究随着他绵长的吐纳,徐徐回落体内,化作润泽经脉的甘泉。 顿时,他的气息更强数成不止。 一张嘴,哗啦啦一嘴的牙齿统统掉落,露出光秃秃的牙床来。 嘴唇都塌陷进口腔里。 但下一瞬,牙床酥痒,一颗颗洁白的新牙,如雨后春笋般,纷纷从牙床中长出。 较之往常,更加规整、坚硬,绝无蛀牙智齿的困扰。 便是精铁妖骨,陈顺安都毫不怀疑,自己可以一口将其咬断! 陈顺安继续搬运气血。 如此循环数个周天,方才敛息收功。 他睁眼时眸中掠过一丝讶异。 “这就斩五贼了?舌贼就这么没了?” 刚才那耳边的凄厉惨叫,自然便是舌贼临终前最后的挣扎。 陈顺安回到武清县后,便抽空去了两江武备讲武堂,兑换第二批青龙胆。 他剩下的大功还差一些,无法兑换第三批青龙胆。 他本以为需要再过些时日,才能顺利斩灭舌贼的。 没成想,只是服用第二串青龙胆,口中津液便化玄光,冲上泥丸之中,助他破境。 “开辟泥丸的好处居然如此显著?或者说,真意境界,本就是对神元的淬炼,我开了泥丸穴,混合百神,倒是歪打正着。” “而这还只是两足冉遗鱼之效。如果神相升级,泥丸种金莲,又该是何等光景?想来便是武道宗师的关隘,对我来说,也不值一提吧?” 陈顺安有些浮想联翩。 屋外已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 雪粒极轻,擦过枯枝残叶,只在地上落了薄薄一层。 此时, 陈顺安推门而出,只穿了轻薄的内衬,却不觉丝毫寒冷。 他如鸡抱卵,如猫捕鼠,蹲在那里迷迷糊糊,不吃不喝昼夜却一身烫。 什么阴寒之气,什么邪火歪风,乃至五谷杂粮的荼毒,都难伤陈顺安的躯体。 三炼武道,已斩五贼,只余意贼。 先斩无形六贼,再斩有形己身。 斩出个浑圆周身,通达诸窍,筋力、玉树、真意三炼合一的武圣之躯! 片刻之后,陈顺安如梦初醒,抖落身上粒粒雪盐,一抓衣裳,便消失不见。 陈顺安有些好奇,如今天璇圣姑,能在他手下过几招? 他又能跨境逆伐了。 (本章完) 第164章 甘霖博彩 第164章 甘霖博彩 陈宅,卧房。 火盆燃炭,暖意熏腾。 陈顺安端坐书桌前,正翻阅账目。 书桌上搁着一只铜炉,轻烟于炉中袅袅而起。 那烟迹细若游丝,香味复杂。 先是有清冽的柏叶之辛,继而透出淡淡的草木甘醇,最后沉淀为一种浑厚药意,仿佛能透过肌肤,直渗经络。 这药香唤作‘三尺香’,是婉娘亲手所做,以柏子为骨,掺入茯苓、甘松等药材。 飘散的青烟顺着从窗缝掠进的寒流,吸入陈顺安口鼻之中,等再度呼出,形成两道滚滚白柱,拍窗作响。 他抬头看向窗外,天地一白,万物尽失本色。 院中积雪足有尺余,平整如铺开的素绢。 今年的酷寒大雪,来得颇早了些。 如今不过九月,昨日更只是细碎初雪。 今儿便成了银装素裹,连院中松柏树都被压弯了腰。 今年,不知多少人会熬不过这场冬天。 陈顺安联想起马秀才当日所说预言。 今年运河封冻,漕运断绝,恐怕会冻死饿殍无数。 好在陈顺安也早做了准备,也尽可能的告诫身边众人。 备炭屯粮,筑墙糊窗。 “嗯……” 忽然,陈顺安分了下神,呼吸稍稍急促了下,身体轻颤,然后目光无奈下移,道, “玩够了吧?” 婉娘从桌底钻了出来,双颊绯红,如染胭脂,纤腰微躬,罗裙勾勒出丰盈臀线。 她手脚轻快的拉拢有些凌乱的衣裳,又拭过嘴角,好似只偷腥的猫,身形慵懒处又透出动人心弦的傲人身姿。 陈顺安有些低估猪婆龙肉的效果。 有道是鼍身具十二生肖肉,南人嫁娶,必得食之。 猪婆龙肉本就具备通窜活血,杀虫祛湿之效。 而黑岔河的这只,或许是平日里经常偷食东珠的缘故,其肉更会让常人气血澎湃。 一旦按捺不住,便是意乱情迷。 这几日婉娘吃了猪婆龙肉,竟如点燃的干柴,这几日缠磨索求,愈发大胆。 好在以陈顺安如今的体魄,倒也无惧这般消磨。 “还不是哥儿你教的?” 被陈顺安打趣,婉娘却无多少羞意,就如老夫老妻般还嘴。 跟陈顺安近在咫尺,婉娘能嗅到陈顺安身上那暖烘烘的气味,能感受到那有些刺扎的胡渣,还回想起那双厚实宽广,肆意揉捏的大手…… 尤其是见了陈顺安一袭锦衣气度雍容。 婉娘由不得痴迷、渴盼,目光中带着深深的眷恋。 女子天性本就慕强。 自打陈顺安成了卧虎井掌柜后,婉娘对陈顺安更近乎是百依百顺,往往望着看着,都有些失神,恰如女子怀春一般。 婉娘偶尔甚至有冲动,想把自己的身体塞入哥儿的胸膛里,一生一世也不分离。 “对了哥儿,春红过段时间要回乡省亲了。” 婉娘端来十全药膳,又将一盅亲手熬煮的肉粥搁在一旁,语气雀跃。 “哦?” 陈顺安端起菜肴,分明是风卷残云般的速度,但偏偏举止动作又慢条斯理,从容不迫。 无论什么食物到了嘴里,便入口即化,嚼如烂泥。 吃嘛嘛香,绝不塞牙。 “春红还能出宫?莫非是谋了个采买的差事?”陈顺安奇怪的问道。 一入深宫深似海,这些宫女除非年纪大了,成了残败柳,否则一辈子都极难有出宫的机会。 顶多每月初二,先由老太监搭桥通知家属,会在护城河南岸寻个偏僻地儿,隔着栅栏大门,互相交谈递东西。 “不清楚,信里没说,只提了嘴是伺候某位宫里的贵人,一道离宫,会来武清县一趟。” 婉娘显得极为高兴,走路都带风,准备往集市一趟,提前备好春红喜欢的吃食点心。 而陈顺安看着婉娘的背影,目光深邃。 虽然婉娘曾在信中说过她和陈顺安两人之间的事,但陈顺安对春红会如此看两人的态度还是没谱。 孩子大了,尤其进宫接触到形形色色的人,来往的都是王公贵族,难免会在骤涨的眼界和卑微的出身中,感受到强烈的撕裂感。 而这种撕裂,又极易扭曲一个人。 而且,陈顺安心底还记挂一件事。 这么久了,婉娘的肚子还是没动静。 倒不是说陈顺安非得留下血脉,膝下有子,有某种特殊的传统执念。 而是婉娘和陈顺安两人,一无隐疾,二来气血流畅,按理说,婉娘早该有身孕才是。 “难道是我的实力太强,婉娘难以孕胎?不对,便是武道宗师也可跟凡人结合,孕育子嗣,并不存在生殖隔阂……莫非,跟我的神格有关?” 陈顺安目光变幻,念头转动。 没有子嗣,便没了软肋。 但这其实是双刃剑,尤其是对于一位混迹官场、职场,还希望晋升的野心之辈来说,更是如此。 你一无子嗣、二无不良嗜好,咋滴,是想当无所畏惧的清官呐? 是不是还想斩我? 主动将把柄交到上级手中,才能让上级更加信赖自己。 …… 到了南关街。 天色渐亮,卧虎井外已排起长队,求水的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就跟去寺庙抢头柱香似的。 有拄拐的樵夫,有面色苍白的书生。 更有甚者,是被家人用门板抬来的。 门板上那人眼窝深陷,面色青灰,骨瘦如柴,浑身散发着一股甜腻的腐气,乃是长期吸食香妙心清膏所致。 “爹,这不是病,是治不了的!你把我丢到乱葬岗去吧,孩儿不孝,不愿拖累你们!” 烟鬼咳嗽几声,声音虚弱。 “你这娃说啥呢!哪怕你爹我砸锅卖铁,都得把你的瘾给断了!” 轿帘掀起,陈顺安缓步而下。 牛大彪寸步不离,按刀默立,好似铁塔一般。 “陈掌柜来了!” “陈爷,今儿卖多少五彩甘霖水?” 见到陈顺安,这些人顿时如潮水般向那顶青布小轿涌去。 “把路让开!” “维持秩序,不要乱!” 七八名新招的水三儿,个个体型剽悍,眼若铜铃,将话一吼,本嘈杂的众人顿时安静下去。 面对一众灼热目光,陈顺安含笑拱手道, “老规矩,卧井有灵,不可惊扰,每日只有二十盅,摇签筒,有缘得之,请水钱每盅1两银子。” 话音落下,孙晓便将一只深紫竹签筒恭敬捧至案上。 那签筒古旧,透着幽光。 这‘五彩甘霖水’,自然便是陈顺安将冉遗安神水包装后的产物。 用拇指大小的酒盅装取,1盅1两,但并非每盅五彩甘霖水都有效果。 有的乃浊水、有的是淡水、有的是甘水,唯有极少数有缘者,虔诚至极,才能博得被稀释后的冉遗安神水。 当然,对于何乃有缘,什么算虔诚。 最终解释权,都握在陈顺安手上。 “我是第一个!” 这人从昨儿黄昏开始,就守在卧虎井外,席地而睡。 此刻立即冲了上来,果断掏出一两碎银,递给负责暂时管钱的三德子。 三德子将银子放入功德箱中,这才将案上那筒深紫竹筒递给他。 竹签相互碰撞,发出零乱的脆响。 落地,解签可得—— “再来一次。” 这人愣了下,将这根木签放入签筒后,赶紧再摇。 哗啦啦,一枚竹签脱颖而出。 解签可得—— “壹彩浊水两桶。” “怎么就是浊水?!” 此人的手紧紧攥着木签,眼中掠过一丝恼羞成怒,下意识想说什么,但一看到附近那些气势汹汹的水三儿,心底火气顿消。 他也不走,就站在一边,看着下一位求水者,看他能摇出什么号! 陈顺安见状,笑眯眯的唤来一个水三儿,让其赶紧去砂砾井挑水,送入这人家中。 本来只能卖20文钱的浊水,此时却身价暴涨,价值1两银子。 “一定要中五彩甘霖,一定要显灵!” 接着一位面色焦黄的中年汉子,跪在案前,将满天神佛的名号念了个遍,才颤抖着手摇动签筒。 片刻后,竹签掉落。 解签可得—— “无事发生。” “唉……想来是我不够诚心,明儿一定要来抢头水才行。” 这人有些遗憾,摇了摇头站起,也不走,跟第一人一般立在旁边,看后续人的情况。 陈顺安从始至终,都笑眯眯的看着这些求水者。 有人喜有人忧,有人自责一场空。 那签筒上的签文,包括‘再来一次’、‘无事发生’、‘壹彩浊水两桶’、‘贰彩淡水两桶’、‘叁彩古井水一桶’、‘肆彩甘水两杯’…… 及最终的‘五彩甘霖’,乃货真价实的冉遗安神水。 当然是兑水稀释后的。 “中了,中了!我中五彩甘霖水了!!我娃儿有救了!” 一声嘶哑的惊呼撕裂喧嚣。 只见一位头发白、衣衫褴褛的老者,双手高举一根竹签,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脸颊凹陷,眼窝深黑,显然是长期营养不良与忧思所致。 其余人见状,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井中仙显灵了? 陈顺安接过对方竹签,仔细核验,这才点头道, “老丈心虔志诚,感动了井中仙,我去请水。” 说罢,陈顺安走到榕树下的卧虎井,取蛊舀水。 又是烧朱砂黄纸,又是神神叨叨的念咒诵诀,更是并指如笔,悬于水面寸许之处,凌空虚画。 (本章完) 第165章 一成把握,放手去搏! 第165章 一成把握,放手去搏! 但其实陈顺安早就将其暗中掉包,把提前准备好的冉遗安神水倒入其中。 坐在榕树下的风老,有些惊为天人的看了眼这般行径的陈顺安。 奸商奸到这程度,简直是骇人听闻! 陈顺安这一系列造神、饥饿销售、甘霖博彩的操作,若是单独拧出来,还不算过于离谱。 圣朝中还找得到人,也有这般见解。 但若是组合起来,再加之陈顺安真的有‘五彩甘霖’,可安神助眠,调理魂室,那便是妥妥的降维打击! 当然,在风老的目光中,陈顺安只是用鸡头甘水掉包,并不知冉遗安神水的存在。 片刻后,陈顺安手托小盅,走了回来。 那老者毕恭毕敬的接过小盅,赶紧灌入躺在门板上的儿子嘴里。 这烟鬼眼神涣散,喉中嗬嗬作响,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清醒的睁着眼,头疼欲裂,却无半点睡意。 而此时,随着五彩甘霖喂入口中 不过数息,那人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大口黑紫色的浓痰。 然后他迷迷糊糊的,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阵睡意如山倒来,双眼立即一闭,竟发出鼾声来。 而他青灰的脸上竟泛起一丝久违的血色。 “睡了睡了,真睡着了!” “什么叫睡着了,这叫有救了!” “陈掌柜真乃神人也!他一上任,卧虎井就成宝井了……快,我侄儿也烧食香妙心清膏成了烟鬼,也快抬来!” 在场百姓顿时蜂拥而来,将银子高高举起。 那老者一家,喜极而泣,就欲抬人离开。 “老丈留步。” 忽然,陈顺安叫住老者。 老者回头,有些敬畏的说道:“陈掌柜,你是……” 陈顺安将那一两求水钱,放在门板上,那年轻烟鬼的怀里,道, “若中五彩甘霖,不取分文。这可是规矩。” 老者闻言,有些失神的看着陈顺安。 眼中敬畏与感激交织,竟隐隐形成某种类似朝圣皈依,找到精神寄托的虔诚。 他缓缓躬身一拜:“多谢陈掌柜,更谢井中仙。” 半个时辰后。 今日求水结束。 孙晓取出腰刀,拍在桌上,发出闷响,然后朗声道, “诸位,今儿便散了吧,咱井上兄弟还得推车送水。明日赶早!” 一众求水百姓、看热闹的路人,这才意犹未尽的各自散去。 而在不远处一个茶棚下面,几个歪戴帽子、跷腿而坐的锅伙,阴沉地盯着卧虎井方向。 “娘的,烟鬼都让他治好了,咱的‘香妙心清膏’卖给谁?” “不行,这事得回去禀告鸮三爷等几个寨主!” “走!” 几个锅伙一推凳子,马不停蹄离去。 等几人走远,茶棚的铺伙看了眼又被白嫖的茶水瓜果,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道, “这群泼皮,不仅自个儿卖清心膏,还要为难陈爷,真是大德祥改祥记的——缺大德了!不行,我得给陈爷知会一声!” …… 【愿念+127】 【草箓(73/100)】 【愿念:48—>175】 看着眼角余光中的宝诰信息。 陈顺安心情一片大好。 今日他虽然只挑选了两家‘有缘者’,成功求得五彩甘霖。 但毕竟是冉遗安神水,哪怕是稀释数十倍后的,那也胜过市面上几乎所有安神药物,效果显著。 让饮用者感恩戴德,如见神灵。 而有这两户人打样,产生的连锁反应也极为恐怖。 不仅也让旁人产生了微末的愿念,还彻底将卧虎井的名头打了出去。 只是一上午的功夫,又有七八家商铺、水号登门拜访,要买卧虎井的淡水。 就连一些往日里只用浊水度日的主顾,都一狠心,为了沾沾五彩甘霖的福气,预定了未来一月的淡水。 不仅让陈顺安赚得盆满钵满。 李掌柜跟在陈顺安后面,也是受益匪浅。 若是按这趋势,完成赵光熙颁布的任务,并非难事。 只是…… 买水量提升了起来。 但绞水却跟不上。 “费老三,你搞快些,水缸都见底了,你还绞不绞水?” “生意正好,你抽什么烟呐!你可把我给急死了!” 面对几名水三儿的催促,费老三面露无奈之色, “兄弟,不是咱不绞啊,是跟不上啊!” 费老三这倒是说的老实话。 他已经努力的绞水了,按照往日光景,这个时辰他顶多绞两三缸水,现在可足足绞了五缸了。 已经很辛苦了。 陈顺安笑着将几家水铺老板送出卧虎井,路过水缸边,察觉到这边的异样,笑容不改。 “陈掌柜请回吧,日后可得多多照顾。” “客气了客气了,是承蒙您的照顾。” 陈顺安从善如流,分外圆滑,跟每位前来商洽生意的老板都相谈甚欢。 然后陈顺安立在街外,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一黑呢小轿快速而来,在卧虎井外落下。 鸠禅慧身披袈裟,双手结印,呈拈指,好似鬼魅般跟在小轿后面。 另外还有乌泱泱十余号人,仪仗护卫而来。 “陈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鸠禅慧深深看了陈顺安一眼。 “禅慧大师。”陈顺安回了一礼。 “老陈!” 便见赵光熙穿元色直裰,手托一对有些掉漆的保州空心铁球,从轿子上跳了下来,脸上挂满了惊疑不定。 他顾不得此处人多眼杂,当即压低了声音问道, “那五彩甘霖,是真的?” 陈顺安脸上表情瞬间正色起来,沉声点头道, “当然!岂敢隐瞒东家?” 好吧,看来是假的了。 见陈顺安这幅模样,赵光熙顿时明白了过来。 “咦,这两人是……” 赵光熙注意到站在陈顺安身后,一左一右,默立二人。 左首那位,身形魁伟如铁塔虬龙,抱臂而立;右首那位,白净瘦削,眼帘低垂,怀中一张铁胎弓幽光暗蕴。 正是牛大彪、杜小两人。 虽然在赵光熙眼中,两人实力低微,但他的眼光何等老辣,清晰察觉两人根骨不凡,气质迥乎常人。 稍微栽培几年,便能拿出来撑场面! 最关键是…… 这两人几乎是童男玉女,站在陈顺安身后,倍有面儿了! 然后赵光熙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仪仗护卫们,不是须发倒卷,就是长相怪异。 还有鸠禅慧这个喇嘛。 里子有了,但光凭卖相,确实不如陈顺安。 “得改!”赵光熙默默下定决定。 陈顺安朝赵光熙简单介绍牛大彪、杜小两人来历。 赵光熙恍然点头,但眼底神色不变,很明显其实早就知晓陈顺安接济荣园育婴堂的事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卧虎井。 “赵东家。” “东家来了!” 沿途水三儿见状,纷纷打千儿行礼。 而费老三瞅见赵光熙,立即放下辘轳拐把,飞一般的迎了上来,好似见了亲人,接连说道, “贤甥啊贤甥,你总算来了!这活儿没法干了!我从早干到黑,就没歇口气的机会……之前每天只需要绞三五缸水,今儿我都绞了五缸水了还不见头……”” 费老三一番倒苦水,心底的怨啊恨啊憋屈的,好似豆子往外面崩。 话里话外都在说陈顺安专政暴治,严苛似虎,不给兄弟们喘口气的机会。 而费老三却未注意到,他越说,赵光熙的表情就越冷滞,眼底目光就越寒凛。 此时,在场所有人,除了费老三外,心底齐齐泛起一个念头。 费老三完了。 要从卧虎井的队伍里革除出去了! 老同志已经跟不上新队伍的发展,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绞水方式,必须被淘汰! 再待着,只会影响卧虎井的发展,陈掌柜的账务,耽搁赵东家赚钱! 现在赵东家都穷疯了,看人眼睛都绿油油的发光,跟在坟地里扒死人肉吃的野狗一样。 谁敢耽误东家赚钱,莫说是区区宗亲了,哪怕是东家的亲生骨肉,都得吊起来狠狠地抽! 然而费老三还傻乎乎的,不甚明了。 “说够了吗?” 赵光熙面无表情。 “啊?”费老三愣了下。 “没法干就别干吧。” 赵光熙手臂微抬,两名二流好手凶神恶煞走来,当即把费老三架在半空。 “贤甥?我是你三舅……” 费老三喉头咕噜一声,已被点了哑穴。 赵光熙拂袖转身,道:“立即启程,送他一家老小回老家,颐养天年!” “是,东家!” 两名护卫点头,立即带着费老三离去。 赵光熙脸上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费老三倚老卖老,耽误他赚钱是其一。 其二便是, 工作,得称职务! 片刻后。 榕树下,赵光熙听罢了陈顺安的功德甘露谋划、亲身试验了下稀释冉遗安神水的效果,神情激动。 虽然,这所谓的五彩甘霖,对他效果甚微,几不可察,但对二流及以下武者来说,却有神效。 尤其是调理魂室之效,更胜五轮水,便是那些大药房、大势力恐怕也得眼红。 而且,以老陈那藏着掖着的脾性,绝对还藏了一手! “老陈,你实话实说,这五彩甘霖,你是自个儿炮制的,还是从哪里获取的?” 赵光熙忽然逼近一步,目光如钩,直直钉在陈顺安脸上。 陈顺安犹豫了下,选择适当性摊牌。 他神色坦诚道:“回东家,是我从婉娘的家传医书《奇经八脉考》寻到的古之秘方,用加了些鸡头甘露和其他东西。” 陈顺安并未撒谎。 那五彩甘霖,的确是如此炮制出来的,也加了其他东西。 只是真正起效的是,就是‘其他东西’,冉遗安神水。 “可能扩量?”赵光熙追问,呼吸略显急促。 陈顺安摇头,面露难色:“诸多掣肘,不易为之。” 冉遗安神水陈顺安自个儿还需要用呢,而且每日拔鳞,若无补充之法,早晚耗尽。 陈顺安只能评估取舍,利益最大化。 赵光熙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旋即释然。 这五彩甘霖若是能量产,且效果再强些…… 岂非近乎传说中的仙家符水? 等等,仙缘…… 想到这,赵光熙目光不经意扫向榕树阴影深处。 风老如枯木般静坐,老神在在,微微摇头。 见此,赵光熙稍稍放下心来。 有风老坐镇于此,替他把关,他也不担心陈顺安误入歧途,施展什么邪门手段。 至于其他的…… 他也不欲深究,也无将这手炮制五彩甘霖的手艺,抢夺过来的念头。 只要老陈是自己人,就够了! 这点容人之能,他还是有的。 “此事做得好,我没看错人!老陈呐,我还是那句话,放手干,我顶得住!” 赵光熙笑容灿烂,折磨他数月之久的穷病,似乎都疗愈了许多。 “东家信任,顺安必当竭尽全力。”陈顺安拱手,话锋一转,“只是……那赵光徽那边,近日可有动静?” 赵光熙笑容收敛,面色沉肃下来。 “李耀祖已失踪,生死不明。我已派人前往务关营,将此事告知刘把总。” “我等已布下天罗地网,同时切断赵光徽的捞尸渠道。只等路靖回来,再跟武清粘杆处联手,大概三日后,我会设下上任酒,广邀武清豪绅,趁机发难!” “那赵光徽执掌的那道仙缘,可有什么眉目,有何应对之法?” “没查到底细,只能见招拆招了。” 武道界有个普遍认知。 唯有仙缘,才能对抗仙缘。 红五爷和天璇圣姑,便是典型的例子。 天璇圣姑凭借一柄拂尘,便压得红五爷抬不起头,只能勉强抗衡。 “啊?东家,那不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赵光熙愣了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老陈呐,世上哪有十足把握之事,能有五六成把握,已经算胜券在握,就算只有一两成把握,放在有些人眼中,也足够放手一搏了!” (本章完) 第166章 侠义茶馆,名嘴小全 第166章 侠义茶馆,名嘴小全 一成把握,便放手一搏? 话音落下,赵光熙指间转动的旧铁球骤然停住,在掌心磕出清脆一响。 陈顺安闻言,面色震动,心中升起些许敬佩。 赵光熙这一路走来,定然是历经风险,稍不注意便是身死的下场。 尤其是这次争夺辘轳头,郭观复的离奇暴毙,必定是赵光熙所为。 可最终还是赵光熙笑到了最后。 赢家通吃。 哪怕是以陈顺安的眼界,都觉得赵光熙是个人物。 不过也正是有赵光熙这样敢打敢拼,一成把握也敢搏的上司,才能给陈顺安挡风挡雨,让其安安稳稳过日子。 这样,才适合陈顺安的老头体质。 “对了东家。” 忽然,陈顺安似乎记起什么,转而走入井棚下。 再出来时,掌心托着两团乌沉暗光。 这是一对特制的空心铁球。 球体乃用上好的冷铁,再以细砂反复打磨。 内里中空,藏着的不是钢珠,而是一对绿轩珠。 此刻被阳光轻轻一照,铁球便流转着一层温润的、霞光般的珠光。 陈顺安前几日,专门去了津渡黑市一趟。 黑市原设在三岔口,最近风声紧,黑市搬去了八家庄后的一处荒野中。 常人或许不知,但对混迹武清县多年,虫蚁之道门清的陈顺安来说,自然不成问题。 他又托黑市的铁匠,将那枚绿轩珠拆解,熔炼成了这对东珠铁球。 不得不说,那铁匠虽然不讲规矩,伙同旁人还想黑吃黑,被陈顺安默默记在心中账本上。 但他铸兵技艺极高,哪怕是这等奇淫巧技小玩意儿,也是信手拈来。 陈顺安还愿意陪他耍耍。 “老朽见东家常年把玩那对铁球,都锈了。正巧上次在黑岔河做差,遇到猪婆龙那畜生,偶得绿轩珠,便托了许多关系,甚至找到黑市上的大匠,终于做出这对东珠铁球。” 工作成绩要留痕。 陈顺安适当表明这对东珠铁球的来之不易。 而赵光熙新官上任,上任规可还没收呢。 送银子送珠宝古董,哪里比得上这送到心坎的礼物? 果不其然,向来保州空心铁球不离手的赵光熙,一见这对崭新东珠铁球,眼珠子顿时就离不开了。 直接把已有锈迹的铁球一丢,如获至宝的接过东珠铁球。 哗啦啦…… 铁珠旋转,清越空鸣。 紧接着,一丝丝白色水汽便从那镂空的绿轩珠中渗出,汇聚成一片氤氲的水雾。 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气血都顺畅起来。 “好好好!!” 赵光熙大喜过望,翻来覆去的把玩这对东珠铁球,那模样,好似又入手一娇滴滴的通房丫鬟,恨不得捧在手里当心尖宝。 风老见状,摇了摇头。 陈顺安此子,算是把职场关系玩明白了。 他不受到重用,谁能? 而孙晓、三德子几人,远远看到这幕,也是大受触动,自觉受益匪浅。 不愧是老陈啊,怪不得进步如此神速! 而牛大彪、杜小两少年,幼小的心底也点入一粒种子,似乎更清晰这个世道。 “使不得使不得,老陈这礼物太贵重了,你快收回去。” “都已到了东家的手,哪有收回的道理?这可是陈某一番苦心……” 赵光熙满脸抗拒,拉着陈顺安的手,相携而走。 那是三推三让,这才一脸无奈,看着东珠铁球被陈顺安强行塞入自己腰兜,离开了卧虎井。 陈顺安立于街旁,含笑目送赵光熙离去。 陈顺安转身,手挽袍角,神色温润,目光如玉,走回井棚。 所过之处,一众水三儿宛若潮水般朝两边退让,纷纷面露恭敬、敬畏之情。 即便是那些刚入职的水三儿,也个个老实,彻底服气,大气都不敢喘。 先是水井有灵,扩大生意。 后是悄无声息借赵光熙之手,将费老三逼走。 赵东家更是如此看重陈掌柜,视为心腹。 有的人看向陈顺安的目光中,甚至带上几许惊恐和后怕。 老而不死是为妖,陈老头狡诈如狐,短短数日,竟彻底在卧虎井站稳脚跟,将卧虎井牢牢握在手中。 这份谋划、这份果决…… 还好还好,这是咱们的掌柜,是自己人! 陈顺安重新坐回井棚榆木桌下,环视众人。 目光扫过,每个与之对视的水三儿,都纷纷低下了头。 没了费老三,陈顺安心情大好。 “杜富力。” 忽然,陈顺安看向一正推车空车,回井打水的黝黑汉子。 “哎,东家!有何吩咐?” 杜富力用帕子擦擦额上汗水,小跑近前,肩头还挂着推车勒出的深痕。 “壮骨飞金丹吃得如何?” “托掌柜的福,昨晚就突破了二流。” 杜富力搓着手,古铜面皮泛起红光。 “那好,念杜富力办事有功,圆满招收新人,平日里更是兢兢业业。从今日起,你来绞水。福利待遇,按照二流武者的来。” 陈顺安指尖轻叩榆木桌案,神色平静的说道。 千金买马骨。 杜富力便是陈顺安故意挑出来,激励旁人的那匹马。 杜富力愣了下,转而大喜。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杜富力眼角都有些湿润。 绞水可是实打实的肥差啊。 一来不用受风吹日晒,奔波劳累的辛苦;二来旱涝保收,按绞水量记账,月例本就比寻常水三儿要高些。 更不消说,还有风老坐镇于此。 万一哪天风老开了金口,提点两句,什么武道疑惑也得迎刃而解,醍醐灌顶! 这一刻,杜富力的人生信条,在给自己娶媳妇、给儿子娶媳妇后面,又多了一条。 效忠陈掌柜,肝脑涂地! 当然,前提是不能耽误他娶媳妇。 …… “什么?顺安兄,你要提高对那些孤儿的武道资源投入?” 黎府厅内,檀香袅袅 黎仕成一脸惊愕的看着陈顺安。 陈顺安端起面前的雀舌,好整以暇的尝了口。 现在能尝出味了。 嗓子润透,一股清冽甘醇自舌尖蔓延,口齿之间余香袅袅。 这冰窖的甘泉,木炭文火烧的雀舌茶,的确比高碎凉茶好喝不少。 陈顺安只觉自己这几十年白活了,原来这些狗日的有钱人、宗室子弟,捣鼓的这些享乐玩意儿,还真有门道! 得好好享受。 “当然。” 陈顺安示意一旁丫鬟,给自己再续了杯,然后道, “武道贵练,相同资质、相同时间,那些高门大户的真传,武道修为之所以远胜寒门贫苦,不就在乎资源?” 陈顺安继续说道:“那些孩子里,还是有些好苗子的。若是听之任之,等到成材那日,还不知多久,自然要早些打好根基,甚至替换旧血病髓为宜。” 黎仕成闻言,有些古怪的看着陈顺安。 接济育婴堂,甚至为那群孤儿开智授武。 黎仕成都能理解。 但看陈顺安这幅模样,不惜资源、抓紧时间…… 他的心底有些嘀咕, “怎么感觉陈祝由在豢养私军,奔着分疆裂土,造反去的?” 这话黎仕成没敢说出口。 是要杀头的。 黎仕成放下茶盏,有些为难的说道, “因地制宜传授武道,为其摸筋推骨的教头我有,甚至我还能亲自出马;打下武道根基的朱果灵芝,这些宝物的渠道,我也有……但关键是,没钱啊。” 黎仕成叹了口气:“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是简单培养,还不了多少钱。若是真按顺安兄你的计划……目前有二十三个孤儿有习武资质,哪怕略作挑选,优中选优,也有七八人有中上之资。” “这般下来,每月便得百两纹银,还上不封顶!” 黎仕成有些头疼。 一次两次,他黎府还能勉强掏出钱来。 但这可是持续性投入。 陈祝由现在也是新任掌柜,到处都是钱的地方。 殊料陈顺安闻言,一脸的胸有成竹,道, “陈某说过,钱的事,我负责!” 陈顺安又跟黎仕成商讨几句细节,便迈过门槛,转身离开黎府。 只是临走前,顺走了黎府不少库存的密云甘泉和雀舌茶。 这并非是陈顺安贪于享乐,忘记初心。 而是他已不再是泥腿子,跻身享利阶级。 那么就该和光同尘,委屈自己,去学学这些标榜身份的享乐玩意儿。 才能打入敌人内部! 黑呢私轿穿过街道,一路朝光徽钱庄而去。 街道两旁,店铺的招幌密密麻麻,迎风摆动。 剃头的、斗蝈蝈的、提笼架鸟的白山人少爷、卖冰葫芦的……各色各样,穿梭如云。 途径一家‘侠义书茶馆’,那是人声鼎沸,踏破门槛,茶馆里百来张桌子几乎坐的满满当当。 陈顺安听人说,享誉京师的著名名嘴儿,玉小全,时隔数月,又来侠义书茶馆坐镇。 这次要把‘圣上爷立九全武功系列’给讲全了,该填的坑都给填了。 而这玉小全更是奇人,出身津门,虽一介女流之身,却知识渊博,熟悉京师五行八作,民俗民风,各种弦子书、评书,文的武的那是信手拈来。 每年春冬二季,都会来武清县讲书。 陈顺安可是她的粉丝,场场不拉,往日更是隔三差五就得来侠义书茶馆坐坐,生怕错过玉小全的惊鸿一瞥。 (本章完) 第167章 一个婊子,一个瘸子 第167章 一个婊子,一个瘸子 陈顺安倒是记起,自己似乎已多日不曾来侠义书茶馆听书了。 “忙啊忙,但听玉小全讲书,可不能错过。” 陈顺安心底默念,吩咐轿夫去找茶房,预定了玉小全所有场次的坐席。 只是下手晚了,等轿夫回来便说早已没了雅间主桌,只买了一张坐在角落里的矮板凳。 “陈掌柜,陈掌柜!” 忽然,陈顺安正遗憾着。 便见一有些面熟的小厮,悄悄跟了上来,闪身至轿窗前。 “原来是小六啊,咋了?” 小六就是距卧虎井不远,一间茶肆的铺伙。 陈顺安在那里吃过几回茶。 小六压低嗓音道, “陈爷,小心鱼锅伙鸮三爷他们!他们最近换区,到了卧虎井这边……这些锅伙都是丧尽天良的璃嘎子,居然卖心清膏,恐怕早就想对陈爷你的五彩甘霖使坏了,可得小心!” 小六朝左右瞥了几眼,见无人注意到自己,说完后便匆匆离去。 轿帘垂落,将街市喧嚣隔绝在外。 鸮三爷…… 而陈顺安倚在座位上,嘴角上扬,冷冷一笑。 …… “陈掌柜您慢走,您要的现银都是京平足银,备好放在马车上了,少了一两,你拿我是问。” 霍宁点头哈腰,亲自送陈顺安上车。 若非陈顺安拒绝,他甚至要跪伏在地,当做人凳,让陈顺安踩着自己上车。 跟上次陈顺安借贷,霍宁还得百般盘问,回去禀告赵光徽不同。 这次陈顺安上门说明来意,要再借三千两银子后。 那是大马金刀,拉过一把椅子一坐,二郎腿一跷,霍宁那是斟茶递烟拿点心,好声好气的伺候着,生怕怠慢了陈顺安。 这就是卧虎井掌柜的含金量! 等陈顺安离去。 霍宁忽然眯眼奸笑一声,立即打马去了赵府。 赵府中。 琴声幽幽,赵光徽独坐书房中,手持弦子,拨琴弄筝。 满府上下,噤若寒蝉,来往丫鬟下人,脸色惨白,双股颤颤。 自从那日赵光徽从阪野津渡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中,茶不思饭不想,就一个劲儿的弹琴。 几个中途进入送茶送饭的小丫鬟,自踏入书房后,便再也没出来。 “哦?陈顺安又来借贷了?” 赵光徽扶平琴弦,伸手抓来一个穿着风骚的小姑娘,一只手颇为粗鲁,甚至并未控制力道,将那小姑娘绸裙撕裂,衣衫半解,多汁的嫩肉上留下一道道淤青。 直到这个时候,赵光徽脸上才多了几分笑意。 “是好事。” 被程彬捧着宠着哄着,生怕受半点委屈的小蛮,此刻在赵光徽面前,却如奴隶一般,哪怕受到非人折磨,也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跪伏在赵光徽脚边,红唇娇艳欲滴,秀眉颦蹙。 而霍宁立于一旁,眼观鼻尖,似乎不曾看到这幕。 霍宁道:“若是加上之前的四千两,陈顺安便足足借贷七千两,距离三月期满也就一个月,到时候,足足有数万两之巨的欠账。” 霍宁脸上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道, “恭喜东家,祝贺东家,又得一身具三炼武体的忠犬!尤其是,还是一位卧虎井掌柜!” “哈哈哈哈……妙计妙计!” 赵光徽的脑海中,一边回忆的是那日被赵光熙掌掴、陈顺安等人幸灾乐祸讥讽视他的场景。 一边幻想着有朝一日,陈顺安被自己送去挖矿憋宝,甚至丢入血池祭养【不死蜕虫解】,而赵光熙却歇斯底里无可奈何的模样。 而且,【不死蜕虫解】祭养小成,将孕一尊舌尸丁甲。 一旦舌尸丁甲问世,武道宗师不出,谁能与之争锋? 到时候,什么辘轳头、什么承平观井剑、什么狗屁路领办、刘把总,还不是土鸡瓦狗,一触即溃?! 谁能杀我?! 赵光徽的表情隐隐变得扭曲癫狂起来,充满了一种病态的兴奋,手底下意识更使几分力道。 剧痛传来,小蛮只觉自己快爆炸了,却只能死死忍耐,甚至还要配合着发出应和的声音。 赵光徽看着小蛮,忽然想到了什么,舔了舔嘴角道, “倒是忘了问你,你钓的凯子,情况如何?” 小蛮垂眉信手,乖巧说道, “虽然前些日子,程彬那厮的同僚们出手,押他入水牢,坏了奴的好事。但程彬早就对奴动了真心,偷摸出狱,更将祖传的诗帖给我当做聘礼……” 小蛮面露讨好之色,道:“现在的程彬,身无分文,就是个还不起债的臭虫。东家,可以去收债了。” “好好好,又是好事啊!” 虽然程彬对赵光徽来说,不值一哂,就是蝼蚁一般的人物。 但毕竟也能稍稍恶心下赵光熙。 见赵光徽心情大好,小蛮趁热打铁,光洁白净的手臂儿当即勾在赵光徽脖颈上,她则顺势将自己丰腴的身段,往赵光徽怀里一压。 小蛮吐气如兰,道, “那东家,您之前说过,等我做过这局,就将蚀骨散的解药给奴。奴年老色衰了,也想南下找个合适的郎君嫁了,好好相夫教子——” 咔嚓! 小蛮的声音戛然而止。 赵光徽扭断了她的脖子,继而有些嫌弃的将其丢在地上。 “没眼力劲儿的东西!” 赵光徽冷哼一声。 小蛮那好似会说话的眼眸,迅速暗淡灰翳下去。 她的身子小小的,伤痕累累的,蜷缩在一起。 “拖出去喂狗吧。” 赵光徽朝霍宁吩咐一声。 霍宁赶紧答应,将小蛮的尸体带了下去。 杀小蛮,没有理由。 赵光徽的心情本就不好。 而这个时候,小蛮又提出索取解药的要求。 让赵光徽又多了几分躁意。 这也不能怪赵光徽,他只是犯了一个所有人都会犯的错。 “老爷,渔锅伙的寨主鸮老三求见。” 赵光徽正说继续弹琴,便见一管家神情紧张,小心的踱进书房。 鸮老三? 赵光徽愣了下。 他跟四大锅伙平日里并无来往,也无恩怨。 倒是没想到此人会登门拜访。 他犹豫了下,道, “请他去主厅稍候。” “是!” 管家立即离去。 半炷香后。 赵光徽和鸮三爷对坐于主厅之中。 “鸮三爷,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赵老板的钱庄遍布武清县,便是鸮老三我都借过几笔银子……” 鸮三爷一身暗纹锦袍,此刻哈哈大笑,那对只剩幽深窟窿的双耳竟也夸张的颤抖着,显得有些渗人。 “对了。” 鸮三爷朝身边人示意。 盛着清水的玉盆掀开轻纱,露出其中一尾琉璃宝鱼,额上生角、口出獠牙,在水中悠然摆动,一看就非凡品。 “赵老板,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鸮三爷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个热络的笑。 “这宝鱼可是龙种,养在宅中,能聚财纳福。” 赵光徽抚须端坐,目光在那宝鱼上停留片刻,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鸮三爷如此重礼,赵某受之有愧。不知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鸮三爷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郁。 “既然如此,小弟我就直说了!兄弟我本做香妙心清膏的生意,您也知道,就挣些辛苦钱还担风险!” “可近来卧虎井那个陈顺安,不知使了什么妖法,弄出个‘五彩甘霖’,专治烟瘾!” 鸮三爷越说越激动,指节捏得发白。 这陈顺安先是拒绝了他的好意,现在更是断他财路,无异于杀他父母! “而我听说,赵老板跟这陈顺安,似乎也颇有间隙……不妨我等联手结盟,趁着他去荣园育婴堂的时候,先下手为强,干他娘的!” 见赵光徽毫无反应,鸮三爷身体前倾,道, “只要赵老板愿意,日后咱们四大锅伙,都是赵老板的朋友!那赵光熙再厉害,也是独木难支!” 正厅内,一时寂静。 只有屋外笼中画眉偶尔的啾鸣。 赵光徽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条琉璃宝鱼上。 他沉吟良久,终是沉声道, “赵某知晓了。这条宝鱼,赵某很是喜欢。” 成了! 见赵光徽收下此鱼,鸮三爷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与狰狞交织的笑容。 他大步离去,狞笑连连。 赵光徽坐在主位上,嘴角也渐渐勾起一丝狞笑。 “朱屠夫。” 他唤出一个名字。 “老板。” 一个生的眉如漆刷,眼似黑墨,一身横肉如水浪翻滚的大汉,身形轻巧,宛若一阵风似的闪到赵光徽面前。 赵光徽吐字道:“今晚,杀了鸮老三,送入血池。” 什么东西,也敢碰陈顺安? 我才是陈顺安的债主,除了我之外,谁也不准碰! 这世上最不想陈顺安死的,恐怕就是赵光徽了。 就算死,也只能养肥了,成了真意高手,再死在赵光徽手上! 至于那琉璃宝鱼。 鱼很好,我收下了。 …… 日头堪堪坠下西边的城垛,凛冽的西北风刮过街巷,卷起地上残存的尘土与积雪。 程彬满脸胡渣,衣裳外凝聚了一层又一层的泥垢,蹲在赵府不远处的巷口,好似个拍子,浑身恶臭,路过之人纷纷沿鼻快走。 程彬是亲眼看见,小蛮上了赵光徽的马车,又随着颠簸起伏的马车,扭着水蛇也似的纤腰,扑入赵光徽怀里。 又跟着赵光徽进入府中。 程彬面露痛苦之色,不忍再看。 可是,他在府外苦苦等了两日,见了形形色色的人登门拜访,走入赵府。 却再未见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走出赵府。 其实小蛮骗没骗程彬,他还不清楚吗? 可程彬是个瘸子,受了一辈子冷眼,媳妇还跟别人跑了的瘸子。 一个连孙晓、林教头、老陈这些兄弟,偶尔都会施舍怜悯的瘸子。 但小蛮,是装得最像的,最不当自己是瘸子的。 装得让程彬都以为,自己成了四肢健全的人。 (本章完) 第168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第168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暮色昏沉。 哒哒哒…… 马蹄声响起。 一辆青篷马车从赵府后门驶出,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滚动声。 从程彬眼前经过。 马车不知装着什么东西,盖着白布轮廓起伏不定,随着颠簸隐隐透出人形阴影。 一阵风刮来,吹皱了白布。 一只白得没丁点儿血色的手臂,突然从马车上垂落了下来。 程彬一眼就认出这只手臂的主人。 那纤纤如葱的手指,滑如绸的腕儿,曾经也挂在他的脖子上,婉转的唤他一声程郎。 小蛮。 死了。 程彬缓缓低下头,渐暗的天光让他的整张脸笼罩于阴影之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架着马车的霍宁小跑下来,将那垂落的手臂重新放入白布,动作熟练得像在收拾一摊猪肉。 他取出生锈的铁钩,狠狠刺入尸体固定,这才扬鞭驱车,朝着城外乱葬岗疾驰而去。 “程施主。” 忽然,一道禅音自程彬身后响起。 他怔怔回头,便见身穿紫红袈裟的鸠禅慧,不知何处悄然立于他身后。 “这位大师是……” “小可受赵东家所托,想让程施主帮一个忙。” 程彬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程某现在人不人鬼不鬼,哪里还能帮东家?大师请回吧。” 鸠禅慧目光深邃的看着程彬,幽幽道, “你能帮。你也会帮。” 片刻后。 程彬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巷子,一路跌跌撞撞,出县门,经泥泞官道,到了八家庄外的乱葬岗。 起伏的荒丘上,枯草在风中呜咽。 到处都是无主的土堆,几只眼睛绿油油正扒开棺材吃死人肉的野狗,抬起头来,冷冷看着程彬。 程彬一番寻找,终于在一处崭新泛着红锈,刚被翻新的土堆处,找到了小蛮。 就如狗尾巴草般,扎根浅浅的,无人过问,随风飘零。 “这傻子果然跟来了。” “还是霍跑街的法子妙啊,引蛇出洞。” 几道阴恻恻的声音,如同毒蛇般自四周的响起。 便见霍宁几人托地从树上跳将下来,拔出解腕尖刀,三下五除二便将程彬打翻在地,又取了绳索,劈头将他绑了。 “霍跑街,这是个瘸子,是拿去挖矿还是下水?” “先挖矿,再下水,先把债务还了再说……嗯?等等,这厮怎么脉象似无,气血两衰,眼瞅着没命了?!” 霍宁看着面前气息奄奄的程彬,那是又气又恼,大骂了一声, “这年头,居然还真有痴情人,我霍某长见识了!剩下的你们别管了,我来处理!” 至于如何处理,自然简单。 拿去填血池! …… 当日深夜。 陈顺安最后一个下值。 当掌柜不容易呐。 统管大局,人情往来,盘算账务,还要跟下面这些水三儿玩心眼子。 好在身为掌柜,许多事也就不需要再身体力行,可以交给其余水三儿去做了。 比如之前的福祉者,陈顺安自然不可能放弃。 而是转而交给三德子这样知根知底,极为信任的水三儿去送,并且缓缓再发掘合适的福祉者。 回到炒豆胡同。 胡同口外,停靠着一顶顶轿子、一辆辆马车,几乎把道都堵满了。 来人们不是某某商号的掌柜,便是武清士族的管家,个个都带着礼物,每人都想跟陈顺安攀关系,谈生意。 若只是一淡水井的掌柜,还不至于这些人如此巴结。 但赵光熙可是武清辘轳头! 虽然赵光熙虽还未走马上任,宣布任命札付。 但他掌掴赵光徽的事,尤其还成天挎着【承平观井剑】四处显摆,武清县但凡有些手眼的势力都知晓了。 那作为赵光熙的眼前红人、头号狗腿子,陈顺安的身价自然水涨船高。 许多人都邀请陈顺安去吃酒,看戏狎妓,还有设家宴的,但陈顺安都一一婉拒。 这个节骨眼,可不是他放浪形骸的时候。 而且,陈顺安虽然满脸笑容,但眼底目光始终冰冷。 这些都是人精。 在他新职上任的第一天不来,反而等到他坐稳位置,水井有灵,传出五彩甘霖才登门拜访。 恐怕也是在冷眼陈顺安,免得前期拉拢的付出打了水漂。 半个时辰后。 在陈顺安圆滑的推脱下,轿子起轿、马车扬鞭,本还嘈杂的炒豆胡同又恢复了冷清。 陈宅里,婉娘颇有静气,面对这么多贺礼,默默分门别类,做下记号写是谁家送的。 她知道一个简单而质朴的道理。 送的人情,都是会还的。 早年间她生春红,坐月子里邻居送的两只鸡蛋和红,后面她都还了回去。 “婉娘,统计一下把单子给我。太珍贵的便还回去,一般的不值钱的就留下。” 陈顺安吩咐了句。 谁送了礼,陈顺安不一定记得住。 但谁没送,陈顺安一定记得牢靠。 光凭送礼这件小事,都能让陈顺安对武清县的局势看得更清楚些。 …… 天色已晚,浓云密布,一无月色,昼风既起。 夜风,愈大。 陈顺安悄然起身,给婉娘盖好被褥,离开了炒豆胡同。 虽然以陈顺安如今的实力,整个武清县都寻不到明面上能比他强的人物。 但一出炒豆胡同,陈顺安便气血骤转,念头一动,整个人似乎融入漆黑之中,坠入无影无形的状态。 脚底蟒牙履,更是让他身形更加轻盈几分。 潜行之力,全开。 小心才驶得万年船,对于圣朝,陈顺安再慎重对待都不为过。 潮湿的江风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夜航船如一点星火,渡在江边。 一路而来,随着越发靠近鱼锅伙的聚集之地,沿途冻饿而死的倒卧就更多。 几乎所有人都是形体枯槁,面无血色,跟一根瘦麻杆似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 有的人分明头无瓦片遮风,身无寸缕取暖,但还忘不了那口香妙心清膏。 颤抖着手将一只鼻烟壶朝鼻里塞去,只是猛吸一口,似乎忘却寒冷及饥饿,乐呵呵的歪着头,就躺在冰天雪地里。 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所以如果能用人命榨出银两来,许多人都愿意铤而走险。 而很显然,以鸮三爷为首的鱼锅伙,更是其中的翘楚之辈,连蛤蟆到手都能攥出尿来。 陈顺安很快便寻到一座鱼庄。 看鱼庄规模,应该是某个废弃的大饭庄子,被鱼锅伙鸠占鹊巢,成了自己的驻地。 虽已夜深人静,但整个鱼庄都乌烟瘴气,人影绰绰的。 还夹杂着女子的凄厉惨叫声。 以这群锅伙那混不吝的脾性,也不指望他们形成秩序井然的守夜队了,个个歪歪斜斜,呼朋唤友。 陈顺安早就提前踩过点了。 准确说,四大锅伙、四大碓房、乃至其余井窝子等帮派驻点,他基本都踩过点了。 隔三差五就逛逛,更新最新的地图。 他只是略作搜寻,便轻车熟路地潜至一处香堂外,闪身躲进堆杂物的草垛后。 这里可进可退,是视野极佳的埋伏地点。 “唉,又是对虾海参,各种鱼肉,我都吃腻了,鲁勺子,还有什么宝材不?” 香堂里,传来几句抱怨的声音。 “鸮三哥,别跟下面的人动怒。咱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能入您法眼的,也就这些宝鱼,兄弟我也不嫌弃,有啥吃啥。” “算了!兄弟你今日难得来一趟,就放纵一顿,鲁勺子,你且拿我压箱底的宝材来,做些味美的!” 今晚鸮三爷似乎是在宴请朋友。 陈顺安颇有耐心的侯在香堂外,便见那唤作‘鲁勺子’的厨子,又神色匆匆的推门出来,去了厨房。 顿时,大灶生火、二灶添柴,风箱拉得呼哧作响。 鲁勺子手脚不停,还有厨娘帮衬,各种肉丝儿熘片儿炒一通忙活,累得汗流浃背。 然后厨娘们们走马灯似的端汤上菜,不大一会儿,香堂里便又摆了一桌好菜。 鲁勺子小心的说道:“那两位爷,您们慢吃,这几个厨娘就留下陪你们。” “女的爷早就玩腻了……对了鲁勺子,你家那小子几年不见,听说长挺俊,去把他唤来陪陪爷?” “啊?爷,窑娃还小……你弄我吧!” “滚蛋!你这一身苦巴巴的筋肉,剁碎了请我吃我都嫌弃!快去,若是晚了,惹了爷不高兴,你们父子俩就去沉江吧!” 鸮三爷怒骂了句。 鲁勺子浑浑噩噩的走了出来,双目无神,欲哭无泪。 鸮三爷又看向几名在门后候着的锅伙,道, “你们下去吧,爷要玩会儿,待会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除非是暗号,否则都别靠近!休要扰了爷的雅兴!” 几名锅伙闻言,满脸怪异笑容,点头哈腰,立即离去。 片刻后,便见鲁勺子端着一碗香浓鸡汤,身边还跟着一唇红齿白,浓眉大眼的少年郎。 两人一同走入香堂。 而在香堂外,陈顺安闻言,不由得摇了摇头。 鸮老三看起来人模人样,还是个真意高手,居然还好这口。 他很快分辨出屋里两人的实力情况。 鸮老三不过斩二贼,而且当年被路靖削耳,伤了耳窍,筋脉有损不说,恐怕还散了心气。 (本章完) 第169章 惊喜收获,奇物攒心钉 第169章 惊喜收获,奇物攒心钉 另外那人,似乎也是四大锅伙的寨主,管荣门的,也就是扒窃偷摸,叫什么曲九,不过斩一贼实力。 陈顺安继续老老实实地收敛气息,埋伏屋外,准备等到两人酒足饭饱、昏昏欲睡的时候再出手。 一时间,香堂里推杯换盏大盛。 还打翻了酒坛子,酒味大作。 隐约还夹杂着几句粗俗的俚语。 “你这狗日的鲁勺子,居然在鸡汤里下毒?” 忽然,鸮三爷有些气急败坏。 “我能看上你儿子,是你的福气!下毒?你爷爷我气血浑圆,百毒不侵,还怕你这砒霜?” 接着是少年带着哭腔的喊声:“休伤我爹!” “滚一边去,你这小脸蛋划伤了,可就不美了……别动,你若是敢动,你爹的小命就不保了。快,脱了衣服吧……来,用那鞭子抽我。” “啊?” “愣着干嘛!你不抽我,我就抽你爹!有啥不敢的,你那毬头挂着的卵子是白挂了?!” 香堂外,陈顺安眉头紧皱,有些嫌弃。 这都啥跟啥? 陈顺安自觉自己也是见多识广,底线极低。 但现在听了这些腌臜之语,也恨不得去濯耳。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 又是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飞檐走壁,落入鱼庄之中,也寻到这间香堂。 陈顺安见状,目光一闪。 还是个斩三贼的,似乎还是个屠夫,衣服下面的皮肉都浸出肉骚味了,杀气腾腾,浓眉斜插天仓,满脸的横肉。 虽然也把自己的气息藏得极好,但哪里能瞒过陈顺安的狗鼻子。 呦,遇见同行了? 鸮老三坏事做尽,这么不招人待见? 陈顺安心底暗忖一声。 朱屠夫目光逡巡,看了香堂附近一眼,然后也瞅见那处堆满杂物的草垛,身形一闪,也掠了过来。 陈顺安默默看了他一眼,朝一边挪了挪,让出个身位来。 一时之间,小小的草垛后。 躲着两个人。 而朱屠夫神色肃然,虎视眈眈着香堂内的场景,显然也想等待机会。 对近在咫尺,就在他身边的陈顺安却浑然不觉。 “鸮老三你先耍,我去放水。” “快去快回!你可是个雏儿,咱们一起。” 香堂内,传来几道声音。 朱屠夫猛地明白了什么,一股汹涌澎湃的杀意搅动他心中气血,滚滚不休。 这群畜生! 死不足惜! 曲九晃晃悠悠的推门而出,自顾自寻到墙角根,解了裤腰带。 淅淅沥沥,有些不顺畅的声音响起。 朱屠夫见此,毫无犹豫翻身而出。 他的身躯分明臃肿肥硕,此时却轻巧如飞叶飘落,在庭院杂物中扑纵,竟未发出半点声音,便悄无声息缀到曲九身后。 呼哧! 朱屠夫从背后拔出一把衔环钢刀。 浑身气机凝练如一,毫不外泄。 刀随身转,快似闪电。 就朝曲九脖颈处,一刀砍下。 也就是朱屠夫出刀刹那,曲九隐隐察觉些许不对劲,眼皮陡然一颤,心底骇然,当即下意识侧身横挪,右手一翻,手中已多出一柄软剑来。 剑身泛霜,绷直如线。 然而朱屠夫似乎早就预料到曲九的行动轨迹。 他砍了一辈子的头,早就练得一手过人技艺。 眼与身合,身与意合。 衔环钢刀时而刚猛无匹,时而羚羊挂角,只是轻飘飘落下。 咔嚓! 血溅三尺。 一颗头落在地上滴溜溜乱滚,活气未尽,还在张嘴咬土,阿巴阿巴。 一招之下,曲九便惨死当场! “何方贼子!” 突如其来的血腥气,立即让香堂中的鸮三爷警觉起来。 轰隆! 一声惊响,坚固的墙壁已被一条爆射而来的身影撞出一个大洞,尘嚣四起,砂石狂飞。 鸮老三仰天张口,浑身气血暴涨,竟搅动周遭风浪涌动,连月光都隐隐受到牵引,让他整个人如沐月华之中,身外弥漫着淡淡毫光。 看到朱屠夫,察觉到对方斩三贼的气息,鸮老三居然丝毫不惧,大步催赶,手中长枪如龙,蜿蜒刺来! 隐于暗中的陈顺安见状,眉头一挑,有些诧异。 鸮老三,居然斩了舌贼? 果然不可小觑天下人。 陈顺安默默观战,感慨不已。 “朱屠夫?是姓赵的派你来的?为何如此?白日里不是说得好好的吗?” 两人缠斗一起。 鸮三爷枪法也施得炉火纯青,时而化作漫天寒星,时而如狂风暴雨。 枪尖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如骤雨打芭蕉,碰撞在衔环钢刀之上。 但…… 在高他一个小境界的朱屠夫面前。 没用。 只是两三招,鸮老三便落入下风,若非一口不甘的气撑着,早就准备跑路了。 朱屠夫只是看了眼香堂中,那对苦巴巴,瑟瑟发抖的爷俩,冷声道, “杀你,无需理由。上路吧。” 朱屠夫暴喝一声,刀光如匹练般直取鸮老三咽喉。 这一刀快得只剩残影,刀锋未至,凌厉的刀气已在鸮三爷颈间划出一道血痕。 “救命!!”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附近院落,整个鱼庄中的锅伙们闻言,纷纷对视一眼,嘿嘿一笑道, “三爷又在玩刺激的乐子了。” “吾命休矣!!” 更加惨烈的声音传来。 众人不由得哄堂大笑, “这次叫得比上次更利索,三爷这是玩入迷了!” 隐隐听到从院外传来的那些戏谑声音。 鸮三爷气得三尸神狂跳。 而刀光扑面而来。 生死关头,鸮老三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弃枪后撤,右手在腰间一抹,一道乌光骤然射出! 乌光散去,露出一只一寸长短的铁钉。 通体乌黑,浑然天成,唯有钉身上有一道淡淡的裂痕,破坏了圆满之意。 铁钉破空而至,钉身缠绕着诡异的黑气,竟是后发先至,直取朱屠夫心口。 铁钉未到,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已经笼罩全场,院中温度骤降。 朱屠夫面色大变,浑身筋骨贲张外鼓,劲力狂提,浑身衣物顿时炸开,就要闪躲。 但是那阴寒之气如跗骨之蛆,刹那便冻结了他的意念,让他只有眼睁睁看着那铁钉越来越近。 江湖奇物?! 朱屠夫顿时明白了眼前铁钉的来历。 武道森严,想以弱胜强,逆伐上境难如登天。 但若是有江湖奇物、独特秘术,甚至仙缘傍身,那便并非奢望。 而拥有如此诡异能力,冻彻他的意念的……似乎唯有江湖奇物才能解释。 而鸮三爷看着这幕,也隐隐松了口气。 那‘攒心钉’可是他压箱底的底牌,这些年来,可是让他绝地反杀数次。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朱屠夫身后。 “妙哉,不枉费老朽蹲守如此之久。” 来人只是随意抬手,便是一股璀璨劲道自数丈之外倏然而至,还裹挟着浩瀚难以想象的意念,击中在攒心钉之上。 攒心钉嗡鸣一声,居然只是稍稍减缓速度。 “咦?” 下一刻,那道青影出现在两人之间。 那枚足以洞穿金铁的攒心钉竟被他轻描淡写地捏在指间。 钉身上的黑气疯狂翻涌,却始终无法挣脱那两根手指的钳制。 虽然可依仗江湖奇物以弱胜强,但若是差距太大,两者之间有云泥之别,那自然也是无稽之谈。 “真是我的好宝贝……” 陈顺安看着指间攒心钉,那是越看越欣喜。 这些日子以来,诸如飞蝗石、金钱镖等暗器,已经跟不上陈顺安的进步速度,形同鸡肋。 还不如他随手弹指而出的飞仙劲,来得简单粗暴。 但这攒心钉,真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 恰好弥补了陈顺安心心念念许久的暗器空白。 居然能冻彻意念,等同于百发百中了。 只是…… 陈顺安有些遗憾的看了眼这钉子。 那道裂缝分外刺眼,让陈顺安有些心疼。 我的好宝贝,怎么有伤啊! “斩,斩五贼……” 鸮老三察觉面前这人的气机,顿时目瞪口呆。 朱屠夫也就罢了。 你一个斩五贼,还搞埋伏偷袭,专门蹲守在此…… 我鸮老三何德何能,能死得这么郑重! “我这宝钉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 陈顺安冰冷的声音传来。 你的宝钉? 那不是我的攒心钉吗? 鸮老三心底暗骂一声,但一迎到陈顺安那冰冷的目光,整个人如被冰水浇灌,瞬间冷到骨子里。 “前辈,此钉唤作攒心钉,乃是晚辈在吴越一带游历时,救助一燕云府的铸兵大匠,受其心血浇灌,方成奇物。” “此钉出手必见血,若是无功而返,便是反噬原主精血,只可惜淬炼时出了些许差错,钉身有缺,愈是摧使,所需精血愈胜,直至入不敷出……” 鸮老三不敢过多隐瞒,迅速言明。 只是隐去了一些细节。 比如那甚劳子铸兵大匠,本来是想抓了他,取他心血浇灌攒心钉的。 结果被他反杀,两人争斗过程中,损了此钉本源,这才有缺。 “原来如此……”陈顺安了然点头。 见此,鸮老三目光闪烁,突然道, “前辈,此钉的修补之法,只有晚辈知晓。若是前辈愿意……” 此言一出。 那朱屠夫脸色狂变,心底炸毛,若非陈顺安的一丝意念悄然笼罩着他,让他不敢动作,恐怕早就撒丫子跑路了。 若是真让鸮老三劝降了这位斩五贼的高手,那还了得? 整个武清县的局势,不得变了天?! 然而鸮老三还来不及多说,只见陈顺安屈指一弹。 攒心钉破空而至,精准地没入他的心窝。 刹那间,鸮老三浑身精血倒灌入攒心钉之中。 “你……” 鸮老三张了张嘴,身躯缓缓软倒,眼中还残留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等攒心钉再次飞回陈顺安手里时,鸮老三只剩下一具被薄薄一层皮包裹的骨骸。 精气神荡然无存,寒风一吹,便化作窸窸窣窣的细粉,随风卷动。 “毁尸灭迹之神器!真是我的好宝贝!” 陈顺安目光骤亮。 (本章完) 第170章 大黑天母,伏穰圣教 第170章 大黑天母,伏穰圣教 于是陈顺安动作不停,攒心钉再次飞出。 在倒地的曲九无首尸体、头颅之间来回穿梭,又毁尸灭迹,只留一地的细粉。 攒心钉好似醉酒了般,晃晃悠悠,钉尖散发着令人渗人的殷红。 陈顺安大手一招,便将其再次摄回。 鸮老三口中的攒心钉修补之法,陈顺安自然眼馋得紧。 但他有些害怕。 陈顺安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旁人的。 万一这鸮老三还藏着什么底牌,或者抓住陈顺安的贪婪给他下套…… 那也太危险了。 鸮老三只能死一死了。 “多、多谢前辈相救!” 见陈顺安如此杀伐果断,上一瞬还在言笑晏晏跟鸮老三交谈,下一瞬却施以毒手。 朱屠夫慌忙收起钢刀,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撼。 他行走江湖数十载,如今在菜市口卖猪肉,当个屠夫,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但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近距离接触斩五贼的高手。 达者为先。 看着面前这道将攀武道巅峰,距离宗师境界也不远的身影。 在震撼之余,朱屠夫又感到无比的激动。 那是看到自己所修之武道,日夜锤炼之技艺,原来能具备如此威能的畅想; 看到先贤披荆斩棘,执火求索的敬佩。 纯粹的,武道之心! “你为何要跟着赵光徽?” 忽然,一道低沉呕哑的声音,在朱屠夫耳边响起。 察觉到陈顺安话语中的不善,朱屠夫顿时汗流浃背了。 隐隐觉得自己一旦说得不好,今日便也要步鸮老三的后尘。 “我为了打造这柄钢刀,欠了光徽钱庄不少银子……无奈只有卖身还钱,在赵光徽手下效命六年。” 陈顺安微微颔首,一手在前,一手负在背后,淡淡道, “你可有什么愿望?” 愿望? 朱屠夫目光狐疑,沉默了下,道, “回前辈,晚辈乃伏穰圣教蹄实,一切愿望皆奉大黑天母,不敢妄求私愿。” 陈顺安闻言,眼神轻动,道:“大黑天母?” 他忽然想到贺启强少年时所拜的那只大黑豕。 两者,是否对应同一尊神祇? 朱屠夫缓缓道来。 原来这大黑天母其实乃一个唤作‘伏穰圣教’的教派的唯一神祇。 说是这位大黑天母成道于一千年前,生长于白山黑水之中。 那个时候还没长白圣朝。 民生凋敝,大地荒芜,无数国度争斗不止。 大黑天母感众生饥馑之苦,自裂其躯,血肉化为沃野,鬃毛变为五谷,脊骨隆起为长白山,而一点先天不灭灵识,则化作一头玄黑巨猪,游走大地。 它以鼻拱开板结之土,引地下灵泉;以蹄踏碎顽石,疏通地脉。 其所经之处,草木丰茂,灵药自生,故被尊为开穑之祖、大地之灵。 白山人这才抓住契机,入关中原,问鼎神器。 所以‘伏穰圣教’的教义便是纳天下浊气,吞世间苦难,一切绯我谤我辱我,皆是修行。 而‘伏穰圣教’的教徒,便自称蹄实,多修各种横炼肉身之法。 而陈顺安想的也没错,贺启强所拜的大黑豕,便是伏穰圣教的‘黑尊’,相传乃大黑天母不灭灵识所化的玄黑巨猪,数万化身之一。 每位蹄实入教之前,都会有类似的大黑豕前来接引。 听罢朱屠夫的描述,陈顺安的表情有些诡异。 这大黑天母的口气还真大啊,说得整个天地都是祂孕育所化一般。 就连长白圣朝的立国,都脱不了祂的帮助。 所以,毫无例外。 伏穰圣教成了邪教,被长白圣朝严厉打击,视为反贼会匪。 南方有啯噜会,不信仙神,只信自己,发展袍哥,要造反。 北方有伏穰圣教,信大黑天母,吸纳三教九流、底层百姓,传授横炼之法,也要动摇长白圣朝的根基。 还有海外诸国,乾宁国虎视眈眈,意图动摇圣朝社稷。 “好热闹啊……” 陈顺安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吸收、总结一下‘伏穰圣教’这样能在长白圣朝的打击报复下,还能死而不僵的教派的经验。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他也得编撰出一段神之又神,旁人一听就肃然起敬的教义出来。 “罢了,那你收尾吧。然后这半月离开武清县,不得露面出手,否则,鸮老三便是你的下场。” 陈顺安心胸向来宽广,哪怕朱屠夫为赵光徽卖命,也不会随意取其性命。 当然,朱屠夫归属伏穰圣教,信奉大黑天母,也发挥了微不足道的作用。 下一瞬,陈顺安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动似飞仙,快速出现于鱼庄的许多角落。 鱼庄虽然乌烟瘴气,这些锅伙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但鱼庄作为他们的驻点,陈顺安还是找到了七八百两银子和一些值钱的东西。 除此之外,便是数量不少,估摸着有四五担之多的香妙心清膏。 只是陈顺安犹豫了下,并未取走这些银两,只是确定再无其余珍宝后,才顺走了几条宝鱼,转身钻入黑暗之中。 夜色四合,香堂附近的血腥气渐渐弥漫。 隐隐察觉到陈顺安离去,朱屠夫紧绷的肩背这才微微松弛,长舒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没做犹豫,先是走入香堂,把那惊魂未定的爷俩拎了过来,问道, “鱼庄里,有哪些人是被掳来的?藏身何处?” 鲁勺子如梦初醒,连忙在前面带路。 那少年郎沉默着跟在两人身后,只是当经过鸮老三的骨灰时,猛地上前,匍匐在地,抓起几把骨灰扬起。 真挫骨扬灰了。 出了院子。 几名锅伙或倚或坐,抽着旱烟吸着心清膏,此刻瞅见朱屠夫这个陌生面孔,纷纷愣了下。 三爷什么时候,口味变得这么重了? 这厮长得跟成精了的野猪精似的,刚鬃扇耳,身粗肚大,这样下得去嘴? 这几个锅伙不由得笑骂一句:“你这狗日的,从哪里……” 寒光乍现。 话音戛然而止。 几颗大好头颅抛洒空中。 朱屠夫杀人如屠猪狗,所过之处,伏尸遍地。 他的刀法毫无巧,只有最纯粹的力量与速度,如劈柴剁骨,精准而高效。 求饶声、惨嚎声、兵刃折断声次第响起,又很快归于沉寂。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鱼庄中再无一个站着的锅伙。 就算有人想逃,也被其快步追了上去,一刀了账! 这些锅伙,全杀了可能有冤枉的,但接一个毙一个肯定有漏网的。 朱屠夫的挑选原则很简单。 凡是高于车轮的,都该死。 车轮还是倒放在地的。 咔嚓! 地牢中,随着钢刀挥动,寒光一闪,儿臂粗的铁链应声而断。 几十个被掳来的男女蜷缩在草堆里,见朱屠夫那比恶人还恶的脸庞,吓得瑟瑟发抖,呜咽声此起彼伏。 “能动的,自己走。有亲戚的投亲戚,没地方的……自求多福。” 朱屠夫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 俘虏们愣了片刻,随即如梦初醒,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地涌出地牢。 朱屠夫分了鱼庄家当,散了细软,厨子厨娘各个帮工,也纷纷遣散了去。 至于那些香妙心清膏,则被他和鲁勺子几人一起,统统洒了生石灰,埋入地底。 最后,朱屠夫走入厨房,提出一桶腥臊的猪油。 朱屠夫将那桶油尽数泼在木质结构的房屋、旗杆、以及那些尸身上。 随即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橘红色的火苗在他粗糙的掌心跳跃。 他看也未看,信手一抛。 “轰——” 火苗触油即燃,瞬间化作冲天烈焰,贪婪地舔舐着山寨的一切。 熊熊火光映亮了他半边脸庞,胡子拉碴,鼻直口阔,长相凶狠,丑陋难言。 但兽面人心。 ‘扑通’一声响起,他背后的窑娃忽然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声音恳求道, “前辈,我想拜你为师。请你收我为徒!” 拜师? 朱屠夫忽然回想起刚才那人。 他忍不住笑骂一声:“老子都想拜师呢!” 窑娃有些失魂落魄的低下头。 鲁勺子叹气几声,却不敢劝言。 朱屠夫忽然又注意到窑娃那浓眉大眼,长相俊朗的模样,不由得心生几分亲近之意,看得也顺眼了些。 “这样吧,跟我杀猪吧。我教你杀猪。” 忽然,朱屠夫咧嘴一笑。 窑娃愣了下,张开了嘴,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爹鲁勺子,一把按住他的脑袋,就是砰砰砰朝地上撞了几下,然后看向朱屠夫,话语隐含巴结道, “爷,这娃不懂事,他肯定答应了……窑娃,你开腔啊!” “哈哈哈!!!” 朱屠夫大笑几声,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摸着怀中钢刀,只剩几道干笑, “不过先跟我去乡下收猪吧。这武清县,暂时没法待了。” 开玩笑,那位斩五贼的前辈,似乎对赵光徽颇为不待见,话里话外,都透露着赵光徽活不过这几日了。 风紧扯呼,赶紧切割,跑路下乡吧! …… 晨光熹微,江面碎金跃动。 一艘快船劈开氤氲水汽,如离弦之箭驶向阪野津渡。 路靖立于船头,脸色有些苍白,浑身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本章完) 第171章 惨败 第171章 惨败 而在他身边,或坐或躺两道身影。 一个是虬髯大汉,左臂缠着浸透血污的布带,布带下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一个是保养有道,风韵犹存的女子,但也是面容憔悴,裙摆撕裂,江风一拂,便露出伤痕累累的的大腿。 再观快船船身,布满深可见骨的爪痕,桅杆上那面绣着“斩妖”二字的旌旗早已不知落到哪里去。 前些时日,路靖调派五位真意高手,都是武清粘杆处的精锐,前往伏牛水泽,探寻造成妖影重重、水妖数量大增的缘故。 但六人去,三人归。 两人惨死妖腹,一人生死不明。 远离陆地的水泽,对于人类来说,终究是生命禁地。 即便对斩了意贼的路靖也不例外。 恐怕真想在水中逞凶,让一应水妖纷纷退。 唯有武道宗师,三炼圆满,毒不能杀、水不能淹、火不能烧,视汪泽为平地才可。 “啾咪~~~” 奇异如婴儿哭啼的尖啸声响起。 便见一只非鱼非蛟,大如船,长三丈,左右鳍肢又圆又肥的的奇特水灵,忽然自水中跃起,游弋在这艘快船附近,为其破浪带路。 颇通人性。 沿途有些水妖蠢蠢欲动,意图袭杀,也被这头奇特水灵赶走。 懒妇鱼,雌雄同体,陆地上似山猪,入海化为巨鱼。 而懒妇鱼还有个名字,唤作‘大运江豚’。 乃生活在大运河下游,靠近汪洋大泽之地的一支独特水中百灵。 生性温润,亲近人类,经常给迷路的渔民带路。 古早时候,一些渔民更是会利用这点,诱杀江豚。 所以这些年,已经很少能在沿岸看到大运江豚的身影。 “多谢江兄一路护送,更帮我们冲出妖群。” 路靖客气的朝这头大运江豚拱了拱手。 大运江豚的脑袋,斜着从水里钻了出来,嘴一张一合,从嘴里喷出水柱,算是回礼。 盘虬大汉不咸不淡看了眼大运江豚,道:“小心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水中精怪,心眼子多着呢。” 丰腴女人闻言,忍不住讥讽一声, “心眼子再多,哪里比得上你?!王沉兄分明已经快上船了,只需再等几息,可你非得立即动身摇浆……” 盘虬大汉闻言,沉默了下,道, “若我不那么做,我们都会死。死一个,总比全军覆没好。” “好了两位。往前看吧。” 路靖的声音打断两人的争论。 两人各自移开目光,不再多说。 路靖立于船头,只见水面一片苍茫,倒影着天上乌云翻滚。 看天上,水纹一样的云,看江中云纹一样的水。 让人分不清天与水,人与云的区别。 众人这次前往伏牛水泽,也不是全无收获。 路靖等人已经依稀确定了这场妖祸的源头,是一片遍布旋涡、水草杂糅的深水区域。 但越是靠近那里,各种层出不穷的水妖便愈多。 而且不乏渐通灵智,甚至会吸收日月精华的,若是再进一步……怕是也要修仙了! 路靖等人,差点全军覆没在那里。 好在,恰时有一群大运江豚冲了出来,将众人救下。 还把这艘破破烂烂的快船给抢了回来。 路靖骑豚冲出妖群,在付出不小的代价后,总算逃之夭夭。 那大运江豚更是派出这只年岁稍轻,却格外聪慧的江豚,一路护送众人回岸。 路靖忍不住问道:“江兄,不知你的族群,能否带我等绕开妖群,寻到那核心所在?” “啾咪~~~” 大运江豚又晃晃悠悠游出水面,左转一圈,右转一圈,又吐了一口水柱。 盘虬大汉眉头紧皱,道:“它答应了?” 丰腴女子思索了下,道:“好像是拒绝了。” 路靖见状,十分头疼。 他们,听不懂鱼语! 实际上,这一路而来,他跟这群大运江豚沟通无数次了。 但三人、一群鱼之间,存在严重的沟通障碍。 毕竟大运江豚再通人性,那也不算人! 大运江豚觉得这些两脚兽叽里咕噜的哇哇叫,分外可爱,想养。 路靖觉得这群大运江豚,善水游弋,速如奔雷,分外好用,想骑。 可是若是想借助这群大运江豚,潜入伏牛水泽,寻到妖祸源,终止灾乱。 定然少不了跟大运江豚的紧密沟通,甚至运筹帷幄,设计布局。 语言不通,这可咋搞?! 晨光洒在波光粼粼的三岔口江面,快船缓缓靠岸。 路靖等人靠岸。 路靖深吸一口气,丹田气机如蛰龙苏醒,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声音洪亮,如虎踞龙盘,外放一种赫赫武人刚毅之感。 身后的盘虬大汉和丰腴女子,都有些担忧的看着路靖的背影。 路靖虽实力高深,但如此疲于奔命,几乎就靠他一人,顶在斩妖的前线。 便是铁打的身子,又能扛多久? 岸边。 “路领办回来了!” “追云神弼云若前辈、漕帮分帮香主施延之前辈也回来了!” “等等,还有几位呢?” 一些巡守堤坝的武者见状,顿时涌了上来,目光一扫,便惊疑不定,想到了某种可能。 而不少人更是前往公廨报信。 “快,准备吃食,留住这头大运江豚。” 路靖谢绝要给自己疗养伤势的郎中的请求,转而疾声吩咐。 命人给大运江豚准备吃食、拆掉浅水区域的暗桩、渔网,更是划拨出好大一块水洼,当做大运江豚的临时栖息之地,禁止任何武者靠近打扰。 “这些两脚兽,是要给我上供?” 看着送到嘴边的各种新鲜青鳞鱼、玉筋鱼,还有一个个身穿绿绿的人影,在岸边奔走呼号,表演节目。 大运江豚顿时‘啾咪’一声,眯着眼,毫不客气的大快朵颐。 见此,路靖稍稍松了口气。 “路大人,这是赵辘轳头给你的密信,吩咐我等一见你回来,务必亲自送来。” 一名旗令官匆匆而来。 赵辘轳头,赵光熙? 听罢旗令官对近期武清县内,发生的大小事宜的概括,哪怕以路靖的心境,都忍不住稍稍失神了下。 郭观复被啯噜会的会匪,击毙府中。 赵光熙成了辘轳头? 而且赵光徽祭炼邪门仙缘,施外道之术,炼尸为灵,偷窃义士躯体?! 我就离开了数日,武清县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岔子?! 路靖的表情瞬间变得冷凛无比,眸中寒光乍现。 这紧要关头了,居然还有人拖后腿,假公济私! 妖该斩! 妖人更该斩! “颁令!聘请、搜寻通鸟兽之语的奇人异士,翻译这江豚之语……算一等大功,我会取出二两‘紫铁菖蒲乳’出来,当做奖赏!”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神色震动。 即便是那两正疗伤的虬髯大汉、丰腴女子,都诧异看来。 “路兄,你这……” “好魄力,好胸襟。” 路靖之所以能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时间内,连斩数贼,更是斩灭意贼,很大程度上便是由于这‘紫铁菖蒲乳’。 两江武备讲武堂所供奉的武道宗师,铁钰。 于西山坐化,留下坟穴,葬入自身武骨,留下全部衣钵传承,陪葬品中珍宝无数,其中最珍贵的,无疑是铁钰的宗师意念! 意念不灭,时间冲刷不消,竟悄然改天换地,将坟穴浸染成一条铁矿脉。 而这‘紫铁菖蒲乳’,便是由扎根于各种铁矿之中生长的菖蒲,又经钟乳石浇灌,历经百年而成形。 由于其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还得了宗师意念的滋养,可谓是上等的宝材。 常人服之,根骨改易,有一定希望养就一具三炼之体。 武者服之,意念通透,精神力量大涨,对斩灭意贼大有裨益。 路靖当年,改投门户,加入两江武备讲武堂后。 沉淀数年,屡获奇功,才准予进入铁钰坟穴。 费尽千辛万苦,才获得五两紫铁菖蒲乳。 这些年来,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恐怕这二两紫铁菖蒲乳,已经是他最后的存货了。 所以足以看出,路靖对于此事的决心了。 旗令官得令,心知个中重要,马不停蹄的下去操办。 而路靖三人正欲散去,便见一匹快马,策鞭而来,神色匆匆。 一名外处武者,带着满脸的慌张和惊惧,唯有看到路靖时,才如找到主心骨,快步而来, “路领办,出事了!鱼锅伙一夜之间被灭尽满门,鸮三爷还有曲九,都被人宰了,尸骨无存!” “什么?!” 路靖闻言,又惊又怒。 还有完没完了?! 鸮三爷、曲九这些锅伙,虽然死不足惜,路靖早就想收拾他们了。 但最近死的真意高手,未免也太多了! 而且万一是赵光徽背后所为,在杀鸡取卵搜集真意高手的尸体…… 等等! 忽然,路靖又想到某种可能。 鸮三爷虽然只是斩二贼境界,但当年能在他手下撑数回合。 根本原因,便是路靖意念示警,眉心刺痛,隐隐察觉到鸮三爷身上或许藏着能威胁到他的底牌。 所以才有些放水,不曾将其逼到绝路。 而能如此雷霆万击,将鸮三爷斩杀的…… 恐怕至少也得是斩四贼实力。 莫非是那日那位? 路靖猛地明白了什么。 (本章完) 第172章 大事化无 第172章 大事化无 江风带着水汽拂过津渡。 “云若、施延之,你俩跟我走!” 路靖脚尖一点,身形便出现于十余丈之外,衣袂猎猎作响,便马不停蹄朝鱼庄而去。 云若咳嗽一声,脸蛋儿愈发憔悴,幽幽叹了口气,杏眼秋波有些顾影自怜,透露着淡淡的死意。 跟着路领办做事,绝无休息的可能。 真是欠他的。 而施延之脸庞紧绷,一声不吭,赶紧甩腿跟上……扯过一匹骏马缰绳,翻身上马,策马狂奔。 三人接连离去。 而在不远处,波光粼粼,芦苇丛里。 一只筷子粗细,通体森白的银鱼,悄悄探出水面。 它身后还跟着一只圆肥短的草鱼。 两鱼默默凝视这边。 又看了一眼那只正乘浪起伏,把舢板当做玩具顶来顶去的江豚。 晚风拂过芦苇,银鱼用尾鳍轻轻推了金鳞鲿一把,便双双没入深水。 “得抓紧朝上神报信……唉,蠢金鱼、只懂得乱叫的蝈蝈、还有稳坐钓鱼台的陈扒皮……不行,不能在背后中伤上神。” “这个家没了我,早该散了。” 鱼都在摇头。 …… 自鱼庄回来,整整一日,陈顺安都对攒心钉爱不释手,随时擦拭。 就连跟婉娘说话、井棚下算账,都忍不住掏出来细细把玩一二。 “好宝贝,我的好宝贝!”陈顺安欢喜得紧,一刻不可离身。 他仔细试过了,这攒心钉端得神妙,远胜所谓的局制宝兵,几乎算是凡俗工匠的巅峰之作。 效果有二。 其一,硬! 简单粗暴的坚硬,铜墙铁壁在其面前,犹如豆腐一般! 便是陈顺安身穿紫微绉绸软衣,运转玉络连衣,鼓荡气血,凝神防御,也只是略有阻碍,还是会被其轻松扎入血肉之中。 当然,扎入是一回事。 能不能扎中,跟得上陈顺安的速度,又是另一回事。 其二,寒罡! 陈顺安也不清楚,这攒心钉是何质地、又是如何铸造的,里面流淌着的也不知是什么特殊劲道,居然暗含一股寒罡之气。 不仅可冻结气血周天,更直接冰封意念神元。 所以两种效果一结合,再配合陈顺安的神行之速,金蛇缠丝手的技巧…… “陈某也能跨境杀敌,直面斩六贼圆满的半步宗师了?” 陈顺安那沉寂多日的心,都砰砰直跳起来。 感受到一股草长莺飞,万物竞发的年轻朝气。 然后他当即意念抽身,回过神宫宝座,剔除杂念,降服嚣张识神。 等再次回归现实,又是谨小慎微老头一位。 陈顺安目光中透露几分深邃。 只可惜,攒心钉有缺。 他摩挲着攒心钉上那道细微的裂痕,眉头微蹙。 所需精血甚多,摧使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若是一日内接连摧使,相当于恶性循环。 恐怕连真意武者的浑身精血,都无法满足它。 否则,便会弑主! 而且,陈顺安越看这攒心钉,怎么越跟传说中千里之外取人头颅的剑仙之法、咒法符篆之流,有些相似? 虽然是阉割青春版,但本质上,已经有几分雷同。 于是陈顺安有些恍惚。 若是一尊三炼圆满,精气神三合俱全的武道宗师,再祭炼几把江湖奇物。 那他还真简单算是一个只懂气血的莽夫吗? 怎么就不能算修仙者呢? 陈顺安了一两日的时间,暗中熟悉攒心钉。 每日刻苦修行(昏昏欲睡),磨炼意念。 而井上事务,每日卖水和博彩甘霖,也渐渐走上正轨,无需陈顺安再多操心。 放手下面的人去做,他只需要宏观把握方向,坐镇大局便可。 而陈顺安的愿念,也如滚雪球般愈积愈多。 平均每日所得愿念,便有近两百点。 而且…… 【愿念+612】 【草箓(73/100)】 【愿念:175—>987】 看着眼底流转的文字,陈顺安唇角微扬。 所得的愿念中,有近三百点都是陈顺安斩杀鸮老三后,或直接或间接所得。 这两日,那已葬身火海,被毁之一炬的鱼庄颇为热闹。 一批批人,来了又去。 其中甚至不乏路靖这般的人物。 陈顺安没有犹豫,将愿念悉数转化为香火,投入草箓之中。 【草箓(80/100)】 顿时,陈顺安身上又多了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改变。 他只觉得周身一阵清明,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在神魂中交织。 神性翻滚,终敛平静。 陈顺安于神道上的进展颇为喜人。 只可惜,哪怕以陈顺安的妖孽资质、三炼武体,想在这么短时间内,于武道之上还有新的突破,也是天方夜谭。 他连斩灭意贼的门槛都没摸到。 若是光靠一味苦修,恐怕得要一两年光景。 太慢了。 果然还得背靠势力,从武清粘杆处的宝库中,多多兑换资粮大药才行。 “老陈,你怎么又来这喝茶,总算找到你了!” 这日。 林守拙刚提交了任务,风尘仆仆的从阪野津渡折返回来,便来卧虎井上找寻陈顺安。 结果发现陈顺安翘着二郎腿,喝着雀舌,在距卧虎井不远处的茶肆里,幽幽小憩。 暖冬的午后阳光透过茶肆的竹帘,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陈顺安双眸似睁非睁,似睡非睡。 茶烟袅袅,不胜自在,如梦中仙。 附近的茶客也忍不住压低了声音,不敢惊扰他。 而听到林守拙那熟悉的破锣嗓子,陈顺安缓缓转醒,不紧不慢的给林守拙倒了杯雀舌, “咋了老林,来,用雀舌漱漱口,我给你说,我这茶可是密云……” 林守拙大步流星地闯进茶肆,衣摆还带着津渡的水汽。 他径直抓着茶杯,一阵鲸吞豪饮,末了还砸吧砸吧嘴,嘀咕道, “没啥味儿啊,你刚刚说什么,密云怎么了?” 陈顺安:“……” 陈顺安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野猪吃不了细糠。 下次不给林守拙喝雀舌了。 关系到位,是自己人,无需用这么珍贵的茶招待。 用些高碎陈茶即可。 质疑赵光熙,理解赵光熙,成为赵光熙,超越赵光熙。 陈顺安若有所悟。 “是那群鱼锅伙,都死了!连鱼庄都被烧了!” 林守拙眉飞色舞,脸上挤出几丝笑容,道, “鸮老三、曲九,这两个寨主都尸骨无存,听说连尸体都没找到,只剩一地骨灰!现在县里的四大锅伙……不对,现在只有两个半锅伙,都乱成一锅粥了!” 林守拙下意识抓向茶壶,却见陈顺安后发先至,不着痕迹地将茶壶挪开。 转而让铺伙小六上了壶姜枣茶。 林守拙不明所以,奇怪的看了眼陈顺安,但也不在意,又是一阵鲸吞,喉结翻滚,一壶驱寒活血的姜枣茶顿时下了肚。 陈顺安神色有些平静,只是适当挤出几缕惊诧,然后问道, “官府和武清粘杆处怎么说?” “还怎么说?装模作样的搜寻一二,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算了呗!” 林守拙带着些许提点,指教的语气,缓缓朝陈顺安说道, “老陈,毕竟你刚跻身卧虎掌柜,不入真意之列。别看这群锅伙,平日里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但不过是官府、各大名门望族,养的打手、黑手套罢了。” “包括那四位寨主,说好听些是真意高手,说难听些,不过是仰人鼻息的野狗……” “有用时丢块骨头,让他叫两声;遇到麻烦了,比如这次,一夜之间便将鱼庄连根拔起,两位真意高手,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尸骨无存,凶手实力之高,难以想象,恐怕奔着斩四贼去了,谁愿意出头?” 说到这林守拙不知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重重一拍桌子道, “而且这些锅伙欺男霸女也就罢了,还化整为零,四处兜售卖心清膏……简直该杀!若是我能遇到那位义士,非得跟他大浮三百杯不可!” “是极是极……” 陈顺安附和了两句,也如有同感。 之后,林守拙又去卧虎井,朝风老问礼。 抓紧机会请教,让风老指点自己几句。 不得不说,老陈当任卧虎井掌柜真好啊。 不仅有物美价廉的甘水喝,自己都有理由,厚着脸皮唠叨风老了。 等等,刚才老陈唤我‘老林’? 好一个陈顺安,居然连林教头都不愿唤我一声了?! 罢了,毕竟你是掌柜。 依你依你。 赵光熙明日便会在县里八珍楼设上任宴,摆二等席面,广邀武清县有头有脸的人物。 林守拙自然要为其站台。 所以只是略作停留,这才满意离去,直奔赵东家府邸。 “小六,账记着,月末了一起算。雀舌茶,密云冷甘泉,可给我好生放着。” 陈顺安慢悠悠起身,吩咐了句。 京师茶肆许多都提供由客人寄存茶叶,代煮茶的生意。 甚至还专门有冰窖,冰镇类似雀舌这般,需要特殊水源的甘泉。 小六麻溜儿捧来一张飞帖子,将陈顺安今日消费记在上面,这才亲自送陈顺安到门口,道, “放心陈爷,您的雀舌可是锁进柜子里,密云水也得好生冻着呢!您老慢走!” 小六躬身立于路旁,等陈顺安走远了,那对黝黑的眼珠子才转了几圈。 (本章完) 第173章 阴滓尽,尸气灭 第173章 阴滓尽,尸气灭 好家伙,前两日刚给陈掌柜通风报信,让他小心鸮三爷。 这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鸮三爷人没了! 鱼庄也没了! 这也太巧了吧! 不对,本来就是巧合啊…… 小六及时打断自己的猜想。 不去管,不去想,不去问。 小六立即又满脸堆笑,伺候下一位客人去了。 “哎呦喂,王大人,您怎么来了!” …… 井棚下。 陈顺安坐于榆木桌前,双眸虚闭,一边观想六景轮转图,一边偷听林守拙求武。 只是停了片刻,陈顺安便心底暗叹,收回注意。 太粗浅了。 林守拙之武道、所问之疑难,对于如今的陈顺安来说,不易于小儿珠算,笨拙简陋。 连让他触类旁通的资格都无。 不过…… 回想起风老那双腿如树根般,跟榕树气生根合二为一,融入地底的场景。 陈顺安心中一动,也酝酿出一个念头。 “前辈,小可关于真意修行上,也有些问题想请教你。” 林守拙刚走,陈顺安便走到风老面前,打千行礼。 风老面容平静,不咸不淡看了眼陈顺安。 还真意? 如此得陇望蜀,你能问明白吗你…… “咦?” 不看不知道,一看风老顿时惊疑一声。 怎么短短几天的时间。 恍惚间,他居然觉得陈顺安身上似乎蕴藏着一股可怕力量,如冬眠大蛇遇二月惊蛰,只待春雷一响,便会作龙蛇变,生机勃发,逆转衰老。 “不对劲,怎么有些武道神明的意味……这便是三炼体,冲和武筋体的玄妙?” 风老隐约觉得陈顺安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最终他只能将其归咎于陈顺安的独特体质上。 毕竟武道奥妙,便是今人对其的研究也未停止。 三炼体到底有多少种类、冲和武筋体的‘调和骨与气,生化精和血’的效果,到底有何极限,都尚未可知。 尤其是…… 陈顺安颇有眼力劲,居然主动斟茶递水。 等等,还是地道的雀舌?用密云甘泉煮的?! 嘶,这口滋味,好多年不曾尝到了。 赵光熙那小子,真是该打! 还不如一个外人! 于是,风老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认真,看向陈顺安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善意,道, “有何问题,但且问来,老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顺安略作思索,组织言词,道, “风老,晚辈年过半百,方才发迹。如今也是勤学苦练,遍服丹药,可是不知为何,近期愈是修炼,便越觉身体之下,似乎有什么异样,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似的?” “哦?你居然已经碰到‘阴滓尽,尸气灭’的境界?不错不错,若是你不陨落,他日至少可修至斩四贼境界……” 风老闻言,有些惊奇的打量陈顺安一番。 略作褒赞。 额,至少?陈某已经斩五贼了…… 陈顺安默默嘀咕两句,适时满脸疑惑的反问道, “前辈,何为‘阴滓尽,尸气灭’?” “想来你也知晓真意斩六贼,说到底,其实是降服识神的过程吧?” 陈顺安点头道:“晚辈知晓。” 世间百灵,湿卵胎化之辈,无论是习武也好,还是开智通灵也罢,其实都逃不开明元神、斩识神的过程。 元神禀受先天一炁所生,乃是一个人最本质、最原始的生命根本,若是外显,便是习武资质、各种禀赋乃至三炼武体。 元神弱,便先天不足,少年多疾病,更易夭折,也极难入武修炼。 基本上,能练武的,元神都不会太弱。 而识神乃人食五谷杂粮,遇喜怒哀乐而生的欲望,亦如黑云压顶,遮蔽元神之上,使元神不明,利益熏心,会做出种种昏招蠢招,也就是劫气蒙心,甚至会主动找死。 乡夫愚妇说什么人被鬼迷了,性情大变,跳崖跳水,其实就是识神猖狂,已经彻底压过元神。 所以眼耳鼻舌身意六贼,说穿了,熔炼为一后,其实便是‘识神’! 真意境界要做的,便是一步步斩灭识神,让元神彻底苏醒! 摘一尊武道神明,摘的便是自己的元神! 风老幽幽道:“那就简单了,想把识神斩灭,甚至化识神为元神,岂是如此简单的呢?” “两者本是阴阳两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是你自己。识神如阴滓,阴滓尽除,则尸气灭而命根猝断。元神成象,则凡体死而魂魄俱空。” “这便是个由死向生的过程,稍不注意便会如我这般……” 风老毫不避讳,掀开身下长袍,露出那几乎木化,融入榕树的双腿,道, “命根将断,魂魄欲散的下场。而我修行之功法,唤作《离木长生功》,攻伐之力不足,但养元长寿,本就亲近各种宝植,所以唯有借助外物,比如这株榕树,才能接续命根,继续苟活。” 陈顺安闻言,却眉头稍皱。 风老说的话,他大多都能赞同。 可是最后那句‘借助外物’,陈顺安却觉得有些古怪。 他陈顺安在武清县也摸爬滚打数十年了,前十几年里,可不记得南关街这里有株如此气象,光是气生根都有水桶粗细的榕树。 毕竟南关街可是大街,来往商路车马如云,怎么会轻易容许一株盘虬大树,立于街道中央,处处绕路,忍受不便呢? 能请走就请走,若是不识抬举,早就砍了! 陈顺安隐约记得,是十多年的一场雨夜,赵光熙刚刚成为东家,认购卧虎井时…… 一株榕树,拔地而起。 所有百姓,纷纷漠然接受,习以为常。 若是按这个时间点推测,风老坐镇卧虎井跟榕树出现的节点,恰好相差仿佛。 陈顺安沉声道:“风老,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株榕树,就是您呢?” 风老闻言,没好气的白了陈顺安一眼,略含恼怒道, “你这厮,说什么浑话呢!人怎么能变成妖怪、树木卉之流呢?这榕树早就栽在此处了,我是后来的!” “简而言之!” 风老道:“一旦扛过‘阴滓尽,尸气灭’这一门槛……” 说到这,风老眼底掠过一丝狂热之色,连声音都隐隐变得扭曲起来, “便是三炼合一在即,成就武神之基!武道宗师,触手可得!我这接续的榕树,便是我的武道之基!我死了,可也活了!哈哈哈小子,你可明白!” 陈顺安闻言,有些悚然。 你都快化树,成为树精了,还说这是你的武道之基? 走偏了你! 不过这番请教,陈顺安也弄明白一件事。 斩灭六贼愈多,距见得识神愈近,拥有极强力量的同时,也会坠入深渊。 陷入这种‘阴滓尽,尸气灭’的境界。 而其实这一过程,在很早之前,二流境界就已经有了苗头。 比如暴猿林守拙、猫鬼神赵光熙。 肉灵芝,陈顺安。 而一旦熬不过这个门槛,轻则如风老这般,半疯半癫,命根将断,甚至逐渐化妖。 重则…… 恐怕便会成为那只大黑蛇。 但一旦熬过了…… “什么猖獗识神,什么阴滓尸气,统统镇压!我为宗师,诸邪不近,众妖睥睨!” 陈顺安忽然意识到。 修得武道宗师,是他撕开长白圣朝,那重重妖雾的重要途径之一。 “锁住心猿则悟空,拴拿意马便化龙,这便是宗师。” …… “你发现没,陈掌柜总是在棚下小憩,经常算着账、说着话就睡着了……” “什么?还有这回事,这可不成!万一染上风寒怎么办!万一失枕头疼怎么办?!我去给陈掌柜买个脚炉靠枕,给他添媒倚背!” “你这谄媚巴结之辈,我羞与你为伍!” “嗯?你去哪里?” “额没啥,井棚的小房间,那木床年久失修格叽格叽响,我闲着没事,给修修。” 若是之前的陈顺安,如此昏睡,旁人只会以为他老来困,神疲嗜卧,已是心气始衰的迹象。 但现在,旁人和这些水三儿们,生怕陈顺安没睡安稳、没睡舒适,争先恐后的想服侍。 那叫老来困? 那叫殚精竭虑! 骨气? 尊严? 在陈掌柜面前,这些都不重要! 暮色渐合,陈顺安幽幽转醒,无奈笑骂了几句一众殷勤,嘘寒问暖的水三儿,这才背负双手,缓缓走出卧虎井。 叫了顶私轿,回到陈宅。 晚膳药浴后,如常枕着婉娘入睡。 已到深夜,陈顺安动作熟练的爬了起来。 来到八家庄,身影没入一方荒地。 顿时,鬼火点点,一座座荒坟乱瓦前面,摆着各种摊位。 许是察觉陈顺安不好惹,气息晦涩,看守鬼市的武者面色一变,赶紧让出路来。 一些待价而沽,等愿者上钩的摊贩,也不由得开口吆喝,邀请陈顺安来自己摊位上掌掌眼。 然而陈顺安没做耽搁,很有目的性的前往几个摊位。 赵光熙计划联手武清县各大势力,包括务关营,在明日上任宴时朝赵光徽发难。 虽然人多势众,优势在我。 但毕竟存在未知仙缘,这不稳定的因素。 陈顺安还是觉得有些不保险,前两日就已经来黑市一趟,准备临阵磨枪,挑选合适丹药器具。 只是以陈顺安如今的眼界和实力,寻常东西也不入他的法眼。 所以在说出自个儿需求后,便让一些黑市摊主帮忙搜集、留意。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群小鬼自然乐得帮忙。 (本章完) 第174章 万全准备 第174章 万全准备 陈顺安先停在个散发药香的摊位前。 摊主是位眼皮耷拉的老叟,正用玉杵捣着朱砂。 一瞅见陈顺安脸上那熟悉的面具,老叟顿时眉开眼笑,慎之又慎地从自己屁股下的皮箱中,取出三个小陶罐。 “这位爷,你要的货。‘含珠避瘴丹’,无需服用,戴在身上,可抵御阴气、尸毒毒瘴等秽气的侵扰;‘五石空空丸’,三十息内脑袋空空,一片白纸,毫无任何反应,但一定得注意药量,否则就真成傻子了。 ‘灵犀痛髓散’,服下后,武者五感视、听、嗅、味、触会变得极其敏锐,同样对痛苦的感知亦被同步放大,寻常一拳之痛,会如断骨钻心……” 陈顺安拿过陶罐,稍稍验货,果断给钱。 含珠避瘴丹,模样近似香囊,鼻翼微动,草木清香便钻入肺腑。 陈顺安将其挂在腰间。 毕竟赵光徽炼尸为灵,那义庄之下乃至他的府邸、那未知仙缘,说不准便是阴气森森,有各种毒瘴疫气。 陈顺安自然要未雨绸缪。 至于另外两种丹药,自然不是陈顺安买给自己吃的,而是准备给别人吃的。 没办法,陈顺安现在买的这些丹药、器具,都比较偏门,县里那些药铺、私局可能会有,但论质量,还真不如黑市。 毕竟高手在民间。 可以低估黑市上,这些摊主的道德水平。 但不能低估他们的手艺。 尤其是在坑人这方面。 至于陈顺安自己服用,用来养精活血,熬炼肉身,维持气血的大丹。 他还是习惯性的在县里的老字号药铺,有各大势力背书的私局里买。 虽然亏些,但用着放心。 毕竟他陈顺安现在,有的是钱! “爷,您终于来了!” 转过两个路口,阴风卷着纸钱掠过荒坟。 一个把不知哪家的祖坟给刨空了,鸠占鹊巢,将室墓当做摊位的小脚老太太,一见陈顺安来了,宛若看到财神爷似的亲,连忙招呼着。 老太太一对眼睛如狐狸似一般,盘腿儿坐在棺材板子,黑裤子黑袄,黑帕裹头,两只三寸小脚上穿着黑布鞋,全身从上到下,就连那对牙齿都是黑的。 嘴里叼个烟袋锅子,哪怕跟陈顺安说着话,也不忘吞云吐雾。 她的身边,有口墓主人留下的三足铁釜,跟口大锅一样,里面坐着个大胖小子,长得福娃娃也似,脸蛋儿饱满得如同刚出笼的白面寿桃。 光着屁股蛋儿,被红绳子五大绑,勒进皮肉里,正满脸是泪的直哼哼。 此时看到陈顺安,这大胖小子真就如看到了什么亲人,眼巴巴的瞅着。 眼泪珠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下淌。 “这位爷,你要的东西老身寻着了,此物唤作‘晦明砂’,那可是我祖爷爷那代,搬山卸岭,摸金倒斗时候留下的宝贝……” 听着老太太的话,陈顺安的目光却有些深邃的扫过这一老一少两人。 整个黑市,数十上百号人,陈顺安最看不穿的,便是眼前这老太太…… 还有那大胖小子。 前者气息晦涩,虚实不辨,陈顺安若是闭上双眼,便发现眼前‘空荡荡’的。 便是以他如今的五感,也无法察觉面前还站着个老太太。 即便是风老,也未曾给陈顺安带来如此感受。 而那大胖小子,从表面上看,似乎毫无异样。 呼吸起伏、血脉流转、心脏迸跳都跟同龄幼儿相差仿若。 但这却是最不对劲的。 因为自陈顺安上次来时,这大胖小子就被五大绑,装在铁釜里,哭个不停。 那红绳并无松绑的痕迹,以红绳捆绑的力道,寻常幼儿早就血脉不通嗝屁了。 这大胖小子倒好,脸蛋儿红润,一对眼珠子水银也似,还是这般引人怜惜。 而且…… 陈顺安本能的,从心底对这大胖小子升起一股亲近、甚至想亲热的诡异感觉。 就好似,这小子是自己的亲孙儿,失散多年的血脉后裔一般。 所以,这一老一少,无论从哪里看,都不对劲! 若非迫不得已,能满足陈顺安要求的宝物,寻遍整个黑市,也就眼前老太太能找到。 陈顺安压根不愿跟这一老一少有何交集。 “爷你要用时,只需将这皮囊以劲道震碎,其中的晦明砂便会瞬间化作砂雾迷障,不仅能遮蔽视线,干扰感知,其中的砂雾,更有消弭气血劲道之用……” 老太太打灯照脸,眼珠子滴溜溜在陈顺安脸上瞥了眼,然后递给陈顺安一个皮袋。 入手沉淀,陈顺安稍稍解开皮袋,便见袋身装了不少晦暗不明的砂砾。 跟寻常河沙外貌相仿,但质地轻盈,稍稍晃动袋身,其中晦明砂似乎便会漂浮出来。 赵光徽那祭炼的,形似僵尸的小灵体,来去无影,形如鬼魅,更有无视寻常墙壁等地形的能力。 虽然对于如今的陈顺安来说,区区几只,自然是弹指即灭,不足挂齿。 但万一那灵体数量繁多,有成千上万只呢? 如果还有更厉害,甚至具备其他能力的呢? 蚁多都能咬死大象。 对于未知的危险,陈顺安向来会提起最高的警戒,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准备。 若是超出能力…… 能躲就躲,让别人挡在前面。 若是实在不行,那也就只能施展神行之速,跑路了。 所以,这晦明砂便能发挥大用处了。 若是真有海量灵体,悄无声息逼近陈顺安。 届时他震碎皮袋,将晦明砂一洒,近身灵体纷纷现形不说,还会受晦明砂阻挡,不复鬼魅。 可攻可守,更能当烟雾弹,逃之夭夭。 简直完美。 这晦明砂,也算是江湖奇物的一种。 只是更加偏门罢了。 “喏,二千两银票外加这盏乌金山宝灯……” 陈顺安满意收下晦明砂。 银票且不论,那乌金山宝灯,却是这老太太特别要求的,以物换物。 是一盏挂卖在县中私局的古董,有几百年历史了,说是某私塾的教书先生,秉烛观书,夜读春秋时,用来照亮的油灯。 几百年了,也完好无损,颇具古韵。 但这么多年,此灯不知经了多少人之手,发现顶多只算古董,并无其他玄妙。 所以一直吃灰,只值几十两银子。 陈顺安也不清楚,这小老太太为何指名道姓,要用这乌金山宝灯来换。 “多谢爷,日后还有什么需要的,吃喝玩乐,奇淫巧技,我都能想法子给你搞到。” 小老太太得了乌金山宝灯,顿时如尝到腥味的狐狸,满脸喜色。 那大胖小子,则越发委屈巴巴的看着陈顺安,在大锅里蛄蛹着。 然而陈顺安不欲深究,果断离去。 随后,他又在黑市铁匠那里,修缮了一番蟒牙履,又随手购入一批飞蝗石、一柄上等宝剑。 犹豫了下,忍住了想让这铁匠看看,那攒心钉有何修复,完善之法的念头。 毕竟那鸮三爷尸骨未寒,现在还有些风声鹤唳。 陈顺安这么快把攒心钉掏出来,还是有些风险。 等过了最近的风头再说。 此外,离开黑市后,陈顺安取下面具、换下衣裳,一番调整五官轮廓,移形换影,又去了阪野津渡一趟。 买了《破穴指》、《乱披风刀法》等中乘武学五门、上乘武功两门。 育婴堂的孤儿们,体质不同,秉性各异,所适合的武学路数,自然也不相同。 人挑武功,武功也挑人。 一番采买,钱如流水。 几乎把这两次撸贷的银两,都了出去。 然而陈顺安却无多少心疼。 反正又不是自己的银子,全无赚钱的辛苦! 子时将至,陈顺安朝武清县而去。 月光照在他身上,怀中大包小包,丹药瓷瓶微凉。 “防器有紫微绉绸软衣、蟒牙履、各式丹药毒药、还有晦明砂、攒心钉、食炁虫当做底牌,攻守兼具,哦,还有这把上等宝兵松骨剑,用来混淆视听……” 斩五贼境界的陈顺安,终于感受到了些许安全感。 这些东西,能一辈子都用不上。 但不能没有。 …… 夜色如墨,赵光徽府邸却暗流涌动。 赵光徽将最后一匣金银财宝,丢入园地道。 两只力士,一个怀捧弦子,一个头顶羊脂玉的扳指,将其也放入地道的推车上后,又一遍遍搬运财宝。 两力士分明只是一两寸大小,却运腿如风,就如传说中的五鬼搬运般。 只可惜似乎力气不大,还无法搬山卸岭,连重点的物品都扛之不动。 回过头,赵光徽目光阴冷的看了眼灯光摇曳的府邸。 妻儿已熟睡,巡逻的护院一如往常,不敢靠近园这边。 赵光徽今日已收到风声,他那亲爱的弟弟,似乎察觉到他炼尸为灵的行径,准备在明日上任宴发难。 要占据大义,伙同武清县各大势力,雷霆万击,将自己彻底吞并! “究竟是何人,泄露了我的隐秘?!” 赵光徽脸色铁青。 赵光徽自觉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每个知情者,他都暗中派遣力士,悄然监视。 要知道,他暗中发展多年,砸了海量资源,也不过祭炼出二十多只力士罢了。 (本章完) 第175章 赵光徽,你的事发了! 第175章 赵光徽,你的事发了! 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损耗、或因各种莫名其妙的缘故暴毙、消失几只。 所以他几乎放出去了大半力士。 可是,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暗中报信,举报他的人,究竟是谁! 不过好在,他赵光徽在武清县经营多年,自然也在赵光熙、乃至四大碓房甚至务关营中安插人手,收买眼线。 已经提前得知赵光熙的计划。 所以,赵光徽颇为果决,准备跑路了! 抛弃武清县奋斗数十年的基业,抛妻弃子,所谓的心腹、客卿,统统舍弃! 他谁也不信,只信自己! 北上,前往长白黑土之地,圣朝边疆! 赵光徽决定隐姓埋名,当个富家翁,在北疆蛰伏几年。 “差一点,就差一点。【不死蜕虫解】祭养小成,就能孕出一尊舌尸丁甲……” 即便如此,赵光徽心也在滴血。 边陲之地,习武风气哪有京畿昌盛? 寻常的真意高手,放在边疆,都能称王作祖,自立门派了。 去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势必大幅度延迟舌尸丁甲的孕育时间。 不过,早晚有一日,我赵光徽还会回来—— 轰隆隆! 霎时,后园的院墙轰然倒塌,碎砖如雨! 四道气血狂涌,凶兽也似的身影,居高临下,悍然落来。 弓弦震动声从四面八方涌来,还有一位位武者包抄,围追堵截,将整个赵府涌在中央。 一些赵府护院,还想反抗,都被就地击毙。 赵光熙腰挎【承平观井剑】,虽未出鞘,杀气已逼得满府烛火狂摇。 路靖黑衣鼓荡,猎猎作响,面上筋络崩出金线,一步步从沙尘中走出。 他看着赵光徽,冷声道, “赵光徽,你的事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路靖身旁,还跟着一清瘦男子,坐定时浑如虎相,走动时有若狼形,不威而立,浑身气机凝作一股,竟扰得夜风尖唳,寒气蒸腾,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烟柱,高高冲起! 此人,便是务关营的外委把总,刘青衣。 兵权在握,训练兵甲,曾得圣上爷亲自召见,有斩五贼的实力! 刘青衣凝视赵光徽,道, “我的人,李耀祖在哪?” 此外,还有一官府公人,身穿号衣,脚穿快靴,满脸麻子,一双眼睛看人时习惯性地上下打量,颇有市井的油滑。 这公人也不多说,抱着一把腰刀站在一旁。 赵光熙叹了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 “大哥啊大哥,歪魔邪道的偏门,是捞不得的,你怎可如此不智,辱没了老赵家的门楣!不怪小弟我,大义灭亲了!” 赵光徽后退一步,脸色死灰。 “你,你们……” 为何我放在府外的力士,并未示警? 而且,他们怎么就直奔后园来了,似乎知道地道在这边? 不是说,明日上任宴才发难的吗…… 赵光熙,他诈我?! “唉,赵老板……” 一声幽幽叹息传来,洪俊贤立于远处,一群武者后面,脸上露出几许不忍之色,道, “你还是早些弃暗投明吧,不要自误。” “原来是你,你背叛我?!” 赵光徽猛地反应过来,脸色忽明忽暗,双目几欲喷火。 他之前就知晓,洪俊贤这老家伙违背命令,闯入后园这边,在跟踪他的痕迹。 但事后他派出力士,一直监视洪俊贤,却并未再发现什么异样。 他本以为,是这老家伙疑心重,只是简单的想探寻丁甲力士罢了。 毕竟,这本就是赵光徽的计划。 徐徐告之,愿者上钩,将洪俊贤彻底跟自己绑定。 可是,何至于此,居然背叛我! 背叛我,你洪俊贤除了得一个清白名声,你有什么实打实的好处? 自己却真的可以为他延年益寿啊! 想不通,赵光徽根本想不通。 赵光徽看向赵光熙、路靖几人,勉强笑笑, “诸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路靖冷冷一笑,暴然发难,杀机陡起,整个人如长江大浪一般,浩荡而来,大手一扣一抓,竟生生撕裂了赵光徽暗中激荡出的意念,当头拍下! 轰的一声,赵光徽撞飞出去,砸穿一堵堵假山石林,亭台楼榭。 所过之处摧枯拉朽,赵光徽哪怕暴露出斩三贼的不俗实力,但在路靖面前,却如螳臂当车般可笑。 烟尘四起,夜幕如潮,整个天地间,似乎只留下路靖那霸道得,不容任何人辩解的声音。 “等擒住了你,再谈误会吧。” …… “啥?赵东家他们抓了赵光徽,还发现了他家地道,众人已经往义庄去了?这么虎?” 夜色深沉,陈宅内万籁俱寂。 陈顺安刚回到家不久,正拥婉娘熟睡,呼吸匀长,便察觉到刘刀疤那熟悉的气息,闯入炒豆胡同,还带来了这一讯息。 陈顺安双目骤睁,眼中睡意顷刻消散,身形一弹,已来打开院门。 “何时发生的事?” “刚半炷香前,今晚是我守井,林教头匆忙来井上一趟,让我马不停蹄来告知你后,他便动身去了义庄!” 刘刀疤气喘吁吁,脸上意外和慌张未消。 显然,他们这些底层水三儿,虽然知晓赵东家跟赵光徽,这对亲生兄弟颇不对付。 却想不到,赵光熙居然说动了路靖等人,一起联手,夜闯赵府! 似乎,赵光徽干了什么人神共愤,天怒人怨的事。 今晚,整个武清县的局势,恐怕都会剧变! 刘刀疤惊悸未消。 而陈顺安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低估了赵光熙、路靖等人,要剿灭赵光徽的决心。 或者说,赵光熙说的什么在明日上任宴时,联手所有势力一同发难的事,本就是故意散播的疑云! 毕竟这么广、如此深的人员调动,怎么可能不走漏消息,引动几个内奸让赵光徽知晓? 所以赵光熙直接连陈顺安、林守拙……等无数人都隐瞒了下来。 顺便还能清理一波内部的奸细,整顿队伍。 而陈顺安,也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环罢了。 估计赵光熙、路靖、刘把总等几个核心人物,早就暗通款曲,却秘而不宣。 专门瞅准了某个关键时候,突然发难! 搞得连洪俊贤这个最大号的‘奸细’,都来不及给陈顺安传出信息,便被裹挟。 不过陈顺安不觉恼怒,反而越发高看赵光熙一眼。 安全感大增! 有头有脑,敢打敢拼,好一个东家! 值得陈某好生辅佐……摸鱼躺平。 月光投下一片清辉。 陈顺安快速回屋,劝慰婉娘几句,告诉她自己有事外出,不必担忧后。 他一把抓过搭在屏风上的青灰色劲装,双臂一展便已套上。 陈顺安大步流星地跨出院门,衣袍尚有些微凌乱,发丝也未及梳理,身后背负着一把宝剑。 “奇怪,老陈什么时候练剑了?” 刘刀疤有些狐疑的看了陈顺安一眼,没有多问,立刻侧身让开道路,脸上那道疤在月光下更显狰狞。 “等等!老刘,你不用跟去土坛子义庄,你另有重要事务!” 忽然,陈顺安叫住刘刀疤。 刘刀疤目光疑惑,道:“咋了老陈?如今还有什么事,比去土坛子义庄还重要?” “当然!” 陈顺安哈哈大笑几声,脸上露出几许痛打落水狗的阴险, “你快聚集兄弟们,而且通知其他兄弟井窝子,带上兵器,去把光徽钱庄、‘苏克哈赤’那几户钱庄的财东的府宅给围住! “一旦传来坐实赵光徽罪责、或者身死的消息,立即抄家!有啥搬啥!那些白山人也无需顾及!” 陈顺安想得很清楚。 既然此事是由赵光熙撺掇,牵头几大势力,那么事后瓜分赵光徽的家产,定然是人人有份。 只是谁多谁少的问题。 赵光徽的府邸,目标太大,现在估计已经有不少人盯着了。 而光徽钱庄,距离此处不远,而且只是赵光徽的附属产业,相对而言盯着的人不算太多。 而‘苏克哈赤’等几户白山人,也是光徽钱庄背后的财东。 毕竟那么大一个票号,光凭赵光徽一人,哪里能经营得如此风风火火? 就连放阎王账,草菅人命,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不知。 就是赵光徽跟几户宗室子弟,没落的白山人沆瀣一气。 光徽钱庄,也有他们的股份! 他陈顺安终于能拿起权力当做武器,占据道德高地,朝圣朝的勋贵,那些曾高高在上的白山人,发起第一次猛攻! 从,抄家赵光徽开始做起! 而陈顺安此言一出,刘刀疤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对啊,他们去土坛子义庄凑什么热闹?! 在后方抄家,把什么金银财宝、首饰玛瑙啥的,统统搬给赵东家才是正事啊! 而在搬运、抄家的过程中,不小心误拿几件宝贝,也很正常吧? 刘刀疤带着自己的掌柜印记,匆匆离去。 而陈顺安也立即赶往土坛子义庄。 夜空之上,乌云吞月。 四下骤暗。 就在这光明与黑暗交替的瞬息,陈顺安的身影忽然隐没,无相无形。 做人只能靠自己。 陈顺安还是有些不放心赵光熙他们。 只有陈顺安亲自看到赵光徽魂飞魄散,甚至用攒心钉,狠狠扎个几次才能放心。 而且,他也对赵光徽的那道仙缘好奇得紧。 化仙为神,陈顺安觉得那道仙缘,跟他有缘呐…… (本章完) 第176章 蝉蜕 第176章 蝉蜕 夜深露重,土坛子义庄。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大江在旁呜咽奔流,在江水拍岸的闷响中,骤然响起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 “围起来!” 一声低喝划破风雪。 刹那间,数十支松明火把“呼”地一下同时燃起,个个身穿劲装的武者们一哄而散,手持大锤砸门,三两下便将义庄大门和院墙推翻。 “哪个狗日的……” 几名捞尸人梦中惊醒,一个咕噜爬了起来。 迎面便看见一位位神色冷峻,劲装上落满雪的身影,杀气腾腾,鱼贯而来。 捞尸人们顿时缩着头闭嘴,满脸讨好道, “各位爷,这是咋了?” “拖下去,严刑拷打,盘问一番。” 领队的目光森然,只是看了几人一眼。 于是,惨叫声很快传来。 “啊!!别打了别打了!” “你招不招,你到底招不招?” “我招……但你先问呐!” 火焰在风中明灭不定,将武者们的身影拉长,扭曲成张牙舞爪的形状。 也有人牵着几只赶獐细犬,拿着赵光徽的贴身衣物,放在细犬鼻头嗅动,让其‘上骚’。 庄外,赵光熙负手而立,雪粒砸在他皮大氅上簌簌作响。 路靖、刘青衣、邱辰三人,也立于土坛子义庄外。 片刻后,有武者牵着细犬走出,朝路靖拱手道, “路领办,没有发现异常,更无什么地宫的痕迹。” “至于那些捞尸人,据他们所说,他们也是临时接手义庄的新人。之前负责捞尸的人,白日里便匆匆离去,不知去向,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此言一出,四人的脸色各异。 而赵光熙瞳孔骤缩,神情变得难看起来,立即走入义庄。 而路靖眉头一皱,一一步踏入义庄。 刘青衣紧跟其后,用枪尖扫开积雪。 邱辰则抖了抖号衣,目光瞥了赵光熙一眼,脸色忽然带着些许古怪笑意,也不进义庄,就在外面候着。 一番搜寻,三人甚至在后堂摆放棺椁的石坎上略作停留。 意念为潮,穿破土壤。 却无任何发现。 在路靖生擒赵光熙后,几人就已沿着赵府的地道,按图索骥,一番搜寻。 只发现了那地道分有岔口,通往不同的地方。 闹市街头、偏僻码头。 还有条分岔路,似乎是废弃了,终点只是一片泥墙,还未开垦。 所以这才马不停蹄,根据赵光熙的线报,朝这义庄而来。 见三人走了出来,披枷戴锁的赵光徽脸色苍白,嘴角血迹未消,无奈道, “赵某说了都是误会!我在自己家修建地道,狡兔三窟,有何错之有?居然值得诸位如此大动干戈?!” “这什么义庄、收集尸体,就跟赵某没有半点关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莫不是赵辘轳头因为因公济私,想借此机会,除掉赵某?” 邱辰闻言,眸光闪烁,看向赵光熙道, “赵辘轳头,若是最后真没找到证据,坐实赵光徽的嫌疑……这可是坏了规矩,就不单是帮派之争了。” 路靖也眉头一皱道, “我也没发现有什么阴煞之气,倒是怪了……” 路靖也目光狐疑的看了眼赵光熙。 赵光熙闻言,脸色阴沉不定,在心中盘算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 对于陈顺安的话,赵光熙自然深信不疑。 只是很明显,赵光徽居然有某种手段,居然能遮蔽在场众人的感知,蒙天过海,使地宫隐迹。 刘青衣手持红缨长枪,立于乱石之上,此刻见四人中,居然有两人有些动摇,开始怀疑起赵光熙起来,顿时打断众人话语。 “掘地三尺,往深处挖,一日不行就两日。” 刘青衣神色冷肃,道, “笨方法,也有大作用。吾辈真意,又不是万能的,自有不作数的时候……” 赵光熙默默点头,立即传令下去。 见刘把总都发话了,路靖默然,并未说话。 邱辰立于一旁。 赵光徽勉强笑笑,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义庄下,那偌大的血池地宫,自然不可能不翼而飞,凭空不见了。 事出匆忙,赵光徽还来不及彻底清除收尾。 只不过是借助【不死蜕虫解】,百脉阴煞悉返地宫,血池平寂,诸气收摄如一,并施展了障眼之法罢了。 此乃超出武道的玄妙,近乎仙道手段。 赵光熙等武者,自然难以察觉。 可是,诚如刘青衣所说。 大不了掘地三尺,把这小山丘夷为平地,总能找到血池地宫,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过好在…… 夜色昏沉,四下地面都积了厚厚一层白, 见附近不乏武者身影,甚至还有几位落单的真意高手。 赵光徽的眼神渐渐变得发狠起来,一只力士悄然从地底钻来,爬到他的脊柱后,本封锁的各个大窍渐渐贯通起来,体内劲道疯狂调动,一股隐而不发的杀意,渐渐酝酿。 既如此,那便用这些人的鲜血,祭炼虫解,喂出一尊舌尸丁甲出来罢! …… 陈顺安悄然来到土坛子义庄。 便见一群人,正热火朝天的扛着锹镐。哼哧哼哧的挖地。 呼出的白气混着雪沫,凝在精壮的脊梁上。 而赵光熙几人,则远远地站在义庄门口。 陈顺安犹豫了下,从密林中走出,朝林守拙问道, “林教头,这咋了?大家伙还刨起地了?” 林守拙挽着裤腿两袖,露出精壮小腿,踩在近一丈深的坑洼下,浑身都被融化后的积雪打湿,赤脚而立,犹如老农。 不得不说,这群武者,尤其是真意高手,真是遇水架桥,逢山开路的顶好人选。 上好的打灰佬! 身强力壮,手底下也利索,三下五除二就把义庄给拆了,又挖开一个又一个深有数丈的坑洞,哪怕遇到巨石,真意高手两拳下去,便让其四裂开来,其余武者便纷纷用大绳勒住碎石,将其运送至山脚。 合力之下,有移山之能,却只消耗几个馒头。 听到头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守拙抬头一看,瞅见来人,压低了声音道, “赵东家似乎看走了眼,没在义庄这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现在下令让我们掘地三尺……老陈,你也来帮忙?” 挖地? 陈顺安闻言,神情古怪,倒是并未拒绝,也操起一把锹镐。 一边挖着,他仔细捕气而感,发现真如林守拙所说那般,那股血腥阴煞之气,荡然无存。 即便是陈顺安,都无法感应地底,有何异样。 就似一寻常小山。 “不大对劲……莫非,是那未知仙缘之妙?” 陈顺安不时停下来摸鱼,背靠一棵大树,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只听得一众武者粗重的喘息声,夹杂几句抱怨和不耐。 远远地,赵光熙、路靖几人,各立一地。 赵光徽被困在中央,戴着行枷,披头散发。 气氛有些晦涩压抑。 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孕育。 陈顺安眯着眼,目光凝视赵光徽的眉心,指尖一动,悄然夹住那枚攒心钉。 说不得,只能让陈某先扎一扎了。 …… 义庄地底。 地宫犹在,血池平寂。 堆积成山的白骨,交错如林的尸体。 还有几道新鲜的,还未彻底断气的身影,宛若猪狗般丢在地上。 煞气腾腾,血雾弥漫,几乎形成实质。 但这些煞气血雾,还未扩散出去,便被一只安静趴在墙壁上,壳甲分明的虫子悉数吞食。 准确说,是一只蝉蜕。 头胸部裂开一道整齐的缝隙,薄翼收敛在身侧,内里毫无血肉,空荡荡的,似乎曾经有什么东西,已经从它体内羽化出去。 只剩下这一只蝉蜕。 “赵老板那边,似乎出了岔子,还未到血池来。” “无妨,有这件宝贝在,无人能发现这里,便是有人想闯入,也会如鬼打墙般,搜寻无果。” “那几个新鲜的血祭怎么处理?” “直接丢进血池吧。” 程彬被一阵抬动摇醒,他虚弱的睁开眼,入目一片血红。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声若细蚊, “今日,几号了?” “呦,这人倒是命大,还没断气。” 一浑身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对沧桑眼眸的身影,嗤笑一声,道, “今日乃九月九,也是你的忌日,别忘了。” 说罢,随着‘噗通’一声。 程彬被丢入血池。 粘稠的血浆顿时如小蛇般,从程彬的七窍中钻了进去。 他的血肉、筋脉、骨骼都开始融化起来。 但程彬却浑然不觉。 “九月九?巧了,今日是我跟小蛮相识的第三个月……” 程彬的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他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 与此同时,那只安静趴在墙壁上的蝉蜕,抖动双翅,隐隐发出一缕欣喜贪婪的意念。 我要被它吃掉了。 没由来的,一个念头浮现在程彬脑海。 然后,他想起了前两日。 在赵光徽府邸外,遇到的喇嘛鸠禅慧。 “施主,俗世不安,如同火宅,谁得安宁?赵东家告诉我,如若你愿意回来,放弃小蛮,他不欲计较之前种种,你还是他麾下水三儿。” “大师,我回不去了。小蛮,我也舍不下。” “那施主……你想报仇吗?” (本章完) 第177章 小人物,胆气重 第177章 小人物,胆气重 “当然!我不怪小蛮,但赵光徽,我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无量世尊……既如此,这柄厉坛旗还请施主收下。此旗一旦催用,如坠十八重地狱,受拔舌、剪刀、铁树、蒸笼之苦,且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但它却是仙缘,或可全你夙愿。” “程某,求之不得。” 鸠禅慧的声音,还回荡在程彬耳边。 然后,程彬看着那只蝉蜕,突然笑了。 笑声凄厉,哪怕是粘稠汩汩的血池也无法掩盖这股声音,他本虚弱垂危的气机,以一种诡异不正常的趋势变得狂暴无比,黑发骤霜、皮肤枯老、牙落目浊,就如天人五衰…… 但他的气机却继续攀升,双眸都充斥着令人胆寒的血色,一股歇斯底里的咆哮声,骤然在地宫中响起—— “赵光徽,我干你大爷!!” 下一刻,一只三角形的黑色令旗,由小及大,从程彬体内飞了出来,当空一卷,便猎猎作响。 然后,这厉坛旗带着程彬的浑身气机、精气神三元、乃至他的元神识神全部一切,和他临死前最不甘、最不忿的怒火,朝那蝉蜕飞撞而去! 小人物,胆气重。 命似芥子敢撼峰。 霎时间,整个地宫血池都陷入诡异的死寂之中。 那蝉蜕只是死物,不受人操控。 若是寻常武者也就罢了,凭借仙缘的位格,根本难以伤其半分。 但同为仙缘。 厉坛旗刮起阴风鬼火,只是一瞬,便真切落在那蝉蜕身上。 阴风吹裂蝉蜕的躯壳,从中近乎分割,鬼火一触,竟灼开蝉翼一个小孔,且有扩散之势,几乎将整个蝉蜕烧得焦黑。 蝉蜕本能的哀鸣一声,当空坠落。 然后,那积聚于地宫,按捺不动的阴煞之气、血腥之味,再也不受阻碍,好似岩浆迸发般,齐齐朝上方涌去。 “不好!” “出了什么事?!” “宝贝怎么失灵了?!” 血池中,众人见状脸色大惊。 而地宫上方,砖石塌陷,土壤倒流,一个巨大的裂缝,逐渐成型。 依稀还能看到漫天星辰,簌簌飞雪落入血池,教这污秽腌臜之地落得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程彬望天,双目渐渐无神。 “好想,跟小蛮去西山赏雪啊……” 程彬默默的想着。 然后气息全无,形销神枯,彻底没了生机。 外界风雪,似乎停滞了弹指一瞬。 下一刻,一道好似龙吟般的铮然之声,兀自响彻于地宫之中。 “果然是邪魔外道!” 地宫众人愕然抬头,只见又疾又大的风雪中,一柄看似纤细的红缨长枪,伴随着雄浑气血,居然占据了全部视野,连风雪和那边星空都变得暗淡失色起来。 虎头红缨枪,刘青衣。 枪锋过处,一道血色长虹贯入地宫。 那已近非人间武学,真似虎龙衔火而来。 雄浑气血咆哮长鸣,将粘稠的血池炸起丈高浪头。 首当其冲的两人哼也未哼,身躯便如土窑泥胚般寸寸碎裂,化作血雾。 余者惊觉时,枪芒已近至身前。 左侧三人刚抬起招架的手臂,胸腔便齐齐塌陷,碎骨混着内脏从背后喷出;右侧两人目露惊骇之色,就欲逃走,却被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枪意慑住心神,难以自已,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枪尖,洞穿眉心。 前后不过弹指数息间,刘青衣率先落入地宫之中。 所过之处,伏尸遍地。 咕噜噜…… 血池中,翻滚出一具脸上惊恐未消的年轻尸体。 一只跟李耀祖的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小灵体,突然从这具尸体的眼窟窿中钻了出来。 然后朝刘青衣扑杀而来。 刘青衣沉默了下,枪尖一挑,小灵体便化作青烟。 “赵光徽,你敢?!” “啊!!救命!” “快逃,快逃,妖魔,赵光徽是妖魔!” 忽然,从缝隙后的地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刘青衣收回枪杆,豁然转身,宛如一缕窜动的青风,倏忽一闪,便回到地上。 地宫中,剩余两人,目光对视,脸上惊恐未消,也着急忙慌朝外面逃去了。 …… “刚刚那波动,是厉坛旗?!” 躲在人群中,隐蔽在密林大树后,远远地还有嘈杂慌乱及兵器碰撞的声音传来。 陈顺安却敏锐的察觉到,从地底深处,传来一恍然而逝的阴煞之气。 唯有仙缘,才能对抗仙缘。 那么,是谁在摧使厉坛旗? 突然,陈顺安想到了一种可能,忽然沉默了下去。 陈顺安清楚,这些仙缘,对于不通妙法的武者来说,一旦摧使便有损命格,稍不注意便会沦落得五劳七伤的下场。 死,有时候反而是一件轻松幸福的事。 更有甚者,会透支命理气运,跟那阿华一般,被劫气蒙心,有时候连生死都不自己。 “呼……” 陈顺安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无怒无喜。 而陈顺安心底对于赵光徽的杀意,已经酝酿几成实质,让他忍不住气血加剧,自丹田涌上一股滚烫劲力,翻滚不休。 不远处,赵光徽虽然不知施了什么法子,或也催动仙缘,冲开穴窍,整个人近乎化作一具干瘪行尸,皮肤青紫,露出两排细密、尖长的黑齿。 行动间,并非肌肉牵动,而是关节处发出‘咔咔’的僵硬弹响。 所过之处,风沙遮天,尸气弥漫,如蚀骨剧毒。 即便如此,今日来的路靖等人,可是武清县最顶尖的那一小撮人。 在四人联手下,赵光徽很快便被压制,渐渐发出困兽的嘶鸣。 “从下面逃出两个人来!” “快追,他中了我一刀,逃不远!” “是巨象田铭?他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快,前面的人快让开,不可与之正面交锋!” 突然,陈顺安正蹑手蹑脚,朝赵光徽那边踱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面容扭曲,浑身散发着浓浓血腥气的身影,迅猛朝自己而来。 “区区二流武者,也敢阻我?” 田铭狞笑一声,看到躲在草丛中的陈顺安,眼底掠过一丝阴冷嗜血之色。 他动作不变,甚至双足之下又增加几分气力,径直朝陈顺安撞去。 就如脱缰的莽荒巨象,沿途一切都将被其撕裂、碾碎! (本章完) 第178章 力挽狂澜,但系一人耳 第178章 力挽狂澜,但系一人耳 咻! 劲风掠林。 田铭只觉眼前一,不远处那老头的身影骤然消失于原地,原地只余下几片被风卷走的草屑。 与此同时,他头顶一沉,脖颈吃痛,头皮发麻,似有千斤重物碾落。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踩在自己脑袋上。 “陈某好久没踩人头了,真是怀念呐……” 陈顺安脚下生根,死死踩在田铭头上,继而猛地拧身旋转,带动手中长剑,点、崩、搅、压……化作流影,搅得空气呜呜作响。 陈顺安虽不曾专练剑法,但到了他如今的武道境界,触类旁通之下,诸般兵器不说是信手拈来,那也不逊色沉浸此技十余年的老江湖了。 ‘砰’的一声,剑身与田铭双臂相撞,发出沉闷的巨响。 田铭只觉一股不逊色自己多少的劲力,从剑身传来,震得他气血翻涌。 尤其是此剑居然是上等宝剑,当真削铁如泥,坚不可摧,只是几合,便将他的双臂连根斩断。 鲜血喷溅三尺,落在枯草上染出暗红斑点。 而他还来不及发出惨叫声,整个人便猛地一沉,竟被陈顺安生生压进泥地中,口鼻灌满泥水,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小心!” “往哪里逃?” 身后传来一道女子叱咤声。 便见一丰腴女子,双目似烟云迷离,踩过枝头,却如踏在缥缈水云之间,数十丈的距离居然眨眼便至。 方才从地宫中逃窜而出的两人,虽然实力不算高绝,但皆是真意境斩一贼的高手。 要么是早就传言走火入魔,早该死了的。 要么则是江湖宿老,无论技艺还是经验,都是个中翘楚。 可待见了眼前场景,云若却不由柳眉微挑,有些惊诧。 只见一相貌平平的老者,手持长剑站在草丛堆之中,丝丝缕缕的白雾从他的身上蒸腾而起,身形不算高大,但他的脚边,田铭整个人都埋入泥地里,双臂齐折,满脸的憋屈和恼怒。 “若非我受伤,岂会被你这区区二流武者,一个老头如此折辱?!该死,该死!放过我,让我再来和你大战三百回合!” 田铭无能狂怒着。 田铭居然阴沟里翻船,折在这里了? 此人,居然只有二流境界? 云若脚步一点,飘至田铭面前,双指如葱般纤细,却带着凛冽劲气,弹指便戳在田铭心口。 田铭喉头咕噜一声,血水从嘴角溢出,身躯猛地一震,四肢抽搐两下便没了气息。 双目圆睁,仍是不甘之色。 “《肉飞仙》……你就是陈顺安?” 云若转过身,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陈顺安,眸中带着几分好奇。 陈顺安不卑不亢的拱手道, “在下正是。” 云若恍然点头。 这就说得通了。 陈顺安乃三炼武体,更是巅峰状态,擅长身法,能将身受重伤的田铭逼到这等程度,也勉强说得通。 云若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自然,五怪四绝三鳌头,‘追云神弼’云若……大名鼎鼎,陈某早就如雷贯耳。” 陈顺安脸上适当挤出几缕憧憬和敬畏之色。 云若目光狐疑的看了眼陈顺安。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可从陈顺安的话语中,并未察觉到半点真情实意。 就像是虚伪的恭维一般。 寻常武者,哪怕是真意高手,遇见她也得热络巴结,极尽谄媚之色。 “你放心。” 云若摇了摇头,道:“我不欲与你抢功,此人若非有你阻挡,我也不会如此轻松将其击杀……此功,便算你的,至少也是个三等大功。” 陈顺安闻言,当即眉开眼笑,双手抱拳弯得更低了,连声道, “多谢云仙子!客气客气,太客气了……但在下就不客气了。” “你!” 云若嘴角微微抽搐,顿时知晓陈顺安这厮是个悭吝的圆滑之辈。 轰隆!! 接连数道震响,响彻茂林。 一时间,居然压过滔滔水浪,惊起几行白鹭。 却见得早已沦为废墟的义庄之前,数道身影厮杀斗狠,战得难解难分。 赵光徽虽仅斩三贼的境界,但仰仗仙缘之妙,蜕去活人躯壳,化作行尸,举手投足间不仅有尸毒阴气相随,一身骨骼更是坚不可摧。 哪怕是路靖运足掌力,拍在他胸前,也只能发出金石相交的脆响,留下不深不浅的一道白痕罢了。 唯有刘青衣,枪出如龙,寒芒迸射,每一次刺出都带着锐啸, 落在赵光徽身上,便能戳出个黑血淋漓的孔洞。 赵光徽喉咙里发出嗬嗬怪响,但他的注意力,却时刻留意着赵光熙身上。 准确说,是赵光熙挂在腰间的那柄【承平观井剑】。 …… 几人腾挪闪烁,时而游走上高地,撞山撼岳,时而穿梭入茂林,树崩石摧,几乎将方圆数里的范围,夷为平地,各种坑坑洼洼。 劲力席卷四溢,泥土混着融雪与血水,淌成了浑浊的小溪。 恐怖的气浪宛若蒸笼一般,教满地积雪化作烟雾,连月头和星辰都被遮蔽。 更奇的是,几人意念搅动间,空中竟泛着点点异彩,恍惚间似有仙人临凡,改天换地。 莫说常人了,便是斩三贼的高手,都难以靠近。 余波只是一扫,便觉五脏六腑都在翻腾,太阳穴突突直跳,面色苍白,惊慌后退。 只能立于远处,惊疑不定的注视着那边的战况。 甚至连看都不能久视。 双目刺痛,眼珠狂淌,有种心神透支的感觉。 “这便是路领办的实力?我连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武者攥着断剑残柄,指节泛白,声音发颤。 “刘青衣才是这场战局的中流砥柱,斩五贼实力,那赵光徽在他手下,也只能左支右绌,若非有那宝物,恐怕早就死得不能再死。” “是啊……斩五贼啊,距离真意圆满,六贼齐斩,触碰到武道宗师的门槛,就一步之遥,真是羡煞旁人。” 有人眼底满是艳羡。 “你们看那地宫了吗?赵光熙所言非虚,果然是炼尸的腌臜之地!” “赵光徽,死不足惜!” 一众武者议论纷纷。 云若立于原地,却略带担忧的看向烟雾深处。 迟则生变。 谁也不知道那未知仙缘,到底有多少变化,何等玄妙。 若是路靖等人真有把握,早就携摧枯拉朽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将赵光徽正法了。 也不必搞出如此阵仗。 嗖! 破风声响彻,施延之那彪形身躯如铁塔般掠来。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同样身穿厚重衣,血腥味极重的身影。 随着‘扑通’一声,施延之将此人随手丢在地上。 “扑通!” 人影被狠狠砸在冻土上,衣下摆的黑血溅开,脑袋耷拉着,但还留有一线生机,估计是想回去拷问逼供。 施延之目光冷漠的看了眼陈顺安,然后在田铭的尸体上略作停留。 然后他径直走到云若身边,道, “人都抓住了。” “我这边也是……唔,有这位陈兄弟的帮忙。”云若侧身让了让,示意陈顺安。 “陈……陈顺安?” 施延之愣了下,回头看了陈顺安一眼。 这下,他的目光中倒是有几分温度,点了点头道, “在下施延之,漕帮分帮香主。早就听闻陈兄大名,今日倒是头次见面。” 以陈顺安如今的地位和三炼武体,倒也配施延之高看一眼,甚至称兄道弟。 所谓的礼义廉耻,客套善意,都建立在实力之上。 漕帮的人? 陈顺安眉头一挑,道, “原来是施兄,久仰久仰。” “哦?陈兄听过我?” 施延之眼睛一亮,脸上露出几分喜色,往前又凑了凑,追问了句。 陈顺安沉默了下。 不就是客套一二吗? 你怎么就当真了。 陈顺安干笑两声,没接话。 见他这反应,施延之脸上的喜色瞬间淡了,转而朝云若说道, “我们要出手吗?” “你掺和得进去吗?”云若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 “也是。”施延之挠了挠头,不再多言。 两人安静的立于原地。 如果连刘青衣几人都败了,他们再如何出手反抗,都无济于事。 别看在场武者数量不少,还有施延之几人,更是真意高手。 但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今日一战,胜负皆系于不远处,那寥寥几人,甚至…… 刘青衣一人身上。 斩五贼,真意近满,识神将灭,再加之刘青衣正处壮年,暂不受‘阴滓尽,尸气灭’之苦。 他便是武清县,武道最顶尖的战力。 土坛坡上。 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只有稠得化不开的夜色。 而在四周遥远的山脊上,有一簇簇光点在移动。 宛若群星拱月般,将刘青衣等人的战局,拱卫在中央。 所有的人都默然立着,呼吸压得极低,眼睛一眨不眨,尽力都望向那烟雾深处。 没有人说话,只有寒风卷过枯枝的‘呜呜’声。 “两位,在下担心井上兄弟们,想去寻他们,先行告辞。” 忽然,陈顺安轻声说道。 “行,你且小心点,莫要往那里去。拳脚不长眼,小心误伤了你。” 许是出于同练轻功武学,惺惺相惜的缘故,云若倒是稍稍劝告了陈顺安一句。 (本章完) 第179章 蝉蜕阴盘,炼形阳胎 第179章 蝉蜕阴盘,炼形阳胎 施延之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陈某知晓。” 陈顺安拱了拱手,脚踩厚厚的落叶,无声无息的朝密林深处去了。 直到彻底没了云若等人的气息。 陈顺安一抹脸庞,控制面部筋肉,变容易貌,周身毛孔闭合,不泄分毫热气,莫说旁人了,便是婉娘面对面见了,也认不出陈顺安来。 随着接连白发复青、掉落旧齿,摘武道神明。 陈顺安对自己的浑身筋肉,乃至各个细微处的控制,几乎到了如臂指使的地步。 甚至还能做出一些离谱超出常人想象的事。 检查一番‘含珠避瘴丹’和各种随身宝物,陈顺安的身形化作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滑入密林的阴影,朝远处那甚嚣尘上的烟雾而去。 此时有刘青衣等人顶在前面,占据上风。 正是陈顺安下阴手,打顺风局的时候。 …… “噗!” 红光迸现,刘青衣的长枪狠狠刺穿赵光徽喉间,枪尖带着黑血从后颈穿出。 即便如此,赵光徽也未倒下。 好似个没事人一般,青灰色面颊扭曲成狰狞模样,獠牙外露,猛地张口,一团灰黑尸气喷薄而出! 而尸气中,骤然浮现一尊尊的力士,身披泛着铜锈的甲胄,手持破烂刀兵,个个五官模糊,举止进退却井然有序,毫不杂乱,随着赵光徽意念所控,顿时朝着刘青衣、赵光熙几人冲杀而去。 而赵光徽也动作不停,紧跟其后,要杀出一条血路,逃出生天。 有刘青衣、路靖两人正面为敌,赵光熙按负【承平观井剑】蓄势待发,还有那邱辰等待机会,痛打落水狗。 赵光徽心知,今日若是逃不出去,必定死在这里。 而面前众人之所以还跟他缠斗至此,无非是投鼠忌器,忌惮他身上的仙缘罢了。 而赵光徽心底悲凉。 他的那好兄弟赵光熙不讲武德,居然在背后暗算他! 【不死蜕虫解】有阴阳两体,一体蝉蜕阴盘,一体炼形阳胎,两者合一成白丸,方可以阴阳转化,炼尸化灵,孕育出一尊尊丁甲力士来。 而地宫被毁,蝉蜕阴盘受【厉坛旗】阴风鬼火侵烧,【不死蜕虫解】已经隐隐脱离他的掌握,时灵时不灵。 不仅是蝉蜕阴盘受到损伤。 也是由于后天改运,赵光徽走了霉运、被千夫所指,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导致渐渐不受命理所钟,被【不死蜕虫解】抛弃! 背心离德不说,连【不死蜕虫解】都有离他而去的趋势! 而且,这也就罢了。 今日就算他逃了出去,整个圣朝也再无他的立身之地。 会沦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一旦冒头,便有各种麻烦缠身。 比如被斩妖除魔啊,被斩妖啊,被除魔什么的。 这中原各州,毕竟是圣朝的疆域! 你赵光徽炼尸不说,关键是利益独享,不曾及时报备,更无靠山! 这才是坏了规矩! “魑魅魍魉,躲躲藏藏之辈,也敢近我身?!” 刘青衣见那冲杀而来的力士灵体,冷笑一声,沉息提气,手中虎头红缨枪上若有斑斓二色劲道流转,大放光芒。 只是一瞬便彻底散发出独属于斩五贼的可怖气机,即便是路靖几人都有些心惊肉跳,脸色骤变。 而四面八方,窸窸窣窣虫鸣鸟叫不绝的山林,更是齐齐陷入死寂之中。 轰隆隆! 似雷火迸射,虎头红缨枪的枪意充塞这片小天地之中,所过之处一应力士灵体,只是凄厉惨叫一声,便顷刻化作齑粉。 “刘青衣的实力更强了,莫非要迈过‘阴滓尽,尸气灭’这一关隘了?” 路靖目光忌惮的看了眼刘青衣,随手打爆一只偷偷摸摸祟到自己背后的力士灵体。 ‘阴滓尽,尸气灭’这一关隘,可谓是纠缠整个武道修行的噩梦。 愈是强大,接近斩六贼,这一关隘便愈发明显。 尤其是路靖先斩意贼,虽然换来了远超同境武者的实力及意念之力,却也导致神不守舍,过于敏感,能清晰察觉,自己体内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往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悄然苏醒,窃据他的身躯,让他多次午夜梦回,梦魇惊醒。 “我的力士!” 看着自己积攒多年,好不容易才孕育出的一干力士,几乎全军覆没,没剩几个全乎的。 赵光徽青面扭曲,心都在滴血。 而刘青衣五感通灵,敏锐捕捉到赵光徽那细微的情绪波动,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当即持枪而来,指向赵光徽心窝。 与此同时,他厉喝一声, “赵光熙,出剑!” 悬而不落,按捺不现的杀招,才是真正的杀招。 赵光熙从始至终,都未出手,一直默默养神,藏剑于手。 此刻闻言,他双眼骤睁,手腕一翻,【承平观井剑】脱鞘而出。 剑光抖擞。 不过手臂长短的剑刃,竟窜起丈高剑光,如流星坠地般劈开夜色,连周遭泥土都被映得泛出冷白。 论威力,居然毫不逊色刘青衣这斩五贼高手! 而邱辰见状,也顺势出手,脚尖点地,长刀劈出,刀光厚重如墙,带起地上残雪碎沫,朝着赵光徽侧腰斩去。 “抢功的事,邱某可不能落后。” 四人手段齐出,各显神通。 而在不远处,这片硝烟的边缘处,还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如狸猫般贴地趴着。 起手就是底牌,将攒心钉捻于指尖,也跃跃欲试。 “要我死?!” “既如此,那便一起死!” 死亡危机如潮水般将赵光徽淹没。 这一瞬,赵光徽彻底放弃幻想,脸色发狠。 本寄食于他心脏之中,汲取精血的【不死蜕虫解】,略有不情不愿的将口器拔出,现出蝉蜕阴盘,当即合拢,黑褐色的壳瓣竟将赵光徽整个人吞入其中,要化作一炼形阳胎孕育! 眼、耳、鼻、舌、身、意六感渐渐远去。 风声、兵器碰撞声都变得模糊。 赵光徽只觉身体在被一股阴冷力量包裹。 而一点微弱玄光,却渐渐从蝉蜕阴盘中,外放异彩出来。 而若仔细看去,便见那玄光其实也是尊一寸大小的小人。 但跟力士那模样枯槁,形如僵尸的模样不同。 这尊小人居然身披金甲,五官威严,眼底毫无嗜血和阴寒之色,真跟传说中的护法神将,六丁六甲有几分相似了。 赵光徽,要将自己当做血祭之物,炼出那尊舌尸丁甲!! 赵光徽有一尊舌尸丁甲,本就祭养多年,距离出世只差临门一脚。 若非有人在背后几次三番搞鬼,先是掉包聂铮尸首,后是将他举报,引来刘青衣这么多的强人来袭。 而且赵光徽是何等心思机敏的人物。 隐隐察觉到,那莫名其妙闯入地宫的李耀祖,恐怕也是某种诱饵,是被人故意引诱至此。 借赵光徽之手除掉,更一石二鸟,吸引刘青衣的怒火。 “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我赵光徽做鬼、做舌尸丁甲,都不会放过你!!” 在赵光徽心中,对那从未现身之人的仇恨,甚至远远超过面前的赵光熙、刘青衣等人! “动手!” 刘青衣枪尖再进三分,枪风卷起碎石。 赵光熙剑光绕着蝉蜕阴盘游走,剑刃划出道道火星。 邱辰长刀直劈,终于也不再留手。 路靖则凝起掌心,驭念为潮,将掌劲以念头包裹,顿时如天崩地陷,带着沛然无匹落来。 轰隆隆!! 一时间,地面骤然开裂,土块如炮弹般飞溅。 硝烟被气浪冲散又聚拢,星月在明灭间忽隐忽现。 就连早就立于远处的一众武者,都被气浪掀得东倒西歪。 等烟雾渐散。 “咳咳咳……” 刘青衣手臂被煞气刮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枪杆,脸色发白。 赵光熙虎口撕裂,握住【承平观井剑】的手都在颤抖,面露苦笑, “好久没如此拼命了,差点就真没命了……” 邱辰左腿被碎石砸中,一瘸一拐地走来,表情难看,一声不吭。 路靖的伤势最重,他本就连番征战一月之久,刚从伏牛水泽寻妖回来,伤势未愈,便又来联手突袭赵光徽。 整个人都摇摇欲坠,颇有油尽灯枯之感。 方才众人交手的威力太强。 便是陈顺安都默默后挪几丈,毫无形象的趴在地上。 “还好陈某没有顶在前面,否则这一次激斗……怕是要竭尽全力,手段齐出,才能不受轻伤了。” 片刻后,众人缓缓围拢到一处。 便见原本义庄的位置,多了一道深不见底,最宽处有七八丈,狭窄处不过七八尺的深坑。 此坑似乎跟地宫融为一体,黑褐色的煞气如浓雾般从地穴中涌出,沾到旁边的石块,都清晰留下腐烂的痕迹。 就连刘青衣身上的衣裳,甫一接触这阴煞之气,都立即蚀出小洞,连气血都不放过,也尽皆消弭。 刘青衣见状,眉头一皱,退后几步道, “好强的阴煞之气!又毒又蚀骨,还能吞人气血,根本无法靠近。” 好消息,刚才那冒头的舌尸丁甲,终究被打断了孕育过程,夭折早殇。 不成气候。 只是,赵光徽恐怕落入这方深坑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终究是一种隐患。 路靖轻轻捂住咳嗽一声,手心里一片殷红。 他不露声色的气血一转,将殷红蒸腾散去,这才平静说道, “但看样子,最迟两三个月,这股阴煞之气便会消散殆尽,这段时间派人看守,不准任何人靠近,我等几位也轮番坐镇于此。” “等差不多了,我等再下深坑。到时候各凭手段,争夺仙缘。” 赵光徽身上的那件仙缘,玄妙难缠,简直超出众人生平所见。 恐怕便是那柄【厉坛旗】都不及它。 众人心底自然有些觊觎。 (本章完) 第180章 尸解之法,太阴炼形 第180章 尸解之法,太阴炼形 刘青衣闻言,点了点头道:“可。” 路靖虽然境界较之刘青衣,要稍逊一筹。 但刘青衣并未斩灭意贼,在感知天地、分辨气机上,还真不如路靖。 所以此时连刘青衣都默认路靖的判断。 众人自无不可。 “只能如此。” 赵光熙收剑入鞘,只觉肩头仍在隐隐作痛。 邱辰看了眼自己被阴煞之气,侵蚀见骨的瘸腿,脸色有些阴沉,也只能默许。 然后,各种命令调任如流水般颁布下去。 几位真意高手惊疑不定的靠近,却也在山丘下止步。 实在是现在的土坛子山丘,几乎已经不算个山头了,光秃秃的连根像模像样的树桩都难以看到。 遍地都是炮弹坑,那残留的意念之力,哪怕过了这么长时间,依旧未曾散尽。 寻常鸟兽,能跑的早就跑了。 跑不掉的,也被活生生吓死。 彻底改变了土坛子坡这里的地貌,很长一段时间,恐怕都会寸草不生。 今夜发生的这场大战,真让众人开了眼界。 尤其是那些低境界,只斩了一到二贼的真意高手,更是心神摇曳,向往不已。 看着路靖、赵光熙、邱辰三人的目光,饱含敬畏。 而看刘青衣,那更似见神魔了! 而斩五贼尚且如此,那六贼圆满,甚至武道宗师呢? 不少人念及,顿时心头火热,恨不得马上摇身一变,成就武道宗师之位。 不提这些真意高手那好似打鸡血般的心情。 得了赵光熙等人的命令,他们立即召开一群二流武者,将命令下发。 然后这些二流武夫,又去阪野津渡,临时抽调一群三流武夫。 于是二流武者监工,三流武夫干活。 推着木板车,车上堆着粗绳和木牌,悬挂‘生人勿进’的标志。 又从其他山头上,砍来碗口粗的树干,横拦在土坛子山路两端,钉上木桩,系上浸了桐油的麻绳,俨然一副封山的模样。 众人如火如荼的忙碌着。 却未注意到,有一道难以察觉的身影,悄然来到地坑边缘。 陈顺安谨慎的伸手,沾了一缕煞气。 指尖竟毫无灼痛感,煞气在他掌心绕了圈,便消散无踪。 在路靖、刘青衣几人眼中,极为棘手,哪怕是他们也不敢以身犯险的阴煞之气,却被陈顺安任意揉搓,难伤其身。 如鸡抱卵,如猫捕鼠。 阴寒不侵,邪煞不染。 此乃独属于陈顺安的,斩五贼之玄奥。 “本以为这是随着武道境界精进,随即而来的能力,可看刘青衣似乎并不具备……莫非跟陈某的虎筋豹脉、泥丸开辟有关?或者说,两者皆有之?” 于是,陈顺安眼底一亮,借着夜色和煞气掩护,悄无声息地滑入地穴,身影瞬间被黑雾吞没。 彼之砒霜,我之蜜。 这深坑中的阴煞之气,可阻挡不了陈顺安半点。 而且就算赵光徽那厮还活着,被刘青衣等人联手重创,此时还留有几分余力? 为民除害,陈顺安义不容辞! 而在陈顺安进入深坑后。 “路大哥,你没事吧?” 云若迈着一对笔直长腿,迅速赶到路靖面前,脸色满是担忧。 路靖盘坐于地,脸色如常,颔首道, “放心吧,我没事。” 路靖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这话,极为了解路靖为人的云若,哪里不清楚路靖是在强撑。 云若的声音有些颤抖,道, “你等着,我回通州城,请御医钟元大师,为你医治。” “云若……” 看着一意孤行,阻拦无果,毅然转身离去的倩影。 路靖抬起的手,终究还是放了下来。 “唉&……” 他闷哼一声,气血紊乱,竟有不受控制之势。 他赶紧闭目调息,搬运周天。 冷月高悬,霜华倾泻。 喧嚣渐散,众人相继离去。 守在山路口的武者裹紧了衣,抱着刀靠在木桩上打盹。 今夜,该路靖看守。 而不知过了多久。 从还沾着暗褐色血痕的土壤中,忽然有一丝丝潺潺流动的金丝,如有意识一般流淌而来。 稍稍分辨方向,爬向正闭目疗伤路靖。 然后从他身后,一路蜿蜒而上,哪怕是以路靖的意念,也浑然不觉。 金丝瞬间钻入路靖的七窍之中。 本沉浸于搬运气血的路靖,突然浑身一僵,突吐出一口黑血。 深藏衣裳之下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脸色从惨白转为潮红。 浑身气息不落反涨,居然节节攀升,精进许多。 路靖有些奇怪睁眼,但似乎又觉得自己的伤势痊愈、乃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本属自然,并不奇怪。 也就不再多管。 继续默默修炼起来。 …… 咚, 咚, 咚…… 脚步声在翻涌的阴煞之气中响起,在一片深坑中显得格外清晰。 有窸窣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 紧接着,一道红光破空袭来。 陈顺安神色不变,只是微微侧身,那道足以贯穿铜墙铁壁的煞气擦着他肩头掠过,旋即在他身后凝滞、分裂,扭曲着化作张牙舞爪的形态,作势欲扑。 而在附近,又有新的阴煞之气如毒蛇昂首,蓄势待发。 陈顺安余光扫过身侧翻腾的煞气,手腕一翻,长剑随之出鞘,剑尖轻颤,目随剑走,向前轻轻一点。 嘭! 这一剑,看似轻描淡写,却似仙人指路,在无序的煞地中激起无形涟漪。 扑来的煞气骤然凹陷,如遭重击,稀薄许多,倒飞而出,连带着那个方向上原本盘旋成涡的煞气也一同溃散。 陈顺安随即振剑一挥,飞仙劲裹挟其中。 轰! 仿佛被无形的潮水席卷,轰隆隆向外排开,他周身浓郁的煞气顷刻淡去大半,残余的零星煞气徘徊游弋,再不敢近前。 这一刻,陈顺安真似沉浸剑道数十年的剑客。 很快,陈顺安便持剑下到地宫血池中。 穹顶塌了大半,此处建筑群,已经破烂不堪。 柱头断裂,地基都被掉落的大石压穿,只能勉强看出干涸后血池的池底,还有一具具七零八碎的尸体。 “奇怪,宝贝在哪呢?” 陈顺安疑惑的嘀咕两句,声音在这片阴煞之地中,回荡出余音,层层迭迭散去,更显几分幽寂。 他一阵翻找,迫不及待,眼中满是贪婪。 终于,他在坍塌地宫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具尸体的旁边,找到了一枚散发独特幽光,只有拇指大小的白丸。 目光看去,顿觉不凡,似有龙章凤纹,各种符篆在其上游走,又时而化作壳甲分明,血肉干瘪的蝉蜕。 “好宝贝,我的仙缘,原来你在这!” 陈顺安见此,眸子里迸射出强烈的亮光,立即就要上手。 而不出所料,变故骤生。 一股尖锐阴寒的意念之力,倏然从这枚白丸中刺出,还未触及陈顺安的眉心,他便近乎未卜先知般,汗毛倒竖,本能预警。 脑海那宛若汪洋般积蓄的意念之力,骤起惊雷,宛若受到挑衅一般,要将这股即将外来的意念之力撕碎。 压下脑海的意念汪洋。 陈顺安食指轻动,运剑如织,一连勾挑了十余次,这才闷哼一声,仓促后退数丈之外,勉强将那尖锐阴寒的意念之力击退。 而那意念之力,嗖的兜转出一道弧度。 呼哧! 陈顺安挂在腰间的‘含珠避瘴丹’被猛地撕碎。 然而四周弥漫的阴煞之气,却似恍然不觉,依旧并未靠近,侵蚀陈顺安。 “咦?汝竟不受阴煞之扰?古怪。” 一道不似现世人,口音及用词习惯,偏向数百年来古人的声音,在陈顺安耳边响起。 还带着几分诧异。 陈顺安惊疑不定,喉结滚动。 “阁下是谁?” “吾名讳早忘,你当我是【不死蜕虫解】的器灵便是。” 幽幽声音响起,带着几许惆怅和沧桑。 器灵? 陈顺安若有所悟,道, “阁下,是修仙者?” “修仙……嗬嗬,难得你还有如此见地,没说我是仙人。没错,曾经,我便是修仙者,修尸解之法,太阴炼形之术……” 陈顺安闻言,面上露出几许惊慌之色,以及还有一丝亲遇修仙者的期待和渴求。 陈顺安声音放软:“那前辈,您能传我修仙之法吗?” “当然,你且上前,抓住此【不死蜕虫解】,我为你摸骨测命,称量仙根。” 陈顺安面露惊喜之色,但脚下却纹丝不动,只是追问道, “哦?莫非修仙也要仙根,就跟习武需要资质禀赋?小可斗胆,敢问前辈,出此何方名山,又于何处得道,惯施什么法术?在下曾得一经文,不知其意,还请仙长解惑……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凋……” 那‘器灵’没料到陈顺安竟有这么多问题,沉默了下,并未回答,而是一味催促,让陈顺安赶紧抓握【不死蜕虫解】。 见‘器灵’这幅反应,陈顺安叹了口气,幽幽道, “何必装神弄鬼……赵光徽。” “误也。” ‘器灵’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以为我是那浊人所扮?你且看……” 说罢,那【不死蜕虫解】兀自轻颤,叮咚作响,化作一蝉蜕阴盘。 壳瓣开阖,从中显出一道虚影。 却是一道人模样,穿大红色的法衣,上绣黑白阴阳鱼,腰系杂色绦,当真是仙风道骨,神仙中人。 “你这厮倒是心性多疑,赵光徽那浊人,早已魂飞魄散,死的不能再死……那厮无甚仙根,只能粗浅祭炼此法宝,真是明珠暗投。” 道人神色平静,无喜无悲。 “此身未有神仙骨,纵遇真仙莫浪求。你且靠近些,若你有神仙骨,我为你接引仙途,他日长生不死,何不快哉?” “原来如此,那请仙长摸骨!” 陈顺安这下彻底打消心底疑虑。 (本章完) 第181章 再得仙缘,篡改因果 第181章 再得仙缘,篡改因果 陈顺安作势迈步,用剑护身。 道人目光沉静,眉眼不变。 然后两人同时翻脸,齐齐出手。 一股格外磅礴的阴煞之气,受道人意念牵引而来,並未朝外逸散,反而纷纷灌入【不死蜕虫解】之中。 白丸隱隱甦醒,滴溜溜一转,却有些不情不愿,只是迸射出一道红光。 刺啦…… 红光宛若离弦之锐矢,直奔陈顺安眉心而来。 陈顺安的手中宝剑应声断裂。 而道人还来不及欣喜,在他惊愕交加的目光中,本还气息寻常、实力一般、长相平平的陈顺安,宛若一头撕开封印的洪水猛兽。 磅礴气血浩然衝出! “嗷!” 似虎啸,如龙吟。 陈顺安满头白髮纷纷飘起。 那肉眼可见的气血,好像万钧重锤碾过深坑中每一寸阴煞之气,更捲起层层碎砖烂瓦,形成圈圈涟漪,扩散出去。 阴煞之气瞬间如冰雪消融。 他一拳轰出,拳劲四射,意念如潮,那近到跟前的红光顿时被搅得粉碎。 而与此同时,一道幽光,更是倏然从断裂的剑身下攒射而出。 “斩五贼?” “哪来的斩五贼?” “怎么可能是斩五贼!” “刘青衣也就罢了,怎么隨隨便便,又冒出一尊斩五贼出来?” 那道人脸色狂变,瞳孔骤缩,法衣上的阴阳鱼都开始扭曲,陷入良久的死寂中,难以置信。 而他现在从蝉蜕阴盘中现了身,便能被攒心钉寻到目標。 所以不待他反应,攒心钉剎那命中道人虚影。 “噗!” 寒罡之气轰然爆发,將他半截神元冻成冰晶,又狠狠撕裂。 道人虚影顿时如被戳破的纸人,变得模糊稀薄,连法衣的纹路都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而陈顺安得势不饶人,单足一跺,脚下裂石迸碎,身子尚在半空,便坠入无相无形,彻底消失不见。 好似行走暗影之中,带著恐怖的压迫感,悄然杀至! 管你是真仙人也好,赵光徽也罢。 能打败陈某,甚至逼得陈某摇尾乞怜,那你说啥,陈某都信。 若不是…… 陈某少不得要除魔卫道一番了。 道人有些气急败坏,厉声道, “你不是习剑的吗?怎的用暗器,还藏了这般身法!” 坍塌地宫,一片死寂。 然后回答他的,却是冷不丁从他眼睛余光处,爆发而出的几乎凝结为实体的恐怖杀意! 起初如燎原烈火,炙得阴煞滋滋消融;转瞬又化作万道金光,刺得道人虚影双目生疼;龙吟虎啸之声凭空响起,后天一气如百川归海般往陈顺安拳心匯聚。 五景轮转间,竟似苍天倾轧而下! 道人意识瞬间空白,虚影晃了晃,脸色一片恍惚。 然后,攒心钉和陈顺安的拳劲,同时落下。 “不好,这一招,我会死!!” 道人猛地反应过来,整个虚影剧烈颤抖,几欲炸开。 而在实力全开,毫不留手之下,陈顺安甚至无暇顾及面部保持易容状態的筋肉。 五官微调,眉眼下耷,露出一张让赵光徽极为熟悉的五官。 “陈,顺,安?!” 这一瞬,道人心神俱震,一片乱麻。 往日里,陈顺安那张谨小慎微,贪婪借贷的模样,跟现在这幅不可一世,气血翻天的模样,快速重合在一起。 让他有种三观粉碎,仿佛坠入荒诞梦境的错觉。 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打著,借贷不还,暴力拒偿的打算…… 赵光徽隱约明白了什么。 只是, 来不及了。 生死搏斗,就在一瞬之间。 类似方才刘青衣等人围攻赵光徽的情形,无非是投鼠忌器罢了,不算常態。 “轰隆!!” 陈顺安拳劲砸在道人,准確说是赵光徽的心口。 攒心钉『咻咻』穿透其四肢,赵光徽连完整惨叫都发不出,便炸作漫天黑絮。 而那蝉蜕阴盘的壳瓣,还想张合,吸纳著什么,陈顺安抬脚就是猛踹,『咚』的一声將其踢到墙角。 壳瓣顿时老实合住了。 黑絮消散。 隱约之间,陈顺安还能听到什么悽厉的惨叫声—— “陈顺安,你不得好死!!!你欠我的帐……” 败犬狂吠。 人死债消。 我管你什么欠帐烂债的…… 陈顺安脸色冷漠,攒心钉唰唰唰的扎出,来回穿梭数十遭,直接把赵光徽这个债主所有残留的意念之力,统统吞食。 然后细细检查一番现场,確定赵光徽这次真的是死得不能再死后,这才鬆了口气。 祭炼【不死蜕虫解】者,真踏马难杀啊! 先是被刘青衣等人围攻,教赵光徽的行尸之体震成齏粉。 即便如此,赵光徽意念不消,还能偷生於蝉蜕阴盘之中。 若非今日不是陈顺安暗中前来,真等几个月后,赵光徽说不定能养出阴神,成为传说中的鬼修之流。 陈顺安第一次对所谓的修仙者,有了清晰的认知。 而这,还只是假借仙缘者罢了,本质上不过是一介不明阴阳妙法,不通命理造化的武者罢了。 压根不算真正的修仙者。 还好,不枉费陈顺安故作万全准备,將自己武装到牙齿不说,还略施欺心之术,以剑修身份示人。 这法子果然不错,以后可得做大做强。 陈顺安虽然有些心疼那把价值一百多两银子的上等宝剑,还有含珠避瘴丹,就这样毁了。 但换了个仙缘【不死蜕虫解】,还是值得的。 “好宝贝,好仙缘,陈某终於又重掌你了……” 陈顺安伸手一抓,便將【不死蜕虫解】摄入掌心之中。 这一刻,【不死蜕虫解】似乎是陈顺安失散多年的至亲一般。 一道信息浮现陈顺安脑海。 【遇三法两教之一,红林大教传统符篆:不死蜕虫解,采『元气』参符籙而成,沾阴阳变化,藏生死化育之理】 【有主之物,无法化仙为神】 “怎么是有主之物?” 陈顺安见此,眉头紧皱。 赵光徽已死,此乃毋庸置疑之事。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这【不死蜕虫解】,从始至终都不属於赵光徽,本就有主,不会是专门流传出来,拿来钓鱼的吧?” 恶人识恶。 陈顺安此獠久在鲍鱼之肆,故能以臭辨人。 他颇有自知之明,连他自个儿都离好人极远,不算什么好东西。 那这些高高在上,隱於苍生背后,流传各种唯心仙缘、隱隱操作化妖武学的修仙者,恐怕更是坏得流油。 说不定悄咪咪埋坑,用仙缘打窝。 陈顺安念头转动。 而且,采『元气』参符籙而成…… 陈顺安清晰的记得,上次遇到【神威紫雷炮】时,宝誥所显信息中,记录的是“紫雷炮为采『形炁』熔杀铁而成”。 陈顺安从马秀才那里,翻找出了许多名义上是什么八股文、《四书五经》、《章句集注》的科举制书。 但其实包含各种道藏。 其中便有『元炁』、『形炁』的记载。 道在形之上,形在道之下,故自形而上谓之道,自形而下谓之器……既有形质可为器用,故云形而下者谓之器。 书中记载,形中有炁,形、炁可以转化。 借形养炁、炁壮而形固矣。运炁炼形,形全而炁自真矣。 即世间万物,都分为有形之物、无形之物。 有形之物的炁,唤作『形炁』。 无形之物的炁,唤作『元炁』。 两者间,又非绝对对立隔离,而是可以借形养炁,运炁炼形。 而陈顺安又没来由的,想起了形散之妖和形聚之妖。 自接触妖魔而来,除了那只爆出《金蛇缠丝手》观想图的大黑蛇,乃形散之妖外。 其余所遇妖魔,基本都是形聚之妖。 似乎印证著,偏向无形无质的『炁』。要较之有形有质的器,更稀罕,更玄妙一些。 形炁、元炁。 形聚、形散。 两者,似乎本是一种东西。 这一刻,陈顺安心生异动,似乎触碰到圣朝修仙界的某种本质、方法。 此,近乎於修仙之法了。 所思所念,皆在电光火石之间。 下一瞬,似是由於陈顺安近段时间神性大涨,草籙进度接近圆满的缘故。 只见得脑海中的【三元水官真灵宝誥】,大放璀璨神光,捲轴一抖,一股崭新的文字,浮现陈顺安余光。 【消耗5点香火,可篡改因果,使此符篆无主】 【愿念:163】 【香火不足】 陈顺安见此,猛地面露惊喜之色,眼冒精光。 篡改因果? 宝誥竟还有这等伟力? 区区5点香火,也就几日积攒的时间。 手拿把掐! 陈顺安取了怀中白瓷药瓶,將【不死蜕虫解】放入其中,又慎之又慎用意念包裹,揣进怀里。 这才抬起头,看向这坍塌地宫。 阴煞之气滚滚瀰漫,但在失去了【不死蜕虫解】之后,犹如无根之水,逸散的速度大增。 风从上方的缺口灌进来,吹得四周齏粉碎屑轻轻飘起。 陈顺安沉默著,在地宫中,乾涸血池中,寻找著什么。 满地碎尸残肢歪歪扭扭。 然后,陈顺安找到一具瘸子的尸体。 乾巴巴的,早已不辨五官和身形。 但浑身弓起,一手作势投掷,开口咆哮,宛若用尽了自己的浑身力气,在无声反抗、报復著什么。 是程彬的尸体。 (本章完) 第182章 抄家! 第182章 抄家! “啪嗒!” 乾柴崩烧,散发团团暖意。 距离深坑不远处的要道,搭建了不少草棚。 一眾武者三五成群,裹著衣候在火堆前,搓手取暖。 “那不是说,咱们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两三个月?” “声音小点!让你待咋了?连那些真意高手,路领办都老老实实待在这儿,要守著那阴煞之气消散,你还能跑了?” “我不是想跑,其余人都在三岔河斩妖、寻宝,咱兄弟几个,怎么就沦落到看守深坑的份了?” “还为啥,实力不济,技不如人吶!好了,別说了,轮班看守,你先去歇著,后半夜再来替我。” 一名身材精壮的老江湖,往火堆里添柴,又取了隨身烈酒,浅酌一口,將辛辣的酒水含在口中许久,等彻底尝不到味了,才一骨碌吞下。 虽然此地,跟深坑相隔甚远。 但那稀薄得几欲不见的阴煞之气,偶尔飘过来几缕,也教这群武者吃苦连连,好似寒冬腊月,大口朝嘴里吞冰碴子,那叫一个冷彻心扉。 更不消说,空气中更瀰漫著一股腐烂的尸体味、铁锈味,更如乱葬岗一般。 那狗日的赵光徽坏事做尽,死了还要如此折腾人! 不知过了多久,快到后半夜。 包括这老江湖在內,不少守夜的武者都忍不住打起瞌睡。 驀地,江风袭身,老江湖打了个寒颤,霎时间睡意全无。 他睁眼一看,却见四下阴煞之气一阵乱晃,竟像被风吹散了似的,消弭许多。 老江湖的鼻尖突然动了动:“咦?那股臭味怎么也淡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武师猛地抬头,伸手往空中探了探,又赶紧缩回来,满脸错愕:“阴煞之气……没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眾人瞬间炸了锅,纷纷涌到棚外。 只见原本黑沉沉罩著地穴的阴煞,正一丝丝往空中飘,四周地面上的黑霜化了水,连空气里的阴冷都退得乾乾净净。 “阴煞……真没了?” 有人揉了揉眼,踉蹌著往前凑了两步,隱约可见本还深不见底,被阴煞之气遮蔽的深坑,居然露出一角坍塌的地宫。 “不是说要等两三个月吗?怎么突然就散了!” 扑通! 一道沉缓的脚步声传来。 路靖衣袖猎猎作响,便已出现在深坑边缘。 他有些惊疑不定的看了眼深坑底部,毫不犹豫,跳入其中。 阴煞之气还未彻底散去,但他竟似实力大进,身上衣物倏然迎风而展,在其劲力流转之下,金铁也似,只听得噼里啪啦的脆响声,所过之处,阴煞不可近,沿途木石俱断。 “仙缘,不在了?是赵光徽逃了,还是……有人捷足先登?” 路靖目光如电,在地宫之中逡巡。 然后,他立於一个角落前,缓缓弯下腰,伸手去摸那处的碎土,指尖触到除了有冰凉的石渣外,还有一股残留的恐怖杀意。 此处,似乎刚爆发出一场大战。 一场毫不逊色方才,他等联手,围杀赵光徽的大战。 只是,战起,便很快落幕。 分出了胜负。 哪怕隔著碎土乱石,凭藉这残留的杀意,路靖也能清晰察觉到,这杀意主人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赵光徽死了。 仙缘,被他人所夺。 路靖心底顿时升起明悟。 嗖! 嗖! 嗖! 没过多时,刘青衣、赵光熙、邱辰三人去而復返。 他们三人前脚刚回三岔河的公廨处,正说略作修整,疗伤盘坐,便得到此处消息。 自然是惊愕难言,又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三人也各施手段,在坍塌地宫中搜寻一阵。 然后也下了相似的结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人摘桃子了! 刘青衣脸色阴晴不定,想他兵权在握,纵横武清县十余年,便是县丞见了他,都得给几分礼遇。 没成想,居然也被人当了枪使。 简直是欺人太甚! 不过,此人居然能顶著阴煞之气,强探深坑。 无论是另有奇物傍身,还是凭藉自身实力、独特稟赋。 这份手段,哪怕是刘青衣都暗暗心惊不已。 若是被一跳樑小丑,用阴谋诡计巧夺仙缘。 刘青衣自然要號令务关营,地毯式扫荡,不把此人抓到,誓不罢休。 但…… “此人实力不在自己之下,至少也是斩五贼的境界……只是有些不要脸皮。” 刘青衣虽十分暴怒,也能自我排解。 而赵光熙神色复杂,不知为何,他莫名其妙想到一个人。 一个虽未谋面,但却给他一种极为熟悉,似曾相识的人。 “不会又是他吧……这位前辈,莫非真是我水窝子中的某位老不死的?” 赵光熙甚至有些无语凝噎。 这位老前辈,怎么阴魂不散啊。 我赵某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又来?! 而邱辰看了眼脸色各异,心思不同的三人,沉默了下,继而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变,状若无奈离去。 但一离开深坑,动作神速,双臂一展,若草上飞鸿,便落至山脚,更是含住一口內息,又朝武清县去了。 剩下三人迟疑了剎那,继而也猛地反应过来,赶紧追上。 既然仙缘已经爭不到了,那赵光徽剩下的家產、钱庄、商铺,自然是谁先下手,就是谁的! 毕竟是草堂班子,怎么可能有明確的章程,划分谁是谁的,还搞什么论功行赏。 谁先抄家,便归谁! 赵光熙在四人中,武道修为最弱。 哪怕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渐渐被三人拉远距离,只能眼睁睁看著三人消失在崎嶇山径尽头。 “该死,这些朝廷的狗官,办事最后一个,抄家第一个!” 赵光熙咬牙切齿。 …… “老陈,你刚刚去哪儿了?怎么没看到你人?” 林守拙看著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林守拙,扛著一只铁锹,目露狐疑之色。 不知是否是林守拙的错觉,他现在总觉得老陈神神秘秘的。 兄弟还是那个兄弟,无论模样还是性格,都没变。 但偶尔却会给林守拙一种如见汪洋深渊,惴惴不安,心底战慄的错觉。 要知道,他可是堂堂真意高手! 超了陈顺安一个大境界! 哪怕老陈身具三炼武体,大器晚成,那也只代表日后的潜力! 可是,可是,为何会这样…… 林守拙有些茫然。 四个领头的各自离去。 剩下一眾武者自然只能打扫战场。 尤其是地宫中的尸山血海,残肢断臂,哪怕是以这些久经生死,见惯了尸体的武者,也是见之触目惊心,有的年轻人更是面露菜色,呕吐不止。 石灰消毒,烟燻驱疫,一些还有利用价值的兵器和器具,也收集起来。 至於尸体,按规矩来说,並不会归还死者家属,而是该统一焚烧。 陈顺安看了林守拙一眼,没有多说,取了木头,运掌如刀,削成块状,简单钉成一只简陋的棺材。 然后,將程彬那蜷缩著,只留一具乾尸的遗骸,放入棺材中。 林守拙顿时沉默了下来,下意识想抓向腰间烟杆,却抓了个空。 为免琐物妨碍,今日他轻装上阵,將烟枪留在了三岔口。 “埋了吧。老程怕火。” 林守拙懨懨说了句。 原则上讲,不能私自收殮尸首。 可陈顺安、林守拙两人,一定程度上,已经能代替原则。 片刻后。 八家庄,乱葬岗。 一处还算平整,地势开阔的坟地上。 又新起一座土包。 没有坟碑,也无石台。 陈顺安、林守拙两人立於土包前。 江湖儿女,生死一瞬,不兴大操大办。 再说了,程彬这廝一点遗產都没留下,更非本地人,只有远在家乡的一对老父母。 穷人不可富葬、富人不可穷埋。 能入土为安,已经难能可贵。 而且,陈顺安犹豫了下,还是托道上的兄弟,撬开了霍寧的嘴,知晓了小蛮的埋尸地点,將其尸骨寻来,让程彬两人合棺同葬。 至於赵光徽曾经的狗腿子,诸如霍寧等人,自然也披枷戴锁,禁足起来。 该报官报官,该劝降劝降,莫名其妙人间蒸发就蒸发。 这些琐事,陈顺安也用不著操心。 林守拙只顾著一袋又一袋的吸闷烟。 今晚林守拙的菸癮犯了,临走前还专门朝同僚借了烟杆、几袋菸草。 但不知为何,怎么抽都不得劲儿。 良久之后,林守拙才瓮声瓮气道, “老程吶,下辈子,別再上蹦下跳的成了瘸子。” 陈顺安倒了一杯美酒在土包前,回头看著附近环境, “后有松林,前有小溪,夏有朝霞,冬有雪景,便宜你了。” 陈顺安笑著摇了摇头,然后豁然转身,朝林守拙抬了抬下頜,道, “走吧。” “走哪儿去?” 陈顺安似笑非笑道:“还有一桩好戏,没演完呢!” …… 三更天,光徽钱庄。 火把的红光舔著夜空,把刘刀疤的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他敞著粗布短褐,腰间挎著柄寒光森森的环首刀,手指漫不经心地敲著刀鞘,每一下都像敲在人心尖上。 而在他的身边,鳩禪慧一身袈裟,双手合十,自顾自的低声念经著。 在钱庄四面,一群水三儿也都提著刀枪,火把映得兵器尖儿发亮,把钱庄前门后门堵得严严实实,火光圈成一道红墙,连只耗子都跑不出去。 而在附近的民居、客栈窗户后,有不少百姓都兴致勃勃的看著热闹。 (本章完) 第183章 抄的就是白山人的家! 第183章 抄的就是白山人的家! 哪怕已是深夜,这些人却一边打著哈欠,顶著对黑眼圈,一边连眼珠子都不愿挪开。 好傢伙,水窝子怎么自个儿打起来了! 这是要抄了光徽钱庄? 其中,也有消息灵通的,或者说赵光熙早就提前把赵光徽掘墓开坟,偷尸炼邪功的消息放了出来。 所以不少江湖人士、围观百姓,乐得光徽钱庄吃瘪,甚至还想痛打落水狗,也去摸摸赵光徽的老虎屁股。 而在钱庄里,一人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穿一身绸缎锦衣,两只手伸出来明晃晃的全是大金鐲子、玉扳指,正立在钱庄大门口,暴跳如雷的指著刘刀疤等人咆哮著, “好大的胆子!你们这群狗东西,知道爷爷我是谁吗?敢堵我的钱庄?还不给我滚开!” 此人唤作『苏克哈赤』,是光徽钱庄的財东。 祖上是根正苗红的白山人,听说还是隨圣上爷一起入关的某位铁帽子亲王的后裔,是在一口锅里捞马勺的。 只是白山人对舜人狠,对自己人更狠,不少白山派系都差点灭族灭种。 苏克哈赤祖上站错了队,差点被夷灭九族,好在圣上爷念其往日情分,只是简单抄家逐出京师,於是沦落到武清县安居。 即便如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光凭苏克哈赤的名头,有的是人爭先恐后给他家送银子,急赤白脸来当狗。 所以这代的苏克哈赤,也是武清县少有人敢惹的宗室子弟,连吃带勺满天飞元宝,吃的喝的玩的样样不少。 还被赵光徽的『丁甲力士』哄高兴了,夜夜为他降灵,延年益寿。 於是顺理成章,苏克哈赤入了赵光徽的股,也出资建了这光徽钱庄。 刘刀疤被苏克哈赤一阵臭骂,脸不红气不喘,毫不动怒,反而拱手笑道, “这位爷,您彆气坏了身子,还请在庄里好生候著,若真是一场误会,我亲自登门请罪!” 还未收到確切的消息前,刘刀疤也不愿彻底跟面前这位宗室子弟撕破麵皮。 毕竟对方再没落,身上那层白山人的皮,可是货真价实的。 而鳩禪慧被苏克哈赤如此辱骂,经声渐小,抬起头来,目光不善的瞥了眼苏克哈赤。 “如此满口污秽,真是浊了本座耳目,好想……把他锤死啊。” 鳩禪慧心底不禁又杀意滚滚起来。 而且,苏克哈赤这幅肥头大耳,高声唾骂的模样,让鳩禪慧不由想起须弥福寿寺的那位铁棒喇嘛『格贵』。 鳩禪慧就是按捺不住心底杀意,怒杀一位偷偷摸上他床的师兄,便被负责维持僧团纪律、监督僧眾言行的格贵,逐出须弥福寿寺。 “若人慾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不能气,不能气……” 鳩禪慧顿时在心底默念无量世尊,止住心中杀意。 而苏克哈赤又站在门前,好似泼妇骂街般,一阵痛骂。 “哼!你算什么东西,要请罪,也是你的东家,赵光熙这廝,负荆请罪!” 直至口乾舌燥,苏克哈赤这才不情愿的走回庄里。 立即,几名年轻丫鬟涌了上来,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揉肩捏腿的伺候著。 “老爷,別跟这些泥腿子一般见识,奴家会心疼您的。” “对呀老爷,来,奴给你揉揉,別抢,老爷这条腿是我的!” “老爷,你再吃一口我的葡萄嘛,再吃一口嘛……” 苏克哈赤被一阵香风席捲,目之所及都是细皮嫩肉白的,顿时忘怀所以。 也是,一群泥腿子,还能翻天不成? 到咱皇城根下討饭子的臭外地的,也敢对你白山人爷爷动手?! 就算赵光徽倒了,他苏克哈赤还能活得美滋滋的,大不了再换一个人投资! 苏克哈赤在庄里被女人左右。 而在庄外,没过多时,有一匹快马急促掠来。 “赵光徽真是歪魔邪道,已经伏法?!” 刘刀疤一听这消息,面露大喜之色。 鳩禪慧也鬆了口气。 刚改换门庭,鳩禪慧可不想自己的新东家,又出什么意外,莫名其妙暴毙。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光徽钱庄那朱漆大门被粗暴撞开。 鳩禪慧和刘刀疤,一先一后的走入钱庄,其余水三儿也乌泱泱的跟了起来,个个挟弓持刀。 刘刀疤看了眼鳩禪慧,见鳩禪慧默默頷首,这才走了出来,朗声道, “赵光徽羞为水窝子东家,不思报国,不为百姓,反而掘墓开坟,做出邪魔行径,我水窝子內部,有权稽查,一应人等,不得阻拦!” 顿时,一群水三儿们一声不吭,好似蝗虫过境,涌入各院,闯进典当铺、票號、钱铺金店。 开始还有钱庄豢养的打手、护院不明道理,持械反抗,但隨著鳩禪慧施以霹雳手段,这些人顿时通情达理,安静起来。 別吱声,吱声又要挨打。 於是,箱笼被尽数抬出,倾倒在地,綾罗绸缎如流水般泻出,金银玉器叮噹作响,顷刻间在院中堆起一座刺目的小山。 而本沉浸在美人堆的苏克哈赤,听到屋外的动静,火急火燎的窜了起来,衣服都来不及穿,夹著半块白的腚。 到了院中,他定睛一看,勃然大怒。 “住手!” “我今日话就撂在这了,谁敢动,便是跟我苏克哈赤,跟我白山人过不去!” “是吗?” 也就是刘刀疤有些迟疑,一眾水三儿有些坐蜡,下意识放慢动作的时候。 一道平静声音传来。 陈顺安双手背负身后,神情冷厉,目光如霜,迈过门槛,走入钱庄。 “咦,他不就是借了咱钱款快万两银子的陈顺安吗?” 有蹲在墙角,双手抱头的老朝奉,顿时认出陈顺安来。 陈顺安面无表情,目光乜斜了他一眼。 如刀,似剑。 老朝奉顿时埋下了头,老老实实蹲著。 得,欠钱的就是大爷。 您说了算。 刘刀疤见了陈顺安,顿时如瞅见救星,顿时鬆了口气,连忙走到他身后。 苏克哈赤见状,冷笑一声, “你是他们的头儿?叫啥名字,让爷爷听听。” 陈顺安似笑非笑的看著苏克哈赤,眼中充满了讥讽,淡淡道, “按圣朝律令,纠眾发棺,索財取赎,开棺见尸数次以上者,绞监候;发掘歷代帝王、先贤、名臣、官吏坟冢者,斩立决;亲属相犯,包庇窝藏,视为同罪。” “苏克哈赤,你,可知罪?!” “罪你姥姥!!” 苏克哈赤压根听不懂这些圣朝律令,他只知道陈顺安这一舜人,居然敢定他一个白山人的罪! 简直无法天天,翻天了不成。 “记下来了吗?” 陈顺安满意点头,看向一旁的杜小。 杜小手里拿著个小本本,写字飞快,手腕极稳,將刚才种种对话,尤其是苏克哈赤目无王法,居然公然辱骂圣朝律令的话,重点標粗。 祸从口出。 在將文字狱玩出的圣朝,更是如此。 尤其是,辱骂圣律的,还是一没落宗室子弟。 白山人中一系旁支。 那更不得了。 莫非,是对当年白山人內部攻訐的冤案、错案、旧案不满? 四捨五入,这不是对圣上爷不满吗?! 见此,哪怕再反应迟钝,苏克哈赤也立即察觉。 顿时汗流浹背了。 也是这时,有人快步从钱庄外走进,在苏克哈赤耳边轻声说著什么。 “爷,赵光徽死了……刘把总也参与……赵家已经被抄了!” 苏克哈赤闻言,眼神中先是难以置信,后是惶恐、犹豫,还有一点恼羞成怒。 狗日的赵光徽,居然真干了这些勾当…… 为何不提前告知我等,我等也要有所准备,好打理关係啊! 罢了。 赵光徽大势已去,人走茶凉,这份基业,是护不住了。 苏克哈赤摇了摇头,勉为其难的后退一步,示意眾人搜查自己身后的雅间。 然后,他又用一双略带忐忑的目光,看向陈顺安。 你抄了光徽钱庄,可不能再抄我的家咯…… 哪知道陈顺安似乎看出了苏克哈赤心底所想,见光徽钱庄查封得差不多了,开口道, “继续,下一家,苏克哈赤府邸。” 苏克哈赤闻言,心底一咯噔。 你陈顺安,这是要斩尽杀绝! 谁给你的胆子? “陈顺安,你敢抄我的家?!” “苏克哈赤,你误会了。不是我陈某要抄你家,而是苍生所愿,百姓所求,不查封你家,谁知你家中是否也藏著地洞暗道,也有血池尸山?!你的家產,我分文不取,只是查封,移交官府!” “什么血池,你血口喷人!” “来人,把他给我架起,也一併移交官府……这是赵轆轤头的命令!” 这一刻,有赵光熙当靠山,更是占据了大义。 还有务关营刘青衣、武清县衙的邱辰,多方势力,共谋此事。 陈顺安狐假虎威,那叫一个无法无天。 有句话陈顺安没说的是。 抄別人的家,陈顺安还没多大兴趣呢! 但抄你们白山人的家,陈顺安,兴趣很大! 只是, 光徽钱庄的资產,水窝子能接收。 但苏克哈赤的家產,只能交给朝廷。 陈顺安长袖善舞,绝不会犯一丁点原则上的错误。 (本章完) 第184章 为圣朝办大事 第184章 为圣朝办大事 不过一炷香的工夫。 女眷惊慌,僕妇惶惶。 苏克哈赤眼睁睁看著自家府邸,积攒半生的家业,化作一车车財物被搬上马车。 尘土飞扬中,昔日富丽堂皇的大宅院,转眼只剩空荡的院落和散落的碎屑。 而那些財物前去的方向,正是县衙。 县衙就宛若一只只进不出的貔貅,来者不拒,统统笑纳。 苏克哈赤指节泛白,脚步虚浮地在原地打转,嘴里不住地喃喃著“完了,全完了”,惶惶如丧家之犬。 “就这些?苏克哈赤,尔等家中可有什么暗阁、地窖?若是被陈某发现了,那可性质不一样。” 陈顺安眯著眼睛,大致估量了下马车上財物的价值,不咸不淡的回头,看著苏克哈赤。 苏克哈赤梗著脖子,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大声叫嚷, “都在这了!你还要咋滴?!” “他撒谎!” 忽然,一道脆生生的女子声音响起。 眾人循声望去。 只见方才还黏在苏克哈赤身边,左一个“老爷”、右一个“奴家只会心疼爷”的年轻丫鬟,此刻站了出来,头垂著,眼神却透著几分邀功的急切。 “东厢净房的便桶后面,有一暗阁,放著一把私铸鸟枪,並弹药两百!是奴家跟苏克哈赤快活后,他亲口说的!” 此言一出,苏克哈赤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而另外几个原本缩在一旁的贴身丫鬟,见有人带头,也纷纷从人群里钻出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弃暗投明,与苏克哈赤正义切割。 “不止不止,中堂壁龕下面,有一具亮堂堂的兜鍪,听说是什么盔甲的一部分!” “书房靠近书柜的第三列地砖,下面藏著许多地契、山契,甚至还有盐引!” 鸟枪? 兜鍪? 还有盐引? 陈顺安一听,哪怕是他都嚇了一跳。 这苏克哈赤不愧是宗室子弟啊,玩得就是大。 这三样东西,隨便拧一个出来,就足够寻常百姓株连九族,挫骨扬灰的了。 你倒好,全乎了! 尤其是私藏盐引。 圣朝此时实行食盐官营专卖制度,盐引由户部统一铸造刷印,相当於经营许可,每张盐引,可兑盐重量不同。 而武清县由於是水运,所以一般武清水引,每引可兑盐的重量在近千斤。 利润颇丰。 前些年,大名鼎鼎的两淮盐引案,就是歷任两淮盐政官员与盐商勾结,通过一系列诸如预提盐引、虚报开支等手段,持续三十年之久,侵吞税银千万两之多! 搞得圣上爷大发雷霆,杀得人头滚滚。 那可是朕的银子! 所以诸如偽造盐引、私藏盐引、盐引相离……不被发现就罢了,若是真被揪住小辫子。 圣上爷表示会很生气。 而之所以陈顺安会如此清楚。 因为还有件毫不逊色两淮盐引案的贪污大案,『陇南冒賑案』,他便是亲歷者。 两案间隔,不过二三十年。 陈顺安暗暗心惊的看了眼这群丫鬟。 及时自省。 果然啊,小心枕边风,一吹就掉头。 陈某可不能说错话,犯类似错误。 如今苏克哈赤是眾叛亲离,惨遭背刺。 苏克哈赤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这群丫鬟,眼球布满血丝,像是要吃人一般。 他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著,半晌才挤出一句, “贱婢,你们这些贱婢!” 话音未落,他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噗”地喷了出来。 隨即,他双眼一翻,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彻底昏死过去。 “哈哈哈……” 陈顺安见状,满意地大笑几声。 “再进去搜!把东西都押入县衙,苏克哈赤和他的家眷,也统统交给邱辰邱大人。” 陈顺安挥了挥手,毫不手软。 白山人欺软怕硬,想对付他们,只能更野蛮、更强势。 如此这般,他们反而会好声好气,甚至爆出白的银子作为赔偿。 “至於这些弃暗投明小姑娘,不可怠慢,好酒好菜的伺候著,相信官府,绝不会误伤无辜!” “多谢大人!” “多谢陈大人!” 几个年轻丫鬟连忙屈膝行礼,脸上还带著未乾的泪痕,眼睛却水汪汪的,透著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也一併上了马车。 只是,看著一车车財物,蜿蜒前行,拱手让人。 陈顺安有些遗憾。 以他现在只是水窝子掌柜的身份,查封白山人后,染指对方家產,是一条不能冒犯的红线。 可若是,他也披上一件圣朝官衣呢? 也打入敌营內部呢? “五河河务,司农孕苗,培育水中宝植百灵……唔,这似乎是个法子。管河道员,可也是官吶……”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藤蔓般在他心里疯长,让他忍不住心动。 今晚连续抄家。 而天刚亮,泛起鱼肚白,一眾凶神恶煞的水三儿们又哗啦啦齐齐散去。 遍地整洁,连碎砖乱瓦都未留下。 似乎昨夜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陈顺安颇有分寸感。 晚上打家劫捨去抄家,白日里推车送水来赚钱。 如此才能免於惊扰百姓,与民为安。 他陈顺安如此,便是在为赵东家办事,为武清百姓办好事,为圣朝办大事! …… 看著不远处,走路深一脚浅一脚,恐怕连屁股缝里都夹著银票的刘刀疤,陈顺安没好气一脚踹在他屁股上,笑骂道, “注意分寸,不该拿的別拿,更別多拿!” 刘刀疤揉了揉腚,丝毫不怒,反而嬉皮笑脸道, “老陈你放心,兄弟们门清,我都仔细吩咐过,绝不给你惹事!” 附近的一眾水三儿也围了过来,个个脸色潮红,神情激动,看向陈顺安的眼神里带著几分討好与敬畏。 陈顺安点了点头,不再多说。 然后,刘刀疤看向林守拙、鳩禪慧两人。 他搓了搓手,脚步挪了挪,压低声音,带著几分好奇问道:“两位,你们拿了多少?” 鳩禪慧双手合十,念了句佛號,道:“分文未取。” 林守拙也摇了摇头道:“我也是。” “啊?” 刘刀疤疑惑的目光,看向陈顺安。 陈顺安:“我也没拿。” “啊?!” 刘刀疤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有些不明白。 如此中饱私囊的机会,咋就不拿? 那可是白,亮晶晶的金银啊! 而刘刀疤却不知道。 衝锋陷阵的兵,在凯旋之后可以打打秋风。 但调兵施號的將,反而要恪守军纪。 不能贪,更不敢贪。 上面人可盯著呢。 至於奖赏,事后自然会按功行赏。 这才是大头。 刘刀疤毕竟实力不够,层次不高,悟不得这些道理。 刘刀疤等人纷纷离去,各自回井上值。 而陈顺安三人,则很快到了赵光熙府邸。 还未穿过院子,陈顺安几人便清晰听得从书房方向,传来剧烈的爭吵声。 像极了饿狼爭抢猎物时的嘶吼,隔著几重院落都能听得真切。 “县外的铜山矿场,必须归还官府!”这声音带著几分强硬,不容置喙。 紧接著,另一道虽然平淡,但不甘示弱的声音响起。 “那几个渔庄,百亩水田,我务关营要了。” “既如此,那小清河码头、十来家水铺便归我赵某所有。” “赵光熙,光徽钱庄可已经让给你了,別得寸进尺,棺材板里伸手死要钱!这些商铺码头,自然该归我两江武备讲武堂!!” 一道怒喝骤然拔高。 陈顺安忙著抄光徽钱庄和苏克哈赤府邸。 而刘青衣、路靖、赵光熙、邱辰四人也没閒著,也在瓜分利益。 事实上,他们已经带头抄了批了。 比如赵光徽的府邸,被刘青衣抢先一步,统统充公。 而赵光徽在外添置的一些大宅、府邸,也被路靖、邱辰两人瓜分了去。 赵光熙的实力在四人中,稍逊一筹。 跑得最慢。 好在陈顺安简在帝心,早有准备。 提前就让刘刀疤把油水只逊於赵光徽府邸的光徽钱庄包抄了。 刘青衣几人见状,除了感慨一句赵光熙此子真有先见之明,居然未雨绸繆布置人手外,也不欲再生事端,转而吞併其余利益去了。 书房里。 刘青衣、路靖、赵光熙、邱辰四人爭得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横飞。 什么真意高手的威严,什么把总、领办的自尊,都是假的。 实打实的利益,才是最真的。 到了最后,只剩下赵光熙、路靖两人还在僵持。 两人双目赤红,怒火几乎要从眼里喷出来,胸膛剧烈起伏,周身气血翻涌,颇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相向的趋势。 赵光熙、路靖两人本是情同手足,后来因年关大岁的名额决裂,形同陌路。 之前的联手,只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 现在敌人没了,再有利益催化,自然是两看生厌,各不欢喜。 而见两人如此剑拔弩张,刘青衣、邱辰两人虽然偶尔也在劝慰,拉架。 但两人眼底中,都颇有一种坐看狗咬狗的轻鬆、满意。 赵光熙现在本就升职水窝子轆轤头,执掌【承平观井剑】,算一尊斩五贼的战力。 麾下,更有周青、林守拙、鳩禪慧、风老四位真意高手。 还要再加一个身具三炼武体的陈顺安。 还好最有希望突破真意境界的贺启强,破境失败,让赵光熙折损一员大將。 但即便如此,这股势力,放眼整个武清县,也算雄厚了。 若是无人牵制,那还得了? 官府睡不著觉、拱卫京师,驻守武清县的务关营也睡不著觉。 而又有谁,能比赵光徽曾经的手足亲朋,路靖去牵制、掣肘,来得放心呢? 书房里的拍案声、叫骂声、气血碰撞声,不时传出来,震得窗外的树叶簌簌作响。 (本章完) 第185章 急流勇退,斩草除根 第185章 急流勇退,斩草除根 院中伺候的丫鬟、护院们嚇得大气不敢喘,个个眼观鼻尖,耳听心,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根柱子。 陈顺安三人则脸色不变,似乎不曾听到这些,走入中堂。 有丫鬟奉茶,赵夫人亲自接待。 她脸上强撑著笑意,眼底却藏著几分疲惫,对著三人福了福身:“三位稍待片刻,老爷他……很快就好。” “夫人无需客气,我等隨意就是。” 陈顺安微微頷首,语气平和。 陈顺安三人在中堂坐了片刻,才看到刘青衣、邱辰两人龙腾虎步,踌躇满志而去。 显然是分到了满意的利益。 路靖跟在两人后面,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眉头展开,嘴角隱隱带著笑意,身形轻盈。 良久后,从书房方向,才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赵光熙眼底布满血丝,身上衣物有些污秽,沉默著走入中堂。 “光徽钱庄的情况如何了?” 赵光熙脸色阴沉,揉了揉紧皱的眉头。 陈顺安连忙起身,朝著门外喊了一声。 很快,两个壮汉抬著两口大箱子走了进来,箱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地面都微微一颤,气浪掀起。 打开箱子,里面並非什么金银財宝。 而是满满当当的各种帐簿、票號、黑纸白字的当契。 陈顺安走上前,一五一十地將光徽钱庄的情况稟报清楚,连抄家苏克哈赤府邸的经过,也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居然抄了个白山人的家? 赵光熙闻言,眼睛猛地一睁,目露惊诧之色。 没想到老陈这廝,平常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关键时候胆子居然这么大! 不过……区区一没落宗室子弟罢了。 还搜出了各种赃物。 他赵光熙,顶得住! 不怕杀鸡儆猴,引来其余白山人的仇视。 毕竟砖头扔狗堆里面,叫最大声的就是被砸的最狠的。 谁又露头,就是有问题! 那就又该多方联合执法了! 然后,听著陈顺安的敘述,得知居然从光徽钱庄抄出二十余万两现银,还有各种珠宝古董,不计其数。 而这,还不算诸如当铺中,一些还是活当的好东西。 赵光熙原本紧绷的肩膀猛地一松,瞳孔微微放大,眼底瞬间闪过一丝亮色。 不枉费他谋划多日,担这么大风险。 他赵光熙,有钱了! 终於不用再吃糠咽菜配白粥了! 这也自然,光徽钱庄可是匯票號、当铺、金银店为一身的大型钱庄。 光是当铺的进项就不简单。 有人拿上好的貂皮裘袄来当,掌柜的眼睛一瞥,就说是『虫吃鼠咬,光板无毛,缺襟短袖,少纽无扣,破皮袄一件!』 乾的都是缺心眼,丧良心的买卖。 可不是赚钱嘛! 等陈顺安一番说罢,赵光熙沉吟片刻,道, “诸位,你们说说,这光徽钱庄,该如何处置?” 光徽钱庄虽是私庄,民间商號,但毕竟经营多年,根系复杂,若真是弄垮了,票號做毁,不知多少百姓蒙遭损失,商號、作坊陷入停滯。 官府虽暂时没说,但恐怕也盯著呢。 赵光熙看向林守拙。 林守拙瞪著眼,瓮声瓮气道, “俺不懂。” 赵光熙摇了摇头,也没指望林守拙,又看向鳩禪慧。 鳩禪慧却只是沉默片刻,双手合十,念了声“无量世尊”,便再无下文。 两个废物! 然后,赵光熙只能看向陈顺安。 陈顺安眉头微蹙,似是在仔细斟酌。 片刻后,陈顺安说道, “东家,陈某私以为,东家大可將光徽钱庄接手过来,重新盘活,票號、当铺、高利贷等门道,一应不变,只是略作调整。只是需要另外选址,重新装缮,打出『光熙钱庄』的名头,跟光徽钱庄做出区分……” 一鯨落万物生。 一个光徽钱庄倒下了,自然有千千万万个钱庄站起来。 与其將这么大块空白的商业机会,拱手让人。 不若赵光熙自个儿入局。 论人脉,他有。 论名声,他现在也有。 论资金,他之前没有。 但现在有了。 “好!” 赵光熙猛地一拍桌案,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赵光熙其实心底早有决定,只是还有些犹豫,举棋不定,需要一个相信的人,肯定他罢了。 所以此刻得了陈顺安支持,赵光熙立即拍板,朗声道, “那就这么做……老陈,你有没有兴趣,来噹噹光熙钱庄的掌柜?” 这话一出,中堂內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林守拙面露几分惊喜之色。 鳩禪慧都忍不住呼吸稍稍急促了下,又默念几句佛號。 出乎预料的,陈顺安却摇了摇头,委婉拒绝道, “多谢东家好意,陈某年事已高,再加之臥虎井事务繁忙,已经分身乏术,还请东家另寻高明吧。” 虽然钱庄掌柜,也是美差肥差。 但陈顺安对自己的规划颇为清晰。 依附水窝子,添居水井掌柜、东家,再以此为跳板,进入水商总会,或者捐官五河河务,谋一个河员的官吏噹噹。 这样才能近距离接触泉眼水泽,江河湖泊,跟自己的神道相辅相成。 而且…… 陈顺安此次又是揭发举报赵光徽,又是带人抄家。 已经出尽风头了。 正该急流勇退,才是保全自身的明智之举。 “罢了……” 赵光熙深深看了陈顺安一眼,只能遗憾摇头,不再强求。 茶水添了三轮,日头渐渐升高,透过窗欞的光线愈发炽烈。 直到天色大亮,关於“光熙钱庄”的选址、装缮、人员调配等种种细则,才总算有了个大致轮廓。 “对了。” 赵光熙忽然开口,目光闪烁不定,缓缓看向林守拙与鳩禪慧,声音压得略低, “我那兄长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还请两位帮忙,將其送回乡下老家……” 陈顺安闻弦知其意,顿时明白赵光熙的言外之意。 这是要…… 斩草除根?! 连自己亲嫂嫂、亲侄儿,也不放过?! 陈顺安脸上动容,暗暗为赵光熙的心狠手辣而心惊。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走得更远。 毕竟赵光熙屁股后面的麻烦本就不少,水窝子內部的平衡需要维繫、与武清县各大势力尤其是碓房的关係需小心周旋、还要奉命斩妖。 再加上跟路靖交恶,间接著跟两江武备讲武堂势同水火。 能未雨绸繆,少些麻烦最好不过。 而林守拙、鳩禪慧两人哪里不清楚赵光熙的打算,默默点头,同时应道, “这个俺懂(贫僧知晓)。” …… 见陈顺安、林守拙、鳩禪慧三人相继离去。 中堂內终於只剩下赵光熙一人。 他紧绷的神经彻底放鬆下来,脸上露出了阔绰老爷的派头,对著门外轻唤一声:“来人,换衣,伺候我出府。” 於是,立即有两个梳著双丫髻的丫鬟悄步上前。 一个用青盐伺候他漱了口,另一个捧来滚烫的手巾把子敷面。 然后赵光熙身穿寧绸长衫,袖口微卷,露出半截月白里衣,腰带上繫著块和田白玉的平安无事牌,整个人显得精神焕发。 “走著,別跟著我,好阵功夫没吃银鱼紫蟹了,去会仙居解解乏!” 赵光熙捏起桌上那对东珠铁球,信步迈出府门。 看模样,当真是把这两个月省吃俭用的憋屈气,都要齐齐发泄出来似的。 等到了会仙居,跑堂的一见赵光熙,自然是好似见著亲爹亲娘,连忙招呼,引他去了雅间。 “赵爷,有两个月没见您来了!” 赵光熙抬手掸了掸肩上的雪,径直往雅间走,语气带著几分不耐, “少废话,把最应这时节的银鱼紫蟹弄三斤来,支个火锅,爷我慢慢吃!” 跑堂的闻言,顿时面露为难之色,道, “赵爷,真是不巧,阪野津渡闹妖害,银鱼紫蟹被那群畜生吃了不少,隔三差五才能送一次货……今儿拢共就两斤。” 就两斤? 赵光熙脚步一顿,心里暗嘆可惜。 银鱼紫蟹可是可是老京师美食。 紫蟹当取肥满的灯笼子为佳,纯野生的,听说还是从三岔口那海眼里,隨著海水倒灌而来的,个个饱满膏肥,光是含著蟹盖都可以嘬一晚上! 而银鱼稍差些,就是武清县本地的鱼获。 但若是两者结合,紫蟹剁去爪尖,揭去护脐,银鱼当锅底,置於火锅中,咕咕的熬煮。 什么佐料都不用加,光是喝清汤,就足以香掉人的舌头! 当年,赵光熙和路靖,还抵足而眠,刚在武清县站稳脚跟的时候。 但凡有钱了,都会熬著盼著,等到入冬时节,来这会仙居搓一顿银鱼紫蟹。 那真是吧唧吧唧,舔了碗边舔碗底儿。 你涮锅,我啃骨头,一点儿也不忍心浪费。 之所以要三斤,就是想你爭我抢,才热闹! 也让別人觉得他两拮据没钱。 所以,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了,早已物是人非。 赵光熙还保留著原先的习惯。 每次遇到发了横財,或者心情好的时候,都会来搓一顿。 “罢了,那就上一斤吧。” 赵光熙皱了皱眉,终究还是没再多计较,转身进了雅间。 “啊,一斤?哦哦,好,赵爷你稍等!” 跑堂的愣了下,连忙应著,转身快步往后厨跑。 (本章完) 第186章 陈顺安成精了 第186章 陈顺安成精了 不消片刻,火锅支起。 炭火在炉底烧得通红,锅里的清汤咕嘟咕嘟冒著泡。 窗外雪下得正紧,鹅毛般的雪片簌簌落下,將目之所及的枯枝都裹成了白玉条。 配合窗外的雪景,赵光熙大快朵颐,当真是美得神仙也不换。 吃干抹净,结帐走人。 而在赵光熙离去后没多久,会仙居的布帘又被掀开。 路靖走了进来。 一身劲装,似乎也刚刚洗漱,换了身乾净衣服。 “路爷,您来了?” “老规矩,上三斤紫蟹银鱼!”路靖语气乾脆,径直往二楼走。 “啊?爷,就剩一斤了!你若早来些,或许还有两斤……被刚刚来的赵爷,额……” 跑堂的声音戛然而止,显然也知晓赵光熙和路靖两人之间的恩怨,生怕一句话惹祸上身。 只是不由得心底腻歪两句。 你这两位爷倒是商量好的吧。 都要三斤,还都凑到今天。 “就一斤?” 路靖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如常,道, “那也支来吧!” “是,那路爷你先坐!” 路靖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面前是一壶刚沏好的茉莉。 氤氳的白汽裊裊升起,茶香四溢。 他看向窗外。 长街之上,行人匆匆,皆缩颈掩面。 而在长街尽头,有一富家翁的身影,手玩一对铁球,正閒庭信步,呼朋唤友而去。 赵光熙似有察觉,不经意驻足,余光看来。 两人目光,直直地撞上。 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 也就是这日。 赵光徽炼尸为灵,被水窝子、务关营、讲武堂、武清官府多方联手,將其诛杀於土罈子山坡的消息。 好似重磅炸弹般,惊响於整个武清县內。 无数人奔走相告,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也有许多苦主冒了出来,纷纷哭诉自家祖坟被赵光徽挖开,尸骨无存,辱没了先人,一时间哭喊声此起彼伏。 也有光徽钱庄的商户,拿著钱票、当契,纷纷前来提现,结果便发现光徽钱庄大门紧闭,已经被查封了,自然又是哭天抢地。 更不消说,赵光徽一死,麾下的水三儿们、各个水井的营生,也停摆了下来。 无数人破產失业流落街头,也有人鋌而走险,打家劫舍。 到了赵光徽这样地位的人,一旦身死,影响甚远,荼毒甚广。 好在,很快有赵光熙出面,宣称接手光徽钱庄,只待釐清帐务后,便重开钱庄,钱票、当契依旧作数。 武清官府在吃得盆满钵满后,也出於安抚百姓的目的,稽查出真实的苦主,抚恤慰问,且將乱葬岗修缮一新,修碑砌堆,收敛无名尸骨。 而赵光熙、刘青衣四人,颇有默契,对那仙缘失窃,被人捷足先登之事,选择了守口如瓶。 似乎此事並未发生一般。 主要是丟脸。 二来…… 还能报復,追查咋滴? 人家能悄无声息穿过阴煞之气,彻底诛杀赵光徽,取走仙缘。 那某日深夜,潜入你的床榻之边,取你项上首级,想来也非难事。 睁一只闭一只眼,大事化了就算了。 而这並非结束。 赵光徽的死,还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一大批曾跟他输送利益,也受『丁甲力士』好处的縉绅耆老、权贵富商、乃至诸如苏克哈赤这样的白山人。 一股前所未有,席捲武清县上、中层阶级的动盪,才刚刚开始。 有人喜,有人忧,有人连夜出逃却被截杀在荒野。 而这一切,已经跟陈顺安无甚关係了。 这次的他出尽风头,陈顺安已经决定深居浅出,老实修炼、卖水。 等攒够篡改【不死蜕虫解】的香火,等草籙圆满。 默默消化收穫。 【愿念+268】 【草籙(80/100)】 【愿念:163—>431】 赵光熙、刘青衣四人,倒是又为陈顺安提供了两百余点愿念。 距离5点香火,也就今明两日了, 此外, 陈顺安还有些好奇。 赵光徽死了,缺位空出来了。 那接手他位置的东家,又是谁? 虽然陈顺安有些眼馋赵光徽的东家之位,但他也知晓,武清县水窝子出了这等邪魔外道之辈,水商总会的脸面也有些下不来台。 自然对这一东家的空缺,会慎之又慎的选择。 光靠钱买缺、疏通关係是不行了。 非得在各方各面近乎完美,能给各方势力一个圆满的交代才行。 陈顺安,在这方面,根基尚浅。 所以,在短短一日后,任职这一东家的人选,火热出炉,空降而来。 此人还跟陈顺安有一面之缘。 正是那日在武清粘杆处兑换青龙胆时,前来交货的五河河务处武员。 长流水。 三十出头的年纪,其人十分低调,其父为五河河务处的一位司农官,自小接触的也是各种治水、培育鱼苗、栽种水中植物的技艺。 跟武清县各大势力,毫无瓜葛。 所以大家都欣然同意。 “唉,这就是跟脚靠山的作用啊,有个好爹,比什么都重要……” 唯有某人,有些眼红,不时酸溜溜的自言自语。 接下来数日,武清县倒是又陆陆续续发生了些大事。 比如,京师名嘴玉小全,已抵达武清县,下榻侠义书茶馆。 讲书虽未开始,但一眾票友、好事者、江湖人士,已经闻风而动,把门槛踏破,把烧茶的炭火耗光数千斤,只为一睹玉小全之风采。 侠义书茶馆附近的客栈、酒楼,早已住满,连他日讲书的席位,价格都水涨船高,翻了数倍不止。 圣朝贪图享乐,架鹰走马、斗鵪鶉斗狗、狎妓评书、京评梆越…… 凡是能在其中占据翘楚的,那都是个顶个的威风! 而除此之外,还有武清粘杆处新上了一项任务,说是广寻通鸟兽鱼语的能人异士,奖赏丰厚,其中还有『紫铁菖蒲乳』这等有助斩灭意贼的宝物,当做头彩重赏! 一时间,更是在武清武道界,尤其是真意高手之间炸开了锅。 不少人都猜测,路靖能修得今日境界,先斩意贼,就是因为他在铁鈺宗师的坟穴中,获得参天造化。 紫铁菖蒲乳,便是其一。 一时间,无数人摩肩擦踵,爭先前往三岔口,整天『嘰里呱啦』说著鸟语,逗著细犬。 这一消息,陈顺安自然早就从银书生那里得知。 甚至所得情报,远比颁布任务中记载的內容,更加详实。 “大运江豚?居然还未彻底灭种,倖存一支……嘖嘖,马秀才翻译乾寧国语,陈某也要去翻译妖语了?” 对於那『紫铁菖蒲乳』,陈顺安自然势在必得。 毕竟武清粘杆处的宝库中,有助益斩灭意贼的宝物,本就寥寥无几,效果还十分微弱。 陈顺安自然要爭! 只是,事缓则圆。 三岔口的公廨处,已经聚集了一帮所谓的奇人异士,装神弄鬼,乌烟瘴气。 陈顺安没时间陪他们瞎闹。 准备等他们折腾过了,再去一锤定音。 夜中,白毛飞雪,月华如练。 陈顺安如鸡抱卵,如猫捕鼠,不知寒冷,只穿短袖短裤,抱桩立於废弃米仓之中。 周身气血奔涌如大江,意念沉入眉眼识海之中。 观想六景轮转图,身、耳、鼻、眼、舌,五贼反覆斩灭,磨炼意念。 尤其是陈顺安本就开闢泥丸,神元、意念远超同境武者。 此时隨著他的修炼,竟有肉眼可见的月光如簌簌飞雪般,落到他的身上。 丹田灼热,泥丸生辉。 於是,陈顺安便觉一股清凉舒適之意,流转全身。 他渐渐坠入某种忘我境界,似乎触碰到斩灭意贼的关隘。 而就在陈顺安淬炼意念,锤去滓渣之时。 他的皮肤,渐成紫红二色,环以云纹,如同木质。 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蠕动,不时將皮膜拱起,游走於血脉与骨骼之中。 “噗嗤……” 一阵微不可闻的轻响。 终於,有几根纤细如髮、色如肉质的触鬚悄然撕裂皮肤,探了出来。 似乎是某种灵芝、人参的根系,有的本能的朝著大地土壤扎去,也有的似在吐纳吞服月华。 高天之上的月华星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肉眼可见的苍白光晕,丝丝缕缕垂落,融入这些触鬚之中。 恍惚间,陈顺安似乎真成了一株成精的人形肉灵芝。 吞吐著月华。 阴滓尽,则命根猝断。 元神成,则魂魄俱空。 由生转死,由死向生。 斩灭六贼愈多,距离武道宗师境界越近,便愈靠近深渊。 …… 燕子坞,后山。 明月高悬,薄云笼雾。 天璇圣姑身穿麻衣,青丝披肩,赤著一双白皙双足,脚趾温润如玉,踩在软烂的淤泥中。 黑褐色的泥点从趾缝里挤出来,弄脏了光洁的足背。 可这污秽非但没损她半分气韵,反倒衬得那雪般肌肤多了几分勾魂摄魄的魅惑,宛若从泥沼中开出的妖异白莲。 “圣姑,这批是新找来的道童。还好最近县里比较闹腾,又是斩妖、又是邪法炼尸的,人间蒸发一些,无人能发现。” 九隆碓房的掌柜,管笙,脸上略带討好之色的立於菜园之外。 万隆碓房的掌柜黄兴站在一旁,见状连忙拍了拍手。 两个精壮汉子立即抬著麻袋上前。 (本章完) 第187章 圣姑下山,通州来人 第187章 圣姑下山,通州来人 “咚”的一声,麻袋丟在菜园泥地里。 麻袋落地时还微微动弹。 天璇圣姑目光扫过两个麻袋,里面装著的都是斩一贼的武者。 都是这段时间,不慎『牺牲』於三岔口的义士,不是某某讲武堂的堂主,便是民间江湖宿老。 他们那堆金积玉的命格,正是用来沤肥的上好材料。 见如此上好药童,天璇圣姑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反而眉头紧蹙,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所以说,让尔等打入水窝子內部,扶持我们的人爭夺轆轤头……不仅失败了,最终反而让赵光熙此子站稳脚跟,一统武清县的水务?” 话语中,寒意瀰漫,捲起飞雪,冻彻心神。 扑通! 扑通! 管笙和黄兴嚇得双腿一软,齐齐跪倒在菜园外的冻土上,膝盖磕得生疼也顾不上。 两人对视一眼,黄兴声音颤抖道, “实在是水窝子那些人,个个阴险狡诈,不当人子!我等本接触拉拢了赵光徽,谁知道这廝光拿好处不干事,各种搪塞;后来我等又拉拢了郭观復,本来眼瞅著他要执掌轆轤头了,哪知道……” “闭嘴!” 天璇圣姑目光冰冷,扫过两人, “失败了便是失败了……那水窝子当中,一飞冲天,崭露头角者,又有哪些?” “这个知道,这个我们打探清楚了!” 管笙连忙磕头,语速飞快地回道, “有好几个!一个唤作单通天,是在四方坑、城隍庙一带送水的水三儿,本是个二流武者,前些日子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习得一手泼墨扎纸的怪法,分明是用纸做的宝剑大刀,只需写一个『坚』字,可真是坚不可摧,连斩数头大妖,啖肉饮血,也就数月的功夫,便成了真意境界!” “还有个人唤作摸龙阿太,也是个水三儿,钓鱼几十年,本十钓九空,鱼获甚少。但如今不知开窍了咋的,百钓百中,所中无一例外都是宝鱼,已经不干推车送水的勾当了,现在成了各大鱼市的座上宾!” “此外,还有陈顺安,三月前失足坠井,不仅大难不死,还有厚积薄发之势,先是突破二流,再是后天改易,拥有一具冲和武筋体,现在更成了臥虎井的掌柜,颇受赵光熙重视……尤其是,前两日剿灭赵光徽时,他居然拦下了一名受伤的真意高手,斩其双手……” 听到管笙说出『陈顺安』的名字,黄兴用余光,不露声色的瞥了管笙一眼。 黄兴现在,可跟陈顺安化敌为友,承包了荣园育婴堂的柴米油盐等日常所需。 而且,岳霆也曾將自己关於陈顺安,就是那位屡次三番,帮助嘓嚕会的神秘真意高手的事,透露给了黄兴。 如果岳霆猜测不假。 黄兴很担心,把陈顺安此人的存在,告知天璇圣姑。 是凶非吉…… 对天璇圣姑凶。 黄兴心底,有个大逆不道,不尊仙长的念头,缓缓升起。 天璇圣姑真的是那陈顺安的对手吗? 仙人,也要败於武者之手么? 那,天璇圣姑,算什么仙人? 杂念乍起,扰乱识海,黄兴忍不住心神俱震,脸色都微微苍白几分。 片刻后,天璇圣姑挥了挥手,让两人退下。 管笙和黄兴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领著一眾手持火把的手下,沿著山路往下走。 蜿蜒的火把队伍像一条火蛇,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此处菜园,简陋草屋前,又只剩天璇圣姑一人。 天璇圣姑缓缓走到两只麻袋前,指尖微动。 隨著两道短暂而急促的惨叫声响起。 泥土翻开,已有半人高的菜苗,贪婪將根系扎入这两位道童体內。 汩汩汩…… 如同饮血的古怪吮吸声响起。 菜苗的根系源源不断地汲取著精血,顺著泥土下的脉络,一路匯入草屋前蒲团上摆放的那柄拂尘。 拂尘之上,顿时有白雾化作,霞光氤氳,其中显出一点青光。 恰如甲木,生机勃勃,草长鶯飞。 见此,天璇圣姑总算面露几分喜意。 “我这地载仙缘,总算祭炼出几分气象,待我重回越山道院,领了上諭,就可寻一地放牧,以人养器了……” “是么?师姐可能回不去道院了。” 只听得银铃摇响,叮叮咚咚。 一个十八九岁模样,长长鸭蛋儿脸,戴一对银耳环的女子,嬉皮笑脸的从漫山飞雪中走了过来。 穿一身蓝布外褂儿,配一条蓝布裤子,腰间掛著半月形的梨简,手里持著几本话本。 光看模样,好似个既会唱梨大鼓,又会讲评书的『唱书先生』。 见到来人,天璇圣姑脸色微沉。 “玉师妹……” “嘻嘻~师姐,你怎么还窝在这里呀?需要我帮忙么?” 玉师妹明眸中闪烁著青春洋溢的光芒,小脚一点,扭著轻盈雀跃的步伐,便出现在茅草屋前。 她的目光先落在那柄泛著青光的拂尘上,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忌惮,隨即转头看向天璇圣姑,歪著脑袋笑道, “蟾师傅有些不开心了,说你弄丟了青罡洋火不说,下山这么久也未带回一位『仙种』,若是继续如此……可就得拿你填他老人家的肚皮了。” 天璇圣姑沉默片刻,声音低沉:“我也想儘快完成任务,可……” “所以,要我帮你吗?” 玉师妹打断她,身形一晃,已坐在悬崖边。 她双手撑在身后的岩石上,將一对小巧玲瓏的腿儿垂在悬崖外,轻轻摇晃著,偶尔会露出腰间可爱的肚脐和柔嫩小腹。 夜色朦朧,云海雾靄在悬崖下翻涌 玉师妹目光看向山脚,似乎看到了那道岿然不动,垂钓寒潭前的身影。 然后,她笑吟吟回头,道, “刚好我还缺些素材桥段,融入我的评书中,不妨就叫它『大雪山深宵闻厉声,策仙法临崖诛南武』。” “人分南北,拳亦分南北。这些南人还管起我们京师人来了,这怎么成?”说著,玉师妹目光略带贪婪的看过那柄拂尘,道, “如何?师姐……” 天璇圣姑闻言,面露犹豫之色。 似乎答应玉师妹的帮助,是一件极为困难,甚至会付出巨大代价之事。 良久后,她才幽幽道, “可。” “成交!” 玉师妹立即欢呼起来,脸上露出一对洁白的小虎牙。 …… 八里桥,乃通州城往武清县的重要驛站之一。 窸窸窣窣…… 冰天雪地中,清风拂过。 三道身影无声而至,在八里桥的茶棚前略作停留,纷纷落座。 三人,一老一少一中年人。 老的鬚髮白,一脸和气,自顾自舀了四碗热乎乎的薑茶,端到桌上。 少的是个脸有婴儿肥的小姑娘,双手捧著碗,凑到嘴边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后,杏眼顿时眯成了月牙,脸上满是享受, “嗯!这薑茶好暖!” 而那中年人,做云游道士打扮,背负雌雄宝剑,肩上掛著一顶棕笠,手中拿把鱉壳。 目光温润,举止驯良,颇有雅士风骨。 直到三人快把薑茶喝光了,才见得一道气喘吁吁的身影,牵马追来。 马上还托著一道鲜血淋漓,气息奄奄的身影。 中年道士笑著道, “別管捡到的那人了……茶凉了,快来。” 徐鸿走到跟前,將马繫於木桩,好一阵调息,气血翻滚不休,这才走入茶棚中,看著中年道士,无奈道, “张师,章家庄走过了。” “谁说我要去章家庄的?” “啊?章老爷子和满府上下,都在庄外等您呢……” “让他们继续等吧。我又没让他们等。” 中年道士摇了摇头,看向那小姑娘道, “香菱,六景轮转,悟得咋样?” 张香菱脸蛋皱巴巴道:“还差一景,始终没动静。” “差劲,真差劲吶。”中年道士嘆了口气。 张香菱乃通州望族,张家当代家主幼女。 天生一具羽化骨,不足二十的年纪,就已是斩三贼实力,更是观五副飞仙真功图。 即便是放在通州城,也算是天资卓越。 只是,似乎也不入中年道士的法眼。 鬚髮白的老者,看了眼马匹上托著的身影,放下茶碗后恭敬的拱手,疑惑问道, “张师,此人应当就是嘓嚕会的会匪,叫什么红,红……胆大包天,掺和进乾寧国访圣之事中,又被越山道院的人给盯上了,麻烦不小,我等为何要捡他?” 马背上,那血赤糊拉的身影一声不吭,继续装死。 红五爷也搞不懂面前几人的身份。 只知道似乎是从通州来的。 张? 莫非是通州望族,张氏? 那天璇圣姑不知从哪里搬来救兵,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分明也只是斩四贼境界,但手里有本奇怪的无字话本,將他兜头罩住,便浑浑噩噩,似乎魂魄都要飞去话本之中。 更是不讲武德,两女联手。 好在红五爷也是有底牌的,付出不小代价后,才杀出重围。 但也无力昏死路边…… 被面前几人捡到。 对於红五爷装死,几人自然心知肚明。 但没戳破。 中年道士看向一旁的张香菱,道, “香菱,你觉得呢?” (本章完) 第188章 雾縠天纲 第188章 雾縠天纲 张香菱略作思索,道:“啯噜会虽是乱党,但红,红……等人毕竟是为民请命,张师是不愿寒了义士热血?” 中年道士道面无表情道:“少看些江湖话本,《三侠五义》这些书非得给你烧了不可。” 张香菱顿时蔫巴巴的垂下脑袋。 看着面前这些凡夫俗子,哪怕张香菱算是自己不出三服之内的血脉至亲,中年道人也颇觉无趣。 他只能用不受‘雾縠天纲’篡改,凡人也能听懂的话语,道, “我只是单纯,看不惯越山道院的人罢了。一群满嘴之乎者也的穷酸文人,哪里知晓……武中仙之伟力?” 徐鸿、张香菱、老者三人闻言,眼观鼻尖,不置一词。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反驳中年道士的话。 中年道士打人,很疼。 中年道士道:“乾宁国重访圣朝,外人还没来到,自己人倒是狗脑子都打了出来……这些人似乎忘了,武清县这一亩三分地,也是我鳌山道院的猎场!” 话语中,隐含杀气。 棚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 便是徐鸿,都忍不住心惊不已。 片刻后,中年道士收敛眸中冷光,吩咐道, “你们兵分两路,张韦你乔装打扮,隐于暗处,调查武清县内,有哪些势力跟越山道院眉来眼去;张香菱、徐鸿,你两人便带着这个红,红……” 那血赤糊拉,横趴在马背上的身影冷不丁说道, “我叫红老五。” “哦,小红。”中年道士继续说道:“张香菱你们二人带着小红,招摇过境,看看还能引出哪些人来。” 红老五呼吸微微急促了下,选择了继续一声不吭。 等等,张师,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极为重要的事! 徐鸿闻言,面露焦急之色,道, “张师,在下觉得,可以先去见见那陈顺安。极有可能就是他领悟了六景轮转图……” “是又如何?如你所料,他已年过半百,识神嚣张,尸气厚重……就算领悟了六景轮转图,侥天之幸,也不过斩六贼之境。想迈过那个门槛,修得武圣,难如登天。” 中年道士目光深邃,甚至流露出些许向往、遗憾之色,幽幽道, “雷破泥丸穴,真象驾火龙,三元归一手,打破太虚空……唯有武圣,才可开得九寸仙毫,大道有望,成为名副其实的武中仙呐。” “不入武圣者,哪怕是修仙俊才,也只是耗材罢了。我如此,尔等亦是如此。” 徐鸿、张香菱和张韦三人立于原地,脸上满是茫然。 张师前面的话,他们尚且能听懂. 可从“难如登天”之后,只看到张师嘴唇蠕动,似在说话,可声音一入耳中,便模糊不清,根本听不真切,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声音。 “行了,若是顺路,我会去见他。你们去吧。” 中年道士抬头,看向阪野津渡的方向,作势欲走。 张香菱、张韦两人见状,一脸的欲言又止,眼中略含担忧。 中年道士轻轻一笑,语气带着几分傲然道, “怎么?区区武清县,还有我不能去的地方?” 这倒不是,不过…… 张香菱、张韦两人下意识张嘴,又讷讷止语。 中年道士飘然离去。 动作分明不算迅速,但云升雾绕间,便已在对面山头,与素雪的交融处。 等再定睛一看,远处空濛的雪幕之后,那身影又淡去了几分。 最终,似乎乘风归去,和雪而走。 直到中年道士的身影彻底不见。 这茶棚老板才如梦惊醒,愕然的看着棚前,突然冒出来的三人一马,又看了眼桌上那四个喝得空空荡荡的茶碗。 惊呼一声, “鬼啊!” …… 【草箓(80/100)】 【愿念:1283】 【冉遗鱼剩余鱼鳞:68/108】 【是否消耗5点香火,篡改因果,使不死蜕虫解无主?】 清晨,起床。 并未吵醒脸上依旧带着倦容,似不堪鞭挞的婉娘,陈顺安放轻脚步,到灶房煮了锅荷叶粥,留在锅中,便出了炒豆胡同。 他看了眼余光信息,尤其在剩余鱼鳞上停留片刻。 陈顺安已经习惯每日拔冉遗鱼鳞片,炮制冉遗安神水。 一方面自己饮用,如坠梦中仙,寝不梦,觉无忧,疲惫恢复能力大增。 一方面,则是装神弄鬼,卖甘霖博彩,收割愿念。 基本每日都会消耗两枚冉遗鳞片。 现在,那条冉遗鱼已经被陈顺安拔得遍体鳞伤,气息奄奄,每次见了陈顺安,都顶着一对死鱼眼。 也就是此鱼暂无神智,远无庆忌般灵动,否则早就…… 怒了一下。 虽然剩余鱼鳞不少,还能支撑陈顺安一月有余。 但此乃无根之水,若无法补充,势必他日拖累陈顺安的修炼及收割香火的进度。 陈顺安再考虑,是否要给提供给甘霖博彩的冉遗安神水,继续稀释,多掺点水。 现在大概是1:10的比例。 要不要干脆,弄成1:50,甚至100的比例。 之前是冉遗安神水里掺水。 以后就水里掺冉遗安神水…… “不过,世上天材地宝何其多,水域浩瀚,定然存在某种方式,补充冉遗鳞片。” “银书生、金鳞鲿、金头霸王三兽,最近有些懈怠了,每日居然要休息整整四个时辰!先缩减至三个时辰吧……” 陈顺安默默思索着,并未前往卧虎井,而是悄无声息,来到了废弃米仓。 什么? 上值点卯? 都当掌柜、成领导,怎么还循规蹈矩点卯? 能露个面,待在井棚下喝茶听曲儿,就不错了! 而不知是否是陈顺安的错觉,他这几日练武,简直如有神助,进展快得吓人! 每次修炼结束,那是浑身通泰,九窍百脉,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毛孔,没有一处不通畅的。 就好似有什么东西一遍遍贯穿过。 意念凝实,神元大增,多次擦拭灵台,复斩五贼。 已经积攒足够,状态渐全,真切触碰到斩灭意贼的关隘。 “陈某的虎筋豹脉、泥丸开辟还在发力!” 陈顺安满意点头,独上米仓阁楼,寻了个不临街的宽敞房间,盘坐于地。 毅然投入神力,篡改【不死蜕虫解】的因果。 【愿念-500】 顿时,宝诰卷轴缓缓摊开,随着5点香火投入其中,其上隐有丝丝金光气息,如同璎珞垂珠,流转宝诰之上。 然后,一丝神光,从中迸射,落到陈顺安手中白丸之中。 继而似乎沿着某种冥冥之中的方向,溯源而上,当空斩下! “哪位上修,夺我地载仙缘?啊——” 隐约的,有一道气急败坏的惨叫声,隐隐在陈顺安耳边响起。 但陈顺安面色不变,早有预料。 【不死蜕虫解】有主,想篡改因果,自然免不得先斩其与原主因果。 陈顺安并无心软,也无什么愧疚。 此乃大道之争,陈顺安不可能放过这道仙缘。 而且,以【三元水官真灵宝诰】的位格,陈顺安丝毫不担心被其余修士发现。 稳! 然后,在陈顺安的感知中,似乎有因果线,转而搭续在自己和【不死蜕虫解】之间。 陈顺安心中一动,一枚白丸落至手中。 毫光吐露,时而化作蝉蜕,时而化作阳胎。 有一种如臂指使,血脉交融的感觉,浮上陈顺安心头。 似乎只要陈顺安愿意,他也能炼尸为灵,祭炼出一尊尊丁甲力士来。 甚至,比赵光徽做得更好,更加隐匿。 但陈顺安没有犹豫,一把抓住,顷刻炼化! 【得三法两教之一,红林大教传统符篆:不死蜕虫解,可化仙为神,抽取神道本质‘元命胎生’一丝,构筑神宫,是否抽取?】 元命,本源也,乃生灵之根基、本质。 胎元者,乃父母媾精、受孕之月也,所对应的天干地支,被视为生命的起点,先天之炁的聚集。 无怪乎【不死蜕虫解】居然有如此炼尸为灵,阴阳变化的玄妙,便是暗合‘元命胎生’。 青罡洋火,暗合‘戌火墓库’,乃火库,可藏放火器、兵刃等干戈生火之物。 不死蜕虫解,也具备类似本质。 陈顺安越是接触仙道、神道,便觉两者的博大精深,都是在借助某种‘本质’,去搭建、驱使属于己道的伟力。 谈不上谁优谁劣。 恐怕要真做过一场,以输赢论成败了。 而似乎…… 此间神道,下场不大好。 陈顺安收起杂念。 【抽取】 【消耗香火中(数量未知)】 【愿念:1183】 愿念快速流逝。 有上一次抽取青罡洋火,差点把陈顺安愿念给榨干的前车之鉴。 陈顺安这次故意多积攒了几日的愿念。 直到今日,觉得差不多了,便来一把梭哈。 【愿念:-500】 【愿念:183】 轰隆! 耳边再次响起熟悉的嗡鸣。 似有蕴含无数道理的大道之声,在朝陈顺安述说着。 陈顺安一如往常,听不懂。 直到大道之声渐渐消弭,低微下去。 他的意识沉入宝诰之中。 【元命胎生】好似紫河车一般,还系着脐带,漂浮于陈顺安面前。 轻车熟路,陈顺安向前一步,伸手指触碰到【元命胎生】。 顿时,似有无数道理流淌过陈顺安脑海。 与此同时,他眼前的神宫,产生剧变! (本章完) 第189章 新神性,护法神 第189章 新神性,护法神 粗壮金光如天河倾泻,垂落而下,将陈顺安和神宫彻底笼罩。 本仅占地一亩,稍显逼仄紧凑的神宫突然震颤起来。 起初只是细微的嗡鸣,转瞬便化作漫天金芒,将周遭的寂灭,破败所在,都隐隐染成璀璨之色。 宫墙之上,古老纹路骤然亮起,似有流光在砖石间游走,神宫竟如吹气般向外延展。 朱红廊柱节节拔高,玉雕栏杆蜿蜒蔓延,连殿前的白玉广场都在金芒中拓宽数倍。 地砖缝隙里,竟有丝丝缕缕的神性涌出。 整个神宫最终化作三亩有余,占地气势磅礴得令人心悸。 直到这时,陈顺安才发现自己的神宫,其实有各种宫观、殿堂,极为繁复。 山门巍峨,门楣上刻着“水元神宫”四个古字,泛着淡淡青光; 法堂居中,殿内香炉隐约有烟气缭绕。 藏经阁、东西配殿、云水堂错落分布,由外向里共分十层,每层宫殿的檐角样式、门窗纹路都各不相同,显然对应着不同位格的下属神灵。 最外层宫殿,供奉的便是不入流的草头神,【承露分水兵】。 往里层层递进,分别对应九品、八品……直至陈顺安的水元大帝神相。 也就是神宫升格,细化出各种宫观、殿堂之时。 陈顺安体内传来异样感,继而从双腿之上、眉心泥丸之中,各有一道身影飞出。 竟也落入神宫之中。 庆忌头戴碧绿荷叶,骑着巴掌大的宝鱼,欢快地从灵光中飞出,在空中旋转,小巧的四肢舒展着,似是对这神宫格外欣喜; 冉遗鱼腹生两足,身上青一块、乌一块,双目无神,愣愣的看着面前神宫。 然后,两神相化作灵光,竟落入最外层的宫殿之中,各自寻个方位,跃上供桌,化作两尊草头神。 “神相归位,入驻神宫?” 陈顺安见此,有些欣喜。 陈顺安可清晰的记得,庆忌想升级为神行甲马,便需要将其塑金身,真正请入神宫。 也就是‘封神’。 真正的敕封神灵。 如无意外,冉遗鱼等之后的神相,若是想升级圆满,也有类似要求。 只是目前,两神相都是泥胎草塑,并无金身。 还缺少了塑金身的环节。 此处的金身,自然不是简单用金与水银混合成金汞,涂抹在神像上。 而是一种渡过灾愆,证见坚固不坏,任凭千变万化,神性不灭,金性不朽的境界。 当然,按陈顺安的猜测,区区草头神相,应该不会过于复杂、繁琐,还当不得所谓的不朽不灭。 但大概意思,应当相仿。 “只是,神相入驻神宫,之后呢?又有何等效果,何种玄妙?” 虽然神相归位,让陈顺安颇有种收集癖,集全真灵位业的满足感。 但陈顺安是个现实的人,向来信奉拿来即用主义。 也就是他念头乍起刹那间。 一道文字流淌入他的眼前。 【解锁新神性】 【加持世间护法神:水元大帝行走世间,岂能无护法神追随?可驱使神相,加持一切有情众生,引渡为世间护法神】 【注1:护法神有世间和出世间之分,世间护法地位较低,不曾出离三界;出世间护法地位较高,已断除烦恼,证得圣果,可作为众生密修依止之对象。目前神格不足,仅能引渡世间护法神】 【注2:护法神绝无背叛反噬之能,但与信徒不同,无法提供香火,且会扭曲神智】 护法神? 陈顺安见状,眸光骤亮,大喜过望。 什么叫排面? 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尊神出行的景象—— 龙凤为坐骑,护法神或持法器、或飞舞盘旋、或显三头六臂之相,在前开路降魔,供信徒瞻仰。 这才是神道该有的排面! 良久之后,压下心中欢喜。 看着无论是规模,还是位格,都远比之前胜过许多的神宫。 陈顺安背负双手,走过每一座宫观,每一间庙宇。 陈顺安极为满意。 之前差点把神宫堆满的芙蓉膏火,只需要一间偏僻的宫观,便能将其全部装下。 而除此之外,如今的神宫,给陈顺安最大的感受便是…… 生机。 虽然偌大神宫,仅他一人、两草胎泥塑的神相。 却给他一种蕴含蓬勃生机,朝朝向上的感觉。 之前的神宫,犹如死物。 即便是陈顺安,都不愿久居,有种被岁月抛弃,无法感知时间流逝的遗忘之地。 而现在,陈顺安行走其中,竟如漫步在春日山野,鼻尖能嗅到苞初绽的清香,耳边仿佛传来溪流潺潺,连意识都变得轻快起来,再无往日被岁月遗忘的压抑。 只是,似乎还差了一环,犹如苦于甘霖雨水滋润的土壤,虽能孕物藏种,却犹是干涸冻土。 想来便是还缺少‘妙道水元’位格的缘故。 神宫之外,仍是宝诰笼罩的寂灭之地。 稀稀拉拉的小雨从亘古下到如今,雨滴带着破败与幽邃,仿佛要将一切生机吞噬。 而这座水元神宫,却如寂灭中的唯一光团,以自身神性抵御着雨滴,成了这片虚无中仅有的净土。 更隐隐与外界的死寂抗衡。 陈顺安念头一转,视野中浮现信息。 【权柄:三位一体】 【已复苏位格:乾坤(1)、御生灭(1)】 【神道本质:戌火墓库(地支四墓之一)、元命胎生(十二长生宫之一)】 果不其然,元命胎生乃十二长生宫之一,归属于位格:御生灭之中。 十二长生宫,乃五行运势之周期,十天干与十二地支相配,涵盖生长、鼎盛、衰退不同状态。 有长生、沐浴、冠带、临官、帝旺、衰、病、死、墓、绝、胎、养十二种。 ‘元命胎生’,便是胎运。 水元大帝三位一体,而这神宫也以乾坤、御生灭、妙道水元三位为基石。 如今位格已复苏其二,神宫也只剩下‘妙道水元’这一基石,便算完整。 “神道有望,未来可期啊……” …… 意念回归现实。 宝诰中的神宫,虽已有翻天覆地之改变。 但外界也只过了弹指几息。 晨曦正透过废弃米仓的破窗,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纹。 叫卖声、吆喝声、孩童追逐打闹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 陈顺安并未理会外界动静。 不愧是仙缘,无论是【青罡洋火】,还是【不死蜕虫解】,简直都对陈顺安的神道进展,有立竿见影之效。 他不由想到了赵光熙手中的【厉坛旗】,啯噜会等人手里的【神威紫雷炮】、还有那位天璇圣姑手中的拂尘。 心底痒痒的。 有种自己的宝物,流落他人之手的心疼。 【不死蜕虫解】乃红林大教的传统符篆。 那若是加上【青罡洋火】对应的青罡派、【神威紫雷炮】对应的华光法。 那陈顺安现在已经接触了三种法脉。 所以,陈顺安怎么觉得,这些法脉跟圣朝有些不对付? 不是用来走私芙蓉膏火,就是放炮烧山,炼尸为灵,都在掘圣朝的根。 “不愧是我大圣朝,搞得天怒人怨,离心离德,外人、自己人都在掘根……不过也能证明圣朝的可怕,历经九百余年,始终屹立不倒。” “那位圣上爷,可足足活了九百载,熬死无数太子啊……” 陈顺安默默感慨两句。 只是若无意外,仙缘之间也有优劣之分。 比如那【厉坛旗】,恐怕便是仙缘中垫底的存在。 目前看,只能刮阴风鬼火。 而且毕竟赵光熙是自己的东家,厉坛旗所蕴本质,大概率跟乾坤、御生灭、妙道水元三者无关。 陈顺安也就无夺人所好之念头。 转而将心思,主要在天璇圣姑的拂尘身上。 “陈某如今斩五贼不说,还神宫将成,有亲近水中百灵、加持护法神之神性,除此之外,更有攒心钉傍身,如果把无相无形、如鸡抱卵等武道本领算上……” 陈顺安默默计算着跟天璇圣姑这尊大敌搏杀的胜算。 “大概九成……不对,万一那拂尘又是类似【不死蜕虫解】这般难缠,恐怕又会徒生事端。” “不过若是把护法神加持出来,然后凭借善水之能,在水中械斗,又能增添几分把握。” “当然,如果真能斩六贼,乃至成就武道宗师,想来也会安全感大增。紫铁菖蒲乳……也该争一争了。” “而且……四大道院,年关大岁,由武入道,开脉修仙,就连赵光熙,当年凭借斩二贼的境界,都没能通过年关大岁,看来只斩灭几贼,极不保险,最好是武道宗师才行吧?” 陈顺安在心底默默度量着自身实力、规划未来。 之后数日,陈顺安大多时候都深居浅出。 除了每日甘霖博彩和清点井上账务外,其余时间都在对武道、加持世间护法神的钻研上。 将一些酒局、应酬统统推脱,就连赵光熙正儿八经的上任宴、光熙钱庄的开业剪彩,都只是露了个面,谨言慎行,有些孤僻。 这一举动,若是旁人如此,少不得流传出什么心高气傲、眼高于顶的骂名。 但身为如今,武清县名头正盛的‘老年天骄’。 陈顺安这般,反而让一众水三儿、其余掌柜、武清县各大势力,高看陈顺安一眼。 (本章完) 第190章 老陈,你要媳妇不要? 第190章 老陈,你要媳妇不要? 众人都觉得陈顺安此人不骄不躁,深谙职场之道,说不定在悄摸着突破真意境界! 于是,在继贺启强突破真意境界失败后,许多人又在猜测,陈顺安何时能破境。 成功的概率,又有几成? 尤其是,随着单通天、摸龙阿太等人的声名鹊起。 前者由于扎纸作刀,连斩水妖,被破例吸纳入武清粘杆处的内处。 后者由于钓技精湛,屡中大鱼,也是炙手可热。 城里有好事者,甚至弄了个什么‘武清百豪录’的英雄帖,把有名有姓、资质过人、具备特殊才能的武者,都排名其上。 对于外界这些流言蜚语,各种风声,陈顺安毫无搭理的心思。 苦练才能成角儿。 他自沉浸于自己的事中。 加持护法神,他已渐渐摩挲出门道来。 既然是‘加持’,那前提便是陈顺安拥有。 目前,他只能将庆忌、冉遗鱼两神相加持出去,让护法神额外获得诸如:腿生甲马、泥丸开辟的能力。 而且,虽然有情众生,皆能加持。 但其实限制颇多,不仅所耗愿念各异、神相会扭曲对方神智、体型,还只能加持实力远低于自己的。 之所以是远低于。 主要是陈顺安也找不到斩四贼、甚至斩三贼的真意武者,来让自己加持…… 陈顺安曾试过,抓来一只‘孙儿鱼’,将神相庆忌加持其上,所需愿念倒是不多,只需50点。 但那‘孙儿鱼’居然吃撑不住,活生生爆开。 然后,陈顺安甚至重金,在黑市中买了一位本该秋后问斩,结果被偷偷掉包,贩于黑市当披甲奴的二流圆满武者。 加持庆忌,消耗200点愿念,结果也只加持一日不到,便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这也让陈顺安意识到,加持护法神,对受体要求颇高,恐怕至少都需堪比真意武者的层次。 跟信徒一般,同样也是贵精不在多。 看了眼所剩无几的愿念,陈顺安默默摇头。 “神道的修持,所需愿念简直就是无底洞,现在更出了一个加持护法神的无底洞……卖水分露之事,果然是我陈某的立命之基,不可怠慢。” 而就在陈顺安沉迷武道、神道之时。 林守拙挂着满脸促狭的笑,嘴里不时发出“啧啧啧”的怪响,大步流星地在卧虎井找到他,一开口便让陈顺安愣住了, “老陈,你要媳妇不要?” …… 赵府,炭炉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陈顺安无奈看着赵光熙、林守拙两人,道, “东家,我只想要座轩敞的,带池塘水榭的院子,最好闲静些……怎么还闹出个媳妇来?” 赵光徽的一应势力、地盘被赵光熙、刘青衣四人瓜分,吃干抹净。 赵光熙除了接手光徽钱庄外,还有不少房产地契。 陈顺安在此事中,毕竟功劳甚大。 赵光熙直接放言‘今论尔功,当厚赏。所欲何物,勿需谦辞,尽管言之’! 而除了武道资粮外,陈顺安最想要的,便是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大宅院! 只是…… 赐府宅也就罢了,怎么还送媳妇。 陈某都一把骨头了,居然被包办婚姻了?! 林守拙嘿嘿一笑,眼底掠过促狭之意。 赵光熙脸上也挂着轻笑,道, “咋了?赠一送一,还不满意?老陈你鳏夫多年,不再婚娶。可你也知晓,婉娘乃章氏旁系,算是你的堂姨妹,平日里亲近些倒无所谓,但论婚配,恐怕于主流礼法不符,他日会成为针砭你的把柄!” 陈顺安有些不情愿,支支吾吾道, “那此女,是何来历?” “乃清白女子,模样是又妩媚又端庄,只是来历有些复杂。” 赵光熙收起笑意,缓缓解释。 赵光徽为放阎王账,昔日曾四处搜罗沉鱼落雁,有独特才能的奇女子。 其中有一对出身姑子庙的亲生姐妹,姐姐乃三炼体,可泡阴枣,只是红颜薄命,寿元无多。 后被郭观复送至通州五河分会,江辉领事府中。 而妹妹虽无习武资质,但妩媚多情,那叫一个闭月羞,听说也有独到之处。 甚至不逊色姐姐。 赵光熙道:“老陈你放心,此女冰清玉洁,深居闺阁,从未有人染指。那赵光徽是指望她能卖上好价钱,平日里任何男人都无法接触到她。” 听罢赵光熙的述说,陈顺安沉吟片刻,语气带着几分推脱。 “可是……陈某心灰意冷,早已无心再娶。” “无妨。” 赵光熙挥了挥手,语气幽幽道, “婚配与否,老陈你随意便是。关键是,得有香火,存续子嗣啊……否则,就算我有意,将我那东家之位传给你,上面的人,也会按住不允。” 林守拙闻言,猛地瞪大了眼。 没成想,赵东家竟如此看重老陈。 他那东家的缺位,居然不留给儿子,反而想留给老陈这个外人?! 其实对赵光熙来说,能给他赚钱,并且忠心耿耿的人,便是亲生儿子都得让路! 老陈捣鼓出那甚劳子甘霖博彩,连带着让卧虎井、砂砾井的每日营收大增。 每次井水哗啦啦流淌,那就是铜板入袋的声音啊! 若是推广出去,惠及每口水井…… 也就是赵光熙没有女儿,否则都忍不住将其婚配…… 等等,算了。 听说老陈那家伙蜈蚣也似,有剧毒。 而陈顺安也眉头一挑,听出了赵光熙的言外之意。 他陈顺安,没有软肋! 上面的人,怕压不住他! 无儿无女、无父无母,连老婆都无的外地人,若是再加上三炼武体,他日真意大成。 简直堪称无敌之人。 谁敢压他? 谁敢惹他! 更不敢用他! 非得有子嗣,有贪财好色各种癖好、把柄才行。 想到这,陈顺安沉默了下。 罢了,都是为了生计,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那就委屈委屈自己吧。 “既然如此,陈某收下了,多谢东家好意……对了,那大宅院钥匙在哪?若是货不对板,有什么麻烦,陈某可不认账。” …… 陈顺安领了地契和钥匙,正欲跟林守拙离去。 却听得赵光熙突然叫住了他。 赵光熙取出几张借条,白纸黑字,上面都落有陈顺安的名字和手印。 赵光熙冷哼一声,道, “老陈呐,你咋借了赵光徽,足足七千两阎王账?” 光熙钱庄,基本算是借尸还魂的光徽钱庄,除了东家更改、砍了阎王账那高额的利率外,基本照旧。 所以连债务也一并接过。 毕竟债务,某种意义上,也等于商业价值。 结果,赵光熙一查…… 他大爷的,怎么有一笔陈顺安的阎王账! 以赵光熙对陈顺安的了解。 他这厮,恐怕压根就没打算还! 这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嘛! 甚至赵光熙都怀疑,陈顺安早就知晓赵光徽炼尸为灵,却故意多次借贷,等实在是瞒不住憋不了了,才来一手釜底抽薪。 功劳攒下了,借贷也不用还了。 真是一石二鸟! 偏偏……赵光熙也是受益人,得了巨大好处。 让赵光熙无话可说。 只是…… 他赵光熙刚接手光徽钱庄呢,怎么就有七千两银子莫名蒸发,成坏债了! 债务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而现在,赵光熙成了苦主。 陈顺安见状,目光飞快一转。 赵光熙心底,其实并无多少恼怒之意。 只是略含敲打罢了。 想到这,陈顺安脸上瞬间露出悲恸之色,几步走到赵光熙面前的书桌旁,哀声连连道, “东家恕罪,实在是老朽囊中羞涩,一来武道之艰,每日资粮所需就是天价,二乃孕婴堂那些孩子们没爹没娘,老朽看着实在心疼,又往里搭银子!” “陈某本就是个擦上粉进棺材——死要面子的人,没好意思张嘴朝同僚、东家借钱,只能……呜呜呜对不住东家栽培,对不起这掌柜身份……” “停停停!!” 赵光熙一听这架势不对劲。 哭穷就不说了,怎么还要告老还乡了?! “算了算了,钱不用还了……就这样吧,下不为例!” 赵光熙没好气的挥挥手,将借条撕碎,扔进炭炉里。 “多谢东家,多谢东家……” 陈顺安立马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连连作揖,缓缓退下。 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反正都是熟人,知根知底,以后能不能再从光熙钱庄撸点小贷用用? 待陈顺安离去。 赵光熙唤来管事,道, “日后光熙钱庄借贷之事,务必严加审查借贷者的来历、资本。保人和抵押物缺一不可!” “特别是……四大碓房这些对家和陈顺安,不得放贷!” …… 为让赵东家进一步重用、上头的人放心、让自己背负好色的骂名。 一出赵府,陈顺安就马不停蹄朝‘绵宜宅’而去。 林守拙知趣,主动告辞离去。 绵宜宅坐落于县东,九大家一带。 之所以叫九大家,是因为这里曾经坐落着武清县最有钱的九户财主。 那所修的宅院,自然是青砖碧瓦,气派非凡。 只是随着圣上爷几次微服私访,到处伸张正义(搜刮银子),这九户财主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本章完) 第191章 有女清尘,破隘之法 第191章 有女清尘,破隘之法 良田万顷都做了古。 而这绵宜宅,便是其中一户财主的配属院套,不算主宅。 主宅早就被拆了。 即便如此,那也是靠近东城门,闹中取静,坐北朝南,共有三进院落。 最关键是,此宅在庭院一隅掘池,又曾贿赂官吏,在公共渠水处私开一口,引水入自家池塘。 虽然不算活水,也非泉眼,水质浑浊,当属浊水中最低的那档。 但坐拥一池之水,几乎是所有武清百姓梦寐以求之事。 入了绵宜宅。 果不其然。 院内一字影壁上雕着松鹤延年图,硬山合瓦的清水脊屋面覆着薄雪。 檐下的灯笼虽未点亮,却透着古朴雅致的气息,远非炒豆胡同那间陋室能比 尤其是看到点缀湖石,植垂柳、翠竹的池塘。 外界的喧嚣顿时远去,只留这片小天地。 若是在此处练武、修行,除非是石破天惊的动静,极难被外界发现。 陈顺安这才意识到,这绵宜宅的难能可贵。 除了规模一般,不算宏大外。 已经算是武清县,有价无市,绝不会在市面流通的上等宅子! 赵光熙能挑中此宅,赠给陈顺安。 真是将其当做心腹对待了。 踩着青石板径,一路分拂柳。 见一僻静小院。 院中,端的好一座葡萄架。 底下悬着个秋千,随晚风微微晃着。 葡萄虽已凋落,积着一层雪。 但似乎一直有人精心打理,地上并无落叶,藤蔓也是虬枝盘错,颇有雅趣。 正房的门“呀”一声开了。 出来个一身月白道袍的女子,青丝用木簪绾着,宽松的道袍也难掩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段。 一张素颜不施粉黛,却透着几许空谷出尘的清幽之气。 “贫道清尘,恭迎贵人。” 这道姑腰肢微弯,款款行礼,举止投足间,又流露出几分风情。 当真是媚而不妖,妩而不俗。 “不必多礼。这宅子,连同里头的一切,如今都姓陈了。” 陈顺安话里带着主人翁的随意,信步走进房中。 “清尘已经知晓,陈贵人。” 清尘缓步跟随其后,无怒无喜。 室内陈设简净,唯有一炉檀香幽然袅袅,书案上摊着未抄完的《金刚经》。 陈顺安见此,目光一凝,转而坐在案前,用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清尘道, “你是何人氏?芳龄几许?为何流落至姑子庙?此经,唤作什么名字,你明其意?” 清尘垂眸,声音里听不出波澜。 “清尘乃八闽人氏,祖上本是干盐运发的家,后又因牵扯两淮盐引案被抄了家。贫道……” 陈顺安打断了清尘的话。 “你可以自称奴家、妾身、小女,但独独不可自称贫道。” 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贫道这个称号,太大了,不是一般人能压住的。 “……清尘自幼便被送入姑子庙。”清尘沉默了下,继续说道:“学的是四书五经,弹的京评梆越,想来已有二十年岁。” “至于此经,唤作《幼学琼林》,骈文写成,不过是蒙童开智的粗浅书籍罢了。” 啪嗒! 陈顺安将案上的《金刚经》拿起,重重丢在清尘面前的地上,冷冷道:“那你念。” 清尘弯腰,缓缓捡起经文,鹅颈微扬,似乎对陈顺安这般无礼举动毫无恼意。 朱唇轻启,声音素雅。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随着清尘的诵经,字字清脆,声声婉转,蕴含至理,当真是让陈顺安眯着双眼,沉浸其中。 他已经确认了,面前这位清尘道姑,跟马秀才类似,也是能视八股文、四书五经等书,为道经武略的人才。 只是…… 陈顺安扫了一眼屋中书籍,尽皆都是诸如《大宝积经》、《甘珠尔》、《金刚经》等密宗释门的经典。 什么清尘道姑,分明是清尘小尼姑。 而且有些偏科,似乎只擅长这些正觉释门的经文。 不似马秀才,简直全能,五运六气、武道经略、天地经纬……简直是大才! “行了,念得不错……你们那姑子庙,或者说那些姐妹们,都会念这些?” 陈顺安打断了清尘的话,站起身来。 能通道经武略的人才,并不多。 陈顺安自执掌宝诰,拥有水元大帝破碎神格,可无视圣朝那无处不在的知见障后,所遇者,不过双手之数。 跟自己交好,算是自己人的,只有马秀才、育婴堂那尚在襁褓中的女婴。 现在,清尘又算一个。 所以,如果那姑子庙,真能‘量产’此等人才,汇聚群英…… “不多。” 清尘垂眸,轻轻拍去经文上的灰尘,捧在手中,语气依旧平静。 “姑子庙上上下下,包括老师傅们在内,共计六十余人,不过二三十人能学文念经,其余者都是些……愚人。” 将近一半都是人才?! 这比例也太恐怖了! 陈顺安闻之,一时间对这姑子庙颇为好奇。 八闽之地…… 陈顺安暗暗记下这个地名。 “我乏了,跳支舞,继续唱经吧。” 陈顺安拿起酒,掇着果盒,整个人朝椅子上一躺,看向清尘。 清尘闻言,只是缓缓将佛经放回书柜,又取了手帕,低头细细擦拭双手。 一时间,水袖翻飞,如流云出岫,倩影弄雪。 身形旋动间,清凌凌的吟诵声也随之而起,字句清晰。 当真是皓齿歌,细腰舞。 雅,太踏马雅了! 陈顺安深感堕落,决定继续狠狠批判一番! 而也就是陈顺安沉醉其中,有些忘我之时。 他体内,有什么东西,也听沉醉了。 从他身上的毛孔中,倏然伸展出几根触须来,一寸寸蔓延,在陈顺安身后起伏不定,织成淡影,似在随着清尘口中的节律,应和起舞。 念经声戛然而止,水袖也无力垂在地上。 咚, 咚! 清尘猛地后退两步,月白道袍的下摆扫过地面的炭盆,溅起几点火星。 她杏眼圆睁,眼底有些惊恐,手指着陈顺安身后。 陈顺安猛地反应过来,眸光一冷,屈指一弹,飞仙劲顿时化作数尺长的森然匹练,飞纵而出,无声无息,悄然掠过肩头。 几根触须尽皆折断,从空中坠落。 “呃?!” 与此同时,陈顺安闷哼一声,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 就好似刚刚斩落的不是外物,而是自己的筋脉一般。 陈顺安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几经闪烁,甚至短暂出现于清尘身后,想将其当做肉盾阻挡未知的凶险。 最终,陈顺安出现在院中葡萄架下。 雪落在葡萄藤上,簌簌作响。 他摊开手,手中多了几根好似某种山参、灵芝的触须,颇有韧性,生机勃勃…… 然后在陈顺安的目光中,这些触须近乎羽化,缓缓消散,最终化作一手齑粉。 风一吹便散了,只留一丝凉意。 见此,陈顺安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阴滓尽,尸气灭。 陈某,这是真要变成肉灵芝了?! 他下意识摸向方才触须出现的身体部位,空空荡荡,毫无异样。 他搬运气血,内感五脏,也未察觉出半分不妥。 似乎方才所见所感,只是错觉罢了。 按风老所说,这种现象,乃修炼不同武学的武者,六贼识神逐渐被降服,通往武道宗师途中,阴滓尽除,由死向生,身体产生的些许异样。 只是有的人,异样大了些,所以需要借助不同的外物,来接续命根,增加渡过‘阴滓尽,尸气灭’这一关隘的成功率。 所以风老便常年与榕树相伴,形影不离……也离不了。 风老曾经还建议陈顺安,早做打算,寻一株上等灵芝,栽种于家中。 方便他日搭续。 “这叫些许异样?还借助外物,是献祭给外物,成了对方的养分吧!” 陈顺安目光阴晴不定,觉得有些棘手。 而且这玩意儿颇为无解。 他先后经庆忌、冉遗鱼两种神相改易躯体,得虎筋豹脉、泥丸开辟。 无论是体魄对应的精元、还是意念对应的神元。 都远远超过同境武者,也就是所谓的天纵之资、武圣之资。 可是,陈顺安愈强,阴滓尽,尸气灭的阻碍也就愈大。 宛若肥沃土壤中生出的恶苗。 肥力反而会化作恶苗的资粮。 所以,陈顺安有两种迈过‘阴滓尽,尸气灭’关隘,除掉恶苗的方式。 第一种,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武道宗师,无不是顺利度过这一关隘,才三炼合一的。 那么曾力搏蛟龙,乃两江武备讲武堂鼻祖的铁钰宗师;除掉西山戾妖,镇墓蛤蟆的大成拳创始人,海川武圣。 两人肯定知晓内幕,或掌握秘法,可度此关。 前者虽然陨落,却也留下坟穴和铁矿,或藏着个中秘密。 而后者,甚至还存活于世,只是在闭死关。 上一次现身,便是十年前。 第二种,便是烧苗!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 既然阴滓尽,尸气灭这一关隘,跟化识神为元神、跟自己的精气神三元有关…… 那我继续勤勉修行,精进勇猛(加点)。 将两大神相再次升级,甚至再择神相。 三个不行就四个…… 让自己在突破武道宗师前,就三炼合一,浑圆无漏,活生生把这恶苗撑爆! 简单,粗暴,却有效! (本章完) 第192章 汞龙铅虎红丸法 第192章 汞龙铅虎红丸法 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阴滓尽,尸气灭』这一关隘暂时不会过於影响陈顺安。 风老是斩五贼境界,便彻底控制不住,尸气失守,沦为半人半树的存在。 而陈顺安自我估计,恐怕要斩灭六贼后,才会恶化,正视这一关隘。 能拖,却无解。 修成武道宗师,竟如此艰难? 眾生平等,庸才和天骄,尽皆被拦在门前。 甚至,早在武道之初,二流境界,就已经从中作梗。 陈顺安有些感慨。 怪不得,整个圣朝能出一尊武道宗师,都是按几十年为一尺度算的。 不过,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证明著武道宗师的可怕。 天下武者如过江之鯽,能成武道宗师者,不过寥寥之数。 甚至,能搏蛟龙,斩仙神。 “原来陈贵人早已是真意高手,甚至,至少斩了四贼?” 只见清尘放下门子,免得冷气窜入屋里。 这才披了件藕荷色绒衣,领口露出半截雪白脖颈,也走入庭院中。 雪片落在她发间,像撒了把碎星,衬得她越发出尘不凡起来。 陈顺安有些诧异的看了清尘一眼,道, “你也知武道之事?” “清尘虽久居深山,但那山为名山,游览者甚多,下至贩夫走卒,上至王侯將相……庙中老师傅,当年甚至还带一位无名武道宗师登山住庙,耳濡目染之下,清尘也就知晓一些。” 清尘又恢復了最初的空幽之气,道, “我曾听老师傅说过,陈贵人这般的癥结,乃將成武道宗师前,气索命將绝,体死亡魂魄的外象,更是脱胎换鼎,元神將成的表徵。” 陈顺安点了点头。 清尘所说,倒是跟风老的话,有异曲同工之妙。 清尘突然开口说道, “而清尘我常年修持一法,唤作《汞龙铅虎红丸法》,虽不算武学,却是秘法……或许,可以帮助陈贵人,消弭尸气,稳住气脉魂魄。” “只是,此法需要你我共同修持,难度颇大,清尘幽居二十载,除了自己外,即便是故子庙的其余姐妹,也无法习得。” 消弭尸气? 陈顺安闻言,目露愕然之色。 世上,竟还有这等秘法? 简直闻所未闻! 至於难度颇大…… 陈顺安忽然意识到,这秘法的跟脚了。 恐怕已经归属道经的范畴。 旁人,难以听之,甚至会忽略,视之为等閒。 只是…… 汞龙铅虎红丸法? 这门秘法的名字怪怪的,似乎別有洞天。 陈顺安眯著眼,道, “你我素未谋面,甚至你算我的阶下囚、笼中鸟……你一介女流,清白的身子,也愿委身於我?” 清尘淡淡一笑,道:“我都不知我是男是女,又谈何清白身子,委身他人呢?” 陈顺安惊讶道:“此话怎解?” 清尘道:“《幼学琼林》云:无人相,无我相。世间万事皆坏在有人相我相。维摩詰说法时,有天女散,文殊菩萨及以下诸大菩萨,不著身,只有须菩提著其身,是为何故? 皆因眾人皆不见天女是女人,所以不著身; 须菩提不能免人相我相,即不能免男相女相,所以见天女是女人,立刻便著其身。 我辈种种烦恼,无穷痛苦,都从自己知道自己是男人、女人这一念上生出来的,若看明白了男女本无分別,这就入了无上密宗极乐世界了。” 还不分男女相,皆由心生? 境界这么高? 陈顺安大惊失色。 他就一粗人,清尘说这么多,没用。 陈顺安压根儿就不信! “既然清尘你无人相,无我相……那就请授功吧!” 陈顺安立即说道。 片刻后。 清尘缓缓住嘴,念罢《汞龙铅虎红丸法》全文內容。 然后,在清尘惊讶的目光中,陈顺安居然一字不差的复述出来, “人从水出,水向金生。汞龙铅虎交战黄庭。云收雨散,气结神凝。阴阳妙合百日功灵。始难终易,渐渐慧通。时时塞兑,自无漏凶……” 清尘沉默良久,幽幽道:“陈贵人,真有武圣之资。” 是吗? 大家都这么说。 陈顺安脸色不变。 “这是你从《幼学琼林》上看到的法子?” “没错。”清尘点头。 好吧,知见障。 陈顺安是跟类似马秀才、清尘这样的人解释不通的。 不过光说不练假把什。 《汞龙铅虎红丸法》有无效果…… 只能试一试了。 陈顺安神色庄重,带著每次习武之前的虔诚,横腰將清尘抱起,走下床榻,道, “还请传道。” 清尘的眼睫毛轻轻颤抖,末了,只说了个字, “请。” 於是,床榻摇响,春光霽月。 一时胜过屋外漫天风雪。 【愿念+6】 …… 半日之后。 炭炉里的银丝炭燃得只剩余烬。 床榻上铺著的月白锦被一角,沾著滩刺眼的红丸,像落了片残梅。 而陈顺安端坐於床榻之上,双目炯炯有神,一脸庄重,又盯著清尘起舞。 屋中, 清尘穿的月白道袍已被香汗浸得半透,贴在腰间勾勒出曲线。 跳的是天魔舞,唱的是妙莲华。 只是不知为何,清尘偶尔会忍痛闷哼一声,手飞快捂向下腹,却又继续咬牙坚持。 “簌簌——” 细微的蠕动声从陈顺安身后传来。 他余光瞥见,自己双腿之上钻出几根触鬚。 但比上次短了大半,还只剩三分之二的数量。 在空气中轻轻颤动,却没再像之前那般肆意蔓延。 与此同时,陈顺安只觉自己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灵台清明几许,擦拭灰尘。 如卸千斤巨担,连体內飞仙劲都更灵动,盈然几分。 想来是镇压阴滓尸气的缘故。 只是,不够啊…… 陈顺安暗自摇头,脸上却露出无奈之色,开口道, “清尘,陈某对《汞龙铅虎红丸法》还有些不懂,还请再次传道。” 清尘的动作稍稍僵硬了下,然后动作恢復从容不迫,仿佛只是在完成一件寻常不过的事。 她目光平静的看向陈顺安,一步步踏来,仿佛一朵沾染红尘浊气的空谷幽兰,依旧徐徐绽放著。 【愿念+9】 …… 又是半日。 继续唱经,接著舞。 陈顺安愚笨不堪,悟不通《汞龙铅虎红丸法》,再次求道后,仍有不懂之处。 屋中又续了一炉银丝炭,暖意蒸腾,还夹杂著些许旖旎气息。 清尘香汗淋漓,像一只小猫咪般蜷缩在床榻上,雪一般的娇躯几乎没半点力气,一双秋眸也是浑浑噩噩,恍恍惚惚,不知天地为何物。 陈顺安嘆了口气,无奈道, “清尘,陈某还是有些不懂之处,不知能否再传道一二?” 於是,从始至终都波澜不惊,空幽素然的清尘,话语中终於多了几分慌乱与羞怯。 她猛地扯过锦被,蒙住自己的脑袋,胳膊、腿儿飞快缩回被窝,连指尖都不敢露在外面。 过了片刻,被窝里传来闷闷的、带著颤抖的声音, “改,改日吧……” 见此,陈顺安摇了摇头,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穿衣系带。 然后眼底带著一丝轻蔑之意,扫了床上那团蜷缩身影。 哼,装货! 还说什么我心底没有男相女相,不著身,没有烦恼。 现在有了吧? 不是陈顺安托大,倚老卖老。 他年近半百,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 他可不信一个才活了十多二十年,甚至久居深山,连最近集市上一斤粳米多少钱都不知道的小年轻,真能看穿红尘,清心寡欲,如同天人。 而且, 陈顺安可没有閒心,浪费大量时间跟什么『庵中艷尼』玩欲擒故纵,你拉我扯那套。 他勤勉习武,重掌神道,可不是为了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的。 若这清尘听话,悉心传道,他不介意偶尔放浪,沉迷享受之中,养著一只金丝雀。 若是不听话,甚至心底有什么其他心思。 那也就不怪他辣手摧了。 推开房门,院中的残雪还沾在葡萄藤上,腊梅的冷香飘来。 一名洗衣做饭,身穿粗布麻衣的老妈子,连忙凑了上来,脸上堆著諂媚的笑,腰弯得快贴到地面, “陈掌柜。” “刘妈,你且去市场上,挑些手脚麻利脑子机灵的用人、丫鬟……” 说著,陈顺安丟了一锭银元过去。 如今要在这宅院生活,可远不比炒豆胡同那几间陋室隨意了。 小到假山池塘的维护、清淤;大到出行贴身的常隨。 马上轿下隨时隨地地伺候,点个烟、倒个茶、开个门、打个伞…… 这可都需要人。 不是他陈顺安摆阔,而是到了一定身份,必须也得拿捏起身份,才能进入对应的圈子。 “也不用多,挑选三五个就行。其余的银子,你给自己和清尘姑娘置办些过冬的衣物……” “是是是,多谢陈掌……老爷!”刘妈喜得眉开眼笑,连忙把银锭揣进怀里,连称呼都改了。 “哎!” 陈顺安应了声,心底那叫一个舒坦。 菜园子,金丝雀,鶯歌燕舞,琴瑟和弦。 陈某人,又小小实现了自己的一个愿望。 “入乡隨俗,这圣朝真教人墮落啊!” …… 三岔口。 深水区。 浑浊的河水裹著泥沙. 银书生和金鳞鱨,一前一后躲在乱石缝之中,鳞甲贴著湿滑的岩石。 它们透过泥沙的缝隙,悄悄朝不远处打量。 只见有一处好似被什么泥鰍、螃蟹开凿出来的水洞,用破烂麻绳绑了船板,扎在两侧淤泥里,当做大门。 船板微开,里面隱约传来“咕嚕”声。 依稀可见后面密密麻麻聚著七八名水妖,基本都是什么鲶鱼精、青鳞怪。 模样丑陋,灵智低微,无甚神通。 而这些水妖,个个憔悴,不时用嘴叼著粗糙蚌壳、鹅卵石,撞击摩擦在嵌在墙壁上,一枚石磨大小、色如凝固鲜血的鳞片上。 淡红微光亮起,玄妙之意流转其上。 (本章完) 第193章 黄將军 第193章 黄將军 下一瞬, 嗡嗡的震动,透过水中涟漪,传入各个水妖脑海中, “儿郎们,加油干,使劲磨,待本大王成了仙,定封你们在这百里水波里当个河神噹噹!” “兀那鲶鱼精,不准歇,给我继续磨!” 只见水洞里面,依稀可见一条浑身斑点纹,又细又长,覆盖粘液的泥鰍。 足足有三四丈之长,正趴在洞里,只露出个尖牙利齿的脑袋。 只是脑袋上,有条刀疤,似乎刚砍不久,肉芽尚且新嫩。 竟给这只泥鰍精平添几分凶狠之意。 前些日子,这泥鰍精偷偷上岸,夜袭棚户区。 虽然被务关营的军健所伤,逼回水中。 却也因祸得福,隨著涨潮,居然找到了所有人、所有妖,都在寻找的三岔河宝贝。 那片赤红鳞片! 一群水妖如火如荼磨著鳞片。 一只嘎牙子鱼(黄牯鱼),许是操劳过久,头晕眼,在反覆磨鳞的时候,叼在嘴里的鹅卵石突然掉落。 自己则闷头撞在鳞片上。 “轰!” 鳞片骤然吐出一缕真火,煌煌如烈日,只一卷,嘎牙子鱼便化作焦黑碎末,连点水都没溅起。 许是沾了杀孽,祭炼受阻。 鳞片原本光滑的表面瞬间变得粗糙暗淡,连红光都弱了几分。 其余小妖嚇得瑟瑟发抖,鱼眼泡瞪得溜圆,连尾巴都不敢摆。 “废物!成功的事没做好,专干失败的事!简直是误我黄將军的大事!” 那自称黄將军的泥鰍精j见状,勃然大怒,尾巴抽在洞壁上,震得泥沙浑浊。 妖怪本是稀罕物,两条腿的人好找,没有腿且会磨鳞片的妖怪难找。 三岔口虽然由於『藏有宝贝』,冥冥之中吸引了不少水中精怪聚集。 但这段时间死的死、残的残,能被抓来磨鳞片的,那是更少了。 现在又死了一个,总不可能它黄將军自个儿上吧! 那还叫將军吗? 一个灵智稍长的白蛇,小心游了过来,献计道, “黄將军,前几日三岔口来了只圆融额顶的豚妖,整日跟人类沆瀣一气,灵智颇高,要不將它擒来,看它吻短唇弯,定是打磨鳞片的好手!” 黄將军听了,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对啊,怎把那只外来的妖怪忘了! 与此同时,水洞外。 银书生和金鳞鱨继续默默偷窥著。 银书生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要用『偷窥』这个词语形容自己。 它只是曾见过上神也是如此,偷偷摸摸监视义庄,所以这才模仿学习,以近神容。 它前几日,便发现这头黄將军了,居然学人一般,奴役其余小妖,替它磨鳞片。 那鳞片的原主人也不知是何来歷,光是这枚鳞片,就足足有石磨大小,难以想像其主人的身躯,该如何庞大。 而且,这鳞片竟会发光,还会喷火。 完美符合上神曾经的吩咐。 尤其是,银书生还隱约从那赤红鳞片上,察觉到让它都感到无比恐惧,忍不住战慄臣服的气息。 还有些熟悉。 所以银书生和金鳞鱨,便偷偷摸摸蛰伏於此,观察情况。 见那黄將军吩咐几只小妖外出,要去哄骗江豚入伙,银书生目光一转。 这事情不能闹大了。 黄將军敢去抓那豚妖,无异於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那豚妖如今身份特殊,武清粘杆处都指望能找到翻译豚语的奇人义士,让双方达成合作。 以期驾豚分水,摆弄浪涛,前往伏牛水泽,彻底除掉妖祸的源头。 豚妖这可比祖宗还祖宗。 黄將军不能死在其他人手上,只能安安静静、悄无声息死在上神手中。 闷声发大財,这也是上神反覆叮嘱过的。 想到这,银书生当即做下决定,用鱼鰭肘了下金鳞鱨的腹部。 两鱼游出,落至水洞前。 银书生叫道:“开门!” 那里面有把门的小妖,开了门出来,晃著虾钳,有些好奇的问道, “你是什么妖呀?怎么敢来击黄將军的仙洞?” 银书生笑骂道:“你们这些虾兵蟹將,作死的业畜!甚么个芝麻大小的泥巴洞,敢称仙洞!『仙』字是你称的?快进去报与你那黄泥鰍,教它快出来迎接本爷爷,若是迟了,爷爷我便吃了你们一窝!” 银书生本就是吃荤的,此时猛一张嘴,森白牙齿上还残留著肉泥,被拉长后绷断,当真是凶神恶煞。 小妖嚇得魂飞魄散,急急跑了到进去。 金鳞鱨也有些害怕的想游远,却被银书生拦住了去路。 “蠢货,我们是一路的,你怕个鸟,往哪去?!” “哦。” 金鳞鱨这才恍然惊醒,又老老实实待在银书生身旁,当个帮手。 而在水洞里。 那看门小妖游到黄將军面前,报导, “黄將军!完了完了,鳞片磨不成了,洞外有一个银脸齙牙嘴的鱼妖,来闯仙洞哩!” 黄將军本就在气头上,此时一听,那是七窍生烟,怪喳喳一声大叫,竟然嘴里叼著一桿长七尺二寸的雁翎枪,咻的一下就窜出洞外。 黄將军厉声高叫道, “哪来的无名小妖,敢来你爷爷地盘撒野?” 银书生毫不露怯,嘲弄道, “这廝真箇如烧窑的一般,想必是在此处刷炭打洞为生,怎么这等一身黄黑?” 黄將军虽然不知道『烧窑』、『刷炭』什么意思,但听银书生这讥讽的语气,自然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当即又怪喳喳一声叫, “拿命来!” 当即衔著雁翎枪,衝杀过来。 银书生也不惧,侧身躲过,快若残影,朝著黄將军劈脸刺来。 如今两宝鱼得了陈顺安的饲养,尤其是食炁虫的排泄物,对两鱼来说更是至宝。 那也非吴下阿蒙了,个个筋骨强健,板带煞腰,堪比真意武者。 於是, 黄將军和银书生斗將数十回合,居然不分伯仲,难解难分。 而且还有金鳞鱨在外撩阵,虎视眈眈。 黄將军一落入下风,感受到生死危机,整条泥鰍立即清醒过来。 它仔细看了银书生一眼,诧异道, “原来是你这廝?” 它猛地丟开雁翎枪,尾巴一摆退到洞口,正好堵住去路,故意用身子挡著,生怕银书生瞥见里面的赤鳞。 黄將军这才沉声道, “还以为你被人钓了去,毁了性命。我跟你又无仇怨,为何要闯我仙洞?” 原来银书生在这阪野津渡、三岔河一带,也是个有名气的…… 经常带著其他宝鱼水妖,去坑蒙人类,蹭吃蹭喝。 银书生也止住攻势,看了那水洞一眼,道, “为何?宝物有德居之……老黄,你捡了宝贝赤鳞,怎么不让我等也鉴玩鉴玩?” 黄將军一听,脸色顿时就黑了。 这银鱼是属耗子的吧,鼻子如此之灵? 这都知道我的水洞里,藏著宝贝赤鳞? 好在它黄將军本就是黄黑相间,如同黑炭,倒是也看不出脸色变化。 “哼!那你进来吧……” 黄將军知道此宝难以独享了,当即引了银书生、金鳞鱨两鱼进了水洞。 洞中,其余水妖如嘍囉般,浮在两侧,给三妖让出路来。 洞角堆著些杂物:断裂的桅杆、几块生了锈的碎银,还有个不知哪来的死人颅骨。 银书生两鱼大摇大摆游到赤鳞前。 等近距离瞧了赤红鳞片,银书生立即確认心底猜想。 果然是那头藏於伏牛水泽的大妖所留。 若是我將此宝,献给上神…… 银书生漫不经心看了眼身边的金鳞鱨,心底暗忖。 我银书生,想来便是上神麾下,第一心腹大將,赞画军师! 他日,第一个封我当河神! 银书生摇头道:“老黄,错了。” 黄將军目露迷茫之色。 银书生用鱼鰭指著周围水妖,道, “我等水族,手糙力大,干些粗重活计尚可。但打磨此等灵物,需的是极致的细腻、均匀。 力大则易损其光,手糙则易留微痕。依在下愚见,这天地间,论十指之灵巧,莫过於岸上之人。何不擒些活人来,专司此职?必能事半功倍,早日让此宝大放异彩。” 黄將军怔怔看了银书生一眼。 老实说,银书生说话文縐縐的,还长篇累牘。 黄將军有些没听懂。 但擒些活人,这几个字它懂。 於是黄將军故作思索,沉吟道, “可如今,岸上活人个个狡诈,连採珠的渔民,都有专人守护,实在下不了手啊……” “无妨,有我!” 银书生当即献计,道, “实不相瞒,我有个仇家,是个老头!二流后期武者修为,水性尚可,贪婪好色!” “尤其是此人曾钓过我,只是被我脱鉤了,从此之后经常扛著一根鱼竿在岸边逡巡,只需我稍稍露面,便可將他引诱至此。” “到时候,只需仰仗黄將军你的神力,合力將其擒下……还愁无法让此宝大放光彩?!” 黄將军一听,大喜过望, “好,那你快去做……不行,但我不信你,你们两鱼中,必须留下一鱼。” 说到这,黄將军阴惻惻的看了两鱼一眼。 它黄將军又不是傻的。 万一让这银鱼通风报信,拉来一帮鱼子鱼孙,要夺他宝鳞呢?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银书生顿时犹豫起来。 谁知道下一刻。 金鳞鱨游了出来,挡在银书生面前,道, “我留下当妖质吧,你放它离去。” 黄將军眯著眼,几根鬍鬚摇动著,道, “为何?” 金鳞鱨放大了嗓门,义正言辞道, “我笨些,它聪明!聪明鱼办事,你才放心吶!” 此话一出,黄將军、银书生两鱼暗暗点头。 有道理。 不消片刻,银书生游出水洞。 回头便见金鳞鱨毫无被当『妖质』的自觉,又在自顾自的吐著泡泡,啃噬著水洞之中的水草,偶尔还用鱼鰭拍著自己白白胖胖的腹部,用作消食之用。 银书生摇了摇头。 “这个家没了我,早该散了!” (本章完) 第194章 乔迁,革命(加更求订阅求月票) 第194章 乔迁,革命(加更求订阅求月票) 旷工一天。 暮色四合。 陈顺安临到下值,才前往臥虎井一趟。 清算今日帐务,取走卖水钱,又找到李掌柜,规划明日甘霖博彩之事。 求道清尘,同修《汞龙铅虎红丸法》,虽有益於镇压阴滓尸气。 但卖水之事,同样重要。 陈顺安自然不会厚此薄彼。 有程彬的前车之鑑,陈顺安现在对於来路不明,甚至是船春楼里的姑娘,都恨不得避而远之。 若非必要,绝不沾惹。 所以孑然一身,冰清玉骨,人际关係简单的清尘,让陈顺安很放心。 陈顺安整了整衣襟,朝炒豆胡同而去。 不知为何,走在半途,陈顺安隱隱有些心虚。 再三检查身上,並无清尘留下的幽香。 然后他在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前站住了。 “爷,给您家娘子带盒香粉?新到的扬州鹅蛋粉,细润得很。” 摊主是个伶俐的妇人,一见陈顺安打扮,立即笑著招呼。 “拿两盒。” 陈顺安丟下银两。 於是,短短回家的一段途中。 等到了炒豆胡同,陈顺安一手提著胭脂水粉,一手拎著婉娘最爱吃的松仁和茯苓饼,怀里还夹著几匹新布。 不过等看到面前熟悉的房门,陈顺安忽然恢復如常,镇定如初,然后失笑摇头道, “真是,有何心虚的……” 推门进屋。 婉娘正在扫雪,这屋脊前段时间虽然翻新,抽换局部糟朽的梁、檁,还换了新瓦。 但毕竟年份久了,风吹日晒,每逢大雪时节,非得日日清理屋顶积雪不可,稍不注意就可能將房屋压垮。 每年武清县內,晚上睡入梦中,就被倒塌房屋压死的人不在少数。 今年,婉娘甚至早早就听到不少类似事情发生了。 见了陈顺安。 婉娘有些诧异。 “今天哥儿怎么给自己买了这么多礼物?” 陈顺安身形一动,將婉娘从房梯上抱了下来。 “不用修缮扫雪了。” 陈顺安笑著说道:“咱们明日就搬家,住大房子了。” …… 翌日。 值玉堂吉神护佑,家宅安和。 宜修造、移徙、上樑。 一大清早,陈顺安的旧院门前却聚了半条街的街坊。 他正指挥著几名水三儿搬最后一箱细软,李氏便拉著李东阳走了过来,递过个绣著“长命富贵”的红布包。 里面裹著一小把五穀杂粮,李氏有些谨小慎微道, “陈大哥,祝您喜迁新宅……辞旧宅的时候,得撒这个,稻黍稷麦菽,撒在旧院门槛,然后再撒在新宅灶前,保准陈大哥您五穀丰登!” 陈顺安笑了笑:“谢了,李妹子。” 他从红布包里抓出一把五穀,往灶前撒了半把,又走到门槛边,將剩下的五穀顺著门缝撒出去。 雪地上顿时落了层细碎的金黄。 陈顺安犹豫了下,转而从身后的木匣中,取出一本线装的习武註疏,都是陈顺安习武至今,自己总结的经验、心得。 不涉及到具体的招式,却暗含武道之理,三炼真諦。 即便如此,以陈顺安如今的眼界实力,这本註疏也相当於武学大典了。 用来开闢一武道流派,保百代不衰,不成问题。 陈顺安將此註疏交给李东阳,笑道, “以后,可別再偷听墙根了,其他人可不像你陈爷我这般大度,小心废了你的武功!此书你且收好,是我亲笔所写,除了极为亲近之人,不可外泄。” 李东阳双手接过,紧紧抱在怀里,深深鞠了一躬,声音有些发颤, “谢陈爷!” 街坊们看著,有的抿著嘴,有的低头踢著雪。 偌大的炒豆胡同,有近二十余户百姓。 此刻见陈家搬迁,听说还是县东九大家的绵宜宅。 羡慕、嫉妒、惆悵、酸溜溜的占了大多数。 也就只有李氏一家,才有几分真情实意,由衷感到高兴。 这也是人之常情。 莫说毫无血缘关係的旁人街坊,便是骨肉至亲,当有人飞黄腾达之时,也是丑相毕露,嫉妒者多,拥簇者少。 不过几乎每家每户,都朝陈顺安赠礼,权当『离窝不忘旧巢甜』的习俗。 陈顺安也一一回礼,不愿占了便宜。 等到了张三娘一家,接过陈顺安那明显比自家所赠礼物,贵了数倍的茯苓饼与京式八件。 张三娘脸上笑容有些不自在。 张望月沉默著站在张三娘身边,张了张嘴,似乎想跟陈顺安说些什么。 张三娘见状,立即拉了他一把,扯到身后。 张三娘脸上挤出几分諂媚笑容,道, “陈爷,之前的事……” 陈顺安挥了挥手,毫不在意转身,上马。 这些街里街坊、家长里短的恩怨,陈顺安早就不看在眼底。 婉娘跟李氏告別,邀她空了常去绵宜宅喝茶后,也上了马车。 “驾!” 马夫甩了甩鞭子,马车軲轆动了。 陈顺安回头,只见雪下得更紧了。 街坊们站在雪地里,大多面露菜色,身穿补丁衣服,偶尔还咳嗽几声。 虽有几个武者,但也基本毫无武者精进勇猛之意,反而被苦日子压弯了腰,眼底有些麻木。 李东阳低头,翻阅著陈顺安所赠註疏,面露惊喜之色,眉飞色舞,似乎还在朝身边的张望月说著什么。 张望月默然,悄悄握紧了拳。 目送从炒豆胡同平步青云的陈顺安,这一大人物离去。 有人忧愁、有人欢喜、有人互相怨懟。 每家每户似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却统统被这如剪玉飞绵的纷雪掩盖,遮蔽。 然后,陈顺安又抬头望天。 夏有连旱大日,黑云半月,也不见落雨。 冬有酷暑飞雪,骤降极寒,也不见消停。 世道艰难。 不欲,人活啊。 …… “陈顺安搬家了,你怎么不去送行?” 炒豆武馆里,白满楼看了眼窗外,继而收回目光,默默擦拭剑身,保养宝剑。 肖清仇朝火盆里添了点炭,坐一壶开水在旁边,沉声道, “你我也非清白的良人,何必过多纠缠无辜,免得被你我连累?他从此处搬走也好,互不打扰。” 白满楼耸了耸肩,布巾从剑梢滑到剑柄,並未多少多说什么。 而肖清仇目光深邃,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失神。 时至今日,肖清仇其实有些怀疑陈顺安的身份。 或者说,觉得此人,別有身份。 陈顺安此人发跡的速度,太快,也太……顺理成章了。 每次崭露头角,似乎都伴隨著一些大事。 灵官截会如此,夺回曝尸那次,也是如此。 恰到好处。 再加上,肖清仇命格独特,乃杀邀食制格,可短暂执掌【神威紫雷炮】。 偶尔可心血来潮,察觉到陈顺安正默默注视自己和白满楼两人。 目光中,带著浓浓的审视、窥探甚至是…… 俯瞰之意。 似乎陈顺安,早就识破两人身份。 於是,一个念头,悄然浮现於肖清仇脑海。 “呼……” 肖清仇猛地回神,呼吸竟有些粗重,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才压下心头那荒诞的猜测。 片刻后,肖清仇瞥了白满楼一眼,道, “宫里回信了。” 白满楼的动作骤然一顿,长剑『呛』地归鞘。 他猛地抬头,眼底满是急切:“怎么说?” 他们嘓嚕会此次进京,一来是剿灭芙蓉膏火的上游渠道,二来是將搜集到的南海十三行,勾结乾寧国,走私芙蓉膏火的证据,通过宫里的內应,交给圣上爷。 只是,宫里迟迟不曾回信,已经两月有余。 肖清仇低下头,神情复杂,沉声道, “宫里那人说……他曾见文渊阁大学士,军机大臣上行走费莫·翰愚,腰胯琉璃烟杆,手捧芙蓉膏火,於宫中朝其余大臣,多次介绍此物的好处。然后,安然走出皇宫。” 白满楼一听,面容僵硬了。 圣朝立鼎九百年,设四殿二阁,文渊阁便是其一。 而费莫·翰愚此人位高权重,乃白山人不说,更是出身越山道院。 恐怕,本就跟碓房、天璇圣姑等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繫。 最关键是…… 皇宫森严,无人能瞒住圣上爷耳目。 但费莫·翰愚却胆敢在皇宫中,宣传芙蓉膏火,甚至得到了圣上爷的默许…… 而且,既然费莫·翰愚既然在宣扬芙蓉膏火。 便证明走私芙蓉膏火,绕过海关稽查,他们找到了另外的,替代【青罡洋火】的法子。 一瞬间,这数月来各种经歷,宛若跑马灯般浮现於白满楼眼前。 冒死入京、大闹灵官法会、炮轰郑仕成、鏖战天璇圣姑…… 一件件事,一张张面孔。 有他们自己的、有那战亡牺牲的义士的,也有那位神出鬼没,多次暗中相助的神秘高手的…… 也就是说,在他们嘓嚕会付出巨大代价、兄弟性命、多位义士暗中相助之下…… 也只是让芙蓉膏火的泛滥,推迟数月罢了。 大势不可改。 白满楼隱约明白了什么,痛苦的闭上眼,咬牙道, “旧时代救国的法子,已经救不了圣朝。唯有一剂猛药,才能救我国人!” 是救国人,而非救圣朝。 肖清仇隱约明白了什么,面容微变, “你是说……” “斩外邦、斩乾寧使团!” “你疯了!!” 肖清仇骇然起身,下意识看向屋外,生怕被人听到这等大逆不道之语。 两国外交不斩使臣。 若真是乾寧国使团,在圣朝疆土,尤其是京畿一带出了意外。 那影响的,就不是一州一地之人。 而是两国国运,是要彻底撕破麵皮,宣战的! 芙蓉膏火的泛滥,只会缓慢拖垮圣朝,劳民伤財,数十年后才见成效。 而真杀了乾寧使团,那就是掀桌子,大家谁也別玩了。 “汤武革命,应天顺人!” 白满楼拔剑出鞘,剑风扫得火盆里的炭灰乱飞。 他杀气腾腾,语气凛然道, “生於末世,岂能优柔寡断!与其坐视他们拖著圣朝覆灭……不如让天下人,自己选择!” 说到这,他下意识低头,看向手中宝剑。 他自幼习剑,后得一世外高人,传授《周天流炁剑》。 时至今日,白满楼早已有所猜测。 那位世外高人,恐怕便是传说中的蜀山剑仙。 肖清仇沉默良久,语气晦涩道, “此事……我等做不了主。得找红五爷商討。” 红五爷? 谈到红五爷,白满楼眉头微皱。 红五爷前两日,便忽然失踪了。 与其一道不见的,还有天璇圣姑。 他们也曾前往燕子坞,却只发现了一场剧烈搏杀的现场。 原地,留有三人的气息。 其中两道,自然是红五爷和天璇圣姑的。 第三道,却极为陌生。 且同样恢弘浩瀚,极为强大。 但好在,红五爷並无性命之忧。 嘓嚕会內部,自有感应红五爷气机、性命的手段。 前几日尚且垂危欲灭,但现在已经气息绵长,强盛如初。 甚至有不破不立,踏入新天地的趋势。 只是,人不知去向。 “肖师傅,我来练拳。” 这时,一道清朗声音传来。 便见李东阳踩著没过脚踝的积雪,走入武馆,掀开门帘进来。 先到屋里朝两位师傅行了一礼,然后將身上杂物、一篮子鸡蛋、还有陈顺安所赠的註疏放在柜上。 肖清仇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院子里,积雪被扫到角落,堆成小小的山包,露出的青石板地面上结著一层薄冰,滑溜得紧。 李东阳只著一身单薄的青色劲装,寒意瞬间刺透衣衫,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缓缓摆开拳架。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光景,外加县內各种物价暴涨,连柴米油盐等基础所需,价格都翻了数成不止。 每日前来炒豆胡同练武的少年郎,数量屈指可数。 坚持最久,每日皆来的,甚至唯有李东阳一人。 屋里,肖清仇看了眼李东阳的拳架,见其已得精髓,也算根基扎实,也就收回目光,不再多看。 他隨手拿起放在木柜上的,李东阳所留的那本无名註疏。 他简单翻阅,不以为意,口中还嗤笑道, “这娃儿,总是在街上买些不知来歷的书本,总以为是什么绝世神功、修仙之法,真是……” 话音未落,他如同被扼住喉咙,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双眼死死盯著摊开的那一页,整个人僵在原地。 白满楼察觉有异,凑近一看,只见那质地粗糙的书页上,用炭笔写著一行行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跡,开篇便是—— “余五十岁,始知前四十九载皆练错,一朝顿悟,省却旁人百年苦修。” 口气这么大? 白满楼也忍不住嗤笑一声,然后目光下移,看向了这行字跡下面,跟著的一幅人体经脉图。 上有九窍百脉,三百六十骨节,八万四千毛孔,详实细致,几乎到了常人难以想像的地步。 便是上乘武功,也难以寻到这幅经脉图! (本章完) 第195章 武道昌隆,马秀才查帐(46K) 第195章 武道昌隆,马秀才查帐(4.6k) 尤其是还用小红点,標註了种种不同的行气路线。 跟已知的武学原理有些相仿,却又別出心裁。 拳法、身法、横炼之法、刀枪剑戟兵器之法…… 似乎都能在其中,找到参考、借鑑的行气路线。 白满楼的目光逐渐变得颤抖起来,喉咙乾涩,意识到这经脉图的珍贵程度。 两人严肃以待,迫不及待的翻过后续一页页。 似乎两人並非习武多年的真意高手,而是初入武道的幼童,偶获至理圭章,感受到一种渺小之感。 “余得一友,曾於二荤铺论武学之道,收穫颇丰,事后推敲,便觉所谓武道三境,脱不离聚、散、真三字。” “聚者,江河奔涌聚而成渊,流沙奔逐聚而成塔。人身之动势,非藏於血液奔涌,而在筋肉筋膜之攒劲,初修时凝一臂筋肉,再练时匯腰背筋膜,终至全身筋肉归一。” “散者,血肉之躯纵有千斤力,难抗金石之坚、车马之冲,硬撼则必损。便有玉树宝衣,骨节如榫卯相扣,可承可卸。” “真者,筋肉需养,骨骼需滋,皆赖內臟运化气血,而一口杂思浊气,便会坏血,使筋肉销、骨髓枯,便需观想真意。” 一行行,一字字。 註疏上的內容,深入浅出,却於寻常处见得惊雷。 往往直指武学之本质。 而且包罗万象, 到了最后,记载的內容,甚至已经超脱了武学。 而是各种虚无縹緲,要跟天地精神往来的感悟。 似乎作者,极为推崇……悟! 去悟。 悟风光霽月,草长鶯飞。 悟虫鸣鸟叫,水碗芥子。 悟春去秋来,生死离別。 白满楼、肖清仇两人越看到后面,越觉如看鬼画符。 颇有种庸俗愚人,绞尽脑汁,却连对方隨手解答的公式,都看不懂的感觉。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悚然。 此等感悟,此等见解,非武道天骄、宗师种子不可为! 而且…… 上面记载的一些关於剑法、拳法、刀法的思索、感悟,怎么如此眼熟? 白满楼的《周天流炁剑》 肖清仇的《剪尾精虹步》 红五爷的《百裂惊涛拳》 周勇义的《乱十二惊天锤法》 甚至包括那意外惨死,至今没找到凶手的聂錚的《坠形八极拳》…… 都能在这本註疏中,找到蛛丝马跡,相似的武学脉络。 似乎此书的原主人,曾日以继日,默默窥视眾人的所学、所练…… “李东阳,这书你是从哪里买的?” 肖清仇脸庞涨得通红,快步衝出屋门,声音里带著抑制不住的急切。 白满楼也紧跟其后。 “啊?” 院中的李东阳刚收了拳,正哈著气搓手,见两位师傅这般模样,愣得后退半步,小声道: “不是……不是买的,是別人送的。” “谁?” “陈老爷子……陈顺安。” 李东阳的声音更低了,缩了缩脖子,显然没明白这註疏为何让师傅们如此激动。 那本註疏,李东阳看了。 好像懂了些,好像又没懂,比之前买的那些话本倒是好看多了。 嗖! 嗖! 两道残影,顿时掠出炒豆胡同,下意识想追向那人,那列车队。 但一到街上,两人又齐齐止步。 然后颇有默契,一声不吭,转身回到炒豆武馆,走进屋中。 似乎刚才发生的那幕,只是错觉。 “是他吗?” 屋里,白满楼声音有些颤抖。 “是与不是,重要吗?” 肖清仇似乎想到了某种关节,语气中带著些许释然。 那位既然选择借李东阳之手,將这本註疏递到两人面前。 某种意义上讲,双方便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互为依仗,你明我暗。 只是,看那位態度,似乎並不想跟嘓嚕会牵扯过深,甚至加入嘓嚕会。 只想保持若即若离的关係。 两人沉默片刻。 肖清仇拿起註疏,指尖轻轻拂过纸页上的字跡,眼神渐渐坚定, “但不论怎么说,哪怕此次进京最终功败垂成……有此註疏,嘓嚕会便后继有人,武道也当,昌隆不衰!” “所以,那便撒手去做吧!” …… 乔迁新居,自然少不了拜访新的街坊、设宴上樑,款待旧友。 而这些,陈顺安早有准备,已经提前散了请柬,还准备了四色水礼,茶叶、糕点、乾果、酒水等物,赠与左右街坊。 毕竟九大家乃富足之地,连一些大宅院,看门的都是二流武者。 一些礼节,必须做到位。 才方便他日行事。 马车停在绵宜宅门口,朱红大门两侧掛著的『乔迁之喜』灯笼在寒风中轻晃。 刘妈带著三四个年轻丫鬟,早就於门口迎接。 陈顺安下马,环顾四周。 空气中隱隱传来一股腥臭味。 陈顺安眉头一皱,沿著墙根走了几步,便见绵宜宅侧面的巷子后面,停著一辆掛著铜铃鐺的小推车。 一个哑巴,正將地上堆放的一些连汤带水的脏物,什么臭鱼烂虾、碎肠子烂肘子、吃剩的餿饭丟到车上。 见到陈顺安,这哑巴也不怕,反而眯著眼阿巴阿巴的打千儿,傻气的模样里透著几分憨直。 “这是……”陈顺安目光一敛。 刘妈脸上不自然的笑笑, “老爷,这是倒脏土的姜傻子,至於那些东西,都是临时放这儿的,一般天不亮就会被收走。” 此时京畿各地,生活垃圾的回收处理,是个老大难问题。 寻常人家还好,哪还有剩菜剩饭吶,耗子闯进去了都別想活著出来。 但一些大户人家,那每日吃穿用度,臭掉的酒肉,那可海了去了。 於是,便衍生出这种『倒脏土』的行当。 天不亮就得进城,走街串巷,把大户小家堆放在门前的脏东西收走。 干这行当的人,地位低贱,住著破瓦寒窑,穿著破衣烂衫,都是贫苦穷人。 不允许进人家院子,连主顾的脸都瞅不上。 而许是绵宜宅閒置多年,並无主人常住,光徽钱庄偶尔派人来,也是偷偷摸摸,並未伸张。 便导致九大家里,不少府宅都习惯了將这些脏土,暂时堆放在绵宜宅的侧门处。 反正天不亮就被收走了,一来二去,都习以为常,甚至认为本该如此。 刘妈见陈顺安面无表情,心底一咯噔,连忙作势就要驱赶那姜傻子。 陈顺安摇了摇头,转身往正门走,隨口道, “给他拿一份四色水礼,也不必多说什么。” 刘妈愣了下,继而猛地反应过来,连忙让丫鬟取来茶叶、糕点包好,递到姜傻子手里。 那傻子接过,咧嘴一笑,推著车『叮铃哐啷』地走了。 片刻后,满车的细软家当都搬了进去,一眾帮忙的水三儿茶也没喝,便笑呵呵领了赏钱离去。 於是,当所有丫鬟在刘妈的带领下,齐声唤婉娘『夫人』时。 婉娘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脸颊泛起微红,手足无措。 这么宽敞、如此气派的三进院落,是自己家了? 而就待婉娘恍惚间。 她看到一位身穿道袍的美艷女子,不急不缓,走到门前,带著一如既往的清冷,朝陈顺安一礼, “陈贵人。” 作为女人的直觉,婉娘的目光由初始的疑惑,很快转变为確定。 这也是个骚蹄子。 婉娘立即明白了什么。 两女相见,陈顺安却十分坦然,甚至有些敞亮,主动搂来婉娘的腰肢,给两人介绍道, “清尘,这是婉娘,叫姐姐。婉娘,此女唤作清尘,八闽人氏父母早亡,也没姊妹,日后你得多多照顾她……” 陈顺安言语中,已经暗示了谁大谁小,定了这后宅的基调! 陈顺安也不是好色,只是开的正艷,若是不去欣赏,倒显得有些不解风情了。 所以,后宅的安寧,必须到位! 婉娘何等聪慧,当即脸上绽开笑,主动握住清尘的手, “原来是清尘妹子,昨夜顺安还跟我提你,果然是娇滴滴的美人儿。” 哥儿负责日理万机,我便替他打理这万姬。 清尘沉默了下,也朝婉娘行了一礼,轻声道, “贫道……小女清尘,见过姐姐。” …… “这位管事,在下陈顺安,新居於绵宜宅。素闻王员外这大財主的威名……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转告王员外,赏脸晚上来府上吃点水酒……” “原来真是陈掌柜啊,久闻大名,一定转告王员外!” “那陈某就先告辞了。” “慢走慢走!” 这管事收下四色水礼,含笑目送陈顺安离去,这才关上门。 “是谁在敲门?” 从书房里走出一个身穿酱色缎直裰,留著八字眉的中年男子,隨口问道。 这管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双手递来四色水礼。 “陈顺安?哦,那个臥虎井掌柜,前段时间出了些风头的水三儿?” 王员外恍然大悟,然后唤来自己的儿子, “东崖,晚宴你就代替为父去吧,为父不喜嘈杂,太闹腾了……” “爹,这晚宴说不定会有不少大人物来,甚至包括那位赵光熙,何不趁机笼络关係,结下一番善缘?” “区区一水井掌柜,上樑宴请能有多少大人物来?赵光熙再厉害,也只是水窝子的,还能管到我王某人头上?” 王员外挥了挥手,眉头紧皱道, “你代为父去吧……最近那马良才,拿著鸡毛当令箭,到处查帐,搞得为父寢食难安,哪里有空管什么陈顺安、李顺安的……” 员外二字,也不是谁想叫就能叫的。 大多是钱捐来的,吃朝廷俸禄,只是没有实权,算半个小吏。 王员外便曾在武清县税务科当差,算了十多年厘金,便早早退休,办理了內退。 但前段时间,冒出个会同四译馆的『乾寧使』,马良才。 以提前准备乾寧使团下榻事宜,要武清县衙各部分出钱出力,大兴土木,修建公馆。 圣朝地方的税收和杂捐,『起运』部分划分朝廷中央,而『存留银』部分则允许被地方使用,当做驛站、行政、文教、民生等开支。 关键是,马秀才此人似有经天纬地鬼算之能,居然精准算出歷年来,武清县本该封存不动的存留银。 要拿存留银修公馆、铺路修桥。 把白的银子,散给下面的劳工! 掏不出钱,他就要查帐。 查旧帐! 帐这个东西,能隨便查吗? 那是要掉脑袋的! 所以这段时间,不少类似王员外这般的官吏,都闹得焦头烂额,叫苦连连。 而且马良才这榆木脑袋,似乎开窍了。 不知是谁给他献计,居然学会了狐假虎威,成天把『乾寧使』令牌掛在腰间,把『奉皇令,县丞大人保举』这些话掛在嘴边。 那真是百无禁忌,没人敢惹。 成了名副其实的,官场流氓! 王员外留在原地,又叮嘱了王东崖几句,便跟王东崖一道回到书房。 而从始至终,那管家手里捧著的四色水礼都无人问津。 王员外看都没看一眼。 而见了自家老爷態度,管家也明悟过来。 隨手將四色水礼丟进落满灰尘的杂物房,便锁门离去。 …… 送礼完毕,回到绵宜宅。 其余七户邻居,都答应前来赴宴。 打扫卫生,收拾屋舍的琐事,自然无需陈顺安过问。 他见婉娘跟清尘两女相处融洽,甚至已经凑到一堆,说些贴己话……当然,主要还是婉娘在叨叨,清尘默默倾听。 陈顺安也就不再多管。 午后的绵宜宅浸在暖阳里,池塘边的垂柳还沾著残雪,风一吹,雪粒簌簌落在水面。 服下一粒黄芽丹,陈顺安便在池塘边,练起了飞仙劲。 至於为何要借李东阳之手,將自己所著的註疏,转交给肖清仇等人。 陈顺安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时至今日,陈顺安隱约发现,自己的身份有些隱瞒不住了。 毕竟天下豪杰无数,如过江之鯽,更不说还有那玄之又玄的修仙者。 陈顺安的实力、往日所作所为,只能瞒一时,而不能瞒一世。 光是肖清仇,都似乎都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与其掩耳盗铃,不如寻一良机,敲打暗示,让嘓嚕会这间接的『盟友』,知晓自己的身份,免得他日误伤自己人。 而且,圣朝国祚绵长,底蕴深不可测,光靠陈顺安一人,想撬动其根基,无异於痴人说梦。 只能发动所有可以团结、可以利用的力量。 而且嘓嚕会若是真能藉助陈顺安所留的武道註疏,多出几位真意高手,甚至成为孕育出一尊武道宗师的土壤。 那陈顺安的所作所为,也算是福泽百世,立德立功了。 当然,顺便还能当做长期持久的『摇钱树』,收割愿念…… 一石三鸟! 脚下步伐不乱,念沉识海。 劲风拂过池水,吹皱涟漪,却又被远处茂密的修竹藤蔓所遮蔽,未传出半点动静。 以陈顺安如今的境界,飞仙劲已经近乎返璞归真,一举一动都飘忽如尘,鬼魅难寻,浑身气血几乎堆砌到真意境界的极限。 六景轮转,只剩一景,便可让飞仙劲彻底圆满。 “《飞仙劲》,或者说每一门上乘功法,似乎都还有后续,章家的六景轮转观想图,便是某种资格、钥匙……那《飞仙劲》之上,又是什么?武道宗师之秘,乃至仙人功法?” 陈顺安心底生出一个念头。 章家那边,在苦苦寻找悟得六景轮转观想图的天骄,以期完成主家的课考。 陈顺安之所以不愿暴露,承认身份,就是不知通州张家,到底会如何对待那些悟得六景轮转之人。 说没有目的,没有利益榨取,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隨著《肉飞仙》逐渐大成,他受阴滓尸气所累,有成一株肉灵芝的趋势。 那张家,不会一屋子人,都是什么紫灵芝、跑山参吧? 在这种前提下,张家还如此重视悟得六景轮转之人,恐怕定有深意。 所以,陈顺安主打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没弄清楚情况前,绝不承认。 一番习练,练到浑身出了层薄汗,陈顺安才收功调息。 (本章完) 第196章 家宴群贤,少年天骄(46K) 第196章 家宴群贤,少年天骄(4.6k) 清洗过后换了件墨色锦袍,刚走出房门。 陈顺安就见院中灯笼已点亮,彩棚搭得齐整,吹手们调试著嗩吶铜锣,叮叮噹噹的声响里,透著热闹劲儿。 刘妈带著丫鬟们穿梭其间,摆桌椅、布碗筷,忙得脚不沾地,摆了七八桌家宴。 不消片刻,门前停满车马。 林守拙头一个到,扛著一坛莲白,大嗓门隔著老远就喊:“老陈,恭喜乔迁!这酒我藏了三年,今日特意拿来助兴!” 三德子、刘刀疤也跟著进来,手里拎著字画、瓷器,都是些实用的贺礼。 除此之外,还有些宝泉冰窖等水铺、冰窖的老板、南关街各个大商铺的东家、武清粘杆处结识的武者…… 一时间人声鼎沸,惹得丫鬟们频频侧目。 “陈兄!” 金针李还是那身熟悉的牙色官纱大衫,下车而来,脸上满是笑容,手里捧著个锦盒, “恭喜陈兄,乔迁新居,听说婉娘也在钻研医学之术,这套內经九针,是我珍藏多年的一套名针……” “啊?太贵重了,使不得是不得……” 两人三推三让,陈顺安这才无奈让一旁的丫鬟接过锦盒,引了金针李进屋。 片刻后,赵光熙带著家眷,长子也前来赴宴。 外人太多,赵光熙得维持轆轤头的威严,只是不咸不淡朝陈顺安点了点头,便走入宅中。 “顺安兄,恭喜恭喜啊……” 一辆黑呢官轿,落至门前。 马秀才走了下来,真是渊渟岳峙,气质井然,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那叫一个体面。 “马爷,您小心些,別摔著了!”还有专门的小廝,隨身伺候著。 陈顺安抬头,马秀才也抬头。 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嘿嘿, 嘿嘿嘿…… 一切尽在不言中。 “马大人,您请吶~” “陈大人,您也请吶!” 两人互相拉著袖子进院,就差肩並肩搂著了。 隨行的小廝和抬轿的扈从见状,差点把眼珠子都瞪出来。 马爷这段时间,那可是铁面无情,横行霸道。 多大的官到了他面前,那也得客客气气,生怕被其抓住小辫子,藉故发难。 怎么,对这市井百姓,陈顺安如此客气? 都快处成哥们了! …… 王员外本还在书房里自查帐务,忽然听到管事说看到马良才的私轿,到了九大家。 王员外顿时就嚇得脸色苍白,嗖的蹦起来,三两下將帐本塞入柜中,一溜小跑朝府门而去,鞋子都跑掉一只。 完了,查到我了?! 不对,我家要『突发大火,满府上下无一生还了?!』 王员外猛地想到一种可能,双股颤颤。 “老爷!等等!” 管事又跑了回来,喘著粗气,“马良才的轿子停在绵宜宅门外,是去赴陈顺安的家宴!” “扑通!” 王员外猛地停住,回身一脚踹在管事腿上,骂道, “狗奴才,遛我呢?话不说完……快,去备礼,厚礼!我这新邻居的家宴,我哪能缺席?” 他心里翻江倒海。 陈顺安,居然跟马良才相交莫逆,关係如此之深? 等等,两人之前似乎,同在苇横街一带居住。 莫非是患难的挚友? 王员外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原则性问题。 致仕多年,久当蛀虫,他已经丧失了为人待事的敏感性。 而这稍不注意,便会为他带来杀身之祸。 好在,还来得及。 绵宜宅,门外。 王东崖奉父亲之命,提著两盒勉强配得上王府身份的贺礼,诸如冰麝油、梨口脂之流,不急不缓拾级而上,到了门前,朝陈顺安拱手道, “陈掌——” 一把大手猛地將王东崖扯了下来。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滚到阶级之下。 便见王员外满脸恭维,故作豪爽,不时朗声大笑,示意下人將礼物搬了进去,这才回头,一边指著王东崖,一边朝陈顺安说道, “让陈兄见笑了,我这犬子向来轻浮,不等我就先来,没规矩!走走走,今日不醉不归啊!” 陈顺安深深看了王员外一眼,似笑非笑,跟其一道走了进去。 而王东崖跌在门梯下,张了张嘴,有些委屈。 不是你让我代你来的吗? 咋还成我的错了? 而一进绵宜宅,王员外便见那搭台唱戏的、院中閒谈吃酒的,可谓是嘈杂闹腾,人声鼎沸。 王员外笑道, “好一番热闹景象,王某最爱凑个热闹、沾个喜气了,好好好!!” ……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有米自有巧妇来吹。 以陈顺安如今之地位,乔迁家宴,似乎便聚集了小半个武清县的权贵。 真是往来无白丁了。 光是真意高手,都聚集了不下於五位。 那三节两寿,莫非陈某日后,也要收取了? 还不得不收。 真叫人为难啊。 看著形形色色,络绎不绝的眾人,差点把门槛踏破,一时间,陈顺安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他飘零入京,举目无亲走投无路。 兜里只揣著用第四房媳妇的性命,才换来的十两抚恤银。 这等规格的家宴,连凑近门前討喜钱的资格都无,就一螻蚁。 而如今这一切,都是实力带来的。 陈顺安本有些恍惚的眸光,迅速坚定下来。 於是对自己实力的渴求,更加强烈。 五十岁的年纪,正是奋斗的大好年华! “陈,陈兄……哦,不不,陈掌柜。” 忽然,一道略带虚弱的声音传来。 陈顺安目光看来,吃了一惊,连忙走出宅门,迎了出来。 来人便是贺启强。 但如今的贺启强,和陈顺安脑海里那个膀大腰圆,喜怒皆浮於表的粗獷大汉,判若两人。 灰黄的脸庞,干削的身躯瘦得脱了形。 穿著薄薄一件粗布衣,许是赶路匆忙被风沙眯了眼睛,眼眶有些泛红。 贺启强手里提著几只山鸡土货,略有些侷促的立於一辆辆亮丽的马车前。 尤其是看到快速走来,一身锦衣裘皮的陈顺安,贺启强脸上现出欢喜和淒凉的神情,嘴唇蠕动了下,终於拱著手,略带恭敬的说道, “陈掌柜,当日有所得罪的地方,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多担待些……一些自己抓的松鸡,你若不嫌弃……” 贺启强当年,是何等心高气傲,敢打敢拼。 跟林守拙爭斗多年,毫不逊色。 后又不惜故意针对陈顺安,来拖累林守拙破境的速度。 然而种种算计,都落了个空。 林守拙顺利破境,陈顺安添居臥虎井掌柜。 而他自己,破境失败,走火入魔,妻子更是染有癩病,早就臥床不起。 哪怕有赵光熙相助,亲自出手,为其调理內经,借钱借药,也不过勉强稳住了他的伤势罢了。 一步之差,便是天壤之別。 而陈顺安见状,神色不变,接过松鸡,热情的拉著贺启强进院。 “早就等你呢贺兄,来来来,兄弟们都在呢!” 陈顺安笑著,引贺启强坐到林守拙等水三儿那席。 “老贺,上次喝酒你把哥几个喝倒了,这次俺们可得把你灌醉不可!” “没错,你这廝贼,別以为酒力好就了不起!士別三日当刮目相待,我现在是酒中仙!” 一群水三儿似乎並未察觉到贺启强那落魄的模样,反而一如往常,开口笑骂。 贺启强看著一张张熟悉的笑脸,眼底闪过一丝感动,脸上终於露出真切的笑, “喝!今日不醉不归!” 陈顺安走到金针李身边,轻声问道, “金针李,那癩病你可有医治之法?” 贺启强走火入魔的伤势,药石难医,便是赵光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太好的法子。 在陈顺安看来,唯一能带来转机的,便是治好贺启强的媳妇。 让贺启强恢復心气,或许胜过一切灵丹妙药。 金针李看了不远处的贺启强一眼,摇头道, “难。寻常的癩病也就罢了,可他那媳妇乃是先天不足,元阳衰微,已现青囊绝脉之象。早些年我便为其医治过。吊命易,下床难,痊癒更难。” 陈顺安嘆了口气,不再多说。 他回到主桌,坐於首位。 今日他是主角,赵光熙都得屈尊坐於左手边。 而他递请柬邀请的眾人,基本都亲自到场,即便没来,也託了自己的心腹代至。 九大家的邻居们,倒是也颇为赏脸,除了两户人临时变卦,说有要事,只送上礼物外,倒是也齐了。 “兄弟们请吧!”陈顺安朗笑道。 一时酒罢三巡,菜上五道。 眾人谈天说地。 不同於陈顺安往日跟林守拙等水三儿,在二荤铺里廝混吃酒。 在场眾人,除了赵光熙外,还有不少富商巨贾、曾在衙门当差的小吏,交谈之间,甚至说了不少对於陈顺安来说,都算是隱秘之事。 比如四大道院,在通州乃至整个顺天府,都有举重若轻,甚至一锤定音的威严! 甚至某种程度上讲,四大道院便等於圣朝於顺天府的朝廷统制。 或者说,四大道院本身就是朝廷的一员。 在圣朝,你想当官、一名武者入道蜕凡,根本绕不开各州的道院。 必须前往道院进修。 等於百姓上升最关键的通道,已经被朝廷牢牢把持。 天下英雄,尽入彀中。 而这,自然也產生了极为严重的同窗乡党之情! 小到地方县衙的官吏,大到袞袞诸公,莫不有派系之分。 而通州城的四大道院,越山、鰲山、凤池、龙光。 越山偏培养文官,鰲山偏向武官,凤池乃私院,专为宗室子弟,根正苗红的白山人设立。 龙光道院则颇为神秘,虽每年都会有大岁名额放出来。 但外界罕有相关信息记载,拜入龙光道院的人,也似销声匿跡,再无踪影。 各州道院的影响力,在於方方面面,辐射至各个角落。 互相掣肘,又维持了圣朝的统治,保持平衡。 而有一种存在,却能打破这种平衡,让各州道院闻风而动,不惜打生打死。 那便是…… 武道宗师! 每一尊武道宗师的问世,都会引来各州道院的青睞,跨越州府来抢人。 甚至就连有望宗师境界,哪怕只有两三成概率的武者,都会破格招收,赐下入院牒文,称之为『俊异』。 俊杰之中的异类! 似乎,武道宗师除了本身掌握著通达诸窍、三炼合一的伟力外,还有其他更加深远的影响。 连各州道院,都下场爭夺。 眾人推杯换盏,直到华灯初上。 有武清粘杆处的武者,忽然谈到了近日闹得沸沸扬扬的翻译豚语之事。 陈顺安站了起来,朝眾人敬酒,语气认真的说道, “实不相瞒,陈某走南闯北多年,在陇南洪涝里踩过水,下五洋捉过鱉,有路骑驴,遇水乘舟,也练就一番通鸟兽之语的本领,或许也能翻译那江豚的语言……” “……” 在场眾人沉默片刻后,哄堂大笑。 “对对对,没错!陈老哥你神通广大,区区鸟兽之语,自然是手拿把掐之事!” 三德子捧腹大笑。 “说不定过两日,路领办就得登门拜访陈兄,双手奉上紫铁菖蒲乳呢!” 武清粘杆处的仓使,忍不住打趣道。 “要我说,通鸟兽之语只是小术,陈兄说不定还会聚鸟兽,引万灵来拜!” “对了,陈兄,我家养有一匹猛兽,顽野凶悍,不听人语,择人而噬,不知陈兄能否训导一二?” “啊?老韩,你家哪有这等猛兽?” “是我那媳妇啊!唉,兄弟啊我苦啊,呜呜呜……” 一时间,满院充斥著欢快的气氛。 就连赵光熙、林守拙等人,也忍俊不禁,连忙把陈顺安拉入席间,只当其喝醉了。 习武、卖水也就罢了。 你陈顺安乃三炼武体,奸诈多计,搞出些新样,哪怕明儿就突破真意境界,大傢伙还能理解。 可通鸟兽之语,倾山川之音,这等先天所成的稟赋、后天机缘造化所得的秘术,岂是隨隨便便就能拥有的? 將在场眾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陈顺安有些无奈。 说真话怎么就不信呢? 那我要说我是斩五贼修为,那你们不是更不信,视为为天方夜谭? “好热闹啊……不知我等,能否也来討口便饭?” 忽然,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传入府中。 明明音量不大,却像冰珠落玉盘,压过了所有喧譁。 眾人循声望去,便见三道身影,前后走入府中。 “那是……章庄的教头,徐鸿?” “的確是徐武举,前两年我曾在西山狩猎,见过他一面。” 眾人此时都认出徐鸿,有些诧异。 徐武举,多年来都深居章庄,久不出世,整个武清县认识他的人极少。 然后,眾人目光移动,看到了一道相貌伟魁,国字脸的身影。 脸色骤变! 虽然此人有些潦草,鬍子拉渣,身上衣物遍布干透的血痂,脖子上更是戴著一具枷,好似一个解送的犯人。 但此人行动间,如虎狼环视,昂首挺胸,带著股磅礴的霸气。 好似沦为阶下囚的不是他,而是没有披枷戴锁的旁人! 在场不少人,都认出此人。 正是本该跟天璇圣姑,对峙於燕子坞的,嘓嚕会会匪,红五爷! 而关键是,此时此刻,徐鸿、红五爷两人,都安静跟在一个年轻小姑娘的身后。 小姑娘脸庞稚气未乾,眸子澄净,有些好奇的东张西望。 许是见所有人都看向自己,小姑娘施施然行了一礼,道, “在下通州张氏嫡系子弟,张香菱,见过诸位。” 瞬间,整个绵宜宅都安静了下来。 筷子放下,热气裊裊。 所有人的目光,统统注意到张香菱的身上。 通州张氏,簪缨世家,最显赫时,有张氏子弟官拜武渊阁大学士。 鰲山道院更跟张氏都有千丝万缕的关係。 而张香菱此女,乃当代张氏家主之女。 祖父,乃斩六贼圆满,將叩宗师境的大高手。 乃货真价实的,少年天骄。 通州,居然来人了?! 武清县,要变天了! 一个念头,骤然浮现眾人心头上。 (本章完) 第197章 九百年未逢之盛世! 第197章 九百年未逢之盛世! 陈顺安的目光看过张香菱、徐鸿两人,然后在红五爷身上稍稍停顿了下。 红老五竟然出现在这里…… 那天璇圣姑呢? 红老五那一身的衣衫襤褸,血痂已呈紫黑之色,似乎印证著他刚歷经一场大战。 “看来,红老五、嘓嚕会的人,顶不住了……” 陈顺安心中升起明悟,念动如潮,五感大盛,朝四面八方而去。 院外的风声、池中的水声、远处更夫的梆子声,甚至檐角积雪融化的滴答声,一切细微纷纷落入心头。 並无天璇圣姑的气息。 陈顺安稍稍放下心来。 张香菱注意到坐在主桌首位的陈顺安,猜出他的身份,当即缓步走了过来。 “你就是陈顺安?” 陈顺安不知张香菱来意,起身拱手,语气平和道, “陈某见过张姑娘,快请入座,不过是粗茶淡饭,莫嫌弃。” “你叫我什么?” 张香张香菱忽然停下,仰著小脸,一本正经道, “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么姑!” 陈顺安听了,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继而黑了半边。 但若是严格按照辈分来说,张香菱说的还真不错。 武清张氏的嫡系,数量稀少,子嗣稀薄,且个个极为长寿。 这样导致老年得子的现象极为严重,七八十岁了,都还有生育能力。 陈顺安那便宜岳父章老爷子,不过张家分出的旁系,辈分本就比张家主低一头,甚至也得唤张香菱一声『妹儿』。 只不过章氏自被逐出张家,搬迁至武清县后,连族谱都重开一页了,这些辈分自然便不算数。 张家不承认。 章庄想承认,但不敢承认。 所以,这一刻陈顺安惯有的倚老卖老之术,完全失效。 只是…… 当张香菱说出这句话时,在场不少人眉头一挑,目光对视,交换念头,暗自揣测。 在场眾人,都是陈顺安的熟人。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解无聊,101????????????.??????超实用 】 自然对他『赘婿』身份心知肚明,包括章庄跟张家的这些陈年恩怨也略闻一二。 张香菱这少年天骄,行走武清县,几乎算是张家的门面。 她初到此处,不去拜访武清县令或者那些宿老,却先现身陈顺安的家宴,还让陈顺安唤她么姑…… 莫非,张家是要让章府认祖归宗,顺势收下陈顺安了? 毕竟老陈现在大器晚成,乃三炼武体,只要不陨落,他日至少是斩四贼的真意高手。 不管放在哪里,都算一驍勇善战的大將! 而唯有赵光熙、金针李等寥寥数人,知晓更多內幕,此刻隱约觉得事情並不简单。 三炼武体,虽然潜力无穷。 但陈顺安年岁已大,恐怕还不值得张家大张旗鼓,专程来此。 甚至派出张香菱此女,来接触陈顺安。 赵光熙深深看了陈顺安一眼,心底暗忖, “老陈这老狐狸,藏得够深吶,恐怕有不少事瞒著我。” 金针李看了眼佇立原地的陈顺安,嘿嘿一笑,倒是好整以暇的看著热闹。 张香菱只是一句话,便引得在场眾人心思浮动,念头百转千回。 这便是张家的恐怖影响力。 陈顺安看著面前张香菱,张了张嘴,正欲说些什么。 便隱约听得屋外传来犬吠鹰飞等喧闹之声。 可见一道道身穿锦衣绣袄,气势森然的身影,齐齐朝九大家掠来,聚集於绵宜宅外。 “张小姐,在下乃漕帮石室庵领运千总,祝涛,还请张小姐赏脸小会……” “张小姐,久仰大名,在下是立保商局的少东家,蒋大化,还请张小姐移足一聚!” “香菱仙子~我是孝廉公静斋啊……今年夏日,小可在通州潮白河上,安排筵宴,书写请帖,苦邀仙子来会无果。现听闻张小姐现身武清县,不远万里,特来再邀……” 一道道或巴结、或清朗、或充满仰慕之意的声音,从院墙外响起。 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张香菱刚走漏风声,暴露自己的行踪,便引得整个武清县,乃至通州城的有心之人,齐聚绵宜宅。 若非刘妈刚才见张香菱『不请自来』,躡手躡脚把宅门给关了。 恐怕这些人早就踏破门槛闯了进来。 “哼,烦人的苍蝇们!” 张香菱皱著鼻子,面露不虞之色,然后居下临高的看著陈顺安道, “算了,抓紧时间……你跟我打一架!” “啊?”陈顺安眉头一皱。 张香菱不耐烦的催促道:“快快快,跟姑奶奶我打一架!” 只要陈顺安跟自己打一架,那陈顺安到底有没领悟六景轮转真功图,就藏不住了。 张香菱懒得搞什么试探盘问。 我辈武者,直来直去,从不被人情世故裹挟! 陈顺安脸色不变,突然说道, “那我认输。” “不准认输,没打怎么认输?!” 张香菱愣了下,猛地反应过来,面露恼色,急得跺脚。 “陈某自知不是么姑的对手,岂能自不量力,冒犯长辈……” 陈顺安神色如常,果断以小欺大。 “……” 张香菱顿时意识到,自己给自己绕进去了。 陈顺安此人,滑不留手! 张香菱气鼓鼓地瞪著他,半晌才哼了一声, “改日再来找你……这些人我带走了,就不给你惹麻烦了!” 张香菱看了眼隨著自己到来,被打断的家宴,又面露几分訕訕之色。 “姑奶奶我来武清县了,以后有人欺负你,给我说,我帮你找场子!” “以后,么姑我罩著你!” 张香菱故作老气横秋的模样,踮起脚尖,努力拍了拍陈顺安的肩膀,这才学著印象中的江湖豪侠的模样,凸著嘴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 一时间,陈顺安哭笑不得。 只能无奈拱手道:“恭送么姑。” 张香菱满意点头,然后豁然转身,身形一扑一展,身上响起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骨骼弹响。 似筋骨摩动,关节移位,整个娇小的身躯,居然变得如缎带一般,隨风而动,虚实难辨,只是一眨眼,便翻出院墙,落至数十丈外的商铺屋顶。 “好俊的身法!” 包括陈顺安在內,彩棚下不少人眼前一亮。 不少富商与小吏们也纷纷探头,有的甚至站起身,目光追著那道身影,脸上满是惊嘆。 就以陈顺安的眼光,都几乎挑不出张香菱这飞仙身法的毛病。 恐怕自己同处斩三贼境界时,也只是比她稍胜……四五筹罢了。 张香菱孑然立於高处,衣袖猎猎作响,俯瞰地面,声音倨傲道, “你们这些个腌臢混沌,又来扰姑奶奶的清净!什么小姐仙子的,我是一个不带头巾男子汉,叮叮噹噹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人面上行得人!” “想邀我吃饭?追上我,打贏我再说!” 其声甚厉,响彻九大家,尘囂四起。 说罢,张香菱的身影朝黑夜中一跃,便消失不见。 而绵宜宅中,徐鸿见状,面露无奈之色,朝陈顺安微微拱手后,只能快步跟上。 而红五爷看了赵光熙一眼,目光变幻。 然后又瞥了陈顺安一眼。 不知为何,从踏入此间开始,他总觉得陈顺安这小老头有些面熟。 似曾相识。 但又说不上在何处见过。 但此时他颇有沦为阶下囚的自觉。 哪怕『官差』先一步离去了,他也大步噌的一跨,朝张香菱两人而去。 他现在暴露了身份,走到明面上。 整个武清县,想杀他的人如过江之鯽。 反而沦为张家的阶下囚,成了他的保命符,会让眾人投鼠忌器。 张师想用红五爷钓鱼,红五爷也得暂时蛰伏,藉助张家的力量,调养生息,暂避风头。 张香菱三人接连离去。 而本还聚集在绵宜宅门口形形色色的各路权贵,也如潮水般散去。 马蹄声、脚步声混著呼喊声渐渐远了。 一时间,方才还喧闹嘈杂的绵宜宅,又归入安静之中。 只有临街商铺的伙计、宅门后的僕役,悄悄探出头,借著灯笼光朝绵宜宅打量。 这新搬来的陈掌柜,竟能引得这么多大人物驻足,到底是什么来头? 而绵宜宅內。 陈顺安面露无奈之色,只能坐回席间,抱歉道, “诸位,略有打扰,怠慢了。” “哪里哪里,继续吃,唱戏的,继续唱啊歇著干嘛!” 三德子等人赶紧开口,给陈顺安打著圆场。 戏班班主连忙点头,胡琴声再次响起。 家宴继续。 只是出了张香菱这一岔子,在场不少人已心生去意,想弄清张香菱今夜后续。 简单又吃了几口,便纷纷告辞。 就连赵光熙饭后,也只是稍作片刻,喝了杯茶,便带著家眷离去。 期间倒是出了个插曲。 贺启强的街坊托人找来,说他的病妻忽然呕血发病。 贺启强听了二话不说,神色匆忙的离去。 临走前。 赵光熙倒是忽然將陈顺安拉到一旁,抓著陈顺安的手,语气慎重道, “老陈吶,赵某平日待你如何?” 陈顺安面色一凝,沉声道, “陈某本是布衣,飘零半生,幸得东家提拔才有今日,东家之恩情,毕生难报!” “好!” 赵光熙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 “老陈,赵某不管你有多少秘密、是何身份……帮赵某这次,帮我夺得鰲山道院的大岁名额!” 张香菱之所以炙手可热,被无数人簇拥、巴结。 除了她本身乃天之骄女外,还有个重要原因。 张香菱乃鰲山道院特招的『俊异』,手中有数个扈从的名额,也是围魏救赵,以其余法子踏足鰲山道院的方式。 而且,结交张香菱好处多多,说不定会有些许四大道院年关大岁的內幕泄露出来。 甚至若是侥天之幸,抱得美人归,说不定也能鸡犬升天,夫凭妻贵了。 赵光熙,便是看出了张香菱跟陈顺安之间的『姑侄』关係,想让陈顺安拉自己一把! 四大道院今年,广开仙路,於武清县有八个年关大岁的名额,平均每个道院,也就收录两人。 可谓是僧多肉少,哪怕是赵光熙如今实力、地位,也並无多大把握。 而且水窝子这行当,本身就跟鰲山道院关係深厚,不少京都水商总会的执事、老傢伙,当年便在鰲山道院进修。 所以,除非是赵光熙另立门墙,叛出水窝子这行当。 他只能选择鰲山道院。 等於只能爭夺那两个名额! 而恰好,张家在鰲山道院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地位…… 陈顺安沉默了下。 赵光熙似乎看出陈顺安的犹豫,嘆了口气道,语气带著几分恳切, “老陈,你別怪赵某话直,就算你於此次年关前突破真意,斩一贼境界还是太低了,哪怕你有三炼武体,基本也跟大岁无望。” “若你愿助赵某这次,哪怕失败了,从明年起,赵某也绝不跟你再爭年关大岁的名额!甚至会倾尽全力,排除异己,將东家之位留给你。” 片刻后,陈顺安点了点头,道:“陈某知晓了,定会倾囊相助。” 赵光熙闻言,鬆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拍了拍陈顺安的肩膀,缓缓离去。 其实,有件隱秘之事,赵光熙选择了隱瞒。 由於乾寧使团访圣,最迟也在年关底,將会抵达京师。 为彰大国威仪,四夷宾服之盛况。 圣朝各处道院,尤其是通州城鰲山、越山等四大道院,都会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栽培弟子门生。 甚至有仙人讲道,授籙开脉,授予长生。 圣上都曾亲笔书下『我朝统一区宇,內外苗夷,输诚向化,乃万国来朝之象』此句,来定下此事的基调。 所以,这次的年关大岁,极为重要。 乃圣朝九百年不曾有的盛世! 赵光熙,要爭! 甚至要不惜一切手段去爭! 哪怕,苦一苦底下的弟兄们,牺牲下老陈的利益。 大不了,日后加倍弥补便是。 看著赵光熙离去的背影,陈顺安目光深邃,將门首闭上,转身回院。 陈顺安隱隱猜到了赵光熙的心思。 但赵光熙恐怕根本没想过,除了夺得大岁名额、屈身扈从、巴结权贵外,还有种踏足道院,由武入道的方式。 那便是…… 修得,武道宗师! 让各个道院,亲自来请! (本章完) 第198章 披毛换皮,为何不拜? 第198章 披毛换皮,为何不拜? 寒风卷著碎雪,灌进贺启强家半开的院门。 贺启强急匆匆回到家,將婉娘单独打包,装有菜餚的提梁盒,放在灶头。 这才匆忙朝臥房而去,唤了声, “小素,你好点了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哪怕贺启强已到了走投无路的边缘,倒是还未流落到夜宿街头,头无寸瓦遮雨的地步。 家乃四合院,坐北朝南,却也轩敞整洁。 但家里值钱的东西,该卖的卖、该当的当,已经算是家徒四壁。 掀开门帘,臥房里只点著一盏豆油灯。 昏黄的光线下,依稀可见床上躺著一身形如瘦麻杆似的,脸色惨白的女子。 青色的被褥裹著她,几乎看不见起伏的胸口。 双腿退化,浑身似不足二两重。 但小素虽然臥床多年,但身上並无骚臭异味,髮丝柔顺,指甲乾净,就连被絮都散发著淡淡皂角清香。 显然这些年来,贺启强把自己的病妻照顾的极好。 小素听到声音,慢慢將头枕高些,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露出还沾染血跡的牙齿,道, “多亏隔壁王姐姐照顾……贺郎,奴家好多了。” 她的声音细弱如蚊,却脆生生的,像寒冬里勉强抽出的草芽。 贺启强看了几眼小素,见其不似说偽,稍稍放下心,便走向熄灭的小火罐,扒拉著瓦罐里的药渣子。 “小素你等著,我再给你熬一剂药,吃了你就舒服了。” 小素的癩病,需要常年服用一种唤作『苦参酿酒方』的大药。 需要上等苦参五斤、露蜂房五两、刺蝟皮皮一具,曲半三斤。 其余的药材也就罢了,其中的上等苦参,乃是稀罕的山货,京畿附近,也就西山生长。 所以此方价格不菲,寻常人家一月刨食所得,说不定都难以买上一剂。 而小素的药量,却越发大了。 年轻刚发病时,一月两剂便够了。 而到了现在,七八日便得一剂。 若是以贺启强往日的月例,还有捞取的各种油水、商户的孝敬,支撑小素看病还绰绰有余。 但现在,贺启强有些撑不住了。 他已经决定,他日往西山采参,自己搜集药材熬炼,也能省些银两。 但是…… 这是个无底洞。 贺启强是。 小素也是。 贺启强忙碌著,隨手取了剪刀,將药罐里的药渣搅了搅,然后放在凳子上。 “小素你放心,武清粘杆处里,有种唤作『破障丹』的宝丹,特別適合我现在的情况,哪怕筋脉逆乱,走火入魔,一丹下去,也能强行破境!” 贺启强將药碗端来,渡小素喝下,这才继续安慰道, “东家待我不薄,提前预支了我一个大功。等我吃了破障丹,成了真意高手,我就继续带你治病……” “嗯……贺郎,你去烧些热水吧,我想擦擦身子。” 小素攥了攥贺启强的手,指尖冰凉。 “好好好……” 贺启强立即转身出屋,到了厨房,架柴添水,一番忙碌,这才端著热水回屋。 刚掀开门帘。 扑通! 木盆摔在地上,热水溅起,白雾瞬间瀰漫开来。 贺启强愣愣的看著地上那,气息全无的身影。 小素还保留著双手紧紧攥著剪刀,插入自己的喉咙的姿势。 指节由於用力而发白。 伤口中,鲜血都没流出多少。 地上,还有一张白纸,用清秀的字跡,清晰的写著—— 奴,不愿再拖累贺郎。愿来世,再重逢。 不知过了多久, 贺启强跌跌撞撞,失魂落魄,跌倒在门前石坎上,就坐在地上,怔怔看著车水马龙的大街。 贺启强觉得自己,没有做错过什么。 虽然打小父母双亡,牧猪为生。 但不偷不抢,不赌不嫖。 遇良人,拜黑豕,勤习武,遍拜师,入水窝…… 哪怕功成名就之后,也不忘两小无猜的小素,娶其过门,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哪怕在职场之上,跟林守拙等人有所爭斗,也是直来直去,从未中伤暗算他人。 可是,既然自己没有做错,为何会落到今日地步? 寒风卷著雪粒吹进来,落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 “哈哈哈,走走走,吃酒去!” “听说了吗?通州的张香菱,何等少年天骄,今日到了咱武清县,那些高门大户都舔著脸去巴结呢……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还凑什么热闹?你还不知道吧,那位张天骄,於卓门楼上,月下对敌,连败武清十二豪杰……什么狗屁领运千总祝涛、立保商局的少东家都灰头土脸的。不过最终还是惜败那位从通州追来的孝廉公静斋。” “现在啊,孝廉公静斋已经包了松鹤轩一月,专门给张小姐下榻,现在整个武清县的权贵,无论男女,都舔著脸往松鹤轩塞拜帖呢!哪来的叫子,別挡路,滚开!!” 街上,有几个公子哥骑著高头大马,浑身醉意,鞭笞一路边乞丐后,便谈笑策马而过。 贺启强坐在布满青苔,缺了一角的阶梯上,愣愣抬头。 目光透过重重月光和华灯,隱约看到了松鹤轩。 当真是九重宫殿,凤闕天閽。 笙歌嘹亮,亮如白昼。 来往皆是勛贵朱门,谈笑的尽为帝子王孙。 为什么,他们能高高在上,无论如何,也不会犯错? 自己但凡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復的下场? 贺启强,不明白。 “不明白么?你可以亲自去问他们。” 忽然,一道呕哑的声音,阴惻惻从贺启强身后传来。 他猛地回头一看。 一位小脚老太太,浑身上下一道黑,嘴里叼著烟锅袋子,不知何时也蹲在贺启强身边。 这老太太手腕上,繫著一根红绳。 红绳的另一头,拴著一唇红齿白的大胖小子。 大胖小子一脸委屈。 “你是?”贺启强迷茫问道。 “傻小子,认不出我了?!” 老太太笑了笑,將菸斗朝阶梯上一磕! 哗啦啦一声—— 顿时云升雾罩,盘旋似怪风侵骨,老太太的身影隱没於烟雾之中。 烟雾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搅动,形成一个幽深的漩涡。 一对外放冷光的眸子,骤然点亮,在烟雾中拖拽出道道残影。 “你拜了我多年,今日见我,为何不拜?” 下一瞬,一颗硕大无朋的头颅,冷颼颼的从那漩涡中心探了出来。 獠牙弯曲,鬃毛披掛,现出一尊黑豕的头颅来。 没有嘶吼,没有喘息。 唯有无声的凝视,所带来的、令人骨髓都要冻结的极致压迫。 贺启强整个人僵硬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直勾勾盯著眼前黑豕。 他拜的黑豕,居然是真的? “纳天下浊气,吞世间苦难,今日引渡蹄实入我圣教。” 这黑豕口吐人言,声音如老太太那般呕哑。 “九辰注生,三光摄灵。荡荡空无,中有真精,已枯復荣,已灭復生,急急如大黑天母律令!” 话落,一件黑黝黝的猪皮悄无声息落入贺启强身后屋舍之后,径直將那死去的小素一卷。 只见得猪皮当即覆盖小素尸首之上,融入皮膜,毫光一现,竟拉扯著小素在地上走了两步。 初始如机括般生涩,双腿伸直,渐渐灵活,如奔似冲,也不知真是死而復活,还是被猪魅上了身。 “贺郎~” 脆生生声音吗,再次响起。 贺启强猛地回头一看,眼底多了一丝光亮。 “哈哈哈,既已入教,便隨我走罢!” 老太太怪笑两声,黑雾纷纷,便將贺启强、小素两人吞没其中。 只见得愁云惨雾游走其间,隱隱闻听有野兽嘶吼之声,待云雾散去,哪还寻得见人影? 而街上人来人往,却视之为如常,哪怕就从两人身边经过,跟黑雾擦肩而过,也浑然不觉。 似乎有股无形力量,充沛天地,悄然改变眾人六感。 不远处的墙角,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乞丐缩在阴影里。 他身上的破袄满是补丁,左臂上一道新鲜的鞭痕还渗著血。 老乞丐不咸不淡的看了眼这边。 “伏穰圣教,披毛换皮之术?” 他默默喃喃一句,然后伸手在眼眶一抹,摘下了一只眼珠子。 这物件圆滚滚,弹软滑腻,就似活人眼球一般。 但这乞丐只是一捏,此物竟分化成一条条形长而黄,跟紫团参相似的根须,被乞丐放入怀中。 而他黑黢黢的眼窟窿里,一阵肉芽蠕动,竟又生长出一颗眼珠。 张韦看了眼空空荡荡的破碗,又瞧了眼身上的鞭痕,无奈摇头。 武清县风气太差,討口一日居然没一枚铜板进帐,还被紈絝子弟来了一鞭子。 “伏穰圣教、漕帮、立保商局、水窝子、四大碓房……得,还真热闹。” 张韦起身,准备朝下一地方寻去。 也就是这时,张韦浑身一震,如遭雷殛,嘴角溢出一丝血跡。 一丝黑雾落至身上,他怀中的团参根须,如被挑衅,倏然聚拢,化作一只眼珠子,如匹练般飞出,击中黑雾。 黑雾散去,张韦面露凝重之色。 然后,一道阴惻惻的声音在这乞丐耳边响起—— “我道是何方小辈,竟敢窥视大黑天母,原来是得了准许,可窥仙容的『雾縠童子』……如今略作惩罚,以正仙威,让你背后的修士,负荆请罪,到八家庄来见我!” 雾縠天纲:縠雾迷天,真龙隱鳞,分明太乙临凡,仙人当面,偏作雾縠相逢,不知、不闻、不见……六感蒙蔽,知见成障。 凡人穷其一生,也笼罩於这天纲之下。 此乃横亘天地之间,那股最广袤、最无垠的天纲。 唯有修仙者,及如张韦这般假借仙缘的『雾縠童子』,才能窥破这一天纲。 不窥破,便形如螻蚁。 便是抬头望天,那天,也是修仙者愿意让凡人看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