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男主成了我寡嫂》 第1章 [穿越重生] 《阴鸷男主成了我寡嫂》作者:姜红酒【完结+番外】 文案: 大楚皇帝忌惮萧北王,设计陷害。 风雪之夜,萧北王连同三万将士惨死在巫山峡谷,萧北世子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挥师北上,屠尽大楚皇族。 将欺辱害死他胞妹的平阳侯府一家千刀万剐,剁碎了任由野狗抢食! —— 白婵好巧不巧穿成了平阳侯府小炮灰。 吓破胆的白婵苦思冥想后,一拍脑袋:对男主胞妹好,等男主来亲自把人送回去或许能保命! 彼时寒冬腊月天还下着雪,寡嫂衣着单薄被冷落在门前,美人色若新雪,双眸漆黑淬冰,如同看死人般的看着平阳候府一众人。 白府傻二小姐白婵撑着伞冲了出去,仰头看着他,笑得一脸纯真:“嫂嫂好,嫂嫂辛苦了,嫂嫂这边请。” “嫂嫂,木瓜炖雪蛤丰x的!” “嫂嫂,这双手不绣花可惜了!” “嫂嫂,这碗安胎药喝了吧!” 假扮胞妹的萧北世子每天都活在水深火热中,‘长嫂如母’且忍忍,没什么是不能忍的! 他蹙眉将安胎药一口闷了,放下药碗时。 薄衣轻裳,赤着玉足的小姑娘,抱着被子站在他门口,眼尾泛红,满含期待的问:“嫂嫂,今晚我能同你睡吗?” 祈湛端着药碗的手微微收紧,喉头滑动,(忍无可忍怎么办?)无数个夜里阴冷盯着缩在他身边小小身影——真烦,弄死就好了! 后来,真香! 许久之后男主兵临城下,眼见兵败白婵连夜卷铺盖跑了。 还没出城门,就被十万大军堵在城门口。 狼烟烽火,那人横刀立马,自万人中朝着缓缓走来,双眸有缠绵的火在烧:“同寝许久,我来负责!” 拿什么负责?白婵不退反进,扒着他的衣裳外下看:“淦....我嫂子真是男的!” 十万大军:“!!!!!” 坦诚相见的祈湛:“......”每天都在想掐死她和被撩拨的边缘仿佛横跳! ps:划重点,架得很空很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甜文 爆笑 沙雕 一句话简介:我把你当嫂子,你却想! 立意:在逆境中成长。 第1章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 屋瓦上一片白,上京的街道上偶有行人路过,一辆青棚双辕的马车自北城门驶入,车身并不华丽,悬挂在马车边沿两侧的白绫在大雪里分外的显眼。 起先是一两个百姓被吸引,不多时三三两两的人开始指指点点,挂着白绫的马车缓慢地压过积雪,一路往南,在平阳侯府停了下来。 马车,白绫? 莫非传言是真,平阳侯府的那位真的出事了? 此时府外已经聚集了不少躲在屋檐树下看热闹的百姓。 车帘子掀起,一个浑身素白,头戴白色绢花的小丫鬟先跳了下来,接着立马转身笼住下坠的马车帘子。 里头还有人。 人还未出现,先闻几声轻微的咳嗽声,声音气弱,显然身子骨不好。 众人伸长脖子张望,很快马车又下来一人,那人依旧是一身白裙素缟,鸦黑的缎发用根碧玉簪子簪着,发根处缠着一根白丝绦。 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捧着一方漆黑的牌位,整个人笼在同色白斗篷里。 她抬头,众人这才看清楚她容貌。 颜色少有,但眸色很清很冷,身体消瘦到几乎裹进风雪里。 这位应该就是平阳侯府嫡长子的寡妻祈妩! 平阳侯府正门威严耸立,门梁上高高悬挂着两个红灯笼,大门紧闭。 小丫鬟上前轻扣了三下门,门房小厮开了条缝往外瞧,瞧见小丫鬟满身缟素又往雪地里那人瞧了一眼,待看到她手上端着的牌位时,吓得砰的一声将门合上。 雪还在簌簌的下,朱红的大门许久未开。 那位伞也没撑,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雪地里! 平阳侯府内此时慌成一团,平阳侯 夫人周氏捻着帕子走了两圈,平阳侯被她转得头疼,不悦道:“别老瞎晃悠!” 周氏此刻也顾不上他语气差,担忧道:“侯爷,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外头都在传萧北王通敌卖国,平阳侯府是万万不能让她进的。” 平阳侯蹙眉:“不让她进能如何?满城的百姓看着,让人戳脊梁骨?” 万一人捧着牌位在侯府外站一天,他明日上朝还要不要面子了。 长子虽与他不亲厚,但人都死了,没道理不让牌位进门,人言可畏! 周氏心思急转,捏着帕子建议道:“要不让她去城外十里的寺庙住着,顺便办场法事,给那位超度?” 平阳侯眼眸微亮,觉得可行,正要吩咐小厮,守在外头待命的门房突然大叫着冲了正厅。 “侯,侯爷,不好了,二姑娘,二姑娘她打伤了福宝,开门出去了!” 平阳侯惊的站了起来,满脸怒容:“什么?混账东西,还不快拦住她!” 门房急道:“拦不住,二姑娘力气太大,还不听劝。” 平阳侯急得快步往正门走,这个节骨眼万万不能让祈妩进门。 这祈妩乃是萧北王嫡女,白瞿在边关所娶。如今萧北王与萧北世子连同三万精兵都死在了巫山峡谷,又传出通敌叛国的名头,若是让她进了门,皇帝那边肯定会生出嫌隙。 周氏带着一众丫鬟仆从赶紧跟了上去。 祈湛兜帽上的雪落了一层又一层,茯苓看着依旧紧闭的府门脸似寒霜,按着腰中的软剑就要动。 祈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她手僵住,低着头后退半步。 他来之前就知道平阳侯府的门不好进。 但不好进,他也得进! 百姓议论声渐大。 吱嘎,门突然大开! 里头跑出一个桃粉色衣裳,鹅儿脸蛋,眼睛弯起来像月牙的少女。她撑着一把同色描梅的油纸伞,快速卷到祈湛面前,发带随着她动作轻微的晃动。 她仰着脑袋,满头青丝松松垂在脑后,雀跃又软绵的喊了声:“嫂嫂。” 祈湛捧着牌位的手指收紧,沉默着没出声。 少女漆黑的眼珠子转到牌位上,眼角突然垂了下来,里头泪光闪闪,眼见就要滑落。 她吸吸通红的鼻尖,带着哭音道:“嫂嫂,我是阿婵啊!哥哥不在了,以后婵儿保护你,你快随我进去。” 祈湛恍然,子章(白瞿字子章)同他提过,自己有个同胞妹妹名唤白婵,当年早产,心智不全。 白婵一手撑着伞,一手拉着祈湛的右手往侯府里头去,茯苓诧异了一瞬,见主子动了,也默默地跟着。 人还没进去,平阳侯带着一大帮子人先挡在了大门前。 平阳侯掀开眼皮打量了祈湛一眼,心里就是一咯噔,这长相与当年的萧北王妃像了七八分,一双眼睛却像极了萧北王。 只是瞳色更浅,周身气质更冷。 平阳侯咳嗽一声,音量提高:“阿婵,谁让你跑出来的,没规矩,快回去!” 虚伪! 白婵心里暗骂,面上却一派天真。 “我若是不来,你们是不是要赶嫂嫂去庙里?” 平阳侯心虚的瞥了眼周氏,呵斥道:“什么叫赶?马上年关了,让你嫂子去寺庙给白瞿做场法师,诵经超度正合适。” 尽管天还下着雪,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只多不少。 周氏也是个会看眼色的,赶紧伸手来拉白婵。 白婵撑在手上的伞突然就朝着她脸砸了过去,伞背上的雪稀稀簌簌的砸了周氏满眼。 周氏哎呦一声往后退,捻着帕子揉眼睛,怨怼道:“侯爷.....” 平日里这个傻子最听她的话,今日发什么神经? 平阳侯还没开骂,白婵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又清又亮,偏生又带着十足的委屈。 “之前嫂嫂寄信来,我就听小娘说了,决计不让嫂嫂进门,怕嫂嫂生下个男孩儿,抢了侯府的爵位。” “母亲死了,哥哥也死了,如今你们还不让嫂子回家,我也去死好了。” 她越哭越大声,百姓开始议论,围着平阳候指指点点。 平阳侯素来爱惜名声,被这么多人围着戳脊梁骨,脸上委实过不去,伸手就想打白婵。 才挨到她头发丝,一块漆黑的灵位伸到他手下,冰冷坚硬的触感像是火,烧得他指尖发烫。他瞬时顿住,手按了几下,就是下不去。 祈湛浅色的眸子微抬,冷冷的盯着他,声音似是从潮湿阴暗的泥土里钻出来般,让人背脊汗毛倒竖。 “侯爷,佳慧公主和子章在天上看着。” 大楚临安三年,白府庶子尚了先帝第五女佳慧公主,封平阳候。 大楚临安六年,佳慧公主早产亡故,同年周氏嫁进平阳侯府,女儿却比早产的白婵还大一个月。 第2章 提起佳慧公主,平阳侯脸色白了几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拦着委实说不过去。平阳侯咬牙退开两步,围在大门口的奴仆见侯爷无意阻拦,纷纷让开了道。 白婵伸手,抹了把通红的眼睛,脸颊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珠,仰头朝着祈湛笑:“嫂嫂,我们回家。” 她面上带笑,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开场完胜! 白婵——长在红旗下大好青年,前几日平地摔跤,摔进了刚刚看过的一本《皇权》的小说中。 书中男主是萧北王世子——祈湛。 大楚皇帝忌惮萧北王,设计陷害。 萧北王连同三万将士惨死在巫山峡谷,萧北世子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挥师北上,屠尽大楚皇族。 将欺辱害死他胞妹的平阳侯府一家千刀万剐,剁碎了任由野狗抢食! 白婵穿成了平阳侯府家的傻二姑娘,在嫡母的诱导下,觉得是男主胞妹也就是她嫂嫂害死了自己的哥哥。 平日里辱骂,动手打自己嫂嫂,还害得嫂子小产,最后更是端着嫡母给的药将嫂子毒死。 结果不言而喻! 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吓破胆的白婵苦思冥想后,一拍脑袋:对男主胞妹好,等男主来亲自把人送回去或许能保命! 所以今后,嫂子的命就是她的命,势死守卫嫂嫂! 今日第一场,若是她不来,平阳侯和夫人打算将嫂嫂弄到寺庙里头去,嫂子不肯,在风雪里跪了一整日,最后进了侯府,身子却落下了病根。 可观嫂嫂面色病白,孱弱无力,已然是病狠了! 白婵细嫩的手牵着祈湛冰凉的手腕,目光自然而然落到他手上。 手背骨像清晰纤长,腕口处一道狰狞略粗的疤痕,细看下大大小小的划痕遍布手腕里侧。 白婵盯着那疤痕走神一秒。 夹着冰渣子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了?” 她抬头,对上祈湛苍白浅淡的唇,以及古井无波的冷眸..... 第2章 萧北大战,大哥新故,嫂嫂这一路应该受了很多苦吧。 白婵眼圈泛红,握着他手腕的力道稍微松了些:“嫂嫂受苦了!” 祈湛没搭话,茯苓提着的心稍稍放下,还以为这二小姐瞧出了端倪。 世子来时就用秘法将骨骼身形都缩小了,现下瞧着与郡主像了七八成,白府的人又没见过郡主不可能有人察觉异样。 平阳侯府的宅子是佳慧公主时赐下的,三进三出的大院子,院落宽绰疏朗,彼此之间有游廊连接,隐隐能瞧出当年的气派。往正厅去的路已经被清扫干净,两旁四季长青的矮树堆满了雪。 白婵没去正厅,直接拉着祈湛往自己住的苏合苑去,才走了几步,迎面又走来一群人。 为首的是个穿着碧青色罗裙,外罩雪色狐狸斗篷的温婉少女——平阳侯府嫡长女白向晚。落在她身后半步,穿着靛青祥云长袍的少年正是平阳候府二公子白林松。 他们身后跟着四五个撑伞抱手炉的丫鬟小厮。 白林松一抬头,正好对上祈湛那张脸,手上握着的折扇‘吧嗒’掉落在地。 心道:无怪乎人说,女要俏,一身孝。 他这嫂嫂,容貌在上京贵女中算得翘楚。 就是冷了些! 旁边的人扯了他一把,白林松赶紧捡起折扇不自在的敲了两下,余光还是止不住往祈湛脸上瞧。 白向晚停住步子,恰好挡住去路。 待白婵和祈湛走近了,才道:“克父,克兄,克夫之人,二妹还是少接触微妙。”她嗓音娇柔,说出来的话却刻薄。 原以为这妹妹会向往日一眼低头红眼认错,哪想白婵直愣愣的看着她,天真的问:“父亲也克妻克子,你们为何还要接触?” 白向晚脸涨红。 白林松在一旁帮腔:“你总不说是你克的,我可听说佳慧公主是生了你才死的。” 白婵果真如他们想的那般气得跳脚,鼓着包子脸叫道:“胡说,娘亲昨晚托梦给我,说她是被周小娘害死的。” 她这话一出,周遭瞬时安静下来,连庭院的雪都仿佛停滞了。 这二姑娘平日都喊夫人母亲,今个儿怎么一口一个‘小娘’,这不是诚心侮辱人吗? 平阳侯还站在门口,阴沉着脸朝着这边喝道:“你们两个愣在那干嘛?还不快来扶你们母亲瞧大夫去!” 二人这才注意到周氏捂着眼睛在喊疼,连忙越过白婵往她那走。 白婵翻了个白眼,一回头,见祈湛看她,又朝着他露出个无辜的笑。 苏合苑是平阳候府最好的院落,原先是佳慧公主和平阳侯住的。她死后,平阳侯和周氏嫌晦气,让白婵和白瞿两兄妹就住在这。 白瞿十岁被送往萧北边境历练,那时白婵才六岁,身边只有乳母和两个伺候的丫鬟。 苏合苑不算大,胜在雅致奇巧。院子里的雪没人洒扫,主道雪都能没过脚踝。 整个院子安静的立在冰雪里,唯有进门的树上系着几个大红的飘带,像是有个故意系在这欢迎他。 才跨进院子,就有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迎了出来,瞧见祈湛时,眼圈先红了,不住用通红的手背擦着眼角的泪。 她有些拘谨的走近:“少夫人还不认得奴婢吧,奴婢是大公子和二姑娘的乳娘。这些年过去了,奴婢每日盼着大公子能回来。” 她瞧着祈湛手上的牌位,眼圈又红了:“如今总算是盼回来了....” 乳娘的眼泪又往下掉,她还记得大公子刚出生那会儿,如今,如今...... “乳娘。”祈湛声音轻飘飘的。 乳娘没料到他这么轻易的喊自己,愣了一下立马欢喜的应声,止住哭声招呼院里的两个丫鬟帮忙拿行礼,但一瞧,只有茯苓手上有个洗得发白的包裹,顿时又心酸起来了。 “二姑娘,先带少夫人去歇息,奴婢做些饭菜送过去。” 白婵点头,拉着他先去厢房。 祈湛手稍微歪了一下,避开她。 白婵微愣,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儿不让碰了。 “嫂嫂?” 祈湛:“先将子章的牌位安顿好。” 对哦,有了嫂子也不能忘了哥哥。 罪过,罪过! 白婵将祈湛带到供奉佳慧公主灵位的偏房,祈湛将牌位放好,亲自点了香烛,摘下兜帽,叩了三个响头。 白婵跪在他旁边的蒲团上,学着他的模样诚心叩拜。 最后一个响头叩完,就听得旁边人接连捂嘴咳嗽。白婵急得赶紧找水,奈何里头没有。 她立马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了个茶壶和水杯回来。 倒了杯水递到祈湛面前。 祈湛没接,浅淡的眸色里映着她嫩白的脸。 里面是探究,疑惑。 子章说,他妹妹自小愚钝,不通人情;妹妹与他并不亲厚,反倒是亲近白向晚。 然而,他看到的并非这样! 这么些年,难道白婵突然开窍了? 或者她不是白婵。 白婵端着茶杯的手捏紧,嫂嫂的眼神煞气好重,她在怀疑我? “嫂嫂?”她压着嗓子喊了一声。 难道是怕有毒? 白婵迅速喝一口,笑得一脸天真:“温的。” 接着又倒了杯递了过去,祈湛依旧没接,隔着袖子,扶着她手臂站了起来。 白婵一脸莫名。 祈湛突然凑近,凛冽的风雪味直扑面颊,他身上只有冷没有人气。 白婵僵着身子,往后微仰。 少女身上浅浅淡淡香,他眸光落在她后脖颈处,那里一处小小的暗红色月牙胎记。 他退开两步,接过她手上的温水,轻声问:“你兄长临别前赠予的玉佩可还在?” 有吗? 她醒来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呀! “什么玉佩?” 祈湛看着她的眼睛——澄澈,明亮,不像在撒谎。 再次意味不明的审视她,手上的水始终没动。白婵也觉得奇怪,这嫂嫂和书上描述的好像不一样。 书中有这样一段话‘祈妩素来柔弱娴静,府中人谩骂刁难,她全都忍着,只当为了腹中骨肉。’ 这嫂子从进门到现在,瞧着是病弱却不柔弱,一双眼睛都能将人看成冰雕。 毫不怀疑给他把刀,他能眼不眨的将人凌迟! 原著误我! 为了保命,就算嫂子是个冰锥子,冰刀子也得硬着头皮上! “嫂嫂,小侄子几个月了?”为了缓解尴尬,白婵硬着头皮问了个即将为人母都很感兴趣的话题。 然后,祈湛脸裂开了! 无意识的伸手挡住白婵投来腹部的目光。 偏房里陷入诡异的寂静,一阵风刮过,白婵觉得有些冷,伸手搓了搓手臂,水壶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晃动。 里头的水溅了出来,恰好洒在祈湛素白的前襟。 第3章 白婵吓了一跳,忙放下水壶,要去给他擦。还没碰到他,手腕就被捏住,一阵尖锐的痛意传来。 白婵龇牙咧嘴,小脸皱成了包子:“痛,痛,痛,我大哥还看着呢。” 祈湛手上的力道遽松,只是轻轻的扣着,将另一只手上的水杯放进她掌中,然后松开手冷冷的看着她。 门外头传来乳娘喊吃饭的声音。 祈湛先一步往外走,白婵瞧着手上的杯子翻了个白眼,一口气将水喝了个干净。 心思急转,这人莫不是因为她太热情怀疑她了吧。 但面对一块冰,她不热情点怎么抱大腿! 等会吃完饭得表表衷心才行。 苏合苑正厅内,饭菜很简单,一荤一素加一个汤。 祈湛坐在进门的东边,白婵靠在他左手边,随手就给他盛了碗汤,见他不接,干脆放到桌子上,然后一点点推到他面前,满含期待的仰头看他。 她的眼很黑,偏圆,天生带着点纯真无辜感,让人不忍心拒绝。 祈湛没动那汤,自己乘了一碗。 白婵:“......”他就是快冰疙瘩。 白婵眼睛突然红了,期期艾艾的喊了声:“嫂——嫂” 祈湛手有些僵,神情平静的看她。 “嫂嫂,你来之前我梦到了哥哥,他让我好好照顾你,不然就亲自上来找我.....我怕鬼” 祈湛额角跳动! 乳娘哽着嗓子道:“二姑娘,那是你哥。” “那不还是鬼,嫂嫂,以后你就是我亲嫂嫂,长嫂如母,我一定把你当我母亲对待。” 茯苓腰间的剑都快颤动了,忍不住去看自己世子的脸,世子冰冷的脸一寸寸龟裂。 冷着声重复:“长嫂如母?” 白婵杏眼圆睁:“嗯,长嫂如母!” “咳咳....咳咳咳”祈湛捂着唇咳嗽,唇色愈发的白。 白婵连忙给他顺气,很贴心的道:“嫂嫂,别激动,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咳嗽声更厉害了! 见鬼的胎气!子章果然没说错,他妹妹天生愚钝,不通人情! 蠢笨至极! 屋内众人还为他的咳嗽紧张,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周氏身边陪嫁丫鬟春熙敲了敲门框。 朝着里头张望:“少夫人,夫人担心您舟车劳顿,特意请了大夫来给您诊脉。” 第3章 茯苓顿时紧张起来,世子是男人,哪里会有身孕! 她上前一步想去拦,祈湛手指骨在桌面上轻扣,发出细小清晰的滴答声。茯苓看向隐隐浮现青色血管的手,听着那声音怎么都迈不开腿。 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打鼓! 春熙见没人答她,心中不屑,夫人的吩咐没人敢违抗,更何况是苏合苑里头的老鼠。 “吴大夫,进来吧。” 她身后绕出一个五十多岁短须长夹袄的大夫,先朝着祈湛和白婵施了一礼,随即将药箱放下就要把脉。 一直默不作声的祈湛突然道:“悬丝诊脉可会?” 吴大夫为难,自然是会的,只是夫人要知道怀的男女,必须触到脉搏才准。 祈湛眉眼浅淡:“不会?” 吴大夫很想说会,但面对他那双眼睛下意识答道:“会。” 春熙瞪了他一眼,吴大夫立马又磕巴道:“但没带丝线,若是少夫人怕生,用丝帕隔着也是一样的。” 白婵还没见过悬丝诊脉这门绝活,哪能因为没有丝线就放弃,她顺手拉下系在头发上的浅红丝带递了过去。 “用这个。” 杏眼黑黝黝地紧盯着吴大夫。 吴大夫有些语塞,悬丝诊脉的丝也是有将究的,一根头发绳算怎么回事? 他刚想开口,祈湛道:“就这个吧。” 白婵眼睛瞬时又亮了一圈,兴奋的将丝带系在祈湛腕骨三寸处,忽而又瞥见他腕上的伤口,唇角立马又压了下来。 腕骨不算太纤细,指下肌肤韧性十足,浅红色发带越嫩,衬得他伤口越狰狞。 白婵系发带的手不自觉放轻了,忍不住问:“痛不痛?” 祈湛浅淡的眸子里泻出一丝凶光,随即又被鸦黑的眼睫盖住。 以前很痛,现在他嫌不够痛! 白婵见他不答,也没勉强。将丝带的另一头直接交到吴大夫手中,憨笑道:“呐,诊脉吧!” 吴大夫无奈,单手双指夹着那浅红色发带细细分辨。 只是越分辨神情越古怪,这尺脉搏时强时弱,来往虽流利,可应指圆润不足,脉乱得很。 别说分辨不清怀的是男女,就是母体他都分辨不清男女了。 肯定是这发带的锅,吴大夫心里想骂娘,可面上还在装作一派镇定,成竹在胸的模样。 他抬头想再细观祈湛的模样,才看了一眼眉头蹙得更紧了。 目若寒星,丰姿隽秀! 有些怪,又说不上哪里怪。 “喂,老头!” 突然一声大喝,吓得他手抖了抖,浅红色发带遽然收紧,勒在祈湛手腕处。 祈湛蹙眉! 白婵干脆将丝带夺了过来,恼道:“你是大夫吗?怎么瞧着像个色胚。” 吴大夫老脸微红,抖着胡须斥道:“休要胡言,行医着,望闻问切实属正常。” “我看你是医术不行吧,糊弄人的。”白婵丝毫不给他脸。 吴大夫争辩:“除了宫里头的御医,老夫医术在上京城无人能及。” 白婵狐疑:“那你说说,我嫂嫂脉象如何?” 吴大夫有些虚,可绝对不能让人瞧出来,若是连个诊脉都看不好,上京今后也不用混了。 他老神在在的道:“少夫人身子气弱,似是受过很重的内伤,孩子暂且无碍,但最好开些安胎的药。” 站在一旁的茯苓瞟了一眼安静坐着的世子,心下骇然——男人能把出喜脉,是这大夫沽名钓誉,还是世子手段了得? 她更偏向后者,所以,世子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那你快开药方啊!” 白婵盯着吴大夫开药方,他每写下一味药,她就要问一遍功效。吴大夫被她澄澈懵懂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笔下生风,恨不得拔腿就跑。 传闻这平阳侯府二姑娘早产,智力较寻常人略愚钝。 传闻害人啊!这哪里是愚钝,简直愚不可及,不通人事,说话行事总能噎得人半死,偏生她这模样,又让人不好真心计较! 等春熙将人带了出去,吴大夫还心有戚戚。 这一耽搁,饭菜都有些凉了。白婵将药方仔细收好放进袖带,冲着祈湛笑得灿烂:“嫂嫂,快吃饭,别饿着孩子了。” 屋里此时又恢复了轻松的气氛,白婵侧头看他,就见他泛白的指尖一点一点解着梏在手腕上浅红的发带,明明轻柔,她却分明瞧出了几分狠劲。 她嚼饭的动作放慢,在发带彻底脱离他手腕的时候,她迅速起身,讪笑道:“我吃饱了,乳娘,你带嫂嫂去厢房,我去书房转转。” 速度快得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乳娘无奈:“这孩子,怎么老是咋咋呼呼的!” “少夫人快吃,吃完了奴婢带您去歇着。”老天保佑,大公子好歹留了条血脉,公主在天有灵,也能宽慰了。 发带浅红,捏在他指头上,犹如新雪卧梅,娇俏得紧。祈湛眸光被眼睫遮住,看不清楚何等表情。 —— 外头的雪渐渐停了,北风还在呼啸。 周氏的院子里供着地龙,门一关,暖和得紧,只穿里面的单衣也感觉不到冷。 她眼睛被伞碰到,里头又侵入了雪粒子,一番揉搓下来,两只眼睛都是红得不成样子。 不晓得人还以为是为了嫡长子哭了一场。 白向晚看完母亲就被打发回自己院子了,此时屋内的梨花木椅上坐着白林松。 他神色有些焦急,总觉得哪里硌得慌。 丫鬟端来新茶,他匆匆喝了口,实在憋不住了,才道:“母亲,您不是说派人去截杀她了吗?怎么人好端端的回来了?” 周氏也很疑惑,之前派去的人虽没有回来,可明明传信回来说人已经没了。 也怪那佳慧公主,当年抢了她丈夫,死了还要摆她一道。 周氏眉目虽是柔和,说出的话却带着阴狠:“我不是让大夫去瞧了吗,若是个男胎,保准他她生不下来。” 门外响起敲门声,春熙的声音夹杂着风声传了进来。 吴大夫低眉顺眼的跟着春熙后来,他本也没有把出什么,但行医多年,模棱两可,糊弄人的话他还是会说的。 “夫人,月份还小,瞧不太准确,但多半是个男孩。”大户人家,不都喜欢男孩吗?更何况这大公子死了,留个男孩儿也有希望不是。 等大夫出去后,周氏屏退所有丫鬟,让春熙守在门口。 “多半是个男孩,怎么就是男孩了。” 当年皇上亲口许诺佳慧那个贱人,侯爷的爵位只能赐给她的骨血。 第4章 这就是说:若祈妩生出个男孩,将来继承平阳侯府的只能是她的儿子。 白林松也急了。 “母亲!” 周氏横了他一眼:“急什么,女子怀胎,一尸两命不是很正常的事,进府容易,出府难。” 白林松顿了一瞬,踟蹰的来一句:“那孩子留不得,美人难得....”越说声音越小,生怕挨打。 周氏不可思议的瞧着他:“说什么混话,那是你嫂嫂,萧北王的女儿,敢乱来你腿也别要了。” 一个寡妇要多晦气就有多晦气! 白林松不耐烦道:“知道了,我就随口一说,母亲急什么。” 这儿子脾性,她是最清楚不过,耐着性子又劝了几句,白林松却没有那么好的性子,敷衍几句就往屋子外走。 天渐渐暗了下来,偶有雀鸟经过,落下簌簌风雪。 平阳王府连回廊里都开始盏灯,苏合苑外却漆黑一片,只有屋子里有些许光亮。 祈湛洗净了满身的风尘,披着衣裳绕过屏风,窗户半开着,他掩唇咳嗽,门响了两声。 “进来。” 茯苓垫着脚进屋,反手带上门,从怀里掏出一份舆图递给祈湛。 他接过,凑到灯下仔细查看。 茯苓站在他侧后方,目光触到他散在肩头黑湿的发。担心他着凉,伸手从扯下干净的帕子恭敬的递过去。 “世子。” 一滴水顺着发丝浸润进素色的底衣。 祈湛摆手,对于她的称呼并不满意:“在上京喊郡主。” “是。” 祈湛从舆图中抬头:“可摸清楚了平阳侯夜里都歇在哪?” “甚少去周氏那,大部分时候歇在新纳的袁姨娘那,他那钥匙很少离身。” “沐浴,或者床笫之间呢?” 茯苓顿住,脸显薄红。 巫山一战,他父亲身边的林副将立马调任上京任了正五品骁骑尉,后查出林副将与上京城官员有书信往来,父亲出兵布兵图也是此人献给敌军的。 平阳侯兼任兵部甲库侍郎,只要拿到甲库钥匙,查到当初是谁保举林副将入京为官,顺藤摸瓜,定能查出幕后陷害父亲之人。 外头传来蹬蹬瞪的脚步声,快而急,桌上的灯火都跟着那脚步声颤了颤,祈湛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 又来了! 脚步声顿住,门推开了一条缝,先探出个脑袋,青丝挤进门里,小姑娘眉眼含笑,脆生生的喊了句:“嫂嫂。” 祈湛从灯下抬头,虚虚的朝她看来。 美人灯下如云月,白婵感叹:不愧是当年上京第一美人的女儿。 男主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白婵厚脸皮开门进来,祈湛这才看见她手里还抱着个小被子。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冷着声问:“做什么?” 白婵先是憨笑,仰着脑袋理所当然的道:“怕嫂嫂害怕,陪您睡。” 啪嗒! 茯苓手上的帕子吓掉了。 第4章 祈湛平静的打量她,白婵心口怦怦的跳。 镇定,都是女的,怕啥,嫂嫂只是突然没了家人,没了丈夫,才这么冷漠自闭。 别怕,用实际行动温暖他。 最重要的是原著里提到,白林松那货见祈妩貌美,总想半夜偷香窃玉,还险些成功了。 这事说什么也不能发生。 “嫂嫂不说话就是答应了,我睡相很好的,躺下去什么姿势,醒来还是什么姿势,人又小,不占地方,绝对不踢你肚子。”白婵一手抱着小被子,举手发誓。 祈湛侧头看了茯苓一眼,茯苓会意,伸手将白婵转了个方向,推着往外走。 “二姑娘,我们郡主不习惯和人睡,也不怕鬼怪的,您自己睡吧。” 白婵用脚蹭着地,努力扭头去看祈湛:“我不走,我自己睡不着。” 眼见这要被推出去,她赶忙扒住门框,可怜巴巴的瞅着祈湛:“是我怕,是我怕,我想跟嫂嫂睡。” 祈湛薄唇轻启,说了她进来的第一句话:“我不想。”声音又低又冷。 厢房里静了一瞬。 白婵扒着门框的手指被掰开,茯苓从外头把门带上,站在门口像一尊冷冰冰的佛。 “二姑娘还是回去睡吧,天寒地冻的。” 白婵抱着小被子倔强的摇头,缩着身子靠近门边上不理她。 茯苓在门口守了半个时辰,白婵就在外头蹲了半个时辰。凛冽的北风吹得人脸生疼,她在萧北待惯常,这二姑娘却是娇养的,不信忍得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里头传来祈湛的声音。 “茯苓,你去休息。” 茯苓看了依旧蹲着的白婵,顿了一瞬,最后问一遍:“二姑娘走不走?” 白婵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头,仰头给了她一个眼神。 茯苓无语,自己走了。 冬夜寂静无声,风一阵赛一阵的寒。 白婵幽怨的回头看着门内的火光。 再忍忍,嫂嫂人美心肯定也善,忍一时海阔天空! 厢房里的灯突然熄了,屋里屋外一片漆黑,白婵欲哭无泪。 天渐沉,夜越冷。 赶了十几天的路,再强悍的人也散架了,更何况祈湛这破布身子,头才沾着床就有些昏昏欲睡,临了才想起头发还湿着,他也懒得动,调转方向,将发丝对着床弦,睡了过去。 迷蒙间又回到了漫天大雪的巫山峡谷,喊杀声震天,萧北将士的血蜿蜒成一道红沟,祈湛躺在尸山血海里,后脖颈一片湿濡。 父亲用力扒着他,努力的想将他尸堆里拉出来,北风呼啸,铁蹄声越来越近。刺刀刺入皮肉的声音不断的响起。 敌人的奸笑声在耳边回荡,父亲背着他奋力奔跑,铁骑将他们围住。 他们的后边是沉静的地下冰河,前头无路可走。 敌人冲过来的那一刻,俩人捡起地上的刀发狠的厮杀。 宁愿战死,也绝不做俘虏。 萧北的儿郎没有孬种! 漫天的箭羽急射而来,父亲被射成了窟窿,挡在他身前朝着暗河坠去。 耳边是父亲的叹息声,他说:“照顾好你阿娘。” 然而阿娘也死了! 暗河的水浸润成猩红色,寒意满怀恶意的侵入骨髓,祈湛冷得浑身发抖,他努力的睁开眼——还不能死,萧北的三万铁骑,他父亲,白瞿不能白死! 他要活着! 脑中纷乱的记忆涌入,母妃,阿妩,白瞿的脸依次重叠交错。 “我们的阿湛要快快长高啊!” “大哥背带着我跑马吧?” “若是能去上京,帮我看看妹妹。” 猛然睁开眼,床头坐着一个人,脸贴着他的脸,呼吸可闻。 祈湛想也不想,直接扼住来人脖颈,调转方向将人抵住。发狠的似要将人掐死! “咳咳咳.....嫂...嫂...嫂...”身下的人剧烈的挣扎,温热的手努力攀上他冰冷的手。 祈湛满脸阴鸷,手越收越紧。 “白...瞿..” 听到这个名字祈湛猛然清醒。 “若是能去上京,帮我看看妹妹。” 他手上力道遽然松懈,黑暗里,白婵咳嗽两声,吓得从他身下爬开,滚到床的最里面,猫着一双杏眼防备的盯着他。 嫂嫂太凶残了!!! 祈湛平复心中戾气,压着嗓子问:“你方才干嘛?” 白婵又往里头缩了缩,直到背抵住墙壁动不了了,才支吾道:“我听到你做噩梦了.....” “你额头好冷,...手也冷。”我就想给你暖暖。 在冰河里泡了两天两夜能不冷吗? “你很怕我?” 语气冰冷,神色平静。 白婵是有些怕他,这人冷冰冰的不像个女人,像一把尖利没有情感的冰刀! 对,就是冰刀! 但这话不能说。 “不怕,我担心嫂嫂!” 黑暗里传来轻微的嗤笑声,白婵抖了抖,然后床也跟着抖了抖,黑暗里那人很自然的躺在被子里睡了。 白婵犹豫一秒,也迅速躺了下去。 在外头吹了许久的风,这会儿早就困了,不到两秒平稳的呼吸传来,她身上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暖的甜香。 同一张床上,一冷一暖,两个极端! 睡到半夜,祈湛后悔刚刚没把她掐死。 躺下去什么姿势起来还是什么姿势?躺下去朝着他睡的,这会儿脚到了他头顶,是没踢肚子,头被她踢了几脚,她这是包圆了睡? 他实在太困,黑暗里眯了眯眼,干脆调转反向继续睡。 天光一线白,窗外传来几声鸟鸣。 自巫山峡谷一役,祈湛从没有睡得这样沉。 他侧头看向里面,那里没人,小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还能感觉到些许余温。 她下床,他居然不知道! 大概是昨晚被她踢傻了! 第5章 外头传来小姑娘的笑声,他披了衣裳起床,径自走到窗户边往外看。 白婵正带着两个丫鬟在院子里扫雪,扫到一半兀自丢起了雪团。 茯苓端着木盆进来,瞧见他正站在窗户边上,也跟着抬头往外瞧了眼。 “二姑娘说怕雪滑,带着两个丫鬟把您住的地方到大院里头的路都清理出来。” 院子里头突然安静下来,祈湛再次往外看时,白婵跟着昨天过来的春熙往外头走。 祈湛蹙眉,到底是没管。 春熙说夫人找她,白婵很听话的跟着去了。 白婵去的时候,正好碰到珠玉环翠的白向晚从里头走出来。 白向晚眼睛看天,当作没瞧见她。 白婵也抬头看天,俩人错身时,白向晚突然回头,笑道:“二妹妹,今日燕公子约我赏梅,你说我去是不去?” 燕公子哪位啊? 跟在白婵身边的小丫鬟灯草覆在她耳边提醒:“左都御史家的大公子,自小与您有婚约。” 白婵惊悚!啥,婚约! 这婚约还是佳慧公主在世时与左都御史夫人口头定下的,燕无懈一点也不喜欢白婵,他喜欢的是白向晚。 为了这事,燕无懈闹了几次,他娘虽不想背信弃义,可也委实瞧不上白婵,这事就不了了之,白家不提,燕家也不提。 白向晚知道白婵是喜欢燕无懈的,她在等着她跳脚,求她不要去。 然而白婵只是哦了声,疑惑的问:“你去不去问我做什么?难道不认得路?” 白向晚微愣,这反应不对啊。 “既然二妹妹这样说,那我就去了。” 白婵翻了个白眼,直接走了。 白向晚:“......”自讨了个没趣。 跟在白向晚身边的丫鬟巧玲看着白婵的背影‘哼’了声。 “大姑娘,二姑娘只是表面不在乎,回去还指不定怎么哭呢。” 被无视的白向晚这才稍微好受点。 为了个不认识的男人哭,那是不可能的。 周氏见白婵进来,面上亲亲热热,让人上了茶点,说了好一通夸赞她的话。 最后才道:“原本你大哥是想陪着你嫂嫂一起回来的,都上马车了,边关告急,你嫂嫂主动劝你大哥回边关。哪想这一去就没回来。” 说着抹了抹干净的眼角。 “若是你嫂嫂不劝,你大哥也不至于会死,阿婵别怪你嫂嫂。” 周氏观察着白婵的神色,白婵很听话的点头:“不怪的。” 周氏:“......”不是真让你不怪。 “不怪就好,我让春熙照着吴大夫的方子抓了些安胎药,还买了些补品,拿去给你嫂嫂。” 说着示意春熙将药递过去,白婵很开心的接过:“谢谢小娘。” 周氏脸色微僵,委婉道:“阿婵还是叫我母亲吧。” 白婵连忙摇头,神色慌张的道:“前几日娘亲给我托梦,让我叫你小娘,不然就上来找我,我怕!我就说要是小娘让我叫怎么办,娘说那她就上来找小娘理论理论,小娘怕吗?” 这个娘,周氏自然知道是谁。 她虽不信这些,脸到底白了两份。 “小娘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白婵刚起身,门房急急忙忙跑来,老远就大叫道:“夫人,不好了,李太傅家的又来了。” 周氏才消下的火气立马又上来了:“就说我病了,让她走,她不走也别让人理她,晾着就是。” 白婵边往外走,边好奇的问灯草:“李太傅家的是哪个?”周氏这么生气。 灯草凑过去,悄咪咪的道:“好像是少夫人外祖家。” 也就是萧北王妃的娘家,三朝太傅李清正家。 他们来是想看嫂嫂的? 那她要回去告诉嫂嫂,问她想见不想见。 白婵提着药小跑着往回走,灯草不明所以,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到了苏合苑,就见乳娘站在院门口焦急的张望。 见到她赶忙迎上来。 “二姑娘,方才二少爷过来将少夫人带出去了。” 白婵右眼皮直跳。 “白林松!嫂嫂怎么跟他出去了?” “二少爷说怕少夫人闷得慌,带他到处转转。奴婢想跟着,少夫人不让。” 放他娘的p,不就是想占嫂嫂便宜,肯定是他强迫嫂嫂去的。 “茯苓呢,茯苓跟着没有?” 乳娘点头。 “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乳娘摇头。 白婵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塞到乳娘手里:“这是周小娘给的药,乳娘你先收好,我没回来前不要动。” 乳娘见她转身往外跑,急道:“二姑娘,你去哪?” 白婵边跑边喊:“去找白林松那孙子!”那架势就是去干架的! 乳娘怕她吃亏,连忙让灯草跟上。 第5章 天一早天就放晴了,积雪在融化,道路两旁有些滑。 白婵顾不得这些,得尽快找到嫂嫂才行。 杀千刀的白林松,自个儿嫂嫂都惦记,活该剁碎了喂狗。 但她是无辜的。 白婵暗自祈祷,嫂嫂千万别有事啊! 院子里的丫鬟小厮见到她都装作没看到,白婵逢人就问:“看到二少爷没?” 然而没人理她! 虽然火大,但现在也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没人回答她,她就自己找,谁拦着她就打一顿。 整个平阳侯府差不多转了个遍,就差平阳侯书房那处没去过。 白婵一咬牙,往书房走,守在院子外的小厮伸手拦住她,看身量她应该打不过。 “二姑娘,侯爷不准闲杂人等靠近书房。” 白婵睁眼说瞎话:“父亲让我去书房拿东西。” 小厮狐疑的看着她:“二姑娘,侯爷出去时交代晚上才能回来,怎么可能让您来拿东西,就算要拿,也是叫大姑娘来。”平日里侯府压根就没二姑娘什么事,侯爷更是不待见她,能让她来拿东西。 笑死个人了。 “我来找二哥的,他在里头吗?” 小厮互看了一眼,眼神闪烁,这明显就是心虚,白婵笃定人就在里头。 “不在。” 白婵装作失望:“既然不在就算了。” 她拉着灯草往回走,小厮张望了一下,见她没再回来,这才放心。 二公子方才带着少夫人进去了,吩咐不准人打扰。 少夫人长成那样,想也知道二公子想干嘛。大公子才死,二公子做法委实有些难看,可这不是他们下人能管的。 白婵带着灯草往前走,转到院子外一处矮墙下,让灯草顶她一把,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墙上的雪被蹭掉了大半,灯草担忧道:“二姑娘,要是被侯爷发现了,您会挨罚的。” 发现了再说,现在嫂嫂比较重要。 将裙摆撂倒腰际,直接跳了下去,好在雪厚,没发出丁点声响。她踩着积雪,慢慢朝着书房靠近。 书房的外侧种着一排细密笔直的竹子,西侧的窗户开着。 白婵避开院门口的小厮,摸到窗户底下,扒着窗沿往上看。 书房内,一身白衣的祈湛正背对着她去拿书架上的一个雕花木盒,白林松站在他身后,手正往他劲瘦的腰探。 白婵一急,随手抓过撑窗台的木棍砸了过去。 砰! 正中白林松后脑勺。 他哎呀一声,转头往窗户边上看来。正好看见白婵跳了进来,顿时火冒三丈。 “小畜生,方才是你打我?” 白婵仰着小脸笑,手上前襟还沾着不少雪:“小畜生喊谁?” 白林松怒道:“喊你!”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被骂了,艹了一身,拿起地上的棍子往白婵走去。 刚迈开步子,脚下就被绊了一下。 扑咚! 五体投地的趴在了白婵鞋面前,白婵也不等他爬起来,沾着污泥和雪的鞋底就往他头顶招呼。 气哼哼的道:“小畜生,骗嫂嫂来这里,坏人,我让大哥上来找你。” 白林松脸被按在地下摩擦,他刚想爬起来,膝盖骨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瞬间又趴了下去。 祈湛手收了回来,趁着乱,快速将书房翻找一遍,门口突然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他眼眸微暗,停下手上的动作,在白婵的注视中,一个不注意,脚狠狠踩在了白林松手上。 咔嚓! 白林松惨叫。 白婵眉头狠狠一跳,嫂嫂是故意的?正好踩到方才想摸他的咸猪手! 书房的门突然被踢开,门被大力震得摇晃了两下,平阳侯黑着脸站在书房外。 昨日来的大儿媳,一身缟素安静的站在一旁,书房里乱七八糟,二儿子白林松掐着白婵的脖子,一脸凶狠。 而白婵小脸涨红,发丝凌乱,可怜兮兮的喊了声:“父亲,救我。” 白林松看见平阳侯整个人瞬间弹跳起来,辩解道:“父,父亲,是这个小畜生先打我的,我没打她,我手都被踩折了,怎么打她。” 第6章 他妈的,太狡猾了,怪不得突然倒地,掰着他手掐自己。 白婵扯着祈湛裙摆站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二哥胡说,你趁着我去周小娘那把嫂子带了来,我进来时看见你不规矩,说了两句你就恼羞成怒要掐死我,口口声声骂我小畜生。” “我是父亲生的,骂我小畜生,也是在骂父亲畜生....呜呜....父亲。” 白林松鼻子都快气歪了。 转头看向祈湛,气道:“祈妩,你说,我怎么不规矩了?” 平阳侯也将目光看向祈湛。 祈湛低垂着眼睫不说话,余光瞟到平阳侯腰际挂着的一小串钥匙上。 若是能将钥匙形状记下来,再拓一把也许可行。 下一秒,白婵挡在祈湛面前,瞪着白林松。 祈湛:“......” 站在平阳侯身后的茯苓突然道:“二少爷,您就别为难我们郡主了,郡主原本就不想来,是您非逼着郡主来的,到了书房还将奴婢拦在外头,幸好侯爷及时回来了。” 白林松有嘴都说不清了,毕竟他平日里拈花好色是出了名的。 “父亲!” “闭嘴!” 小叔子看上了寡嫂,这种家丑传出去丢不起这个脸。 今日不好好罚罚,他日定要闯祸了。 “全部请家法。” 周氏听到风声赶了来,听到要请家法赶紧上前拦着。 “老爷,您就剩一个儿子了,请什么家法,要打也是打白婵那丫头,松儿只不过关心他嫂嫂些,怎么就被这丫头说的那样不堪。传出去我们侯府还要不要脸面了。” 平阳侯对这个女儿也是嫌弃,觉得周氏讲得有几分道理。 白婵哪里看不出平阳侯偏心,气道:“二哥不要脸面还赖我,若是只罚我不罚二哥,我就坐到宫门口去哭。” 周氏气结,皇家虽没管过白婵这丫头,但若是真让她去宫门口哭了,皇家为脸面也会问责一二的。 这丫头怎么精明了,莫不是祈妩教的? 她看向白婵身后的祈妩,阴阳怪气道:“祈妩,松儿好歹是你小叔子,你新寡心中难受也不能跟着他瞎跑。” 祈湛眼睫微抬,浅淡的眸子直视她:“小叔子?恶心!” 似乎没料到安安静静的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周氏扯着平阳侯闹:“老爷,你听听,她这是根本没他松儿当一家人。” 平阳侯蹙眉。 “别吵了,这件事谁也不准乱说,各自回去抄两百遍家训,抄不完依旧家法伺候。” 白婵觉得平阳侯还是偏心了,原主根本就没读过一天的书,两百篇家训不可能抄出来,到时候还是得单独挨罚。 色胚白林松,迟早断子绝孙! —— 白婵跟在祈湛身侧,时不时抬眼瞄一下他。嫂嫂母亲是太傅独女,父亲是萧北王,应该会写字的吧。 要不要让他帮忙抄! 不行,不行,嫂嫂怎么能受这种委屈,被调戏了,还要罚抄。 “嫂——嫂” 积雪未化,日头反射到他脸上,他整个人都似乎在发光。 白婵在他看过来是傻呵呵的笑:“嫂嫂,你真好看。” 祈湛停住步子看她,白婵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珠子到处乱转。 “你和他也没什么两样!” 这个他是指——白林松。 白婵立马收敛笑脸,怎么就一样了,白林松想采花,她只想呵护娇花成长。 白婵绕道祈湛前面,拦住他的去路,漆黑的眼睛盯着他浅色的眉眼,很认真很认真的道:“嫂嫂,我和他们都不一样,我会保护你,从你踏进侯府门那一刻,你的命就是我的命。” 她眼眸澄澈,真诚而又执拗。 “直到你找到你的亲人,不需要我为止。” 祈湛平静的看着她眼睛:“我没有亲人,兄长,父王和母后都死了。” 白婵急道:“有的,他们会找到你的。” 祈湛眸光突然变冷,忽而又勾唇,刹那犹如破冰千里。 白婵仰着头看愣了,祈湛的手突然伸到她头顶,她眸光顺着他手腕往上看。 他扯了一下头顶树枝,成堆的雪扑簌簌的落下,砸了她满头满脸,连眼睛里都进了雪粒子。 白婵一时间有些睁不开眼,伸手去捞祈湛,但身边哪里还有人,只有灯草焦急的帮她拍着雪。 白婵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嫂嫂不仅冷,还有些坏! 坏也还是嫂嫂,还是男主他妹。 能怎么办,惯着! 等她把眼睛,头上,脸上的雪都抖干净了,眼眶也通红通红的,比周氏眼睛还红。 一路回到苏合苑,侯府的下人都在传二姑娘又被侯爷打了。 乳母看到白婵心疼的找帕子来给她敷眼睛,边敷边道:“侯爷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当年要不是公主,他一个庶子能有爵位?如今公主不在了,如此对待大公子和二姑娘,迟早要遭报应的。” 罪魁祸首,祈湛平静的坐在正厅里喝茶。 乳母又问道:“少夫人没什么事吧?” 祈湛摇头:“无碍。” 热水敷过,眼眶周围更红了,偏生其余的地方白得紧,两厢一对比,整张脸像化了胭脂唱大戏的。 白婵拿开毛巾故意对着祈湛笑,笑了半晌,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自讨了个没趣! “乳娘,我拿来的安胎药你放哪的?” 原本还不搭理她的祈湛突然抬头看她:“什么安胎药?” 第6章 怎么瞧着嫂嫂捏茶杯的手都紧了。 白婵通红着眼睛道:“周小娘给你抓的安胎药,还有补品。” 祈湛嘴角抽动,语气不容置喙:“丢掉!” “安胎药是要丢掉的,周小娘没安好心,补品我拿去换些银子使。” 祈湛心还没放下,白婵又道:“午后灯草跟我一起出去抓过安胎药吧。” 祈湛:“......” 茯苓见他脸色不好,连忙打圆场:“二姑娘,我们郡主闻不得药味,一闻就吐。” 白婵耸耸鼻尖:“胡说,嫂嫂身上一股子药味,怎么没见吐?” 她突然又反应过来,奇道:“说来嫂嫂怀孕一月有余,怎么不见难受孕吐?” 祈湛被茶水呛住,掩唇咳嗽。 白婵急了,凑到他跟前,伸手给他顺气:“怎么老咳嗽,这样对孩子不好。” 他抬眼,一双眼睛像是要活剐了她。 茯苓连忙伸手去扶他,解释道:“郡主大概是累了,二姑娘,你少说两句,我扶郡主去休息。”真担心再说下去,世子能把她掐死。 人瞧着挺可爱,这张嘴怎么就不歇歇! 白婵目送着祈湛走远,抿着唇思考了会,问乳娘:“午膳能做些好的给他补补吗?” 乳娘有些为难:“苏合苑每月的月银不够,小厨房的吃食来来回回就送那么几样。” “娘陪嫁的东西呢?” 提到这个乳娘脸色就有些难看,气道:“公主的东西都叫周氏给吞没了,陪嫁的铺子和庄子一样都没剩下。” 白婵疑惑:“公主陪嫁的东西,皇家不会登记造册吗?” 乳娘恍然:“确实是有,只是当今太后与公主母妃素有嫌隙,公主当年不明不白的死了,皇家都只是斥责了侯爷几句,连他在外头养周氏都不曾过问,想要回嫁妆,皇家只怕不会给二姑娘做主。” 公主母妃当年颇得先帝宠爱,公主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哪想被白府一个庶子迷了眼,闹着要下嫁,先帝拗不过,不情愿的允了婚事。 才成亲不久,先帝就驾崩了。当今皇帝继位,太后得了势,生生把公主母妃气死了,哪里还会管二姑娘和大公子。 乳娘想了许久,踟蹰道:“若说能帮公主的,只怕,只怕只有当今太子了。” “太子?” 乳娘点头。 “当今太子是已故的秦美人所生,前几年才养在皇后膝下。秦美人曾宠冠六宫,可惜红颜薄命。公主曾经救过太子一命,公主亡故时,皇帝才答应让公主后人继承爵位。” “公主救太子那会,他已经记事了。宫中人都说太子仁善,想来若是求他,他会帮忙的。” 这样啊! 那得想办法见见这太子才行。 用过午膳,白婵将周氏给的补品打包好,让灯草提着,沿着院子里一颗低矮的桃树爬上墙头。 大冬天的,桃树光秃秃的,墙上也滑溜。她蹲在墙面上,伸手接过灯草的包袱。 “灯草,快些。” 灯草搓搓手,用力攀上树,在白婵不可置信的眸光里顺树又滑了下去,试了好几次都这样,白婵有些不耐烦,打发她走。 “我很快就回来,你干脆在家等着。” 灯草急了,两只手在裙摆上擦了擦:“这怎么行,二姑娘甚少出去,万一迷路了怎么办?姑娘你等等我,我能爬上去的。” 第7章 白婵又等了会儿,桃树的雪都被灯草摇没了,她也没能爬上来。 白婵:“...你等着,我很快回来。”说着不等灯草答应,快速跳了下去。 从苏合苑出来,外头是条寂静的小巷,穿过小巷就到了条热闹的街道。 连续下了几日的雪,今日天一晴,出来的百姓不少。 午时才过了不久,街道上酒肆茶楼坐了不少人,三五成群的小孩围着过往的马车人行人笑闹奔跑。 关在苏合苑一番小天地的白婵狠狠吸了口外头的空气,要是能有单独的户籍,路引,自立门户就好了,还管什么男主不男主。 才刚站定一秒,一个雪球朝着她面门砸来。白婵眼疾手快,直接接住了。 抬眼看向前方不远处。 是个调皮的男娃,七八岁模样,扎着双髻。见白婵看他,得意的吐吐舌头,又朝着她砸了个雪球,正好落在她鞋面上。 熊孩子,给你脸了! 白婵单臂往后摆,用力将手里的雪球砸了出去。 吧嗒! 正中面部,没砸中熊孩子,砸到过路的玄衣青年。 熊孩子冲着白婵撅屁股,一溜烟的跑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白婵抿唇,眼珠子转转,若无其事的转身打算开溜。 没走几步,肩膀被人扣住。 “姑娘,砸了人就跑,似乎不是君子所为。”那声音清清润润的,听不出半点生气,反而带着点笑意。 白婵回头,讪笑两声:“我不是君子,是女子。我也不是故意砸你的,公子君子风度,就不要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了。 青年轻笑,俊雅的五官像是破开积雪的云月,令人顿生好感。 “嘴巴倒是利,还没怎么着就先给我扣帽子了。” 白婵继续笑:“哪的话,公子人这么好看,心肠也好。家里嫂嫂病着,等我抓药回去呢,您高抬贵手?”她斜眼瞟着搭在肩背上的手。 青年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鹅儿脸蛋,肌肤又白又嫩,本就生得讨喜,笑起来时像弯月牙儿,连日来的憋闷一扫而空。 “这样吧,你砸了我,今日陪我在上京城逛逛,我给你买药?” 白婵立刻变脸,抱紧包袱凶道:“你想干嘛?我是良家女子,不卖身的!” 肩膀上的手没松,白婵又软了语气,哭丧着脸装可怜:“公子行行好,嫂嫂还等着我救命呢。” 这小姑娘当真有趣,一会儿一个模样,像以前养过的猫儿,让人总想逗一逗。 青年松开她的肩,绕到她面前,曲指弹她额头:“不逗你了,我姓齐名彦,表字修竹,家住上京城。不好色,也不欺压良民,今日心情不好,请你吃酒如何?” 他都这样坦白了,白婵自然同意。 齐彦带着白婵去了上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如意楼。 “先说好,你喝酒我吃菜,你说话,我也听着。” 酒菜上桌后,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吃酒聊天,到了后半场已经渐渐熟悉了。 白婵也开始倒苦水,只说自己父亲和后娘是如何如何的坏,还有后娘生的两个是如何欺负她,关键的姓名自然也隐去了。 “等会回去,我还得抄两百遍家规,烦!” 齐彦笑道:“哪家的家规这样长,两百遍很多吗?” 白婵刚想答平阳侯府,脑袋转过弯来,讪笑两声:“不说了,嫂嫂还等着我呢,今日就到这吧,我先走了。” “好,你也不必担忧,说不定你不抄你父亲也不会罚你。” 白婵疑惑:“你会算命?” “略知一二。” 白婵来了兴趣:“怎么看?” “你伸手。” 白婵立马将两只手都递到他跟前,他也不碰她手,凑近细细的看,看了一阵后,老神在在的说:“只看出姑娘将来有两子三女。” 她手猛地收回:“你个骗子,一点都不准。”生那么多不得疼死,光想想就不可能。 “还看出什么?”大有你不说出点好的,就翻脸的架势。 寻常女子不都喜欢子孙满堂吗?这姑娘怎么吓到了。 齐彦捡好听的说:“之前的日子可能苦点,但之后肯定有大富贵。” 白婵笑得牙不见眼,夸到:“你看得挺准的。” 齐彦:“......”得,是个只信好话的主。 日上中天,白婵提出要走,齐彦也没留她,倒是让小二包了些糕点给她。 白婵拿着糕点出了酒楼,齐彦就站在二楼窗户边看着,清雅的五官映着屋瓦上的白雪,明亮又柔和。 不多时,黑衣暗卫从窗户上滑进二楼雅座,单膝跪在他身前:“主子,栗子糕的香气往平阳侯府去的,那姑娘从前面巷子里翻墙爬树进去了。” 齐彦站着窗台琢磨:“父亲,后娘,大姐,二哥,生病的嫂嫂?佳慧姑姑这女儿好像也不傻。”还挺有趣。 这人正是当今太子祈修彦。 “让人给平阳侯送个口信,别难为她了。” 暗卫点头:“是。”眨眼间又消失在雅间。 祈修彦叹了口气,他还记得当年佳慧姑姑闹着要下嫁平阳侯,在皇爷爷殿外跪了三天三夜,若是人还在只怕会气得以头抢地,大骂自己有眼无珠。 人呐,就是犯贱! 第7章 白婵抓了安胎药,提着栗子糕翻进后院。 天不算太晚,分了一半栗子糕给灯草她们三,自己留了半包放在袖口。 担心药被人做手脚,她亲自拿着安胎药去煎。 两碗水煎成一碗水。 小厨房煎药的灶台她没用过,蒲扇摇得啪啪响,还是被烟呛得睁不开眼,连连咳嗽。 祈湛开了窗户往咳嗽声那边瞧,小厨房不远,从他这个角度能看见模糊的身形。 他手上还拿着一把拓好的钥匙,问后边的茯苓:“她午后出去了?” 茯苓点头:“二姑娘撞见了太子,俩人似乎并不认识,太子还派了人跟踪二姑娘。” “所以,她现在在煎的是安胎药?” 茯苓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大,大概是吧....” 那就是安胎药! 她还记得,二姑娘垫着脚趴在柜台上招呼抓药的伙计道:“我嫂嫂怕苦,安胎药多加些蜜枣。” 世子哪里怕苦,他是怕忍不住掐死您呢! 窗子啪嗒被关上,祈湛摸索着手上的钥匙,眉头微蹙:“这钥匙似乎薄了些,形状也有细微不同。” 茯苓低头:“时间紧,图也粗糙,只能做成这样了,应付一晚上应该够的。” 祈湛没在说话,合着的窗棂被风吹得吱嘎作响。 日头西沉,门外响起脚步声,来人直接敲门进来,脸上带了十足的笑意:“嫂嫂,安胎药好了,我让人加了蜜枣保证不会反胃的。” 茯苓面部有些僵硬,开始有些佩服二姑娘不知者无畏! 祈湛坐在木桌前看她,浅淡的眸子无端的漫上一股烦躁。 嫂嫂!嫂嫂!真烦! 白婵见他不动,往前走了两步,将药碗放下,浓黑的药汁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苦味瞬间弥漫整个厢房。 祈湛有些呼吸困难! 她从袖口掏出帕子,帕子上绣着一只小小,振翅欲飞的金蝉,帕子被摊开,露出里面浅黄色浓香的栗子糕。 苦涩的药味被冲淡了些许。 白婵半低着身子,细软的发丝垂在胸前,她弯着眼笑,像是哄孩子般哄道:“要不先吃块栗子糕?” 她指尖圆润,带着点浅浅的粉,香甜的栗子糕无端带了些诱惑。 明明是很好看的笑,但这一刻祈湛甚是厌恶。萧北儿郎,金戈铁马的意气在这一刻被催化。他发狠的一口下去,连同指尖都咬上了。 白婵惊叫一声,用力抽手,浅黄的栗子糕碎了一地。 她手渗出血,血珠子顺着食指骨滑进了衣袖。白婵睁着杏眼,不可置信的对上他的眼睛。 原本浅淡的眸子里似是有血丝漫延,像是网密密麻麻的的想将她缠死。 祈湛此刻的模样,像是冰原上安静蛰伏的孤狼,猛然跳起伤人。 他唇角沾了点猩红,病白的五官有了些活气,薄唇轻启:“还喝药吗?” 神色未变,语调平静。 然而白婵听出点威胁的味道。 白婵握着手指尖愣了一瞬,眼眶红了,拉开凳子坐到他对面,端起碗往他面前送。 倔强道:“喝!” 俩人静静的对峙,血珠子沾上瓷白的碗蜿蜒而下,‘滴答’。 厢房内温度平白升高了几度,茯苓捏着手紧张的瞧着。 她怎么敢!怎么敢! 血滴在祈湛手背前,他迅速的后撤,拿起药碗一口喝了。随即又递还到白婵手上。 白婵看着碗壁上挂着的残渣,到底是露出了个笑:“嫂嫂好生休息,我出去了。” 门被合上,脚步声渐远。 茯苓看着他沾着些许药渍唇角,瞳孔剧震,结巴道:“郡,郡主,安胎药可以养血行气,健脾养胃。’可,可吃多了会真变成郡主的。” 第8章 今天喝了,还有明天,二姑娘抓了好多药! 这事不能起头! 祈湛侧头看她,茯苓立马闭嘴。 “今夜守好厢房,谁来都不见。” “那要是她呢?”这个她自然是二姑娘,这位难缠的紧。 祈湛蹙眉:“我自有打算。” 茯苓收拾好屋子,快速退下。 白婵拿着药碗走出厢房,径自去了隔壁自己的屋子,屋子里亮着烛火,她用脚将门勾上。 拿着碗在桌子前坐了会儿,烛火映出她落寞的脸。 灯草打了洗澡水,瞧见她坐着一动不动,绕到她面前去看:“二姑娘.....” 白婵杏眼里蓄满泪水,灯草这一喊,直接破防了,眼泪滚了下来。 “二姑娘,你怎么哭了?” 白婵连忙用手背去擦,吸吸鼻子,摇头:“....没事,就是想娘亲和哥哥了。” “你出去吧,我沐浴。” 灯草哦了声,拿着碗往外走,时不时还回头瞧上两眼。 白婵用小木盆打了些水,坐到烛台前,伸手到水里洗干净上面的血迹。 “嘶....” 她边洗边用小气音嘀咕:“谁还不是爹妈的小宝贝.....知道你难过....可也不能拿我撒气。” “我也难过,好端端的跑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天天担惊受怕的.....” 她越说越难过,泪珠子啪嗒啪嗒的掉。 门被叩响了,乳娘的声音在门外传来:“二姑娘,用晚膳了。” 定是灯草跑出告诉乳娘了。 “端进来吧。” 她把眼泪擦干,绞了帕子,抹了脸,瞬间又斗志昂扬。 乳娘见她眼眶还有些红,但情绪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这才放下心来。 送完晚膳转头去了少夫人的厢房,乳娘最后放下筷子,端着托盘有些欲言又止。 祈湛从阴影里抬头看她:“有什么事吗?” 顿了片刻,乳娘还是道:“二姑娘方才回去哭了。” 祈湛无甚表情,等着她继续。 “二姑娘自小没了娘,跟侯爷又不亲,大公子走后时常被欺负。您来信说要回来那会儿,二姑娘就变了性子,时常念叨着您,二姑娘很喜欢少夫人,希望少夫人也能喜欢二姑娘。”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我没讨厌她。” 乳娘听完脸上立马带上笑意:“没有就好,二姑娘是个好姑娘,少夫人也是个好嫂嫂,奴婢先下去了。” 哭了? 子章,你的妹妹我也看了,但她似乎有很多秘密。 似乎不像你描述的妹妹! -- 白婵没料到乳娘会去同祈湛说那些。 她用完膳,沐浴过后抱着自己小被子去隔壁。 虽然很伤心,但嫂嫂还是要保护的。 刚带上门,后面就有个黑影掠过,白婵以为自己眼花,嘀咕了一句,那黑影又快速移动。 她抱着被子的手在抖。 是人是鬼? 冷风飕飕的往她夹袄里灌,一只手突然捂住她嘴巴,白婵用力挣扎,下一秒就被点了穴道。 第8章 小被子掉在地上,黑衣人带着她出了苏合苑,耳边是呼呼风声。 黑衣人轻功极好,飞瓦踏树,落雪无痕。 廊下的几盏小灯被风吹得摇晃,偶有小厮和丫鬟经过。 白婵睁着大眼有些绝望:救命呐,这黑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找自己。 几息功夫,黑衣人带着她在一处院子的矮墙下停下,冰冷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别说话,别乱动,被发现了我可不管你。” 是刻意压低的男子音,白婵从未听过。 但对她似乎并没有恶意。 黑衣人放开她的唇,她果然很听话,不动,不说话。 她被带着跃进了东边一处开着的窗户,才落地,屏风后头传来女子娇娇柔柔的声音:“侯爷,是你吗?能帮妾身拿件衣裳吗?” 声音腻得白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声音她听过,是侯府最得宠袁姨娘的声音。 门外响起脚步声,白婵心提到了嗓子眼,门开的一刹那,黑衣人带着她滚进了床底下。 “侯——爷”袁姨娘又唤了声。 刚进来的平阳候顺嘴就应了:“芸娘,怎么了?”这声音与训斥她时的声音判若俩人。 “给妾身拿件衣裳,就放在床上的。” 平阳候朝着大床走来,白婵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胸口却狂跳,搂着她的黑衣人很平静,平静到几乎听不见他心跳。 看来这人是惯犯! 所以他们现在躲在这干嘛? 平阳候与袁姨娘说着小黄话,没大一会儿俩人就缠到了床上,木床开始吱嘎吱嘎的响。 淫,迷,粗重的喘息声混合着女子放浪的叫,声,白婵听得面红耳赤。 衣裳一件一件的丢落在地,浓重的脂粉香无孔不入的侵入。 白婵和黑衣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委实难受,床上的俩人一动,厚重的灰尘就跟着扑簌簌的落下,弄得她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将头偏到黑衣人胸膛处。 昏暗的灯光中她看到黑衣人伸手去勾丢在地上衣裳,勾了一件又又一件。 白婵心中恶寒,这人大半夜的拉她来听床,戏,不会就为了偷几件衣裳吧。 这是什么恶趣味? 趁着床上交战正酣,黑衣人突然带着她滚出床底,白婵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黑衣人捂住她嘴,转到屏风后面,从开着的窗户跳了出去。 俩人一路跑了很远,白婵胸口还在突突的跳。 黑衣人带着她立在苏合苑漆黑的院门处,安静看着她抚着胸口喘气。 再直起身子时,她突然轻笑出声。 “真好玩!” 黑衣人也笑了声,只是这声音冷冷清清的,带着杀意。 “杀人似乎更好玩,萧北王郡主在哪?” 黑衣人见她不答,抬步就要走。白婵立刻警觉,壮着胆子拉住他衣袖。 “你想干嘛?” “杀祈妩!” 白婵手突然滑到他腰际,死死的抱着,紧张道:“不行,你不能杀她。” 黑衣人疑惑:“为何?” “她的命就是我的命,你要杀她就先杀了我。” 黑夜静谧,冰凉的刀刃贴住白婵脖颈,那人冷着声好奇的问:“她才来多久,你就以命相护,是另有所图?还是....你根本不是白婵?” 白婵心中惊疑,说出的话却很镇定:“你胡说什么?她是我嫂嫂,她肚子里怀的是我侄子,我怎么就不能以命相互。” 黑衣人视线在她发顶盘旋,似乎在思考她话语的真假,半晌后道:“松手。” 白婵不动。 “一,二.......” 明明害怕得手都在抖,为何不松开? “三!” 白婵脖颈剧痛,人软软的倒下。 茯苓从黑暗里走了出来,顺手接住她,压低声音道:“不管她是不是二姑娘,她似乎真的想保护世子。” 祈湛收回刀:“把人带去屋子,我没回来前别让她醒了。” “是,世子小心。” 一阵风刮过,祈湛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苏合苑。 —— “行刑的匕首薄如蝉翼,在烈日下泛着森森冷意,每划一下,白婵就惨叫一声,足足划上千刀,绑在柱子上的人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最后一刀划下,行刑台上的阴影里,那人沉冷的声音像是从唇缝里挤出来的:留一口气,丢出去喂狗!” 痛一点一点的漫延,白婵睡得极不安稳,梦里全是血腥的场面。 她惊叫一声,坐了起来。 夜里漆黑,她还有些发蒙。歪了一下头,发现脖子很痛,疑惑的伸手摸了把,一手的汗。 大冬天的流这么多汗,看来是吓狠了。 她冷了两秒,忽然响起今晚的事。 黑衣人,嫂嫂! 我的命! 白婵吓得鞋都来不及穿,裹着被子摸黑往外跑,到了厢房外又有些忐忑,颤抖着手推开门。 厢房里同样黑漆漆,静悄悄地。 “嫂嫂” 没有人回答,整个厢房似乎只有她的呼吸声。一想到方才做的梦,白婵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摸索到桌子边,抖着手点燃烛火。 火光‘爆’闪了一下,她影子似乎也跟着抖了一下。侧身朝着床上望去,一个身影背对着她躺着,身子没有起伏,似乎也没有呼吸。 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一股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尖,白婵脚底很凉,步子有些乱。她快步走到床前,探过头去看他的脸。 他的脸笼在阴影里,眼闭着,漆黑的睫羽在下眼眶覆上一层浓重的黑,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像是没有生气的冰雕。 白婵很慌,告诉自己要镇定,伸出食指朝着他高挺的鼻探去。 第9章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眸光像把刀。白婵吓得失语,眼眶酸涩。 手指被握住,凉意从指尖漫延。 “干什么?”他声音和指尖一个温度。 白婵突然扑到他身上呜咽,哭得有些打嗝:“嫂嫂....嫂嫂,我以为,我以为......吓死我了。” 身下的人闷哼一声。 白婵立马爬起来,担忧的问:“嫂嫂你受伤了?我闻到血腥味了。” 祈湛侧过身看她,瞳孔里映着她焦急的脸,以及裙摆下光裸的脚。 他沉默半晌,终于不像从前那样排斥她,轻声道:“没受伤,之前的伤口被你压裂了。” 一次性讲了这么长一句话,白婵有点受宠若惊,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又尴尬了一瞬。 “之前的伤口?之前的伤口也要处理的。”他之前怎么会受伤?不会是在萧北受得伤吧,那好久了。 但转念一想:“嫂嫂还怀着孩子,不能用金疮药怎么办?” 祈湛原本平和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无事,睡一觉就好了。” 伤口哪能睡一觉就好。 “你出去吧,我要睡了。” 白婵静默了一瞬,果真出去了,祈湛松了口气,转头侧卧着闭眼。 今夜去兵部甲库,出来时碰到了巡逻的侍卫,动作大了些,先前的伤口裂开了。 好不容易要入睡了,门突然又被人从外头推开。 “嫂嫂,我打了温水,把伤口擦一擦。乳娘给了些膏药,她说这个很柔和,怀了孩子也是能用的。” 祈湛没动,这点伤口死不了人,他现在很想睡。 白婵见他不动,扯过凳子,将木盆和膏药放床边上,伸手去拉被子。 拉了一下,没拉动。 她又拉了一下,手突然被扣住,祈湛侧过脸,冰冷的语气里带了些微的恼怒:“你烦不烦?” 第9章 烛火跳跃,漆黑的睫羽的遮盖下,凌厉的眸光莫名柔和了几分。 白婵弯着眼睛笑:“不烦,只要是嫂嫂的事我都不烦。”余光瞟见他左肩背出渗出些红色。 “嫂嫂是这里受伤了吗?”白婵伸出另一只手点了点他肩膀。 祈湛缩了一下,眉宇间的戾气越来越重,明知道他说的烦不是这个烦,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白婵觉得他性子特别扭,要哄得才行。轻叹了口气,哄道:“嫂嫂要是嫌我烦,就让我给您擦药,擦完我马上就走,行不行?” 少女声音本就绵软,此刻故意讨好,尾音上挑,柔柔暖暖的像片羽毛搔在心上。 祈湛深吸口气,闭眼不说话,但扣着她的手松开了,人也背过身去了。 这是默许的意思? 白婵小心翼翼的拉开他素白的底衣,即使有心里准备,看到肩背上密密麻麻,比手上还深的伤口时,还是忍不住倒吸了口气。 嫂嫂这是跟着父兄上战场了吗? 一个女孩子,肩背和手怎么这么多伤口。 原著误我,嫂嫂明明就是个巾帼女英雄,哪里是什么柔弱的闺阁郡主! 伤口深浅不一,结痂的掉壳后露出的嫩肉与旁边的肌肤格格不入,左肩膀到腋下那道伤口尤为明显,还在往外渗着血丝。 她先用温热的毛巾将周围擦拭干净,然后敷上药膏,她指尖温软,抹上去柔柔的,边抹还边吹,仿佛这样就不疼了。 祈湛背对着她,只觉得整个背都被她吹痒了,这种痒比刀口的开裂还折磨人。 但他不想理她,也不想和她说话。 只能忍着! 忍得他越来越燥,她才伸手拉上他底衣,又将被子给他拉严实,轻声道:“嫂嫂,我出去了。” 出去就出去,为什么要告知他? 嫂嫂!嫂嫂!真烦! 祈湛有一瞬间很想掐着的脖子问:她到底是谁?这么粘着他所求为何? 背上传来丝丝凉意,药香弥漫在鼻尖,他闭着眼渐渐陷入沉睡。 白婵这夜没去挤祈湛,但她也睡不踏实,总想着这黑衣人到底是谁? 嫂嫂的伤是不是他弄的? 天边渐渐露了鱼肚白,白婵打着哈切刚起身,平阳候身边伺候的小厮就来喊了。 说是平阳候让她去一趟主院,白婵突然记起她家训还没抄。 平阳候不会真请家法吧。 她跟在小厮后头戚戚唉唉,侧头瞥见祈湛站在廊下看她,素白的衣角轻微晃动,看不出什么表情。 方才还愁眉苦脸的白婵,突然对着他笑了,那笑融着日光,格外灿烂。 祈湛垂下眼帘盖住眸子。 茯苓站在他身边,轻声道:“世子,五城兵马司正在上京排查,带队的是苏梅雪。” 萧北王妃与五城兵马指挥使的夫人是手帕交,祈湛与苏梅雪指腹为婚,合过八字的,自小一块长大。后祈湛随萧北王去了边关,巫山一役后,苏指挥使上书皇帝解除婚约,与萧北王断得干干净净。 苏梅雪是苏家嫡女,下面还有个弟弟,自小不爱红装爱武装,整日跟着苏巡捕盗贼,夜巡上京。 上京城的高门很少有人愿意娶这么一个打打杀杀的儿媳,导致苏梅雪到了年纪也没嫁出去。 “能查出什么?” 还能查到内宅不成? —— 快到主院的时候,白婵与白林松正巧碰到。他吊着右手,晃了晃左手上的家训,得意道:“我抄完了,你的呢?” 白婵两手空空,盯着他右手疑惑:“你用左手抄的?还是用脚?” 白林松撇嘴:“你别管我用哪里抄的,你就等着挨打吧!” 这货肯定是让小厮抄的,作弊! 白婵快走两步,直接往他右手上撞过去。白林松不防她这样大胆,捂着手臂龇牙咧嘴。 正要骂人,平阳候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 “待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白林松冷笑,一副等着瞧的表情。 一听到这声音,白婵就想到昨晚看到的,瞬间有些不忍直视平阳候那张老脸了。 主院内,周氏和白向晚也在,看脸色都不是很好。 白婵心里打鼓,白林松仰着下巴,将抄好的家训递到平阳候手里,顺便告状。 “父亲,快请家法,白婵完全不把您放眼里,她一个字也没抄。” 平阳候一看这字就知道不是白林松抄的,他也没说什么,将东西放在一边,看向正厅里站得笔直的白婵。 白林松越发得意了:“还不快跪下领家法。” “一边去。”平阳候喝道。 白林松以为自己耳背,疑惑的指了指自己。 “父亲跟我说话?” 平阳候蹙眉,肯定的点头,白婵憋笑。 “阿婵,家训就不用抄了,为父问你,你什么时候见过太子殿下?” 白婵原本还尴尬,听到他问话又一头雾水。 什么太子殿下,她什么时候见过太子了。 “父亲说什么,我听不懂。” 平阳候狐疑的看着她,最近她是没出去过。那太子昨日为何派人来说不要为难她。 多顾念她一些? 连他罚抄家训的事情都知道了? “你真没见过太子?” 白婵摇头。 平阳候思忖着,当年佳慧郡主救太子一事,上京城的人都知道。莫不是太子一直念着佳慧公主的情谊,对白婵多有照顾? 可这些年也没见他关注过白婵和白瞿。 不管什么原因,既然太子现在愿意替她出面求情,心里至少有她这么个人,若能攀上太子,落拓多年的平阳候府定会时来运转。 想到这平阳候脸色缓和了不少,甚至还带了三分笑意。 “阿婵,今日三公主举办赏梅宴,等会儿你同晚儿一起去。” 白婵还没接话,周氏先惊得站起来:“老爷,这么重要的宴会她怎么能去,阿婵性子傻愣,说话又没分寸,平日在家我们不同她计较,出了门可没人让着她。万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可如何是好?” 续弦的身份始终是周氏心里一根刺,佳慧公主死了这些年,如今上京城都只记得平阳候府嫡子嫡女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白婵虽蠢笨,可她终究占着嫡女的名头,决计不能让她出去丢人或是出风头。 白向晚也急了,白婵是笨,但单论容貌,白婵胜过她许多。白婵就是她的污点和眼中刺,老老实实待在府里也就算了,跟着她出去,她丢不起这个人。 而且父亲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让白婵攀上太子? 这决计不行,太子是她的! 第10章 白向晚也跟着起来,委屈道:“父亲,二妹向来胆子大又不听我的,带出去我怕出乱子。” 父亲向来喜爱她,定然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然而下一刻,平阳候板着脸道:“好了,能出什么乱子,你和林松多看着点就是。若是两个人都看不好一个蠢的,就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 第10章 这一家人,一口一个痴傻,蠢的。 白婵听得火大,故作委屈道:“既然大姐和小娘都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若是太子哥哥问起我,大姐就说我被父亲罚了不准出去就是。” 平阳候脸黑,太子才说不要为难白婵,他敢罚吗? “浑说什么?让你去就去。” 白婵拧巴着:“我不去,不去就不去!” 周氏瞧着火大:给这个贱蹄子脸了! 白向晚嫌恶的看着她,白林松嗤笑:“当别人求着你去啊!” 平阳候一巴掌打在白林松头上:“闭嘴。” 白婵挑眉看着白林松。 白林松:“.......”艹,父亲发什么疯! “那你要怎样才肯去?” 白婵道:“我想带嫂嫂去。”嫂嫂不开心,要多出去散散心才行。 平阳候脸当即就黑了:“她一个寡妇,去赏梅宴不合适。”况且她身份尴尬,委实不适合出去。 平阳候不乐意,周氏这回儿心思倒是活了,突然道:“侯爷,让祈妩出去转转吧,总是闷在家也不是回事。” 在家待着,那傻子这么久都不下手,出去转转说不定就出事了。 周氏附耳朝着平阳候耳语了两句,平阳候眉头松开,唇角挑了挑。 再看向白婵时居然同意了。 白婵欢欢喜喜的跑回苏合苑,让灯草准备东西,然后跑去找祈湛。 祈湛依旧捧着本书坐在屋内,只是许久都没有翻动。 窗户敞开着,白婵突然出现,身子半弯着撑着窗台上,眉眼弯弯唤他:“嫂嫂,三公主办赏梅宴,父亲让我同白向晚姐弟一起去,你也同我一起去吧。” 祈湛蹙眉,修长的手翻了一页书。 “上京城大部分公子姑娘都会去的,太子殿下也去。”白婵有些忐忑,没告知他就让他去,他不会生气了吧。 “嫂——嫂” 祈湛抬头,她杏眼含春,全是期待。 “嫂——嫂” 他把书放下,站了起来:“走吧。” 白婵咧嘴跳了起来,隔着窗户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抱抱。 带着太阳独有的温暖直扑胸前,少女热烈的似乎想将他融化。祈湛被扑得猝不及防,一时间有些呆愣,指尖无意识的卷曲。 似乎才想起来他不喜人触碰,白婵高兴过后连忙弹开,眉眼弯弯的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太开心了,嫂嫂,我们出去吧。” 温暖抽离,祈湛周身又恢复冰冷,似乎这样才是他的常态。 白婵依旧穿着一身桃红色,外头罩了一件同色狐狸毛大氅,这大氅虽华贵,可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还是佳慧公主当年穿过的,乳母拿来改了改,给白婵穿着。 祈湛也依旧一身白。 白婵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半拉着他衣袖,道:“等我讨回我娘的陪嫁,就给嫂嫂买几件漂亮的衣裙,再打上京城最好看的首饰,保准比上京城任何姑娘都要漂亮。” 她说这些的时候,丝毫没想到自己也穿着佳慧公主的旧衣裳,浑身上下也就脖子上的长命锁还算值钱。 “你娘的陪嫁?” “嗯,乳娘说我娘的陪嫁被周小娘贪了,我得想办法让她吐出来”这次若是能见到太子殿下,看看他肯不肯帮她。 天连续两日放晴,积雪融化,路面积了不少雪。 白婵怕他摔着,原本只是扯着点袖子,出了苏合苑后,手一点一点的攀上他的手。 直到拉住他手腕,祈湛没说话也没挣扎。 白婵细嫩的脸上漾开笑,心里悄咪咪的比了个‘耶’,紧跟在他左侧,时不时侧头偷瞄他。 嫂嫂真好看! 她掌心的温暖缓缓传递到祈湛手腕,比她手更烫人的是她肆无忌惮的目光。 俩人到大门口时,白林松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喊道:“不想去就别去,扭扭捏捏的绣花呢?” 白婵脚都迈出了门,立马又拉着祈湛转身:“反正也是父亲要我去的,你这么凶我不想去了。” 祈湛很配合! 白林松气结,语气终于放软了:“哎,你们回来,方才是我不对。” 白婵刚要动,祈湛的手腕稍微用力。 她抬头看向他毫无波澜的眼眸,也站着没动。 来往的百姓不住的往这边看,再耽搁下去,他爹就给出来了。 白林松败下阵来:“行,白婵,算我求着你去,白姑奶奶,上马车吧!” 平阳候府的二世祖还是头一回对这个不受宠的傻妹妹低声下气。 白林松咬牙:给我等着,今日有你好看! 原本两辆马车就够了,白向晚不屑同白婵他们坐,单独要了一辆马车,白林松也单独乘了一辆,白婵和祈湛坐了最后一辆小的。 积雪刚融化不久,今日天气甚好,街上人来人往,异常热闹。 人多,马车就走得慢。 赏梅宴设在城南三里外的梅庄,那庄子本是前朝一位王爷的,收入国库后,被皇帝赏给了西贵妃所出的三公主。 三公主向来喜好风雅,人还没点大,总想着牵头办这办那的。因为她得宠,上京城卖她面子的人自然不少,几年下来,上京城那些个贵族子弟渐渐以能收到三公主请帖为荣了。 上京城许多官家子弟都收到了请帖,这会儿出城的人也多了起来,官道本来还算宽敞,耐不住车马多,没一会儿就有些堵。 马车走走停停,最后彻底不动了。 哒哒的马蹄声从后头奔来,意气风发的少年高喊着:“晚儿,等等我。” 白婵掀开车帘子往外瞧,只瞧见掠过的一截青裳。 她问旁边伺候的灯草:“这人是谁?”官道上咋呼呼直呼闺阁女子名讳,也不怕被人打死。 灯草眼眸有些闪烁,支吾道:“二,二姑娘,不认得他?” 白婵:“.....”她该认得他? 第11章 “那是左都御史家的公子燕无懈。”灯草觉得二姑娘一定是伤心狠了,故意装作不认得燕公子。 然而白婵确实不认识。 “燕无懈是谁?”这人估计连炮灰都算不上,在书里没名字的那种。 明明是在马车里,灯草还四处瞄了喵,凑到白婵耳边,压低声音道:“那是公主给您定的娃娃亲。”但人家不承认就是了。 原本靠在车辕上闭目养神的祈湛睁开眼看向白婵。 白婵哦了一声,恍然记起白向晚提过什么‘燕公子’,就是这个憨货! 灯草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又难过了,连忙安慰道:“二姑娘别伤心。” 见祈湛也盯着自己,白婵尴尬讪笑:“我伤心什么?别提他了,跟我说说三公主吧。” 她这模样落在他人眼里就是在意伤心的。 灯草将她听到关于三公主的事都讲给白婵听,白婵边听,边拿出乳娘准备好的蜜饯递给对面的祈湛。 方才还让她拉手的祈湛,这会儿连个眼神都不给了。 她低低叫了声:“嫂嫂?” 祈湛闭眼,纤长的眼睫微微抖动。 白婵叹了口气,朝他倾过身子,伸手将蜜饯塞到他唇边。 她一个不注意,直接将果脯塞进了他口中,甚至碰到了他柔软的舌。 白的肌肤,艳红的果脯。白润的指腹,柔软的唇。 祈湛睁眼看她,眸色看不清情绪。 指尖还有些湿润,白婵有些尴尬,顺手拿了果脯往自己嘴巴里塞。 祈湛看着她的指尖,眼神微暗,突然伸手将她手里的果脯全都夺了来。 白婵看着空空如野的双手,愣了一秒。 嫂嫂这是干嘛? 灯草和茯苓互相看了一眼,撇过眼当没看见。 白婵有些委屈:“嫂——嫂” 祈湛眸色淡淡,薄唇轻启:“既然要给我,就全部给。” 这也太霸道了吧。 白婵恶从胆边生,突然朝着祈湛扑了过去。祈湛迅速将手里的果脯往后放,马车摇晃,白婵双手直接按在了祈湛胸口。 俩人都是一愣,祈湛脸越来越冷! 灯草和茯苓捂着嘴盯着白婵的手。 白婵感受着手下的平整,第一反应是:嫂嫂的胸怎么这么平? 怪不得上次她给他擦衣襟水渍,嫂嫂那样不高兴,原来是自卑。 她讪讪缩回手,轻咳一声,靠着车壁坐直身子。 “嫂嫂,我回去给你做木瓜炖雪蛤补补,要是实在补不起来,我们也是可以再请一个乳娘的。” 祈湛眉头敛起,双眸暗藏危险,将藏在身后的手递到她面前。白婵立刻就高兴起来,嫂嫂还是挺好的。 他双手摊开。 白婵看向他手心,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帕子里包着的果脯全碎成了粉末,红艳艳的像碾碎的血! 这是又生气了! “我,我不吃了,全给嫂嫂。”白婵双手死死的抓着后车壁,生怕再不注意,碰到他哪里不该碰的。 第11章 对面的人嘴角往上,似笑非笑:“是你说的,全部给我。” 白婵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过了不久,马车又动了起来,等到了目的地,白向晚和白林松的马车停在外头,人早不知道去哪了。 她和祈湛没有请帖,只能干站在外头等。 三三两两的马车停在梅院外头,不少少年少女往她们这边张望。 白婵甚少出门,生得玉雪可爱,天生带着一股子娇憨气。祈湛一身素白的衣裳,高挑消瘦,拥着雪白的大氅,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矜贵清绝的神仙气。 实在是惹眼的很! 见这么多人瞧着,白婵把白氏姐弟骂了八百遍。 这两个坏胚,就知道不干好事。 白林松这是报复自己在正门口为难他呢! 她自己脸皮厚还没什么,但嫂嫂不行。 她拉了拉祈湛衣袖,小声道:“嫂嫂,我们回去吧。”祈湛依旧不理她,看样子还在生气。 近处又来了辆马车,马车的帘子被挑起,跳下一个十七八穿着暗红祥云锦袍少年,少年胸前带着纯金项圈,项圈上垂着两个小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叮当作响。 瞧见白婵时,猫眼睛都瞪大了几分,笑着朝着她跑来,就差摇尾巴了。 “小婵,我还以为今年你又不来呢。” 白婵看向灯草,灯草先朝着少年行礼:“林小公子好。” 林昭连忙摆手:“好好好,小婵,你最近怎么都不出门?” 灯草这一行礼,白婵就知道面前这少年是谁了,她刚来那会儿,总有人托丫鬟送零嘴给她,灯草说是通政司家的小公子林昭。 林家原本挨着平阳候府的,林昭顽皮,小时候时常爬苏合苑围墙上,算是白婵的青梅竹马。十岁那年,皇帝赐了新院子,林家就搬到城东去了。 林昭很喜欢跟白婵玩,以前的白婵却不怎么搭理他。偏这少年热情的很,就爱贴白婵冷脸,时常送东西给她。 这会儿见到他就是救星啊! “我这不是出来了吗?你来这里有请帖吗?” 林昭见白婵居然主动回话,脸上还带了笑,顿时受宠若惊。点头道:“自然有请帖的,你跟我一道去吧。” 白婵高兴坏了。 “嗯。” “嫂嫂,我们进去吧。” 白婵去拉祈湛,祈湛不动神色的打量林昭。林昭此时也看到了他,惊艳了一瞬,目光立马又落到白婵脸上。 “小婵,这就是你嫂嫂啊?”白瞿战死,祈妩抱着牌位来平阳候府的事早在上京传遍了。 “嗯,我嫂嫂好看吧?”白婵无意识的炫耀。 林昭点头:“好看,你也好看。”天有些冷,少年耳根却有些红。 梅园的雪特别的厚,一进去入目的就是怒放的红梅,比红梅更耀眼的是满园的明艳的少年少女。 林昭跟着白婵讲了好一会话,眼神紧紧粘着她不放,有心的人都能看着,这林小公子少年怀春呢。 白婵也挺喜欢这个讨喜的少年,听着他说着趣事竟也不觉得无聊。 等她回过神,发现走出老远的祈湛居然被人搭讪了。 白婵止住林昭的话,立马窜了过去,就听那白衣青年道:“姑娘好巧,你我皆是白衣,可否赏脸把臂同游?” 这梅林穿白衣的没有上百也有十几了,若是身穿白衣都要把臂同游,那委实有些壮观。 祈湛是赏了脸,赏了个冷脸! 美人都是有特权的,冷没关系,烈女还怕缠郞呢。 白衣青年还要套近乎,白婵嬉笑着靠近,拉着嗓子喊了声:“嫂嫂!” 白衣青年立马僵住,远处看着他的一群朋友传来哄笑声,他闹了个大红脸,轻声丢下一句:“叨扰。”跑得飞快。 他们此时站在一颗高大的梅树下,梅树的枝桠延伸下来,只稍伸手就能够着。 白婵仰着脑袋凑近看他,杏眼里全是狭促的笑意。 “嫂嫂。” 她凑得太近,说话时冒着白气儿,祈湛甚是能闻到浅浅的馨香。 他后退一步,头顶撞到了延伸出来的梅枝,雪扑簌簌的落下,沾在他漆黑的羽睫。 白婵玩心顿起,又凑近两步,朝着他睫毛吹了口气,雪花颤了颤,沿着他白净的脸滑落。 祈湛身体后仰,僵在原地。 白婵一脚踢在梅树上,雪花扑簌簌全砸了下来。 她立马跑得老远,笑得如同此时明媚的日头。 “嫂嫂,好玩吧。”她分明就是在报祈湛抖她满脸雪的仇。 他发顶,肩头落满了雪,不恼,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眼睛追逐着梅林间嬉笑的少女,仿佛追逐着冰河里落下的一缕光。 那场战役里,一夕之间,祈湛什么都没了。 他的父亲,母亲,白瞿,以及妹妹。 他什么都没有。 但好像又有了什么..... 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眨也不眨眼看着白婵的林昭,眼神越来越冷。 他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是有人不怕死的想抢他的东西! 第12章 梅花树下的祈湛突然朝着白婵招招手,白婵笑声渐歇,又不敢马上过去,站在远处问:“嫂嫂怎么了?” “我渴了。” 林昭立马道:“嫂嫂,我去给你拿水。” 这声嫂嫂叫得无比自然,叫完还忍不住偷偷看白婵。 祈湛面色未变:“不用,阿婵去就行了。” 林昭去不也挺好,怎么非要她去?白婵想不通,姑且就当作嫂嫂信任她的表现吧。 “好吧。”白婵见不远处有个亭子,想来那里是有水的。 “小婵,我跟你一起去吧。” 白婵刚要答应,又立马摇头:“你还是帮我看着嫂嫂吧,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林昭只好作罢,白婵带着灯草刚走,祈湛突然朝着他这边走来。 林昭紧张了一瞬,祈湛指指他头顶,他抬头,身子一僵,整个人被定住了,动也不能动。 怎么回事? “嫂嫂?”没人回答他,林昭急了,大喊道:“喂,有没有人?”回答他的是簌簌风雪。 梅林雪海间,林昭一个人,一动不动仰头望天。阳光透过薄雪晃眼得厉害,偏生又不能闭眼。 林昭孤寂又暴躁! 艹,到底怎么回事? 茯苓跟在祈湛身后两步,委实有些不懂了。 世子不是渴了吗?怎么好端端的点林小公子的穴道? 亭子里头坐着七八个姑娘,白向晚也在其中。白婵当作没瞧见她,径自走向桌上的茶水。 紧挨着白向晚的一个水蓝色圆脸的姑娘,用亭子里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向晚,你怎么带她来,也不怕丢人。” 白婵拿茶壶的手顿住,侧头看向那少女,少女斗鸡似的和她对看。 就在这时,亭子外老远听到男子大喊:“晚儿,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这一嗓子引得亭子里七八个贵女掩嘴看热闹! 白向晚拧眉,起身想走。 白婵朝着她们方才来的路看去,一青裳少年龙卷风般的袭来! 又是燕无懈那货! 燕无懈也算高大俊朗,浑身一股子少年意气,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什么事都敢往外说,平常很容易得罪人。但他父亲是正二品左都御史,监察弹劾百官之责。 上京城的人多少要给他父亲点面子,即便暗地里憎恶他的做派,明面上也要恭维一声:燕公子真有乃父之风,敢于直言。 燕无懈就当这是在夸他了,人也越发的飘。 他与白婵有口头婚约却喜欢白向晚一事,上京城的人都知道。 这燕无懈也不知道避讳,每每白向晚出门都追得紧,晚儿晚儿的叫。 茶余饭后没少让人当笑话来讲。 如今当事的三人集聚一堂,众贵女都等着看热闹。 “晚儿!” 白向晚瓷白的脸上嫣红一片,气道:“燕公子,我跟你没什么关系,不要整日跟着我。” 她虽享受别人的追捧,可不能让人坏了名声。 燕无懈在白向晚这吃了瘪,又不好从她发火。环顾一圈,目光在白婵脸上停留了一秒,众人屏住呼吸等着他发难。 哪想他目光掠过白婵,最终落在了白向晚身边那个水蓝色圆脸少女身上,恼道:“白婵,都说了我们婚约不作数,我也不喜欢你。都是因为你晚儿才疏远我,你现在就当着大家面说,你配不上我。” 圆脸少女面上一阵红一阵青,又羞又恼。 红着眼睛道:“我不是白婵!” 燕无懈不信,他方才就看到她是同晚儿一起进来的,白婵七岁前他是见过的,很丑,很笨。 “休要骗我,这里就数你最丑最笨!” 亭子里一阵哄笑,那水蓝色圆脸少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掩面跑了。 白向晚蹙眉,燕无懈这蠢样与她二妹倒是相配,可惜了他的身份! 第12章 亭子里不怕事大的少女笑道:“燕公子,您认错人,方才那是礼部周侍郎的庶女,您旁边那位才是平阳候二姑娘。” 燕无懈羞恼,看向旁边的白婵。 白婵提着茶壶一脸无辜,自己认错人了不能赖她吧! 燕无懈上下打量她一番,连耳根都红了。 “你是白婵?”不对啊,白婵不是又丑又蠢吗?怎么容色在晚儿之上,双眼又清又灵动? 白婵点头。 “你,你,我警告你!”燕无懈凶着脸说了半天就是说不出狠话,白向晚站在旁边脸色越发难看。 白婵接下他的话:“燕公子方才的话我听到了,长辈随口开的玩笑就您还当真,今后婚约一说切莫再提了。还有若是燕公子真喜欢白向晚就去侯府提亲,不要整日追在女孩子身后,难看!” 亭子外已经聚集不少少年少女,都朝着这边张望。 燕无懈横行霸道惯了,被白婵这么一说,方才那点尴尬和羞恼都没了。 嗤笑道:“谁当真了,丑八怪!现在立刻给本公子道歉,保证以后都不会对本公子有非分之想,再让平阳候澄清没有婚约一说,不然今日要你好看。” 白婵无语,这人是自恋惯了吧! 她拿着茶壶和水杯要走,燕无懈一把拉住她手臂:“道歉!” 她什么都没做错,凭什么道歉。 俩人僵持着,亭子内外的人都在看好戏。 白婵顺着他的力道,直接将茶壶砸在了他脸上,壶里的水还冒着热气,燕无懈眼睛瞬间就睁不开了。 “贱人!” 燕无懈顾不得脸上的烫,伸手就想打她,却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头磕在了亭子里的石桌上。 亭子里乱成一团,贵女们吓得散开。 祈湛浑身冒着冷气,站在白婵身边。 皑皑如雪山莲,皎皎若水中月,气质虽清冷,却又让人移不开目光。 众人惊艳了一瞬,交头接耳开始打听他,在得知他身份时又露出鄙夷的神色。 燕无懈扶着桌子站起来,恶狠狠的盯着白婵和祈湛:“白婵,今日你若不跪下磕头认错,明日就等着平阳候绑上门。” 白婵拉着祈湛袖子,委屈道:“我好歹也是佳慧公主的女儿,算是半个皇亲国戚,燕公子再飞扬跋扈,也要给几分皇家面子吧?” 燕无懈嗤笑:“皇亲国戚?哼!一个死了多年的公主生的女儿算什么皇亲国戚,有人认你吗?白瞿死了不是照样没人管!” 白婵红着眼眶有些无助:“你这是在侮辱我娘?” “就侮辱了怎么样?”燕无懈天不怕地不怕,会怕一个不得宠已经死了的公主? 亭子里的贵女面色有些怪异的看着他身后,他后知后觉的转头,就见拿着马鞭的三公主站在他身后。 三公主穿着一身枫叶红百仙裙,俏丽的脸上有些杀气,一眨不眨的盯着燕无懈。 “三公主殿下。”亭子的贵女表面上在行礼,眼睛却忍不住往三公主身上瞟。 太兴奋了,这出好戏不知要如何收场! 第13章 阳光透过金色的云层照在雪面上,亭子里亮堂堂的,白婵脸上细微的绒毛清晰可见,连带着她红了的眼圈都格外的显眼。 燕无懈不敢再骂,白婵却不打算放过他:“燕公子是觉得大楚公主可以随意侮辱吗?我娘是公主,三公主也是公主,您侮辱我娘就等于侮辱三公主,三公主若是能放过你,都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亭子里的人看白婵眼神都有些变了,谁说平阳候府的二姑娘傻的,瞧瞧这坑给人挖的! 燕无懈急了:“你胡说什么?” 若说燕无懈在上京飞扬跋扈,三公主就是骄矜蛮横,独树一帜。 她生来高贵,皇家的脸岂是让人随意践踏的! “燕无懈,皇家公主也是你能骂的?”说着她用力甩了两鞭子。 那鞭子上勾着刺,两鞭下去,燕无懈外袍被直接拉裂了。他脸迅速涨红,这辈子从没这么丢脸过。 可那人是三公主,代表皇家,他再混也不敢动手。 “来人,将他丢出梅院,以后本公主的宴会都不准他再出现。” 燕无懈不敢拿三公主怎么样,却死死的盯着白婵,那眼神似乎想弄死她。 “不必劳烦三公主,我自己走!” 方才他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狼狈。 亭子里的男男女女见没戏看都散了,三公主拿着马鞭盯着白婵上下打量,下巴微扬,妗娇道:“没出息,丢了皇家的脸,以后在外面不准说你娘是公主。” 她怎么说怎么好,白婵立马点头,方才还红着的眼此刻弯弯的,瞧着开心的很。 白向晚上前一步行礼:“三公主金安,今日就您一人来的吗?” 三公主知道白向晚想问太子哥哥,但她不喜欢做作的白向晚,扭头不想理她。 哼,什么上京第一才女,虚伪得很,才不要和她玩! 这一扭头,就见白婵提着裙摆往亭子外跑,满地的雪被她踩得乱飞。 三公主还没问完话呢,当即喝道:“你去哪?” 自然是去找嫂嫂,方才她一转身就不见了嫂嫂。白婵很懊恼,这么大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梅园依着南山脚下建的,前头有院门,但里面却向着山林无限延伸,梅林广阔,延伸到了南山山谷。 雪林寂静,偶有飞鸟路过。 燕无懈扯着自己划破的衣裳边走边骂:“白婵,给我记着,总有一天本公子要你跪下磕头认错。” 雪印子深一脚浅一脚的,他气头上,只管埋头走,等回过神来人已经进了梅林深处。 山寂鸟鸣,一个人置身其中有点毛骨悚然。 耳畔有雪簌簌落下,风吹过有些冷。 燕无懈搓了搓干燥的手,眼前突然有白影划过,他吓了一跳,环顾四周。 周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嗖! 又有白影从他身后掠过! 燕无懈五官皱起,喝道:“谁,别给老子装神弄鬼,出来!” 话毕,遮天蔽日的雪兜头罩下,吓得他连连后退,脚下一滑,整个人摔扑出去,紧接着一双脚踩在了他头顶,将他整张脸死死的踩进雪泥里。 他不断挣扎,那只脚越踩越重,几乎想把他头踩爆! 耳边突然传来破空声,是利箭的声响,燕无懈心下大骇,用尽平生的力气挣扎着起来。 然而他刚站起来,脸上的雪还没来的急擦,积雪照着他面门扑来,他眼睛立马就睁不开了。 黑暗里,燕无懈听到有人压低嗓音道:“杀。” 他眼睛完全看不见,心下着急,然而这些人似乎不是冲着他来的,他听到周围不断的有打斗声。 他努力揉着眼睛,想躲开这些人,下一刻一支利箭擦着他脸颊飞过,燕无懈惊痛。 又听到那个压低嗓音道:“中埋伏了。” 无数破空声朝着这边急射而来。 雪林里除了一棵棵梅树无处可躲。 嗖! 一支利箭带着破空之势插进了燕无懈手臂,他被带着滚了几圈,头重重磕在身后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晕了过去。 箭雨还在继续,祈湛眸光凛冽,衣袖齐飞! 有两拨人,这两拨人是冲着他来的! 都想斩草除根! 先前的一波黑衣人被无差别射杀,梅枝被箭雨射得摇晃,雪花和梅花混合,纷纷扬扬漫天飞舞。若是忽略那箭,这当是一副极美的画面。 箭雨停歇,嫣红的花揉进了雪泥里。 树林间空无一人,黑衣人环顾四周,忽见树林之上立着一人,眼神冰冷看向他们躲藏处。 一声令下! 数不清的黑衣人一拥而上,淬炼的刀锋在雪光的折射下泛着森然的冷意。 带起的雪砸在祈湛脸上,在这寂静无声的山林里,像是无数汹涌而出的野兽。 祈湛骨子里的血在躁动,单手夺过一人手上的刀,横砍竖劈,身法凌厉刁钻。白衣过处,黑衣人倒了一地,殷红的血渐进雪地里,溅在梅枝上,像是晕开的一朵朵花。 喘息声,梅雪摇落声! 最后一个黑衣人被踩进泥里时,他看见白婵朝着他奔来。 祈湛瞳孔遽缩,握刀的手几不可查的抖动了一下。 周遭静了下来,暖阳透过雪梅树洒下片片花影。白婵就站在离他不远处,惊恐的看着满地的尸体。 她脚下是殷红的血路,前方是杀红眼的他! 她怕了吗?怕他吗? 白婵心跳擂鼓,强烈的血腥味让她想呕吐,她抖着嗓子喊了声:“嫂——嫂。” 那人染着血光,突然朝着她奔来,手上的刀用力掷出。 白婵双眼瞪大,刀光像是一把锁,牢牢将她固定住。她又怕又急,后背被薄汗浸湿。 她不想死! 砰! 金属剧烈的碰撞声震得她双耳发麻,等反应过来时,一双手扣住她腰,将她捞进怀里,带着调转方向迅速后退。 第13章 她看到那把刀带着破空声,朝着她来的方向急掠而去。 噗嗤! 刀过之处传来闷哼声,显然有人藏在那。 方才嫂嫂不是想杀她,而是有人放冷箭,他在救她? 白婵扯着他衣袖站稳,见他外裳沾了许多的血,也顾不得害怕,动手上下摸着:“嫂嫂,你没事吧,你流血了?” 祈湛就那么站着,任由她上下乱摸,眸子里是她焦急的神色。 她似乎没被他吓到。 “说话啊,嫂嫂?” 祈湛摇头,发顶上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飘荡下来,杀意褪去,眼中重新恢复清冷。 “没事就好。”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侍卫的呼喝声。 白婵看了一眼四周,除了黑衣人,居然看到燕无懈那个倒霉蛋。但眼下也不是高兴的时候,她拉着祈湛往别处跑。 “嫂嫂,我们快走。” 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是嫂嫂动的手,她边跑边伸手将自己大氅脱下:“嫂嫂,把你的大氅脱下来,先穿我的。” 她的手柔软温暖,阳光落在她眼睫。 祈湛突然有些享受被人紧张的感觉。 他突然笑了,白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一笑犹如冰雪初融。 “你在担心我?” 这个时候笑发什么神经!要是力气足够大,她巴不得能扛着人跑出八百里! “别笑了,快跑!” 他扯过自己的外袍,用力直接震碎,在白婵震惊的目光中,带着她快速消失在现场。 直到俩人又回到原先的亭子里,白婵才回过神来。 此时亭子里已经没了人,白婵站在他边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嫂嫂好飒! 分明是武林高手! 如果之前她只当祈妩是npc在保护,这回再看他就加了高层滤镜。 眼见这人是个鲜活的,又a又飒的大美人。 她的手还拉着他的手,这会才感觉到他手心有薄薄的茧。 白婵抬头看他,即便他面色依旧苍白,可在她眼里就像镀上了一层金光。 “嫂嫂,你好厉害!” “我以后都跟着嫂嫂了,嫂嫂去哪我就去哪。”只要嫂嫂护着她,就算以后男主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她眼里全是崇拜! 祈湛回视她,若是这样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就好了。 他什么都没了,只有她了! 有脚步声朝着这边靠近。 灯草和茯苓焦急的跑来。 “二姑娘,郡主,总算找到你们了,出大事了!” 祈湛眉眼恹恹,轻声道:“何事?” 茯苓抢先回道:“燕无懈被行刺,右臂中箭,听说那箭有剧毒,右臂大概是不能要了。他醒来后说有人袭击他,一口咬定就是园子里的人,三公主让所有人都过去。” 第14章 不管是谁对燕无懈下的手,只要嫂嫂在场就脱不了干系。 所以绝对不能让人知道方才的事! 白婵拉着祈湛衣袖的手紧了紧,祈湛伸手将她手佛开,对着茯苓道:“走吧。” 看着他笔直的背脊,白婵觉得她的担忧都喂了狗! 这人怎么忽冷忽热的! 前一刻还觉得她们算是患难与共了,下一秒就冷眉冷眼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白衣胜雪,单薄的行走在梅林间。阳光正暖,微风吹得他发丝拂动,整个人像是镀了层雪光,又扎眼又清冷。 白婵看着他背影,无奈的叹气,裹着大氅抬步追了过去。 软着嗓子在后头喊:“嫂——嫂” 积雪被踩得嘎吱作响,白婵跟在他脚印后面小跑,忽而发现嫂嫂脚印好像有些太大。 她惊讶了一瞬,忙着追人,也没细想。 梅林院依山而建,中间围着丈宽的溪流,此时深冬,溪流不仅没结冰,流出来的水还有些暖。 溪流正中建了三座小木屋,小木屋前头有个很大的露台,东西南三个方向有木道朝着两边延伸,里面修了同样的木桌和矮凳子,平日里都是供给游玩的贵女,公子小憩宴饮用的。 白婵和祈湛到时,露台前围着一排禁军,三公主带着侍女站在露台中央,公子和贵女分两边站在东西两个小木屋前。 众人紧张,人心惶惶! 这里显然已经经过一番盘问,此时都安静的出奇。白婵刚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白向晚立刻就迎了上来,芙蓉脸全是担忧:“阿婵,你去哪了?我问了许多人都说没见到你?” 在这里的人,事发的时都可以互相作证,但白婵和祈妩没人看到,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三公主将目光转向白婵这里,看到祈湛时眼睛都直了,这人哪里来的,方才怎么没注意。 她总觉得祈湛身上有股莫名的吸引力,眼珠子盯着她都不会转了。 “那是谁?” 三公主拿着马鞭问旁边的侍女,旁边有贵女却抢先回答了。 “三公主,这位是平阳候府的大少夫人,最近新寡的那位。”说着还捏着帕子呵笑了两声。 不少男子也朝着这边张望,看见祈湛时都道一声可惜。 方才那个贵女又道:“三公主请人来游园子,她一个寡妇跑来委实晦气,说不定这刺客就是她招来的。”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白向晚看着那贵女,脸上带了些恼意,出声劝阻道:“刘琳,我嫂嫂死了父兄又死了丈夫已经很可怜了,你怎么能这样说她。” 这话看似是维护,可也戳人心。 刘琳顺着她话嗤笑一声:“三公主,您瞧,她就是孤寡命。” 祈湛面色很平静,捂着唇轻咳了几声,脸越发的苍白,瞧着有些病态的可怜。 白婵气恼,要出声骂刘琳,却被祈湛挡住了。 三公主横了刘琳一眼,妍丽的脸上满是嫌弃,大声斥道:“你嘴怎么这么碎,本公主让你们来是来问话的,就你事多。” 当着这么多人面被斥了,刘琳面红耳赤,再也不敢吭声了。 人群里有人问:“那让她们说说,方才去哪里了?若是说不出来,刺客的事定和他们脱不了干系。我们这群人里就她们和燕无懈闹了矛盾,趁机报复也说不定。” 这哪里是想挨个问话,这群人明显就是想咬死她们二人。 白婵攀着祈湛的手,气道:“怎么就我们和燕无懈闹矛盾了,先前被燕无懈说又丑又笨的姑娘也可能下手,他整日缠着我姐,阿姐被缠得烦了,也可能动手,还有爱慕我阿姐的公子也可能动手啊,说到底人人都可能动手。我和嫂嫂就走远了些,怎么就被揪着不放了,莫不是有人心虚,想拿我们抵罪?” 她说的掷地有声,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其实内里发虚,心里打鼓。 祈湛甚至能听到她怦怦的心跳声。 她,在紧张! 这话似乎有些理,露台上的众人似是炸开了锅,有疑惑,有气愤,有事不关己,也有热烈讨论的。 白婵想搅浑水,白向晚偏不叫她如意。 她关切的道:“二妹,还是说说你们方才去了哪,有没有人证,你讲明白些,三公主必然不会为难你,但若是说不明白,我也不好帮你求情!” 三公主目光从祈湛脸上移开,端出一副公证的态度:“白婵,你说说方才你去了哪?若是说不清楚,那本公主只能将你交给左都御史了。” 露台的人皆静声等待,看向白婵和祈湛。 气氛开始紧张,只要白婵说不出去向,这些人就能一拥而上将她摁死。 白婵隐在袖子里的手有些发抖,周遭的天气好像愈发的冷了。 白向晚在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和气:“二妹,你快说啊!” “是啊,快说!” “瞧她们那模样,也不用说了,估计就是她们跑不了。” “三公主,就是她们了!” 三公主站在原地,红润的唇紧抿着,一双凤眼牢牢的盯着祈湛——快说话啊! 白衣祈湛立在木栏边上,似乎与他身后的雪景融为一体,他面色平静,长睫遮住眸光,甚至没正眼瞧在座的人。 似乎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他身边的白婵涨红了脸,护犊子似的拦在前面,仿佛谁上前就咬死谁的模样。 “她们和孤在一处。”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众人听到这个称呼都是一愣,接着齐刷刷弯腰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人群分开,身穿玄衣暗金腰带的淸贵青年含笑走来,他周身仿佛有股天然的亲和力,让人忍不住心生愉悦和信服。 他眸光掠过白婵,又看向祈湛,最后越过她们走向三公主。 三公主雀跃,上前两步:“太子哥哥,您怎么来了?” 太子一出现,白向晚眼里再也容不得旁人,玉白的面色微红,爱慕的瞧着他。 然而祈修彦看也不曾看她,又将目光转向白婵:“方才孤在梅林小道间碰到阿婵表妹,随意聊了两句,见有人来寻她们才分开,阿婵表妹是不是?”他将表妹二字咬得格外重。 第14章 露台上的少年贵女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太子是认白婵这个表妹的,他们不能乱动白婵。 白婵看着他的脸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 齐彦就是太子祈修彦! 他这是故意在帮她解围,这说明他还是记得她娘的恩情的,那嫁妆的事情也好说了。 白婵眉眼弯了起来:“是,方才我们是碰到了太子表哥。” 三公主恼道:“方才问你,你怎么不说,遮遮掩掩的做什么?” 祈修彦立马道:“是孤不让她说的,省得你们玩不自在。” 他接着又道:“燕无懈梅林遇袭一案,已经交由都察院和顺天府共同督办,今日赏梅宴就散了,孤会让羽林卫送诸位安全返回。” 众人抬头往外看,果然见梅林露台外围了许多的羽林卫,顿时都安下心来。 大楚的这位新太子是个光风霁月,温柔好相处的人物,众人来前就听说他可能会来,都起了结交的心思。 虽有不少人想与太子攀谈,可现在委实不是时候,人群开始三三两两的朝着太子和三公主行礼离去。 祈湛没行礼,转身就走。茯苓连忙跟上。 难得碰见的太子还熟人,白婵想试探一下他口风,看看她娘嫁妆的事能不能让他帮忙。祈湛一走,她一时间有些两难,看看太子这边又看看走出有些距离的祈湛。 灯草低声问她:“二姑娘,我们不跟着少夫人吗?” 第15章 白婵蹙眉,最后一咬牙,转身去追祈湛。 祈湛听见后面的脚步声,唇角几不可查的翘了一下,随即又拉平。 祈修彦同三公主交代了两句,目光顺着长廊望向不远处的两个身影,抬步也跟了上去。 白向晚却先一步拦在他面前,屈膝行了个标准的礼,声音婷婷袅袅道:“太子殿下,臣女.....” 她来时特意装办了一番,此刻她穿着太子夸过的流彩暗花云锦裙,头戴步摇,耳饰明珠,肤白唇红,娉婷婉约。 以她在上京城的才名,以及容貌,太子肯定会高看一眼! 然而祈修彦眼也没抬,直接跨了过去。 白向晚低着头,贝齿咬得唇发红。 三公主绕着她冷笑冷:“收起你那点小心思,不要学你母亲那肮脏的手段。”说着也跨过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向晚脸瞬间苍白,站直身子,又是平阳候府的贵女!这口气她且忍着,等哪天她成了太子妃,三公主的嫂嫂,看她还不敢给她脸色瞧。 她站直身子,转头朝着太子的方向看去。眉间笼着的阴郁更深了,太子追着白婵去了! 白婵追上祈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左右张望了一阵,故意问:“嫂嫂,你有看到林昭没?” 祈湛很自然的摇头。 旁边的灯草道:“二姑娘,奴婢听人说林小公子被人点了穴道立在雪地里一个时辰,被发现的时候脸都冻僵了,早让人抬回林府了。” 白婵惊疑,这些人应该都是冲着嫂嫂来的吧。 她必须时刻跟紧嫂嫂,在男主来前千万不能让他出事。 “阿婵表妹。” 身后传来脚步声,白婵侧头,太子祈修彦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她开开心心的应了声:“太子表哥。” 祈修彦轻笑:“你不怪我上次瞒着你?” 白婵摇头:“这有什么好怪的,我不也瞒着你身份了吗?”但上次他应该已经知道她身份,不然平阳候不会突然问她那些话。 “这次还要多谢太子表哥帮我们解围。” “应该的。”太子脸上始终带着笑,眸光却落在她旁边的祈湛身上。 他越过白婵,突然道:“祈妩妹妹,你还记得我吗?” 祈湛的祖父与祈修彦的祖父是亲兄弟,祈湛祖父为长,也是当时的太子,按照祖制,皇位本该是祈湛祖父的。太太祖皇帝咽气时,祈湛祖父在边关失踪,祈修彦祖父先登基了。 祈湛祖父回来后也不可再当皇帝了,太祖皇帝为了安抚祈湛祖父,给他封了王和地,承诺让他一脉永享王位和富贵,甚至赐下了丹书铁券。 太祖皇帝不能动萧北王一家,当今皇帝却动了。 祈湛眸色淡淡,不点头也不摇头。 白婵:“......”太子妹妹还真多! 日头高挂,三个人的影子铺在白雪上晃荡。 祈修彦又道:“肯定不记得了,当年我也是不受宠的皇子,你走的时候才五岁。不过我还记得祈妩妹妹,母后常说你是皇室里头最好看的女孩儿了,比所有的公主都好看。” 他目光永远温柔缱绻,让人有一种被珍爱的错觉。 白婵走在俩人中间,左右看了看,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心说,太子不会是喜欢她嫂嫂吧。嫂嫂自小去了边关,又嫁人了,如今回来了,太子想再续前缘? 妈耶!这绝对不行,即便是有缘也是孽缘。书里面可是讲得明明白白,萧北王一家都是被皇帝害死的,国仇家恨如何在一起? 祈湛依旧冷冷冰冰,并不回话。 祈修彦也不在意,接着道:“祈妩妹妹性子倒是变了,是因为你父兄的缘故吧。可惜了云安(祈湛的字),十六横刀跨马,万人中斩敌人首级的铁骨男儿。” “上京城的流言,我也有所耳闻,萧北王叔最是忠君爱国,你放心父皇绝对不会让边关将士寒心的。” 祈湛侧头,与祈修彦对视,那眸子又冷又锋利,不像是个女孩该有的目光。 他薄唇轻启,满含讥诮:“不会寒心?巫山峡谷一战到现在三月有余,皇帝不曾下旨清查,不曾昭告天下为萧北王正名,天子脚下流言昌盛,不是不管,便是不想管!” 他目光咄咄逼人,祈修彦在漫长的对视中叹息一声:“祈妩表妹你误会了” “误会?”祈湛冷哼,不再理他,快走几步,直接上了停在梅园外头的马车。 车帘晃动,人彻底看不见了。 白婵看着马车,又侧头看祈修彦,赶忙解释道:“太子表哥,你别怪嫂嫂,他心情不好,自从回来了都这样。” 怀着孩子呢,脾气冲点可以理解! 梅园外的小路上积雪被踩得见了泥,祈修彦看向立在不远处马车,表情依旧温和:“我怎么会怪她,皇家确实对不住萧北王。” 这个对不住,到底是什么对不住? 白婵好奇,却不敢问。 “祈妩妹妹这身气度,若是会功夫也定是个将相之才,阿婵表妹觉得呢?” 嫂嫂会功夫这事,白婵本能的不想人知道,她想将话题引到她娘的陪嫁上。 “太子表哥,有件事.....” 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马车突然往前跑了起来。灯草惊慌的叫道:“二姑娘,少夫人,少夫人先走了。” 马车侧边探出祈湛冷淡的眉眼。 他看着白婵道:“你走不走?” 马车都跑了还问!白婵也急了,冲着祈修彦道:“太子表哥,下次,下次我有事找您,先这样说。” 骏马嘶鸣,白婵提着裙摆带着灯草奋力追赶着马车。小脸被风吹得通红,发丝飘在脑后,委屈大喊道:“嫂——嫂,等等我,等等!” 白婵边跑边喘气,心道:还好嫂嫂是个女的,要是男的,这一日三变的奇怪性格,肯定得打光棍! 祈修彦站在原地看着白婵追着马车跑了一路,直到拐弯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 羽林卫统领陈琦立在他身后恭敬的等候。 “人都安全送回去了?” 陈琦点头:“回太子,各家贵女都安全送回去了。左都御史想亲自见见您。” 祈修彦轻笑:“怎么?燕大人心疼他儿子了?梅林里另一伙黑衣人是谁的人?” “不知,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事物,但可以肯定,和咋们是一个目的。” “祈妩什么时候学的功夫?身手还这样好?” 陈琦连忙跪下请罪:“这点是属下的疏忽,请太子责罚。”边关传来的密信里,祈妩只是个弱质女流。 祈修彦动了动右臂,温着嗓音道:“回宫自己领三十板子。” 陈琦握刀的手轻了些,重重松了口气。 新雪折射着日光,即便没有掀车帘子,里头也通亮。祈湛手伏在面前的小几上,指尖几乎抠进了木屑。 萧北也会下雪,雪比上京的还大,每年冬天总能听见巫山上雪狼的嚎叫。 父王带着母妃,他和祈妩上山打猎,打到的猎物就地烤了,他们站在高高的雪上之巅,父皇指着辽阔的雪域酣畅大笑:“阿湛,你脚下都是大楚的国土,祈家的江山,我们祈家的男儿各个顶天立地,你皇伯父稳坐庙堂,我们就守住边境,这辈子都要记住——忠君爱国。” 忠君爱国!之前的二十年里他确实做得很好。不放过每一个进犯边境的敌人,守住大楚的每一寸土地。 忠君!爱国! 第15章 左都御史燕黎是皇帝的人! 曾是皇帝为太子时的侍读! 林副将是左都御史燕黎提拔的,燕黎又是皇帝的人,那萧北王府的血案跟皇帝会有什么关系? 方才太子靠近他,芝兰香下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是新伤! 两伙黑衣人里,有没有太子的人? “嫂——嫂,嫂嫂!” 马车外头的声音上气不接下气。 “停车!” 车帘子被掀开,一张红润的脸可怜兮兮的扒着车辕看着他,杏眼乌黑映着水光。 哈出的气变成白雾消散在空中。 她讨饶道:“好嫂嫂,我错了,你拉我一把?”一只白嫩嫩的手伸到他眼皮子底下,像是拘着日光。 祈湛发愣的看着那只手。 白婵以为他不情愿,干脆要自己爬上去,手被猛然拽住,一股大力拉着她直接栽进了祈湛怀里。 淡淡的药香萦绕着鼻尖,白婵扶着他的腰起身,扬起脸弯眼笑:“嫂嫂不生气了?”满头的青丝铺成开,绕在祈湛膝上,顺着他指尖滑落。 祈湛忽然很想去捞一把那发,他忍者冲动将她提溜到对面坐好,闭目不语。 马车晃悠悠的往城门口去,等赶到平阳候府时,午时已经过了。 祈湛先一步下了马车,带着茯苓往苏合苑走。 白婵赶紧下车,等到了大门口时,他人已经不见了。 她深呼吸,闭眼再睁开,又是一副好笑脸。 “二姑娘,夫人喊您过去一趟。”周氏身边的丫鬟春熙在门口候着。 白婵挑唇,对着她笑:“你说我没空!” 春熙眼也没抬,语气轻蔑:“夫人说二姑娘若是没空,下个月的月银估计就少了。” 白婵:“.......” 周氏! “现在有空了,你带我过去。” 第16章 总共就那么些月银,再少下去还让不让人活了! 去见周氏的路上,白婵想着,经济命脉让人掐住总归不好,得想个办法才行。 到了周氏的院子,她惊讶的发现,白向晚居然比她先回来,此刻正坐在周氏旁边冷着脸看她。 她可以忍嫂嫂,不代表会忍白向晚。 周氏还没发话,白婵自己先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还有没有规矩?”周氏蹙眉,手里的茶盏直接扣在了桌面上。 白婵笑道:“我向来是个没规矩的,侯府里人都知道呀。” “你!”周氏深吸口气冷静下来。 “听闻你今日见到太子了,他还帮你说话?” 白婵咧嘴:“对啊,太子是我表哥,帮我说话不是正常吗?” 梅林里发生的事,周氏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白向晚咬牙:“不要脸!”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总比你看见太子都走不动路,眼睛盯着人瞧好,可惜,太子表哥眼里只有我这个表妹,看都不看你一眼。” 白婵说的是实话,实话才更可恶。 白向晚捏着帕子眼睛都气红了,转头对着周氏喊道:“母亲!” 白婵嗤笑:“你是小孩吗?说不赢我就找你老母亲!” 老母亲周氏喝道:“好了,白婵我问你,你是不是痴心妄想想嫁太子?” 这话问得委实搞笑,痴心妄想的应该是白向晚吧! “周小娘,是父亲痴心妄想,不然也不会让我去赏梅宴。说来说去都怪你女儿不争气,父亲才会想到我。” 正厅里的人连同丫鬟都没想到她话说得这样通透,一时间都去看周氏的脸色。 周氏脸色很不好看,上下打量白婵,似乎不太认识她了:“你先前蠢笨都是装的?” 白婵一双杏眼澄澈无辜:“谁说我笨,我本来就不笨。周小娘你叫我来做什么,要是没事我就走了。”她站起来作势要走。 白向晚急了,看向周氏。 “等等,你要怎样才肯放弃太子?” 白婵转身:“好说,只要周小娘把我娘的嫁妆还回来。” 周氏脸立马变了,狡辩道:“什么嫁妆,佳慧公主的嫁妆怎么会在我这?你这意思是硬要与你姐姐争了?” 白婵无语:“难道我不争,她就能够上太子?” 周氏思忖道:“太子不是认你这个表妹吗?你可以给你姐姐和太子多牵线。” 给她牵线,脸真大! 白婵伸手,周氏故作不懂。 “嫁妆!” 正厅里气氛有些凝重,双方僵持着。 周氏手挨着茶杯,很想直接砸在白婵那张好看的脸上。当初就不该为了名声留着这小贱人,如今终于显露本性了。 平阳候匆匆忙忙的从外头回来,官服也没来得急除,人还没跨进屋,先扯着嗓子问道:“阿婵,听闻今日梅园遭了刺客,你们还遇到太子了?” 其实平阳候想问的只是最后一句吧。 他跨进门来,脸上都是笑意,丝毫没察觉出里面的气氛不对,走到白婵身边问道:“怎么样,太子同你说了什么?” 白婵也不理会周氏,朝着平阳候行了一礼,软着嗓音道:“父亲,这里人多嘴杂,我们去书房说吧。” 平阳候扫视正厅,除了周氏和大女儿,就剩下两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 嘴杂的是哪个? 但他急着知道情况,很干脆的点头答应。 白婵跟着平阳候出去的时候,特意回头冲着白向晚挑眉一笑,眼神赤裸裸的在示威。 白向晚咬着唇盯着她背影,恼道:“母亲,父亲怎么这样,之前明明说好让我去接近太子的。” 周氏面色晦暗,眼里已经有了怨怼:“你父亲最是绝情!” 当年与自己青梅竹马,互相许诺。转头就娶了佳慧公主,新帝登基,佳慧公主失宠,说弄死就弄死。如今虽然与自己相敬如宾,可一年到头能来院里几回? 整日你在袁姨娘那个狐狸精那! “你先回去吧,让你弟弟来一趟。” 白林松有些慌,自己跑到顺天府附近打听情况,然而他人微言轻,要紧的都没打听到。回去看到周氏时,嘴都快起泡了。 他屏退丫鬟,压低嗓音道:“母亲,派去的人伤到了燕无懈,他老爹现在到处拿人查问,这可如何是好?” 当年毒杀佳慧公主时,周氏都不曾手抖,可见是个心很的。 “慌什么,不是说人都是死了,死无对证有什么好怕的,你这几日不要出去,也别去打探,你父亲和姐姐那里别说露嘴了。” 白林松紧张的咽口水,点头后又摇头:“就不该派人去,母亲,躲过这次我们就收收吧,也许她生的是个女孩儿。” 周氏瞪着他,眼里全是狠厉:“你也说这是也许了,难道你想将爵位拱手让人?” 什么都能让,爵位怎么能让。 白林松头摇得拨浪鼓似的。 —— 白婵将太子待她如何亲善,约了下次再见添油加醋的说了。平阳候笑得嘴都合不拢,拍着她的肩膀夸道:“好好好,我们侯府能不能更上一层楼就看阿婵的了,这几日你想出去就出去。” 白婵又委婉的表达没有银钱和新衣裳。 平阳候难得大方一会,从袖袋里掏出一百两银票给她。 “去置办些新衣裳,胭脂水粉。” 白婵捏着一百两银票高兴的眉眼都弯了起来:“父亲,那首饰呢?总不能光穿好看的衣裳,没有半个首饰,那多寒酸。我瞧着姐姐就很多首饰头面。” 平阳候上下打量她,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起来,头一次对周氏生出不满。 “你母亲没给你打过首饰?” 白婵捏着衣角摇头:“不曾,我娘的嫁妆也被周小娘收着吧,现在我大了,把嫁妆给我,里头首饰也是能戴的。” 提到嫁妆,平阳候也是尴尬。佳慧公主的嫁妆不仅周氏吞了,他也吞了,现下让周氏吐出来,那不是打他的脸吗? 当即支吾道:“当年侯府赤贫,你娘的嫁妆都补贴家里,没剩下什么了,往后休要再提,我让周氏送几样好的首饰给你就成。” 白婵拿着一百两银票出了书房,心里却不怎么痛快。这两个人一丘之貉,拿了她娘什么,迟早让他们吐出来。 院子里不少小厮丫鬟在清理融化的雪,午时已经过去了许久,白婵到苏合苑时,乳娘拿了热好的饭菜出来。 她左右瞧瞧没看见祈湛,“嫂嫂吃了吗?” 乳娘点头:“吃完就回屋了,只是安胎药还没吃。” 白婵边吃着饭边道:“不急,饭后半小时再吃药,我亲自端过去。” 今日受了惊吓,安胎药一定要吃的。 对了,要提醒嫂嫂怀了孩子,不能乱动功夫! 今日在梅林里她都担心孩子甩出来了。 白婵端着药去的时候,茯苓拦着她说人已经睡了。 白婵觉得茯苓在故意诓她,每次喝药都要斗智斗勇。 第16章 睡着了就温着等人醒,哪想她这一等就等到了晚膳时分。 这是故意拖着,不能再等了! 白婵端着药碗使劲敲门,干嚎道:“嫂——嫂,快开门,嫂——嫂”一声比一声凄厉。 若是个胆小的,非让她叫丢了魂。 祈湛两只耳朵都塞了棉絮,还能听到她鬼叫。 心下越发烦躁:真烦! 又等了半晌,她还在干嚎,大有他不开门就敲到天荒地老的架势。茯苓站在厢房外嘴角抽搐,侧头看向别处。 祈湛闭了闭眼,深呼吸。站起身开门,白婵猝不及防摔了进去,慌乱间伸出一只手手抱住他的腰。抬头将药碗讪讪举到他面前:“嫂嫂,安胎药!” 她小脸沾着些许黑灰,玉白的耳朵有些红,仰着头看他的时候,脖颈纤细,眉眼弯弯,小女儿娇憨气十足。 祈湛身体紧绷,口有些干,提着她脖颈往后。 白婵啊呀叫了两声,捧着碗举到他面前:“喝药!” 浓黑的药汁还冒着热气,熏得他眉眼轻皱。茯苓站在门口虎视眈眈的盯着,生怕世子又一口气闷了。 那是安胎药啊,已经连着喝了两天了,不能再喝了! 祈湛接过碗,在白婵的期待,茯苓惊悚的目光中,直接将碗砸到了门前的青石砖上。 “以后都不必煎!” ‘啪嗒’,瓷碗摔得稀碎,浓稠的药汁沿着青石缝隙渗透进去,白婵扭头盯着那碎碗,被烫红的指尖好像更疼了。 日头西沉,黄昏的橘黄印在她眼睛里晶莹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祈湛静静的等着,等着她伸出爪牙,撕破脸皮。 第17章 白婵没吵也没闹,走到碎掉的药碗边蹲下,头埋得很低,落出纤细的脖梗。声音带着鼻音,满腹委屈的道:“不喝就不喝嘛,砸什么碗。” 她一片一片的捡起来,碎瓷片发出‘叮当’的碰撞声,乳母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 “啊呀,碗怎么碎了?二姑娘让奴婢来。” 白婵摇头:“不用,我来就好了,药都煎了也不差这些。”刚说完,指尖就被锋利的碗沿割伤,殷红的血滴在碎瓷碗上摇摇晃晃的滑落。 乳母急了,扯过帕子要去包她的手。 祈湛立在黄昏里,看着她食指红肿,鼻尖通红。他脚抬了半步,又收了回来,声音终究软了下来。 “以后别煎药了。” 说完转身关门。 白婵手被乳母抓着,回头去看,正巧与茯苓视线对了个正着,她立马眼泪婆娑,扭头蹲在原地,看着着实可怜。 茯苓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道:“二姑娘,我们郡主本意不坏的,他,他是真的不想喝药,所以....您还是别煮了......” 白婵没回头,手上捏着细白瓷片,顿了片刻,轻轻点头…… 茯苓盏灯进屋时,祈湛手上拿着塞耳朵用的棉絮在捻,本就破败的棉絮在他手里化成了粉末。眉眼笼在昏光里,浅淡又冷漠。 “她走了?” 茯苓点头:“走了,将碎瓷片收拾干净才走的。” 烛火被敞开的窗户吹得摇晃,他影子跟着摇晃,长睫盖住眸光,也瞧不见什么情绪。 他又问:“她哭了?” 茯苓将烛台放在他桌子前,轻声道:“眼圈红了,瞧着好像很伤心,哭没哭就不知道了。” 茯苓走后,祈湛独自在灯下坐了会儿,她大概不会来烦他了吧。 烛火闪了两下,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眉头微动,先一步将灯吹灭,外裳未退直接滚到了床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垫着脚,敛住呼吸摸进来。 那人停在床旁一米处压低声音轻喊:“嫂——嫂?” 祈湛闭眼装睡,没有回答。 黑暗里,小姑娘敛着的呼吸遽然放松,近乎雀跃的垫着脚往他床上爬。 床板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小姑娘立马停下动作,等床不响了,又接着提另外一只脚。 小心翼翼的动作让祈湛都捏着一把汗。 祈湛睡在外面,她要爬到里面就要从他腰侧跨过。发梢扫过他放在锦被上的手,柔柔的,痒痒的,直到人朝着他这边躺好,那阵痒意还没有退下去。 —— 只是砸了个药碗怕什么,就算砸了她,也能照样爬起来粘着他。 就算是块顽石,是尖冰,也得给他焐热了。 更何况嫂嫂只是面冷,今天在梅林里就救了她一命。 白婵面朝祈湛抱着被子睡,月光泄进窗棂,他侧脸没有女儿家的柔和,反而多了几分英挺。白婵指尖虚虚悬在他鼻梁上方,在空中沿着鼻梁划啦了两下。心下猜想,嫂嫂与男主有几分相似? 她的指尖明明没有挨到他,但他莫名觉得鼻头发热! 白婵没多久就睡着了,她做了个梦,梦里她将嫂嫂完好的交给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主。 男主拍拍她的肩,褒奖道:“很好,你于我有功,说说想要什么奖赏?” “豪宅,钱,再封个公主吧!”白婵乐得合不拢嘴。 笑声溢出唇齿。 对面的人轻笑:“封个皇后怎么样?” 白婵脖颈微凉,对上那人深邃阴冷的目光,直接吓醒了。 醒来后觉得自己还不如睡着。 因为她现在正被人拎着飞屋踏瓦,迎风发抖。 四下漆黑,她小幅度挣扎,拎着他的黑衣人低下头冷声道:“醒了?”这声音她认得,是上次带她去看活春宫的黑衣人。 她现在在这,嫂嫂去哪里了? “我嫂嫂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黑衣人嗤笑:“自身难保,你倒是紧张她。” 月华清冷,黑衣人身上更冷。 白婵用力挣扎:“我嫂嫂呢?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每次都找我?” 黑衣人手将她捁紧,威胁道:“再动,我就回去杀了你嫂嫂!” 白婵果然不动了。 “好汉,有话好说,只要你不动我嫂嫂,风里雨里我都随你!” 黑衣人突然停下来,白婵跟着他站在高高的楼塔上,耳边是烈烈风声,下脚是漆黑的街道。 他松开白婵,语气冰冷又认真:“只要你从这跳下去,以后都不动你嫂嫂。” 楼塔上的屋瓦倾斜,上面的雪才化,透过鞋底都能感觉到冷。白婵摇摇晃晃,拉着他衣角才勉强站稳。 伸长脖子往下瞧,底下也漆黑一片,凉风吹过,有些头晕目眩,从这跳下去,先滚到二楼,再抓着屋檐,运气好不一定会死。 但要是嫂嫂死了,她多半会被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白婵揪着他衣袖,哆哆嗦嗦的问:“你说话算数?” “嗯!” 她手在抖,脚也在抖,连同他衣袖都在抖。 明明很害怕,就不要再装了! 白婵深吸一口气,试了几次松开他衣袖,一步一步朝着屋瓦下走,踩碎的瓦片轱辘辘的往下滚,'吧嗒'掉在地下,碎裂的声音听得她心惊胆战。 他就站在她身后,迎着月光,唇角牵着。 他倒要看看她有几分真心! 离屋檐还有一米远,她没继续往前走,祈湛心里冷笑。 看,真心也不过如此! 然而下一刻,面前的人突然纵身跳下,烈风带起衣角飞扬。祈湛心脏遽然捏紧,想也不想直接跟着跳了下去。 白婵没有落在二楼,也没攀住屋檐,失重夹杂着冷风刀在她面颊,她慌乱又无助,很怕像瓦片一样摔得稀巴烂。 离地面半尺的距离,一只手扣住她的腰。她猛然松了口气,黑衣人对她根本没有杀意,还好,她赌对了。 “你赢了!” 那人扣住她的腰,声音少了冷多了几分软。 白婵站稳:“那现在可以送我回去了吧?” 整个街道黑漆漆的,更夫敲着棒子经过。 他说:“不可以。” 下一刻直接拉着白婵飞掠上屋顶,白婵吓得想尖叫,到底是忍住了。跑了一路落在了一处陌生的院落。 白婵壮着胆子四处观察,他们落的地方紧挨着一颗大树,前面是草木繁盛的花园,以及雕梁画栋的回廊,回廊下盏着昏黄的灯,月光倾泄而下,整个院子笼罩在丝丝寒雾里。 大冬天的,还能有这么一片院子,主人家非富即贵。她搓着手,压低嗓子问:“这是哪?” 旁边的人毫不吝啬的回她:“左都御史府。” 左都御史?燕无懈他家? 大半夜的跑他家来干嘛? 白婵懵懵懂懂被他拉着前行,御史府很大,冬日里连蚊虫的声音都没有,寂静得让人恐慌。 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没绕两下就找到屋子钻了进去。 屋子里萦绕着墨香,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摆放满了书卷。他松开白婵,压低嗓音道:“站着别动。” 接着兀自翻找起来。 白婵立在屋子书桌边上,有些懵又有些紧张。 第17章 这人怎么每次都干担惊受怕的事? 轻微的响声在密闭的书房里格外的清晰,白婵时不时看看黑暗里移动的身影,时不时又看看书房外。 做贼似的紧张感令她浑身紧绷!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白婵惊得往祈湛那走,脚被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朝着地下摔去。 下一秒,等在被托住,她被捞进怀里就地连滚,悄无声息地滚到了另一处长书桌下。 她在下,他在上,他手抵住她后脑勺,整个人呈半弓的姿势悬在她上方。 其实说悬也就隔着两层衣料的距离,稍微俯身就能肌肤相贴。 “嘘!”他伸手抵住她唇,声音又低又冷。 门开了,摇晃的灯笼先伸了进来,紧接着一只白底黑靴迈了进来。 “梅园里刺客的来历查得怎么样?”问话的声音浑厚,是个中年男子。 “回大人,只查出是两方的人马,至于具体是谁的人还不清楚。”回话的人显然是个年轻的下属。 这俩人一问一答好一会儿,那白底黑靴来回走动,不多时就踱到了俩人躲藏的长方桌前。 白婵呼吸微滞,不由凑近祈湛两分,手也揪着他手腕。他领口的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淡淡的松雪香混合着三分难以察觉的药香。 她从疑惑到讶异,又凑近了两分,整张脸几乎埋进了他脖颈,轻嗅分辨着。 这味道好熟悉。 怀里的少女像只猫,不断的靠近,温热的呼吸喷在祈湛脖颈锁骨处,丝丝缕缕的往衣领里钻,他胸口有些热。 努力的压抑着呼吸,闭眼不想去管她。 然而越是黑暗里,他越能清晰的感觉到那种强烈的燥热。 身下的人突然伸手,沿着他袖口慢慢滑进他手臂,一路摸索。祈湛身体一抖,再也撑不住,直接压在了她身上。 嫂嫂看起来瘦,还停重的,她胸口险些压平。 白底黑靴恰在此时移开。 祈湛才刚松口气,那只手又顺着他领口摸索到了他脖颈,还在往下.... 第18章 陌生的情愫激得他浑身战栗,他忍无可忍,分出一只手直接捏住那只作怪的手。 黑暗里,俩人呼吸可闻,谁都不敢出声! 那双靴子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站立,要是它的主人弯下腰准能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啊!”惨叫声打破了黑夜的平静。 这声音是从书房外传来的。 “懈儿怎么了?”燕黎紧张的大跨步往外走,屋子里的另一个人也赶紧跟上,临走时顺便带上门。 又等了片刻,确定附近没人,祈湛带着白婵滚出桌底下,直接拉带着她站起来。 月光笼罩俩人身上,一时间有些静默。他松开手往外走,白婵突然一把拉住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她似乎发现了一件了不得事——黑衣人似乎是嫂嫂! 之前一只没注意,方才她闻到他脖颈里有嫂嫂身上的味道,顺着他手腕摸了一圈,果然摸到深浅不一的划痕。 一个人的声音身高都可以伪装,但很多细节伪装不了。 寒风簌簌,冷月高悬。 祈湛揽着白婵踩在屋顶,白婵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蒙着的面巾。 好想伸手扯一把,但是不敢。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祈湛被她盯得面皮火热,连揽着她的手都发烫。他不耐的停下身形,冷声道:“你看什么?” 白婵立马转开目光,伸手摸着额角。 “没有,什么都没看。” 扣着她腰的手松了松,白婵立马抱住他的腰,“我不看了,不看了,你别冲动!” 祈湛还要说什么,街道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在上面?” 白婵远远看去,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一队巡防的人马正往这边过来。 为首的那人更是直接踏瓦飞身追来。 她吓得连声催促:“快跑!快跑!”整个人直接挤进他怀里。 祈湛带着她发足狂奔,冷风似刀,身后的人轻功了得,穷追不舍。绕着上京城跑了几圈,还没将人甩掉。 暗器擦着面颊飞过,祈湛带着她落在一处荒凉破败的院子里,将她推到暗处。 快速冷淡的道:“躲好,别出来!” 明知道他看不见,白婵还是听话的点头。 追过来的人也落在了院里,迎着月光,白婵看到了她的面容,是个乌发高束,玄色披风红色底衣的劲装女子。 她停在院中与半隐在树影里的祈湛对视,刮骨的寒风将她披风吹得往后扬起,右手腕处缠着一圈赤铁倒刺长鞭,冷笑道:“身手倒是不错,今日栽在我苏梅雪手里也不算亏!” 苏梅雪! 白婵惊讶,这是原著里男主的官配,青梅竹马后来一起打江山的灵魂伴侣。 小姐姐好飒! 还不等她在细看,俩人就打起来了! 白婵时刻盯着祈湛的肚子,看他旋身,下腰,翻转,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要是嫂嫂的话,那还怀着孩子呢。 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下一秒苏梅雪被踢得倒飞出去,直接砸塌了一面墙。碎石屑乱飞,苏梅雪猛然吐出一口血。 爬起来再战,又被他一脚踢飞到树上,树干摇晃,枯枝砸落。 白婵:“......”下手也忒重了! 那也可能是你未来的嫂嫂啊! 苏梅雪靠着树干挣扎,祈湛冷眼瞧着她。见她半晌爬不起来,转身朝着白婵走来。 “你到底是谁?”苏梅雪强忍着吐血的冲动。 白婵探头往他身后看,却被他按住脑袋动不了,只能小声道:“你真打啊?” 他薄唇轻启:“为何不能打?” 白婵:“......”当她没说。 祈湛将她兜头罩住,揽着她就走,苏梅雪也不敢再追。俩人回到苏合苑,祈湛正要伸手劈晕她,白婵突然出声叫了句:“嫂嫂!” 他的手僵愣的举着,面罩下的眼眸惊疑不定。 冷风往脖颈里灌,白婵眉眼弯弯,仰着头看高出许多的他。 “你就是嫂嫂,我闻到药味摸到伤口了。” 他眸色越来越冷,低头迎上她的眼睛。 知道他不是祈妩了,或者知道他是祈湛! 那么.....方才他的试探,她是故意跳的? 真是好心计! 祈湛手摸上她脖颈,白婵被冷得缩了缩,依旧眉眼弯弯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在她的夸赞。 你看,我聪明吧! 他摩挲着手底下细嫩的肌肤,一时间竟有些下不去手。 白婵丝毫不觉,伸手拉下他的手,笼在掌心。 她的手细腻又温热,将他手心的冰冷一点点驱散。 “嫂嫂,我知道你女扮男装肯定有原因的,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我也可以帮你。” 疾风过境,一道剑光横在俩人中间,接着她被倒拉着后退。月辉下她看见白衣蹁跹的嫂嫂,阴冷的盯着黑衣人。 本来笃定黑衣人就是嫂嫂的白婵有些懵逼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她猜错了,黑衣人不是嫂嫂? 握住她的手冰冰凉凉的,手腕上也有伤,身上是熟悉的药味。好像还真搞错了,白婵立马倒戈,甩开手心里的手,拦住他。 “不准动我嫂嫂。” 这一黑一白的人影似乎很有默契,同时将她往后甩,眨眼就动起手来。 眼见着白衣不敌,白婵咬牙冲了上去,混乱中后颈被狠狠敲了一下,她瞬间软倒。 黑衣祈湛将人接住,白衣嫂嫂低头撕开脸上的人皮面具,喊了声:“世子。”赫然是茯苓的声音。 她单膝跪下,低着头:“情况紧急,出此下策,请世子处罚!” 树影摇曳,等了半晌,他冷着声问:“我很像女子?” “啊?”茯苓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回道:“现在不像,但,白日像极了郡主。” 所以,她认为自己是女扮男装? 就算怀疑他是祈妩也没怀疑他是祈湛! 他隐隐有些烦躁,但究竟为何烦躁,也不甚明了。 想到她就烦! 偏生又忍不住想!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眉头蹙得死紧。 好烦,杀了就好了! 方才茯苓若是不出现....... “起来吧,你做得很好。” 祈湛弯下腰,直接将白婵打横抱起,茯苓起身,朝着他背影看去,或者是她多此一举了,就算身份被拆穿,世子也不会杀白二姑娘。 月落乌啼,晨光熹微。 白婵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清冷谪仙的脸,她愣了一瞬,忽而想起昨晚上的事,伸手慢慢凑近那张脸。 原本睡着的人突然睁开眼冷冷的盯着她,她手僵住,问道:“嫂嫂昨晚上没事吧?” “无事,他说答应你不动我,他是谁?” 白婵直视着他眼睛,里面有困惑和质问。 第18章 她昨晚上猜错了,黑衣人真不是嫂嫂?这样一想,黑衣人好像身形修长高大些,声音低沉些,是自己的本音。 还有嫂嫂应该是认识苏梅雪的,看黑衣人打苏梅雪那狠劲,应该确实不是一个人。 白婵抿唇思考了一瞬,才道:“我也不认识他,就之前他带我,带我....”去看平阳候的活春宫。 这话实在说不出口,白婵脸越来越红。 “带你干嘛?”祈湛声音清清冷冷的。 “带我看人打架!”对就是看两个小黄人打架! 祈湛嗤笑:“半夜不睡觉看人打架?” 白婵很正经的点头:“嗯!” 祈湛突然伸手,冰冷的指尖掐住她的脸狠狠一扯,她本就红红的面皮,这下更红了,疼得龇牙咧嘴,眼里盛满隐隐雾气。 “嫂——嫂!” 祈湛手抖,力道就大了些。 白婵:“.....”好痛。 对于俩人睡一块的事,乳母很欣慰,大公子不在了,姑嫂感情好她就放心了。 而茯苓既担心白婵被掐死,又担心她不小心怀上了! 世子没生出孩子,她生出来就麻烦了! 这几日天好,乳母将所有的衣物被子都拿出来晒了,几个人也围在院子里晒太阳。 白婵得了银票,特意托人带了些酸果蜜饯给祈湛,又让另外一个丫头秀兰买了些绣线和布料。 缠着乳娘教她绣小孩子的衣物,其实她主要是想让祈湛学学,整日待在院子里也闷。 若是嫂嫂能学绣衣裳,不仅能增加幸福感,也不会那么无聊。 祈湛用完早膳就被拉到院子里头晒太阳,然后手里被强行塞了绣线布料和绣框。 白婵坐到他对面,眉眼弯弯:“嫂嫂,乳母说很简单的,现在开始绣,等孩子出生了,就能穿上你亲手做的衣裳了。” 立在祈湛身后的茯苓嘴角抽搐,有些同情她们世子了。 一双拿刀勒马的手,拿着绣花针简直没眼看。 乳母背对着日头,手里正裁着小衣,跟着笑道:“很容易的,郡主可以从最简单的绣花开始学。” 灯草和秀兰也搬了张等在围在白婵身边。 祈湛一手拿着绣框,一手拿着绣花针,面部寸寸龟裂! 白瞿!你这妹妹——很好! 日头暖融融的,偶有清风拂过。两个小丫头帮白婵分着绣线,她自己举着绣花针扎了几针,笑嘻嘻的道:“挺容易的嘛。” 白嫩的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她看向旁边的祈湛,见他一动不动,干脆倾身过来:“嫂嫂是没拿过绣花针吧,很容易的,我来帮你穿线。” 白婵伸手去拿他手上的绣花针,祈湛手捏得死紧,就是不松!俩人目光蓦得对上。 他眼里是浓浓的抗拒! 第19章 乳母瞧着好笑:“少夫人这是不好意思绣吧,没关系,凡事都有第一次,绣得丑没人会笑话您的?” 白婵也道:“对啊,对啊,一回生二回熟,我绣得也不好看,要敢于尝试。” 一回生二回熟?他这回都不想有! 见他不肯松手,白婵干脆拿着绣线蹲到他面前,凑头过去对着露出来针孔穿。 她的发全扫在他腿上,脸几乎贴着他的手,呼吸间搔得他手背微痒。祈湛从僵硬到发愣的看着她乌黑发顶。 日光照在上面,细小的碎发随着风摇晃,绒绒的,有些可爱,像父王曾经送给他的小雪狼。 很想揉一下。 白婵穿好线,拉着他的手往布框上扎了一针,然后从下面将绣花针抽出来,又递回到他手上。 绣布上立刻出现一点墨绿色,她手依旧拉着他的手,扬起脸对着他讨好的笑:“嫂嫂,你看很容易的。” 蹲在他身前的模样乖巧极了! 祈湛想,要是她一直这样手把手的教,也不是不可以。 明明看着病白消瘦,心思沉,应该是给心灵手巧的。这一双手拿着绣花针,着实笨拙得让人想骂街。 白婵从耐心温柔,到暴躁郁闷,就差抓着他手一针一针刺了。 乳娘和两个丫鬟笑得前仰后合,茯苓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戳个针,不捏着他手动他就不动。白婵微恼,侧头去看他,他脸完全暴露在日光下,肌肤冷白,眸子奇异的驱散了冷意,带着几分暖,唇角...似乎...有些上翘! 白婵:“.......”在故意逗她吗? 算了指望他自己做衣裳,还不如她努力挣钱。 见她盯着自己,祈湛也侧头看她,她手抖直接扎进了垫在下头的手上,惊叫一声站起来。 捏着扎破的手,委屈的瞪着依旧坐着的人。 乳娘赶紧放下手上的绣框过来看:“扎到手了,很痛吧?”自己都是刚学,还去教别人。 “二姑娘陪着少夫人说说话,这些绣活奴婢和两个丫头就够了。” 白婵抿着唇依旧看着祈湛,祈湛琉璃色的眸子和她对视片刻,突然放下东西站了起来,拉过她的手。 指尖被她捏得有些发白,有小血珠子冒出来。他掏出随身的帕子扎在她食指上,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里打了个蝴蝶结。 那么大一个蝴蝶结在食指上特别的显眼,一旁的灯草没忍住噗嗤笑出声。白婵原本生气,但瞧着冷冷冰冰的嫂嫂居然会打蝴蝶结,也没忍住笑出声。 “嫂嫂哪里学的?” 他望着那蝴蝶结头一次笑得温柔:“我母妃。” 母妃出身名门,娴静温柔。他小时候调皮,性子野,在外头摸爬滚打,挂彩是家常便饭,受了伤母妃每每给他包扎总喜欢打个蝴蝶结。 “我们阿湛啊,打个蝴蝶结绑住总会静一些的。” 父王嗤笑:“蝴蝶结哪绑得住这狼崽子,用马绳绑在石柱上才成。” 白婵怕他伤心,故意转移话题:“嫂嫂还是不要绣花了,要不教我练剑?要练到直接斩断那棵树才行!”她扭头指着进院门的一颗歪脖子柏树道。 目光所及,除了歪脖子树还有人。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院门口绕出几个人,脚跨了进来,声音也响了起来。 白婵蹙眉,周氏带着丫鬟来做什么? 周氏身后跟着四个丫鬟,最前头的春熙手里还捧着个深枣色的木盒子。 乳母脸色很不好,上前想拦在白婵和祈湛前面。 “夫人来苏合苑做什么?”自从公主去了,周氏可从不敢踏进苏合苑半步。 周氏抚着鬓角轻笑,她身后的春熙仗着威势喝道:“大胆,主子说话,哪有你个奴婢插话的份!” 白婵将乳母拉到身后,冷笑道:“说得你好像不是奴婢似的,你胆子又是找谁借的?” 春熙面上涨红,往日敢顶撞白婵,现下却有些不敢了。 周氏摆手,示意春熙闭嘴,打圆场道:“奴才不懂事,阿婵别计较,昨日你不是说没首饰,今日我特意送了些来,顺带让厨房做了些滋补的燕窝给妩儿尝尝。” 说着让人把首饰和食盒都递上。 白婵接过那枣红的木盒子打开,两样耳坠,一副头面,三样金银玉的镯子,还有几根簪子步摇。无一例外都是半旧的,显然是别人戴过不稀罕的。 周氏也不避讳,眼神带着轻蔑:“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我让晚儿送给你她还有些舍不得呢。” 旧成这样了也好意思拿来送她,只怕是压了好些年的箱底,白向晚看都不看一眼的吧。 周氏又朝着祈湛道:“燕窝还热着,妩儿现在就吃了,补身子。” 春熙将燕窝端到祈湛面前,院子里谁都没动。 周氏见他不接,不悦道:“怎么,妩儿还怕我害你不成?” 后宅向来龌龊,尤其是平阳候,姬妾甚多,但除了佳慧公主一对儿女,平阳候再无庶子庶女,可见周氏是个心狠手辣的。 要说她会明目张胆的下毒,白婵是相信的。 她把木盒合上,突然挥手打碎了那燕窝,鼓着腮帮子气道:“周小娘拿既然敢这些用过的旧首饰来糊弄我,燕窝只怕也是别人口里剩下的,我嫂嫂不稀罕!” 周氏没想到白婵这个傻子居然这么直接,面色气得发青:“既然不稀罕,那这些首饰也还来,你去同侯爷再讨要。” 说着示意春熙上前拿盒子,白婵伸手将春熙推倒,闹了起来:“送出去的就是我的,我不稀罕打碎了也好,卖了也好,你们休想再拿走,让我向父亲讨要,还要你职掌中馈干嘛?” 人说会看脸色的才好拿捏,偏生白婵就不看脸色,又虎又莽。 她闹起来,周氏也无可奈何,被她骂得灰头土脸的跑了。 乳娘几个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灯草赞道:“二姑娘,你好厉害,连夫人都敢骂?” 白婵扬着下巴笑:“学着点,这种人就是要直接骂。”她将手上的木盒子交给乳娘。 “乳娘,这个你先帮我放着,等会我要出去一趟。” 第19章 她说的出去,自然是爬墙。 她要出去看看能不能碰到太子,她娘的嫁妆必须要拿回来。 令她意外的是,祈湛突然说要去。 白婵讶异:“嫂嫂,我是爬墙。” 祈湛点头:“我知道。” 知道的意思就是要和她一起爬墙! “这不行,还怀着孩子呢。” 祈湛脸黑,白婵立马闭嘴,他似乎很讨厌提孩子。 在他阴郁清冷的目光中,白婵无奈点头:“好嘛,我带你出去。” 以祈湛的武力值,白婵的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她半趴在墙上颇为怨念的看着已经站在墙外头的人。 “嫂嫂,你就不能提着我一起跳下去吗?” 有功夫就是好,有空得学学才行。 祈湛用平静至极的语调回她:“怀着孩子不方便!” 怎么觉得他这话怨念颇深。 正街上人来人往,俩人站在十字路口停了片刻,祈湛突然道:“你想做什么便去,我有事,一个时辰后在如意楼汇合。” 他身形消瘦,面色苍白,时不时还咳上两声。青天白日的倒不怕有人抢他,就怕晕倒在哪个角落了。 “嫂嫂,还是我陪你去吧?” 祈湛有些不耐烦:“不用!” 白婵还是不放心,又道:“反正我也只是找太子的,晚些去也是可以的。” “好吧!” 白婵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这是同意了? 身后传来中年男人的骂声:“我说你们两个走不走,挡在十字路口有毛病吧!” 中年男人扛着个人大的草把子站在白婵身后,上头糖葫芦在阳光下鲜艳欲滴。 白婵摸出两个铜板,买了两串,那小贩立马变得笑吟吟的:“呦,两位姑娘您站着,小的从另外一条道走。” 白婵将其中一串递到祈湛手上,弯着眼笑:“嫂嫂,尝尝。” 她自己咔嚓咬了一口,牙都快酸掉了,龇牙道:“那小贩忒不老实了,裹了糖还这么酸。”她唇色本就健康,沾着嫣红的糖,看上去又润又欲。 瓷白的肌肤更是衬得莹莹发亮,表情鲜活又生动。 “嫂嫂,你还是别吃了。” 祈湛喉结滑动,咔嚓也咬了一口。 白婵看着他面不改色,牙更酸了,幽幽的道:“嫂嫂怀的一定是男孩,酸儿辣女。”平日吃菜他从不吃辣,吃酸的倒是厉害。 祈湛:“.......” 白婵搞不懂他怎么又生气了,从南城追到了东城,他连眼神都别给。 直到走到一处僻静有些荒凉的大宅子前,他猛然停住步子。白婵没刹住,从后头抱住他的腰,惊道:“嫂嫂,没撞坏吧。”手还顺带在他小肚子上摸了摸。 但他腰腹平整得不像话,跟胸一样平! 差不多两个月了吧,就算再怎么不显也不应该啊? 白婵正要问,宅子的门突然打开了。 第20章 老管家将手里个布包塞给年轻的小厮,交代道:“霄儿,快去快回,将东西当了再抓两副药来。” 那小厮是老管家宋文的儿子宋霄,有些不高兴的看着手上的布包:“爹,您也劝劝老爷,有人接济不要,偏生要靠典当度日,府里的东西总有用完的一天。” 下人都跑得差不都了,偏生老爷还清傲得很。 老管家喝道:“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宋霄抿唇,提着东西走了。 门再度关上,朱红的大门已经陈旧却擦得干净,门口石壁上刻着一副对联,用浓黑的墨描过。对联正上方挂着块古朴的牌匾,上书:李府。 宅子清幽,甚少有人路过,一看就是个落魄的淸贵人家。唯有悬挂的两个红灯笼添了些许人气。 白婵探头好奇的问:“这是哪?” “我外祖李家。” 就是那日周氏让人赶走的李家?萧北王妃的娘家? “现在是要进去吗?” 祈湛摇头,拉着她往宅子左边去,走到一颗依旧青翠的不老松下,一垫脚,俩人安稳的落在上头。 老树长满青苔,白婵脚滑只能抱着他的腰维持平衡。 俩人隐在树间朝院子里头看,这里正对着一处清雅的小院,亭台水榭很是幽静。 小院里头放着把躺椅,上头躺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随着躺椅微微的摇晃。 他前头摆放着一大排撑着的木板,一老妇人正背对着他们晒书。 院子里头有两个小厮还在来回的搬书。 老者似乎不太满意她书摆放的位子,提高嗓音道:“那本杂记要摊开来晒,那是念念最喜欢的书,小心些。” 那老妇人脾气也好,任他怎么说就怎么做,声音里还带了些笑意:“晓得,念念喜欢哪个我比你清楚。” 老者又道:“让人把阿湛喜欢的木马也搬出来晒晒,还有阿妩喜欢的秋千再修修,别搞坏了。” 老妇人接话道:“阿湛都大了,哪里还喜欢那木马,萧北有的是马。”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像是最普通不过的家常。 白婵蹲在树干上却听得有些不是滋味。李老三朝太傅,只有萧北王妃一个女儿,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应该很不好受吧。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记得萧北王妃喜爱的书,祈湛喜欢的木马和嫂嫂喜欢的秋千。 她侧头去看祈湛,他眸色半掩在树影里,看不清楚情绪,但他抓在树干上的手很用力,用力到青苔都抠去了一块。 “你要下去吗?”白婵覆在他耳边轻声问。 祈湛摇头沉默,没走,也没动,继续看着。 老管家突然匆匆而来,覆在李太傅耳朵边上说了两句,白婵好奇的张耳细听,风过处,全是松叶的沙沙声。 只听得李老直接道:“就说老夫病了,起不来,好生将人请走。” 好生请走?是谁来了? 白婵正好奇。 清朗的声音先传了进来:“太傅,怎得连孤都不见了?”玄衣玉面的祈修彦跨步而来。 李太傅不敢怠慢,连忙起身要跪拜,却被祈修彦托住:“太傅身体抱恙,不必客气。” 其余人纷纷行礼,这次他倒是没拦着。 李太傅让人看茶,先为难的开口:“太子殿下,老夫病体残躯实在不堪重任,还请您另请高明。” 太子接着茶却没喝,神色平静道:“太傅是因为萧北王的事避嫌?这大可不必,太傅三朝元老,又是父皇的老师,衷心可表日月。孤三顾李府,还请太傅回东宫教孤。” 李太傅委实有些看不懂,太子聪明有谋略,是个帝王之才。萧北王出了事,他自请卸职,会看眼色的都与他李家急着撇清关系。 太子倒好,连着来了三次,又是请又是送银子的。 如今年老体迈,他还有何价值? 太子再三恳请,李太傅坚持自己病了,不能胜任,太子依旧无功而返。 太子走后不久,祈湛带着白婵跳下树,俩人沿着清冷的街往主街走。 白婵见他不开心,晃晃他衣角:“嫂嫂,要是你想去就偷偷去也没关系的。” 他淡淡的开口:“我不去,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保护。”李府外有人时刻盯着。 白婵不是很明白,只能跟在他后头,沿着街道一直走,走出李府的范围,走出东城,走到了繁华的街道。 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喧嚣声不觉于耳,以祈湛周围却笼罩着一层落寞萧索。 白婵有些不知所措,二楼的小窗户里突然有人叫她。 抬头就看见太子祈修彦挥手浅笑,她立马拉着祈湛往如意楼二楼去。 “太子表哥,你怎么在这?”她还以为太子从李府出来就回宫了。 祈修彦命人又上了两盘糕点,笑道:“这儿风景好,坐着看看烟火气。” 他将目光转向沉郁的祈湛,面上依旧带笑:“阿妩妹妹,我们又见面了?” 祈修彦本就生得俊朗清雅,漆黑的眼眸看着人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惑,刻意放缓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误会对自己有好感。 白婵坐在俩人中间浑身难受,这太子表哥怎么感觉在勾她嫂嫂! 祈湛罕见的对他露了个笑,白婵惊了。 这俩人什么情况? 祈修彦亲自替他倒茶,递到他面前:“阿妩妹妹如今无依无靠,有什么难处可以同孤说,孤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帮。” 祈湛接过,轻抿了口,嗓音倒是依旧清冷:“听闻派去接替萧北军务的是太子武师桑棱?” 祈修彦眼眸微闪,随即很自然的点头:“是,桑棱任太子师前曾任广南云骑将军,显少有败绩,父皇安排他去再合适不过。” 祈湛又道:“我父王虽是身死,但萧北的黑骑还是萧北的黑骑,皇上当年不是承诺萧北只由萧北王统领?如今派个京官去只怕不能服众。” 祈修彦俊美的脸上有些哀色,无奈道:“萧北王同世子都没了,没人能统领萧北黑骑,若是阿妩有一夫当关的功夫也是行的,但.....” 第20章 “阿妩,你会功夫吗?” 他眸光含笑的盯着祈湛,单手执着瓷白茶杯在等回答。 气氛好像有些不对,被当作透明人的白婵连忙插话道:“啊呀,太子表哥说的什么话,嫂嫂风吹就倒怎么可能会功夫,再说了嫂嫂怀孕了,上不得战场的。” 祈修彦将目光移向他小腹处,好在木桌遮挡了他的视线。 “也有两个月了吧,也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若是女孩,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了,但若是男孩,那有萧北王府一半的血脉。 他转头问白婵:“阿婵表妹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白婵弯着眼笑:“都行,只要不哭的我都喜欢。” 祈修彦乐了,白婵也跟着乐,祈湛这时候倒是冷了脸。 白婵立马止住笑,转移话题:“对了,上次说有事找太子表哥帮忙。” “何事?” 她勾勾手示意他凑耳过来,祈修彦好脾气的倾身,俩人轻声细语。 祈湛指骨捏着发白,盯着凑得过分近的人。 真烦!他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 祈修彦听了个大概,坐直身子道:“这个好办,你回府等着就是。” 几人分别是,祈修彦又让人包了些糕点送给白婵。 白婵抱着糕点开心的挥手,跟在祈湛后面往平阳候府去。 她们出来的早,午时都快过了,也没吃什么东西。方才光顾着说话,糕点吃得也不多。这会儿肚子正饿着,白婵边走边忍不住偷吃。 祈湛回头瞧了她好几次,最后忍不住问:“很好吃?” 白婵嘴巴鼓鼓,不住的点头。 “买糕点啦,桂花糕,莲花酥,莲蓉栗子糕,快来看一看,瞧一瞧。”街道旁的糕点铺子排了不少人。 祈湛拉着她走过去,好些人见着他过来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你干嘛?”白婵看着不住瞟祈湛的百姓,心中呵笑,脸长得好看插队都没人说了。 祈湛拉着她在糕点铺子前站定,冲着伙计道:“每样糕点来三份。” 伙计惊疑,又确认了一遍:“姑娘,你确定,我们这有十几样糕点?” 第21章 祈湛点头。 白婵急了:“嫂嫂,你疯了,十几样就是三十多包,苏合苑的人全加起来一时间也吃不完。” 祈湛冷笑:“你不是喜欢吃?” 喜欢吃也不是这种吃法,这是要吃死人呐! “如意楼的糕点才好吃。”上京城的人都知道,如意楼的糕点最出名,连灯草都知道。 祈湛付了银子,接过伙计递来的糕点,直接塞到她手上,自己提着她那包糕点走了。 糕点堆到了她下颚处,白婵愣了片刻,鬼叫的追了上去。 拎着这么多糕点一路上边走边掉,前头的人一点同情心也没有,连等都不等她。白婵叫苦不迭,跟着跑了一路,好在灯草聪明,爬墙的时候知道接她。 等把糕点分下去后,祈湛已经带着她那包糕点不见了。 白婵空着手站在院里子好一会儿。 心道:要不是你长得美!呵——呵! 晚膳时,平阳候让人来喊白婵,白婵料定是太子那有消息了,高高兴兴的去了,回来的时候捧了件崭新的衣裙。 乳娘摸着那料子激动道:“侯爷这是良心发现了,怎得对姑娘好起来了?” 白婵道:“过两日皇后生辰,往年平阳候府都没资格去,今日太子送了请帖,让平阳候府带着夫人儿女也去。” “进宫啊!”乳娘有些担忧,拉着她恶补了宫里的礼仪。 乳娘原先就是跟着佳慧公主的贴身宫女,到了年纪配给宫外的州府的知事,她怀着孩子那会儿,夫君就开始纳妾。那小妾十分嚣张,经常气得她吃不下饭。 孩子早产没保住,夫君态度让她心寒,最后狠心合离,好在佳慧公主不计前嫌收留了她。 对于早产的白婵,她真心当女儿疼。 入宫的那日站在府门口千叮咛万嘱咐,白向晚坐在马车里冷笑,堂堂平阳候府二姑娘同一个乳娘这么亲近,丢脸。 看到白婵戴着的步摇和耳坠都是自己不要的,又无端的生出一股优越感,心情越发的好。 白林松坐在马车里不耐烦的喊了句,白婵才止住乳娘,交代道:“帮我照顾好嫂嫂,我很快就回来。” “二姑娘放心去,少夫人有奴婢呢。” 进宫的马车也不好太多,平阳候和白林松一辆,白婵则和白向晚,周氏同一辆。 她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周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得和蔼:“阿婵越发出息了,能让太子殿下递请帖给侯府。” 白婵露齿一笑:“还好,太子表哥本来想让我一人去的,但我觉得这样不好。” 周氏脸上的笑僵住,这个小贱人,明目张胆的嘲笑她们是顺带的吗! “等会进宫了,阿婵要跟紧我们,宫里可不比家里,闹出了事太子也保不了你。” 白婵疑惑:“周小娘和阿姐好像也没进过宫,跟紧你们有什么用?” 周氏深呼吸,这小贱人说话怎么越发的气人了。 一直没说话的白向晚拉着周氏的手道:“母亲,你同她废什么话,太子又不可能娶她。” 最近上京城可都传闻,皇后想让自己的亲侄女薛彩月做太子妃,连她也只敢肖想太子良娣的位置。 白婵的娘是佳慧公主,光这点太后就不待见,当今皇帝又是个孝顺的,肯定不会让她去给太后添堵。 “是啊,有些人就是贱,没事就喜欢找茬!”白婵靠在单独的一边坐好。 白向晚和周氏气得胸口发蒙,要不是待会要进宫,非得踢她下马车。 皇宫设的是晚宴,她们申时就得出发。白婵不想理她们,挑开帘子往外头看,此时街道上还很热闹,过往的行人时不时朝着她这边张望。 冷风往马车里灌,白向晚冷着脸看着她后脑勺,那半旧的步摇随着她转头的动作摇摇晃晃的。 马车一路行到宫门前停下,几个人下了马车,瞧见宫门口处已经站了好些同样赴宴的人家。 周氏是个热情的,立马拉着白向晚过去打招呼,白婵笼着斗篷规规矩矩的站在马车边上等着侍卫检查。 “小婵!”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白婵转头,就见林昭朝着她跑来,他的身后跟着林氏夫妇,林家大儿子二女儿。 “小婵,你们今日怎么也来了?”林昭满脸都是笑。 “不知道,父亲让我来的。”白婵看着他手上的手炉好奇道:“你还怕冷?” 瞧着咋咋呼呼,朝气蓬勃的少年郎,不应该啊! 林昭摇头:“上次在梅林冻着了,风寒今日才好些,我娘硬要塞给我的,我不冷的,这个给你。”说着他将手炉塞到自己手上。 他身后的林夫人盯着那手炉轻咳出声,似乎有些不高兴。 白婵连忙将手炉塞了回去:“我不冷。” 看来林夫人不是很喜欢自己。 白婵一直挺好奇的,“上次在梅林不是让你和我嫂嫂在一起吗,怎么被点了穴道?” 林昭饶头,他怀疑是她嫂嫂干的,但毕竟没看到人动手,不好乱说。 “我也不知道。” 林夫人看她的目光已经不善了,白婵也不想多说。 “磨蹭什么呢,阿婵,快走了。”恰在这时周氏喊了一嗓子,白婵朝着林昭笑笑,快走几步跟上周。 “哎!” 林昭又要喊,林夫人上前一把拉住他,斥道:“好了,人家不稀罕你,做什么天天贴着她?手炉自己拿着!” “娘!”林昭委屈,他就是喜欢小婵啊! 林昭的父亲林通政使上前一步:“昭儿喜欢,你管那么多干嘛?我瞧着这姑娘就还好。” 林夫人不高兴的瞪他:“你瞧谁都好。” 进了宫,有专门的太监和宫女引路。 一群人直接被带到了宴饮的坤和殿,时辰尚早,皇后,皇帝,太子都还没到。 朝中的官员忙着寒暄结交,内眷姑娘,公子们也各自凑在一起攀谈嬉笑。 平阳候府的座位安排在殿内最末,白婵站在原地看着平阳候忙着溜须拍马,甚是没趣。 带路的太监说晚宴酉时准时开始,这期间她们可以在坤和殿周围走走,但不宜太远。 白婵不打算出去,但有人特意来请她。 “二姑娘,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身材矮小的圆脸小太监溜进殿内,朝着她躬身行礼。 白婵狐疑道:“太子表哥找我?” 小太监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这个时候让她去有什么事?莫非计划有变? 她上下打量那小太监,小太监神态自若,并不像撒谎的模样。 “你带路。” 小太监带着她出殿门,沿着小道往前头的花园里走。此时晚霞映着薄云,天边橘黄靡丽,整个皇宫都笼在一派祥和中。 第21章 四周时不时还有交谈的官员,世家夫人。 走了一段距离,人已经渐少,“太子在哪儿?”白婵注意着周围的环境,警惕心起。 小太监指着前头的小亭子道:“就在那里头。” 那亭子不远,外头守着几个宫女,里头似乎是坐了人,但身影被柱子挡住,只露出衣袍。 又走了一段路,那亭子里头的人渐渐露出了背影,是个衣着华丽的女子。 她被骗了,白婵转身就走。 “白二姑娘走什么?”亭子里头的女子起身朝着她过来,原本守在亭子外的宫女快走拦到她面前。 白婵无奈转身面对那女子。 体态丰润,眉目妍丽,是个美人。 但看上去有些凶。 “您是?”白婵挂上笑脸。 那女子慢慢走近,眼露鄙夷。她身后的丫鬟答道:“我们姑娘是皇后亲侄女,薛国公嫡女,太子殿下的表妹薛彩月。” 前缀好长! 重点是太子殿下吧! 那丫鬟嘚瑟过后,薛彩月踱到她面前,围着她上下打量道:“听说太子表哥亲自送请帖给你的?长得也不怎么样吗?” 太子好多表妹! 等她娘嫁妆拿回来后,还是少接触为妙! 白婵立马露出一副惊艳又惊讶的模样:“你就是薛彩月啊,太子殿下提了好几次了,我一直好奇的很,今天终于见到了,果然,长得好漂亮。” 薛彩月原本还生气,听她这么说,眼眸顿时亮了。 “太子表哥有跟你提到我?” 白婵点头,眼睛澄澈明净:“提了。” 薛彩月又接着问:“太子表哥说什么了?” 白婵回忆了一下,学着太子的的口气道:“孤的薛表妹很漂亮,孤很喜欢......” 薛彩月整张脸都焕发了神采。 白婵接着一转弯:“但差了你大姐一些文采,可惜,可惜。” 薛彩月脸色顿时变了,喝道:“你大姐?白向晚?她那叫什么文采,整日卖弄。” 白婵又道:“我大姐很喜欢太子,昨日还让我帮忙她和太子地啊你啊牵线,但我觉得这样不好。”她突然转头朝着不远处兴奋地挥手:“大姐!”薛彩月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果然刚看到白向晚正朝着这边走来。 她拨开白婵,带着一大群人气势汹汹的迎了过去。 白婵被推得退到一边,心里乐开花了。 都想为难她,那就互相为难去吧。 “小姑娘倒是狡猾!”她身后突然传来轻笑声,白婵笑得转头,对上了一双锐利的丹凤眼。 第22章 身后的树上躺着一个女子,双手枕在脑后,暗红云纹的紧身戎装垂挂着,唇角带笑的看着她。 苏梅雪,她怎么在这? 那日都打得吐血了,瞧着没事人一样。 “你是?”白婵明知故问。 “苏梅雪”她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地。 “你嫂嫂儿时的玩伴” 白婵哦了声,她这话什么意思?应该是男主小时候的青梅竹马家长大后的事业伙伴吧。 瞧她懵懂的模样,苏梅雪轻笑:“三年前我也曾在萧北待过一一段时间,世事难料,你嫂子还好吗?” 她怎么不问男主? “嫂嫂很好。” 她身上那件衣裳比较薄,大冷天的也不怕冷,动作干净利落,说话也让人舒服。 “....若是以后有什么困难,她....都可以来找我。”苏梅雪语气很慢,但很真诚。 她笑了笑又道:“皇后属意薛彩月为太子妃,太子不是良配,你.....” 话没说全,但白婵明白她的意思。 “我知道的。”跟皇室沾边的还是不了,男主一旦造反没什么好果子吃,等把嫂子送还给他后,自己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吧。 能回去最好,不能回去的话,找个一心一意平凡的人也好。 俩人相视一笑。 白婵朝着白向晚那看去,本以为那俩人最多嘴上吵两句,没想到动起手来了。 不是互殴,是薛彩月单方面殴打白向晚。 花园里的人都听到了动静,跑过去看。白向晚哭得梨花带雨,但发髻散乱,衣衫不整,这梨花委实难看了些。 不多时连皇后都惊动了。 宴会还没开始,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坤和殿。 太子皇帝都来了。 祈修彦的目光和白婵对上,询问怎么回事?闹这么一出,他们的计划还怎么执行。 白婵也很无奈,早知道薛彩月这么刚,方才她就不那么说了。 薛皇后脸色很难看,若里面没薛彩月,她早让人将闹事的拖下去杖责了。 “怎么回事?”薛皇后坐在最上面看着底下跪着的白向晚,和一众的丫鬟宫婢,极力压制着怒气。 周氏紧张的捏着帕子,用眼神示意白婵去求太子,白婵权当没看见。 周氏一咬牙,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息怒,臣妇教导无妨。” 站在太子跟前的薛彩月怒道:“岂止教导无方,皇宫是什么地方,说话一点分寸也无。” 另一个当事人还跪着,薛彩月却站在,已经是偏心了。她这会儿还抢话,皇后当即也有些生气了,喝道:“彩月,没问你。” 薛彩月脾气若是能温婉点,聪明些,她早当上太子妃了。 这模样,皇后指给太子都有些亏心。 薛彩月委屈的闭嘴。 平阳候素来疼爱白向晚,此刻却恨不得打死她。头一次进宫就闹这么一出,往后还怎么巴结皇家往上爬。 坤和殿的朝臣和贵夫人们都看着,明面上不敢出声,眼神都是瞧好戏的模样。 平阳候觉得浑身都长了刺,难受! 白向晚跪在地上哭道:“皇后娘娘,方才臣女在院子中走着,薛姑娘带着几个奴婢拦臣女,骂...臣女....臣女不要脸,勾,勾....”她抽噎着看了太子一眼“勾引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是她的。” “臣女冤枉,臣女都不曾和太子殿下说过话。臣女只反驳了一句,薛姑娘就让人抓着臣女打,说是要把臣女手指掰断,省得臣女写字作画。”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要掰断人手指,实属恶毒了。 三公主虽是刁蛮却讲道理,这薛彩月却是个不讲道理的。 坤和殿开始窃窃私语。 这种情形对薛彩月的名声是及其不好的,今后除了嫁太子,只怕没有人家敢轻易娶她。 薛彩月暗自焦急,祈修彦微微倾身,凑到薛彩月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薛彩月眼中光芒闪现。 跑到正殿中央扑通也跪下了。 “姑母,她说谎,彩月才不是因为这个打她。姑母瞧瞧她头上戴的簪子,身上配的饰物,那都是皇室公主才能戴的。她这是冒犯天家,我打她都算轻的了,按律法要鞭挞坐牢的。” 所有人都朝着白向晚身上看去,她散乱的发髻上插着的发簪,戴的头面,以及腰间玉饰,的确是公主才能佩戴的。 众人都是暗自吸气,平阳候的姑娘好大的胆子! 太子突然出声道:“平阳候夫人身上戴的好像也是公主配饰。” 这一下像是捅了马蜂窝了,众人目光都汇聚在这俩人身上。平阳候见势不妙,连滚带爬的跑过去,扑通一声跪下。 “皇上,皇后娘娘,这,这,小女和夫人是无心之失。”他跪在原地冷汗津津。 浅薄妇人,皇家的东西怎么能随意戴出来? 周氏也吓懵了,这些饰品是佳慧公主的嫁妆,她在家中没少戴,有时出去见客,为了装点门面也有戴,那个时候还有人夸好看的。 怎么现下就有罪了。 她拼命的磕头:“皇后娘娘,臣妇不知,臣妇糊涂,皇后娘娘开恩,下次不敢再犯了。” 这关乎皇家的脸面,哪里那么容易揭过去。 坤和殿的人隐隐都猜到这些饰品从哪里来的,神色都有些鄙夷。 佳慧公主当初真是瞎了眼。 大殿中都是周氏母女的啜泣求饶声,一直站在苏梅雪身边的白婵突然也冲了出去,跪在了最前方。 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 大殿里众人被虎了一跳。皇后蹙眉:“你又是哪家的?” 白婵干抹泪:“皇后娘娘,您就绕了我阿姐和母亲吧,她们戴的是我娘佳慧公主的东西。平日里在家都戴的,我娘陪嫁的庄子田产也是母亲拿着,她们是无心的。母亲已经答应我及笄后就全还给我的,她今后都不戴了。您大人有打量就饶了她吧。” 她眼眸澄澈明净,一看就是真心想求情。 听闻佳慧公主这女儿早产,脑袋有些傻。 是真傻,周氏都谋夺她的东西了,还这样帮着求情。 众人不得不再次感叹,周氏忒不要脸了,平阳候太不是东西了。 又想起平阳候府大公子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边关,死了都没回来。 第22章 佳慧公主真是瞎了眼! 大殿里突然有贵女道:“呀,二姑娘,你头上戴的步摇怎么是白大小姐戴过的?她已经许久没戴,原来是给你了。” 白婵红着脸道:“不是我讨的,是母亲说姐姐不要了,她讨了许久姐姐才同意给我的。” 这话说的平阳候脸色通红,周氏母女齐齐止住了哭声,恨恨的看向她。 “白婵,闭嘴!” 林昭有些看不下去了,气道:“该闭嘴的是你们吧,往常只知道周夫人待小婵不好,少衣少食,动辄打骂,没想到连她娘的嫁妆也贪。” 众人直呼好家伙!偌大个平阳候府,对嫡女打骂,缺衣少食! 苏梅雪眼眸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也添了把火:“没记错的话,白二姑娘,去年已经及笄了,只是及笄宴好像没办!” 方才白婵说,等及笄后,周氏就会把佳慧公主的嫁妆还给她。现在看就是哄骗小姑娘的。 众人纷纷开始小声指点,眼神都鄙夷至极。 其实哪个官家内里没点龌龊,当被当众揭穿,还是在宫内,所有人不免要踩上一脚。 薛彩月内心得意,立马高深道:“姑母,她们这是明目张胆的羞辱皇家,若是不严惩,皇家颜面何存。” 平阳候彻底慌乱了,连连磕头,语无伦次道:“皇上,皇后,佳慧公主的嫁妆其实已经,已经打算给阿婵了,东西都备好了,隔几日就送过去。” 这话谁信啊,打算还了,今日还戴出来? 皇后转头看向皇帝,征询道:“陛下怎么看?” 皇帝脸上不好看,也不耐烦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但闹到他跟前了,他不惩治,皇家脸面不好看。 当即道:“既然准备还了,也别隔几日,现在就还吧。平阳候让人去把东西抬来,一样一样对着单子补齐。佳慧公主的陪嫁,宫内有存档,让人去取了来,挨个对,对不上的打一鞭,直到对上为止。” 平阳候冷汗浸透了衣背,佳慧公主的嫁妆已经花了许多了,这得多少鞭子啊。 平阳候亲自带着几个太监宫人去取陪嫁,内务府对着嫁妆单子挨个唱。 平阳府的几个跪在那瑟瑟发抖,脸色一点一点的难看。 唱到最后,周氏已经瘫下去了。 太监报出缺少的数目和要鞭挞的数后,白向晚直接晕死过去。平阳候跪地痛哭求饶,周氏跪爬到白婵身边拉着她道:“阿婵,说过话啊,你说过话,我求求你了,我错了,我给你磕头。” 说着当着所有人面,砰砰磕起头来。 众人嗤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作死到了皇帝皇后面前。 白婵心里乐开了花,手上却赶紧去扶她。 转头对皇帝求道:“陛下,要不您就不要打她们了吧,让她们把东西补齐,写个思过书,给我娘跪上三天三夜就好了。” 三三夜天!你也真敢说! 第23章 平阳侯心道:反正是在家中跪,怎么跪,跪多久外头人也不知道。 比鞭挞强! 白婵又道:“皇上若是不放心,可让身边的人去平阳侯府看着他们跪,他们很听话的。” 平阳侯:“.......” 他颤抖着唇,想喊白婵,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今日是皇后寿辰,确实不宜用刑,皇帝斟酌半晌,最后道:“就按你说的办,朕会指派身边的人下去监督,跪满三天三夜为止。” 闹了这么一出,平阳侯府的人也不适合待在皇宫了。皇帝让人将平阳侯侯府的人请出宫,白婵却被皇后留了下来。 皇后和蔼的看着她道:“佳慧公主没了,这孩子受苦了,就留在宫中陪本宫两日吧。” 坤和殿的人神色各异,听闻平阳侯府的帖子是太子递的,方才太子也帮这姑娘说话了。皇后是想将白婵纳进东宫,提前放在身边教导敲打一番? 白婵顶着皇后以及众人的目光僵硬的谢恩,宴席上时不时的瞟太子一眼。 祈修彦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就开始贺寿,与众大臣推杯换盏。 白婵无奈叹气,随意转动目光,就见薛彩月正恶狠狠的盯着她。 妈耶!这女人是斗鸡吗? 看到哪个就斗哪个! 就算她以后嫁给了太子,太子登基,难道还只娶她一个? 白婵转开目光,安静的坐在角落里吃吃喝喝。 等人都散开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紫柳过来给她引路,白婵也不敢多言,规规矩矩的跟着。 经过御花园时,老远看见有人提着灯笼候着她。走近了就听到祈修彦喊她。 紫柳眼神闪烁,回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姑娘同太子说两句,奴婢在旁边等着。” 白婵点头,围着兜帽小跑着到了祈修彦跟前。 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小太监执着八角宫灯恭敬的立在他身后。他整个人融进橘黄的光里,墨发垂肩,眉眼含笑,看上去特别温暖。 白婵无心欣赏他的风姿,焦急道:“太子表哥,现在怎么办?我不想去皇后的栖凤宫。薛彩月那么凶,担心她按着我打。” 祈修彦噗嗤笑了,眉眼柔和如同春水。 “她不敢的,你去住一夜,明日我想办法把你送回去。” “真的?”白婵立马高兴起来。 祈修彦忍不住戳戳她额头:“真的。皇后问你什么,你看着回答就成,该吃的吃,该睡的睡,明日你就能回去看家里那几个跪牌位了。” 紫柳浸在夜色里,瞟到太子亲昵的动作,眼神更亮。 白婵得到保证,高高兴兴跟着紫柳走了。 祈修彦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等脚步声彻底没了,才道:“让栖凤宫的人多注意些她的动静。” 身后的小太监应了声,提灯走在侧边,给他引路。 栖凤宫历来是皇后的居所,里头装饰得华贵肃雅。紫柳将她引进正殿,皇后已经换了衣裳,端坐其上。 “臣女叩见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千秋不老,青春永驻!” 皇后轻笑:“这小嘴怪甜的,起来吧,让本宫瞧瞧。” 白婵立刻站起来,任由皇后打量。 皇后上上下下看了半晌,满意的点头:“是个有福相的孩子。” 顿了片刻又问:“你同太子什么时候认识的?” 白婵老实回答:“前些日子在街上碰到,他请我吃糕点。三公主的赏梅宴上也碰到了。” “太子似乎对你不错?” 白婵点头,眼里全是感激:“太子表哥瞧我可怜。” “那若是让你当太子妃可愿意?” 白婵眼睛瞪大,惊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连忙摇头:“我笨,什么都不会,不能当太子妃的。”皇后这是在试探她吗? 薛皇后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顿了半晌又问道:“若是你喜欢太子,当个良娣也是可以的,想必平阳侯也不会反对。” 白婵立马道:“不喜欢!” 薛皇后被噎了一下,上下又打量了她一番,似乎在判断她说的是真是假。最后轻笑:“本宫乏了,让人带你下去休息吧。” “是。”白婵跟着紫柳走出老远,心脏还在砰砰跳。 皇后威势太盛,明明和颜悦色,白婵却觉得背脊发凉。等陪嫁到手,打死也不来皇宫了。 她被安排在栖凤宫偏殿的西厢房内,厢房外正对着一大片花园,宫灯摇曳下,树影丛丛,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鬼,格外吓人。 窗户半开着,她走过去朝外瞄了一眼,差点没吓死。 离窗户两米处,薛彩月提着宫灯站在那瞪她。 树影笼在她身上摇晃,她的脸一半在暗处,一半被灯笼罩着,表情狰狞的像是随时要扑过来的恶鬼。 见白婵看她,她弯腰捡起石子用力掷了过来。 白婵眼疾手快啪嗒关上了窗户,外头传来‘啊呀’声,紧接着就是薛彩月的叫骂声。 薛彩月运气这么好,丢个石头还能返回去砸了自己! 宫婢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问怎么了。 白婵跟自然的说:“刚才有狗在外面咬了自己。” 宫婢:“....是吗?”狗怎么可能咬自己。 “薛姑娘也住这?” 宫婢拘谨抬头:“皇后娘娘喜爱薛姑娘,偏殿的东厢房特意留给她的。” 那就是和自己住对门了!难怪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来吓人。 宫婢特别殷勤,沐浴换衣都有人帮忙。白婵还挺不习惯的,要就寝的时候,宫婢要守夜,她彻底忍不下去了。 有个人守在外头盯着总觉得心里发毛,白婵让她们都下去,宫婢却坚持皇后娘娘吩咐的。 白婵无奈,只得闭眼认真睡,辗转了半夜总算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夜色漆黑,下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窗户被吹得吱嘎作响。 厢房外头突然吵闹起来,白婵被吵醒,迷糊着睁开眼,忽见帐幔晃动,有人影卷入迅速翻身上床。 第23章 白婵吓得尖叫,下一秒被人捂住了嘴。 那人覆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道:“别说话!” 这声音白婵认得,是黑衣人。 怎么在哪都能碰到他! 夜雨的土木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充斥鼻尖,他受伤了! 白婵没由来的担心起来,等他放开手,才压低声音道:“你跑皇宫偷东西了?不要命了!” 他压着嗓子轻笑:“来偷你了!” 白婵:“.....”偷你妹! 你这句话有歧义知不知道! 宫婢的脚步声急踏而来:“姑娘,怎么了?”说着就要伸手撩帐幔。 白婵将他往床里头按,他侧躺着,耳根贴着白婵的胸。被子拉高盖住他发顶,隔着薄薄的底衣,他能感觉到肌肤下的柔软,以及激烈的心跳声。 “站着别动,我没事,只是做了噩梦!” 宫婢被她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 “真没事?” 宫婢不放心,还要伸手掀帐幔。 “滚。”一个枕头砸在她脚边。 这声音像男音又像女音,宫婢听的不真切,但还是后退了两步。 要死了,这个时候居然敢出声!白婵气得拧了他耳朵一把,他突然伸手握住她细嫩的手。 寝殿外又传来侍卫的喧闹声,白婵还来不及问怎么回事,门外突然响起砰砰的敲门声。 每一下都似乎要破门而入。 宫婢连忙跑去开门,门口站着一队的佩刀的羽林卫,肃声道:“皇宫潜入刺客,皇上命我等挨个搜查。” 说到底还是白婵的身份不够尊贵,不然女子闺阁,这群人怎能随意闯入。 皇后没发话,自然也默认了让人搜。 宫婢不敢拦,为首的羽林位还算有点人情味,让属下在外头等着,自己佩刀进来搜。 白婵拉着被子战战兢兢,被子里的人动了动将头贴在她脖颈,她紧张得手抖,那人的手还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冷得好像刚捞出来的冰,白婵抖得更厉害了。 这哪里是来偷她了,分明是来害她的! 羽林卫四处点着灯四处查看了一番,最后在白婵床前站定,恭敬的行了一礼,冷声道:“姑娘,在下羽林卫韩进,职责所在,要撩开床帐查看一下。” 有没有礼貌! 他手按在帐幔上,白婵紧张得喝道:“站住,其他地方你看也就算了,床上也要看,传出去我清誉何存?” 羽林卫道:“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在下只是找刺客。” 白婵快急哭了,声音也不自觉带了哭腔:“我是皇后留着宫里的,你们就这样羞辱我,你敢掀开,我就死给你看。” 寝殿内气氛顿时紧张起来,羽林卫提着灯笼靠近帐幔,影影绰绰的似乎能看见里面揪着被子哭泣的小姑娘。 他鼻尖耸动,森然道:“姑娘如此阻拦,莫不是心中有鬼?你床上的血腥味从哪来的?” 第24章 羽林卫是狗鼻子吧。 白婵脑中灵光闪过,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来葵水了,这你也要看吗?” 她脸涨红,捂着被子呜呜哭了起来。握着她手的那只手,往她面上滑,在她眼睛周围摸了两下。 然而一点眼泪也没摸到。 白婵突然发狠的一口要在他指尖,立马又松开,朝着床帐外骂道:“你们有没有人性,你家没有母亲姊妹儿女的吗?这样欺负一个姑娘....呜呜....明日我就找陛下说理去。” 那羽林卫手僵住,恰在此时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紫柳匆匆而来,低声说了两句,他才罢手,转身走了。 寝殿里只剩下白婵呜呜咽咽的哭声,宫婢站在外头不知所措,末了,还是小声的道:“姑娘,奴婢去给您准备月事带。” 白婵没应声,那宫婢放轻步子走了出去。 等脚步声渐行渐远,白婵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被子里头的人探出头来,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两份调侃:“骗人倒是一把好手。” 这人有没有心,方才她可是豁出性命救了他。 “你再说一次!”白婵恶从胆边生,伸出手掐住他两边的面颊,惊讶的发现他没带面巾。 “你?”突然很想看清他长什么样。 偏生今夜没有月光,屋子里漆黑。 她凑近了些,好奇的问:“你长什么样?” 他表情恶劣,伸手拉住白婵的手,诱惑道:“你摸摸就知道了。” 白婵顺着他手从冰凉面颊摸到微暖的唇,手仿佛被烫到,挣扎了一下,然而他不允许她退缩。拉着她的手继续到高挺的鼻梁,浅淡狭长的眉眼。 他似乎长得很好看! 他们凑得有些近,近到鼻息可闻。 白婵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跳,突然又怦怦跳了起来。 因为眼前这个和她呼吸相缠的人。 暧昧在俩人之间漫延,白婵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用力想抽手,那人按着她不让动,他突然凑近。 白婵手被他扣住动不了,情急之下用力顶跨,黑衣人猝不及防被顶了个正着,半弓着身子闷哼。白婵有些不知所措,暧昧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半晌后他才压低声音道:“你....” “是你想非礼我的。”白婵先倒打一耙。 空气突然静默,黑暗里瞧不起他的神色,但显然是在嗤笑。 “非礼你.....”他似是不屑。 “你身上真有血腥味,不是我身上的。” 他放开她的手,白婵狐疑的仔细的闻,突然感觉一股热流顺着腿往下,黏腻的感觉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似乎真的来葵水了! 白婵羞愤又恼怒,伸手去打他,他本能的抬头,直接撞到了她手腕。 咔嚓,手腕发出清脆的响声,没折估计也够呛。 白婵这次是真哭了,气得伸出另一只手捶他背,他这次没挡,默不作声的受着。 她一直哭,哭得他心烦。无奈的叹气,伸出一只手去揉方才撞到的手。指下肌肤细腻又柔暖,揉得他指尖发酸。 门开了,宫婢取了月事带回来,听见她还在哭,踟蹰喊道:“姑娘?” 床帐里伸出一只手,灯光太暗,宫婢也没注意,将月事带递了过去,退到屏风后另一边的小榻上睡下了。 他将她抱进怀里,轻声安抚,大掌有一下每一下的抚着她的发顶。 对于黑衣人她起先排斥,接着熟稔,到现在也说不清楚什么感觉,但一点不讨厌,甚至他这样抱着拍着她的背,竟让她无比的安心。 来到异世,灵魂深处的不安得到安抚,比她妈小时候哄她还管用。哄到后来她也不哭了,起身绕到屏风后换了月事带,又换了赶紧的衣裳才重新上床。 黑衣人居然还没走! 她很自然的躺了上去,雨还在下,最后一掌油灯也熄灭了,弥漫的夜色模糊了天际,白婵依偎着他,居然睡着了。 雨打落叶,翠鸟落在窗棂上,天光渐亮。 白婵伸出手撩开帐幔,白净的脸上一双眼睛出奇的红肿,她张嘴,唇角传来的痛处让她回忆起昨晚上。 她脸瞬间绯红,暗自咬牙。 都这么熟了,黑衣人还不肯将名字告诉她。下次见面一定要问出来,这似乎成了一种执念! 宫婢鱼贯而入,穿衣的穿衣,梳洗的梳洗,昨晚上伺候的宫婢突然道:“姑娘,等会用过早膳,去皇后娘娘那请安就可以回平阳侯府了。” 白婵穿好衣裳,面露惊讶。 “可以回平阳侯府了?” 那宫婢点头,解释道:“昨夜有刺客闯入,韩进统领从我们这回去后,今早被发现死在陛下的寝殿外。宫里有些乱,皇后娘娘担心姑娘受到惊吓,安排人先送姑娘回去,日后有空了再进宫小住。” 昨夜搜查的韩进死了? 是他干的! 他杀韩进?他为什么杀韩进?因为韩进对她无理? 一定是她想多了! 吃了早饭,由宫人领着去皇后主殿。 薛皇后看来也无心搭理她,随意说了几句,就让人送她出宫。白婵暗自高兴,幸亏他闹这么一出,不然想出宫,还得等太子想办法。 这样想着,对他的怨念也没这么深了。 宫内不能坐轿子,白婵跟着宫婢往宫外走,快到宫门口时居然又碰见了薛彩月。 看来是特意等她的。 宫婢见到薛彩月恭敬的行礼,白婵站着看天。 薛彩月气恼,叫道:“喂,你怎么不行礼?” 白婵转头,暖阳透过浅薄的云层照映在她脸上,白净的皮肤也染上丹霞的红润。 有一瞬间,薛彩月看愣了。 过后一股更汹涌的醋意涌上胸口,质问道:“昨夜你是故意拿我当枪使?你也喜欢太子表哥?” 她那斗鸡的架势,今日不说清楚是走不了了。 为了避免日后麻烦,白婵很诚恳的发誓:“薛姑娘,我一点也不喜欢太子,以后也不会喜欢,如果我说的是假话,就让我肠穿肚烂,五马分尸!” 第24章 古人是很相信这些的。 见她发如此毒的誓,薛彩月的怒气瞬间下去了,一副我可没逼你的架势:“倒也不必如此,你就说要是喜欢太子表哥就满脸生疮,缺手断脚好了!” 屮艸,这个也很毒好吧! “要是我喜欢太子殿下就满脸生疮,缺手断脚。”反正她是不可能喜欢太子的。 薛彩月突然朝着她身后兴奋的喊道:“太子表哥,您怎么来了,是来送我的吗?” 白婵转头,就见祈修彦穿着暗金云纹蟒袍站在她身后五米处,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他——全听到了? 她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就没人尴尬的理念,抬头看天! 薛彩月绕过她跑到太子身边,眼角眉梢都含着羞涩:“太子表哥.....” 祈修彦冲着她笑得温柔:“表妹出宫,孤怎么能不来送,不然岂不是错过许多?” 他实在太俊雅高洁,薛彩月眼都不敢瞟,羞怯的低头。丝毫没注意到祈修彦越过她看向白婵的目光。 祈修彦见白婵看屋瓦,看云,甚至眯着眼看日光,就是不看他,也收回目光,轻笑道:“彩月表妹,阿婵娘曾救过孤,没有佳慧姑姑就没有孤现在.....” 他还没说完,薛彩月立马道:“我明白的,今后阿婵就是我妹妹,我会替太子表哥报答佳慧姑姑恩情的。她虽然傻笨,但只要有我薛彩月在就不会让人欺负她。” 祈修彦伸手拍了拍薛彩月发顶:“这孤就放心了。” 薛彩月瞬间像打了鸡血,都想将眼珠子抠下来看看自己的发顶了。 “那你们出宫吧,孤还有事就先走了。” 薛彩月目送着祈修彦走远,后退几步,熟稔的揽着白婵的手臂问道:“阿婵妹妹,你说太子表哥怎么能那么好看呢?我好喜欢他!” “你看看,看他背影,是不是特别迷人?” 这人未免太自来熟了,怎么就阿婵妹妹了? 说迷人,肯定又要被误会喜欢太子,说不迷人,薛彩月这个迷妹能手撕了她。 白婵看看她挂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又看看太子‘迷人’的背影,眨巴眼道:“还好吧!” 不管太子脾性如何,但他对感情的态度她很不喜欢,对她嫂嫂这样,对她也是这样,对薛彩月还是这样,说得好听叫温润多情,说得不好听就是‘中央空调’。 听乳娘说,太子生母只是宫外小小的舞女,被皇帝一见钟情,直接封为美人。太子五岁那年意外亡故,皇帝还颓废了许久。他无依无靠,在众位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前两年才养在皇后名下。 或许他逢人就笑的性格就是这样养成的,但面具之下必定不是什么善类。 太子现在帮她,白婵很感激,如果有机会她也想回报一二。 “我们一起出宫吧。”太子背影消失在拐角,薛彩月拉着她的手道。 “好啊!”白婵若无其事的任由她拉着走。 薛彩月一路上嘴巴不停的重复着太子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迷人。 白婵一脸天真的附和。 到了宫门口,薛家华贵的马车已经等在外面。平阳侯府的几个还在受罚,不可能让马车来接她。 薛彩月环顾四周后,骂道:“你爹是死的,周氏和白向晚也是贱人,你搭我家的马车回去吧。” 白婵正想说好,宫门的僻静处忽然有人喊她。 “阿婵......” 第25章 那声音带着惯有的冷,隔着人群传来。 虽然很轻,但白婵就是听见了。 她侧头看去,一辆不起眼的青棚马车停在宫墙的左侧,撩开的帘子里露出一张清艳的脸。 他眸色极淡,像是隔着云雾投来。 晨光从云层漏下,穿过他白瘦的指缝,隔着一列守城侍卫,与她遥遥相望。 白婵一瞬间欣慰极了。 努力抱大腿这么久,大腿终于拿正眼瞧她了。 小别胜新婚!呸,不是,小别居然知道来接她。 白婵朝着薛彩月道:“嫂嫂来接我了,你自己回去吧。”说着欢欢喜喜的朝祈湛奔去了。 薛彩月站在原地,看着祈湛那张脸,惊艳又庆幸。 还好他已经是寡妇了。 他比太子表哥还好看! 呸呸呸,想什么呢,怎么拿个女的和太子表哥比,应该说他比白向晚那假清高的高洁多了! 可惜是个寡妇! 白婵手脚并用爬上马车,茯苓顺手托了她一把。她掀开帘子直接就扑进祈湛怀里。 撒娇道:“嫂嫂,我好想你,你有没有想我?” 她抱的时候特意避开肚子,担心压到肚子里的宝宝。 祈湛这次居然没有推开她,只是拥着她轻轻嗯了声。白婵觉得他有些反常,松开他的腰,坐直身体,仔仔细细的看他。 祈湛坐得端正,一言不发的任由她打量。 “嫂嫂,你没生气吧!”她小心翼翼的问。 她眼珠子转转,忽然想到什么,立马双手合十,求饶道:“我也不知道皇后娘娘怎么留我在宫里,我不是故意不回家的。”态度好的像个数夜不归,被妻子在青楼逮到的丈夫。 见他不搭话,她立马又献宝似的道:“我娘的嫁妆你收好了吧,这次太子表哥帮忙,陛下做主,把它们要回来了。以后都给嫂嫂买好吃的,买绫罗绸缎!” “嫂嫂要是想再嫁,也可以给你一半嫁妆的。” 祈湛眼皮动了动,突然道:“那另一半?” 白婵眉眼弯弯:“给我自己做嫁妆啊,你一半我一半,感情不散!” “你想嫁谁?” 他眸光里映着白婵灿烂的眉眼,不动声色的问。 白婵歪着头想了想:“林昭那样的就不错,可他娘好凶,家里还有哥哥姐姐,他爹长得也凶。” 憨憨傻傻好拿捏,对她又一心一意,时常送东西给她。但他娘太厉害,还是算了。 祈湛危险的眯起眼:“林昭?”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街道上,喧嚣声透过布帘传进马车。白婵手还搭在他腿上,仰头看他。 “是啊,嫂嫂你是不知道......”本想同他说说昨夜整治平阳侯一家的事。 额头突然被他抵住。 “别挨着我!”他一根手指将她推远,白婵眉心吃痛,乖乖的坐到他对面。 对面的人浑身冒着冷气,闭目靠着车辕,不再理她。 白婵很郁闷,嫂嫂这脾气怎么像三月的天,说变就变。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 马车每转一次弯,白婵就故意碰祈湛一下,他愣是没反应。看来是真的很生气,从上马车起,将方才每一句话想了一遍,白婵恍然大悟,难道嫂嫂是嫌弃一半嫁妆太少了? 想全要! 做人不能这么贪心! 马车里的空气沉闷又冷冽,晃悠着行了一路,到平阳侯府时,车子停了下来。 茯苓在外头喊他。 白婵没动,抿着唇可怜巴巴的看他。 他掀开眼皮,上勾的眼角似是藏着刀锋,凉凉的瞟她一眼。白婵立马端坐好,委屈的低声道:“嫂——嫂,要不嫁妆全给你吧。” 祈湛:“......”他说过要嫁妆吗? 祈湛越过她走下马车,白婵紧跟出来。俩人一前一后往平阳侯府走。 “小婵!”不远处的街道上突然传来清朗欣喜的喊声。 白婵回头,一身月白长袍的林昭打马而来,少年眉眼英俊,恣意风流,浑身都洋溢着青春气。 他下马跑近,边走边道:“我今早听父亲说宫里遭了刺客,小婵你没事吧?” 白婵停下步子转身,后脖颈突然一凉,祈湛以力拔千军之势将她直接拖进了平阳侯府。 冷声道:“关门!” 侯府里其他主子都在受罚,这会儿祈湛最大,他气势又盛,一嗓子下去犹如军令。守门的福宝立马关门插销。 朱红的木门在林昭眼皮子地下关得严严实实,还险些夹住他脚。 他困惑的拍门:“小婵,你怎么走了?门房你怎么回事,好好的关什么门,快开门,开门呐!” 他‘嗒嗒嗒’的拍着,门半晌没动静,气得他用力踢了一脚。 侧门的狗洞里突然冲出两条恶犬,直奔他而来。 那恶犬刺啦刺啦的留着哈喇子,两排犬齿又尖又利,被咬上一口肯定连皮带肉都没了。 林昭瞳孔放大,惊呼出声,拔腿就跑,狼狈蹿上马背的前一刻,左脚的靴子被恶犬一口咬下。 骏马受惊,扬蹄嘶鸣,瞬间跑得没影了。 等跑回了家,他停下来细想,小婵这嫂嫂怎么回事?怎么好像对他有很深的敌意? 白婵被拖拽着一路往苏合苑走,她哎呀了两声,身后的人依旧没松手。 到了苏合苑,乳娘迎了上来,见俩人这般模样吓了一跳。 连忙伸手想去拦,被祈湛一个眼神吓住。 第25章 祈湛直接将她拖进自己的厢房,门在后头砰咚一声关上了。 乳娘和灯草见茯苓走进来,连忙迎上去询问情况,茯苓也闹不明白,摇头道:“不知道,方才林通政使的小公子来找二姑娘,郡主就生气了。” 乳娘拍着手气道:“这林小公子,让他不要来找二姑娘了,偏不听,少夫人肯定是也觉得他坏姑娘名声,才生气的。” “都散了,少夫人做得对,他娘凶悍,不喜二姑娘,是该好好同二姑娘说说,别同他再往来了。” 茯苓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外,其余都各自散了。 门紧紧的关着,祈湛坐在桌前,不发一言冷冷的盯着她,白婵像块冰雕,站得笔直。 祈湛上上下下,将她从头到尾扫个遍,连头发丝都不放过,像是几辈子没见过她一样。 她也不敢动,不敢嘴皮。 罚站了半个时辰,祈湛最终叹了口气。 冷着声道:“长嫂如母,你还小,不准乱来。” 白婵:“......”一脸懵逼。 她怎么乱来了? 他又道:“你先前不是想学武,明日起教你?” 白婵委屈的神色一扫而空,半蹲着凑到他身边,仰着头回道:“好啊!” 满头的青丝荡在脑后,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祈湛突然伸手揉了一下她发顶。 很轻很轻的说道:“你要听话....” 嫂嫂这是关心她?白婵差点喜极而泣,冰块终于要焐热了! “...不然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寒意从头顶直灌脚底,关心什么的都是她的错觉! 她抖着嗓子道:“我一定听嫂嫂的话。”顺势将他的手从头顶拿下握在手心晃荡了两下,讨好笑道:“嫂嫂去接我,一定累了吧,我帮你按按手,按按腿。” 日头透过窗棂照射进来,她的脸白嫩生动,细小的绒毛都能看见。厢房里头安静得只听见她脆生生的笑声,祈湛没反驳,她立马打蛇随棍上,双手不轻不重的揉着他手臂。 这双手看着虽然瘦,指尖的力道下去,却发现肌底结实,遒劲有力。 白婵往他肩膀处又按了按,好奇道:“嫂嫂,你们练武之人肌肤都这么结实,那你以前有腹肌吗?” 祈湛没理她,她手又移到了他大腿上,慢慢的揉着。 “奇怪,都两个多月了,嫂嫂怎么一点都不胖,我见过很多人怀孩子,手脚都会浮肿的,嫂嫂你这腿还是这么修长,一点赘肉也没有。” 她手往上移动,快要移到腿根处时,手突然被扣住。 白婵看向俩人交握的手,不解的仰头看他:“怎么,太重了?” 祈湛眼眸幽深,语气含着很容易察觉的暴躁:“好了,你娘的陪嫁放在你房间,你去看看。”说着从怀里摸出几把钥匙给她。 白婵欢喜的接过钥匙窜了出去。 房门关上,祈湛重重吸了口气! 平阳侯原先就是家中不得宠的庶子,尚了佳慧公主后,分了微薄的家产。他当官要人情往来,家产根本就不够用,先帝还在世时,佳慧公主是很得宠的,陪嫁自然也多。 佳慧公主在时,就时常用陪嫁补贴家用,她死了,陪嫁更是直接被占用。如今陪嫁只还回来了少部分,剩下的是平阳侯东挪西凑补贴上的,即便这样还是不到原来的一半。 但白婵还是感觉自己暴富了! 坐在钱堆里高兴了会,又想到这些要全给嫂嫂陪嫁,瞬间又焉了。 从暴富到一贫如洗只需要一秒! 那从现在起,她就要多学些武艺,然后用这些钱去生钱,多出来的钱总是她的吧! 现在她有了钱,午膳特意多加了几个菜。几个人凑了两桌子,欢欢喜喜的像过年。 白婵嫌弃祈湛太瘦,不断的给他夹菜。 一顿饭吃得很高兴。 如果平阳侯那边没来喊她,她会更高兴。 平阳侯府的奴才从前看白婵都轻视鄙夷,现在再看到她瞬间恭敬多了。 白婵跟着小厮绕过回廊走了一刻钟,就到了平阳侯府小祠堂,那里也供奉了一个佳慧公主的牌位。 祠堂外守着两个小厮,还有宫里派来的两个侍卫,两个小太监。 见到白婵都规规矩矩的行礼。 白婵顺手打点四人一些银子,领头的公公怎么也不肯收,推拒道:“姑娘别为难奴才了,太子有交代,要好好办差的。” 他们不敢收,白婵也没强求,下次见到太子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姑娘,请!” 紧闭的祠堂门从中间推开,发出厚重又沉闷的声响..... 第26章 日光从大门照进阴暗的祠堂,祠堂里原本跪着的三个人立马回头,脸上的神情激动又愤恨。 “侯爷,跪好!”站在三人左侧的金嬷嬷,手拿着戒尺提醒。 三人咬牙又跪正了。 细看之下,三人都是嘴唇干裂,发丝凌乱,脸色苍白无力。一晚上都跪着显然已经吃不消了。 尤其是白向晚,跪在最右侧,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倒下。 白婵心里憋笑,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心疼的模样,问道:“父亲叫我来有什么事?” 平阳侯转头朝着那嬷嬷道:“金嬷嬷,可否让我同小女单独说两句?” 金嬷嬷细小的三角眼看向白婵,点头同意。 她一出去,白向晚瞬间躺倒在蒲团上,周氏和平阳侯也毫无形象的坐到地上。 平阳侯歇了口气,朝白婵道:“你去和太子说说,让这些人回宫去,剩下两日我们自己罚跪就行了。”他语气并不是商量,而是不容反驳的命令。 白婵心里冷笑,面上为难道:“这些人都是皇后娘娘派来的,只怕太子管不着,再说我同太子也不熟,冒然前去也见不着人。” 周氏心里有气,语气很不好的道:“这会说不熟了,方才在门口我可听那太监说太子殿下不准他们收银子。我看你是不想去说,巴不得我们几个跪死在这吧?” 白婵连忙摇头:“周小娘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想谁死也不能想父亲死,他就是侯府的天。这样吧,我去问问门口的公公,能不能让我见见太子殿下....” 她说完站在原地也不走,平阳侯催促道:“你还站着干嘛?” 白婵支吾道:“虽然太子不让他们收贿赂,但要免了你们三个刑法还是要打点的,父亲您看?” 祠堂里的烛光照在周氏脸上,要是腿方便,她真想打死这个不要脸的小贱货。金银首饰,店铺田产昨夜都搜了去,现在还想着要钱。 “昨晚抬到你院子去的银钱呢?”家里的银钱已经不多,绝对不能被这小贱人骗了去。 白婵惊讶的看着周氏:“周小娘,这个节骨眼你还敢用我娘的陪嫁?” 周氏侧头看向平阳侯。 “侯爷?” 平阳侯从胸口摸出几张银票,肃着脸道:“阿婵说的对,这些银票你拿去,快去快回。”这些年养尊处优,跪一晚上已经快要他的命了。 “侯爷!”周氏看着白婵手里的银票,咬牙又叫了声。 “闭嘴!”平阳侯这会儿很不想看见她,要不是她,他至于一起受罚? 周氏瞧他嫌弃的态度,脸就是一白。 侯爷怎么能怪她!佳慧公主的陪嫁他用得还少? 白婵拿了银票,粗略瞄了一眼,三百两。 不错,这是她私房钱了,要瞒着嫂嫂。 “父亲你且等着,我见着太子就回来。”在平阳侯期待的目光中,白婵脚步轻快的往外走,等在外头的金嬷嬷拿着戒尺走进来,厚重的祠堂门重新关上。 戒尺狠狠打在倒在地上的白向晚时,平阳侯,和周氏脸立刻又白了几分。 白婵出去后根本就忘记找太子一回事,白林松从白天等到夜晚都不见她出门,气得砸了手边的花瓶,亲自跑去苏合苑。 白婵在吃晚饭,晾了他一刻钟。白林松彻底爆发了,指着她鼻子骂道:“白婵,你当真这样绝情?拿了银子不办事,家里人也算计,你是人吗?” 白婵吃饱后,端着茶水慢悠悠的喝,不满道:“二哥说什么家里人?你真是冤枉我了,我从祠堂出来就要求见太子,但太子不想见我,我也没有办法。” 她一副无奈又无辜的表情。 乳娘和灯草秀兰都站在边上看着,祈湛连头也没抬。 天已经擦黑,豆大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白林松气急却又无可奈何。 他只能放狠话:“白婵,别以为你能嘚瑟几时,迟早有你哭的时候。” 白婵看着他弯眼笑:“你要是死了,我肯定哭得最伤心!” 白林松:“...你,你!”狠话被绝杀! 把人气走后,白婵放下茶盏,站起身伸懒腰,笑呵呵的道:“今晚夜色真美!” 乳娘,灯草几个跟着笑了起来,正厅气氛正好。 一直没说话的祈湛抬头看她,突然问道:“拿了银子不办事?” 第26章 面对他询问的眼神,白婵伸懒腰的动作瞬间僵住。 僵持片刻后,她从怀里摸出那三百两,小声求道:“这不是我娘陪嫁,我能留着吗?” “嫂嫂有了嫁妆,我也要攒些嫁妆。” 祈湛神色冷淡的朝她伸手:“长嫂如母,嫁妆我先替你放着,等有了中意的人我再给你。” 说得好听,中意的人要是你不中意,岂不是不给了! 白婵不情不愿的将银票塞到他手里。 祈湛手依旧伸着,白婵愣了片刻,立马会意,将怀里的钥匙也掏出来给他。 “嫂嫂,你是我亲嫂嫂!” 刚吃的饭不太消化,白婵拉着灯草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眼见着天又要下雨了,她才回去谁。 实在太生气了,她今天要自己睡。 外头疾风骤雨,树影摇晃。窗户被吹得吱嘎作响,祈湛侧躺在床上,黑暗里盯着房门,耳朵也支着。 然而除了风声雨声,窗户碰撞的吱嘎声,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有些烦躁,又躺了会儿,始终没听见白婵偷偷跑来的声音。 这些东西往后还不是她的,这就生气了! 不来就不来,他闭眼睡觉。 轰隆隆! 半夜一道道铁雷划破了夜空,院子里的树咔嚓一声断了。窗户直接被吹开,冷风不住的往厢房里灌。 这阵势实在有些吓人。 哒哒哒哒!廊下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砰! 门被用力撞开,又被关上。 黑暗里祈湛突然睁开眼,眸光清亮。 下一刻一团温暖撞进他怀里,抱着他瑟瑟发抖。 “嫂嫂,嫂嫂别怕,打雷了,别怕。” 祈湛愣了一下,伸手将怕得发抖的人抱进怀里,唇角不自觉的翘起来。 明明是自己怕,还要喊‘嫂嫂别怕’。 她手往他小腹上滑动,指尖带着外头的凉意,祈湛喉头微微发紧。 “宝宝也别怕。” 祈湛:“......” 方才有多柔情,现在就有多想掐死她。得想个办法让这孩子没了。他轻叹一声,双手往上移动,捂住她露在外头的耳朵。 白婵又低喃了几句,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外头的雨还在下,雷声已经渐渐停了。 祈湛睡意全无,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发。萧北的天气变幻莫测,比这还大还吓人的雷他都见过。初春的雷能将天幕撕开,能将牛羊劈得逃窜。他从来不怕,阿妩也不怕,在萧北怕打雷是会被军士笑死的。 若是她去萧北,岂不是经常被吓到! 骤雨初歇,天光熹微。 白婵再起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经常爬的歪脖子树被劈断了。她站在树下哀叹了半天,最后叹道:“树啊树啊,你怎么就倒下了,留我今后怎么办?” 灯草笑得前仰后合。 “二姑娘,你真有趣。” 乳娘喊来小厮将劈倒的树木抬走,白婵站在旁边看,边看边道:“乳娘,要不让木工把树做成扶梯摆在这吧?” 祈湛站在廊下冷笑:“放扶梯不怕招贼?” 乳娘也忙附和:“是啊,姑娘,放梯子招贼。” 大家都反对,白婵也就作罢。下次想翻墙,放个凳子也一样。 树还没抬走,就有小厮急急忙忙的跑来,说是平阳侯几个晕了过去。 白婵带着灯草往祠堂去时,大夫已经在里头了。 金嬷嬷见人晕倒允许他们休息一刻钟,却依旧坚持还有一天一夜要罚。 三个人缓过劲躺倒在地,见白婵过来,都有些激动。 “阿..阿婵,怎么样,太子怎么说?”平阳侯都快哭了。 路上还好好的白婵,眼眶瞬间红了,扑到平阳侯身边,哭道:“父亲,女儿没用,昨日求了太子一天,他总算答应不罚父亲了,但姐姐和周小娘是不能饶的。” “太子说,她们二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了皇家的面子,不罚皇家过不去,皇后陛下那过不去。” 瘫软在平阳侯边上的周氏急了,丝毫不顾平日端庄的形象,哑着嗓子尖叫道:“侯爷,这个小贱人就是想看着我死,她就想我死,不行,我要出去,我不跪了,我不跪了!” 周氏有些疯魔,尝试着几次都没站起来,白林松急的过去搀扶,金嬷嬷站在一旁也不阻拦,板脸冷声道:“侯夫人要是走出这个门就是抗旨不遵,是要诛九族的。” 她这话犹如惊雷,周氏脚怎么都移不动了。 白向晚连忙爬过去拉平阳侯的手,哀求道:“父亲,我不能再跪了,再跪下去,这双腿就废了,父亲.....” 平阳侯有些犹豫,金嬷嬷看向他,平静的叙述:“侯爷是想诛九族,既然这样老奴就回宫禀明陛下。” 说着就要抬步,平阳侯吓得赶紧出声:“等,等一下。”他转头对着周氏母女道:“只剩一天一夜了,就委屈你们接着跪,侯府满门重要。” 跪的又不是他,一天一夜,说得轻巧! “侯爷!” “父亲!” “父亲!” 周氏,白向晚,白林松同时看向平阳侯,一副失望至极的表情。 白婵在一旁看好戏,她倒要看看虚伪狠毒的平阳侯要怎么选。 第27章 平阳侯蹙着眉头,狠心转头:“阿婵,我们走。” 白婵心里冷笑,平阳侯最在乎的果然还是自己。 与周氏青梅竹马,为了富贵娶了佳慧公主。 佳慧公主失势,立马和周氏合谋害死她。如今他自己能出祠堂,周氏和白向晚多跪一晚有什么要紧的。 白婵搀扶着平阳侯往外走,故意回头朝着周氏道:“周小娘,姐姐,为了侯府,你们再坚持一下,我等会再去求求太子殿下。”她语气真挚,唇角却带着嘲讽的笑。 周氏看着白婵那张笑脸,目眦欲裂。 平阳侯夸道:“还是阿婵懂事。” 两个人身影很快消失在祠堂内。 周氏心渐渐冷了,咬牙切齿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侯爷——很好!” “林松,你出去。若是我和你姐有什么三长两短,记得你父亲和白婵的好。” 周氏身体摇摇晃晃,只要他松手,她一准能倒下去。 “母亲。”白林松不放心她。 金嬷嬷立在一旁提醒:“二公子,一刻钟到了,您请出去吧。” 白林松看着母亲,又看看妹妹,一咬牙走了出去。 厚重的门重新合上,白林松命大夫守在祠堂,随时注意里头的动静,他转身往平阳侯的院子里去。 小厮把他拦在外头,说是袁姨娘已经在里头伺候了,他进去不方便。 他打算走,就见白婵从里头出来。 看到他时,轻笑了一下,白林松脾气立马就上来了,对她怒目而视:“你笑什么?” “自然是笑你,你母亲和白向晚。父亲都那样说了,你还来找他做什么?袁姨娘在里头,父亲正快活着呢,有空理你?等袁姨娘再给我添个弟弟,估计父亲连你都不稀罕了!” 他白林松生来就是平阳侯府的嫡子,是父母亲掌中宝,白瞿也越不过他。白瞿都死了,他还怕没影的弟弟? 再说了,祈妩要是生个男孩,有别人什么事? 白林松突然愣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理会白婵,转身就走了。 白婵冷哼一声,好心情的往苏合苑走。 刚进院子就见茯苓拿着香炉和小木桩出来,摆到院子前头的空地上。 白婵好奇的凑过去看,问茯苓:“你拿香来敬木头干嘛?要敬也是敬被雷劈断的树吧?” 茯苓抬眼瞧她,笑笑不说话。 她突然有股不好的预感。直起身子往后看,就见一身素白衣裳的祈湛站在她身后,眉眼冷冽,唇角拉直。 “你不是要学功夫,每日蹲一炷香,把下盘打牢。” 白婵挠头,支吾道:“这就开始啊!没个开场白,仪式什么的?” “开场白?仪式?”祈湛浅色的眸子眯着。 白婵立马摆手:“什么都不用,我蹲,我蹲。” 她的衣裙太碍事,祈湛拿了早准备好的窄袖衣裳给她,头发直接扎了个高高的马尾。 木桩尝试了几次,实在站不稳,干脆先蹲地上。刚开始还有模有样,乳娘和灯草几个边绣花边在旁边看着,时不时的夸她几句。 白婵被夸得有点飘,咬牙坚持了半炷香,后半炷香腿都在打颤,时不时用哀怨的眼神看着祈湛。 然而祈湛不为所动,绣花针已经使得比她还溜。 乳娘有些心疼白婵,劝了几句,见劝不动,也不好再说什么。 白婵头顶着绣花篮子,下边点着香,倔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道:“乳娘,你别心疼我,嫂嫂都能学会绣花,不信我学不会功夫。” 清风徐来,日头虽不烈,她还是浑身冒汗。 第27章 茯苓站在一旁,面色有些扭曲。 世子与二姑娘这是完全反了,女的在练武,男的在绣花,这俩人以后是不是要女主外,男主内了。 二姑娘坑银子是把好手,世子管家也不赖。 呸呸!想什么呢,世子是要干大事的,怎么能困在内宅里,待在苏合苑,只是权宜之计,世子迟早是要回萧北的。 等香完全燃尽,白婵彻底不想动了。夜里洗澡乳娘烧了一大桶热水给她泡。 身子轻快了许多,但两条腿还是酸胀得厉害,她抱着枕头跑到祈湛床上,闭眼的功夫已经睡着了。 窗外树影婆娑,屋内烛火摇曳。她拥着被子朝里睡着,垂在外头的绣鞋都没脱。 祈湛站在床边上看了会儿,转身搬了把凳子坐到床边上,小心的将她鞋子袜子脱掉,隔着里衣,给她揉着小腿。 脚上有些痒,白婵有些不老实的蹬腿。 祈湛低声喝道:“别动!” 睡着的人果然不动了。 他一点一点,慢慢的揉着,灯火将他浅淡的眉眼映出几分暖色。 门被推开,茯苓拿着一小瓶药酒走进屋,轻声道:“要不还是我来?” 二姑娘毕竟是姑娘家,世子又不真是她嫂嫂。 祈湛摇头,朝她伸出手。 茯苓只得将药酒递到他手里,迟疑的问道:“世子,你...是不是喜欢她?” 祈湛抬头看她,眸光有些冷。 茯苓僵住,低头认错:“奴婢多事了?”她转身往外走,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谁也不喜欢,记住我们来上京的目的!” 茯苓顿住,半晌后点头,轻拉开门出去了。 屋子里瞬间又安静下来,祈湛很自然的褪下她的袜子,先将药酒倒在自己手心,按到她嫩白的脚上,微使力按着。 她头一天蹲马步,肌肉若是不揉松,明日根本没办法走路。 她脚小巧可爱,常年不见光的缘故,肌肤细腻柔白,捏在手里像块上好的温玉,指尖圆润,连指甲盖都透着淡淡的粉。 祈湛见过许多人的脚,萧北大营里,一群大老爷们时常光着板子,在暗河边上野泳。一双双脚粗糙,大得出奇,一脚下去能将人踹得吐血。 像这样圆润又可爱的脚丫子还是第一次见,他不自觉的吞咽了两声,睡着的白婵痒得受不了,一脚丫子蹬在他鼻子上。 瞬间,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那白嫩的脚晃荡了两下,有些冷,努力缩啊缩,缩进了厚实的被子里。 乌黑发散在枕上,落出一截细白的脖颈,在烛光的昏芒里如昆山遗珠。 祈湛捂着鼻子,眸光明明灭灭。 所有人都说她是白婵,可祈湛觉得她不是,她有秘密,她太多让人好奇的地方,她身上有股违和感却又奇异的让人觉得,她本该如此。 走到现在,他步步如履薄冰。那细嫩的脖颈还在烛火里散发致命的欲,只要他轻轻一折,就能断了。 他伸出手,在她后脖颈上摩擦了两下,慢慢收紧。温热的皮肤下是缓缓跳动的脉搏,他手被烫了一下,迅速收回。 祈湛拿了药酒,快速起身,开门出去了。 吹了一宿的冷风,直到天光微亮他才回到屋里,背对着她躺在床上。 第二日一大早,灯草就凑到她面前,神秘兮兮道:“二姑娘,听说夫人和大姑娘被抬出来的时候都晕过去了,大夫说大姑娘的腿弄不好要留下顽疾的。” 白婵一点也不同情她,白向晚从小到大就没把原身当妹妹,对小猫小狗都比对她好,没少挤兑打骂原身。 她穿过来前,原生就是被白向晚推进了后院的荷花池溺死的。 她那双腿要断了才好! “二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白婵嗤笑:“还是算了吧,我去了,说不能她能直接气死!” 她活动了一下双手和脖子,奇异的发现一点也不酸了,朝着亭子里的祈湛喊道:“嫂嫂,怎么这么早,用早膳了吗?” 隔着一条小道,祈湛遥遥朝她看来,浅色的眉眼笼着清晨的雾气,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不早,你看那边。” 白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苏合苑的拱门前,两个小厮抬着木桩子往这边走。 “....这,这是什么?”她有些明知故问,这一看就是打木桩用的。 瞬间手也疼了。 “歪脖子树做不了梯子,木桩倒是刚好。”祈湛语气淡淡。 人高的木桩也放在了昨日扎马步的空地上,白婵哀叹一声,她错了,歪脖子树劈了就劈了,做成木桩折磨她算怎么回事? 哀叹归哀叹,嫂嫂愿意教她,白婵还是挺愿意学的。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平阳侯府靠不住,不久天下就会乱,嫂嫂不可能永远保护她,黑衣人来无影去无踪,有功夫傍身总是好的。 打木桩,扎马步,腿依旧在抖。祈湛回屋去休息了,她依旧半蹲着,乳娘心疼,悄悄凑到她边上劝道:“二姑娘,你休息会儿,奴婢帮你看着少夫人。” 祈湛站在窗户边上往外看,这个角度能看到她整个人,但她却看不见这边。 小姑娘故意扯着嗓子喊道:“不行的,嫂嫂说一炷香就是一炷香,乳母你让开,我撑得住。” 她额头挂着晶莹的汗珠,在日光下往下淌。 茯苓端了早膳送到屋子里,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这二姑娘倒是个有脾性的,与世子小时侯有几分像,这个时候学功夫,是晚了些。” “不晚,有心想学,什么时候都不晚!”祈湛收回目光,淡淡的道。 青烟袅袅,底下的香只剩一小节,灯草蹲在地上用手努力扇着风,压低嗓子道:“快了,快了,二姑娘再坚持一下。” 白婵咬牙切齿的道:“下次用扇子来煽。” 砰! 祈湛的厢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白婵吓了一跳。茯苓冲出厢房,急道:“二姑娘,不好了,早膳好像有问题,我们郡主肚子疼。” 顾不得手脚打颤,快速往祈湛厢房赶。到门口时,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心瞬间沉到谷底。 屋内是打碎的粥碗,祈湛伏在床上,素白的衣裳下摆染上鲜红的血迹。 第28章 “快, 快喊大夫。”孩子不能有事,大夫应该还在府内。 乳母和灯草听到动静跑来,白婵冲着她们急切的喊了两声, 灯草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外跑。 白婵跑到祈湛身边,急道:“嫂嫂, 你怎么样了, 很痛吗?”祈湛的脸色原本就病白,这会儿完全没了血色, 连唇都有些泛黑, 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看样子很难受。 白婵握着他的手,他手心也凉。她连忙靠了过去,将人搂紧,安慰道:“嫂嫂,别怕,孩子不会有事的!别怕!” 他身子依旧在发颤,面部神情却平静冷淡,浅色的眼瞳对上跟进来的茯苓。 茯苓眼神微闪动,立马道:“二姑娘,早膳好像被人动了手脚, 郡主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乳母和秀兰瞬间紧张起来。 殷红的血顺着他衣裳染红了白婵鹅黄色外裳,她抬起手, 手上也是血,眼眶瞬间红了。 呜咽道:“嫂嫂, 嫂嫂.....”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是头一次面对这种状况,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怕,她真的怕。 “大夫,大夫来了没有?” 厢房外响起急切的脚步声,吴大夫提着药箱被灯草拉着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大喊:“慢点,慢点....” 慢什么慢,再慢人就要没了。 白婵一把扯过走近的吴大夫,急道:“快,快给我嫂嫂止血。” “荒唐,没把脉怎么止血?”床上人满身的血,孩子很难保得住。 即便知道结果,吴大夫还是坐下来把脉。 白婵用力掐着自己的裙角,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大夫把脉的手。 “怎么样,大夫?”大夫收手,她急切的问。 吴大夫摇头:“孩子没保住。” 白婵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拉着祈湛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咽道:“怎么能没了,不可能,我不信......呜呜.....你个庸医!” 吴大夫无语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孩子他爹呢,哭得这样伤心,反观孕妇本人,神色平静,一点也不见难过。 “嫂嫂,嫂嫂....呜呜....”她哭得眼睛红肿,肩膀发抖,眼见就要背过气了。 祈湛虚弱的道:“别哭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白婵边哭边道:“你骗我,我哥都死了,你去哪里有孩子。” “嫂嫂,千万别想不开。”原书中她嫂嫂与大哥情投意合,孩子是她唯一活下去的信念,孩子没了,嫂嫂打击一定很大。 白婵很难过很难过,她对孩子的期待不必嫂嫂少,还想着孩子出生了带着他捉迷藏,带着他郊游,让他喊自己姑姑。 怎么说没就没了。 第28章 “嫂嫂.....”白婵悲从中来,越哭越厉害。 放佛要将穿越以来的担惊受怕都哭干净。 祈湛头疼,他委实没想到白婵这样伤心,比白瞿没了还伤心。不知怎么,他忍不住道:“别哭了,孩子还在。” “你骗人....呃!”白婵突然止住哭声,惊疑的看着他:“你,你骗我,大夫刚刚都说了......” 孩子没了,嫂嫂都有臆想症了! 坐在旁边的吴大夫也一脸同情的看着祈湛,茯苓同样惊疑不定,世子怎么回事,明明说好将计就计的。 祈湛伸出手道:“不信你让大夫再把把脉。” 白婵犹疑的看向吴大夫,这个档口吴大夫也不好说实话,把就把吧,反正结果都一样。 他手搭上脉,突然跳了起来,大喊道:“不可能,方才方才分明....怎么可能?” 指下脉如走珠,确实是喜脉。与之前悬丝诊脉一样的结果,给平阳侯家的这位诊了两次脉,吴大夫一次又一次不自信。开始怀疑这么多年的医白学了。 白婵看着吴大夫惊喜道:“孩子还在?” 吴大夫惊疑不定的又坐回来把脉,细细分辨,确实是喜脉,孩子还在。 刚刚明明没了! 他一把年纪了,脸色胀得通红,支吾道:“可能是夫人方才气弱,没把出来。” 白受了这么大惊吓,白婵脸色很不好看,气道:“庸医,还不快开安胎药,不行,我信不过你,你先开些止血的药,灯草,安胎药照着我之前的方子去抓。” 吴大夫吐血,他怎么又是庸医了。 往后这平阳侯府的活他不接了,不然很容易打击自信! 吴大夫匆匆开了止血药,提着药箱赶紧跑了。 白婵担惊受怕的,让茯苓给祈湛换衣裳,自己先去外头等着。 门关上后,原本还躺在床上气弱的祈湛直接站了起来,将外头的血衣一扯,里头是一件干净不染纤尘的同色白衣。 茯苓轻声道:“世子,你怎么?”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不必管。” 世子虽这样说,茯苓一点都不理解,明明这次能将这个麻烦卸掉,世子为何临时变卦,再隔几日就三个月了,到时显怀,世子肚子还是平的,平白给自己添麻烦。 总不能因为二姑娘哭的太烦才变卦的吧。 “那三个月后怎么办?” 难道塞团棉絮在肚子里,茯苓想象了一下画面,瞬间惊悚了。 祈湛心下烦躁,方才看见她哭,他突然就变卦了。白婵似乎是个很不好的变数。 “你出去吧,就说我休息了。” 茯苓无奈,拿起那件带血的衣裳往外头走。 大冬天的,找新鲜的鸡血储存可不容易。 世子,哎..... 门一开,白婵立马回头:“嫂嫂怎么样了?”她要往里走。 茯苓立马道:“郡主说他要休息,谁也别去打扰。二小姐请移步正厅,奴婢有话要说。” 白婵不放心祈湛,回头看了几次,朝着门喊道:“嫂嫂,我就在隔壁房间,有什么事你喊一声就好了。” 房门紧闭,里面的人没动静。 白婵只好作罢,吩咐灯草守在外头,带着茯苓往自己屋子里走。 “就在我屋子里说吧,我怕嫂嫂有事喊我听不见。” 秀兰被支去买安胎药了,乳娘忙着煎止血的药。 俩人进屋,茯苓将门关好,轻声道:“二姑娘,我怀疑苏合苑里有奸细。” 白婵惊讶的瞪眼,有些不敢相信:“灯草和秀兰从小陪着我一起长大的,乳娘是陪着娘一起长大的,也是看着我和大哥长大的。”若说这三个人里面有奸细,她不敢相信。 茯苓道:“佳慧公主死了这么久,大少爷远走边关,您在平阳侯府无依无靠,侯爷待你又不好。您能保证人心不会变,不会被收买?” 白婵沉默。 是人都想过得更好,都想往高处走,她娘死了,大哥又没了,原主又是个傻的,这一眼望得到头的日子确实很折磨人。 会背叛也是可能的。 “那你怀疑谁?” 茯苓摇头:“这几个人奴婢都不了解,谁都可能接触到主子的膳食,奴婢告诉二姑娘,只是想您留个心眼。” 白婵点头:“知道了,我一定会查出谁是奸细。” 俩人谈完话就出去了,乳娘煎了药过来,白婵先用银簪试毒,自己又亲自尝了口,确定无毒,才让茯苓送进去。 她将其余三人叫到正厅里,态度从未有过的严肃。 “嫂嫂这次中毒,明显有人故意下的。苏合苑的膳食与大厨房是分开的,要下毒只能进来院子里,乳娘你先说,今日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白婵并没有直接质问,若不是她们,这样问未免心寒。她换了个说法,让她们各自会意今天干了什么,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她们说的时候,白婵认真观察她们的神色,想分辨出谁在撒谎。 然而她们三个都没有撒谎的迹象。 所有人都下去后,白婵一个人坐在正厅里仔细回想这几个月的一点一滴。 从清晨到夜晚,都没想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外头乌沉沉的,天已经黑了。她肚子有些饿,想着嫂嫂这会儿有没有吃。 走出门喊了两声,没见到人。 奇怪,往常这个点乳娘已经做好饭菜。但这会儿院子里一点烟火气也没有。 整个苏合苑静悄悄的,白婵在正门口站了会,就见秀兰匆匆回来。 白婵喊住她问道:“乳娘呢?” 秀兰支支吾吾的,面上焦急。 “到底怎么了,快说!”她有些不耐烦。 秀兰这才道:“申时初,夫人院子里的人喊乳娘过去,说月银的事,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灯草已经去找了,也没见到人。” 白婵想到昨日周氏和白林松阴狠的眼神,顿感不妙。 他们不会狗急跳墙,先下毒在害乳母? “快带我去夫人院子找。” 秀兰手上提着小灯笼,赶忙在前头带路。 这几日府里的几位主子遭了罪,下人们都忙着伺候,晚上也不敢随意出来晃荡。 白婵一路走过去,除了廊下偶有一盏灯,其余各处一片漆黑。晚上风有些大,寒气直往骨子里钻。她着急乳娘,也没空管这些。 平阳侯府今夜静得可怕,到周氏的院子要经过后院荷花池,白婵下意识的朝着那池子看了一眼。 那里乌沉沉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再转回目光时,前头提着灯笼的秀兰却不见了。 四周没有一点灯光,静谧得只听得见风吹树影摇晃的声音。 怦怦! 白婵心里打鼓,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走,她小声的叫了句:“秀兰?” 砰! 背后被人猛地一推,整个人朝着荷花池跌去。 刺骨的水瞬间没入头顶,白婵努力挣扎往上游,脚却被人死死的拽住,拉着她不断的下坠,下坠..... 冰冷的池水往气管胸腔里灌,绵密刺骨的寒扎得浑身痛。 恐惧像是深渊里的恶鬼,无孔不入的缠绕着白婵...... 第29章 原主就是被推下这个池塘没的, 她不会也死在这儿吧! 寂静的夜里,一串串咕隆的气泡上往上冒。 就在她感觉要支撑不住时,一双冰冷的手用力拽住她的手, 像拔藕似的直接将她拔出水面。 冷光划过,白婵清晰的听到水底下传来沉闷的惨叫声。浓重的血腥味被风一吹,散得到处都是。 “大半夜的出来干嘛!”头顶传来冰冷质问声。 白婵此刻一点也不嫌弃, 一把抱住他的腰, 呜呜哭了起来。 黑衣祈湛带着她离荷花池远远的,停在一处无人的角落, 任由她哭得撕心裂肺, 咳嗽连连。 他伸手拍着她的背,无声的安慰。 “刚刚我以为我要死了,呜呜....” 她哭了半晌缓过劲来,咬牙切齿的道:“一定是周氏和白林松,他们想杀我,他们想杀我。” 乳娘只是一个幌子,他们只是想将她骗出去,弄死她。 白婵眼眶通红,浑身发抖。 是你们先动手的! “你能替我杀了他们吗?杀了他们,我有很多钱,全给你, 替我杀了他们。” 祈湛脱下外衣将她裹住,抱起她往苏合苑走, 轻声道:“想人死有很多办法,直接杀了是最次的。梅园的刺客是周氏让白林松找的。燕无懈一条手臂没了, 左都御史正在查,你把这件事透露给太子, 周氏和白林松自然跑不了。” 梅园里有两批刺客,还有一批是谁的人马,他不太确定。 白婵稍微冷静了些,大脑恢复运转,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梅院里的事?”她嗓音湿漉漉的,带着点可怜的味道。 祈湛半真半假的道:“跟着你去的。” 他每走一步,水就顺着外袍往下滴。白婵缩在他怀里,虽然还是很冷,但却无比的安心。 第29章 “你为什么总能跟着我?” 白婵揪着他的手臂,心里有些隐秘的期待。他会说什么?因为你最特别,因为我早就注意你了,因为我喜欢你呀。 “你傻。” 白婵:“。” 流言误人! 她可怜又委屈道:“都是府上的人乱说的,我不傻,真的!” 他的心跳平稳有力,一丝极轻笑混合着夜风传来。 白婵有些恼,他这一笑,显得自己方才确实很傻。 俩人沉默的走了一路,苏合苑近在眼前,白婵挣扎了半晌,突然问道:“我能看看你的脸吗?” “不能。” “那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不能。” 她很生气,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扶着拱门站好,骂道:“见不得光的登徒子,以后别跟着我了。” 她冷得发抖,有些站不稳,眼泪又憋不住往下淌,发丝和衣裳湿哒哒的黏在身上,难受得紧。 祈湛伸出手去扶她,被她用力拍开。 清脆的响声在黑夜里格外的明显,正焦急等待的乳娘听到声音喊道:“二姑娘,是你吗?” 说着已经提着灯笼往这边走了。 明知道他看不见,白婵还是用力瞪了他一眼,气得直接将外袍砸在他脸上,转头往乳娘的方向走。 “乳娘,是我。” 祈湛隐在黑暗里,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朝着惊喜的乳娘走去。他胸前被蹭湿一片,手上的袍子也湿透了,夜越深,凉意越明显。 他确实是见不得光的人。 萧北的世子死在了巫山峡谷! 乳娘瞧见她先是喜极而泣,摸到她浑身湿透时又吓得半死,急道:“二姑娘,怎么了,快,灯草去打热水让姑娘沐浴。” 白婵突然开口问道:“秀兰回来了吗?” 乳母摇头:“秀兰?没见到。” 奸细很可能就是秀兰,白婵不想乳母担心,故作轻松的道:“我见乳母迟迟未归,担心周小娘为难你,就去找了,不小心摔进荷花池。” 乳娘惊道:“姑娘怎么又摔进荷花池了,往后离那远点。”上次就差点没命。 说着拥着白婵赶紧去沐浴。 乳娘出去前,白婵交代道:“千万别惊动嫂嫂。” “姑娘放心,少夫人早早睡下了,这会儿正酣呢。” 虽然泡了个热水澡,夜里白婵还是开始发热说胡话。 乳娘急着跑去找管家,管家却推脱说半夜不方便,等天亮再去。天亮说不定人都烧糊涂了,乳娘无奈只好跑到隔壁找祈湛。 祈湛脸色病白,捂着唇咳嗽两声,斥道:“怎么现在才说。”他披着衣裳快速起身,带着茯苓直接闯进了袁姨娘的住处。 平阳候温香软玉在怀,被人突然吵醒,心里窝火,正想开骂,门砰的一声被踹开,那个清冷的大媳妇站在门外冷冷的看着他。 袁姨娘惊叫一声躲到他身后,平阳候坐起来怒目而视,伺候的小厮赶紧跑进来覆在他耳边将事情经过说了。 他蹙眉,人又没死,犯得着大半夜的跑来? “明日,明日一早就让管家去叫人。”他有些敷衍。 祈湛冷声道:“若是她有事,太子绝对第一个问责侯爷。” 平阳候眼眸微闪,袁姨推了一下他,娇声道:“侯爷就让人去一趟嘛。” 最后还是让管家去请了大夫。 吴大夫第三次被强迫拉过后,决定明日就搬家。这次虽是给那嘴毒的小姑娘看病,但旁边杵着冷冰冰的人,冷冰冰的盯着,大半夜的心里发毛啊! 开了药,小厮跟着大夫拿药,乳娘将药煎了,端到床前,连着喂了几勺子。 估计是太苦了,白婵迷糊间就是不肯吞咽。几个人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是好。 祈湛接过药碗:“让我来吧。” 他端着药碗坐到床边上,自己先喝了一口,再捏着白婵的下颚,撬开她的牙关嘴对嘴喂了一口。 白婵被迫吞咽,用力挣扎了几下,奈何他手劲太大,挣扎无果后,只能乖乖的喝药。 昏暗的烛光下,些许褐色的药汁顺着她唇角流出来。祈湛用指腹擦去,又用同样的办法喂了几口。 厢房内一时间安静的出奇。 茯苓蹙眉看向面色依旧平静的世子,心思百转,世子真的不喜欢二姑娘? 乳娘觉得有些怪,具体哪里怪又说不上来。她紧张白婵的病,这些也没那么计较了。 倒是灯草看得目瞪口呆,面红耳赤。转而又觉得自己思想龌龊,少夫人是女的,二姑娘也是女儿家,这么喂药也是无可奈何。 一碗药喂完,祈湛随手塞了个蜜饯到她嘴里,朝着其余人吩咐道:“你们都去睡吧,后半夜我看着。” 乳娘不放心,劝道:“少夫人刚遭了罪,您还是去休息,奴婢来就好了。” “去睡!”祈湛不想多言。 乳娘对上他冰冷的视线立刻禁声,“那,那少夫人有事叫奴婢。” 其余人全退了出去,屋子里烛光摇曳,床上的人喝了药总算安稳了些,额头还是有些烫。 祈湛坐在床边,绞着帕子覆在她额头上。 白婵脸颊通红,烧得有些难受,直接拽住了他冰凉的手往脸上贴。他微愣,随即任由她贴着。隔了会儿,她突然拉着他的手往脖颈伸,他手僵住,忍着没抽,然后发现她手在一点一点的下移,有往胸口滑的趋势。 发烧前她刚沐浴,身上只穿了薄薄的底衣,十七岁的姑娘胸已经鼓胀,被子被撑开,隐隐窥见点白腻。 祈湛喉头滚动,手与她的手叫着劲。好不容易摸到冷东西的白婵怎么肯放过,哼唧两声不满的用力拽。 发着烧,力气还这么大! 正难受的白婵发出轻微的呜咽,祈湛闭眼手上的力道松开,任由她将他的手贴到胸上。 掌下肌肤细腻有弹性,温热透过手心往他四肢百骸走,激起浑身的燥热,越是闭着眼,感觉越清晰。 深呼吸! 不是他先动手的! 屋内烛光燃尽,天际浓云滚滚,金日破开天光,照进窗棂。 白婵翻了个身,手下触感有些怪,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整个人挤在祈湛怀里。惊讶片刻后已经猜到他照顾了自己一晚上,近看还能看到他眼下的乌青。 他还没醒,白婵也不乱动,依偎着他闭眼继续睡。以前她也曾和姐妹这样挤在一起睡过,她越来越喜欢嫂嫂了,要是他能活泼些,多和她谈天说地就好了。 俩人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也不知谁的肚子先叫了声,这才起床。 等了半晌也没见灯草,白婵先下了地,拿起旁边的衣裳往身上套,她手还没什么力,腰上的几根带子怎么系都系不好。转头朝坐起来的祈湛道:“嫂嫂,过来帮我一下。” 祈湛眸色朦胧,坐着没动。 她咦了一声,干脆自己凑到他面前,张开双臂。 “嫂嫂,快点啊!” 她站着,祈湛坐着,这个高度他的眼睛正好到她胸。昨夜的触感似乎还在,他口干心躁,冷声道:“你没手?” 白婵:“......”她还病着呢! 气氛有些尴尬,他不帮忙,白婵只能别扭的伸手到后面系带子。 祈湛突然道:“早些时候,乳娘过来说秀兰被发现死在了荷花池。” 白婵系带子的手顿住,所以昨夜在水下拉她的人是秀兰? “她是溺死的还是.....”她记得昨夜往水里刺了一剑。 “府里的人说是溺死的。” 谁信啊,苏合苑的丫头大半夜跑后花园的荷花池溺死? 白婵踟蹰半晌,冷着声道:“我怀疑周氏想要嫂嫂和我的命,之前下毒也是,昨夜我是被人推进荷花池的,后来被黑衣人救了。” 祈湛神色很平静,白婵狐疑的看着他。 “嫂嫂你早知道?” “猜到了!” 这是在秀智商! 门外突然响起急切的敲门声,灯草开门进来,喜道:“二姑娘,太子殿下来看你了,就在院门口。” 白婵惊讶过后,迅速将刚穿上的衣服脱下往灯草手里塞,绕过祈湛掀被子又躺了进去。好在头发本来就是乱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灯草拿着衣裳有些懵,怎么听到太子来,二姑娘反而往床上跑。 “就说我起不来,请太子表哥进来。”她声音虚弱无力,向来明亮的杏眼都半撑着,病怏怏的。 “哦。”灯草拿着衣裳往外走。 白婵又朝着祈湛道:“嫂嫂,你不想见太子殿下就回自己房间吧。” 她不想自己在这,这个认知让他很不高兴。祈湛不仅没走,反而侧过头看她,白婵对上他浅淡的眉眼有些心虚。 俩人对峙了几秒,门被敲响。 祈修彦被灯草引进门,白婵立刻虚弱的喊了声:“太子...表哥。”挣扎了几下愣是没爬起来。 第30章 祈湛静静的看着她表演。 白婵觉得他挡住了自己精湛的演技,从被子里伸出手推了一下他后腰。 祈湛依旧不动。 她眼角有些抽,也不好用力推。又软软的喊了声:“太子表哥....您怎么来了?” 祈修彦嗓音清朗,带了些担忧,走到床边站定。想伸手去按住她不让人起来,偏生祈湛坐在那挡着,只得干站着安慰:“别起了,听说表妹病了,今日特意来看看。” “昨夜发的烧,太子一早就知道了?”祈湛冷淡的看向他。 祈修彦对上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的道:“阿婵表妹前几日才得了佳慧姑姑的嫁妆,我担心周氏心有不满,自然多注意些侯府。” “阿妩妹妹,你孩子还好吧?”他问的自然是中毒一事。 祈湛脸色瞬间难看。 白婵察觉不对,立马插话道:“还是太子表哥关心我,烧已经退了,人还有些不舒服。” 祈修彦仔细瞧她脸色,确实有些病白。 “怎么好好掉进荷花池了?” 府里的人都说那荷花池边有女鬼哭,二姑娘和秀兰晚上经过那被鬼扯了去。 白婵脸更白了,被子下的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大腿,哽声道:“我,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祈修彦惊疑:“被谁?” 白婵快速朝门口看,声音压得低低的:“我怀疑,怀疑是白林松和周氏。昨夜我不小心听到周氏和白林松的谈话,说,说梅园的黑衣人是他们派去的,回来的路上就被人推进荷花池。” 饶是祈修彦也被她的话惊到。 “他们派人去干嘛?” “他们,他们应该是想杀我和嫂嫂,不知怎的碰上燕无懈了。”她这话半真半假,并没有说曾经碰到黑衣人。 祈修彦思考了一瞬,突然问道:“你们在梅园有碰到黑衣人?”那天是他解的围,自然也知道自己并没有和她们在一起。 他目光看向白婵,清朗明净,并不是质问,而是最简单关心的询问。 白婵对上的他的眼眸,苍白的脸漫上丝丝红晕,不好意思的道:“我肚子有些疼,让嫂嫂陪我去小解。” 这确实是一件尴尬的事,当时木屋前那么男男女女,说不出口也是正常。 祈修彦眸光莫名,转头问祈湛:“是这样吗?梅园里死了很多黑衣人,皆是一刀毙命,燕无懈不可能做到。” 祈湛抬头看他,浅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太子何意?” 祈修彦轻笑:“只是听闻阿妩的兄长云安(祈湛字云安)剑法高超,刀术也是一绝,不知你可学到一二?” “太子这是怀疑我?” 白婵呵呵笑两声,打岔道:“太子表哥说笑了,嫂嫂一直和我在一起,根本没碰到什么黑衣人。再说了,嫂嫂病弱,又怀有身孕,怎么可能?” 她就知道能当太子的人不好糊弄,平日的温和都是假象。黑衣登徒子什么烂建议,就应该直接匿名送信给左都御史。 原本以为太子还要继续问,没想到他轻易就揭过这茬了。 “阿婵表妹好好养病,这件事我会好好处理的。” 太子和白婵的谈话,自始至终隔着一个祈湛。 日光投射进来,屋里三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气氛有些沉闷,白婵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的响亮。 “太子表哥用早膳没?要不吃了早膳再回去?”c国社交礼仪,吃饭没? 她转移话题的本领太强,祈修彦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门口大步而来脚步声。 人未到声音先到了。 “对,对对,太子殿下用膳再回去吧。”平阳候满脸堆笑的跨步而来,冲白婵投去一个‘你真聪明’的眼神。 祈修彦看看外头天色:“....侯府的早膳都这么晚?” 白婵也不尴尬:“那太子表哥是想用午膳?” 平阳候愣了一下,立马道:“虽然早了些,用午膳也行,我立马让人准备。” 祈修彦:这父女俩怎么这么热衷留人吃饭! 于是还没用早膳的白婵沾了太子的光直接用了一顿丰盛的午膳。 周氏和白向晚听到风声,即便腿脚不舒服还是盛装打扮出席了。白向晚原本想坐太子身边,平阳候让她坐到对面去。 原本有些不情愿,但坐下后一抬头就能看见太子她就满意了,连腿脚上的痛都能忍了。 病歪歪的白婵被灯草搀扶着进来时,平阳候立马道:“阿婵来来来,坐太子殿下身边来。” 然而祈湛先一步坐到了太子身边,平阳候僵在座位上。 这大媳妇整日冷冰冰的就算了,还如此的不懂事。人都坐下了也不好叫起来,等菜上齐连忙招呼太子殿下用膳。 平阳候为了显示对白婵的关心特意让厨房准备了清淡的粥点。 “婵儿大病初愈,吃些清淡的,快些好起来,太子殿下才放心。” 白向晚抿唇,太子殿下才没空操这种心。 “谢谢父亲。”白婵乖顺的答应,转头朝旁边的祈湛撒娇:“嫂嫂,我手没力。” 一直冷冰冷的祈湛看了她一眼,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端起碗,慢慢的喂了她两口。 白婵极其欣慰的笑了。 嫂嫂似乎,最近对她还不错。 他是认自己这个小姑子了吧! 这样想着她越发娇嗔,时不时指指这个,指指那个,祈湛居然好脾气的没搁脸。 太子瞧见这一幕,轻笑道:“人说长嫂如母,阿妩妹妹将阿婵当女儿疼吧?” 祈湛连眼神都没给他,继续喂白婵,白婵已经吃得很饱了,那勺子坚持不懈的又伸了过来。 一勺又一勺,没完没了。 白粥吃多了反胃,再吃就吐了。 他肯定又生气了,一定是又生气了! 刚才还觉得他对自己好,见鬼了! 太子,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嫂嫂生气了,倒霉的是她。 祈湛没接话,太子很尴尬。平阳候赶紧冲着白向晚使眼色,白向晚会意,接过话头道:“太子殿下第一次来侯府,向晚敬您一杯。” 话毕,立刻有丫鬟上前给俩人斟酒。 白向晚举着酒杯,忍着膝盖骨的疼痛站起来,眉目含情的看着他。 平阳侯和周氏期待的看着,只等太子接了酒,一家人其乐融融。 太子扯着唇角,压着酒杯:“孤最近不饮酒。” 太子不尴尬了,白向晚很尴尬,硬着头皮又道:“那我以茶代酒敬太子殿下一杯。” “孤不喜喝茶。” 白向晚:“.......”太子殿下应该是不喜她吧! 眼眶瞬间红了,受了伤的膝盖骨愈发疼。连厅里的奴才看她的目光都变了。 白向晚羞愤欲死,求救的看向周氏,周氏在桌底下狠狠踹了一脚白林松。 白林松恍然,忙端着酒杯站起来:“我敬殿下一杯吧。”说完又觉得自己傻,太子刚刚都说了不饮酒。 然而太子温和一笑,方才压着的酒杯端了起来,一口饮了。 白向晚:这是给她解围还是羞辱她。 白林松受宠若惊,呵呵笑了两声:“多谢太子殿下赏脸。” “无事,今日你可以多喝些。” 白林松愣住,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叫今日你可以多喝些?难道明日就不能喝了? “确实该多喝点。” 再不多喝些,隔两日只怕喝不上了! 白婵含着粥勺笑,笑得桌上的人莫名其妙。 祈修彦用完膳就回去了,薛彩月听闻消息匆匆跑来,不顾府上的人阻拦闯进了苏合苑。 插着腰嚷道:“白婵,你给我出来,还是姐妹吗?” 谢邀,不是! 白婵不耐应付她,躺在床上装死。 “我知道你在里面,有种别躲在里面不出来。” 她嗓门大,下人不敢靠近,却躲在远处看热闹。周氏匆忙而来,遣散了看热闹的,走到她身边劝道:“薛姑娘还是回去吧,方才太子来瞧过了,吩咐阿婵要好好休息。” “太子疼惜阿婵,薛姑娘这会儿找她麻烦,太子要不高兴了。” 薛彩月转过头看周氏,周氏被她看得发憷,干笑两声:“薛姑娘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说白向晚怎么那么贱,原来是有你这样的母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少拿我当枪使。”她虽然不是绝顶聪明,可也不是很笨。 周氏表情有些僵,立马拉下脸嗤笑:“薛姑娘追人追到了平阳候府,只敢在院门口叫吗?你有本事怎么不扯着她打?”打她女儿倒是敢。 “谁贱我才打谁,别在本姑娘面前碍眼。” 周氏气结,冷哼:“别怪我没提醒薛姑娘,白婵最会装可怜扮无辜,小心太子被抢走了还倒打你一耙。”说完转身就走了。 薛彩月很讨厌周氏和白向晚这种背地里的小人,虽不想理她们,可到底不大痛快。 第31章 白婵不出来,她干脆直接闯进屋子。 屋子里灯草正捧着碗药站在床前,白婵则捏着帕子咳得撕心裂肺。 一股浓重的苦药味在屋子里漫延,薛彩月很是嫌弃,见她这样,嚣张的气焰一下瘪了,嗤道:“你是快病死了吗?” 白婵终于停下咳嗽,双眸水润通红的看向她。 “我还没见到薛姐姐和太子表哥百年好合不会死的。” 她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薛彩月听着分外妥帖。语气稍微好了些,“那你好好活着,我成亲会请你吃喜酒的。” 原本还担心薛彩月动手,这会儿灯草有些佩服姑娘了,一句话就让薛彩月高兴了。 “太子表哥来看你说了什么?”薛彩月不耐烦兜圈子,直接问道。 白婵表情也迷茫:“太子表哥才刚来就被父亲和周氏请去用午膳了,我姐姐也在,她还敬酒敬茶,太子表哥不想喝,有些生气就走了。” “我昨夜才生得病,太子表哥也不知从哪听说的。” 薛彩月眼眸闪烁,咬牙气道:“肯定是周氏让人传出去的,把太子引来,打得好算盘。” 白婵歪着头似乎是悟到了什么,惊讶道:“你说我姐姐,是了,先前母亲说让我给姐姐和太子牵线,我拒绝了,她就不太高兴 ,没想到她还不放弃。” “什么,周氏居然让你给白向晚和太子表哥牵线?” 白婵无辜的点头,随即又摇头:“我没同意的。” “你要是敢同意,我就跟你绝交。你好好休息,我去骂白向晚一顿。”说着又风风火火的跑了。 灯草出去后再回来,神神秘秘的覆在她耳边道:“姑娘,那薛彩月也真是凶悍,在平阳候府把大姑娘骂哭了,夫人都被她气得发抖,说是让侯爷明日上朝参薛家一本。” 就平阳候那胆小怕事,趋炎附势的性子,才懒得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眼见着都快年关了,过个好年才是要紧。 夜里周氏才找平阳候告完状,平阳候府就被官兵包围了,左都御史燕黎带着一群人闯进庭院,直奔白林松的住处。 门房从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也不敢阻拦,连忙跑去通知侯爷。 等平阳候和周氏赶到的时,侍卫已经拉着白林松后脖颈在地上拖。 他害怕又惶恐,尖叫着在地上打滚:“这是平阳候府,我是侯府嫡子,你们放肆,谁让你们抓我的,快放开,不然等我父亲来不会放过你们的!” 火把将漆黑的夜空照亮,他起初还能尖叫,等一路拖到了前院,整个人吓尿了。 眼泪鼻涕一起流,哭喊着:“父亲,母亲.....救我。” 领头的他自然认识,是燕无懈的父亲,狠辣无情的左都御史燕黎。自己做过什么事他自己最清楚不过,如今燕黎来拿他定是事发了。 进了都察院不死也得脱层皮,更何况燕无懈还断了条手臂! 他绝对不能被抓走。 白林松手胡乱抓挠着,地上脏污的草皮都被掀了起来。往日的贵公子狼狈的连乞丐都不如。 “救我,救我.......父亲。” 周氏看见儿子如此狼狈,什么都顾不得,直接扑过去抱着他的肩膀,伸手挥退拉人的侍卫。 尖叫道:“你们干嘛!这是平阳候府,林松将来的平阳候世子!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的作践人,不怕我告到陛下那!” 第30章 燕黎冷笑, 面容映着火光,越发凶寡。 “不分青红皂白?府上的公子在梅园做的好事不会以为瞒得了一世吧?” 这些年平阳侯低微惯了,见人三分笑, 但他好歹是大楚的侯爷,即便是左都御史,大晚上的跑他府上如此做派, 他也不能忍。 “燕御史, 你说清楚,我儿子做什么了?你要这样拖着他一路疾行?” 自从燕无懈的左臂没了, 燕家整日愁云惨雾。作为父亲, 燕黎恨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只是拖行白林松,没直接砍下他的手算是给面子了。 “梅园的杀手是你儿子派去的!你说做了什么事?” 这话犹如惊雷,轰得平阳侯五感顿失。 梅园的杀手是林松派去的?那燕无懈的手臂也是...... “不可能,我儿子与你儿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么做?”平阳侯第一反应是否认。 燕黎盯着惊慌的平阳侯一字一句的问:“无冤无仇!我也想问问平阳侯,无冤无仇你儿子为何下如此狠手?” 他眸光凛冽,视线几乎要将平阳侯洞穿。 平阳侯一时说不出话。 周氏急道:“凡事都要讲证据,燕御史说我儿派去的可有证据?” “证据,三堂会审上你们自然能见到证据,带走!” 侍卫上前强行拖拽,白林松头埋在周氏胸前慌乱的喊叫, 周氏泼妇的驱赶:“走开,别碰我儿子。” 别人都欺负到家里了, 这是面子问题,平阳侯怒道:“放肆!” 他才上前两步就被燕黎手上的刀拦住:“侯爷还是别阻止都察院办案, 太子和三公子当时可都在梅园,这案子可大可小....” 平阳侯不是傻子, 自然听得明白他话语里的威胁。 周氏不敌五大三粗的侍卫,任白林松怎么哭喊还是被拉动了。她慌不择路看见站在一旁吓傻的白向晚,尖叫道:“快拉住你弟弟。” 白向晚这才回神,跑过去阻拦,却被凶悍的侍卫一脚踢到了膝盖骨,人当场就倒下了。 平阳侯府乱成一团,眼睁睁的看着白林松被毫无形象的拖出府门。 漆黑的街道上传来狗吠,以及白林松绝望的哭喊声。都察院的带刀侍卫毫无预兆的来,又毫无预兆的拖着人走了。 周氏哭得几乎晕厥,推搡着平阳侯:“侯爷,您快去救松儿,他可是咋们侯府唯一的根了,您快去啊!” 白林松也是平阳侯从小疼到大的,又是侯府唯一的男孩,平阳侯自然紧张,周氏推搡了两下,连忙带着人追了出去。 前院里盏了灯,下人们大气也不敢出。春熙跑过来扶起周氏,周氏抹了把脸,发现白向晚还在喊疼,连忙让人请了大夫,将她抬走。 自己则是收拾一番往白婵的院子去了。 这么大动静,苏合苑不可能听不到。 白婵吩咐所有人别出去,紧闭小门当作什么也不知。 周氏先让人在院子外喊了两声,没人应。又让人拍门,依旧没人应。 苏合苑静悄悄的,连盏灯都没留。 她气恼,干脆让人直接撞门。 “白婵,我知道你没睡,出来,我有事和你说。”破开小门,周氏让其余人等在门口,自己带着春熙往里走。 站在白婵房门前喊了两声。 房里头没人应,她刚要踢门,旁边的门突然开了,白婵盏着油灯倚在门口,笑吟吟的盯着她看,那笑容映着火光分外渗人。 白婵身后又走出一人,赫然是一身白衣,湿发半垂的祈湛。 “你们打扰我给嫂嫂擦头发了?” 周氏这才注意她右手上还拿着一块半干的帕子。 “白婵,林松被左都御史抓了,你现在去求太子放人。”周氏不想同她掰扯,直接用命令的口气道。 白婵嗤笑:“周小娘,你是用什么语气,什么立场同我说话?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空气凝滞,俩人之间有些剑拔弩张。 静静对峙数秒,周氏先败下阵来,不快道:“你要如何才肯去求太子殿下?” 白婵挑眉,轻声吐出两个字:“跪下!” “朝我跪下!” 周氏拧眉尖叫:“不可能!”跪佳慧公主那个死人也就算了,毕竟死者为大。跪她这个小贱人算怎么回事,今夜若是跪了,往后在平阳侯府还怎么立威。 夜里风冷,白婵裹着大氅打哈切,慵懒道:“那慢走不送。” 说着回身关门,周氏急得一把撑住门缝,手指被直接夹紫了。 “等一下。” 白婵停住关门的手,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烛光映着她漆黑的杏眼,往日澄澈的双眼此刻幽深一片,像是黑夜里静静蛰伏的恶鬼,只等着敌人丢盔卸甲。 在这样的视线里,周氏气焰越来越灰败,伏在门框上的手指几乎掐进木头屑里。 “你说话算话?” 白婵哂笑:“你没得选!” 乌云遮住月华,职掌平阳侯十几年的周氏头一次觉得面前这个少女很可怕。 在她们毫不戒备的情况下一步步设下陷阱! 陷在泥沼里的无力感席卷而来! 从祈妩回来开始,事事防着她。阻止她动祈妩,结识太子,拿回佳慧公主的嫁妆,她们母女受罚。 再到松儿被抓! 太子白日刚走,松儿就被抓了,这其中没有白婵的推动她是不信的。 周氏定定的看着她,在她漆黑平静的目光里慢慢俯身跪下,还没好全的膝盖砰的一声贴上冰冷的地面。 第32章 “这样够吗?” 白婵懒散的道:“我方才就是开了个玩笑,太子那我无能为力” 说完砰的将门关上。 这是玩她呢! 周氏气狠了从地上爬起来就砸门,门哐当摇晃了两声,里头传来白婵慢条斯理的声音:“要是嫌你儿子命长就继续砸。” 外头果然停了。 春熙上前搀扶周氏,气道:“夫人,她根本就不想帮忙,我们去找侯爷,不信还治不了她!” 周氏盯着紧闭的门瞧了会儿,眼眸杀意越盛。 “我们走。” 直到外头重新安静下来,厢房里才盏起了灯。 白婵站在祈湛身后,拿着帕子继续给他绞头发。他发色繁多鸦黑,发质有些粗,擦了许久都没擦干。 她也不烦,一点点细细的擦,擦到发尾撩起一缕发丝轻嗅了嗅,疑惑道:“嫂嫂,你怎么不用香,下次用我的兰花膏洗呀。”说着扯着自己发尾凑到祈湛鼻前,“你闻闻,淡淡的是不是很舒服?” 清雅的兰花香混合着白婵的身上特有的女儿香,丝丝缕缕的往他鼻尖窜。熟悉的燥热涌起,他搭在木桌上的指尖微微收紧,恍惚间想起那夜月华下少女细嫩的脖颈。 “好了!”他突然站起身,往床边走。 “哎,头发还没完全干,这样睡不好。”白婵追在他身后。 他有些烦,直接掉转身,将抱着她的腰将人摁进被子里,浅淡的眉眼里全是凶光。 用命令的口吻道:“睡觉,别动!” 肩膀被抓得有些疼,白婵又往被子里缩了缩,乖乖点头:“我睡。”他松开手快步开门出去。 房门吱嘎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明显。 她手上还捏着半湿的帕子,有些莫名其妙。顿了片刻,一股脑的爬起来,猫到窗棂处偷偷往外瞧。 漆黑的夜里只看见影影绰绰的白衣在飘。 难道是嫌干得太慢,出去吹风了! 天这么冷,出去头发都得冻成冰渣子,学功夫的人天赋异禀? 看来她得认真学功夫才行! 周氏在前院来回踱步,春熙和两个小丫鬟盏着灯笼立在一旁。天越发的冷,下人点了火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热度。 等到寅时一刻,才见平阳侯回来。 她连忙迎了上去:“如何?” 平阳侯气愤骂道:“燕黎就是在报复,三司会审前估计连都察院都进不了。” 他吃了闭门羹,还被燕黎属下奚落,知道干站在都察院外也不是办法,快速赶回府上。 周氏哭起来:“那松儿怎么办?” “侯爷,您去让白婵求太子,太子一定有办法的。” 平阳侯眼前一亮,对啊,还有太子! 天还未亮,平阳侯再次带着周氏跑到苏合苑逼白婵去求太子。 平阳侯和周氏在正厅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气道:“白婵她人呢?” 乳娘局促的道:“二姑娘前两日落了水,身体还没好,这会儿正起呢,只是慢些,侯爷稍等,奴婢再去催催。” 这一催又催了一个时辰,正厅的门大开,夜里的穿堂风厉害,俩人越坐越冷。 周氏咬牙,这个白婵,连她老子都敢晾着! 夜幕泄出一丝天光,最多一刻钟天就要亮了。就在平阳侯要发火时,白婵和祈湛姗姗来迟。 白婵粗略扫了眼,除了周氏和平阳侯,正厅里还站着十几个下人,看阵势不太妙。 苏合苑还是平阳公主在世时建的,这些年早已经有些破败,正厅里的家具陈旧松散。 平阳侯每移动一下,那椅子就‘嘎吱’响一下,他蹙眉有些嫌弃的看了眼磨损严重的木把手。 对着沏茶的乳娘道:“这东西也不知换换,丢谁的脸呢”若是太子来看到了会怎么想。 白婵原本还有些困,听到这话都想笑了。 “自然是丢父亲的脸,今日父亲就让人给我换了吧。” 周氏简直想淬她一脸唾沫!这人还要不要脸,前头坑了那么多银两,现在还想一分钱不花换家具。 比她还富有的人居然装穷! 当即冷声道:“我们可不是来给你换家具的!” 白婵拉着祈湛在平阳侯下首坐好,乳娘特意给她们二人泡了杯红枣茶。她趁热喝了口,顿时浑身暖和,眯着眼笑道:“那父亲这么早来干嘛?” 平阳侯心里窝火,嗓门就大了。 “你二弟出事了你可知?” 白婵点头:“周小娘来过了,我担忧许久,很晚才睡着,所以才来迟了,父亲不怪我吧?” 周氏:“.......”还能不能要点脸。 听她这么说,平阳侯火气瞬间下去了些,声音也平和些许。 “你有心了,等天亮得差不多,你就去求求太子放了你二弟。” 白婵惊讶道:“不是左都御史抓的二弟吗?听说燕无懈左臂没了,左都御史有心想要他的命,太子表哥应该也不会阻拦。” 谁都知道,太子自小没了母妃,幼时受尽欺凌,前两年才得了皇后青眼养在身边。 他封太子不久,地位根本不稳,断不会因为一个白婵得罪皇帝跟前的红人燕黎。 周氏对着白婵怒目而视:“侯爷,这个小畜生,不想救松儿,她就是想松儿死!” 她身后的下人也对白婵怒目而视。 白婵冷笑:“父亲以为二弟为何派人去梅园,嫂嫂前几日为何会中毒,我为何会三番两次的掉进荷花池?” 第31章 周氏讥笑:“小畜生, 终于不装了!” 这些平阳候自然知道,他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当即敷衍道:“这都是意外!” 意外! 她若是死了就是活该! “不管如何,你先去求太子, 说不定能有用。” 白婵有些好笑,这些人这些年怎么待原主的,有事就来逼迫她。 她可没有以怨报德的习惯! 正厅里僵持着, 门外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门房福宝咋呼呼的叫道:“侯爷,不好了。” 这一晚上经历太吓人, 以至于福宝一喊, 正厅里连同下人都紧张起来。 平阳候蹙眉喝道:“什么不好?” 福宝脸被冻得通红,说话时带出一阵热气,深呼吸道:“燕....燕家的又来了。” 平阳候蹭得站起来,眼神惊惧:“燕黎?” “不,不是....燕府的管家王喜。” 听到不是燕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你先让管家去招呼,我马上来。”平阳候又冲依旧稳坐的白婵道:“阿婵,你先等等,等我见完燕府的人再来说见太子一事。” 平阳候,周氏带着一众下人急匆匆的走了。 正厅一下子空了,白婵依旧捧着那杯茶在喝, 蒸腾的热气将她小脸熏得薄红。 天已经亮了,薄薄的晨雾将院子里的稀疏的树木笼罩在朦胧里。 她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好奇道:“嫂嫂,你说燕府的人又来干嘛?” 祈湛抿了口茶, 不小心咬到漂浮的红枣,蹙眉忍着吃了, 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漫延。 是小姑娘喜欢的味道! “好奇可以去看看。”反正人都起来了。 白婵裹了裹斗篷,笑得像狐狸:“好啊,我们去瞧热闹。” 灯草先跑去打听,回来后凑到她身边道:“姑娘,你可能不用去求太子了。燕府的管家说,只要大姑娘肯嫁给燕无懈,就放了二公子,不然谁来都没用。” 白婵笑得乐不可支,边走边坏心眼的笑道:“周氏和白向晚该急了,我倒要看看她会不会救自己弟弟。” 方才知道逼她去求太子,周氏和平阳侯会舍得逼白向晚嫁独臂的燕无懈吗? 燕家的意思说得明明白白,可以让他们考虑三天。 周氏陷入两难,倒是平阳侯喜不自禁,对躺在床上的白向晚道:“燕黎位居二品,燕无懈又是燕家嫡子,你嫁过去既可以救林松,又可以享福,这门亲事应的。” 既然太子不喜欢晚儿,燕无懈也是上上之选! 只要他们成了亲,平阳侯府与左都御史府就是姻亲,上京城的人以后也不敢轻视他。 看着平阳侯兴奋的脸,周氏有些不可置信:“侯爷,燕无懈没了左臂,这辈子也就那样了,晚儿如此骄傲,您这是想她死。” “让白婵去求太子不是一样吗?” “没了左手他还是左都御史的嫡子,只要燕黎不倒,晚儿嫁过去就不亏。晚儿你自己说,愿不愿意救你弟弟?” 明明母亲说让父亲去逼白婵救人的,怎么转眼就成了逼迫她嫁给残废燕无懈! 白向晚泪眼朦胧,半靠在床柱上倔强的摇头:“父亲,我不喜欢他,他残了,我不嫁,我绝对不嫁。让白婵去求太子,或者让白婵嫁给燕无懈。” 白婵一脚跨进屋子:“燕无懈喜欢的可是大姐,你不嫁他怎肯罢休,为了侯府,为了二弟,大姐就委屈委屈。”嘴里情真意切,心里却在发笑。 第33章 白向晚咋然见她,情绪瞬间激动:“你来干嘛?” “来劝你呀,要识大体,要顾全大局,为了侯府唯一的男丁你的亲弟就答应吧。” 白向晚气得胸口发闷,喘息着指她:“你住口!” 白婵一脸委屈看向平阳侯:“父亲,你看,大姐这么自私,她就是不想救二弟,就是想二弟死!” 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周氏简直想把她嘴缝起来,居然将她方才逼迫的话原封不动的搬过来。 “白婵!”周氏喝道。 “在呢!周小娘也劝劝大姐,救二弟重要。” 周氏被她一句话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的,再一次后悔当初没掐死她, 天越亮,衬得白向晚脸越苍白,她唇几乎咬出血,泪珠子打在被子上濡湿了一片。 周氏看得心疼,伸手去给她试泪。 平阳侯却是硬心肠的,冷肃道:“阿婵说的对,燕无懈点名要的你!你腿都残了,嫁给燕无懈不正好!” 女儿对于他来说就是攀附高门,振兴平阳侯府的工具。 他疼宠,培养了白向晚这么多年,平阳侯府需要她时就百般推脱,还没有白婵懂事。 平阳候很失望。 “侯爷!”周氏尖叫! 晚儿的腿本就跪伤了,大夫吩咐要好好养,昨晚上被侍卫一脚给踢废了,往后就算养好也有些跛。 周氏怕她接受不了,让人先瞒着她。 侯爷就这样说出来了! 侯爷怎么能这么冷漠! 白向晚愣住,眼泪下得更凶了:“不可能,我腿怎么可能也残废了!不可能,你们都想我嫁燕无懈,故意骗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平阳侯肃着脸不说话,周氏红着眼圈抿着唇不敢和她对视。 她又看向白婵,白婵实话实说:“别看我,不是我踢残的!” “......啊.....”向来温婉端庄的白向晚毫无形象的尖叫,抬腿就往床下爬。 白婵后退两步,劝道:“哎,腿都瘸了就别爬了。” 周氏:你能闭嘴吗? 周氏先反应过来,用力摁着她,哄骗道:“晚儿,别乱动,好好养着会好的!”这话说得她自己都没底气。 看着疯魔的女儿,平阳侯不仅不安慰还斥道:“够了,像什么样子!再吵明日就让你嫁过去。” 白向晚被吓住,拥着被子呜呜的哭,周氏抱着她的背眼角也沁出了泪。 平阳侯不耐烦的甩袖就走,白婵长长出了口气,痛快! “你还不走。”周氏见白婵杵在那看,气道。 白婵轻笑:“你们痛哭流涕的模样还挺好看。” “你!” 白向晚捂着耳朵尖叫连连,白婵皱眉:“嫂嫂,我们回去吧。”她笑得眉眼弯弯,等走出了屋子祈湛才道:“开心了?” “开心!”自然开心,有些人逼迫别人觉得理所当然,轮到自己就觉得全世界都在害她!切,什么人嘛! 所有人都走后,周氏拍着白向晚的背,哄道:“晚儿,事情还没到绝境,别怕,我待会好好和你父亲说说,没事的。” 白向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哭着点头。 “母亲,你一定要帮我,只有你肯帮我了。” 她哭得睡着了,周氏让人一刻不离的看着,自己往平阳侯书房去。 到了书房下人告知平阳侯去了袁姨娘那,周氏气得直接砸了书房,带着一大群人往袁姨娘那去了。 下人们吓得四散,这一看就是要干架的架势! 除了正室夫人,平阳侯还娶了五房小妾。袁姨娘原是江南楚馆里的瘦马,分段风流不说,还惯会撒娇卖痴,哄得平阳侯日日留恋,只有袁姨娘身子不方便才会去周氏和其他几房妾室那。 周氏早有怨言,但奈何平阳侯一味偏袒。 好在袁姨娘不能轻易怀上子嗣,周氏也没太针对。 侯爷向来薄情,有袁姨娘将来就会有李姨娘,方姨娘....但这个节骨眼上,侯爷去袁姨娘那就是打她的脸。 周氏此刻怒火中烧,袁姨娘身边的大丫鬟莲雾刚想拦,就被她一巴掌给打到地下,踹开门直接冲了进去。 平阳侯一夜没睡,袁姨娘正帮他宽衣。门哐当一声响,周氏冷着脸道:“侯爷,妾身有话要与你谈。” 袁姨娘娇笑道:“姐姐,侯爷一宿没合眼,有什么话午时过后再说可好?” “滚,有你什么事。” 平阳侯蹙眉,不满道:“你想说什么?这事没得谈!” “侯爷,你怎么这么狠心,晚儿是你从小疼到大的,我们可以去求太子,可以去陛下面前参左都御史,还有许多办法可想,为什么一定要晚儿嫁给那个残废?” 那日派出去的黑衣人确定都死了,根本是死无对证的事。天子脚下,左都御史也得有证据才能拿人。 平阳侯头疼,眼里也有了血丝,此刻听周氏讲话就觉得烦,冷声道:“那你想不想救松儿?” 这句话就是一个死穴,燕家发话了,除了晚儿嫁过去,任何人来都不顶用。 晚儿是她的心头肉,松儿也是。 平阳侯开始赶人:“你回去好好想想,想通了就劝劝晚儿。” 周氏失魂落魄的往外走,走了几步,袁姨娘抱着平阳侯换下的衣服追了出来,轻声道:“我要是姐姐就会让她嫁,二少爷是侯府唯一的嫡子,多待在都察院一刻就多一份危险。大姑娘嫁了可能会过得很好,但若是不救二公子他一定会死。姐姐好不容赢了佳慧公主,可别输给祈妩肚子里的那个。” 说完也不等周氏搭话,扭着腰走了。 周氏钉在原地,看着她婀娜的身段眼神空洞。 袁氏什么意思?她会这么好心为自己着想? 伺候一旁的春熙眸光闪烁,夫人被说动了? 周氏这一想就想了两日,明日除夕是最后的答复日子。 白婵在院子里边扎马步,灯草在一旁叽里呱啦的说着八卦。 “听说大姑娘的腿好不了了。” “夫人跑到袁姨娘的院子大闹一场。” “侯爷已经同意了大姑娘嫁给燕无懈!” “夫人好像也默认了,听说还去劝大姑娘了,大姑娘闹着要自杀。” 出升的日头暖暖的照在白婵身上,她脸像是笼着光,白得发亮。细薄的汗顺着额角滑落。 “你有说话的功夫,怎么不吹吹地上的香。” 灯草迅速瞄了一眼不远处跟着乳娘绣花的祈湛,瞧见他看过来,吓得连连摇头。 “上次就是被少夫人发现,香粗了一圈,要是再发现,这香只怕要和大腿那么粗了。” 白婵蹲了些时日,定力渐长。一时半会,腿脚也不会酸,更要命的是另一件事。 当初那歪脖子树被做成木桩抬过来,白婵以为要开始练习打木桩。哪想嫂嫂叫她拿着绣花针对着它射。 虽然很羡慕东方不败,但绣花针她只会绣花。 拇指和食指都磨起了水泡,嫂嫂还是日日监督她练习。 最后一段香燃尽,祈湛拿着竹篮子走到她身边,篮子里头滚着嫣红色的丝线团,线团上密密麻麻插满了针。 那针在日光下泛着冷光,瞧得白婵手疼。 “嫂——嫂,今天能不能休息一下?” 细嫩的手伸到他眼皮子底下,拇指的第二个关节处起了个大水泡。 “很痛!” 祈湛面无表情,伸出左手到她面前,五个指头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孔,看着触目惊心。 与他的手比起来,自己的水泡好像微不足道了。 “我都能学会刺绣.....” 他还要说,白婵一把捂住他唇,叹服道:“好了,别说了,我射!” 当初是她硬要手把手教嫂嫂刺绣,如今嫂嫂要手把手教她飞针,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祈湛带着她走到木桩前,灯草暗暗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她认命的从线团上抽出一根绣花针。 咻! 绣花针飞到一半就垂直落地。 祈湛蹙眉,站到她身后,胸膛抵住她后背,手直接覆上她的手,头微微低着凑近她耳边轻声道:“注意力集中,用指尖发力,只要力度够,速度足够快,即便一根绣花针也能发挥想象不到的效果。” 他神情专注,语气清冷。 白婵忍住耳朵的痒意,神情也不自觉的严肃起来。 咻! 祈湛托着她手同时发力,正中木头中心,虽然扎得不是很牢但是有进步。 “人身上有很多穴位是致命的.......” 白婵头一次听他讲这么多话,不禁看向他侧脸,薄唇高鼻,浅淡的眉眼里盛着烈日,让人移不开眼。 果然认真搞事的人最好看! “你有认真听?” 白婵立马转开目光,心虚的支吾:“啊,有,我有。” “那你再重复一遍。” 白婵:“。” 第34章 第32章 就算她认真听了, 也不可能重复一遍。 她低头认错:“我光顾着看嫂嫂了,对不起.....” 要骂就骂吧,她确实该骂。 祈湛看着她软绒的发顶目光微沉, 掩唇轻咳几声,后退两步,依旧一脸严肃:“继续练。” 白婵有些意外他的好说话, 随即拿起绣花针一遍又一遍的练了起来。 晌午过后她手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灯草捞着她手臂,用药油一点点给她揉, 浓重的刺鼻的酒精味往上窜, 手臂冰凉凉一片。 这冬日别提多冷了。 白婵边打着哆嗦边问:“这药酒哪来的?”特么太冷了。 她说话时雾气氤氲,右手拇指关节处的水泡被磨破,沾上点药酒痛得龇牙咧嘴。 灯草吓得手立马轻了:“少夫人给的,少夫人说今晚大年,姑娘可以休息俩日。” “从明日开始吗?” “从今日开始。” “今日都过了半日了。” 灯草:“。” 浓重的药味褪去,淡淡的草木香浮现。白婵用力嗅了嗅,总觉得这味道有点熟,好像每次蹲完马步清晨醒来身上都会有这个味道。 只是很淡很淡,淡得她几乎察觉不到。 这药是嫂嫂给的,或许他经常用吧。 外头的天有些沉,也冷得出奇, 今夜可能又要下雪了。 “姑娘,方才我出去, 听夫人身边的春熙吩咐小厮给燕府送信,说是大姑娘想亲自见一见燕无懈。” 如今燕无懈想娶大姑娘, 不免让灯草想起白婵与燕无懈的娃娃亲,心里有些不踏实。 白婵并不关心这件事, 反而问道:“你出去干嘛?”过年要采买的东西都让乳娘去了。 灯草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白婵看她为难,笑道:“说不来就算了。” “奴婢,奴婢是想出门买些纸钱和黄纸,明日就是秀兰头七。奴婢与她一起伺候姑娘许多年,心里难过。” 秀兰推她下水的事,只有嫂嫂和太子知道,灯草一直以为那是意外。 这丫头倒是有情有义。 白婵拍了拍她头,安慰道:“别难过了,买了就买了,我又不会骂你。” 灯草摇头:“没买成,大过年的不吉利,要是被侯爷发现又要怪姑娘,奴婢在心里祭奠一下就好。” 白婵轻笑:“放心吧,你和乳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灯草也笑:“姑娘尽会哄奴婢,人怎么可能活到一百岁。” 怎么不可能,后世就有! 只要努力一切皆有可能! 她现在不也好好的,娘的陪嫁拿回来了,嫂嫂也对她不错,还开始学功夫了。 所以只要她努力,也会长命百岁的。 她看向外头的天色,厚重的云终于压不住寒意,细小的雪纷纷扬扬的落下。 申时初,整个上京城的鞭炮声已经此起彼伏。爆竹的残红混合着洁白的雪,圣洁又热闹。 平阳侯府却愁云惨淡,只象征性的点了爆竹。白婵喜欢热闹,在苏合苑里又另外点了一大串爆竹。 五个人凑了一桌,其乐融融吃年夜饭。白婵吃得高兴了,扯着嗓子嚎了几句。 原本安静的平阳侯府全听到了。 周氏一个人守着满桌子的菜,听着苏合苑传来的欢声笑语,脸黑得不成样子。 “侯爷还没过来?”她朝外头张望次数越来越频繁。 春熙眼神闪烁不敢回答。 周氏冷着声道:“侯爷又在袁姨娘那?” 春熙点头。 下一秒,桌上的菜全扫到地下了。 她深呼吸,平静半晌,起身,“燕无懈来了?” “已经在姑娘院子了。” “我们去看看。” 侯府里到处挂满红灯笼,非但没有半分喜气反而有些鬼气森森,下人们见到周氏纷纷避让。 到了白向晚的院子,正巧碰到燕无懈出来。 燕无懈再也不复少年意气,整个人惨白又阴郁,冷淡的瞟了眼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索的背影融进风雪里,左手的袖子空荡荡的摆动。 周氏蹙眉,这样的人,晚儿应当也恨她吧! 春熙收了伞,给周氏拍干净身上的雪。周氏还没出声,里头就传来白向晚有些嘶哑的声音。 “是母亲吗?” 周氏站在敞开的门口突然有些不敢进去。里头的人又喊了声:“是母亲吗?” 直到丫鬟巧玲出来请了,周氏才进屋子。 方才还有些期待的白向晚瞧见周氏时,眼眶又红了,立马又转开头不瞧她,哑着嗓子气道:“母亲来做什么?” “反正也不在乎我的死活,还来做什么?” 周氏整个人也憔悴了不少,坐到床边想伸手摸摸她的鬓发,白向晚扭头躲开。 周氏手僵在半空,半晌后才问道:“你让燕无懈来干嘛?” “母亲不是让我答应吗?我让他来培养感情。”这明显是气话。 周氏正色道:“好好说话,他究竟来干嘛?” 空气静默了一阵,半晌白向晚才咬牙道:“我答应嫁给他,但要求他求娶白婵做妾。我不能嫁给太子,白婵也别想,这辈子都得被我压一头。” 周氏神情变了几变,喝道:“糊涂,你父亲想让白婵嫁给太子,你弄这么一出,他会同意?” 嫁都要嫁了,平白闹出这么多事,松儿岂不是又要多受些日子的罪。 白向晚脾气上来,语气也冷了几分:“父亲不肯又如何?他能拧得过燕家?反正我这辈子完了,白婵也别好过。” “母亲,你要是还疼惜我,就帮我!” 周氏沉默许久,最后叹气。 “我会帮你,你父亲明日估计会来,到时候你....” “母亲放心,我已经哭累了,父亲怎么骂我都无所谓了。” 大年夜,除了苏合苑,整个侯府都冷冷清清。大年初一后,苏合苑也彻底冷清了。 燕家要求白婵做妾的消息,不仅平阳侯吓到了,白婵也觉得晴天霹雳。 她坐在新雪未化的亭子里吃着米糕,整个人都不好了。 灯草站在一旁瞧瞧她,又瞧瞧祈湛,一时间不敢开口。 还是乳娘急了:“你从哪听到的?” “就刚刚,燕无懈亲自来了,说与姑娘有娃娃亲,娶大姑娘落下你不合适,要一并娶回去做妾,娉礼都抬进门了。” “前院的奴才都说娉礼是给大姑娘的,二姑娘只是顺带陪嫁。”灯草越说越气。 白婵都想骂燕家满门了,这馊主意是谁想的? 燕无懈?不太可能,他根本就不喜欢自己。 最大的可能就是白向晚的主意,怪不得三十那晚上让燕无懈来见,估计就是商量这事。 “父亲呢?” 灯草摇头。 白婵坐不住了,“嫂嫂你在这等我,我去前院看看。” 祈湛看着她背影蹙眉,当初应该答应她直接杀了白林松和周氏。 前院的下人看见她,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 她去的时候,正厅里摆了十几台嫁妆,燕无懈已经走了。 薄雪已经被踩坏,白婵故意沾着满脚的泥踩进光亮的石面上,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肮脏的鞋印子。 平阳侯坐在上座蹙眉看着她,等她在嫁妆前站定才道:“燕无懈求娶你为妾的事听说了?” “你娘本与燕夫人有口头约定,为父也不好推脱。” 他表情看起来有些不情愿,说出的话却出乎意料。 白婵看着满地摔碎的瓷片以及茶叶渣,猜测平阳侯已经和周氏吵过一回了。 这会儿是无奈同意了吧! 正厅里除了平阳侯,冷着脸的周氏,还有坐着轮椅嘲讽看着她的白向晚。 “父亲,不是想我嫁给太子殿下,为何要答应燕无懈?”如今只能拿太子为由挡一挡了。 说起这个平阳侯就来气,看向周氏的目光无端的阴郁起来。 白向晚冷笑:“说得好像太子殿下一定会娶你一样,他要是有心听到风声,最迟明日就来府上了。” 这件事一定是白向晚搞的鬼,想把自己弄过去随意磨搓。 做梦! 白婵看向平阳侯,音量不自觉的提高:“父亲,我绝对不嫁。”是绝对不为妾,就算是太子妾也不行。 平阳侯神色开始犹豫,白婵再接再厉:“我们与燕家已经交恶,即便大姐嫁给燕无懈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父亲已经赔进去一个女儿,还要再赔进去我吗?平阳侯府想翻身,大姐是指望不上的,您为何还要听她胡搅蛮缠。” 好像是这么个理! 白向晚见父亲动摇,赶忙截住她话头:“谁说我是赔进去了,燕无懈爱我,我就能牢牢拽住他,燕家就是平阳侯府的依仗。” 白婵走到她面前三步远,上下打量她,目光最后落在她双腿上,嗤笑道:“依仗?凭燕无懈的独臂和你残废的双腿吗?” 第35章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白向晚,尖叫着要站起来打她。刚站起来,人就摔到地上。 “你才是废人,你还是傻子!”她边骂边呜呜的哭了起来。 周氏吓得赶紧过来扶她,却被她狠狠的推开。 “我不要你扶!你走开!” 她宁愿扶着轮椅爬起来,此刻也不想挨着周氏。周氏眼神暗淡了一瞬,随即转身面朝白婵,眼神凌厉杀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嫁去燕府为妾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还挣扎什么?自私的想燕府断后吗?” 白婵丝毫不惧:“若说父母之命,那也是我为妻,大姐为妾。父亲十几年的期待就是振兴平阳侯府,眼看着愿望就要达成了,你们母女却为了一己私欲要平阳侯府一直平庸下去,到底谁在挣扎,谁自私?” 她每说一步就往前一步,步步紧逼,周氏生生被她的的气势逼退。 扶着白向晚轮椅的手捏得发白。 白婵轻笑,转头又看向平阳侯,自请道:“父亲,明日我会去见太子殿下,他会同意纳我为良娣,只要太子没立正妃一切皆有可能。” 白婵开始给平阳侯画大饼! 平阳侯目光发亮,开始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 兴奋道:“好,好,你明日去见太子殿下,只要你能说动他,燕家的婚事就作罢。” 白向晚面如死灰,惊叫道:“父亲,她是个傻子,她的话你也信!” 这些日子平阳侯越发不待见她,当即蹙眉喝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傻!来人送她回房,成亲之前不要随意走动。” “父亲,父亲!”白向晚尖叫,更惹来平阳侯的不满。 朝着周氏道:“你也管管她,现在整日大喊大叫,配得上侯府嫡女吗?” 看着平阳侯眼神,周氏心凉。 “侯爷配当爹吗?”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平阳侯气得想砸茶盏,忽记茶盏已经砸了。努力平复情绪,朝着白婵严肃道:“东宫不好进,你可有办法联系太子?” 白婵点头。 “父亲放心,太子表哥说有事情可以让守宫门的侍卫递口信。” 白婵回到苏合苑就将正厅里的事说了。灯草惊讶道:“姑娘,你喜欢太子吗?” “不喜欢。”她优哉游哉的喝着茶。 乳娘担忧道:“现在的问题是,太子会不会答应娶姑娘,就算答应薛家嫡女也很难缠。” 薛彩月可是敢在御前打大姑娘,又敢跑府上骂哭大姑娘的主,要是二姑娘主动找太子求娶,那不得剥了二姑娘的皮。 坐在一旁的祈湛眸色越来越冷。 当初真是脑抽,怎么给她出这么个注意,现在事情越来越乱。 “薛彩月就是个纸老虎,好忽悠。上次进宫,太后曾问我愿不愿意为太子良娣,薛彩月真要闹,太后也会拦着。” “至于太子那,我有办法搞定他。” 况且她又没真想嫁太子,让太子娶她只是权益之计。 白婵下午在练飞针,发现坐在一旁的祈湛心不在焉,老望着她出神。 日光映着他一半侧脸,皮肤越发白得没血色,甚至能看到额角的青筋,明明眼神没什么焦距,白婵就是看出来他不高兴。 不自觉的停下动作看他,过了几秒祈湛才反应过来,眸光落在她脸上,眼皮轻抬。 “怎么了?” 她捏着手里的针,突然道:“嫂嫂,我觉得自己不太适合用绣花针,或许大刀更适合我。” 她力气打,人莽! 用大刀一定更厉害! 嫂嫂在梅林里用的刀法就很好。 祈湛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没学多久怎么就不适合了?” “怎么知道刀更适合你?” “刀一定比绣花针厉害?” “你拿过刀?” “你.....” 白婵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嫂嫂,连忙喊停。 委屈道:“我只说了一句......我只是觉得....觉得而已。” “觉得也不行!” 他面上带了些怒气,白婵奇怪的看着他。 “嫂嫂,你怎么了?” 祈湛心烦,闭眼气息微敛,再睁开眼已经恢复平静。一句话也不说,转头走了。 白婵和灯草面面相觑。 “嫂嫂,这是?” 灯草饶头:“大概是心情不好吧,眼看都四个月了,少夫人肚子还那么小,他着急?” 白婵瞬间了悟:“我也觉得奇怪,嫂嫂是不是吃太少,等会去问问乳娘什么吃了长胎。” 练完飞针,白婵特意拿了纸和笔去找乳娘问长胎的食物。 乳娘是这方面的行家,拉着白婵从头细数:“多喝牛乳,羊乳,牛肉也可以吃一些,就不知道少夫人习惯那味道?鸡蛋,猪蹄,排骨,米汤.....” 懂了,多吃蛋白高的食物,水果和青菜也不能少。 拿到食谱后,白婵立马让灯草出去采买,晚膳时让乳娘烧好,她亲自送到厢房。 厢房的门紧闭着,敲了几次都没人应。 茯苓从长廊上走来,到她身边压低嗓音道:“郡主今日好像不高兴,二姑娘等会注意些。” 是人都瞧出来了好嘛! 茯苓推开门进去,越过她瞧见里面的人捏着根绣花针在看,白婵心跳加速,开始打鼓。 腿也不知该迈不该迈了。 一直低着头的人突然掀起眼角瞧了她一眼,白婵立马弯唇笑,端着吃食进去了。 祈湛没理她,白婵自觉的将碟子摆到桌子上,语气轻快的道:;“鱼片粥,滑蛋虾仁,清蒸排骨和牛肉丸子,嫂嫂你看看,喜不喜欢?” “没胃口。” 白婵将粥推到他眼皮子底下:“怎么能没胃口呢,你看这鱼片滑嫩鲜美,入口即化,还有这滑蛋虾仁蓬松爽脆,排骨一点也不柴,又香又有嚼劲,牛肉丸子可是我打了好久,q弹q弹的,老好吃了。” “你尝尝。” 茯苓都被她说饿了,咽了一下口水偷偷瞧了那道牛肉丸子。 白婵敏锐的捕捉到了,轻笑道:“小厨房还剩些,我让灯草给你留了。” 茯苓看祈湛,见他没反对,提着裙摆跑了。 屋子里只剩他们二人,菜香味漫延。祈湛素来不重口腹之欲,任凭她讲得天花乱坠,他眼皮也没抬一下。 白婵干脆直接勺了口鱼片粥凑到他唇边,粥水沾到唇角,他往后仰,视线落在那道滑蛋虾仁上。 虾仁幼嫩多汁,白中透粉,很像她细嫩的脖颈。 白婵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想吃这个? 她放下勺子,拿起一旁的筷子夹了虾仁凑到他唇边,杏眼水光盈盈,期待的看着他。 “嗯.....” 等了一秒,祈湛咬了一口。 “怎么样,很好吃吧?” 他点头,白婵很高兴,又连着喂了他好几口,边喂边道:“多吃些,乳娘说这些都是长胎的。”说着盯着他肚子瞧了眼。 嘴里的虾仁瞬间不香了。 “嫂嫂,听说有些人怀孕四个月,孩子就会动了,你的会不会动,能给我摸一下吗?” 她双眼晶亮,放在桌边的另一只手已经蠢蠢欲动。 “拿走!”祈湛用力推她的手。 “哎,别啊!”怎么好好的又生气了,好像一提到孩子嫂嫂就生气。 白婵有些闹不明白了,怀孕的人提到孩子不应该很高兴吗?尤其是祈妩。 “我不说就是了,嫂嫂再吃点吧。” “就是看嫂嫂太瘦了,身体又不好,给您补补。” “你吃——嘛” “嫂——嫂” 白婵觉得她在哄孩子,祈湛觉得她把自己当孩子哄。 瓷勺在她玉白手上轻轻晃动,他伸手接过勺子,问道:“你说有办法?” 他问得莫名其妙,白婵疑惑啊了声,随即明白。 “这是秘密,反正太子会答应娶我,只是先定下来,拖过了白向晚婚期,再让太子想办法解除婚约。” “太子比燕无懈难缠!”实在想不出她能怎么说服太子帮忙欺君。 白婵点头:“我知道,不然怎么能当太子。”太子接近她三番两次的刺探嫂嫂的情况,明显目的不纯。 但不可否认,太子现在是站在她这边的,还时常帮她。 每个人都有每个的目的,就像她刚开始接触嫂嫂也是因为男主,但只要不伤害就不是敌人,日子久了说不定能生出些许情谊来。 “嫂嫂别想太多,你好好的就行,快吃吧,再不吃冷了。” 祈湛眸色幽暗,这次倒是很听话全吃完了。 白婵看着桌上的光盘,生出一股老母亲的感动。 太不容易了! 夜里白婵背对着他睡在里面,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祈湛侧身看着她满头的青丝,眸光明明灭灭。 她到底拿什么和祈修彦谈? 第二日一大早,祈修彦就让人给她送信,约在如意楼见。白婵不想让祈湛跟去,特意吩咐乳娘不要告诉他,自己带着灯草去了。 第36章 如意楼伙计见她进来,连忙将她引进祈修彦时常定的二楼雅座。 白婵让灯草等在外面,又让祈修彦屏退下人,俩人单独在雅间聊。 来之前祈修彦大概猜到她要干嘛,这回儿见她神神秘秘的突然又有点不确定了。 雅间里一方漆黑的乌木桌,桌上正煮茶,氤氲袅袅,香气扑鼻。 白婵也不绕弯子,直接道:“昨日燕无懈去平阳侯府下聘了。” 茶开了,祈修彦慢条斯理的烫杯子,给她倒了杯清茶。 “我知道,他钦慕白向晚一事,整个上京城都知道。”左都御史亲自去平阳侯拿白林松一事也是闹得沸沸扬扬。 梅园行刺一案,上京城大半的贵女公子都清楚,这会儿正时刻关注呢。 “他下聘娶白向晚,还要让我做妾,拿八百年前的娃娃亲说事。” 祈修彦自己品着茶,放下杯子后才问:“平阳侯答应了?” “对啊,他胆小怕事,白向晚和周氏又故意针对我。”她一改气愤,转而看向太子,弯着眼笑:“所以我就和他说,您会娶我当良娣。” “这个忙太子表哥会帮的吧?” 祈修彦转着手上的杯子,神色难测。 “你真的想当我良娣?”这事皇后也和他提过,但白婵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她呵呵笑了两声,主动给他满上茶水:“不想,所以想让太子表哥先用这个借口帮我拖着,有机会再解除婚约。” 祈修彦神色有些为难:“阿婵表妹是想让孤欺君?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良娣也是要经过皇封的,今后要想解除婚约很麻烦。 这件事对他并无好处! “那如果我拿皇后娘娘的秘密和太子表哥交换呢?” “这个秘密关乎太子表哥的太子之位。” 雅间里的空气突然凝住,祈修彦看了她半晌,道:“阿婵表妹不怕我事后反悔。” 她摇头笑得一脸天真:“不怕,太子表哥可以给我立个字据。” “你说!” 白婵左右看了看,凑近他耳边道:“不久后皇后会怀上龙子,你的太子之位危已!” 原著中有提到薛皇后某日犯恶心,暗自找太医来看,发现怀孕了。 一直没有子嗣的薛皇后欣喜若狂,也不敢声张,过了三个月举朝皆知。十月后诞下一子,皇后和太子斗得不可开交,朝廷元气大伤,男主祈湛趁乱讨伐。 祈修彦狐疑的看着她,想从这张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然而没有。 “不久后?那是将来的事,你怎么知道?” 司天鉴也只能卜卦问吉凶,知近两日风雨! 这个表妹,他越发的好奇。 白婵不欲多说,敷衍道:“我就是知道,太子表哥还是早做打算。” 太子慢悠悠的喝这茶,白婵桌底下的手紧张的揪在一起。 “我怎么相信你?” 白婵脑海里迅速思考一阵,一咬牙,轻声道:“太子生母秦美人是被皇后摁在泔水桶里活生生淹死的,当年你躲在木门后面亲眼看见了。” 祈修彦猛然站了起来,带翻了桌上的茶水煤炉,神色震惊不可置信。 噼里啪啦一阵脆响! 太子近卫听到声响直接闯了进来,雅间并无第三人,地上却满地狼藉。 “出去!” 祈修彦眉眼敛起,面色一改温和,带着一股冷冽的肃杀之气,紧紧的盯着白婵。 “你究竟是谁?” 当年他才五岁,这件事除了他该死的都死了,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 白婵更不可能。 他眸光锐利,带着打量重新审视白婵。 白婵坐在原位耸肩:“这下你相信我了吧?” 祈修彦慢慢平复情绪,脸难得的肃穆。 “好,我帮你,今日回宫就告知母后奈纳为良娣。” 门外突然乱哄哄的,薛彩月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让我进去,白婵你给我出来!” “你怎么和我说的!” “敢挖我墙角!” “.......” 白婵瞬间慌乱,这里只有她和太子俩人。薛彩月虽然好忽悠,但这种情形不好说清楚,她还是先走为妙。 祈修彦见她慌神,眸光微闪,坏心顿起。推着她往窗户边上去,“赶紧从这下去。” “不行啊,这是二楼。” 太子接着忽悠:“二楼不高,下面有个棚,你跳到下面滑下去就行了。” 换做以往白婵不会被他忽悠,但此时情况紧急,她已经脑袋就不太灵光,探头要跳时,猛然发现白衣冷面的祈湛站在窗户底下看着她。 一双眼睛冷冽似刀。 前有狼后又虎,白婵有一种被捉、奸在床的紧迫和羞耻愧感。 第33章 祈修彦站在白婵身后, 用一种极其亲昵的姿态双臂半拥着她,越过她发顶,看向站在窗户下的祈湛。 他眼里有纯粹的敌意, 还带着很容易察觉的嫉妒。 就是嫉妒! 祈修彦觉得很有意思,很想撕开他疏离的面具。 他扬唇浅笑,拉开的唇角含着恶作剧的恶意, 伸手用力推了一把白婵。 三人心思都是急转。 祈修彦想试探祈湛究竟有没有功夫, 祈湛快速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可能不暴露功夫准确无误的接住白婵。 而白婵心思就更复杂了。她既想要保护嫂嫂, 又想冲太子破口大骂, 那么明显的黑手别以为她不知道。 摔下来的瞬间她反手乱抓,生生薅掉了祈修彦一把头发,只缓冲了一秒,她还是掉了下去。 祈湛看似有些慌张的去接她,实则早就算好了轨迹。她却想着嫂嫂怀孕了绝对不能压到他,在触到他手的一瞬间,缓冲大部分力道,快速往旁边滚去。 身体砸在地面的瞬间,五脏六腑都快震没了。 祈湛看着地上五体投地姿势惨叫的某人,无奈叹气。 这个傻子,要不是他缓冲了力道, 非摔残不可! 与其同时雅间的门被撞开,薛彩月带着丫鬟冲进来, 雄赳赳的四处查看。 “太子表哥,听说你约了白婵, 她人呢?”她努力耸动鼻尖,试图闻出点味儿。 祈修彦恢复了一惯温柔的表象, 温声道:“她还没来。” “但我瞧见她丫鬟了。” “她丫鬟先来报信,说阿婵和祈妩妹妹随后就到。” 提到祈妩,薛彩月就想起那日在宫门口的惊鸿一撇,心下戒备:“她来干嘛?” 面对其他人她敢下手,但祈湛她有些发憷,下不去手也不敢! 转而又狐疑的指着地上的碎紫砂壶问道:“太子表哥一个人,怎么地下这么乱?” 太子很自然的说:“被你吓的。” “表哥头发怎么回事?”薛彩月凑近他伸手去摸那截断了发,祈修彦蹙眉微微后仰。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薛彩月转头看去,就见祈湛扶着白婵一拐一拐的进来了。 她上下打量白婵,“你,怎么了?” 看着好像很惨。 白婵一见到她就开始诉苦,将周氏和白向晚逼迫自己嫁燕无懈为妾,她百般反抗,反被打了一顿说的煞有其事。 祈湛稳稳的扶着她,面色僵硬,眼角抽搐! 祈修彦听得叹为观止,要不是知道内情,都要信以为真了。 店小二趁着三人说话的功夫将雅间收拾干净,又重新上了茶水。 白婵同祈湛坐在一边,越过桌面抓住薛彩月的手,哽咽道:“彩月姐姐,我命苦,没了娘亲,又没了大哥,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他们都不拿我当人看,想磨搓我,你和太子殿下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 薛彩月喜欢直来直往,不开心就闹,开心就笑,同时也是个容易激愤打抱不平的性子。 当即气愤骂道:“周氏简直不是人,白向晚也不是好东西,你放心,我和太子表哥一定帮你。” 白婵一脸感动:“彩月姐姐你真好。” “那要怎么帮啊?”她脑袋不够用,除了打白向晚一顿,骂哭她,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 白婵踢了祈修彦一脚。 祈修彦温声接过话头:“孤打算假意纳阿婵表妹为良娣,等白向晚婚期过了再想办法解除婚约。” 薛彩月一呆,立马反对:“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其实太子做何决定,并不会在意薛彩月的态度。但她要闹起来,也够烦,她不能动太子,动白婵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定个名分,孤会让司天鉴把日子订到年底,这样就有足够多的时间解除婚约。” 白婵可怜兮兮的看着薛彩月,伸手摇摇她的手臂。 薛彩月犹犹豫豫看向祈湛,“长嫂如母,祈妩你也同意吗?” 祈湛的腿被碰了一下,他转头看向白婵半晌都没回话。 “嫂嫂肯定同意的,要真是嫁给燕无懈我就一头撞死去算了,是不是嫂嫂?” 第37章 祈湛终于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彩月姐姐?” 三对一,薛彩月勉勉强强的点头。从如意楼出来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马车摇摇晃晃,她掀开车帘子往外瞧,瞧见祈妩与白婵一白一红的背影,心下略一思索,吩咐车夫往林通政司府上去了。 林夫人好交际,大过年的天天拉三个孩子出去折腾。薛彩月在林府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气得想破口大骂。 林夫人见到她惊奇不已,听说是来找林昭的,拉着林昭好一通吩咐。 “这薛彩月心气高,是要嫁太子的,你可别招惹她!” 瞧不上白婵是一回事,但她也不喜欢薛彩月,主要是怕娶进门被她反压一头。 林昭不耐烦:“知道了!”他只喜欢小婵,怎么会去招惹这个泼妇。 薛彩月还记得白婵交代假定亲的事不能透露,于是将燕无懈强娶白婵的事说了。 末了催促道:“你不是喜欢她吗?明天,不,今天就让你母亲去提亲,不然白婵就要一头撞死了。” 薛彩月走后,林昭闹着要去娶白婵。林夫人把多事的薛彩月骂了个半死,与林昭对峙起来。 林昭闹着绝食,林通政在一旁喝着闲茶,劝道:“他要娶就让他娶,别人又看不上他你急什么?” 林夫人气道:“就是看不上我才气,她白婵凭什么看不上我儿子?” “不是,你儿子去提亲,被拒绝了你不丢脸是吧?糖儿,润儿还没成亲呢,也不要脸了是吧?” 林糖和林润小声的道:“爹当初不是也被你拒绝了三次吗?” 林通政舔着脸笑。 林夫人拍着桌子喝道:“那能一样吗?” 林昭跪在林夫人面前求道:“娘,您就让我去吧,我从小就喜欢她,要是她真被燕无懈娶走当小妾,那我一辈子都不开心。” “情爱一事,夫人比这小子懂,你干嘛非拦着他,以后说不定还怨你了。” “是啊,娘,你就让阿昭去吧,反正我挺喜欢白婵的。”林糖也劝道。 林润正要开口,就被林夫人截断:“你也想劝我?” “不想,我永远站在娘这边。” 林夫人瞪了大儿子一眼,气道:“你们就惯着他,迟早要把他惯坏,算了我也不想管了,明日你自己去找管家。” 林夫人扶着额气鼓鼓的走了,剩下几个互相看了眼,默契的笑。 次日一早赐婚圣旨没等来,等来了林昭带着媒婆和娉礼来提亲。 平阳侯很懵,白婵更懵,苏合苑的人一头雾水,祈湛满面寒霜。 惦记着她的人还真多! 平阳侯懵逼后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林昭的父亲是正三品通政司,上京城有名的老狐狸。掌内外章奏,密卷申诉。要是能与他家结亲,燕家再也不敢轻易动平阳候府。 他这女儿现在是香饽饽,要待价而沽,太子没来前先晾一晾林昭。 林昭在前厅喝了三壶茶后有些忍不了了,开口道:“伯父,我能去后院见见小婵吗?我想娶她,总要问问她的意思才是。” “行,你去吧!” 婚姻之事向来父母做主,用得着问? 平阳侯憋着尿意要小解,心道年轻人果然身体好些,同样是喝三大壶茶,林昭就不想小解。 林昭一进苏合苑,灯草就来通报了,白婵正拿着菜谱在研究,瞧见他头也没抬。 细长的发散在肩头,藕臂撑着腮帮子,嘟囔道:“每天吃什么也烦。” 这模样可爱极了。 林昭一见她心口就狂跳,蜜色的皮肤透着红,紧张的喊了声:“小婵。” 白婵随口答道:“你来了,坐吧!” 他环顾了四周,才发现祈湛隔着一张矮几与白婵并排坐着,眼神并不怎么友好。 “嫂嫂好!” 长嫂如母,要娶小婵,嘴巴要甜。 这是林糖教他的。 祈湛不理他,他尴尬的挠头,在原地站了会儿,才凑到白婵旁边看了眼:“小婵,这些都是你想吃的吗?” “你要是嫁给我,我让厨子天天做。” 他声音越说越低,脸越来越红。 白婵抬头看他,突然问:“谁让你来提亲的?” 她双眼黑白分明,黑到极致就是一种纯粹的诱惑。林昭脸上的红一路蔓延到脖子根,支吾道:“没人让我来,是我自己想,想娶你。” “你自己想?” “嗯,我,我很喜欢,你。” 白婵:“可我不喜欢你呀?” 林昭愣住,有些受伤,极力想找个能娶她的理由:“但你不嫁我就要嫁燕无懈为妾。” 原书中林家好像至始至终屹立不倒,但林昭这个人她没任何印象。 灯草说林昭在千骁营任职,为人老实腼腆,最重要的是对原主非常好。除却泼辣的林夫人他确实是个值得嫁的好人,但白婵目前不喜欢他。 找太子娶她,是因为她可以拿出太子想要的东西交易。林昭却是要她的真心与爱。 这么好的人,她不想骗! “太子表哥昨日说要娶我为良娣,我已经答应他了。” 林昭脸上的红彻底褪了下去,迟疑的问:“你是喜欢太子?还是,还是想当太子良娣?” “这没区别的,你和太子同时来提亲,父亲一定会答应太子。” 林昭争辩:“可我是明媒正娶,我只娶你一个,小婵......” 白婵看着面前的俊朗少年,太狠心的话也说不出来,干脆转移话题道:“要是你娶我,我要带着嫂嫂,乳娘,灯草一起嫁过去,将来嫂嫂的孩子出世,你也要视如己出,你娘能同意吗?” 这是有点强人所难! 林夫人肯定不同意! “成亲为什么还要带你嫂嫂?”林昭看向一旁冷着脸默不作声的祈湛。 白婵反问:“为什么不能带我嫂嫂?” 林昭抓耳挠腮:“这,这.....”话题怎么就到她嫂嫂身上去了。 “那我说服娘带着你嫂嫂,将孩子视如己出,你是不是就同意嫁给我了?” 一直没开口的祈湛冷声道:“我不同意?” 白婵摊手,一副无奈的口气:“长嫂如母,我嫂嫂不同意。” 林昭不解,看向祈湛:“为什么不同意?” 他浅淡的眉眼微抬,手指骨捏着茶盏,慢条斯理的道:“因为你比我矮。” 林昭上下打量祈湛,脸又迅速涨红,他好像确实比嫂嫂矮。 不,不是他矮,是嫂嫂太高了,明明是个女子却比小婵高一个头。 “就一点点!” 白婵立马接话,煞有其事的道:“一点点也是矮,矮子和矮子成亲,将来的孩子也会矮的。” 矮子是没有未来的。 林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白婵将桌上的菜谱塞到他手上,安慰道:“你还小,按照这个菜谱吃是可以长高的。好了,带上你的娉礼和媒婆回去吧。” 林昭有些懵,总觉得事情的走向不该这样。 明明是提亲的,怎么就扯到矮不矮的问题了。 “我,我.....” 白婵起身推他,“哎呀,别我,我了,你快回去,从今天开始每天一个鸡蛋,一杯牛奶肯定会长高的。” 林昭被他推出了正厅,又被灯草带出苏合苑,等他重新回到前院还是一脸懵逼。 手上拿着张菜单看了又看,带着媒婆和娉礼又回去了。 平阳侯再出来时,听下人说林昭已经走了,他站在空荡荡的正厅里不明所以,小解了一下,人怎么就抬着东西回去了。 林昭抬着东西回去时,林府全家已经焦急等很久了。 瞧他一脸沮丧,林夫人嗤笑:“我就说不要去,又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了!” 林昭捏着那张纸坐在正厅最下首,整个人颓废又难过。 林糖拉了林夫人一下:“娘....” 林夫人翻白眼,不说话了。 林通政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询问道:“她怎么拒绝你了?” 林昭突然抬起头,眼眶通红通红的,像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她说我,我太矮了,以后生出的孩子也矮。” 林夫人不能忍了,拍桌而起:“好个白婵,不愿意就是不愿意,犯得着这样埋汰我儿子。” 林通政看看小儿子,又看看大儿子,尴尬的咳嗽一声。 “娘,我想吃饭!” 林昭这一嗓子吼的有些莫名其妙,正厅里其余三人狐疑道:“这个点吃什么饭?” “我不管,让厨子照着这个菜单做。”说着把手上的纸塞到林通政手里。 林通政接过一看,好嘛,整整一页纸五十个菜。 “你确定?” 眼看着林昭要哭了,林夫人气道:“他要吃,你就给他做,几个菜磨叽什么。” 林通政朝着林夫人走近几步,把那页纸递到她手上。林夫人快速扫一眼,又挨个数了一下,气得抄起厅堂的鸡毛毯子就追,打得林昭上窜下跳。 第38章 “你个败家子,皇家都没你金贵,不就是被拒婚了吗?一下吃这么多.....撑不死你啊.....” 林家一时间鸡飞狗跳,林昭仅剩的一点难过被她娘打得七零八落! 薛彩月那日从林府回来后,故意跑到皇后那去闹,想借此拖延时间。 万一林昭成了呢! 薛皇后捏着白玉佛珠在廊下喂鸟,厚重的熏貂上坠着朱纬,朱玮上一排东珠随着她的动作摇晃。雀头青吃饱了,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她将食盒递给旁边的宫女,转而斥责薛彩月:“太子是储君,将来就是一国之君,迟早要有三宫六院,你阻得了一时,能阻一世?这般做派平白惹他嫌弃。” 薛彩月抿着唇不说话,薛皇后暗叹,薛家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嫡女。 但凡有另外一个...... “你不是很喜欢白婵?” 就是很喜欢才麻烦,要是讨厌的暴脾气上来说打就打,打白婵她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薛彩月这一搅合,纳白婵为良娣的圣旨傍晚才到平阳侯府,府里的人一扫之前沉闷的气氛,近乎雀跃的在讨论这件事。 满园的红灯笼都亮了许多,平阳侯一改之前的态度,特意吩咐人给苏合苑换了全新的家具,从里到外修整一新。 之前凑佳慧公主的嫁妆,侯府已经大出血,余钱不多。平阳侯晚上又让周氏给白婵打首饰,裁新衣裳。周氏不乐意,与平阳侯大吵了一架,平阳侯怒道:“浅薄妇人,阿婵嫁的是太子,虽然是良娣,将来有可能是一国之母。之前虽有些不愉快,你现在对她好,她也不会丢了娘家。” 初春凄寒,树影煞人! 周氏立在昏暗里,眼神冰冷。 “你忘了她娘是谁杀的?” 这一句犹如冰刀,戳凉了平阳侯满腔的兴奋。 年少时俊朗的眉眼已经被时间压出了沟壑,他抿唇,看着周氏的眼里带着少有的锋芒。 “你提这个做什么?” “提这个做什么?让你长点心,你杀她娘,赶走她兄长,还指望靠她飞黄腾达?可笑,说不定她为皇后那日就是平阳侯府覆灭之时。” 平阳候脸色越来越难看,大步走了出去,将房门摔得乒乓响。 周氏看着摇晃的房门冷笑,薄情的人还指望生出长情的种! 她就要在侯爷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侯爷这种人一旦对白婵有危机感,必定会先下手为强。 然而她似乎低估了平阳侯对权势的执念,也忘记还有一个袁姨娘。 袁姨娘瞧见平阳侯气冲冲的来,问了两句知道周氏惹他生气了,帮他褪掉外衣轻笑道:“夫人这是气不过,让二姑娘嫁燕无懈为妾的主意八成就是她出的,她自个儿对二姑娘不好怕二姑娘得了势呢。侯爷是二姑娘的父亲,她只是后娘,不一样的。” 平阳侯这才舒坦了。 他是阿婵的亲生父亲,自古孝道大于天,她以后发达了只能捧着侯府,哪会像周氏说的那样。 心里刚升起的芥蒂在袁姨娘的安抚下渐渐下去了。 圣旨下后,除周氏母女不高兴,祈湛也没有好脸色。 夜里白婵跑去蹭床时被他提溜着丢到了门外,树影摇晃,落在她脚边,她恨恨的踩了几脚,就看见茯苓提着灯笼站在她不远处。 她抱着被子干笑两声,轻声问道:“嫂嫂是不是不方便和我睡?”这几天食补肚子大了,怕她踢到? 茯苓眼角抽搐,“确实不太方便。”世子毕竟是男子,再多睡几个月迟早睡出事。 月夜风寒,白婵抱着被子发抖,回头又看了眼烛火映照的房内。他剪影投在门纸上,一动不定,像是在凝神看着她。 “二姑娘您还是回去睡吧,侯爷让人换了新床新被子,切莫浪费了。” 明明有两间房,她却总喜欢摸到世子屋子睡,要不是灯草时常打扫,她房间估计都落灰了。 白婵心道哪里是不方便,他肯定还是为自己一意孤行要嫁太子一事生气。也罢,自己先睡一晚上吧,兴许明日他气就消了。 茯苓看着她进了隔壁屋子,猛然松了口气。 世子肚子再不大就太不像话了,二姑娘日日与他同睡,还发现不了那就是瞎了。 茯苓推开门进去,将藏在身后的布包拿出来递给祈湛。 “世子,明日起您先带这个,奴婢一月给您换一个,但也只能做到十个月的......”再往后生不出孩子就不妙了。 那布包用浅灰色布料缝制,边角密实得瞧不见针脚,托在茯苓掌心轻飘飘的。 祈湛眉头肉眼可见的蹙了起来,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小小的,扁扁的东西。 茯苓小心的问:“世子要不试一下,大小奴婢好改。” 祈湛粗略的扫了一眼:“不必,你去睡吧。” 茯苓将布包放下桌子上,小心的退了出去,门合上的最后一秒忍不住又瞄了一眼那布包和世子。 上次那么好拿掉孩子的机会,生生错过了。 再嫌弃也要戴啊! 白婵在自己屋子里睡了许久,怎么睡都睡不着,睁着眼看着床帐。 “完了,认床。” 她翻来覆去,抱着被子扭到最里面努力睡。 大半夜的哀叹一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床头也坐了个人,差点没吓死。 她伸手碰了他一下,疲软的道:“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跑来干嘛?” 黑衣人在她脸上圈巡了片刻,冷声道:“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认人!” 白婵疑惑,认人? “认你娘啊?” 他不答。 “总不可能是妻子?你娶亲了?”白婵突然有些紧张,放佛只要他敢说娶了就能一针戳死他。 第34章 “幼时定过亲, 后来退了。” 屋子里只泄进几丝月光,他大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看不见神情。 “你呢?” 白婵哂笑:“幼时有过娃娃亲,后来黄了!” 俩人静默半秒, 齐齐轻笑。 白婵惊讶道:“你居然会笑。” 他压在喉咙里的声音‘嗯’了一下。 白婵越发好奇他长得什么模样,趁着他笑得空挡,猛地伸手拽住他面巾。面巾随着她的动作滑落, 她睁大眼生怕出过难得机会。 然而下一秒, 祈湛直接将她压倒在簇新的锦被里,帐幔被他脚尖勾住缓缓落下, 遮住了仅剩的月华。 被子是鸳鸯戏水的大红喜被, 棉絮刚晒过,带着阳光特有的温暖味道。白婵整个人像是被压进一团柔软海浪里,随着他炙热的呼吸起伏。 “怎么这么不听话.....”他埋下头在她耳边低喃,搔得她耳窝黏腻发痒。 白婵脑袋有些不听使唤,觉得这个人真能撩! 她食指和拇指捻着一截衣袖,轻声问:“你其实是采花大盗吧?” 但好像也不对,苏梅雪就是个大美人,那天他像个无情的打桩机,把苏梅雪打得吐血倒地不起。 风吹罗帐摇晃,他一脚蹬了靴子翻身上床,拉过被子将俩人盖住, 左手臂从她脖颈下穿过,牢牢的捁住她右臂, 近乎叹息似的说:“睡吧....” 隔着薄裳,白婵躺在他臂弯里, 忍不住伸手摸他的脸,比上次更仔细的摸。祈湛也不恼, 任由她手在脸上流连,直到将他轮廓拓在心里了才摆手。 心跳从快到慢,再到渐渐平稳。姿势从规规矩矩的半侧卧到手脚并用的缠着他,吸取一切可能得到的温暖。 黑暗里,祈湛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她的发,下颚抵到她发顶,眸色透着冬日破冰的暖意。 春初的风还夹杂着寒意,院子里树木已经抽出嫩绿的牙。 白婵睡一觉起来,惊奇的发现嫂嫂肚子大了,穿着几层厚的衣裳已经能看出点肚尖儿。 平阳侯一大早让人送来了几盆名贵的花草,说是江南进贡的,东宫特意送过来的。 白婵能从灯草的话语里听出几分兴奋,就连乳娘脸上也带着欣慰的笑。 祈湛站在几盆娇嫩的兰花前凝神细望,脸上的神情冻得兰草间的花骨朵都颤颤巍巍。 她凑到他身边,眼睛盯着他肚子,伸手想去摸,他手微动,近在眼前的花骨朵被掐断了头。 白婵立马站直,软着嗓音道:“兰花名贵,嫂嫂好好的掐它做什么?” “灯草,把花摆到我.....” 祈湛目光阴寒冷,她立马转弯道:“我嫂嫂房间去。” 灯草边搬边道:“姑娘和少夫人感情真好,什么都先想着少夫人。” 白婵汗颜:“应该的。”这祖宗就是她的命。 乳娘道:“姑娘,送花来的小厮说侯爷让您有空去街上逛逛,看看嫁妆还缺什么,凤冠霞帔也得准备上了。” 按照礼制,太子妃才有资格让皇家绣娘亲自准备凤冠霞帔的,所为的良娣的‘凤冠霞帔’其实就是普通的嫁衣。 “婚期定在今年年底,现在才过完年急什么?”其实嫁衣嫁妆这些根本用不上。 第39章 乳娘笑道:“怎么不急,要是公主还在世,姑娘及笄前就要开始准备绣嫁衣了。奴婢眼睛不好使,绣嫁衣不比裁小娃娃的衣裳,是个精细活,只能让外头的铺子来做。嫁衣费工夫,头面也不能少,姑娘早些定下来,哪不合适好改。” “要不您带着少夫人出去一趟,让她帮忙参详参详?” 这样好像也不错,大过年的人多热闹,出去逛逛街说不定还能顺带敲平阳侯一笔。 “嫂嫂,去吗?”她侧着头,对他弯眼笑。 祈湛觉得这笑碍眼极了,恨不能像掐方才那朵花一样,将这张笑脸揉碎了。这种想法太强烈,导致他眸光透出的恶意极其明显。 白婵笑僵在脸上,小声道:“那我自己去了。” 祈湛没搭话,白婵拉着灯草飞也似的跑了。 他站在廊下看着隐没在拱门外的背影出神,乳娘和茯苓在与院子里来来回回,将那几盆花摆到该放的位置。 他指尖微动,两枚绣花针擦着乳娘的衣袖打在了陶制的花盆上,花盆瞬间裂成两半。 乳娘的手还扶着那裂开的花盆上,惊呼出声:“哎呀,怎么回事?方才还好好的......”她急得发愁。 茯苓站在他身后无奈的想,估计方才送到厢房的兰花活不了几日。 春日阳光正好,廊下的风铃被吹得叮当作响,祈湛立在那,忍不住伸手拨弄了两下。 叮叮当当! 又是一阵脆响,像是萧北的铁骑声! 他站了会儿,正准备回屋,听见拱门处有人轻笑:“阿妩妹妹好兴致。” 祈修彦带着小厮朝着这边走近,乳娘和茯苓连忙行礼。他摆摆手,乳娘连忙跑去沏茶。 “阿妩,我们去那边亭子坐坐?”他伸手指指白婵时常坐的小亭子。 那亭子修得细巧,精致,白婵特意让乳娘垫了桌布,弄了绣墩垫在冰冷的石凳上。祈修彦引了祈湛先坐,他才顺势坐到对面。 乳娘上了茶水,祈修彦吩咐所有人下去,亲自上手煮茶沏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的风雅俊俏,无怪呼见过太子的人都倒他有名仕风骨,与年轻时的李太傅最像。 “阿妩,请用。”他斟好茶水,放到茶托里再推到祈湛面前。 茶汤呈碧绿色,茶叶舒张开来,慢慢沉入杯底。 氤氲雾气晕开,醇厚的茶香扑鼻而来。 祈湛不接,只是冷声道:“萧北喝惯了马奶,不喜茶!” 祈修彦温和一笑:“不喝也无事,今日特意来叨扰阿妩,想和你谈一笔交易。” “你看到她出去了?” 祈修彦没答,算是默认。 “什么交易?” 祈修彦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道:“孤很喜欢阿婵表妹,所以打算假戏真做,但若阿妩愿意交出萧北黑骑的兵符,孤可以说话算数。” 如此直白的耍赖行为似乎不应该出自光风霁月的太子之口。 祈湛眸光平静,直视着他:“你骗她?” “孤本来想骗阿妩,但奈何表妹太聪明又太冷。”原本打算一点一点博取祈妩的好感,再让她倾心于自己,但只是一个照面,他就知道这不可能。 祈妩眼中没有情爱,只有千里朔风的冰雪! 仅剩的温度都给了白婵! 所以要拿到兵符白婵才唯一的缺口。 “兵符父王随身带着,太子想要去巫山峡谷找。” 祈修彦不信,萧北王战死巫山峡谷,尸、体找到时,身上并没有兵符,萧北世子落入冰河死了,萧北王府被人放火烧光,唯一可能带走兵符的只有祈妩。 亭中纱幔被吹起,祈修彦在他身上看不到女儿家该有的柔美,反倒看到了他父兄的铁骨坚韧,不禁暗叹可惜。 若是个男儿身,萧北定然多一头狼! 也幸亏不是男儿身! 炉子上的茶水咕咚咚的响,隔着氤氲的热气,他看着对面的人,状似不经意的道:“表妹可知梅园的刺客除了白林松的人还有一拨人,一波想要你命的人。” 原以为祈湛会惊疑,但他神情很平静,平静的仿佛在说今日天真好。 “要我命的人,是你?” “那日可是孤给你们解的围,孤向来仁厚,不会做此等事。” 祈湛嗤笑,那日分明从他身上闻到了血腥味,他又来的刚刚好,黑衣人十有八九和他有关。太子代表的是大楚,萧北的败仗、王府火灾一定和皇室脱不了干系。 这些日子查到的东西一桩桩一件件都直指皇帝,祈湛没有他父亲刻在骨子里的忠君爱国,他只知道君不仁,臣不忠,谁杀他满门他必诛之。 萧北的三万将士,王府上下八十余口性命,需要用同样的鲜血来偿还! “太子请回吧,我没兵符。” 他语气寡淡,刻进骨子里的阴冷包裹在周身。 这是谈崩了! 祈修彦也不再纠缠,起身理了理袍摆,声音如新沏的茶水,温暖沁人心脾:“孤这个交易一直作数,阿妩什么时侯想通随时来找孤。” 茯苓见太子远远的走了,赶紧往凉亭里去。见自己世子坐在里头烤火,便喊了一声。 “郡主?” 祈湛回头,“她回来了吗?” 茯苓摇头,就见他面前的杯子被捏得寸寸开裂,茶水渗入雪白的衣襟,瞧得她毛骨悚然。 “桌上的东西都丢了。”他松开手,站起身走了。 炉火正旺,茶水依旧在咕隆隆的响。 春寒料峭,上京城的街道热闹非凡。白婵来回逛了许久迟迟不肯回去,眼见着快日上中天了,灯草哀求道:“姑娘,我们先回去吧。” 白婵正在挑布料,闻言摇头:“再等等,嫂嫂瞧着不太高兴,犯不着往枪口上撞。” “少夫人就是冰块脸,没几时高兴的,兴许您瞧错了。” 绝对没瞧错,他就是很不高兴了。 “掌柜的,有没有比较大的成衣?”嫂嫂肚子大了,多买几件换着穿。掌柜见有生意,连忙招呼,最后买了好几套成衣,又给茯苓,灯草乳娘也买了,还扯了几批浅色的布料回去裁小衣。 灯草好奇的问道:“姑娘不是出来看嫁衣吗?” 白婵推说没看中,拉着她往布庄外走,街上人来人往,恍然听见有拨浪鼓的声响。 她侧头朝右前方看去,见一中年手艺人在摇着拨浪鼓,红褐色的木珠子打在鼓面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咚咚’声。那鼓面红艳艳的还画着两个胖娃娃,看着格外的喜庆。 “我们去那看看。”她拉着灯草往小摊前凑。 小摊贩见她还是姑娘打扮,连忙招呼:“呦,姑娘,给您家孩子买呢?” 白婵点头,拿起其中一个拨浪鼓摇晃几下。 咚咚咚! 咚咚咚! 旁边也传来清脆的摇晃声,白婵一愣侧头去看,就见年迈的李夫人拿着个一模一样的拨浪鼓在摇。 白婵惊讶道:“是你呀?”这妇人正是李太傅的妻子,祈湛的外祖母。 李夫人不认得她,疑惑的问:“姑娘认识老妇?” 白婵点头,“认识,我是平阳侯府的二姑娘白婵。” 李夫人立刻激动起来,盯着她手上的拨浪鼓问道:“这是给阿妩的娃娃买的?” “嗯,嫂嫂不方便出来。” 她嘴唇颤抖:“阿妩还记得我们?” “自然记得,就是嫂嫂带我远远的瞧过您和李太傅的。” 李夫人眼眶瞬间红了,哆嗦道:“她来瞧过我们,瞧过我们?” 小摊贩瞧这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有些为难道:“两位要是不买的话,能不能让让?挡着小的养家糊口了。” 李夫人这才注意到街上时不时有人朝这边看,她用帕子试了泪,笑道:“买,自然买的,这些小玩意都买了。” 小摊贩笑得合不拢嘴,连忙拿着纸袋子给她装。 想到之前李府的近况,白婵连忙道:“还是我付银子吧。” 李夫人是个通透的,她们既然偷偷来过李府,肯定知道李府大不如从前,连忙拦着白婵道:“不碍事,老爷已经去了太学,月银够多了。” 白婵有些惊讶,先前太子特意去请李太傅教他,李太傅百般推脱,如今居然去了太学。 东西包好,白婵让灯草先拿到马车上去等。 往常白婵出门都是爬墙,平阳侯说今时不同往日,太子良娣要有太子良娣的排场,让家丁套了马车特意送她。 她见李夫人独自带着丫鬟,特意道:“夫人现在要回去吗,我送您一程?” 李夫人出门其实是有乘马车的,白婵要送她,她立马答应了。 主要是想多了解了解祈妩的情况。 这一送,直接就被拉进李府用午膳,李府上下太过热情,白婵和灯草午膳过后就赶紧找借口走了。担心再不走,李太傅回来又是一阵询问,招架不住。 她们的马车才走,李太傅的马车刚好停在门口,下车时好奇的瞧了两眼,回头问站在门口眼泪汪汪的李夫人:“马车里的是谁?” 第40章 李夫人连忙迎了上来,又哭又笑,将白婵告诉她的事简略的说了,李太傅惊喜之余立马回身上车,吩咐车夫道:“追方才那辆马车。” 车夫担心李老年纪大,也不敢太快,追了一路都没追到人。马车停在平阳侯府百米处,他撩开帘子看着那红墙青瓦叹气。 还是晚了一步! 白婵回平阳侯府时已经未时一刻了。 自己买的东西再加上李夫人送的太多,俩人拿不了。白婵就让车夫喊小厮出来帮忙。 几个人带着东西从前院过,瞧见周氏站在院子回廊下看,都不约而同的往白婵身后躲。 二姑娘最近得势,府里的下人都想巴结。夫人和大姑娘讨了侯爷嫌,最近又老是打骂下人,这会儿帮二姑娘忙被夫人撞见,怕吃不了兜着走,可东西又不能扔了。 白婵丝毫不怕,朝着她走近,还有一米远的时候站定,笑道:“周小娘来得真及时,父亲让我出去采买,这是花销,麻烦您去把银子付了。” 周氏不接,冷声道:“你的花销,让我去付银子?” 周遭的人大气也不敢出。 白婵无辜的点头:“是啊,我大婚要用的东西自然得侯府筹备,周小娘职掌中馈,银子该你掏啊,要是您不想,也可以让袁姨娘掌中馈,她肯定很愿意掏银子的。” 她巧舌如簧,周氏已经领教过,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会掏银子的。 “银子我是不会付的,有本事你找侯爷去。” 白婵也不恼,只是轻笑:“是吗?周小娘这么硬气,希望待会依旧如此哦。” 说完就带着人往苏合苑去了。 周氏看着她的背影暗自咬牙:好笑,她就是不付银子能怎么样? 白婵前脚刚走,十几个掌柜就找上门来要银子,少的几十两,多的几百两,加起来足有三千两。周氏不想给,这些掌柜看出她想赖账,纠结人马上门闹,吵着要报官。 等平阳侯傍晚应酬回来,发现门口水泄不通,大门的朱漆都被人敲掉了。让人上前打听才知道欠钱这回事,面子上过不去,让周氏赶紧把钱给了才进去家门。 白婵成了太子良娣,上京城中看不起他的人这几日都开始巴结他,轮流宴请他,平阳侯太久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刚开始有点惶恐,次数多了人就有飘。 今日被人堵了门,便觉得很没面。回去就将周氏骂了一顿。 周氏哭诉道:“先前给她的银子已经够多,府里已经没有余钱,侯爷只知道骂我,怎么不说说她,一下就是三千两,还没嫁进皇家侯府就被她拖垮了。” 平阳侯不管银钱,但侯府最近穷他深有体会! “你娘家的陪嫁呢?”他记得周氏当初的陪嫁也不少。 周氏警觉,声音有些冷:“那是晚儿的嫁妆和松儿的娉礼,不能动。” 看着她戒备的神情,平阳侯很不舒服,这一刻觉得她还不如佳慧公主。同样是女主人,佳慧公主能补贴家用,她为什么就不能? 正厅里气氛有些不对,下人过来问要不要摆饭,平阳侯气道:“吃什么吃,还嫌不够饱?”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天已经暗了下来,下人挠头不知如何是好,站在旁边的春熙小心的喊了声:“夫人?” 屋内落针可闻,周氏呆坐在檀木椅子上觉得周身发寒。 当年怎么就一心要嫁给这种人,他就是个专门吃软饭的腌臜货! 世上又没有后悔药! 前院枯枝败也,苏合苑满树新芽,春意渐浓。白婵拿着东西回去时,乳娘和茯苓都在,唯独不见祈湛。 将乳娘和茯苓的衣裳分了,最后揽着祈湛的衣裳和一堆小孩子的玩具小心翼翼的问茯苓:“嫂嫂还在生气呢?” 茯苓瞧着满桌子的拨浪鼓,手铃,竹蜻蜓....眼角有些抽,轻微的点了下头,“太子殿下晌午来过了,郡主同他说完话就一直待在厢房没出来。” 白婵惊疑:“太子来干嘛?”莫不是送解除婚约的字据? “不知道,太子和郡主在亭子里叙话,奴婢和乳娘离得远,什么也没听见。” 她又问:“那用过午膳了吗?” 茯苓摇头。 “不用饭怎么行,他不饿,孩子饿啊!” 她一提孩子,茯苓就有些怕,抱着衣裳踟蹰道:“郡主说您回来也不用劝他用饭,带这两盆兰花去院子里练飞针就好了。”说着指了指一旁木架子。 白婵扭头去看,早上带着露珠的兰花连花骨朵都没了,只剩下几缕翠绿的叶在摇晃。 她眼神闪烁,有些气短:“有说要练多久吗?” “没有!” 天亡我也! 太子不干人事,肯定是他又说了萧北的事,她完全是被迁怒的。 嫂嫂正生气,她也不敢偷奸耍滑,乖乖去练扎飞针,让乳娘做了排骨粥送去。 祈湛倒是没拒绝,坐在窗边边看她练习飞针,边将粥喝了。 “二姑娘买了些衣裳和小玩意,奴婢和乳娘都有份,世子也有,姑娘说晚些亲自送过来。”茯苓没敢说是孕妇穿的衣裳和小孩的玩具。 瓷碗被搁在窗台前的桌子上,玉白的手扣住碗沿,顿了片刻才问:“她有说去哪了吗?” “没有,只说在外头用饭晚了。” “可碰见什么人?” “没说。” 祈湛敏锐的觉得她一定是碰见了什么人,她有事瞒着自己,这个认知让他很不舒服。 “萧北死士有到上京?” 茯苓点头:“全到了。” “让他们随时待命,最近会有行动!” “是!” 茯苓出去后,他又站在窗前看了会儿,直到有些倦了,才上床小憩。乍暖还寒的天气最是好睡,他身体先前亏损,这一睡就睡到了盏灯十分。 外头漆黑一片,里头也静谧无声。 他撑起身子咳嗽两声,守在门口的茯苓立马推门进来。屋子被重新照亮,很快一碗大宽面被摆了上来,素白的面条上撒了点嫩绿的葱花,左侧埋了个荷包蛋,闻起来清香诱人。 “二姑娘说太晚了不消化,吃碗面条刚刚好,世子趁热吃。” 祈湛盯着面条两秒,开口问道:“她人呢?” “晚膳后被平阳侯叫走了。” “可知道何事?” 茯苓摇头,瞧见桌旁的人敛起眉眼,立马停住动作。她最近摇头的次数好像太多了,真担心世子把她脑袋拧下来。 “你下去吧。” 平阳侯的书房内也盏了灯,烛火将他影子拉长,桌上摆着最近一个月的进出账本,平阳侯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白婵站在他对面无聊的剥着指甲盖。 这人真有意思,想说什么就说,犯得着做这番模样给她看。 等了半晌,她干脆道:“父亲,我有些困了,若是没事我就去睡了。” 平阳侯装完深沉,抬头看向白婵,叹气道:“阿婵啊,你最近的花费是不是有点多,侯府里穷,经不起你折腾!今天这三千两银子......” 第35章 这是心疼钱了! 她娘的嫁妆被花去多少, 这几日花费还不及他们吞没的一个零头。 “父亲,你格局太小了。上京城的人一直都说你偏疼大姐,对我不好, 我出去花银子是给您挣名声。现在花的银子,以后太子殿下都得还回来。” 话是这么说,但平阳候就是不高兴。 花银子肉疼! “你能保证太子会还回来吗?”平阳侯捏着账本看着上面一大串数字问她。 白婵眼眸诚挚, “当然能, 到时候娉礼扣下一两件,三朝回门还有许多礼品呢, 这点银子算什么。”当然娉礼不可能有, 三朝回门更不可能。 “等您成了太子岳父,职位得换换吧,官员得巴结巴结吧,这些都是银子!” 先给平阳侯画个大饼! 平阳侯果然开心了:“好好好,等你嫁过去后,不急着补贴娘家,多在太子殿下面前夸夸为父就好。”堂堂一个侯爷兼任兵甲库侍郎,又穷又没钱,还累死累活。 想到这他又道:“这婚期能不能提前些,年底太晚了。”他恨不得明天就能嫁女儿。 白婵摇头:“大姐的婚期不是二月二吗?我的婚期肯定在后面,太子殿下说请司天鉴的人算过了, 年底日子最好。圣旨都下了,日子不好改。” 确实是这个理。 她又问:“大姐的嫁妆准备好了吗?” 一提起白向晚, 平阳侯就有些恼:“提她做什么,她的嫁妆有她母亲打理, 犯不着我们操心。” 白婵心里冷笑,这是踩了八辈子狗屎, 才给他当儿女,妻子! “父亲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这个点嫂嫂应该醒了,也不知吃了没。她转头往书房外看了眼,外头疾风劲行,隐隐有要下雨的趋势。 平阳侯也察觉到天气变化,赶紧从袖口里掏出个木盒递到她面前,“这是芸娘托为父给你的,你收着。” 第41章 白婵惊讶,她与袁姨娘素无交集,给她东西做什么? “芸娘说恭贺你大喜,一点心意而已。” 白婵打开木盒看了眼,里头是一只紫玉包金流苏步摇,瞧成色价值不菲。心里犯嘀咕,这袁姨娘是在讨好自己,为什么?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那父亲帮我谢过袁姨娘。” 想起之前的落水事情,平阳侯担心周氏再动手脚,命院里的小厮盏灯护着她和灯草回去。 一行三人出了书房沿着小径一路到了回廊,天黑风大,树影摇曳,入耳的皆是奇怪的‘呜呜’‘莎莎’声,离苏合苑还有一段距离就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雨声砸在屋瓦树林间,与那奇怪的声响一应和显得格外的渗人。 天际划过一道闷雷,闪电照亮摇曳的树影,影影幢幢,提灯的小厮脚下绊倒,直接摔扑了出去,灯笼顽强的摇晃两下最终还是灭了。灯草尖叫一声揪在白婵的手臂,压低声音道:“姑娘.....” 白婵也有些怕,古代的房屋大,院子大,树木多,大半夜的刮风下雨确实吓人。她拉紧灯草提高音量道:“怕什么,春天打雷不正常?” 平地又是一个闷雷,俩人吓得一路狂奔,摔倒的小厮刚爬起来又被结结实实踩了回去,耳边只余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 春天刮风下雨打雷多正常啊,怕什么? 白婵就是怕啊,小时候住在农村,也是下雨打雷的天,她坐在门槛上好奇的伸手接雨,年迈的姥姥在身后喊她,让她不要坐在门口招雷。 她一点也不怕,依旧坐在门槛上,门口是大片大片的水田,同村的阿伯勤快,大下雨天的扛着锄头补田坝。她老远喊了一声,阿伯冲着她笑,回了声:“小婵啊!” 下一刻一道闪电划过,白婵亲眼看见阿伯被劈成了焦炭,吓得她病了一个月,从此她就怕打雷。 一路跑到回廊尽头,雨还在下,原本往前跑的俩人急刹车停下步子又退回到廊下。 “姑娘,要不你先在这等着,奴婢回去取伞?” 白婵还没答,她就直接冲进雨幕里,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树影间。 这个傻子! 她一个人缩在回廊下等了片刻,雨幕里有人执着昏黄的灯笼朝这边走来,风吹得光影摇晃,像是深夜里漂浮的幽灵。 万籁俱静,那点光摇摇晃晃在荡。没有听见脚步声,她谨慎的后退两步隐到木柱后,光点越来越近,能瞧见影影绰绰的一片白色衣角,一把油纸伞遮住了那人的面颊。 白婵隐隐猜到了是谁,但还是谨慎的没动,等那人走进了回廊,油纸伞抬高,一张清绝染着水汽的脸出现在面前,他朝着柱子后看来,轻声喊:“阿婵?” 平日里冷得掉渣的声音,此刻竟然平和温暖。 白婵急忙从柱子后奔出来,惊喜之余又恼道:“嫂嫂怎么来了?雨天路滑很容易摔跤的。” 祈湛一手打着伞,一手给她顺发,弹掉她发尾的雨水,轻声道:“没下雨前已经过来了,路上碰见灯草,让她先回去了。”手从发尾滑到肩头,把人护得密不透风才道:“走吧。” 闪电划过雨幕,白婵肩膀微缩,他强势不容拒绝的将人带着往前走,声音低低的,带着安抚:“往前走,别害怕。”不走怎么回到温暖的屋子。 路面很快积了水洼,白婵的手从他腰后绕过,揪着他左侧的衣裳,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小声的嘀咕:“这雷不会劈到我们吧?”这里到处都是树,嫂嫂还撑着伞,容易遭雷劈啊。 头顶传来轻笑声:“你怕什么,有高个子顶着。” 这不是个高不个高的问题,劈了你我也跑不了! 她不自觉的加快脚步,拥着她的那只手突然用力,她整个人似乎挂在了旁边人的身上,不稍片刻就到了苏合苑。站在廊下的后人还有些发蒙,看看他消瘦的肩,又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重。 暗自咋舌,嫂嫂怕不是个大力士吧! 廊下的风铃发出叮当当的脆响,祈湛收了伞,将伞和灯笼放在一边,拉过她,冰凉双手突然捧住她的脸揉了揉,“冻着了?” 他手心和指尖一个温度,白婵打了个机灵,连忙点头。 他蹙眉,拨开她脸颊边的湿发,又往她身上摸去,异样的感觉在心口漫延,白婵很别扭的动了一下。 “别动,看看湿没湿?” 明明都是女人,她此刻居然生出面对异性才有的羞涩感,她扭捏的轻声道:“身上没湿,就鞋湿了。” 祈湛不放心,摸了袖口,手又绕到她后背,姿势像极了恋人躲在黑暗里拥抱。 “郡主,二姑娘....” 白婵下巴搁在他肩头往后看,正好对上茯苓目瞪口呆的模样,心口突然一紧,挣扎着从他怀里退了出来,故意提高音量:“都说了背上没湿,就绣鞋湿,湿了。” “茯苓,快看看嫂嫂衣裳湿了没,我,我先去找乳娘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祈湛站在原地看着她背影,茯苓站在祈湛身后。 “世子!” 屋子里传来乳母的惊呼声,以及灯草焦急的喊声。祈湛转头道:“姜汤熬好了?” 茯苓点头:“水烧好了,干衣裳和姜汤也准备好了。” 祈湛重新拿起廊下的灯笼,踩着步子往屋子里走。 经过白婵厢房时,里头传来舒服的叹息声,朦胧的影子印在纸窗上,她声如银铃,抱怨道:“灯草,下次别太冲动了,我都没答应,你人就没影了.....” 灯草道歉的声音传来。 祈湛停在原地,侧头去看纸窗上的影子。白衣裹风,地下暗影浮动。茯苓盏着灯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也侧头去看。 水淌过肌肤的哗啦声,少女娇嗔的笑声,以及舒服叹慰声,这一幕极具色/欲。 茯苓转过头看向前面的人,昏光里,他眼里映着少女的影子,眼角似是沾上了院子外的春雨,执着灯笼木柄的手都不自觉收紧了。 若是这样还说不喜欢二姑娘,那就真是自欺欺人了! 啪嗒!屋子传来响动,屋外的人突然惊醒,转回目光往自己房间去。 白婵泡了热水澡,喝完姜汤人瞬间舒爽了,让乳娘取了白日买的东西,抱着往隔壁房间去。 祈湛也正好沐浴完,穿着浅色的底衣外头罩了件大氅,坐在桌子前喝着姜汤,清冷的眉眼无端染上点秾丽的艳色。 “嫂嫂,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她揽着衣裳和一大堆的小玩意进门,边走,还边掉了两个。 咚咚咚,小巧的拨浪鼓一路滚到祈湛脚下,他视线下移,弯腰捡起来,捻在双指间轻微的晃动了两下。 咚咚咚!又是一阵脆响。 “拨浪鼓。”他语气平和,唇角翘起。 白婵似是受了鼓舞,将东西一股脑堆在桌子上,“还有竹蜻蜓,小木鼠,手铃....你看,孩子肯定会喜欢的。” “你买的?” 白婵摇头,老是交代:“我碰到了你外祖母,这些是她买的,我瞧她年纪大特意送回府上了,哪想她分外热情,硬要留我用午膳,我说嫂嫂会着急的,她说给我作保,嫂嫂不会生我气.....”越说声音越小,话语里讨好的意思明显。 祈湛被她逗笑,“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你编的吧?” 白婵也笑,整个蹭了过去,拉着他手撒娇:“嫂——嫂,我真不是故意晚回来的,您就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饶了我吧!” “外祖母?” 她双眼明亮澄澈,下巴搁在他掌心,眼巴巴的望着:“嗯,嫂嫂的外祖母就是我的外祖母!” 手掌顺着她下巴上移,滑到她细嫩的脸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下次有事记得让灯草送信。” 这意思是不生气了,白婵眉眼弯弯,点头应好。伸手去拿桌上的衣裳,“还买了两件衣裳,您试试能不能穿?” 他现在披着大氅,里头只穿了底衣,连布包都卸了,一试准漏馅。 “不用了,能穿。” 白婵以为他嫌麻烦,站起来就去脱他的大氅:“我帮嫂嫂穿吧,很快的,要是小了,明天拿去换。” 她手触到大氅边缘,祈湛眼眸幽暗,直接站了起来:“不用!”眉眼越发艳,耳根不自然的红了。 白婵不依不饶:“用的,用得,试一下就好。”说着靠近两步去扯他的衣裳。 嫂嫂害羞还挺有趣,白婵逗上瘾了,他退一步,她就进一步。 第36章 只是试一件外衣而已怕什么? 祈湛后腿已经挨到床弦, 白婵眉眼上挑,凑近他:“嫂——嫂”,随即伸手猛地拽落大氅。 大氅滑落的一瞬间, 他双手扣住她的肩,旋转一圈,直接将人面朝下压进了被子里, 带起的风将烛火煽灭。 白婵整个脸陷阱柔暖的被子里, 手还被他牢牢的压着,呼吸有些困难, 用力挣扎了两下:“嫂——嫂”, 只是逗他玩,用得着这么大反应? 第42章 “手,手疼!” 屋里漆黑寂静,只听得见俩人略粗的呼吸声。她又挣扎了一下,身后的人俯下声,贴着她耳垂,咬牙道:“还闹不闹?” 药香混合着清冽的木制香丝丝缕缕的缠绕在鼻尖,背后温热的身体半挨着她,白婵觉得呼吸越发难受了,她赶紧投降:“不闹了,不闹了, 你先松开。” 身后的人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想她说的是真话假话, 半晌后突然将她往里推,自己也睡了上来。 “睡觉, 不准再动!” 白婵手里还拿着衣裳,细细索索的往被子里钻, 黑暗里抿唇捏了一下手腕。嫂嫂好a啊,苏梅雪是英姿飒爽的a,嫂嫂是那种冷冰炸裂的a,与救她的黑衣登徒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盯着他不说话。原本背对着她睡的祈湛突然转过身,黑暗里与她面对面,冷着声问:“不睡?” “怕打雷?” 她摇头,床板随着她的动作‘吱嘎’叫了一声,“在屋子里,不怕的。”似乎这样说不准确,她又补充道:“跟嫂嫂一起睡就不怕。” 被子动了一下,她的手腕被握住,冰凉的指尖缓缓揉着她的手:“疼吗?” “不疼。” “那刚刚悄悄揉?” 被戳穿了,好尴尬。 “那不是怕嫂嫂内疚吗?” 他默不作声的接着揉,直到指尖慢慢暖和了,才放手,“睡吧。” 白婵点头,他翻身朝外睡。睡到半夜敏锐的觉察到被子在动,他屏住呼吸没出声,一只手在他腰后摸索,随后沿着他腰侧往前伸,就在要挨着他肚子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 背后的人惊讶的‘啊’了一下,随即无辜的笑:“我,我就想摸摸孩子动没动,好奇嘛!”她妈说,她在肚子里四个越都会动了,肚皮一鼓一鼓的可有意思了。 他冷冰冰的挤出几个字:“去你房间睡。” 白婵讪笑:“我不好奇了,睡觉!”抽了抽手,没抽动:“你…放手!” “确定不动了?” “确定!” “乌南部落的敌人每次被打怕了都说下次不敢了,可来年照样来犯!” 这么还上升到政治问题了! 他的眼神刺破黑暗,盯得白婵面皮发寒。 “那,那你想怎么样?” 他冷笑:“最好解决的办法,是摘下敌人的头颅,或者砍掉不听话的手脚。” 白婵越听脸色越白,磕磕巴巴道:“我,我……” 下一秒,她的手被衣裳紧紧地缠住,那是她帮他买的衣裳,上好的蜀锦。 “再不老实,脚也捆上。” 白婵松了口气,静静的等着他睡着。确定他睡着后,尝试着挣开手上的束缚,没用,她又试着用嘴巴咬,还是不行! 淦!怎么绑的,解不开啊! 她越解越困,最后居然睡着了。 早晨醒来时,手上的衣裳居然打了个蝴蝶结!最后还是灯草给她解开的。 早膳时,灯草把这件事当个笑话说给乳母听,白婵觉得很没面子,端着粥碗怨念的盯着对面的祁湛。 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在讲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乳母笑着打趣:“是不是二姑娘睡觉不老实?那是该绑起来!” 白婵争辩道:“才不是,我就想摸摸嫂嫂肚子动没动……”接触到他的眼神,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彻底没音了。 茯苓脸色精彩纷呈,这两人都发展到摸来摸去了。 “要不二姑娘还是和郡主分开睡吧,郡主肚子大了,也不方便。” 祁湛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看了茯苓一眼,她自觉失言,立马闭嘴! 乳娘觉得是这个理,“茯苓说的对,少夫人来了这么久,也适应了,二姑娘别陪着了!” 祁湛依旧不说话,白蝉抱着碗苦着脸:“我也适应了嫂嫂的床!” 茯苓:“……” 乳母:“那先前一晚上,二姑娘怎么睡着了?” 总不能说是和黑衣登徒子睡的吧。 白婵满脸不情愿,乳母对着她好一顿劝解。 “少夫人不一定习惯和您睡。” “少夫人肚子大了,容易踢到。” “少夫人又要顾着肚子里的,又要顾着您多累。” 白婵一个头两个大,凄凄哀哀的瞧着他,“嫂--嫂” 他依旧不答,白婵失落的低下头,夜里对着他屋子看了又看,抱着被子走不动道。茯苓干脆接过她的被子:“我帮姑娘抱回去吧!” 白婵焉嗒嗒的跟后面,心道:让你好奇,让你手贱! 日子一天天的过,年前下雪多,正月初四后天开始放晴,燕家那边说要等白向晚嫁过去了,才放人。 平阳侯巴不得婚期越近越好,周氏心里虽然也是这样想,但到底觉得愧对女儿,置办的嫁妆越发丰厚。白向晚的腿已经可以下地,但走快了总能瞧出有些跛。 婚期定在二月初二,燕无懈已经等不及开始下聘过六礼,白向晚全程没给好脸色,燕无懈除了对她有好脸色,对平阳侯府的人都不屑一顾。 这场亲结得委实难受。 正月十五花灯节,太子特意约了白婵去游玩,平阳侯乐得眼角笑出细纹,巴不得她夜里别回来了。 天虽冷,月亮却出奇的圆,远远看去竟还染了些橘黄。白婵和祈湛坐在马车内,茯苓和灯草坐在马车外一起朝着西巷大街去。 西巷大街远离皇城,居住的官员也少,这里平民多小商贩多,地处开阔,又外接护城河,每年花灯节都定在这,难得的热闹。 天才擦黑,护城河前后已经人挤人,马车到西巷入口已经行不动了,她们几个下马,车夫将马车赶到偏僻的地方停好。 白婵才站定,头顶突然被砸了一下,她抬头就见薛彩月站在登雀楼的二楼招手笑,她身边站着锦衣金带的祈修彦和红衣垂珰的三公主。 “嫂嫂,他们在楼上。” 花灯节要逛才有意思,祈修彦带着几人下楼,身后跟着几个轻装打扮的小厮和侍女。走近了朝着白婵招手,温声喊道:“阿婵表妹,阿妩。” 薛彩月一过来就拉着白婵的手笑:“你总算来了,走,我带你去看全城最大的花灯。” 十里长街摆满了灯,挤了满人,喧闹叫卖声不绝于耳。风流的公子,娇艳的姑娘来往穿行,眉目间都含着春情。 正应了那句“花灯锦绣绕枝头,春意消愁正风流!” 几个丫鬟小厮拥着祈修彦和薛彩月,薛彩月拉着白婵,朝着人群中走去。 祈湛故意落后了几步,向来嚣张眼高于顶的三公主也故意落后几步,隔着半尺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他,时不时看他两眼。 人群拥挤,她被推搡着直接挨到了祈湛,立马不知所措的弹开。次数多了,祈湛有些烦,冷声问道:“三公主跟在我干嘛?” 三公主妍丽的脸涨红,支吾道:“你,你不记得我了?” 祈湛蹙眉,她赶紧道:“我们小时候见过的,我是阿枝啊!祈金枝,小时候老喜欢跟在你后头要糖吃的小屁孩,你还记不记得?” 祈湛摇头,三公主眼里全是失落,低声道:“你不记得我了,不是说要和我做一辈子好朋友吗?你还说我看着凶但很好相处的,你.....” “我都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三公主愣在原地,再回神时他人已经不见了。街道上人来人往,奇形怪状的灯从她身边路过,她突然很难过,很难过,比祈妩当年走了还难过..... 灯火繁华,薛彩月买了把兔子宫灯递到白婵手上,“诺,送给你了。” 白婵接过灯回头去找祈湛,环顾了一圈都没看见人,灯草和茯苓也不见了,顿时急了,朝身边的祈修彦道:“我嫂嫂和两个丫头呢?” 祈修彦回头去看,摇头道:“人多,方才没注意。” “方才我应该拉着嫂嫂的,不行我得去找她。” 薛彩月不高兴了,跺脚道:“她那么大的人了,又有两个丫鬟陪着没事的,我好久没见你了,你就陪着我好好玩玩嘛!” 白婵拉下她的手,焦急的往人群里挤,“不行,嫂嫂貌美又有孕,人多容易危险。” 祈修彦见她是真急,忙拉着她,建议道:“别走散了,我们一起找找,实在找不到就到登雀楼上等,他总能看到的。” 来往皆是人,一眼看过去哪个都像,哪个都不像,三人找了一段距离都精疲力尽。烟火在头上炸开,璀璨的像流星划过夜空,偶有一两个孔明灯升起。 白婵站在人群中往天上看,忽而道:“我想到办法了,可以在孔明灯上写字,放到天上去,嫂嫂一定能看见。” 薛彩月已经不耐烦了,撅着嘴道:“那我们去登雀楼放,站得高他看得更清楚。” 登雀楼靠这护城河蓝桥上游建的,足足有六层高,平日里供文人墨客吟诗作画的雅楼,占了地理优势,上元花灯节更是热闹非凡。他们再次回来时,里头已经人头攒动,以大厅为中心,左右都挂着喜庆的八角垂苏灯,照得里头亮如白昼。 第43章 楼主是个三十多岁面白儒衣男人,直接将他们几个带上了六楼。登雀楼呈八角圆形建立,六楼与下面不同,只有一间宽敞的阁楼,阁楼之外是宽敞露天大看台,从这里俯视能将上京城的尽收眼里。 阁楼内显然一直有人收拾,熏香茶点都摆齐了,从门口就能直接越过里头看见露台上垂挂的八角灯笼。 白婵一进去就直奔露台,扒着石柱栏杆往下看,努力从想从人山人海中分辨出祈湛的身影。然而天太黑,灯太杂,人太多,除了缩小的人头,嬉笑叫卖的声音什么都看不清楚。 祈修彦让人把附近的孔明灯全买来,纸制的孔明灯摆满了露台,白婵提笔在上面写了歪歪扭扭的‘嫂嫂’‘登雀楼’,她心下紧张,字越写越丑,薛彩月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夺过她的笔道:“我来写。” 她长得娇俏,下笔却犹如虹蛇,飘逸又强劲。 白婵在一旁急道:“别草,夜里嫂嫂看不清。” 薛彩月嗤笑:“也比你狗爬的好!” 这能一样吗,她多年没写过字,更别提毛笔了,写得丑才是正常。 祈修彦安静的立在她们身后,手里是个写好的孔明灯,墨透过纸面晕染开,第一盏孔明灯升上夜空时,他唇角的笑越发明显。 嗖!砰! 孔明灯忽然当空炸开,璀璨的烟火映入眼帘,西巷游玩百姓目光被吸引,皆驻足欣赏,眼里都是赞叹之色。 孔明灯炸开的一瞬间,五六所有的门窗砰的关上,疾风过处,廊下悬挂的八角灯笼全灭。薛彩月笔都吓掉了,尖叫着一把搂住白婵,白婵察觉不对,拉着她迅速往角落里缩。 刀刃碰撞发出‘当当’的声响,黑暗里她听到祈修彦大喊:“谁?” 第37章 祈湛甩开三公主后, 一路往护城河对岸走,原本走散的茯苓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压低声音道:“世子, 有大批的暗卫跟着您。” 祈湛冷笑,带着茯苓往人群里挤,街道两旁的小摊贩大声吆喝:“快来看一看嘞....”俩人走到卖面具的摊贩前, 随意拿起来看了看, 往脸上戴。 躲在暗处的暗卫时刻盯着祈湛的身影,然而只是一眨眼, 突然发现人群中出现无数带着面具相似的身影, 朝着不同的方向分开走。领头的暗卫慌了,吹了声口哨,所有暗卫迅速冲进人群,发现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他们在人群中穿梭,挨个掀开戴面具的相似身影,惹来一顿谩骂,然而都不是! 人凭空消失了! “快去禀报太子殿下!” 与此同时登雀楼上烟火炸开。 “太子殿下!”守在外头的暗卫冲进来,门被砸出一个大窟窿,火光从里透出。 一大批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露台,齐齐朝着祈修彦攻去。这一切来得太突然,祈修彦被打退数步, 狼狈躲闪,玄色的锦衣被染成深色。等回过神来时, 眼神一改往日的柔和,变得冰冷从容, 甚至有些隐隐兴奋。 暗卫掷出剑,祈修彦反手接住, 就势横扫,黑衣人被弹飞出去,用得居然是狠厉的杀招,与他温柔的性子截然不同。 又有一人提剑直接杀了进去,这名黑衣人明显功夫在所有人之上,竟逼得祈修彦连连后退,手臂肩膀都见了血。 祈修彦越来越兴奋,笑道:“不错,总算有像样的了。” 黑衣人压低的声音如同他手上的剑一样锐利:“是吗?”他身法怪绝,凑上来的暗卫皆是一剑毙命,横扫数下后,借力踢在横木上朝着祈修彦面门直逼。 屋内屋外皆是杀得日月无光的黑衣人和太子暗卫,也不知是谁挑落了一盏八角宫灯,露台上堆着的孔明灯全都烧着了,火越少越旺,照亮了缩在角落的白婵和薛彩月。 身后是漆黑空旷的天空,楼下是欢呼雀跃不知所以的百姓。 祈修彦抵着石栏杆,整个人被黑衣人剑压着,脖颈后仰,半垂出了楼外,若是受伤从这里掉落必死无疑。 寒风呼啸,俩人暗自较劲。 白婵手上还抱着一只孔明灯,薛彩月尖叫一声,抢过那灯朝着黑衣人砸去。 黑衣人猝不及防闪身躲避,祈修彦朝他小腹踢去,黑衣人迅速后退,直接撞进了白婵怀里,白婵愣了一下,瞳孔遽然放大。 是他! 他怎么又干起了刺客的行当,还是刺杀太子! 他又后退了几步,直接将白婵抵进了隐秘的角落,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别动!”接着快速而迅捷的攻到祈修彦下盘,祈修彦手扣住木墩子翻身而上,反被黑衣人一脚踢中腹部,整个人飞了出去,砸倒了身后的木窗。 战场瞬间转移到屋内,薛彩月见太子受伤,不怕死的要往里冲,被白婵一把拉住,“你疯了。” 她挣扎:“你放手,他打太子表哥,我要打死他!” 白婵喝道:“你能打谁,他要杀你,十个脑袋也不够削的。”今日算是看出黑衣人功夫有多高了,这么多暗卫和太子加起来只怕都奈何不了他。 平日他都是在与自己玩闹罢了。 谨慎的十几个暗卫将太子团团护住,黑衣人冷笑,手腕翻转,剑身上纵横交错的裂纹犹如惊雷寸寸断裂,延伸到剑尖透出凛冽的杀意,身上的气势比大内的任何高手都要骇人。 这群刀口舔血的暗卫生生被他逼得节节败退,这一刻居然有些胆寒,然而他们不能退,退就是死。 黑衣人一个蛟龙翻身,剑光犹如长龙如海,所过之处竟皆退散。剑尖冲破重重阻碍直接刺太子胸口,殷红的血渗出,太子当机立断将剑斩断,翻身后退。 薛彩月直接挥开白婵往前冲,不管不顾的往里冲。白婵吓得脸色惨白,原以为她会被误杀,但神奇的是所有人都特意避开了她。太子暗卫不敢伤她还情有可原,但黑衣人不伤她就耐人寻味了。 不光是白婵,倒地的太子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这些人有意避让,薛彩月仅剩的一点害怕也没了,甚至直接踢打黑衣人,黑衣人宁愿受伤也不动她,甚至在暗卫不小心要刺到她时,伸手拦了一下。 祈修彦看着这一幕眼神越发的暗。 能在杀成乱麻的两方人马中成功摸到太子身边,白婵觉得薛彩月简直是开挂了! 黑衣登徒子实力太强,暗卫被他一个人杀得七零八落,眼见太子一方必死无疑。原本紧闭的门突然被踢开,熊熊火把照亮了整个六楼,赤红衣裳的苏梅雪手持长鞭出现在楼道内,她身后是一列整齐,气势骇人的弓、弩巡城军。 她一脚踩在碎裂的木门上,凤眸直直的盯着为首的黑衣人,抬眉冷笑:“这些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看你这次往哪逃!” 局势瞬间逆转,为首黑衣人干脆利落的吹哨,方才还死战的其余黑衣人突然从四面八方翻出窗户,直接从六楼一跃而下,动作干脆利落的仿佛演练过无数遍,看得所有人惊诧不已。 白婵扒在栏杆上,往下看,才发现楼顶的每个石墩的隐秘处都垂了绳索,显然是早有准备。 阁楼里一片混乱,阁楼外火光冲天。 “想跑!”苏梅雪挥手,巡城队快速上前。 白婵见势不好,大喊道:“苏姐姐,快救太子殿下,他胸口中剑了。” 然而苏梅雪不为所动,眸光执着的盯着黑衣人,似乎想一血之前战败的耻辱。 黑衣人反应更快,挥剑反杀,弓、弩碰在他断裂的剑身上,被一股强劲的内力反弹回去。他翻身后退,动作一气呵成,几缕黑发飞扬,越过冲天的火光从白婵身侧翻下了六楼。 “全城围杀。”苏梅雪留下这句话,也直接从六楼跃下。白婵心下着急,下意识伸手拽住苏梅雪鲜红的衣摆,大喊道:“这是六楼。”苏梅雪身姿明显缓了一下,咬牙扫了她一眼,那眸光带着凛冽的杀意。 下一秒干脆的挥手割断了衣摆,继续垂落。 巡城队也不管受伤的太子,迅速撤出了登雀楼,围捕黑衣人去了。很明显这些人直接听命于苏家,根本不管太子的死活。 西巷的百姓这才察觉不对劲,惊叫着四散逃窜。登雀楼下嘈杂一片,人群开始外外跑,中年楼主亲自带着人往六楼来救火。 阁楼里只剩下受伤的太子,几个残余的暗卫,和沾着满手血吓哭的薛彩月。 白婵捏着半截赤红的衣摆朝下看了眼,一咬牙跑进阁楼去查看太子的伤势。薛彩月六神无主,瞧见她,哭着问:“怎么办....这么办,太子表哥会不会死啊....” 她边哭边抖,抖得太子伤口一阵阵抽痛。 白婵蹙眉道:“你再哭他就死定了。” 她快速检查了一下伤口,肯定道:“刀口偏右,没有伤到心脉。” 火势控制住,除了受伤的太子,反而是白婵最为镇定,吩咐人烧水止血,请大夫处理伤口。 天子脚下太子受伤,登雀楼迅速被封锁,顺天府以及巡防营指挥使苏令带着人赶来。 第44章 顺天府的人留着原地保护太子,巡防营的人开始配合苏梅雪的人全城搜捕,原本热闹的西巷花灯街瞬间空了,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想被当作刺客抓起来。 苏梅雪下了登雀楼,沿着护城河一直追到西城外。 黑衣人突然停下,提着那把断剑冷冷的看着她。 冷月当空,黑影踩在他脚下,鲜红的血顺着断口没入枯草。疾风过处,枯草狂舞,他压着声音道:“你确定要打?” 苏梅雪脚踏黑靴,长鞭在手,凤眸里全是热血的战意:“废话,姑奶奶等你许久,不打留在下饭。”说着一跃而起,长鞭犹如走蛇已经缠上了他的断剑。 他手腕翻转,绕着长鞭一截一截削去,然而他的剑只是普通的剑,苏梅雪的鞭却是特制的神鞭,刀砍不断,剑刺不穿。 她冷笑,“我这鞭子只有断魂刀能断。” 断魂刀,祈湛最熟悉不过,那是他的佩刀! “是吗?”他嗤笑,绞着鞭子迅速靠近她,苏梅雪大惊,绝对不能让他近身。她快速后退,祈湛比她更快,转眼已经绕着她游走一圈,长鞭将她整个人缚住。 苏梅雪不死心的挣扎。 “你这鞭子只有断魂刀能断。” 她根本挣扎不开! 身后响起纷杂的脚步声,有人高喊:“苏副统领!”是她的弓、弩队,她面上惊喜,大喊一声。 随着她的呼喊,弓、弩擦着她发丝射过,祈湛松手翻身后撤,蒙面的黑布被射落,苏梅雪敛住呼吸,这才一定要看到他的脸。 月光剪着他的侧影,他抬头正对上苏梅雪震惊的眉眼。 “你......” 弓、弩队追了过来,祈湛不等她说话转身就跑,苏梅雪当机立断拔下发簪直接划破自己右臂,等人靠近了虚弱的道:“别追了!” 竟然是他! 他没死! 一场刺杀像是耍猴的玩闹,上京城人仰马翻,对方未折一人,也没抓到一人。 好在经过救治,太子已经没有大碍,但毕竟受了伤,京城管理治安的当值人员都是要受罚的。首当其中就是五城兵马副指挥室苏梅雪——虽及时赶到,但耽误救治太子。 该罚! 五城兵马指挥使苏武亲自领着苏梅雪来受罚。登雀楼六楼已经不能用了,太子被暂时安排在五楼雅间,他们来的时候,太子已经拔了断剑,上药缝制伤口。 苏武让苏梅雪顶着她那条鞭子站在门口,自己亲自进去请罪。 屋内点了炭盆,又熏了香还是掩盖不住浓重的血腥味,太子靠在软榻上,衣着工整,脸色越奇差,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白婵安静的坐在远离软榻的角落里,薛彩月靠在软榻边还在抽抽搭搭,御医抖着手开方子,顺天府尹恭敬的垂手站立。 “小女急着追捕刺客,忘记先救治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责罚!”苏武生得孔武有力,嗓门也奇大,他凑近说话,震得祈修彦胸口都疼。 五城兵马指挥使苏武最是护短,上京城谁人不知,谁敢动他闺女他就敢拼命,这会儿来请罪也是以退为进,祈修彦要真敢罚狠了,就是太子他也敢记上一笔。 祈修彦伤口缝了针,麻沸散的效力过去后,伤口密密麻麻的痛,即便这样,他还是露出往常一样温和的笑:“苏指挥使说的哪里话,今夜要感谢苏副指挥使救孤一命,该赏的,孤已经没有大碍,你们有事就去忙吧。” 苏武惶恐,连忙又要跪下。 一旁一直抽噎的薛彩月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懂事,太子表哥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叽叽歪歪惹他费心,非得他起来扶你才高兴!你不是来请罪,是来找麻烦的吧。”她性子就这样,不高兴就怼。 “彩月,不得无理!”太子掩唇咳嗽,苍白的脸因为痛而涨红。 白婵内心吐槽,都伤成这样了还装,要是嫂嫂肯定直接将人轰走了。 门外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三公主红着眼睛跑了进来,紧跟着她后面进来的是素衣祈湛和两个丫鬟。 原本缩在角落的白婵眼前一亮,立马弹跳起来,冲过去抱住祈湛哽咽道:“嫂嫂,担心死我了,你跑哪去了?” 他身上带着夜里寒气,还带了几分烟火气。 他揽着她的肩膀,安慰的拍了拍:“我同三公主在河岸边看烟火,看得入迷,忘记时辰了。” 白婵放开他,上下打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手又往他肚子伸,“孩子没事吧?”急切得放佛她是孩子他爹。 手腕被抓住,她抬头,对上祈湛蹙着的眉。想起之前被绑的经历,立马怂怂的收回手。 祈修彦的目光越过苏武落到祈湛身上,他身着素衣,眉眼清高,周身仿若恒古不化的冰雪,丝毫没被今夜的动乱影响。想起暗卫先前说人跟丢了,他状似无意的问:“枝枝一直跟阿妩在一起?” 三公主眸光有些惊慌,瞟了眼祈湛,又看向太子,最终还是点头:“嗯,你们走太快,我见阿妩姐姐一个人就跟着她走了,我们逛了一圈险些走散,后来就去隔岸看烟火了。” 她有些心虚,下意识就为他圆谎。 太子目光柔和的盯着祈湛:“是这样吗阿妩?” 祈湛点头,三公主又补充道:“后来人群躁动,我见有刺客就拉着阿妩姐姐躲起来了,巡城兵出来搜捕才敢出来。” 白婵见他没完没了的问,蹙眉道:“太子表哥还是快些回宫休息,再操劳伤口又要裂开了。”受了伤废话还这么多。 薛彩月连忙附和:“是啊,太子表哥,我们还是回宫吧,谁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刺客。” 楼下又传来不小的动静,顺天府的人上来禀报,皇后娘娘派人来接薛彩月回去,随行的还有皇上身边的邓公公,派了不少大内禁卫军来接太子回东宫。 薛彩月先被接走了,太子眯着眼看着她背影若有所思,今夜的黑衣人为何独独不伤她? 难道是——皇后的人! 他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却无比平静。 眼看着太子被禁卫军护送走,白婵暗自叹气,还打算今夜气氛好向太子要解除婚约的保证书的,这下没了。 太子一走,灯草和茯苓才敢凑上前来。 “姑娘,吓死我了,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再一转身茯苓又不见了,呜呜,后来还是茯苓找到我。” 白婵拍拍她的背,她也快被吓死了。 苏武看着屋子里抱头互相安慰的主仆,觉得待着也不合适,抬步往外走,却被人叫住。 “苏指挥使请留步!” 苏武侧头,对上了祈湛平静的眼眸,一时间又是羞愧又是无奈。四下瞧瞧没人,叹气道:“大侄女,退亲一事,我也是无奈,你父亲和大哥没都没了,总不能赔上我闺女吧!” 萧北王一出事他就急着退亲,还闹到皇帝跟前,确实有些背信弃义,对不住故人。 祈湛不叫他还好,这一叫,面对与萧北王五分相似的脸他还真觉得自己特不是个东西。 “我并不是来讨说法的,只是想问问正五品骁骑尉林谦你可熟?” 林谦他自然熟,原是萧北王账下副将,萧北王战败后调任上京成了正五品骁骑尉。苏武素来看不惯他,以前就和萧北王提过,此人贼眉鼠眼,不是个好东西,奈何萧北王没往心里去。 在上京城都碰到这孙子好几回了,他有意为难,却被左都御史燕黎挡了去。 苏武眼神闪烁,嘱咐道:“他是左都御史的人,大侄女还是少接触。今夜也不便多谈,往后有时间你可以多找找梅雪谈心,当不成你嫂嫂,可以当你闺中密友。”虽然他闺女就不是个可以坐下来谈心的性子,但总归是故人的女儿,能开解就多开解些。 说完抬步就往外走。 祈湛站在原地看着,白婵拉着他也往外走:“嫂嫂,我们快回去。” 走到门口时,见苏梅雪顶着她那根长鞭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眼珠子却盯着祈湛看。 祈湛坦然回视,她狐疑的又上下打量一番,突然开口问道:“你见到你大哥尸体了?”这问话对于现在的祈妩是一种及其尖锐的冒犯,像是故意撕开她血淋淋的伤疤。 白婵有些恼,拦在祈湛面前。 楼下的苏武突然吼道:“你不走,站在那过年!”他喊的自然是苏梅雪。 整个楼板都似乎在震动,苏梅雪耳膜被震得生疼,蹙眉扭头对吼:“知道了!” 好在声音不似苏武的地动山摇,她吼完把长鞭一收,飒爽一笑:“我亲自送你们回去。” 灯草和茯苓很高兴,白婵对她的敌意也渐渐卸去了。 冷月高悬,西巷的街道已经空无一人,寒风吹过,只剩满树的红灯笼在摇晃。 邓雀楼外停着一辆青棚马车,这车并不是平阳侯府的,而是太子特意吩咐的。车夫见到她们过来恭敬的行礼,苏梅雪大跨步而下,每走一步空旷的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先一步赶到马车前,掀开车帘子,朝着祈湛道:“我扶你上去吧。” 第45章 她眉眼锋利,盛着月光特有的寒,就那么直直的盯着他,似乎要透过他的皮囊看到内里。 祈湛没动,场面有些冷。 她还伸着手,白婵直接把自己手搭了上去,笑道:“我先上去,再拉嫂嫂就好了。” 白婵站在马车上对着祈湛伸手:“嫂嫂,我拉你。” 原以为他会不理自己,但他伸手了,白婵受宠若惊,拉着他手用力。恰在此时,马儿嘶鸣,马车摇晃了两下,苏梅雪赶忙伸手去扶他腰身,手伸到一半,被他手腕轻轻一带,扶空了。 她微愣,看着祈湛的左手。 他会功夫?她怎么记得祈妩并没有学过? 白婵狐疑的看着苏梅雪,她刚刚是想摸嫂嫂的肚子吧!一种微妙的嫉妒感从心里滋生,她还没没过嫂嫂肚子呢,苏梅雪怎么能碰。 俩人坐进了马车,茯苓和灯草也坐了进去,苏梅雪骑马跟在马车旁边,白婵一撩车帘子就能看见她的侧脸。 轮廓鲜明,束身戎装更显英姿,是驰骋萧北的男主会喜欢的模样。 这样想着,她打开帘子喊了苏梅雪,好奇的问道:“苏姐姐,你三年前曾在萧北军中待过,你见过我大哥和嫂嫂的哥哥?” 马车摇晃一直闭着眼的祈湛忽然掀开眼皮朝车帘子外看,苏梅雪也正巧看过来,与他眼神对了个正着。 她轻笑,眼神越过白婵,盯着祈湛道:“见过,你大哥忠勇义气,是个很好的丈夫也是很好的大哥;至于祈湛,他是我见过最凶猛的荒原狼,他的断魂刀很快,人也很好,只是时运不怎么好!” 评价这么高! 果然是一起搞事业的最佳cp! 边关荒凉,战事频繁,萧北的黑骑是大楚不败的防线,这个道理许多人都懂,但是陛下不懂。 她眼里满含怀念:“萧北苦寒,但自由,比上京自由,若是他还活着,会回来看阿妩的吧。” 白婵放在马车边沿的手顿住,惊异的看着苏梅雪。 她——发现了什么? 第38章 男主难道已经出现, 苏梅雪和他碰过头了! 如果男主已经在上京,他有没有来看过嫂嫂,或者有没有在暗中观察过她? 白婵扒着窗户口的手收紧, 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干净。 她轻咳一声,找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道:“是, 是吗?” “苏姐姐一个女孩子怎么跑边关去了?”她转移话题。 苏梅雪轻笑:“我爹逼我相亲啊!” 白婵脑袋有点转过弯来, 疑惑道:“你不是和萧北世子定了娃娃亲吗?” 她点头,毫不避讳:“对, 但我爹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 萧北王只能镇守萧北,他只有我一个闺女,舍不得嫁去边关受苦。若是在上京能相到合适的,就休书一封解除婚约。” 古人向来重诺,苏武倒是滑头的很,怪不得萧北一败就请旨解除婚约。 只是她这样大咧咧的说出来,不怕嫂嫂以后告诉男主? “我爹找了一大堆世家公子哥,弱不禁风的,一搁就倒,闹得我烦,干脆跑边关去了。当时为了气我爹还留书一封说是要嫁到边关不会来了。” “其实我是直接跑到萧北大营参军去了, 从小兵到先锋再到将军......” 参军? “女子也能参军吗?”白婵被她话吸引已经没了先前的害怕,杏眼牢牢的盯着她那张英气十足的脸。 “不能, 大楚除了萧北大营都不能。起先也有人嘲笑我,祈湛当着十万大军呵斥嘲笑我的人, 他说,‘女子也是爹生娘养, 也有驱逐强敌的肝胆,也可以巾帼不让须眉,你们要是不服可以向她挑战,输了就乖乖闭嘴!’” “我一人挑了一个营,他们就闭嘴了!” 白婵目瞪口呆。 一个人挑了一个营! 确实巾帼不让须眉! 她侧头,慢悠悠的看向白婵,眉眼里全是神采,“知道为什么我能为五城兵马副指挥使吗?” 白婵摇头,但看她的目光已经全是崇拜。 “因为我有战功。” 大楚宣成十一年,乌南东部首领乌其图领兵来犯,苏梅雪首次点兵出战,与敌人周旋十日后被困在沼泽地生死不明。祈湛带着一百黑骑连夜攀跃千米高的天门山,绕到乌其图背部奇袭。 那是乌南的天脊,常年不化的雪神山,常人待在半山腰都呼吸困难。 乌其图怎么也没想到那么高的天脊会有人能翻过来。 一时间被打得措手不及,溃不成军,逃跑途中被苏梅雪亲手斩杀。 事后请功,祈湛却只字未提翻雪山一事。 苏梅雪真心敬佩他,也欠他一条命! 白婵听得一愣一愣的,从城西到平阳候府,对苏梅雪的印象彻底改变,恨不得拉着她手喊一声女英雄。 祈湛下了马车,离俩人三米远,视线落在俩人交握的手上。又等了片刻,他终于不耐烦的道:“白婵!” 连名带姓的叫! 灯草和茯苓站在他身后,暗道不好。 这声音沁着冰冷的月光,白婵心口一抖,连忙松开苏梅雪的手。 苏梅雪轻笑,“怎么像个怕媳妇的怂包!” 白婵:“......”是挺怂的! 苏梅雪翻身上马,侧头朝着不远处的祈湛挥手:“阿妩,有任何事都可以来苏府找我。” “驾!”一声厉喝,通身乌黑的骏马犹如离弦之箭消失在黑暗里。 赤色衣袍带起的风卷起满地的枯叶,白婵站在原地暗叹: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女主。 今天又是成功抱到大腿的日子! 好开心! 她倒退到祈湛身侧,眼睛还看着苏梅雪消失的方向,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嫂嫂,你有没有觉得她背影都很特别?” 祈湛眼神淡漠的看着漆黑早没了人影的街道,嗤笑一声,掉头就走。 眼看着府门快关了,灯草赶紧拉着她跑,还没追上祈湛,就被焦急等在大门口的平阳候堵住。 太子遇刺一事闹得太大,平阳侯原本歇下又起来了,拉着白婵就想问问情况。 白婵很困,不太理他,随意敷衍几句。 平阳侯肃着脸道:“往后不要带你嫂嫂出去,她一出去准没好事!” 太子遇刺关嫂嫂什么事?白婵彻底不想敷衍他了,直接甩开他的手往里走。 “哎!”这是反了!平阳侯脸色有些难看,朝着还在门口的福宝骂道:“愣着干嘛?关门!” 福宝吓了一跳,连忙把门关上。 苏合苑点了灯,乳娘也一直没睡,听到动静赶紧烧水打水给俩人沐浴。 白婵让灯草也下去沐浴,自己泡在浴桶里用香胰子搓着乌发。乳娘边给她加热水边道:“姑娘是不是又惹少夫人不开心了?方才瞧着神色不对。” 白婵嘀咕:“应该没有吧!”今晚上也没说什么呀。 香胰子搓出泡沫,淡淡的茶草香在浴室里漫延,她捞起头发闻了闻,赞道:“这香胰子哪来的,怪好闻的。” 乳娘拿帕子给她搓背,答道:“袁姨娘给的,先前她送了好几回,奴婢没敢收,今日正好用完,就收下了。” 又是袁姨娘,她不显山不露水的,每次都悄无声息的讨好她,究竟想干嘛? “香胰子奴婢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白婵想了想道:“之前抓的安胎药嫂嫂不是不喝吗?明日你她送去。” 乳娘惊讶:“安胎药怎么能乱送?袁姨娘又没怀孕,要是被夫人误会,袁姨娘就要遭殃了。” 就是要周氏误会,袁姨娘这么多年都搭理她,突然讨好叫她心中不安,她就是要逼袁姨娘挑明,到底想干什么? “乳娘放心送就是。” 见她有主意乳娘也不多说什么,边给她搓背又开始絮絮叨叨的说:“少夫人怀着孩子,姑娘顺着她一些,没事多哄哄。” “少夫人身子弱,生不得气,姑娘让着些。” 念得白婵头都大了,瘫在浴桶里嘟囔道:“我还不够让着他顺着他?”他每日都要生气我也没办法。 乳娘笑道:“少夫人怀着孩子,等孩子生下来,一哭全府的人不都得哄着,您就当隔着肚皮在哄小的就好了。” 小的可比他好哄多了! 眼见白婵眼睛都眯上了,乳娘连忙催促着她上床睡,她头发还没干,乳娘让趴着,用干净的帕子细细给她绞着发,不过一会功夫就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她侧趴在枕头上,半边脸被挤得鼓着,刚沐浴过的小脸润红,眉眼依稀可见当年佳慧公主的模样。乳娘给她擦干发尾,慈爱的拨开挡在额角的发,又拉高了被子,这才吹灭蜡烛,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冷月西沉,房间内外彻底陷入黑暗。白婵睡着了就容易做梦,梦里总有条毛绒绒的尾巴扫她的脸,她困得很,忍了又忍,最后实在忍不了了,伸手在脸上用力拽了一下。 第46章 一只冰冷的手握在掌心。 她见怪不怪,嘟囔道:“大半夜的你干啥呢,搞了一晚上刺杀没被人砍啊!” 见她不醒,祈湛干脆捏着她鼻子不放。她气恼的往里滚了滚,含糊道:“让一半床给你,别动....别.....”声音又低了下去。 黑暗中,祈湛半撑着身体,凑到她耳边轻声问:“你更喜欢苏梅雪还是你嫂嫂?”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眸光微暗,又掐住她鼻子问了一遍。 白婵真生气了,转过头和他面对面,“是不是我说了你就让我睡?” “嗯” 白婵认真思考了一下,“都喜欢,我嫂嫂看着想让人保护,苏梅雪一看就想让她保护。” “非要选一个呢?” 白婵觉得这人脑子有病。 “她们两个都比你好,再不走我就踹了!” 对面的人不动,白婵懒得理他,刚翻过身,那只冰冷的手又来巴拉她,如此仿佛几下,白婵操起枕头就砸。 “还让不让人睡了,登徒子,谁都比你好!” 黑暗里那人嗤笑:“是嘛?”声音又寒又冷。白婵心口一咯噔暗道不好,两只手腕就被抓住了,他欺身逼近,呼吸喷洒在白婵脸上。 万籁俱静,两个人心跳声格外的清晰。就在他的唇要碰到白婵唇的时候,她猛地用力,一脑门磕在他鼻梁上。血腥味漫延,扣住她的手终于松开。 白婵就势跳起,一双玉足直接往他身上踩,骂道:“登徒子,上回在宫里就想打你了,我一黄花大闺女是你能乱亲的吗?” 她脚又嫩又滑,踩在祈湛身上像是猫儿在撒泼,他鼻血流得更欢,伸手直接将人摁进被子里,白婵还不罢休,蹬着一双脚在他胸口来回踩,他干脆分出一只手握住她两只脚丫子。 那触感柔嫩绵滑,勾起他藏在最深处的欲。那双脚还在他掌心磨,试图挣扎出来,他忍无可忍掀起旁边的被子将她整个人包裹住,逃也似的跑了。 白婵从在被子里喘着粗气,半晌探出脑袋,气道:“登徒子....登徒子....”越想越气,整个藏头缩尾的,就是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她摸过他的脸,明明不难看,为什么就要躲躲藏藏? 只给她一个人看也不行吗? 半夜被吵醒,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干脆抱着枕头去隔壁房间。 房间门没上销,她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摸到床边,压低声音喊了句:“嫂嫂?”床上的人没动静,这才放心的把枕头放到里面,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刚止住鼻血心还没平复的祈湛:“......” 第39章 他从来没觉得时间那样长, 玉足跨过他腰身,发丝沿着他手移动,香气浸润鼻腔, 每一秒每个贴合点都像漫长的几辈子。 沙场的骁勇在这一刻磨灭,他甚至想伸出手托她一把,将人直接摁进柔暖的被子里, 告诉她快些, 他不会醒。 浑身的血都在躁动,此刻无比的清楚, 他是男子, 她是女子,他们彼此就该有吸引力。 他在克制,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终于跨了进去,细细索索的躺好,安静了片刻又往他这边挪,他能清晰的感觉呼吸喷在他后颈。 够了,这样就够了。 然后她又靠近了,这下彻底与他肌肤相贴,手都搭在她腰上。她呼吸均匀,明显已经睡着。 祈湛一直敛着的呼吸终于决堤,他需要冷静。 黑夜安然渡过, 天边出现鱼肚白。白婵醒来时发现祈湛衣裳还挂在床头,人不见了。急得自己穿了衣裳, 拖着绣鞋往外跑。 天还早,到处雾蒙蒙的, 廊下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她发现自己屋里的房门开着,好奇之于余低脚步声, 扒着门框往里看。 一看之下,惊恐的睁大眼。 是她眼花,还是里面的人有问题? 嫂嫂在绣花?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抬起眼皮朝她看来,浅色的眸子里像是含着清晨的雾气,缥缈又平和。 白婵心脏受了暴击,尴尬的笑了一下,站直身子朝着他走过去,走近了才发现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七八个绣框,上面绣满了大大小小的金蝉。 呃! 她挠挠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捡起木桌上的秀帕看了看,针脚细密,已经快赶超乳娘了,嫂嫂的绣功什么时候这么好? 一直坐在旁边安静绣花的祈湛,从怀里掏出个香囊递到她面前。 白婵挑眉,伸手去接。 这香囊是用上好的云锦缝制,缎面纹着影影绰绰的祥云,香囊最底下绣着一个小金蝉,蝉的翅膀轻薄飘逸,振翅欲飞。香囊口用同色金线扭成绳,绳子的尾端系着一只小拇指大的金铃铛。 随着她的触碰‘叮叮’作响,白婵惊叹道:“这香囊太好看了,是嫂嫂绣的吗?送给我的?” 祈湛头。 白婵爱不释手,来回翻看,拿着那香囊摇晃两下,‘叮叮当当’的,她也跟着笑。 看着这枚香囊,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他笨拙绣花的模样。 “嫂嫂起来这么早就是为了给我绣香囊吗?这桌上都是绣废的?”好感动,嫂嫂这座冰山终于开始消融了。 她蹲下身去抱祈湛的腰,祈湛眼角抽搐,拿手上的绣框抵住她,不让靠近。 他不想再绣花了! 门口传来灯草和茯苓的喊声,白婵在他这里吃了瘪,拿着香囊高高兴兴的找灯草去炫耀。 祈湛坐在里头都能听见她们的嬉笑声。 早膳过后,祈湛在屋子里看书。白婵又出现他屋子里,围着他来来回回的走,就是不说话,走的他烦了,干脆放下书看她。 俩人对视数秒,白婵终于踟蹰道:“嫂——嫂,能再给我绣两个香囊吗?” 祈湛看向她腰侧,他绣的那只香囊正挂在那,里头鼓鼓囊囊的,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衬得少女越发灵动。 “要那么多干嘛?” 白婵连忙道:“灯草也觉得好看,我想送她一个,还想送苏姐姐一个,如果方便的话再送薛彩月一个。”虽然有点搞批发的嫌疑,但这香囊真的太好看了。 祈湛冷眼瞧着她:“....再送太子和林昭一个?” “不不,不送他们,香囊送男子是定情的意思,我又不喜欢他们。” “嫂——嫂” 祈湛拿眼睨她,白婵立马投降:“我不说了,别动气,生气孩子会丑的。” 他手上的书哗啦一下,白婵立马窜了出去,险些撞到进门的茯苓。茯苓侧身看她背影,好奇的往里走,“世子,太子的人昨夜查到薛府去了。” 祈湛放下书,手点在书面上,日头透过窗棂投在他指尖,衬得他手越发白。 “白林松在牢里如何了?” “并不太好,但性命无虞,周氏今日好像要去大理寺探监。燕家的意思是等白向晚嫁过去后才放人。” 祈湛冷笑,他们想相安无事,偏不能让他们如意。 “等周氏走后,让人今晚去大理寺监狱一趟.....”茯苓探耳过去,眼眸微微睁大,随即点头。 日头渐渐上移,白婵扎完马步后,蹲在小厨房看着灯草劈柴,明明很小的木柴,她要来回劈好几次才能劈开。 她边劈还边道:“姑娘,那香囊真的是少夫人绣的吗?奴婢不太相信。”少夫人绣个花都快把自己手戳烂了,能秀出那么好看的? “就是嫂嫂绣,我两只眼睛都瞧见了。” “你走开,我来帮你劈。” 她站起身去拿灯草手上的斧头,灯草连忙急道:“姑娘是主子怎么能干这些粗活,不成的。” “什么成不成,我想劈。”这些日子扎马步感觉浑身是劲,飞针已经满足不了她快爆发的力气了。 炉子上水咕隆隆的响,灯草局促的站在一旁看着,就见她家娇小的二姑娘一斧子把柴砍成两半,连底下的木墩子都砍裂了。她目瞪口呆,惊讶道:“姑娘,你力气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白婵活动了一下脖子,笑道:“就说我更适合刀啊,斧子什么的,嫂嫂偏偏要我练什么飞针,灯草,快摆上,今天这些柴火我全包了。” 外头阳光正好,小厨房里传来‘嗯哈’‘乒乓’的声响,乳娘在院子里晒被子,疑惑的朝那看,喊道:“灯草,你和姑娘在干嘛?” 祈湛闻声,朝窗户外看了一眼,茯苓也垫着脚叫往外看。 就听见灯草答了一句:“乳娘,姑娘在劈柴,可厉害了!” 祈湛蹙眉:劈什么柴? 乳娘急了,放下手上的被子,赶忙往小厨房去,边跑边喊:“哎呦,我的姑奶奶,您是主子劈什么柴,手粗糙了将来夫君不喜欢怎么办......”接着就听见她絮絮叨叨的声音。 不多会,白婵被她推着出来了,额角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整张脸迎着太阳莹莹发亮。鼻尖和双手都蹭上了黑灰,祈湛手上的书半天没动静,目光隔着新抽芽的枝条落在那张脸上。 第47章 指尖又忍不住在书面上摩擦,书面光滑的触感蓦的让他想起昨夜。他抿唇,突然站起来将窗户关上,原本垫着脚往外看的茯苓吓了一跳,侧头观察他的神色。 肯定不是高兴,也不像生气,所有世子究竟怎么了? 不想看到二姑娘? 她又多看了两眼,正巧对上世子的眼,吓得后退两步,世子瞧着她,若有所思,茯苓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提心吊胆等了半晌,他突然冷声问:“白婵好看吗?” 茯苓: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好看您做什么关窗户?不好看您为什么要问? “直说!” 茯苓斟酌半晌,小心道:“好看,人美心善,很讨人喜欢。” 讨人喜欢!他细细咀嚼了这几个字,脑海里浮现她澄澈的杏眼,细嫩的脖颈.... “嫂嫂!”门口突然出现一张笑脸,那张脸映着暖光,直直的撞进他心口,祈湛手上的书啪嗒一声掉了。 整个人后退半步,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茯苓诧异的盯着地上的书,白婵被屋内的气氛搞得有点懵,收起笑脸朝着他走近,小声又叫了句:“嫂嫂....” “你——出去!”他突然背过身。 白婵愣了一瞬,狐疑的盯着他两秒,将手上两个烤得外焦里嫩的红薯放到桌上,委屈的往外走。 走到廊下站定,又回头看了他屋子一眼,不多时就见茯苓跑去乳娘那拿了针线和绣框,布料。 她惊讶的问:“嫂嫂要的?” “嗯。” 茯苓也很郁闷,世子一双握刀的手生生拿起了绣花针,好像还喜欢上了,瞧给二姑娘绣的香囊,王妃都绣不了那么精致。 身后的屋子静悄悄地。 白婵蹲在廊下,瞧见有燕子往这边飞,她观察了会儿,发现它们在筑巢,不禁嘟囔道:“燕子都来了,该暖和了吧!”嫂嫂什么时候也能向这天气一样转暖? 白日还有转暖和的迹象,夜里一场倒春寒来得汹涌,院子里新抽出的嫩芽都冻得卷曲,寒气挂起了霜。 许久未纠缠祈湛的梦魔趁着这股寒侵袭,苏合苑里的景物都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冰血成河,尸体堆积的巫山峡谷。浑身插满箭羽的父王跪在他面前,身边躺着白瞿,老梁,小六子.....他拉着父王大声呼喊,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敌军的铁骑冲了过来,他捡起沾满血的断魂刀用力挥舞,却被狠狠的撞进冰河..... 眼前一片黑暗,明明冷得彻骨,下一刻却犹如火烧,萧北王府火光冲天,他似乎听见母妃的哭泣,喉咙撕裂般的疼,他焦灼的拽紧被子,黑暗里猛地咳出一口血。 身心俱疲,猛然睁开眼,眼里布满滔天的恨意和血丝。耳边传来一声尖叫,白婵抱着枕头跌在他床边,看他的目光带着惊惧,哆哆嗦嗦的喊了句:“嫂....嫂....” 屋里漆黑,院子外寒风呼啸,闪电划破夜空,映出他带血的嘴角和苍白的脸。 轰隆隆! 惊雷乍响,白婵吓得一抖,抱着枕头直接冲出房门,错乱的脚步声在廊下响起,她惊慌失措的影子映在纸糊的墙面上。 祈湛撑着身子斜卧在床弦,喉咙里发出枯哑难听的笑声..... 吓到她了! 他这条漏网之鱼,这个从冰河里爬出的恶鬼,停留在世间是来复仇的,怎么能一厢情愿的把她拉下水。 果然这段世间太放纵了! 雨还在下,窗台被打得噼啪作响,风雨从敞开的门直灌而入,床侧的帐幔被吹动。他的手一点一点抠进床柱,眼里浮现从未有过的脆弱,须臾片刻又似过了许久。 他安静的躺下,正待闭眼时,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不止一人,廊下传来焦急的说话声。 他暗淡的眼眸一点一点变亮...... 第40章 “快点, 嫂嫂吐血了。”白婵焦急的嗓音透进来。 茯苓先一步跑进房间,“郡主!”屋里的灯被点亮,微弱的烛火被吹得摇晃, 可倒底驱散了黑暗。 “郡主,您的药呢?” 祈湛身上一直带着特制的药丸,可以压制他体内的寒毒和内伤。他随手指着枕头底下, 茯苓连忙伸手掏出个漆黑的瓷瓶。 白婵见状去倒水给他, 倒出来才发现水是冷的,乳娘招呼灯草去提炉子上的热水, 自己去取了新被子来。 一时间倒水的倒水, 换被子的换被子,折腾了片刻,床上血迹全擦干净了,祈湛终于缓过劲,脸色好了许多。 乳娘看着窝在被子里的人,担忧道:“真不用看大夫吗?”看着挺严重的。 茯苓摇头:“不用,吃了药就好了,郡主这是旧疾,大晚上的都辛苦了,你们去休息吧,这我守着。” 白婵还要说话, 就被茯苓推着往外走,她回头看了两眼, 被子里的人只露出半截脸,一动不动, 安静的让她害怕。 关上的门隔绝了她最后一丝视线,白婵站在廊下顿住脚步, 灯草站在她后面喊了一声。 “姑娘?” 她恍然回神。 “今夜打雷,姑娘可怕?” 今夜打雷,她有些怕,摸到嫂嫂屋子里去睡,猛然对上那双眼,她几乎以为看见恶鬼。他的眼神不仅冷,还嗜血,那一刻他想杀她。 是杀了一切出现在他面前的事物。 她但是太害怕就跑了,冷风一吹又清醒过来。 那是嫂嫂,嫂嫂吐血了,说不定会死。相处了这么久,她是有感情的,为什么要害怕嫂嫂。 惶恐被焦急取代,她跑去喊乳娘,喊灯草,喊一切能帮助嫂嫂的人,借此驱散心中的不安。 看着一动不动的嫂嫂,她突然有种愧疚感,如果嫂嫂不是男主妹妹,她还会对他那么好吗? 雨一直下,天明还没停。 白婵发现嫂嫂突然变得比之前更冷淡了。 三餐只在自己屋里用,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即便出来了看见她也是冷着脸,她跑过去搭话,连一个眼神都没捞到。去他屋里,茯苓就拦着,半夜睡觉连木窗,和门都轩牢实了。 她故意不蹲马步,练飞针,他也不过问。 白婵很苦恼,蹲在小厨房里问灯草:“你有没有觉得嫂嫂对我特别冷淡,好像生气了?” 灯草在帮乳娘烧火,顺嘴答道:“少夫人性子不一直这样吗?哪天不生姑娘气?” “不是,他,他就是和平常不一样啊,乳娘,你发现没有?”她转头问乳娘。 乳娘正在炒菜,闻言笑道:“姑娘多虑了,茯苓都说少夫人那夜伤了身子,不想出来走动,他性子一直冷,不是针对姑娘。” 反正灯草和乳娘觉得少夫人一直这样。 白婵站起来烦躁的挠头,走了两步,插着腰又道:“那他睡觉干嘛关门?连窗户都关!” 灯草奇怪的看着她:“一般人睡觉不都关门吗?” 白婵辩解:“那他之前都没关门。” “那是您之前老喜欢摸到少夫人屋子睡,少夫人怕您站在门口才没关门,现在肚子大了,您睡相又不好,关门也可以理解。”灯草越说声音越小。 对面的白婵已经咬牙切齿了。 睡相不好她知道,和嫂嫂睡的时候已经改了许多,尽量保持一个姿势了。 总之嫂嫂最近就是冷淡了许多,哎,怎么说她们都不明白。 白婵跺脚,往外走。 乳娘隔着雾气摇头,“不过一直待在屋子里确实不好。这几日天好,你让茯苓撺唆少夫人出来帮忙晒书,到时候让他在旁边晒太阳,我们来晒就好了。” 佳慧公主喜静,苏合苑有书房,里面全是她喜欢看的书,她死后书房一直闲置着,白婵平日是不会去那里的,倒是乳娘时常打扫。 祈湛来了,除了绣花,最爱拿里头的书看。 过了个冬日,书容易受潮发霉,确实该晒晒了。 和灯草乳娘他们说不通,白婵这几日格外的丧气,整日打不起精神,时不时就看向祈湛屋子,那里门依旧关着。 她突然很难过,比刚来这的时候还难过,有心想找黑衣登徒子说说话,可关键的时候这人死了一样,怎么都不出现。 丧气的时候连运道都差了,想找个人说话都不行。 在院里待着难受,她干脆爬墙出去玩,爬上围墙的时候,祈湛厢房的门开了,他就站在廊下安静的瞧着她。 那双眸子一如初见,冰冷没有温度。 白婵蹲在围墙上霎时觉得很委屈,若是他开口叫喊她,她就不出去了。 可等了半晌只等来他转开目光往回廊的另一头走了。他不会是知道自己要出去才出来吧?这个认知让她心中又是一酸,是不是那夜她害怕的眼神被嫂嫂看到了。 天那么黑,他能看得到? 她兀自在围墙上坐了会儿,见他依旧没回来,气恼的直接往外跳。 春日最冷的时候已过,行人开始脱去大氅,夹袄,只穿了稍微厚些的春衣。 第48章 日头高悬,街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她漫步目的的逛,看到喜欢的就买,心里不痛快,花钱才是正道,反正现在她有钱,不理她是吧,把你的嫁妆都花光。 让你不理我! 她提着东西在路边晃,身后传来马车的响声,侧身避让。马车的帘子掀起,有人朝着喊她:“白婵,你怎么在这?” 她抬头,薛彩月的脸出现在马车里。 “无聊呗。” 薛彩月眼眸亮了亮,“那我带你去个不无聊的地方。” “哪啊?”她好奇的问。 薛彩月挑眉:“还怕我把你卖了不成,走不走?” “走,自然走。” 白婵上了马车,薛彩月带着她一路往北城去,走了许久,在一家酒肆前停了下来。 俩人下马车,白婵抬头,酒肆木刻牌匾上写着‘一壶春’,酒香气充斥着整条街。 白婵用力呼吸一下,赞道:“真香!” 薛彩月搓着手,得意道:“香吧,这可是上京城老字号,用初春三更天的竹叶露水酿的,只此一家。上这来喝酒每天有台数的,还得预定,我可约了三天才排上,姐姐对你好吧?” 白婵点头:“好。” 小酒馆全部是木制结构,门口连个招待的人也没有,只有站在柜台里打盹的掌柜。 薛彩月上前敲了两下,掌柜不耐烦的点了点柜台,薛彩月从袖带里递上签牌,掌柜的眯着眼看,出声道:“里头往右左手边第二间。” 向来高傲的薛彩月也不恼,拉着白婵高高兴兴的去了。 酒肆的门头小,里头倒是宽敞,除去正屋大堂十几个座位,两边分别有四个雅间。屋子里摆设不多,但胜在干净,俩人落了座,伙计上了炉子和酒立马退下去,同来的丫鬟跪坐在一旁给俩人温酒。 薛彩月用帕子净手,笑问道:“你一个人在街上晃荡什么?也不见带丫鬟。” 白婵很苦恼,终于逮着个可以说话的,于是就开始倒苦水,末了问道:“你说嫂嫂为什么不理我啊?” 温好酒,薛彩月喝了口,嗤笑道:“你又不是银票,谁都得喜欢呐!就我,还有人嫉妒我长得美,家世好,有个皇后姑姑撑腰呢。反正谁不喜欢我,我就不喜欢谁。”她抿着唇又喝了口酒,一副享受的模样。 她这性子白婵还挺喜欢的。 “话是这样说,但她是嫂嫂,不一样。”要是别人她才懒得郁闷。 薛彩月好奇的看着她:“怎么不一样了,平日里你对她多好,整日嫂嫂前嫂嫂后的,我娘对我爹都没那么体贴。她甩你脸色,你就晾她几日好了,要不你跟我去薛府住几日?” 薛府?还是算了吧,那是皇后的娘家,她可不想去参合。 “还是不去了,隔几日白向晚成亲,我得在家。” “白向晚成亲啊,燕无懈也算得偿所愿,这俩坏胚我都不喜欢,倒是般配。哎呀,不说这些了,今日是来喝酒的,有什么烦恼只管喝,喝醉了我让人抬你回去。”说着就自给白婵倒杯酒。 俩人一口我一口,不仅白婵喝高了,薛彩月也醉了。丫鬟正为难呢,正巧碰见太子。 太子让人将薛彩月送回薛府,却将白婵接进了东宫。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屋内燃着浅淡的香,罗帐高垂,侧头能瞧见影影绰绰的烛火,她稍微发出点声响,立刻有人过来查看,瞧见她醒了,笑道:“姑娘醒了,醒酒汤还热着呢。”说着端了碗汤水递到她面前。 她并没接,警惕的四处打量,问道:“这哪啊?” 那侍女道:“这是东宫,太子偏殿。” 白婵吓得险些跌下床,醒酒汤也不想喝了,穿起鞋子就想跑。皇宫是个吃人的地,上次只来了一会就差点吓死。 侍女放下碗就追,跟在她后头急道:“姑娘,您去哪呢?”偏殿很大,屋里还燃着银炭,穿着单衣也不冷。 木制的地板被她踩得砰砰响,绕过屏风迎面就撞见了祈修彦。 他一身玄色云纹蟒袍,束着金色发冠,通身贵气逼人,唯有脸上的笑依旧和煦如风。他扶住白婵有些摇晃的身子,柔声道:“在这睡吧,这么晚宫里已经落了锁。” 白婵傻眼了,她出来喝酒,苏合苑里的人都不知道,大晚上的不回去,他们会急死的。 “那....那....”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祈修彦道:“我已经派人去过平阳侯府了,还特意交代他们告知阿妩。” 白婵呵笑两声,暗自咬牙,还真是周到啊!这是故意把她弄进宫的吧,他到底想干什么。 祈修彦扶稳她,礼貌的后退两步,又道:“书童见到了阿妩,将你在东宫留宿的事说了,你猜阿妩什么反应?” 能什么反应,冷冰冰漠不关心呗! 但他这样问了,白婵又实在好奇,眼巴巴的看着他,问:“什么反应?” 他说:“随她……” 即便有心理准备,听到他这样说,白婵还是有些难过。 明明之前还亲自来接她出宫,现在怎么这样绝情? 祁修彦观察她的神色,见她眼圈红了,抿着唇不说话。轻声问道:“你和阿妩吵架了?” 白婵摇头:“他哪会和我吵架?”他只会冷暴力,冷着脸不说话! 其实她很讨厌这样。 有什么事情就摊开了揉碎了说,犯得着这样避而不见! 她现在没心情说话,“太子表哥还有什么事吗?没有,我睡了?”既然要住一晚上,那就赶紧睡,明天日一早就出宫。 “确实有事。”他朝侍女招招手,端过还温热的醒酒汤,递到她面前道:“先把这个喝了,我们到外间说。” 白婵见他确实有事,只得喝了解酒汤,披了件厚实的外裳,同他坐到桌前。 两人都坐定后,祁修彦屏退伺候的侍女,只余一豆烛火横搁在两人中间,朝着她勾勾手。 什么事这么神秘,还要凑近了说?她撑起半边身子靠近,祁修彦轻润的嗓音微微压低,问道:“你上次说的,皇后怀孕为何还没动静?” 呃,陛下不够努力,问我也没用! “应该快了!” 祁修彦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具体时间知道吗?” 他双眸认真的瞧她,即便里头平和温润,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压迫。 烛火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白婵在沉默的气氛里,努力的回想。 时间回到下午的苏荷苑,乳娘一直没见白婵回来,在院子里问了个遍,才从祁湛口中知道她翻墙出去了。 这个点还没回来,不免叫人心急。 还不等乳娘出去找?前院就来人了,身旁跟个明显宫中内侍打扮的书童。 一来便笑道:“二姑娘吃醉了酒,殿下将她接到东宫照顾,等明日醒了再送回来。” 院子里的几个人都有些愣住,男未婚,女未嫁,即便定了亲,喝醉了酒也应该送回平阳河,接进宫像什么话? 但这话他们不敢说。 书童环顾一圈几人神色,最后朝着祁湛笑问:“太子殿下说,若是少夫人不放心可去东宫照顾。” 这话说的莫名其妙,少夫人新寡,又怀着身孕,怎么也不能去东宫! “随她!”祁湛眼皮也不曾抬,转身就往自己屋里去。 书童的笑僵在脸上。 等太子的人走后,廊下静默了一瞬,灯草突然担忧道:“太子殿下长那么好看,姑娘会不会忍不住啊!” 廊下的风铃叮当当的响,灯草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风铃声。 祈湛坐在窗户口一动不动,手指却卷曲起来。茯苓眼眸闪烁,连忙将绣框递到他手上。 世子最近只要一烦就会主动绣花,她也是适应了大半个月才渐渐接受。 日头渐渐下沉,桌上的秀帕叠了一层又一层,祈湛越绣越烦躁,用力一扯绣线崩断了。 他突然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茯苓后退两步,轻声道:“您回来前不会有人发现的。” 祈湛眼眸微暗,脚下怎么都挪不动。 残阳隐进云层,天边只剩灰白。屋内气氛凝重,茯苓干脆出去顺便带上门。 她都有些闹不懂世子要干嘛,这几日二姑娘憋屈,他也别扭,何必呢。 人既然有了感情,越压抑反噬得只会越凶猛。 她在院子转了几圈,又在廊下等了许久,等天黑后,她再回屋,里头已经空无一人。 她盏着灯在屋子里站了会儿,微微叹气。小心把绣框和一桌子绣了金蝉的秀帕收好,拿着烛台又出去了。 乳娘朝着黑漆漆的厢房看了眼,疑惑道:“少夫人睡了?” 茯苓点头:“嗯,有些累,吩咐不用打扰。” 今夜无月,冷风袭人。 祈湛一身漆黑隐在东宫偏殿的树上,这树正对着白婵住的寝殿,他没打算进去,只是静静倚在树干上往里看。 寝殿里传来动静,里头有说话声,他不自觉的站直身体。不多时就见太子匆匆而来。他眼眸微暗。 第49章 随即烛光亮起,两个人的影子映在纸墙上,这影子他再熟悉不过,其中一人是白婵。 俩人越挨越近,近到影子快融为一体。冷风往他骨头里钻,他不自觉的捏紧手,指甲掐进了树皮。 那影子还有靠近的趋势,半晌都没分开,他浑身肌肉紧绷。 咔嚓!那棵树生生被他踩断了。 东宫巡逻的禁卫军厉喝:“什么人?”密砸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跑来,火光照亮了大半院子。 祈湛眸光冷冽,也不急着走,与这群禁卫军周旋了半晌,直接跑到书房,把里头的翻了个遍,末了还不解气,直接放了把火。 祈修彦被惊动,匆匆出了偏殿往书房赶。 祈湛吊在廊下的暗影里冷笑,闪身进了偏殿。 一阵风刮过,偏殿外间的烛火熄灭,守在里头的侍女愣了一下,拿出火折子去点,还没点着人就软软的倒下了。 接二连三的倒地声引起了白婵的注意,她默不作声的从床上下来,脚刚接触地面,就被黑影带着往罗帐内滚,熟悉的气息让她放弃挣扎。 心不自觉的提了起来,压低声音问道:“你又跑来干嘛?”之前找他不出现,来宫里两次都碰见他。 什么鬼运气。 他单手扣着她,把人压进被子里,冷着声道:“方才你们在干嘛?” 语气里存了几分质问,白婵有些恼,这人和自己什么关系,这也要管? 当即气道:“太子是我未来夫君,你说我们能干嘛?” 罗帐里的气温骤然降至冰点,白婵打了个哆嗦,梗着脖子看着黑衣人的眼睛,突然觉得这眼神有些熟悉。 他冷笑一声,“夫君?只怕等不到你嫁的那人,他就死了!” 白婵震惊,扣住他的手问:“你什么意思?”这人是重生的还是穿书的,居然知道太子将来会死? 祈湛松开她的手,声音里是彻骨的恨意:“没什么意思,皇室的人都得死!”只是皇室的人还不足以抵掉萧北王府八十几口人命,还有萧北三万将士。 白婵更激动了,“你重生了?” 祈湛不明所以,睨着她。白婵立刻明白这是穿书的老乡,她激动的一把抱住他,祈湛被她勒得直接趴在她身上。 她激动得又哭又笑,偏生要压着声音,干脆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呜咽道:“终于等到你了。” 祈湛有些疑惑,被她抱住的身子微微僵硬,肩膀处传来酥麻的感,方才的冷冽瞬间破防。 外头传来声响,他微微起身,白婵直接将被子一裹,顺势滚进他怀里,气道:“睡了这么多次,别想丢下我。” 祈湛:“.....”她酒醒了吧? 偏殿的门被敲响,原本倒在桌上的侍女迷糊的睁开眼,赶紧跑去开门。祈修彦站在殿门口问了几句,又加派人手守在外头,这才离去。 等人走后,祈湛退出被子,白婵拉着他袖子轻声问:“怎么联系上你?” 黑暗里只闻俩人的呼吸声,他沉默着没答,白婵手收紧,不答就不让人走。 “在房门口挂红灯笼吧。” 听着怎么像是在招客。 “在窗边挂香囊行吗?” “行。”他声音又低又浅,像是迫于无奈才答应的。 白婵怕这人诓她,直接解下腰侧的香囊,塞到他手上,“这个送你,收了我香囊不准不来。”下次一定要详细的问一下他是怎么来的。 罗帐内被香气浸染,祈湛觉得这香囊甚是烫手,理智告诉他该丢掉,但就是下不去手。 “你知道女子送男子香囊意味着什么吗?” 白婵点头:“知道。” 他突然起身翻了出去,白婵来不及喊,余光里只能看见摇晃的罗帐。 她有些兴奋,他是喜欢自己的吧,反正嫂嫂不理她,平阳侯府也待腻了,登徒子功夫这样高,带着自己远走高飞应该不成问题。 她躺在床上畅想未来,这一想就有些晚了,导致清晨起的有些晚。用完早膳后,还没来得急出宫,就被薛彩月堵在东宫门口了。 “白婵!”她插着腰,气恼的上前。 白婵吓得抖了抖,举手投降道:“不怪我啊,你说了喝醉抬我回去。” 这话她确实说过,薛彩月看看白婵又看看祈修彦,一跺脚朝着祈修彦道:“太子表哥,我都没住过东宫,你怎么能让她住进来?” 祈修彦轻笑:“母后宫中不是给你留了地方吗?” 薛彩月撅着唇蹙眉道:“别提了,姑姑说最近胃口不好,心烦,让我少在她跟前晃。” 祈修彦眼眸微闪,看了白婵一眼,白婵立马领悟到他眼神里的意思。 他在怀疑皇后娘娘怀孕了! 原著里太子会和皇后斗得你死我活,最后祈湛才是赢家,这些白婵不能说。但她现在提前告知太子皇后怀孕一事,让太子有了防范,或许他也能像自己一样改命。 东宫里的已经有了不少花卉,风一吹,幽幽的香。 祈修彦伸手摸摸薛彩月的发顶,“那这些日子表妹常到东宫来玩。” 薛彩月眼神立马亮了,看着他兴奋道:“真的吗?太子表哥。” 祈修彦点头,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 白婵站在一旁,突然有些为薛彩月难过。她努力压着这种情绪,开口道:“太子表哥你不用送我了,让彩月姐姐送我吧,我有悄悄话和她说。” “好吧,让东宫的侍卫跟着。”他温和的笑,转身眸光却有些冷。 薛彩月侧头去看走远的太子,等他背影消失了,才问白婵:“有什么悄悄话?” 白婵拉着她往外走,她们身后跟了几个东宫的侍卫和宫婢。宫阙深深,一眼望不到尽头,走了许久,就在薛彩月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她突然问道:“彩月姐姐这辈子非太子不嫁吗?” 薛彩月愣了一下,侧头看她,玉白的脸上染上绯红,眼眸里有光。 “嗯,非他不嫁!” 白婵好奇的问:“为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没什么为什么,打从第一眼起我这辈子就认定太子表哥了。” “你这第一眼从几岁开始的?” 薛彩月自豪的伸出一只手:“大概是五岁。” 白婵:“。”五岁!太夸张了吧。 “五岁,他给了我一颗糖。” 一颗糖就骗了一颗真心,还真是划算! 朝霞映在她脸上,像是染上色彩的新月,热烈又漂亮。 薛家将她保护得很好! “如果有一天太子殿下......”白婵踟蹰着,话含着嘴巴里转了又转,终究没有说出口。 薛彩月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可告诉你,太子表哥你绝对不能肖想的。” 白婵倒是乖觉,立马举手朝天:“我发誓,绝对不可能喜欢太子,天下男人死光了也不可能,况且我有对象了。” 薛彩月眼眸睁大,凑近她好奇的问:“谁啊?” 第41章 “秘密!”俩人并排着往宫外走, 少女言笑晏晏,在这肃穆的宫道上像是自由的风,不少人朝着她们张望, 好奇又带着艳羡。 薛彩月一直将人送到宫门口才回去,宫门外太子已经备好马车,穿过东街, 穿过繁华的如意楼,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平阳侯府。 平阳侯早早在大门口候着, 瞧见她下车, 赶紧迎了上来,脸上一片慈爱:“阿婵啊,你终于回来了。” 白婵有意避开他,哪想他只是装模作样的喊了一声,就转向太子府的下人,热情的招呼道:“谢谢这几位,辛苦了,代本侯谢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对小女的照顾本侯感激不尽。” 几个下人客气一番,转身告辞,直到马车消失不见了, 平阳侯才冲进屋赶上走远的白婵,追着问:“等等, 阿婵!” 白婵本不想停,迎面瞧见白向晚和周氏, 立马停了下来,笑道:“父亲喊我何事?” “昨晚上殿下可有和你说什么?” “还能说什么, 就说嫁妆的事。太子殿下说我娘原先的嫁妆有些少,怕成亲那日太子府脸上无光。” “太子殿下还说,倒底不是亲生的,周小娘只忙着给长姐备嫁妆,我就是个可怜的小白菜,没人理。好在父亲还是关心我的,定然不会让我失了面子。” 她在指桑骂槐,但凡不是缺心眼的都能听出来。 周氏嗤笑道:“还没成亲呢,就在东宫彻夜未归,你娘死得早,也不该这样没轻没重,平白辱没平阳侯府门风。” 平阳侯对着周氏使眼色,周氏偏不理他,一个贱货也配给她脸色看。 吵架,白婵就没输过。 她反唇相讥:“平阳侯府什么门风,外室上位,害死主母吗?外室女比嫡女还大,嫡长女,笑话,我才是平阳侯的嫡长女。你们母女不过是鸠占鹊巢的可怜人。” 精准踩种痛脚! 周氏气结,看着平阳侯:“侯爷,这就是她说的话,这种人你还指望她日后会顾念你光耀平阳侯府吗?” 第50章 院子里有不少下人在摆红灯笼,听见吵架声,偷偷朝这边张望。平阳侯面上无光,朝着这些下人扫去,喝道:“好了,晚儿后日就成婚,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阿婵你回去吧。” 白婵朝着周氏冷哼一声,转身走了。平阳侯睨了周氏母女一眼,也朝着袁姨娘的院子去了。 周氏和白向晚站在挂满红灯笼的前院,丝毫感觉不到喜气,只觉得前几日倒春寒还没结束。 白婵回到苏合苑时,忍不住又朝着祈湛屋子看去,屋子里的门依旧紧闭,她站在回廊下问乳娘:“嫂嫂还没出门?” 乳娘笑道:“不在屋子里,在那呢。” 白婵顺着她的手看去,就见祈湛背对着她,站在空旷的亭子前认真晒书,那模样与李府晒书的情形有几分相似。 “这几日天好,奴婢怕少夫人闷,借口晒书让他出来透透气,今早他硬要自己晒,拦都拦不住。” 他显然是听到她声音了,但依旧没回头。白婵干脆走了过去,绕道他身边,帮着一本一本书的摊开,俩人默契的都没开口,白婵晒完她这边,朝着祈湛伸出手。 日光透过俩人之间的缝隙将那手照得又白又晃眼,他眯着眼打量了一番,将自己面前的书推了过去。 白婵轻笑,接过一一晒了。 “嫂嫂,下次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生气?您不理我,我很难过,难过好几天,薛彩月找我喝酒一不小心就喝醉了。” 祈湛转过身子面对她,素白的衣裳染上光晕,这个人耀目得让人y移不开眼。 “下次一定告诉你。” “啊?”完全出乎意料的回答,白婵愣了半晌才回过神,看着朝书房走的祈湛,连忙追了上去,厚脸皮的问道:“嫂嫂,你再给我绣个荷包吗?” 祈湛边走边疑惑的问:“之前那个呢?” 白婵挠挠头,不好意思:“送人了。” 祈湛停下,执着的继续问:“送谁了?” 要是说送给男人,嫂嫂肯定又要生气。 “送薛彩月了。” 祈湛睨着她,“.....是吗?” “...嗯。” “可以。” “啊?”答应得有些猝不及防。 “可以再给你绣一个。” 一整日,苏合苑里的几个人都忙着晒书,收书,整理书。祈湛看着笑容明媚的白婵,沉闷的心情突然好了。 他忽然明白一个道理:堵不如疏。 二月二龙抬头,平阳侯府嫁女,府内张灯结彩,下人们端着托盘来回的穿梭在院子里,宾客齐聚,侯府的两个主人,平阳侯笑脸相迎,通身上下一片喜色,周氏笑比哭还难看,明显就是在敷衍。 太子殿下作为平阳侯未来的女婿很给面子的来了,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多少带了几分瞧热闹的心思,但太子面前也不敢明显。 平阳侯瞧见太子顿觉面上有光,远远迎了上去,只热络了喊了声:“太子殿下。”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行礼,这番做派明显是想告诉众人,他如今是太子岳父,地位不一样。 不少人在心里嗤笑,平阳侯小人得志! 前院敲锣打鼓,祈湛在凉亭里煮茶,白婵趴在他身边抓着毛笔写写画画。写一张不满意,扭成一团投到亭子外的竹娄里,正中。 灯草站在一旁夸道:“姑娘丢得真准。” 白婵得意一笑:“嫂嫂教得好。” 祈湛侧头看她,冷声道:“你字还练不练了?” 白婵很无奈,嫂嫂最近几日怎么把她当女儿在养了,监督她学武,读书写字画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嫂嫂,我想学轻功。” 祈湛盯着她半晌,她有点发憷,刚要说不学了,他突然接过搁在桌上的毛笔顺手写了一个字:“什么时候能写好这个字就教你。” 白婵探头去看,纸上工工整整写了个‘湛’字。 她瞳孔遽缩,笼在袖子里的手指都拽紧了几分。 这是男主祈湛的湛! 嫂嫂为何让她写这个字? 她有些抗拒,不想写,祈湛看着她,她支吾道:“能,能换一个字吗?” 他眸光微暗,“为何?” 白婵开始胡扯:“笔画太多。” 他想了一下,提笔又写了两个字‘云安’。 “云安,云安。”怎么觉得这么熟,好像在哪听过。她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瞧着这两字挺简单,欣然接受:“就这两个字吧。” 她侧头,瞧见祈湛耳根红了,好奇的问:“嫂嫂,你热吗?” 祈湛摇头,亲自抓着她的手缓缓写下这两个字,一笔一划犹如刀刻。 白婵惊讶道:“嫂嫂的字居然比薛彩月的还要大气。” “但这种的我肯定写不好,茯苓的字就不错,茯苓,快来写这两个给我对照。”她喊了一嗓子,原本在帮忙择菜的茯苓连忙跑了过来。 瞧见纸上‘云安’二字时愣了一下,这是世子的字。王妃曾说过,‘松下云处月,天人清且安。’ 她看向祈湛,见祈湛面无表情,这才在旁边写了两个漂亮的簪花小楷。 白婵赞道:“对,这种的很好学。”她提笔照着写了两边,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不像行书,更不像楷书,有些像自创的!灯草垫着脚去看,笑得着实欢快,乳娘瞧着这几人笑道:“姑娘别灰心,多写总会好的。” 春风徐来,院子里的气氛正好。 院子外的鼓乐声越来越近,平阳侯身边的小厮突然急匆匆的跑来,看到白婵就喊道:“二姑娘,侯爷请你去一趟。” 白婵搁笔,好奇的问:“什么事情非得让我去?” “您去就知道。”小厮在旁边等着,白婵只好起身跟去。 一出院子,鼓乐声渐盛。 白婵蹙眉:“花轿到了吗?” 小厮连忙道:“到了,侯爷在外头招呼客人,让你直接去大姑娘的院子找夫人。” 白婵狐疑,她都是太子良娣了,周氏和白向晚不敢打什么歪主意吧。 大喜的日子,犯不着闹得难看,一路上红绸挂彩,热闹非凡。到了白向晚的院子,春熙领着她去见周氏,周氏正拉着白向晚的手嘱托,瞧见她来抹了把眼眶立刻换上另一幅脸孔。 肃着声道:“你二弟没回来,本该由他背着晚儿出门,现下只能让你扶着走了。”按照大楚的规矩,女孩子嫁人是要由兄弟背着出门,脚不沾地的,白林松还在大牢内,家里除了侯爷又没有外男,周氏只得在地上扑了长长的红绸,让白婵扶着白向晚出门。 白向晚脚虽有些跛,但不快走,有人扶着是瞧不出什么异样的。 “行啊。”白婵满口答应。 周氏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白婵嗤笑:“方心,大喜的日子,不出意外人生就那么一回,只要你们不闹,我也不会闹。” 外头的喜娘已经在催了,“夫人,姑娘,新郎官已经在外头了,我们快出去吧。” 周氏走到床边牵起白向晚的手,走了几步,将人交到白婵手里,轻声道:“扶好你阿姐,可不要出岔子。” 喜服红艳艳的,竟是比外头的的红灯笼还要红上几分,白婵手托着那光滑的布料,挨着白向晚往前走。 白向晚走得慢,她便也走得慢。后头跟着送嫁的丫鬟小厮,红绸从院子一直延伸到了府外头。快走出内院时,白向晚盖头轻微晃动,红唇轻启,咬着牙道:“白婵,今日我虽嫁了,但我是燕府明媒正娶的正室,你就算成了太子良娣也是妾。我并没有输,这辈子才刚开始,往后走着瞧!” 她声音压得低,只有白婵听得到。 今日她大婚,白婵难得好心的道:“你为何总想着和我比,想开些,说不定你后半辈子能顺风顺水。” 为何总想和她比! 白向晚名义上是平阳侯府嫡长女,可谁都知道她是在外头生的,周氏扶正了,她是嫡长女,若是没扶正她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外室女。她虽有才名,可那些嫉妒她的人暗里没少拿这事嘲笑她。 白婵是正经的平阳侯府嫡女,只有事事压她一头,她才名正言顺。 “你不顺了我自然顺。” “是吗?”看来对这种人不能心软,白婵冷笑,假意要松开托着她的手。 白向晚果然急了,隐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你要干嘛?” 前院宾客满堂,喧嚣贺喜的声音络绎不绝,若是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摔跤或是跛脚走出去,够上京城的人笑一辈子了。 “干嘛?自然是让你出丑。” 白向晚咬牙:“你敢!” “我怎么不敢,现在和我道歉,我就算了。” 鼓乐声震天,宾客的谈笑声越来越近。她每走一步白婵就数一下,“给你三个数,一....” 白向晚双手捏紧。 “二....” 红盖头下的一双眼眸死死的瞪着白婵。 “三!” “对不起!” 第51章 白婵满意了,勾唇笑道:“这就对嘛,大喜的日子就该和和气气,新娘子太刻薄不好!” 白向晚气得发抖,但无可奈何。 一脚跨出门去,鞭炮鼓乐声刹那响彻天际,燕无懈骑在高头大马上,脸上一扫这些日子以来的晦气,眼神专注的盯着花桥瞧。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远离平阳侯府,一大群宾客拥着含笑的平阳侯和掩面哭嫁的周氏。 白婵站在人群外远远的瞧着,心想:她要是个聪明的,就好好过日子,能离开平阳侯这种父亲也不错。 有人拍了她一下,白婵转头就见林昭憨傻的站在她身后,红着脸道:“小婵。” 之前拒绝林昭的提亲转头就答应了太子,原以为他会难过很久,现在看来也还好嘛。 “嗯,你一个人来的?” 林昭摇头:“我母亲和姐姐也来了。” 一提到林夫人,白婵就发憷。四处瞧了瞧,没看见人这才放心。林昭以为她在看太子,眼眸瞬间暗淡下来,轻声道:“小婵成亲的时候我就不来了。” 白婵:“。” “但礼我会准备的。” 白婵眼角抽搐:“不用。”反正她也不会成亲。 林昭急道:“要的,要的,虽然新郎不是我,但新婚礼物我是一定要给你的。” 他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半晌又道:“要是,要是,太子对你不好,你就来找我,我,我帮你出气。” 白婵噗嗤一声乐了:“他是太子,你还能打他不成。”无故殴打太子可是要杀头的。 林昭挠头,脸更红了:“我,我可以套他麻袋。” “阿婵,林小公子,聊什么这么开心?”太子远远的瞧着白婵笑,好奇的走近问。 白婵瞧了祈修彦一眼,抿着唇笑。林昭瞧见他过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支吾道:“没,没什么,小婵我走了。”说完几乎逃也似的跑了。 看着他同手同脚的背影,白婵个再也忍不住,掐着腰乐呵。好在周围热闹其,余人不至于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祈修彦瞧着林昭又瞧她一眼:“听说林昭来提过亲?” 白婵老实的点头:“就在圣旨下的前一刻,要不是林夫人太凶,我就答应他了。” “你喜欢他?”祈修彦眼眸闪烁。 “这么可爱的人谁不喜欢,但似乎没达到想嫁给他的程度。”这么好的人就不要去祸害了。 她选了黑衣登徒子去祸害。也不知嫂嫂荷包做好没,等做好了就系在窗户口。 喜宴已经开始,平阳侯请太子上座,瞧见白婵在这,干脆道:“阿婵也一起来吧。” 白婵不喜欢这种场合,推辞道:“不了,我和太子快成亲了,还是避嫌的好。” 平阳侯想也是这个理,就没勉强。 今日府里喜宴,乳娘也没单独做饭,而是去大厨房端饭菜来。白婵担心祈湛吃不习惯,让乳娘单独煮了他的。 前院里热闹褪去,祈修彦让下人拿了些进贡的布料首饰来。 “这些都是年底新进贡的江南云锦,开春了可以拿去做衣裳。” 乳娘和灯草不知道内情,瞧见太子这样上心,面上都是一派喜气。白婵打发她们二人出去忙,压低声音道:“太子表哥不必送这些过来,不是说好了要择机解除婚约吗?” 祈湛端坐在梨花椅子上,冷淡的看着太子。 祈修彦笑道:“阿婵表妹还真是无情,你大姐才成了亲,总不好马上解除婚约,这是圣旨赐婚,我也必须周密计划,确保万无一失才行动,你说是吗,阿妩?” 祈湛抬眼,面无表情与他对视,那模样好像一尊毫无生气的冰雕。无形的较量在空气中漫延,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白婵连忙道:“东西还是拿回去吧,既然婚约会取消,这些东西我也不好收。” 祈修彦移开目光,漫不经心的道:“这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太子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收回的道理,今日乏了,孤回宫了。” 他用了孤,就是态度强硬的表现。 东西是不可收回的! 桌上的东西孤零零的摆着,祈湛没动,白婵也不敢动,小心的道:“是他要送,我没想要的,要不丢了?” 祈湛冷哼一声,“白送的为何要丢,收着当嫁妆!” 白婵:“。”目瞪口呆,嫂嫂这么通情达理的? “还不收起来。” 白婵立马喊乳娘来,将东西拿了下去。乖乖的坐在祈湛对面,盯着他直瞧。她眼眸亮晶晶的,饶是祈湛也被她看得耳根发红,当即从袖子里掏出一物递给她。 “嫂嫂,你早绣好了?”白婵兴奋的接过,翻看一圈,疑惑道:“这次金蝉下面怎么多了朵云?”那云用银色近乎透明的丝线绣的,隐在金蝉下淡得几乎看不出。 祈湛不耐烦道:“不要?” 她立马讪笑,“要。” 外头夕阳西下,婚宴闹了一天,终于消停。满堂宾客褪去后,院子里只剩下沾染凉气的红绸红灯笼,以及满地的残红。 按理说亲都成了,燕家也该放白林松出来。 派去都察院接人的马车迟迟没回来。周氏和平阳侯在正厅里焦急等待,连带家里的下人大气也不敢出。这种凝重的气氛连苏合苑也感觉到了。 天渐渐黑了,垂挂的红灯笼透出诡异的光。 白婵原本待在屋里陪嫂嫂下棋,正抓耳挠腮的难受,忽听得前院传来痛哭声,那声音持续传来,又伴随着急切的脚步声,惊得她手里的棋子都掉了。 她站起来往漆黑的门口瞧,祈湛敲了敲桌面,轻声道:“专心些。”烛火透过指缝照在白婵脸上。 “这么大动静专心不了。”其实她就是不想下棋了。 灯草匆匆跑来,敲了门直接喊道:“二姑娘,不好了,二少爷好像出事了。” 他能出什么事? “死了?” 一听这话,灯草觉得二少爷好像也不叫出事。 “没有,但也很严重。二少爷让人断了命根子,抬回来的时候人已经不省人事。” 白婵愣了一下,随即拍手称快,“哈哈哈,是哪路神仙干的,白林松那烂货,不知道干了多少缺德事,直接将那缺德的玩意切了也好。”原著里白林松祸害了不少良家女子,还企图染指嫂嫂,这下好了。 灯草惊疑,姑娘还未出阁,怎么将这事讲得如此顺畅,她听了都觉得脸红。 “府里请了大夫,夫人方才哭死过去,这会儿应该在二公子那,侯爷去都察院讨要说法了。” 白日才嫁了女儿,现在去闹,还想不想白向晚好过。 白婵立马将棋子一抹,往木盒里装,边装边吩咐道:“最近几日你们没有必要别往前院去,没事做就待在屋里睡觉,现在就去睡,嫂嫂我们也睡吧。” 她收棋子的动作快速又利落,全然不似刚刚下棋时的磨蹭。 “嫂嫂,棋给你,我回去睡了。” 头一次见她如此爽快的自己睡,祈湛狐疑的看她,她讪笑两声飞快的推着灯草往外走。 一黑一白两盘棋工工整整的摆在桌上,祈湛看了片刻,起身往外走。今夜月色尚好,春风徐来,终于带了些暖意,廊下的风铃叮当当的响。走了几步,隔壁的屋子里的灯火闪烁,他侧头看向窗户,窗扇已经被撑起,右侧挂着一个小小的香囊。 是白日他给她的香囊。 唇角无意识的勾起,转身回了屋。 屋内的烛火时不时跳动两下,白婵坐在桌子前盯着那摇晃的香囊瞧,嘴里嘀咕着,登徒子真能看见吗?他不会诓我的吧。 又等了片刻,夜已经有些深了,她有些不耐烦,起身骂道:“骗子。” 下一刻屋子里的烛火突然熄灭,白婵惊疑不定,小声的问:“登徒子?” 窗口照进月光,那人背着夜色翻进来,轻声问:“找我何事?” 白婵小跑几步,凑到他身边,嘟囔道:“都这么熟了,能点灯摘下面罩让我看看吗?” “不能。”很干脆的拒绝。 已经预料到结果,没什么好失望的,她抿唇顺手去拉他,祈湛隐在暗处的指尖微动,到底是让她拉住了。 俩人在桌子前坐下,她很认真的问:“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是一开始就在上京吗?能简单的说说你的情况吗?” 她的脸映着月光,眼眸晶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祈湛恰巧背对着月光,脸上惊疑的神色未被她看到。 “半年前,不是一开始就在上京,父母双亡已经没有亲人了。” 白婵叹道:“还是你好,我一来就在平阳侯府,一堆糟心的亲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然早走了,还担心什么男主。” “对了,你在书里头什么角色,不会是没有戏份自由发挥的路人吧?” ‘男主’,‘书里角色’‘戏份’,祈湛眼眸微闪,似乎意识到她和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有心想套话。 第52章 于是道:“可能是吧,你呢?”心里波动有些强烈,之前的猜测没错,她可能真不是白婵。 白婵懊恼:“似乎是炮灰,一笔带过死得很惨的炮灰。” 她的话祈湛不明白,他又问道:“那白婵在哪?” 白婵摇头:“不知道,应该是被白向晚推下河淹死了,我是魂魄过来了,不知怎么回去。” 祈湛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事太荒唐了!这世上真的有鬼,她是借尸还魂?那萧北的三万将士,父王母妃和阿妩他们呢? “你是哪国的?” 他还在消化这个事实,半天没回答。白婵狐疑的看着他,心里开始警觉,突然道:“天王盖地虎?” 他依旧没反应,白婵心里哇凉哇凉的,呵呵笑了几声,开始挽救:“方才我同你开玩笑呢,白向晚把我推下水,被灯草救了上来。你老喜欢欺负我,我故意编鬼鬼事吓你。” 笑得脸都僵了,对面的人轻声道:“是吗?” “你不信?”白婵心口怦怦跳,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不会把她当孤魂野鬼烧了吧! “相信。” 真的相信? 这事太匪夷所思了,想来没几个人会信,白婵稍稍放下心,开始转移话题:“对了,你方才说自己父母双亡,半年前才来上京是真的?” “嗯。”祈湛重新开始审视她。 “那你是加入杀手组织,身家自由吗?我见你时常夜里出没,干的都是危险的事情。” 白婵对他是有好感的,但他若不是老乡,那打不打算祸害他就要重新考量了。 “他们都听我的。” 那是杀手组织的头头了,身家应该不菲,但到底是刀口舔血的生活,白婵试探的问道:“要是娶了妻,你能金盆洗手吗?” 她越问越古怪,像是母妃当年在盘问白瞿。 祈湛将刚才的震惊全压下,突然道:“你想嫁我?”他唇紧抿着,心跳蓦加快,从未有过的紧张漫延。 “有考虑!” 紧张消除,他生出一股荒诞的感觉,纵使对自己有好感,在不了解自己的状况下如此轻易的说考虑嫁他,若这个人不是自己,是别人呢? 心里顿时又生出一股戾气。 “为何?” 总不能说你有钱功夫又好,长得高大,模样应该也挺俊,还父母双亡。 “我们睡了几次,你不想负责?” “负责,只是现在不行。” 白婵面上一喜:“我也不急,你能先告诉我叫什么吗?总不能每次都喊登徒子。” 他动了动,半边脸陷在月光里,眼眸淡淡,里头映着她的脸。 “云安。” 白婵心里一咯噔,怎么又是这两个字,“什么云什么安?” 他沾了水在桌上一笔一划‘昀安’,白婵无端的松了口气。 “昀安....昀安,是日光的意思。”她轻念了两遍,无端带了股娇憨,念得祈湛心里发酸,耳根发烫。 “你呢?” “我就叫白婵啊。” 祈湛眸光闪动,屋外有脚步声响起,白婵轻声道:“你先走吧,我要去找嫂嫂了。” 他牙根有些发酸,下意识的问了句:“我和你嫂嫂,你更喜欢谁?”这句话他之前问过,但是她的回答是嫂嫂。 白婵考虑了一阵,为难道:“能不回答吗?” 祈湛脸冷了,突然有些气闷,翻身就隐入黑暗。 “哎,”这人就学会吃醋了,角色代入也够快啊! 和嫂嫂吃什么醋! 但转念一想,他会吃醋,证明是喜欢自己的。 白婵心情甚好,兀自乐了会儿,抱着枕头往隔壁屋子去,隔壁屋正亮着,茯苓刚铺好被子从里头出来,瞧见她时,神色有些古怪。 二姑娘要是知道黑衣人和郡主都是同一人,不知会做什么感想! 屋子里灯火微弱,祈湛已经脱了外衣,坐在床头。 “嫂——嫂” 少女穿着浅色底衣,袖子半挽,藕白的手抱着枕头站在门口,乌发红唇,眉眼娇媚,轻声问:“嫂嫂,今晚我能同你睡吗?” 第42章 祈湛浑身酥麻, 喉头滑动,长睫低垂下来,遮住眼里的波动。 也不怪乎他反应大, 方才说了想嫁他,现在这番模样,他再无动于衷就不是男人了。 “嗯。”他应完, 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躺进被子里。 白婵暗喜, 眉眼弯弯,转身关门, 抱着枕头往床边走。 “熄灯。”床上的人轻声道。 白婵疑惑, 嫂嫂平日不是挥挥衣袖就好了吗。她照做,熄了灯,站到床边,先将枕头放到里面,轻声道:“嫂嫂,我上来了。” 上来就上来,为何还要特意说! 她脱了鞋,伸手往床上摸,黑暗里每一点动作都被放大,指尖触到祈湛脖颈。祈湛身体紧绷,伸手握住她柔软的手, 声音有些哑:“干嘛?” 她才要问干嘛,“我怕踩到你。”先摸一摸人在哪, 好下脚。 祈湛放开她的手,她继续往上爬, 爬到里面躺下,末了又往他这里靠, 他身体微僵,往旁边挪。白婵又靠了靠,他又挪。 白婵直接伸手揽住他肩,“嫂嫂,再挪就掉下去了。” 他身体僵直,压着声道:“那你往里。” 白婵听话的往里面靠,轻声道:“我睡相已经很好了,不会碰你肚子的。有些冷,我脚能碰你脚吗?” 床头帐幔晃动,只余俩人呼吸声,淡淡的药香味弥漫在鼻尖,他深吸一口气没说话。 被子起伏,白婵试着将脚慢慢凑近他的脚,细嫩的脚尖先勾了上来,见他没反应,大胆的往他脚踝上靠,温热柔滑的肌肤紧贴着他的肌肤。 他肌肤上每个毛孔都炸开,舌根处有些发痒,冷着声问:“怎么不穿罗袜?” 谁睡觉还穿袜子? “我睡觉从不穿罗袜。” 祈湛蹙眉:“穿上。” 白婵为难:“起来一趟多麻烦,冷。” 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响起,白婵不知道他在干嘛,狐疑转着眼珠。半晌他塞过一只枕头套道:“用这个包着脚睡,不然就别挨着。” 白婵:“。” 她是有病吧,用枕头套包着脚睡。 白婵最后还是屈服了,好在枕头套是棉的,柔软的很。但她睡相不好,能保持上身不乱动已经不容易,脚不可能这么规矩,睡到半夜枕头套都不知去哪个旮旯里了。 那只光滑的脚时不时就往他小腿上蹭,恨不能挤进他两腿/间,蹭走所有的温暖。祈湛撩开了几次,她依旧不屈不饶的缠上来,撩得他心头火气。 明天,明天一定不让她上床睡! 日光从窗台延伸到桌角,又慢慢褪去,天际露出鱼肚白,祈湛好不容合了眼,睡梦里总不安稳,总觉得有只手摸他脖颈,他将头埋进被子里,那只手立马跟上来。 他有些恼了,睁开眼往里看,后面的人直接欺身而上,左手糊着他的脸,还揉了两把,嘟囔道:“乖乖别闹。”瞧她这模样明显没醒。 祈湛暗自叹了口气,半闭着眼伸手想把她手挥开,她干脆靠了上来,唇也慢慢凑近:“别闹。” 原本三分的睡意也吓醒了,直接往后靠,但他后面已经悬空。 砰咚! 一声巨响,睡梦中正要亲自己狗狗的白婵被吓醒,睁眼嫂嫂就不见了。 不会是被踢下床了吧! 想到孩子,她吓得魂飞魄散,扒着床弦往下看。 床下空无一人,她不死心的又往床底下仔细看,还是没人。 难道是她发梦! 她快速穿衣,出门迎面撞上端着木盆的灯草。灯草喊了她一声,她没理会直接跑到自己房中,发现祈湛面朝里,还睡着。 这下更狐疑了,嫂嫂是昨晚上就在自己房中,那方才的响声哪里来的? 她看了半晌,见人没有醒来的迹象,才转身带上门回去洗涑了。 听到响动后,原本一动不动的祈湛睁开眼平躺,放松僵直的身体,这才发现后腰处摔得隐隐作痛。幸好他反应快,跑得及时,没让她瞧见自己摔得四仰八叉的模样。 用早膳时,祈湛不动声色的揉了两下腰。然而他这细小的动作还是被白婵发现了。她搁下筷子,又瞧瞧他微凸起的肚子,关心道:“是不是孩子重,腰难受,要不我给嫂嫂揉揉吧。” 乳娘,灯草,茯苓顿时都盯着他肚子看。乳娘笑道:“肚子大了许多,头胎,腰酸很正常。” 茯苓心道:塞了布包能不大吗?但腰酸就有些不正常了,世子爷那腰倒挂马背都不成问题,布包能有多重? 白婵见他不说话,以为还很难受,手直接就往他后腰放。祈湛腰一抖,生生避开了。 “没事!” 白婵明显不信:“怎么就没事了,我瞧你扭了五次腰,偷偷揉了两次,不用和我客气的。听说有些怀孕的人手脚都容易水肿,你要是不好意思,等会回屋给我瞧瞧,我给你按按手,按按腿,再揉揉腰。” 第53章 乳娘和灯草笑得欢快,茯苓笑得尴尬。祈湛眼角抽搐,只觉得她眼神过处皮肤灼热,难受的紧。 他也不反驳,直接道:“茯苓按就好了。”白婵性子难缠,一反驳她肯定没完没了。 “那好吧,还有哪里难受记得说哦,最近绣活就别做了,书也少看些,我可以陪嫂嫂在院子里走动走动。” 祈湛低垂着眼睫,盖住眸里的郁气。 “嗯。” 这几日天好,日头高悬,春风和煦。 白婵怕他腰躺着难受,特意让管家买了把摇椅,在上头扑了厚厚的褥子,跟乳娘开始缝制放在腰侧的小枕头和抱枕。她字写得不怎么样,工笔画还是在行的,随意画了几个粉嫩的猪脸卡通头像,让乳娘对照着绣。 灯草瞧着好看,在旁边问东问西。 祈湛被她摁在躺椅里晒太阳,那状态和李太傅坐在摇椅里没差。 他让茯苓拿两本书来,白婵拦着不让,一本正经的说教:“对着太阳看书伤眼睛,嫂嫂拿帕子遮住脸晒身体就好了,多晒晒可以补钙,孩子长得快。” 茯苓疑惑:“补盖?”什么意思? 白婵也不解释,含糊道:“就是孩子能壮实的意思。” 祈湛满脸黑线,当初怎么一时鬼迷心窍留下孩子了,现在是真能体会到不作不死的感觉。他坐起来,又被白婵摁了下去,顺便还递了个刚缝好的靠枕到他腰后。 “试试,这个躺着特舒服,保证不会腰痛了。” 祈湛:“我腰不痛。” 他起来又被白婵摁了下去:“是,是,不痛,你躺着。” 祈湛:“......”他腰真的不痛! 这几日也就苏合苑能听见点笑声,侯府其他地方都是愁云惨雾,周氏眼睛都快哭瞎了,还得应付醒来不能接受自己已经断了子孙根的儿子,简直身心俱疲。 平阳侯去都察院闹,全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家断根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还没闹到说法。都察院的人都在打太极,推说不知道,出去时还好好的。 这一听就是敷衍平阳侯,子孙根都没了,动静肯定大,要是没止血人估计当场就没了,但人还活着,就证明他们是知道的。 都察院的人也挺冤枉,白林松抓进来后,除了正常的审问,就燕无懈来出过一回气,第二日白林松就出事了。燕无懈是顶头上司家的公子,总不能将他供出去。 他们边敷衍平阳侯还被左都御史燕黎又骂了一顿,燕黎骂完燕无懈又跑来问怎么回事。 燕大公子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知道?三方都没讨到好,狱使长走哪都挨骂,冤枉死了。 好在平阳侯还顾及着白向晚,没跑到燕府去闹。一圈下来也没什么结果,白林松不甘心,吵得越发凶。平阳侯去看他时,竟口不择言,将平阳候也骂了去。 平阳侯心中气闷,甩手就不理他了。 周氏边抹眼泪边道:“你纵使再难过,也不该这个时候顶撞你爹,他要是不管你了,将来怎么办?” 白林松整个人瘦了一圈,命根子没了,不亚于要了他半条命,此刻正难受,哪里听得进去周氏的提醒。双手拽着被子,几乎要拽出个洞来。 哭道:“母亲,燕无懈曾跟我说是太子的人告知他梅园刺客来历,太子那日才从苏合苑走就知道了。” 周氏眼眸微闪,惊疑不定:“你的意思是,白婵告诉太子的?但她从哪知道的?” “黑衣人本就是去杀祈妩的,她们,她们肯定知道了,不然不会那么巧,太子才来过,夜里燕黎就来了。一定是她们,母亲,就是她们害我的,我要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如今找不出凶手,他心中怨气无处发泄,总得找个怨恨的目标。要是没有祈妩就没有梅林刺杀的事,他也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所以,一定是她们! 周氏细细一思量也觉得有可能,不管是不是,白婵和祈妩那两个小贱人她是不会放过的。 平阳侯府这种沉闷肃杀的气氛一直延续到白向晚三朝回门。家里发生了这种事,没有人待见燕无懈,但念着白向晚,周氏还是勉强主持回门礼。 回门那日,天朗气清。 白林松这事燕家自觉理亏,回门礼也备得相当丰厚。平阳侯臭着脸坐在正厅,不搭话,不给好脸色,也不接燕无懈的茶。燕无懈脾气也不好,刚想发火就被白向晚死死的拉住,他只能忍了。 白向晚脸色苍白,心里郁结,这婚事,燕家和平阳候都欠了她,本该捧着她。如今走哪里都里外不是人,回了娘家还受这种冷待。 “父亲,母亲用茶。” 周氏勉强接了二人的茶,又看向平阳候:“侯爷,快喝啊!” 僵持一瞬,平阳候还是喝了。 时辰还早,周氏让白向晚领着燕无懈在府里逛逛,吩咐厨房准备饭菜,顺便让人去请祈湛和白婵一起用午膳。 菜色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有一道白向晚爱吃的就必定有一道燕无懈不爱吃的。 眼看日上中天,白婵和祈湛才慢悠悠的出门。前院花草已经嫩绿,俩人一路当作散步,走两步停两步,一点也不急。快出后院时,西边的假山后传来争吵。 估计是吵得太专注,白婵和祈湛靠近都没注意。 “我忍不了了,你自己用午膳,就说我有事先走了。”燕无懈气恼的声音传来。 “你忍不了,当初娶我干嘛?比起我受的委屈,你那点算什么,你母亲怎么刁难我的,你忘了?”白向晚声音比他还大,尖利到刺耳。 “我没护着你吗?为了你,我挨了父亲多少骂?”燕无懈反驳。 白向晚冷笑:“是我求你的?现在就合离啊!” 向来暴脾气的燕无懈顿时萎了,求饶道:“我错了还不成吗?我既娶了你,就是想白头到老的,往后莫要说合离的事了。” “哼!”白向晚厌恶的看他一眼,转身出了假山,迎面却对上白婵。 她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甩袖急匆匆往外走,走得太快,远远的瞧着腿有些跛。燕无懈转出假山自然也看见了她,脸上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扭头也走了。 白婵身后的灯草气道:“侯爷让姑娘去用膳是来瞧这些人的脸色吗?一个个的臭着脸给谁看呢!” 白婵倒是好脾气,居然还笑了。 “姑娘,你笑什么?” “生活太无聊,有免费的戏看能不笑吗,是吧嫂嫂?” 清风微扬,杨柳依依。两鬓的青丝随风摆动,她小脸带笑,竟是比这春日新抽的芽儿还要嫩。 祈湛唇角微勾,白婵迅速捕捉到了,“嫂嫂方才是在笑吗?嫂嫂笑了!嫂嫂你笑起来真好看!” 起先她整日嫂嫂,嫂嫂的,祈湛嫌烦,先在倒是习惯。不仅会应,还笑得出来。 几人到正厅时,午膳已经摆好。白婵和祈湛的位子正好在白向晚夫妇对面。她惊讶的发现袁姨娘居然也在,位置安排在平阳侯下首。桌上气氛凝重,这些人不像是要吃饭,倒像是在祭祀。 周氏这会儿顾不得白向晚,她浑身的注意力都在袁姨娘身上,恨不得把碗筷砸她脸上。她女儿过门,一个姨娘上桌什么意思?侯爷这是存心给她难看。 平阳侯心情本就不佳,袁姨娘在,他脸色才好看些。周氏的难看的脸色他当作没瞧见,还伸手给袁姨娘夹了几筷子菜。 没人理会的白向晚夫妇脸色就更难看了,他们明明是主角,却像误上了主人桌的老鼠,没人待见他们,尤其是燕无懈,这些菜一看就是特意给他难堪的。 桌上只有白婵和袁姨娘脸上带了笑。 袁姨娘瞧见她顺嘴打招呼:“二姑娘,好久不见越发水灵了,好像还长高了些。”她人长得好看,夸人也夸得有水平,既不敷衍,又显得真情实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白婵笑道:“袁姨娘也越长越好看了,肯定是父亲疼爱的缘故。” 袁姨娘羞怯的看向平阳候,平阳候回以一笑。 啪嗒! 周氏搁了筷。 气氛更显凝重,白婵可不管这些,让她来用膳,自然得吃饱。她边吃边给祈湛夹菜,满桌的人就她吃得最香。 袁姨娘受她感染,顺手也给平阳候夹了菜。正厅里渐渐活络起来,只有周氏,和白向晚夫妇僵硬着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夹着菜,吃在嘴里也如同嚼蜡。 这表面上的和谐倒是让正厅里的下人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要没吵没打起来就不会殃及池鱼。 下人们屏住呼吸,巴望着这顿饭平稳结束,然而天不遂人愿,最后一刻,袁姨娘突然肚子疼,手上的碗没拿住,直接摔到了地下。 啪嗒!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平阳候急得喊大夫,亲自抱着袁姨娘走了。 周氏看了白向晚一眼,一狠心也跟着去了。 燕无懈似是狠狠松了口气,拉起白向晚就要走。白向晚闹别扭,拍开他的手,临走前还瞪了白婵。 第54章 正厅里一时间只剩她和祈湛。 她呵笑两声,侧头看他:“大家族都这样乱吗?” 祈湛摇头,语气很轻:“不是,我父王只有母妃一个,我们家用膳只有一张圆桌,气氛很好。”小时候母妃喜欢抱着阿妩喂饭,父皇就喂母妃,只有他自己乖乖吃饭。 侯府事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袁姨娘肚子疼居然是怀孕了,老来的子的平阳侯似是看到了希望,高兴得在府里分发赏银,沉闷的侯府头一次有了点活气。袁姨娘怀孕一事,对于周氏和白林松无意是当头棒喝。 懵了一瞬,心里的恶不断滋生。 白婵听到这个消息还挺高兴的,袁姨娘能在周氏重重预防下怀上孩子也是个有本事的,如今她与周氏斗,周氏肯定没办法管苏合苑。 她想远离宅斗,有人却不乐意放过她。查出怀孕后袁姨娘派人来请了她几次,她推脱不去,某个午后袁姨娘亲自来了。排场还挺大,前后足有十个婢女小厮,里头还混着两个练家子。 似乎也觉得这阵仗太夸张,她屏退多余的人,只留两个心腹丫鬟在正厅,掩着帕子笑道:“二姑娘请不动,我只能亲自来了。” 面前美人云髻峨眉,雪肤花貌,一颦一笑极是动人,配平阳候真是白瞎了! 白婵故意不让人上茶,敷衍的笑道:“袁姨娘如今金贵,我也不上茶了,免得有个什么,父亲怪罪。” 袁姨娘面上笑容不减:“二姑娘哪里的话,再怎么也比不得您金贵,您将来可是太子良娣。” 和这人说话费劲,白婵不耐烦搭理她,直接道:“有什么话就直说,说完就走。” 袁姨娘这才掩去笑容,神情凄惶,似是有万般委屈,也不顾忌祈湛在场,“夫人容不下我和孩子,我想与二姑娘联手对付夫人。” “如何对付?”是从夫人的位子上赶下来,还是直接弄死? 长睫遮住明眸,袁姨娘绞着帕子踟蹰着没答。 白婵哂笑:“下次别来了,我对你们之前的事没兴趣。” 袁姨娘眸光闪动,突然道:“二姑娘知道佳慧公主是谁害死的吗?你大哥又是谁撺唆送到边关的?” 白婵点头:“知道,你想说是周氏毒杀的,也是周氏撺唆的?” “难道不是?”对面的二姑娘神情散漫,似是丝毫不在意,袁姨娘有些拿不准了。 “动手的固然是周氏,可最该怪的人是平阳侯,我有闲心弄死周氏还不如弄死平阳侯。” 袁姨娘大骇,似是看怪物般的看着她,哆嗦着唇道:“侯,侯爷,是你父亲。” “他配吗?”利益至上的男人就不配有妻子儿女。 “他能设计毒杀我娘,放弃我大哥,能厌弃周氏,将来也能厌弃你,袁姨娘想靠着他高枕无忧,只怕不能够。”他这种人就是利己者,眼里只有自己。 袁姨娘低头不语,似是在思考她的话。白婵不耐烦陪她坐,朝身边的人道:“嫂嫂,我们出去遛弯吧?” 祈湛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闻言只是点头,俩人并肩往外走。袁姨娘回头去看,思绪还陷在她方才说的话里。她是江南瘦马出身,身份比平民百姓还低贱,是以她如何得宠,周氏都不太把她放眼里。 出身她不能选,但今后的路她是能选的! 袁姨娘走出正厅,阳光正好,透过稀薄的树枝,能瞧见正在遛弯的俩人。白婵脸上带笑,倒退着走,嘴巴张张合合,她对面的人表情柔和,唇角及不可查的翘起。 一个明媚可爱,一个孤傲清绝,还真是般配! 青楼别的本事不行,但分辨男女的本领绝佳,她一眼就看出祈湛是男子。这个人很危险,只要与她无碍,她并不想揭穿。 “走吧。”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又浩浩荡荡的走。 平阳侯府乌烟瘴气,府外却春意盎然。 暮春三月,最适合踏青。薛彩月最是活泼,前几日就邀白婵去东城外郊游,奈何一直阴雨绵绵,今日天刚放晴,又差人来请了。 白婵估摸这嫂嫂已经有四个多月身孕,胎相已经稳了,多出去走动也好。于是强拉着他坐上马车往郊外赶。 沿途杂花生树,群莺乱飞。往来闹春者,络绎不绝。 白婵扒着窗帘往外看,叹道:“还是春天好,嫂嫂,趁着肚子没大,往后多出来走动走动。” 祈湛视线擦过她头顶,看着外头春色,轻声应着。 马车出了城门不久就遇见等在矮坡上的薛家马车,这一瞧,三公主也在。这个薛彩月,先前怎么不说,要是知道皇室的人在她就带嫂嫂另觅去处了。 薛彩月也冤枉,她原本是一个人的,三公主听说祈妩也去,硬是厚着脸皮跟过来。 来都来了,也不好回去。白婵只得跟在她们后面往城东的草场去。 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白婵先下马车,又扶祈湛下来。灯草立马拿伞来给她打,出来踏青就是要晒春光,打什么伞,白婵把伞拨开,朝着薛彩月看去。 薛彩月一身水葱色留仙裙,手上缠着同色锦带,站在青草地里,裙琚飞扬飘飘欲仙。 “傻愣住干嘛,阿婵,过来啊!”她声音清亮,一嗓子相当提神。 好好的仙女开什么口! 三公主也朝这边看,一身红衣格外扎眼,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祈湛瞧,白婵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渴望。 呃,好像形容的不恰当!三公主是女子,嫂嫂也是女子。 这片草场很大,足足有百来个侯府那么大,老远看去能看见几个高大的树,以及南边大片的围栏屋瓦。 白婵拉着祈湛朝薛彩月走去,到了近前才指着南边好奇的问:“那是哪?”在城郊建屋子,看着还不普通。 薛彩月朝那边看了一眼,撇嘴道:“那啊!千骁营,上京城贵公子混日子的地方。” “混日子?” 薛彩月点头:“上京城官家不听话的刺头,纨绔都在里头呢,说得好听是领皇家的差,其实就是找个地方拘着他们,不让他们瞎晃悠。林昭开春不是被林通政丢进去了吗,林夫人为此还追了林通政两条街。”说到此处,她乐不可支。 白婵惊讶:“林昭?他,纨绔?”林昭那性子,跟纨绔半点也不沾边! 薛彩月解释:“还不是因为你,林昭消沉了许久,整日跑‘一壶春’去喝酒,林通政看不惯,直接把丢千骁营去了。” 怎么又关她事! “你不是说‘一壶春’要预约吗?” “对啊,寻常人要预约,可‘一壶春’的酒娘受过林家恩惠,他去免单!”说到这,她颇为气愤。 “下次你可以让他带你去。” 还是算了吧,白婵摸摸鼻子,下意识的看了祈湛一眼,见他果然在蹙眉。 几人边走边说,三公主的目光还黏在祈湛身上,想过来搭话又不敢。有认识薛彩月的三公主的贵女倒是时不时跑来搭话。 草坪上几只风筝飞的老高,白婵半遮着日头往上看,惊叹道:“飞得好高啊!” 南边的围栏上突然出现一群藏青色戎装的少年郞,朝着草坪的方向嬉笑,吹口哨,态度十足的轻佻放浪。少年推搡着,从围栏上翻过,不知谁大喊了声:“傻,开小门跑马啊!” 这群少年胡闹惯了,每年春游都趴在这看美人,顺便骑着马意气风发的跑几圈,享受美人投来的艳羡目光。好在这群少年混归混,没做出什么出阁的事。 哄闹过后,一群少年鲜衣怒马,围着草场跑起来。 三三两两的美人都驻足观看,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一幕,有几个胆大的还朝马上的少年丢香囊。 薛彩月很兴奋,指着丢香囊的美人笑道:“阿婵,快看,快看。” 白婵没瞧过这些,也觉得新鲜。 薛彩月又道:“这里春日每年都这样,可热闹了,你要是有香囊也可以丢的。”说着朝她腰际看去,那里垂挂着祈湛给她绣的云纹金蝉香囊。 还是算了吧,她现在敢丢,嫂嫂就能把她当风筝的线掐了。 哄闹中突然有人朝着她大喊:“小婵!” 白婵朝声源看去,只见一片碧绿的草坪见冲出一匹黑马,马上少年青衣迭起,眉眼映着日光,神采飞扬,赫然是林昭。 离她还有一段距离,林昭勒马,骏马嘶鸣,他眸光璀璨,朝着她伸手:“小婵,我带你骑马?” 其余少年听到这边动静,围过来起哄。不少贵女也朝这边看来,林昭还伸着手,笑容明媚似湖光春月,期盼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她身侧是眸光冷冽的祈湛。 第43章 林昭这愣小子也着实大胆, 她明面上还是太子良娣呢,挖太子墙角不想活啦。 她从没骑过马,那马儿盘顺条亮, 四蹄踏雪,看着威风凛凛,着实让人心动。 白婵上下打量那马一会儿, 仰头看他:“你下来, 让我上去。” 第55章 “啊?”林昭愣住,手不自然的收回, 支吾道:“你不会骑马, 一个人危险。” “那你帮我牵马。” 她双眼亮晶晶的,透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林昭无奈,只得下马。 “阿婵!”祈湛冷着声缓她,她回头:“嫂嫂放心,我就坐在马上走几圈。” 见她实在想骑,祈湛也不再说什么,伸手将她扶了上去,林昭牵着马慢悠悠地走。 春风迎面吹拂,她抓着马鞍晃悠在马背上,裙琚在身后铺开,长发如瀑, 扬唇轻笑,声如银铃, 碎入和风袭人耳,巧笑嫣然间姑射群芳。 祈湛有片刻的失神, 随即发现一群少年郎也脸红激动的看着马上的她,摩拳擦掌的模样似乎在怂恿着过去搭讪。 年少慕艾, 春心萌动实属正常! 远处青草碧连天,祈湛忽然意识到:她正值豆蔻,除却太子和林昭将来还会有无数人喜爱。 这点让他很不高兴! 人群中突然传来哄闹声,白婵跳目光望去,就见一群人追着一只兔子到处跑,嘴里还嚷着‘抓住它’。 少年少女一时兴起,都跑去抓兔子。为首的人暗色红裙,长发高挽,赫然是苏梅雪。白婵瞧见她很激动,用力摇晃着手叫道:“苏姐姐!” 人太多,太闹,苏梅雪难得玩心起,根本没听见。白婵拍怕马屁股,对林昭道:“去那里!” 白婵说什么,林昭就应什么,牵着马果真往那边去。三公主瞧见祈湛一个人站着,凑近了些,刚想搭话,他提着裙摆也往那个方向去了。 三公主暗恼怒,薛彩月歪着头叹道:“他又不是小时候的祈妩了,不可爱也不善解人意,有什么好的,你还是别和她做朋友了!” 三公主抿唇:“不行,她答应我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小时候她脾气坏,宫里没人愿意真心理她,只有祈妩真心把她当朋友。 薛彩月抿唇:“小时候的事怎么作数,说不定她都忘光了。” “太子哥哥五岁送你糖你干嘛记得?” 薛彩月有些恼:“这不一样,算了,不和你说了。”怎么这么多人知道她是因为一块糖喜欢太子表哥的! 太丢脸了! 人群里传来惊呼,薛彩月朝哄闹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差点魂都吓没了。白婵的黑马突然受惊,拉着林昭拖行十米远,林昭拼死拉着缰绳,最后还是被它挣脱,发狂般的冲了出去。 白婵伏在马背上来回颠簸,吓得尖叫连连,苏梅雪追着兔子跑了,掉头去追已然太慢,众少年惊慌后打马去追,身后突然窜出一匹通体雪白的马,紧跟着黑马追去。 赫然是女装祈湛,他原先就朝着白婵方向走,见马儿突然受惊,二话不说直接拽了旁边少年郞的马鞍,踢人下马,翻身而上,纵马疾驰。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来不及反应。 被踢下马的少年翻起来就想骂人,瞧见他侧脸怎么都骂不出来了。其他人感叹他的马术和身手,认识他的人都受到惊吓,他,他有孕在身,这样颠簸孩子能行? 薛彩月和三公主同时冲出去,惊叫道:“嫂嫂!”,“阿妩!” 然而那道孤影白衣已追黄裳少女绝尘而去! 方才白婵已经叫众少年钦慕,祈湛女装一出,众少年只觉得恍若谪仙,清绝如琼山雪,连看一眼都伤眼。 一黑一白两匹马很快跑出草坪,往对面野草地里冲,不稍片刻,只瞧见丁点影子和急促的马蹄声,众人心悬了起来,苏梅雪调转马头,打马也追了过去。 黑马越跑越快,踏过围栏冲过土坡,朝着一望无际的芦苇荡冲去。 干枯的苇絮迎风飘荡,马蹄过处,败絮纷飞,犹如冬日里鹅毛大雪,芦杆太长,划得白婵脸生疼,她趴在马背上,紧揪着马是鬃毛,脚夹着一刻也不敢放松。 边尖叫,边闭着眼大喊:“嫂嫂,昀安.....救命....”这么快的马速,摔下去不死也残。 耳边风声呼啸,影影绰绰的声音传过来:“阿....婵....伸手...”风和芦苇挡得她睁不开眼,余光里瞥见一匹白马已经和她的马并驾齐驱,马上人白衣裹风,面若冰霜。 “嫂——嫂”白婵惊叫。 他朝她伸出手,骨节盛着日光一寸寸从芦苇上划过,布满疤痕的手被又被芦苇叶划开鲜红的口子。马儿还在跑,白婵努力朝去够他的手,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眼见前头一大片沼泽,马儿越跑越开,白婵急了,用力挪过身子够了一下,马下颠簸,她宛如断翅的风筝,黄衣飞散间直坠而下。 光影闪烁间,昀安的身影和嫂嫂的声音交替出现,白婵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落地的最后一瞬她被拉入宽阔的怀抱,有人抱着她急速的翻滚,她脸被摁入胸膛,手臂和背还是被突出的茅草和石块扎得生疼。 停下时,她在上,他在下。 祈湛粗喘不止,划破的手掌牢牢护住她后脑,春寒未去,汗却沿着额角往下淌。死里逃生,白婵吓得放声大哭,祈湛在确定她安然无恙后紧绷的身体遽然松懈,才感觉腰上隔了一块大石。 他疼得闷哼,白婵这才记起嫂嫂还怀着孩子,惊吓之余,胡乱抹了把泪,从他身上爬下来。然而她手脚发软,才起身又压了回去,腹部直直压到了他肚子。 白婵吓得魂飞魄散:这孩子终究是被她弄死的吗! 她直接翻滚到一旁,糊着眼泪去摸他肚子,下一秒目光就定住了,漆黑的瞳孔在阳光底下遽然放大,惊疑不定的看着他肚子。 祈湛目光下移,他衣襟衣襟敞开,浅色的会布包掉出一个角。 白婵嘴巴都开始有些不听使唤:“嫂....嫂....”目光又落在他下腹,那里平坦一片。 “孩...孩..子...嫂嫂....”她眼眶通红,眼泪横流的模样分外傻气。 祈湛盯着那布包眼眸微暗,心思急转:“先前中毒孩子已经没了。”只能这样忽悠她。 想起先前他中毒倒地,衣裙带血的模样。白婵才惊觉,嫂嫂定是怕她难过才骗自己孩子还在,怪不得每次提孩子,他脸色都不好。 “嫂嫂....呜呜....”白婵哭得更凶了。 嫂嫂用心良苦,长嫂果真如母,孩子都没了,还如此为我着想! 见她相信,祈湛顿时松了口气! 远处传来马蹄声,苏梅雪焦急的声音传来:“白婵,阿妩!” 马蹄声越来越近,白婵止住哭声,紧张的去拔他衣服。被风吹凉的手激起他满身的鸡皮疙瘩。 “干嘛!”他扣住她手。 “暂时不能被发现。”白婵挣开他的手,下意识去捡起那布包往他小腹塞,末了手忙脚乱的给他系衣带。祈湛侧躺着任由她动作,等苏梅雪下马跨步而来时,她已经扶着人站好。 “没事吧?”苏梅雪走近,上下打量祈湛。瞧见他手上的伤口,干脆利落的撕下袍角给他包扎,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孩子有没有事。 白婵惊疑不定,扶着祈湛的手还在抖。苏梅雪包扎好后干脆伸手去接他,他似是无意,拨开她的手,往白婵身上靠。 苏梅雪眸光闪烁,走到白婵身边,搀扶起她来。三人相携着往坡上走,赤骥马扬蹄跟在身后。三人重新出现在草坪时,一群少年少女都围了过来。 薛彩月嚷道:“阿婵你没事吧?” 三公主挤到祈湛身边,急切的问:“孩子没事吧?” 方才大乱,众人已经打听到祈湛和白婵的身份,知道他还怀着孩子,失望敬佩之余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他肚子。 这么大动作,马上如此颠簸,又摔了下去,除非怀了个金刚,不然不可能一点事情都没有。 祈湛面皮紧绷,唇抿成一条线,眸敛寒冰,生生将围着的人逼退数步。白婵揪着他衣袖,喊道:“快让让,我嫂嫂难受,要尽快回城找大夫。” 她一喊,人群迅速让开,原先停在草坪外头的马车直接驶了过来。苏梅雪帮忙将人扶上去,挡住所有窥探的目光,骑马跟在马车旁。 白婵似是想到什么,掀开车帘子朝薛彩月喊道:“林昭呢,他怎么样了?” 薛彩月道:“他被相熟的人抬回林府了,你放心去吧。” 白婵这才放心的缩回马车。 “郡主,你没事吧?”茯苓才上马车就盯着他肚子瞧,生怕出什么纰漏。灯草也盯着他肚子瞧,心道,少夫人真厉害! 白婵将茯苓挤开,坐到祈湛身边,侧身挡住他,对两个丫头道:“别问了,嫂嫂不想说话。”两个丫头立马闭嘴。 马车赶得飞快,灰尘四起,路人不断回头张望。来时用了一个多时辰,现下只用了半个时辰。 平阳侯不在府上,周氏在白林松院子。她们进门时正巧碰上给袁姨娘请脉的大夫,就一并带到苏合苑。 乳娘瞧见这阵势,吓得围过来问灯草,灯草简单的把事情说了,跑去烧水。 茯苓和白婵扶着祈湛进屋,苏梅雪站在廊下没进去。 第56章 大夫起先以为时看肚子,问了半天才知道是看手,他狐疑的看看祈湛肚子,嘀咕道:“瞧这阵仗还以为出了大事。” “你快些啊!”白婵急道。 这姑娘挺凶的,怪不得青街巷的吴大夫连夜搬家了。大夫快速清理伤口又重新包扎后,留下止血生机的药膏就走了。 白婵紧张她,这会儿也不好问,只能一刻不离的守着。祈湛腰还有些疼,被一群人围着头也开始疼了,闭着眼假寐,不一会儿真睡着了。 茯苓让她先去沐浴,自己先守着。人完全放松后,她才发现自己手也疼。 叹看口气,才道:“让嫂嫂单独睡会儿,茯苓,你和我来一趟。” 茯苓眸光闪烁,指尖微曲,不好的预感划过心头。她看眼床上闭目的人,咬牙还是跟着出去了。 白婵走出门,发现苏梅雪还站在廊下,走近几步附身朝她拜谢:“今日劳烦苏姐姐送我们回来,嫂嫂已经没什么大碍,人这会儿睡下了,您要有事就去忙吧。” 苏梅雪点头没动:“好,我等会就走。” “要不去正厅用些茶水点心,乳娘.....” 苏梅雪止住她,轻声道:“不用,我在这站会就好了,你不必管我。” 白婵心里还有事,当即也没管,带着茯苓走到自己屋子里。她先进去,坐到桌子边喝了口热茶,顺嘴道:“把门关上。” 茯苓反手把门关了,心里忐忑的看她。 屋内静悄悄的,日光从窗棂照射进来。茯苓偷偷打量她神色:秀眉紧锁,眼睫半垂,是在想事。 过了半晌,她才问道:“你和嫂嫂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咯噔! 她发现了?郡主其实是世子? 茯苓有些拿不准,踟蹰着没答话。 白婵瞧她神色就知道她是帮嫂嫂一起瞒着的,气恼的用力拍桌子:“这种事怎么能瞒着我?瞒得了一时能瞒一世吗?我天天同她睡,迟早要发现的。” 茯苓不知从何说起,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世....” “是什么是?”白婵气恼的打断她,“十月怀胎终究要生的,现在瞒得住,以后怎么办?” 茯苓瞳孔微睁,瞬间松了口气,态度很好的认错:“是,奴婢也说这样不行,郡主怕您难受,硬要装作无事的。” 白婵沉默,嫂嫂看着冷冰冰的,其实这般想着她,今后要对嫂嫂更好才行。 她似是想到什么,突然站了起来,惊道:“嫂嫂先前小产,小月子都没坐的?她还碰了冷水,还出门吹风,还教的练功,还天天被我气!”完了完了。 小产怎么能不坐月子,将来会头疼骨头疼一堆毛病的。 茯苓眼角抽搐,为世子默哀三秒! 她焦躁的来回走,片刻后道:“算了,你照顾嫂嫂吧,我去熬些骨头汤给她补补。” 算算日子,好像没过太久,从明天开始给她补个小月子不知道能补回来么? 茯苓瞧着她转动眼珠盘算的模样,已经能遇见世子想掐死她的冲动了。 等她盘算完出去,苏梅雪已经不在廊下。白婵先去小厨房,说要熬汤,乳母将她推出去,“灯草,打水去给二姑娘沐浴,熬汤这事奴婢来就好了。” 白婵拗不过乳母只得先去沐浴,她手有伤口,沾水就疼。好在伤口不深,渗出的血丝也止住了,灯草取来药膏给她涂抹完,才开始给她摘头发上的芦苇絮。 小小的苇絮覆在头发上怎么摘都摘不完,灯草在和头发较劲,白婵趴在木桶边缘思绪万千。 她严防死守,嫂嫂的孩子还是没了,尽管不是她动的手,但剧情似乎还是朝着原来的方向走。她懊恼沮丧,甚至有些心灰意冷,这是不是说明,她终究逃不过书里最后的结局! 想着想着她眼眶就红了,若不是灯草在,非得大哭一场。如今只有好好护着嫂嫂,让他平安见到兄长,他定能也护着她。事情想太多,被水气一熏,人就犯困,片刻后已经累倒在氤氲的水汽里,嘴里还嘟囔道:“等嫂嫂,醒来,记得让他,吃饭....泡热水澡.....”声音渐小。 灯草弄完头发,发现她已经睡着,喊了几声都没反应。只得跑出去喊乳娘,将人擦干抬到床上去。 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半夜,冷月微沉,树影摇晃,她陷在噩梦里出不来,双手不断的揪着被子,断断续续的呢喃:“别,被杀,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孩子,嫂嫂,....男.....” 刀锋剐着她肉,白婵痛得尖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摇晃的床幔像是恶鬼的爪,拽得她喘不过气,她手上的伤口被挣开,血丝渗出染红丝制的底衣。 她被人拖着往恶狗堆里丢,梦里开始剧烈的挣扎。 “啊!”她尖叫想挣开眼,可怎么也睁不开。百来条恶犬流着哈喇子就等着她掉下去,就在她痛苦绝望时,一只手拉着了即将坠入野狗群的她,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别怕,我在。”温软顺着她发顶抚到后腰,黑暗里她紧紧捁住他腰,呜咽道:“他要杀我,他要杀我,昀安!” 祈湛将她扣进怀里,唇抵住她冒汗的额头,轻声哄道:“谁要杀你,我去杀了他,别怕!” 白婵有些不清醒,脸往他温软的脖颈蹭,身子还在细细的发抖:“祈湛,祈湛,他要杀我.....” 她脚绞着他的脚踝,她声音过轻,祈湛以为自己听错了,凑耳到她唇边。 “祈...湛....” 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祈湛身子僵住,抚她发顶的手也停下来。 怀里的人似乎感觉到他的变化,不满的又往他胸膛挤,带着哭腔道:“我,我不知道,孩子,没了.....” 他眼眸闪烁,抱着她的手又开始顺她的发,黑暗里目光灼灼,压低声音诱哄:“他为什么要杀你?” 白婵思绪有些乱,无意识的重复他的话:“他为什么要杀我....嫂嫂没事啊,孩子,孩子是周氏,他,他不能杀我,呜呜....我没错...他凭什么杀我....”她这话没头没尾,祈湛一时也理不清思绪,待再要问,她又开始挣扎哭泣。 问不出结果,他只得抱着人哄:“好了,有我在,保证他不会杀你,现在不会,今后也绝对不会!”手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她背。 得到保证,她终于不哭了,时不时抽泣两声,渐渐又睡了过去。祈湛刚想动,她惊得一抖,手又拽紧了几分,他只能陪着她侧卧。 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还活着,并且觉得自己会杀了她,已经到了会做噩梦的程度?祈湛将细小的线索一条条屡清,可依旧没找到答案。 她的秘密似乎越来越多! 月亮开始西沉,渐渐连一丝光亮也没了,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只要熬过去就能窥见天光。 外头树影摇晃,窗户传来吧嗒一声,似有石子击打在上面。祈湛警觉,人却没动。 吧嗒! 又有小石子打在上面。 他没起身,侧头透过帐幔往黑暗处看去。 窗棂被拉开,有人站在黑暗里朝这边看来。似乎在观察,半晌后突然传来一丝极轻的口哨声。祈湛微愣,这声音他认得,是当年他和苏梅雪并肩作战时的暗哨声。 他刚动,怀里的人就呜咽起来,手脚并用的往他身上缠。他暗叹,只能耐心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母妃哄他一样。 哄了一阵,她呼吸渐沉,手脚也开始放松。祈湛缓慢抽身,一脚先跨下床,再抬另外一只脚,最后穿上鞋,悄无声息的翻窗而出。 口哨声又起,这次在亭子里。 祈湛快速找过去,在亭子里站定。黑暗里只看见对面模糊的身影,那人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哂笑道:“多年不见,你倒是跟孩子杠上了,又是怀孕又是哄孩子,怎么?一场败仗折断了你手脚,只会龟缩在绣房?” “不明白你说什么!”祈湛冷声道。 “别装了,白日你翻身上马,那动作我见过千万遍,不可能认错。只是我很好奇,你如何将身形缩得这般纤细,与阿妩相差无几?” 她微微靠近,祈湛后退,沉默半晌,压低的声音带着冷意:“不怕我杀了你!” 苏梅雪轻笑:“呵,终于承认了?杀我,你也够狠的,上次就被你打得吐血。怎么,过命的交情你还信不过我?” “我谁也信不过!” 想到巫山峡谷一战,又想到萧北王府一夕之间全灭。性子变得阴鸷多疑也可以理解。 “你爹是五城兵马指挥使,你是副指挥使,你们吃的是皇粮。萧北王府一出事,苏家就急着撇清关系,你要我怎么信你?” 苏梅雪暗叹:“这事我老爹确实不地道,但婚约迟早要解除的。萧北的事,我爹也在查,若你需要帮助,他会无条件帮你。” 祈湛不信。 “包括背叛陛下?” 谁会为了昔年的友谊,拿全家人的性命去帮他。苏武那个老狐狸更不可能。 他还是不信,苏梅雪认真道:“你不了解我爹,我爹受你父王知遇之恩,他向来敬重王爷,也曾提醒过王爷陛下的忌惮之心。王爷忠君爱国,我爹却不愚忠。我娘与你娘又是闺中密友,我曾欠你一命。我们家族只有一家三口,你若要报仇,不管如何我都帮你,只要我帮你,我爹一定帮你。” 第57章 她爹就是女儿奴,只要她上了贼船,他爹一定会上! 祈湛不说话,她沉默半晌疑惑道:“阿妩去哪了?她不是提前回京?” 第44章 他周身气息变寒:“阿妩回的途中遭人截杀, 不知所踪。” 黑暗里瞧不清苏梅雪的神色,她沉默着没开口,半晌后才道:“你查出是谁捣鬼了?” 他反问:“指挥使没查出来吗?” 苏梅雪沉默了, 显然已经知道。 “凭你一人之力如何撼动大楚?”他对上的陛下,是大楚的皇权。 黑夜凝汁,草木浮露。 他周身仿佛有恒古不化的坚冰, 轻声道:“浮游尚能撼大树, 大楚并不是坚不可摧。”陛下不是怕失去江山吗,那他就夺了这江山。 他心性坚韧, 在徒手翻越雪神山天脊时她就知道。他既说得出就是万死也一定会去做。 “那她呢?” 祈湛知道她说的是谁。 “她依旧是平阳侯府二姑娘, 与萧北没关系。” 苏梅雪嗤笑:“太子殿下可盯上她了,他来找过你了吧?云骑将军桑棱是太子心腹,以为去了萧北能拿下萧北剩余的黑骑,谁知黑衣压根不买他的账,黑骑除了听命萧北王直系,就只认兵符,他定会找你要兵符的。你固然坚不可摧,但有眼睛都看得出你对白婵不一般。” “我对她并不好。”祈湛否认。 “不好特意去宫门口接她,不好三番两次的救她,不好白日拼着暴露的危险追马出去?半夜还带哄睡的?”这人就是面冷心热,纵使遭遇大难, 心性有所变化,但是人就会有感情, 就会偏爱。 白婵那丫头也是真心护他,才能换来他的真心! 屋子的方向传来呜咽声, 祈湛精神陡然紧张。 “得,你回去哄孩子吧。”苏梅雪喉咙里发出极轻的笑。 祈湛面色微冷, 也不管她,转身悄无声息往白婵的屋子里去。天光露出一线白,浓雾掩映着夜色,苏梅雪依靠在石柱上,看着天际感叹:“还以为你这辈子只能老死军中,眼里只有那帮兄弟,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罢了,这样的她学不来。 情爱对于她而言,两情相悦便好。她向来自由洒脱,做不来强人所难之事,也做不来委曲求全之事,她便是她,是驰骋在天地间的苏梅雪! 日头高升,暖人心脾。 白婵夜里睡得不安稳,第二日就气得晚。眼见着快午时,乳娘怕她饿,硬是将人叫醒。她迷糊着洗涑完,突然忆起小月子的事,连忙问乳娘:“嫂嫂在干嘛?” “少夫人在躺椅上晒太阳。”靠枕和抱枕还是您让绣的呢。 晒太阳!坐小月子怎么能跑外头晒太阳,吹风了会头疼。白婵火急火燎的往院子里跑,果然瞧见亭子外头的空地上摆着躺椅,他靠在里头摇摇晃晃。 光影扶疏,草木摇落,端得自在清闲! “嫂嫂!”她突然出声,吓了茯苓一跳。 白婵提着裙摆跑近,伸手去拉他:“嫂嫂,你起来,跟我回房里去。” 祈湛掀开眼皮瞧她,“补钙。”虽然他也不知道补钙是什么。 “补什么钙,走了。”嫂嫂看着瘦,还挺重的。他不动她是决计拉不动。 “嫂——嫂” 祈湛就着她手起身,任由着她拉着往屋子里走,然后被她一把摁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嫂嫂,孩子没了,是要坐小月子的,之前不知道,现在补上还来得急。” “小月子?”坐月子他倒是听说过,小月子?祈湛虽不是很明白,但也知道不好。 茯苓在一旁眼角抽搐,该来的还是来了。二姑娘折腾人的本领从来没让人失望。 “郡主,女子小产后都要坐小月子才成恢复身子,小月子期间忌生冷,忌吹风,不宜外出走动。少用眼睛,注意保暖,多卧床休息.....”茯苓很识趣的解说。祈湛额角青筋已经凸起,她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同情。 白婵对于他的抗拒毫无所觉,不知从哪里变出布帽给他带上,“额头也要包着,不系抹额,戴布帽就好了,乳娘和灯草不会察觉的。”等合适的时候在弄个意外,就说孩子掉了。 祈湛忍着没冷脸,伸手去拿头顶的布帽。白婵一把握住他的手,急道:“别取,防风的。” 祈湛:“.....”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前人的话是有道理的,小月子该坐还是得坐,嫂嫂别任性。”白婵像是在哄小孩,问声细语,甚至胡诌了几个不坐小月子老来头疼,手疼,骨头疼的例子。 茯苓觉得世子已经在发怒的边缘了,果然下一刻世子一把拽下布帽扣在二姑娘头上,冷声道:“把她弄出去。” 都什么跟什么!他坐月子像话吗! 白婵不依,伸手去拽盖住眼睛的布帽,祈湛威胁道:“你再待里面我就出去!” “别,我,我出去就是了,嫂嫂别冲动。”她眼睛都被布帽蒙住,也不敢拿下来,扶着茯苓的手往外走,那动作又滑稽又好笑。 房门关上,廊下还传来她絮絮叨叨的叮嘱声。祈湛扶额长长的叹气,这哪来的小鬼,就是来考验他耐心的。 白婵被揪出门,午膳已经做好了,她用完午膳又让茯苓端了些给祈湛。乳娘奇怪道:“少夫人平日不是都出来用午膳吗?” 她边吃边含糊道:“嫂嫂昨日受了惊吓,脉象不稳,大夫让他少走动,今后一个月都在屋子里吃。”顿了片刻又道:“待会我重新出个菜谱,乳娘你让人去置办,也别舍不得花银子,没了就找我要,务比要让嫂嫂吃好。” “之前的菜谱不用了?”乳娘寻思着之前的菜谱挺好的,少夫人肚子都大了一圈。 “不用了,月份大了换菜谱。” 她刚放下筷子,灯草就匆忙跑来,“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人呢?”她抬头往灯草身后看。 “太子殿下说去看看少夫人。” 白婵蹭的站起来,抬腿就往屋外跑,廊下的风铃被她带起的风弄得叮当作响。眼见太子要敲嫂嫂的门,她直接冲过去挤到门和他中间。太子猝不及防被撞得连连后退,眼中惊讶一闪而过,随即温和道:“阿婵这是做什么?” 白婵拦在他身前,笑得眉眼弯弯:“太子表哥不必去看嫂嫂,大夫说他受到惊吓,要静养,这会儿睡着了。”坐月子怎么能随便让人打扰呢,况且太子每次见到嫂嫂都话里有话,嫂嫂都不待见他的。 “这样啊!”太子颇觉遗憾,见她有心拦着,也没非进去不可。“昨日不是你的马受惊,阿妩追出去了?怎得你好好的,他受了惊吓?” “就是因为嫂嫂追出去才受惊啊!嫂嫂体弱您又不是不知道!您瞧着我好好的,我现在还后怕呢,太子表哥要看就看看我吧。” 跟在太子身后的下人暗自嘀咕:瞧您百米冲刺的速度,巧舌如簧的嘴,要说吓到,鬼都不信! 太子上下打量她,眉目含笑。在白婵的殷勤中转移到正厅,正厅已经收拾干净,乳娘上了茶,太子也不喝,抚着茶盖不说话。 白婵也不急,在氤氲茶香中慢慢的等。 片刻后,太子状似无意道:“薛表妹昨日回宫,将阿妩说得神乎其神,我瞧院子里有木桩,阿妩功夫很厉害?” 就知道是薛彩月说的,不过,昨日那事动静太大,就算薛彩月不说,太子也会知道。 “院子里的木桩是我的。” 太子惊讶:“你的?” “嗯,之前不老翻墙出去吗?后来墙边的歪脖子树被雷劈断了,嫂嫂说我精力旺盛,干脆用树干做了木桩给我打,平日惹嫂嫂不高兴还得蹲马步呢。” 太子哑然。 她又道:“长嫂如母,我不听话,他罚我也是该的,只盼着嫂嫂能长命百岁。嫂嫂常年在边关长大,他父兄都是很厉害的,他会马术也不奇怪,太子表哥还想比试一番不成?” 太子觉得白婵就是个嫂嫂奴,一句话听她说了无数遍嫂嫂!祈妩那性子没将她弄死,还真是个奇迹! 正厅里只听见她不停的嫂嫂前,嫂嫂后。向来好脾气的太子,无端的有些烦躁,他面上不显,趁着她停嘴的空挡,转移话题道:“阿婵准备嫁衣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备着?” 嫁衣? 婚约本来就要解除的,为什么要准备嫁衣? 正厅里还有下人在,白婵也不好明说,摇头道:“还没呢,时日尚早不急。”随即又道:“说到这,明日要出府给嫂嫂裁些春衣才是,绣鞋,吃食一样也不能少。最好还要准备些首饰,嫂嫂整日太素净了,戴些首饰添喜气。” 太子:“....”怎么什么都能绕到‘嫂嫂’身上,不知道还以为是你夫人。 “店铺里卖东西我也分辨不出好坏,太子表哥身边要是有得用的人,明日可借我一用。” 这点小事,太子自然不会推脱。 “好,明日也可让薛表妹陪你去,她向来爱采买。” 第58章 薛彩月,还是算了吧,她买东西从来不议价的,生怕东西便宜丢薛家的脸。 没问到自己想问的,太子也不想多留,起身告辞。白婵很客气的起身送他,俩人并排着外院子里走,下人要跟着,太子摆手,他们很识趣的后退几步。 白婵观他似乎有话要说,于是主动问:“太子表哥是有事要问我吗?” 太子停下,白婵也停下。 俩人立在花影稀疏的黄花风铃木下,风一吹,黄花摇落。白婵正说话呢,吃了满嘴的花瓣,味道有点苦甜苦甜的。 她吐了两下,才将花瓣吐掉。蹙眉皱鼻的模样逗乐了太子,伸手摘下她头顶的黄花:“阿婵表妹还真是讨人喜欢,这花都格外钟爱你。表妹说皇后会怀孕,她果真怀孕了,你说巧不巧?”他微微低下头,凑到白婵耳边轻笑。 白婵既然敢拿这个去寻求太子的保护,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她微微后仰,也跟着傻笑:“不巧,年前我落水发烧,后来做梦梦到了。” 他站直身体,似是云淡风轻的问:“那表妹还梦到了什么?” “还梦到皇后十月怀胎后生下皇子,因为这个想杀你。”太子好像并没有斗赢皇后。 罢了,反正他帮过自己就当给他提个醒! 他表情丝毫未变,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是吗?还有呢?” 这人还真是贪得无厌,白婵脸上懵懂:“没有了,一晚上就那么长,就梦见这些,之后也再没有过,先前只以为是梦,迫于无奈才跟太子表哥说的,没想到是真的。” “所以之前你在诓孤?”太子盯着她。 呃!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我就我,干嘛又‘孤’了,您这样变换好叫人害怕! 太子见她苦着脸,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脸上的笑越发和善,伸手用力弹她额头,“不逗你了,我欠你母亲一条命呢,怕什么?” 她额头红了一块,龇牙道:“谁让你吓我。” “平常也没见你胆子小啊?” 俩人在树下说着话,日光透过花木撒下大片斑驳光影,笑声在院子里远远的回荡开。祈湛静立在窗边瞧着这一幕,姜黄色的风铃花折射着琉璃光,刺得他眯眼。 那日在梅园另一伙黑衣人绝对和太子有关,他去的巧,身上又有血腥味。总在不断的怀疑自己,明知道他会功夫还三番两次的试探。在他这里拿不到兵符,就想抢他在意的? 萧北的兵败是陛下所为,太子在其中有没有起到作用? 他眸里敛着寒冰,目光转移到白婵细腻如白瓷的笑脸上。 “茯苓,去喊她进来。” 茯苓快速的朝窗外看了眼,瞧见他眉间阴郁,连忙加快步子往外走。走到白婵身边朝着太子行礼,又说了两句,白婵朝着他这边看来,提着裙摆跟着茯苓走了。 太子依旧站在花木下,眸光透过重重枝叶往这边瞧。 褐色树叶上细小的绒毛在日光下颤颤巍巍,黄花迎风散发出甜香,等白婵开门进来时,太子已经不在树下了。 “嫂嫂,茯苓说你有事找我,哎,你怎么起来了。” 祈湛转身,语气有些僵硬:“布帽呢?” 白婵愣住,布帽,什么布帽? 哦!他不是不乐意戴吗? “嫂嫂要戴。” “没,就问一下。” 特意问一下?逗她呢! “我想看书。” “不能看,以后眼睛会酸的。” 祈湛挑唇:“所以,你给我读。” 白婵傻眼了,在这等她呢,她挠头:“我读书不多,可能不太会。” 祈湛往床边走,掀开被子半靠着躺下去。从枕头底下摸出本书递给她:“无碍,不会的可以问我。” 所以是让我读书给你听,还是你想教我读书?白婵半天没接,祈湛作势掀被子:“你不读,我出去了!” “别!”你老大,你说了算。 白婵无奈,只得扯过凳子坐到床边,翻开第一页,看见密密麻麻的毛笔字就头疼。她读一句,总要问两个字,祈湛勾唇,眸里敛着光,极有耐心的教。 整本书读下来,没明白讲什么,倒是多认识了几个字。 屋内寂静,只闻翻书声和俩人低语声。茯苓站了会儿,放轻步子往外走,顺便将门带上。 春意融融,鸟鸣啾啾。 等白婵再出来时,觉得自己又长知识了,晚饭都多用了两碗,乳母站在一旁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话说。 她把碗搁下,问:“怎么了?” 乳母这才道:“白日奴婢去夫人院里领月银,夫人说姑娘有的是银子,侯府开销大,往后这月银就省了,让奴婢找侯爷要去。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夫人因为毒害袁姨娘被侯爷斥责,嚷着要没收管家权。” 还有这事?白婵不干了,你们宅斗干嘛要殃及池鱼,吵归吵,不能把她的月银吵没了! “院里的开销我这边先出,月银我明日就去要。”有再多的银子,月银也不能少! 周氏已经快狗急跳墙,白婵担心她动粗,想着茯苓能打,次日一早借了她就往前院去。周氏的院子不似之前那么热闹,倒是有股压抑逼疯人的阴郁之气。 白婵走在最前头,灯草和茯苓一人提着个大食盒。 瞧见她来,院子里的人都当没看见,连个招呼的人也没有。白婵也不恼,让茯苓将食盒里的瓜果点心摆出来,灯草递上茶水,三个人围圈坐,就地玩起了五子棋。 三人玩到兴起,敞开嗓子笑。 守在正厅的丫鬟面面相觑,时不时看两眼,外头轮值走动的下人也好奇的张望。从清晨到午膳十分,白婵玩得不亦乐乎,周氏身边的大丫鬟春熙来瞧了几次,她理也不理。 周氏不想见她,可人是铁饭是钢,她们不走,自己怎么摆饭。肚子连续叫了几次后,周氏对春熙道:“你去赶她们,就说我病了。” 春熙去了很快又回来,吞吞吐吐的不敢回话。周氏饿得胃痛,不耐烦道:“说。” “二姑娘,她,她说给银子就走,夫人留,留那不多银子也看不好红眼病。” 啪! 周氏气得砸了桌上茶壶,骂道:“贱人,谁红眼病了,我嫉妒谁了,啊?你让她说清楚。” 春熙急忙又朝正厅跑,回来后更纠结,结结巴巴道:“二姑娘说,说您现在不给银子,下次就轮到袁姨娘给了,还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周氏胃开始绞痛,也不等人传话,抬步就往正厅走。还没进去老远就听见白婵软甜的喊:“别动啊,不准悔棋,我要收子了。”她进去老半天,这三人就像没瞧见她,依旧围着桌子在下棋。 她轻咳,尔后又用力咳,依旧没人理她,周氏五内灼烧,强压下怒火问了句:“二姑娘打算在我这过夜吗?” 白婵示意灯草把棋收了,转过身面对周氏,笑道:“说哪里的话,这不才午时,要打算也是打算用午膳呐。”她四处瞧瞧,讥笑道:“周小娘这个点还不用膳,是气饱啦?” 周氏:“!!!”就想弄死这个贱人,她快炸了! 周氏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两声,白婵‘啊呀’一声,“原来还知道饿呀,周小娘想好好用饭就把月银给我,我立刻就走。” “侯府穷,哪来的银子,二姑娘嫁妆丰厚,又不是过不去,不指望你锦上添花,可也别雪上加霜,省去你的月银够侯府几天的花销。”气人谁不会。 侯府的花销要拿苏合苑的月银去填,可笑。 白婵唇角带笑,站起来朝着周氏走近,周氏蹙眉,喝道:“你想干嘛?”她定在原地,拿出当家主母的威势。 距离还有三不远时,白婵站定,压低声音道:“你连袁姨娘都对付不了,若是我帮她,你是不是输定了?” 屋内的下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二人,生怕打起来。 周氏眼眸闪烁,头顶发钗摇晃:“什么意思?” “袁姨娘接连向我示好,周小娘不会不知道吧。她前几日说让我联手对付您.....”她点到为止,周氏的脸色已经变了。 能怎么对付? 自从袁姨娘怀孕,侯爷只要回来就往她那去,连自己唯一的嫡子都不管了,吃穿用度都是比这自己这个正室夫人来的。 周氏想尽办法想弄掉那个孩子,奈何那个狐狸精聪明异常,不仅没成功,还被她倒打一耙。更气的是侯爷现在和那个狐狸精同气连枝,训斥她。 她这个侯府女主人,女儿不亲,儿子不睦,丈夫不喜,如今连白婵这个傻的都能威胁她了。 偏生她还不能不听! “春熙,去拿银子给二姑娘!” 春熙快速的看了眼面前的二姑娘,她笑得像个胜利的猫,嘴角都翘起几分。 “是,夫人。” 白婵掂量着手中的银两,杏眼弯弯,还不忘煽风点火:“周小娘可要加油哦,不然我娘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第59章 周氏心中大骇,盯着她背影思绪万千。 是啊,侯爷能杀了佳慧公主,也能为袁姨娘那个狐狸精杀了她,她不能坐以待毙,只能先下手为强。 白婵走后,周氏盘算许久,打算等侯爷回来去示好,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回来,春熙打听后,才知道侯爷又去袁姨娘那。说是要在那用晚上,夜里也在那歇下。 周氏虽气不过,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既然侯爷在袁姨娘那,她就当着侯爷的面向袁姨娘示好,之后再慢慢图之,她能熬死佳慧公主,不信弄不死一个瘦马出身的袁姨娘。 快到晚饭的点,周氏让人备了些首饰布料去袁姨娘的院子,说完话,正好能留下吃饭缓解一下多日来的紧张关系。 之前伺候袁姨娘的人并不多,光这个月就多加了十来个。周氏去时,院子里的人说侯爷和袁姨娘在在书房还没回来,她暗叹计划落空,饭吃不了,东西还是要送的。 又转身去书房,书房外守着两个小厮。天还早里头没盏灯,小厮要通报被周氏挥退,她凑到书房外正要推门,听到里头传来细细的说话声,下意识的停住脚步。 里头袁姨娘娇滴滴带着哭腔问:“侯爷是不是嫌弃我出身?” 平阳侯哄了两句,发誓道:“怎么会,要不是周氏在,我早扶芸娘为正妻了。” 袁姨娘不依不饶:“那要是我和姐姐明日就要死了,侯爷选那个?” 周氏脚怎么都迈不动,寒意蹿上背脊,她静静立着,也想听一个结果。 第45章 平阳侯神色不愉:“休要胡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 芸娘是本侯的心肝宝贝,断不能有半点闪失。” 袁姨娘这才满意了,娇嗔道:“那夫人呢?” 提起周氏, 平阳侯脸色立马拉下,语气也严肃几分:“仗着年少的情分,总让着她两份, 这些日子越发没规矩, 还敢给本侯脸色瞧。她若是寻你麻烦,你只管反击, 任何事本侯都给你兜着, 她那位子迟早是你的。” 书房内温声细语,周氏却浑身发凉,天地最后一丝光亮消失,浓黑的墨融入她眼眸。 扣在门板上的手慢慢松开,她从盛怒中清醒,转身往外走,路过低着头的小厮时,压着声音冷冷吩咐:“别说我来过,否则!” 小厮吓得一抖,扑通跪在冰冷尖锐的石子上。 周氏带着下人迅速出了院子,径自往自己的院落去。夜色越发浓郁, 春熙盏了灯,周氏犹嫌不够, 吩咐再添几盏,直到整个屋子照得没有丝毫阴影她才定下心。 她原本是礼部员外郎周家的嫡次女, 在家也是得宠的。偏生恋上白府一个庶子,那时的白毅生得当真丰姿隽爽, 讨女人喜欢。她爱他入骨,未婚先孕,向来重礼数的父亲大怒,要将她沉潭,母亲极力相互,最后虽如愿嫁进平阳候府,却失了父兄庇护。 母亲给她的嫁妆也算丰厚,这些年母亲去了,她与家中少有往来。如今她人老珠黄,曾经温声细语的情郎觉得碍眼了,就想一脚把她踢开。 白婵白日的话还历历在目‘我娘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不由的又是一阵心寒。 “萍踪幻影皆是梦,人生回首尽是空” 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 “春熙,拿着银子去联系周现。” 春熙自然知道周现是干嘛的,是干杀人越货勾当的狠人。她眸光闪烁,支吾道:“夫人,侯爷前日才因为袁姨娘的事动怒....” “快去!”她懒得和袁姨娘那个狐狸精周旋,直接杀了她一了百了。 见她动怒,春熙也不敢再搭话,转身匆忙去了。 白日里的暖意褪去,寒气趁机肆虐,冷月高悬,侯府一片寂静。 厢房的门紧闭着,几个布包摆在锦被之上,白婵坐在床边探手抓起最小的那个上下翻转,细细瞧着,片刻后举着布包,眉眼弯弯:“茯苓手艺还挺好。” 祈湛衣着整齐,目无表情的站在她旁边。 她又拿了另外两个布包比较,越看越高兴:“嫂嫂,明日换这个戴吧,应该不会太大,五个月差不多。”眸光朝他肚子看了两眼,又比划两下,坏心的朝他靠近。 “要不现在试试,我给嫂嫂宽衣,这两个都试试!”说话的功夫手已经摸到他腰上。 祈湛脸黑,后退躲闪,白婵欺身而上,握着腰带用力扯:“反正明天也要系,先试试嘛。”他腰身劲瘦,手指骨带力,拽着不松手,与白婵僵持。 “松手!” 白婵:“你先松。”都是姑娘,害羞什么。 祈湛丝毫不退让,白婵拉着他腰带晃了两下,“嫂——嫂。” 他面皮绷得越发紧。 “只脱外裳,你要实在不好意思,自己掀开衣裳,我闭着眼帮你系总成吧?”她指尖顺着衣带往里抠,滑溜进内裳,触到一片温润的肌底。 “嫂嫂,你真有腹肌啊!”手下触感微硬,她仰着头,双眸亮晶晶的,嫂嫂要是着红装定比苏梅雪还飒爽。 祈湛隔着衣裳一把摁住她作祟的手,声音无端的有些不稳:“拿出来。” “不要,除非你宽衣,让我系布包。”坦诚相见都做不到,还怎么抱大腿。 他额角青筋暴起,声音却压低了两个度:“我明日自己系。” “不行!”白婵胡搅蛮缠。 俩人开始拉扯,祈湛边扯边推,白婵步步紧逼。不查后面有桌子,向来步伐稳健的祈湛被绊到,身子往后倾,白婵直接压了上去,将人紧紧的压靠在桌上。 温热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祈湛身体紧绷,挣扎着要起来,然而一时间竟手脚发软,有些撑不住。 白婵丝毫没觉得这姿势有什么不妥,甚至埋头在他跳动的脖颈嗅了嗅,夸赞道:“嫂嫂,你身上的味真好闻。”祈湛被她嗅得耳根通红,向来平静的脸染上薄怒:“起来!” 头一次见他有多余的表情,白婵好奇,手也不拽他腰带了,转而捧住他脸左瞧瞧右瞧瞧。 祈湛僵硬着身子,往右偏头,又往左躲。她的呼吸无孔不入,所有的气血开始往下涌,察觉到身体的变化,他瞬间不敢动了。 白婵捧着他脸嘀咕道:“最近的食谱还不错,都吃出血色了。” “嫂嫂....”她喊了声,神色突然狐疑:“你藏了什么,搁得我难受。”她手往下,祈湛猛然翻身站直,拖着她手就往外扯。 砰! 白婵还没回过神,门就关上了。她转身,朝门看两眼,突然顿悟,边拍门边喊道:“嫂嫂,我不是说不能看书吗?你又把书藏身上了!你开门,把书拿出来。”想看她读就是了,偷偷摸摸的看眼睛不想要了。 屋子里的祈湛脸色血红,最后恼羞成怒,直接砸了本书出去。 白婵拿着书终于消停,“这才对嘛,书什么时候不能看。” 廊下风铃叮当响,灯草端着糕点往这边来,狐疑的打量关着的门:“二姑娘又惹郡主了?” 白婵拍着手上的书,瞧了一眼那糕点,“怎么可能,嫂嫂他偷偷藏书。方才戳到我了,茯苓....” “茯苓!”屋子里一声冷喝打断她的话,茯苓立马推门进去,顺便把门带好。 二姑娘就是个坑货,还说世子没生气,脸都气红了。 生气就喜欢关门,白婵为素未谋面的白瞿默哀两秒。想起方才的糕点,脚步轻快的往正厅走。 一日过得很快,入夜时,白婵照例抱着枕头去隔壁,却被茯苓挡了回来。只要茯苓挡着,她决计进不去。 嫂嫂气性大,她向来是知道的,像这样从早到晚不理她,还是半个月前。 抱着被子回到自己屋,无聊到翻出晌午那本书,看了几眼,不感兴趣。捏到腰侧的香囊,她眸光微闪,将它挂到窗边。 撑着玉白的下巴,盯着窗棱上摇晃的香囊。薄荷松脂香在夜风里弥散,等了许久还不见人,无聊伸手去够香囊垂下的金铃铛。 细碎的铃声驱散烦躁,她扒着窗户踮起脚往漆黑的院子瞧,月光清寒,虫鸣树影,还是没有人。 心里隐隐有些担心,才说了让他负责,就玩消失!不会是被抓了吧? 她不会这么倒霉吧!只想了一下恋爱的可行性,对象就没了,再有物色一个这么符合她条件的可不容易。 那夜做噩梦,她迷迷糊糊是有意识的。他极有耐心的哄了一夜。 “昀--安”她抿着唇笑。 “昀--安”怪好听的。 她咬字偏软,声音暖糯,一个表字给喊得千回百转。隐在暗处的祈湛面皮又热起来。 “喊我做什?”他移动步子,恰好挡住投射在她脸上的清晖。 “昀安!”白婵惊喜,半边身子都探了出去,祈湛怕她摔着,伸手抵住她额头,将人推了回去。 白婵这才注意到他今日没蒙黑布巾,而是在脸上罩了块玄黑的薄铁面具,面具只堪堪遮住额头到鼻梁,光洁的下半张脸露在夜色里,消瘦又刚毅。 第60章 只当当立在那,就似敛了满身月华,长腿窄腰,秀如玉树挺松,叫人看了心神欢喜。 白婵心道:之前怎么没注意他长得这般好? 之前还觉得他是嫂嫂,除了性格有些像,其余差很多! 她露齿一笑,比院子里的黄铃木花还灿烂,声音较平时轻柔几分:“你来啦,这个送给你。”她从桌子旁端来一小碟糕点,献宝似的跑到他面前。 “乳娘亲手做的,很好吃。” 那糕点玉白点翠,香甜又可爱,祈湛却一阵反胃。白日被她气狠了,吃了一大叠糕点,肚子还没消化,乍然又见到,简直比卡喉咙还难受。 “你吃啊,我特意留给你的。”杏眼含雾,期待的看着他。 祈湛伸手拿了块,狠下心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委实难受。 “怎么样,好吃吧?” 他口是心非的应:“嗯。” 白婵高兴了,将碟子直接塞到他手上:“这个全是给你的。” 祈湛觉得手里的碟子千斤重,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伸手。 他快速转移话题:“找我有何事?”顺手将糕点放在窗台边的桌子上。 “哎,别放这,你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说着她又把糕点塞回他手里。见祈湛没再放下,才叹气道:“就是太无聊,嫂嫂突然不理我了。”她接着抱怨:“我也没干嘛啊,谁让他偷偷藏书的,那书......” “哎!”白婵惊呼,立马又捂住唇,她被祈湛半抱着拖出窗户,几个起跃落在院子的凉亭顶上。 月华披洒而下,周遭只闻虫鸣。她抱着他劲瘦的腰,摇晃两下,问道:“去哪?” “不是无聊,带你去看戏。” 上京城有人家做戏? 他腾空而起,白婵惊呼:“糕点还没带!”他脚下不稳,险些栽倒,压低声音咬牙:“能别提糕点吗?” 刚才不还说糕点好吃吗?变脸的程度堪比她嫂嫂! 初春的夜还有些凉,祈湛带着她飞屋踏瓦,冷风裹携着清新的草木气息往毛孔里钻,白婵打着哆嗦,他似有所觉,将人搂得紧。 温热的体温传来,白婵感觉好点,抽空打量四周,月华之下侯府静谧无声,去的方向她识得,是袁姨娘的院子。想到上次听床角的经历,脸现薄红,覆到他耳边轻声问:“不会又是去听那啥吧,床底下我可不待了。” 祈湛似乎也想到之前的事,难得轻笑:“这次我们蹲屋顶。” 这下她满意了。 祈湛带着她在袁姨娘屋顶蹲下,小心的揭开脚下瓦片,露出个寸许长的缝隙,透过缝隙往里头瞧,桌上是摇曳的烛火,桌子对面是撩开帐幔的床,床上锦被高叠,人显然还没入睡。 里头传来人声,白婵寻声往前看,就见一人背对着她坐在梨花妆奁前细细梳着发,那发有黑又亮,灯火的映衬下丝滑如绸缎,与袁姨娘那娇软的身段倒是极配。 看了半晌她还在梳发,白婵都被她梳困了,觉得现在比方才还无聊。 她梳好发才转过身,宽衣解带人已经坐到床边,帐幔被放下,丫鬟熄了灯关门出去。屋子里寂静无声,只闻袁姨娘的呼吸声。又等了半晌,白婵觉得自己被耍了,侧头去看旁边的人,那人坐在一旁,正盯着银白的月在看。 所以他们到底来干嘛的? 底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白婵慢腾腾摸到他身边,一手拉着他胳膊,一手覆到他耳边,压低声音问:“我们在这干嘛?”要看月亮她的屋顶不能看吗? 她凑得太近,呼吸搔得他耳尖发痒,伸手拎住她后领指指那月亮,示意她安静。 白婵:“......”就感觉很操蛋。她就喊了句无聊,大晚上的天冷风大,放得着来回奔波,找个更无聊的地,看这冒冷气的月亮? 这样的浪漫她有点承受不来! 又过了半晌,她实在受不了了,拉了他衣袖一下:“我们...呜呜...”唇被捂住,那人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别出声,来了。” 黑夜里两条影子翻过人高的墙,悄无声息靠近这间屋子,守在外头的小厮被打晕,丫鬟被放倒。白婵瞳孔放大,双手掰着他的手不敢出声。 屋内突然传来金玲摇晃的声响,局促又剧烈,潜进里面的黑衣人惊慌中撞倒了凳子,一张结实紧密的网从天而降,将俩人网得严严实实。 火光亮起,床帐被拨开,袁姨娘的芙蓉面露了出来,她坐在床弦垫着脚没动,温声细语的和被缚的俩人道:“我知道你们是谁派来的,我出三倍价钱,你们去把她杀了,事成后再加两倍。”前后就是五倍。 杀手也是有规矩的,但在钱财面前规矩不值一提。真金白银在面前晃,不够就再往上加。袁姨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舌灿莲花,白婵眼睁睁的看着两个杀手从不屑一顾,到心猿意动,再到成功反叛。 她暗淬了一口,淦!这两个杀手太没职业操守了! 两条人影拿着银票走了,一直隐在暗处的心腹丫头上前轻声问:“姨娘,他们会不会拿银子跑了?” 袁姨娘声音依旧娇娇弱弱:“世间攘攘,皆为利往。他们既然能被说动,必定贪图剩下的银子,杀谁不是杀,夫人的命可比我金贵,五倍呢!”她轻笑,拨开菟丝子的外衣,内里是艳丽芬芳的夹竹桃。 祈湛将瓦片扣上,拉着她掠过屋顶往周氏的院子去。冷风灌耳,白婵压低声音问:“他们真的会杀周氏吗?” 周氏和袁姨娘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周氏不死,死的就是袁姨娘。 “去看看就知道了。” 白婵有些紧张,说不清楚为什么紧张。 周氏的院子静悄悄地,黑衣人去复命,她有意支开闲杂人等,此时偏厅里只有她和春熙。 白婵和祈湛依旧趴在屋顶,看着黑衣人复命中暴起,看着周氏不可置信扭曲的脸,看着她奋起反抗,却手无寸铁的倒下,血汩汩而流,屋子里的烛台被推倒,火苗蹿起,偏厅的百年好合屏风先烧了起来。 火光里她看见平阳候焦急的跑来,一如当年半夜与她私会的佳公子。然而下一刻他神情几变,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她,眸里尽是冷漠,转身合上门走了..... 当年她毒杀佳慧公主时,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别人杀,会被自己真心爱慕的人断绝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鲜血混合这泪缓缓从她眼角留下,周氏躺在温度逐渐升高的地面上,却觉得浑身发寒。 “我娘的今天就是周小娘的明天!” 周氏后悔了,她后悔了......火舌窜到她鞋跟,窜到她衣角,她五内俱焚,死的最后一刻最恨的居然是平阳候——白毅。 去到地府,佳慧公主应该会笑话她吧,争了一辈子终成了一捧灰! 偏厅的火越烧越大,火势吞没夜空,寂静的侯府被惊醒,有人高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救火!” 纷杂的脚步声往周氏院子里跑,丫鬟的哭声渐大,小厮提着水桶来回的跑,火借风势,迅速漫延,偏厅发出噼里啪啦倒塌的声响。 白婵坐在远离火光的树杈上,看着冲天的浓烟遮盖月色,心里没有怜悯,却是前所未有的畅快,这种畅快不知从何而起,却实实在在的盘旋在胸口。 她站得腿酸,眼睛被熏得有些犯困,伸手去扯旁边人的衣袖:“我们回去吧。” 火光半明半暗间,她神色恹恹,似乎不耐烦再看。祈湛扣住她的腰,悄无声息的往苏合苑走。 乳母和灯草被前院的动静惊醒,拖着鞋,衣裳还没穿就跑了出来,茯苓尽职尽责的守在祈湛门外。 祈湛绕开几人,将她送回卧房,轻声道:“困了就睡。”屋里漆黑,外头是轻微的走动声,白婵揪着他衣摆摇头。 “现在又不困了。”她嗓音娇柔婉转,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雀跃。 先前还担心她被吓到,这会儿见她这样,他才放心。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些:“不困那你想干嘛?” 她凑近他几分:“不如我们来猜猜平阳候几时死?”她说这句时天真又顽皮,像是再说明日穿什么衣裳。 祈湛眸光微暗,心蓦得一软,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发:“你想他几时死?” “几时死是他的命,我才懒得想,算了,你走吧,我想睡。” 祈湛刚要走,又被她一把拉住,他顿住,就听她轻声道:“你握住我的手,等我睡着了再走。” 仿佛的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他今日出奇的好说话,顺从的坐在床边。她乖乖的躺好,除了那截露出的皓腕,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 见他迟迟不握,那节皓腕又摇了摇,窝在被子里闷闷的道:“昀安,快点啊!” 他的字被她叫来别有味道,忍不住遵从她的意思握上那手。她手细腻滑嫩,顺着他指缝滑进去,然后紧紧扣住。 “我睡了!” 他把俩人的手往被子里塞,然后再也不动,静静地等着她呼吸平稳。还不等他抽手,睡着的白婵就用力甩了一下手,及其不自在的挣开,末了翻身被对着他。 第61章 祈湛:他方才就握了个寂寞! 这一夜除了苏合苑,平阳侯府谁都没睡好。 平阳侯夫人和丫鬟春熙葬身火海,烧得只剩一捧灰,偏厅倒塌,幸好没殃及其他院子。平阳候坐在废墟前哭得不能自已,袁姨娘怀着孩子一夜没合眼,站在身边劝慰他。 许久未露面的白林松跪倒在被烧成废墟的偏厅,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母亲昨日才去看过他,今天怎么就没了,他才从断了子孙根的事实里走出来,现实又给他当头棒喝。 白林松颓废又无助,双眼转向废墟外的平阳侯与袁姨娘,突然咆哮着冲了过去,红着眼睛大骂道:“贱人,贱人!是你,一定是你!”母亲这些日子就与她不对付,前几日还因为她被父亲责骂,言语间与她势不两立。 一定是她,一定是她害死母亲的! 还不等挨到袁姨娘,原本还在哭的平阳侯直接站起来,一脚将他踢倒,骂道:“废物,就会窝里横!” 白林松遭缝大难,人已经瘦如枯槁,居然叫他一脚踹得爬不起来,萎靡在地上呜呜哭泣。 接着越哭越凶,整个院子里只闻他的哀戚和浓烈的焦炭味。 平阳侯眼里全是嫌弃,朝着满院鹌鹑似的下人道:“去周府和燕府报丧,再准备口大棺材,放夫人的衣冠就好。”他吩咐完就带着受到惊吓的袁姨娘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向晚听到消息很快在燕无懈的陪同前来,周府的人却一个越没来,只让人带了句话给平阳侯。 “周员外郎说,周家的女儿出嫁时已经死了,平阳候府与周家没关系。” 平阳侯似乎早料到这个结果,甚至还松了口气。 侯府挂起了白幡,年前还没来得急撤去的红灯笼改成了白灯笼。 白向晚站在偏厅看见那口大棺材时,心里的的恨意生生给憋没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任由燕无懈怎么安慰都止不住。 天依旧和风习习,温暖沁人。 人情往来,前来刁念的人络绎不觉。白婵和祈湛去烧纸钱时白向晚已经跪了三日。 白婵也没跪,往通盆里丢了把纸钱,纸灰窜起,她轻笑了声,白向晚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恶狠狠的盯着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恶有恶报!” “你!”白向晚气结,胸口绞痛。突然又讥笑 起来:“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太子要娶薛彩月为正妃,圣旨明日就会下,你就是个良娣,连拜堂登天门的资格都没有。” 白婵没搭她的话! 白向晚冷哼:“你不信?那你可以问太子殿下。”她朝门外指,白婵往那看去,果见太子殿下素衣青带缓步而来。 第46章 太子走到近前, 先上两炷香,烧了纸,才朝白婵和祈湛点头。 白婵心中百转, 有些闹不明白薛采月怎么就要嫁给太了。 原书中太子到死好像都没娶正妃! 白婵踟蹰片刻,压低声音问:“太子表哥要娶薛姐姐?” 她面色有些凝重,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白向晚有些得意, 心中的郁气终于疏散少许, 待在原地等着看白婵笑话。 快生气,快歇斯底里的质问, 最好能痛哭流涕! 太子观她神色, 挑眉温声道:“阿婵表妹突然想做我正妃了?” 祈湛也侧头看她,她翻了个白眼,都想什么呢,只是可惜薛采月这么好的姑娘。哎,怎么偏生就喜欢太子? 灵堂内烟气缭绕,哭声不绝。 白婵蹙眉:“这不适合说话,我们到苏荷苑去吧?” 太子点头同意。 眼看着三人抬步往外走,跪在原地的白向晚急了,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白婵!!”给我回来,你还没气的肝肠寸断,痛哭流涕怎么能走? 然而这三人压根当她不存在, 走路的步子都没顿一下,她扑倒在蒲团上, 无处安放的恨意又聚起起来。跪在一旁的燕无懈连忙过去扶她,却发现连个简单的拥抱都做不了。 白向晚气恼的甩开他, 骂道:“要你有什么用?”只能打探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白婵压根没放在心上。 成亲以来, 燕无懈的坏脾气被她磨没了,见她生气,只能无奈的认错:“是,是我没用,别气了,身体要紧。” 白向晚有气无处发泄,越瞧他越生气,口不择言道:“滚!” “滚呐,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燕无懈眼眸暗淡,脱下外衫放到她脚边,转身出了灵堂。 灵堂外匆匆而来的平阳侯截住太子,点头哈腰的说着什么,脸上丝毫不见伤心之色。太子摆摆手,径自和白婵她们走了。 平阳侯抬头看到他,脸立刻拉下来,冷哼道:“不在灵堂跪着出来干嘛?”仿佛他天生就该跪着。 他父亲是左都御史燕黎,陛下跟前的红人。他是燕家嫡子,是上京城人人奉承的对象,就算没了一条手臂,也不是人人可以作践的对象。 他能来,能跪在灵堂前,是给晚儿面子。这个老东西平日对他冷脸也就算了,今日还敢吆五喝六。 燕无懈没理他,径自从他身边过,平阳侯气得吹胡子瞪眼,碍于来往掉念的人不好发作! 来吊唁的人有不少是给太子面子,瞧平阳侯这副嘴脸,有人在暗地里嗤笑:升官发财,死老婆,平阳侯这招还要用几次! 这死正室的频率,谁还敢嫁他做正妻。 离了前院,依旧天光日暖,微风和煦。 太子同白婵在亭子里聊了会儿,起身告辞。近几日他实在分身乏术,薛采月是他主动求娶的,圣旨都要下了,薛皇后却横插一脚,将圣旨给截了。 太子记在皇后名下后,皇后一直想将薛采月嫁给他,太子主动求取八字都有一撇了,皇后却不同意。朝中大臣一时间都不明怎么回事,观望的同时都开始打听原因。 然而一无所获! 白婵和祈湛依旧坐在亭子里喝茶,乳娘过来收拾太子用过的茶盏,顺便端了小碟糕点。 任糕点再香,她此刻也吃不下。祁湛眼眸微眯,状似不经意的问:“太子成婚你不高兴?” 白婵摇头:“薛姐姐成婚我不高兴!” 祁湛:“。”关薛采月什么事? 犹豫半响,白婵才道:“太子并不喜欢薛姐姐,之前皇后暗示明示他都不为所动,如今忽然主动求娶,不觉得奇怪吗?” 桌上的糕点还在散发香气,祈湛不动声色的把糕点往她那边推,轻声道:“有何奇怪?利益使然,必定是娶薛采月能达到他的某种目的。” “就是这样我才担心。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我不希望薛姐姐将来后悔。” 他又将糕点往她面前推:“你又不是她怎知她会后悔?所求既所得,这世上许多人都没这般幸运。” 幸运吗? 白婵蹙眉,还是不高兴。祈湛直接拿了块糕点塞她嘴里,问道:“你到底在担忧什么?” 她顺嘴咬了糕点,压低声音道:“皇后娘娘怀孕了,太医把脉是皇子,太子急着娶薛姐姐肯定是要稳住薛家和皇后斗!” 祈湛眼眸微闪:“你如何知晓?” 白婵下意识的撒谎:“上次去宫中无意中听到的,皇后对太子动了杀心。” 春风徐来,她眼中忧色更盛。 “一旦皇后和太子斗起来,生为薛家嫡女的太子妃最是难熬。”太子现在娶她,就是根本没考虑过她。 就算皇后怀了孕,太医把脉是皇子就一定是皇子吗?薛皇后向来是个谨慎的,这个时候动手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除非太子先动手! 太子先动手的理由似乎并不足够。 祈湛思考片刻又疑惑,太子为何独独信任阿婵,这么大的事居然没杀人灭口。 “你和太子的关系……似乎不错”语调不自觉冷了几分。 他又递了块糕点,白婵接过,“还成吧,毕竟我是太子良娣。”她语气带了些调侃,祈湛眉头肉眼可见的蹙起来,将整碟子糕点塞到她手上:“全吃了!” 哪句话得罪嫂嫂了,让她拿糕点来噎死她。 白婵看着手里的糕点,脸憋成猪肝色,解释道:“婚约会解除的。” 祈湛冷声道:“你有把握他一定会履行诺言?要是太子哪天也因为某种原因不想解除婚约呢?” 白婵思考这种可能性,太子这货还真有可能这么做,但这话不能当着嫂嫂的面说,不然他定会骂她自作聪明。 她踟蹰道:“应…该…不至于…吧?” 祈湛不想理她,提了茶递到她面前,“噎着了,就喝茶!” 白婵:“……”她再也不吃糕点了。 日头西移,透过稀薄的树叶投射进凉亭,鹅黄色裙角铺开,春意渐浓,她苦着脸鼓起腮帮子咬糕点,杏眼时不时瞟旁边的祈湛 祈湛被她看得心烦,干脆起身往屋子走,白婵立马道:“嫂嫂,你去做什么?” 眼看着人已近没影了,茯苓才压着笑道:“坐月子。” 第62章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此后的几日白婵一直称病不出,以一来前院人多嘴杂,二来不想见到薛彩月姐弟,三来自然是不想跪周氏,即便她死了也不成。等到出殡这日,她正愁找什么借口,宫里突然来人说皇后请她去一趟。 她略微狐疑,皇后这时候让她去是什么意思,难道想让她阻止太子和薛彩月成亲? 她自问没这个本事! 宫里的小太监还在等,白婵也不好拖着,穿了件素净的衣裳上了马车。马车在宫门前停下,小太监带着她穿过重重宫道往栖凤宫去。 阳春三月,宫中已是花团锦簇。经过御花园时,大片的山茶花层叠开放,太子等在山茶花的丛边,绣着五爪金龙的玄色衣摆竟比满园的茶园还醒目。 小太监似乎没料到会碰见太子,眼眸闪躲的同时屈膝行礼。 “免礼吧,孤同阿婵表妹说几句话。” 白婵瞧见他手上拿着个紫檀雕花锦盒,问道:“太子表哥可是有事?” 太子将锦盒递到她手上,温声道:“这个想请阿婵交给彩月表妹。”他将锦盒打开,里头是一个玉镯,那玉艳若鸡冠,其紫红处如凝血、赤红处如朱砂,一看就价值不菲。 把这个送给薛彩月? “你把它给薛表妹她自然知道何意。” 无非就是示好,白婵多嘴的问:“太子表哥干嘛不亲自给她?” 太子苦笑:“薛表妹被扣在栖凤宫,皇后不准我们见面。” 皇后居然将人扣住了,这是铁了心要阻扰这桩婚事。 “放心,我会交给她的。”白婵接过木盒,跟着小太监继续走。栖凤宫内的花草虽没御花园多,但胜在名贵,白婵到的时候,薛皇后正在侍弄花草,光瞧着看不出心情好坏。 小太监将人领来了过去,躬身行礼:“皇后娘娘,平阳侯府二姑娘来了。”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薛皇后停下手中的动作,侧头瞧她,头上的凤冠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闪得白婵微微眯眼。她笑道:“小嘴还真是甜,怪不得彩月那丫头嚷着要见你。” 是薛彩月要见她? 皇后上下审视她,突然问道:“你想当太子妃吗?” 呃,这个问题貌似第一次见面,皇后就问过。所以这次是试探她还是来真的?白婵踟蹰着不知如何回答,皇后又问:“你喜欢太子吗?” 前一次她回答不喜欢,但她现在占着太子良娣的名分,不好直接说不喜欢,于是回道:“太子殿下温润多情,姑娘家都喜欢。” 皇后不耐烦和她打太极,直接道:“本宫现在是在给你机会,若是你想当太子妃,本宫能帮你。”她双眸紧盯着白婵,似乎在等她点头。 太子妃将来可能是一国之母,享受无上的荣耀,是个女的都会动心,她不信白婵例外。 清风徐来,栖凤宫内花香袭人。 白婵心口狂跳,明明不热,背上却渗出细密的汗。正思索着对策,薛彩月身边的丫头翠竹急忙跑来,朝着皇后行礼道:“姑娘又开始吵了,嚷着要见白二姑娘。” 凝重的空气微微缓和,薛皇后朝着白婵走近两步,保养得当的手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本宫特意让你来,你可得好好劝劝彩月那丫鬟,别让本宫失望啊!”至于劝什么,白婵心知肚明。 “臣女尽力。” 薛皇后拍了怕她手,鲜红的丹蔻在她手背上留下指甲印。白婵蹙眉,朝她附身,跟着翠竹走了。远离正殿时,她瞬间松了口气。 薛彩月的寝殿依旧在偏殿的东厢房,白婵老远就听到里头传来‘乒乓’的打砸声,以及薛彩月大嗓门的咆哮声。 这样极致的闹反而比薛皇后静静地凝视更让人放松,翠竹走在她身侧,轻声道:“白二姑娘,我们姑娘正生气,等会儿多担待些。” “这个自然。” 翠竹推开门,一只红釉花瓶迎面砸了过来,白婵反应快,推着翠竹往旁边闪。 哐当! 红釉花瓶碎成无数块,里头人还要砸,白婵大喊道:“薛姐姐!”怪不得让她多担待,要不是她学过武,脑袋被开瓢都没处说理去。 寝殿的宫婢怕她伤着,抱腰的抱腰,抱手的抱手,旁边还跪着几个,早被她搞得心力憔悴,听见白婵的声音简直要喜极而泣。薛彩月听见声音,手上力道一松,一只广口青花瓶砰咚落地。 白婵压着胸口肉疼,这个败家子! “薛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薛彩月甩开拉着她的宫婢朝着白婵跑来,抱着她脖子就不撒手:“阿婵,你终于来了,我好难过.....”白婵被她勒得难受,忙伸手拽开她,“让她们收拾一下,先下去。 “听到没有,收拾一下都下去。” 宫人看白婵就像看救星,动作麻利的收拾碎瓷片,不过片刻功夫人全都退了出去。 白婵没急着拿太子的锦盒给她,而是拉着她坐到桌边问:“听说太子表哥主动求娶你,皇后娘娘不同意?” 提到这个薛彩月就哭丧着脸,不解道:“先前姑姑想将我嫁给太子表哥,但太子表哥老是打太极推拒。如今太子表哥想娶我了,皇后姑姑又不同意,起先我只以为皇后姑姑想找面子故意为难太子表哥,但这几日下来,皇后姑姑是真不同意,我都闹着绝食,她都不心软。” 说着说着她眼眶就红了。 “阿婵,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权利的游戏而已,不懂反而更好! 白婵没回答她,而是反问:“不管什么情况,你真想嫁给太子吗?” “嗯,这辈子我非他不嫁,要是不能嫁他,我就绞了头发当尼姑去。”她双眸有泪水在打转。 “如果有一日太子和皇后打起来了,你帮谁?” 薛彩月狐疑,“太子表哥和皇后姑姑怎么会打起来?”她思考半晌,似是醍醐灌顶:“哦,因为我打起来?不会的,我会拦着太子表哥,也会劝姑姑的。” 还真天真。 白婵残忍道:“太子他不爱你。” 薛彩月突然沉默了,半晌后又恢复神采,“我爱他啊,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我真心待他,他能感受得到,阿婵,你说是不是?”她双眼融着十足的信心,叫人不忍反驳。 “是,我们薛大姑娘说得都对,您就像天上的太阳,顽石都能融化,那多努力努力啊!”薛彩月还是挺讨人喜欢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说不定太子真能喜欢上她。 “不说这个了,来的路上碰见太子表哥,他让我带个东西给你。”白婵将锦盒递过去。 薛彩月眼眸遽然变亮,迫不及待的打开,看到里头的红玉时激动得双夹晕红:“阿婵,太子表哥,太子表哥是真心想娶我,他心里有我的,这红玉我见过,是他母妃留给他的,他说将来要给他妻子的。” 所以太子是用这红玉镯来表明心迹?这招够狠的! “太子表哥送这个给我,就是想让我当他妻子,我一定要嫁给他,我现在就去找皇后姑姑!” 白婵一把拉住她,这姑娘怎么听风就是雨。皇后才让她劝劝,没来一会儿,薛彩月立马更亢奋,吵着要嫁,那她不是办事不利,找罚吗? “薛姐姐,你能缓缓吗?方才皇后让我来劝你,你现在出去,我肯定倒霉。” 薛彩月踟蹰半晌,到底还是顾忌她的。 “那好吧,你今晚陪我一晚,明日我假装将你骂走,你看怎么样?”她边说边摩擦着手上的玉镯,手已经往里套了,爱不释手的来回瞧。 “住一晚?”白婵有些为难,每次待在皇宫就没好事。 “嗯,就一晚,陪我说说话,反正你家也在办丧事,犯不着去讨那晦气。” “那好吧。” 偏殿的宫人战战兢兢,生怕薛彩月再发火。尔后就发现,这白二姑娘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只要她在,薛彩月不仅不生气还乐呵呵的。绝食几日竟然主动嚷着要吃饭。 东厢房一扫紧张的气氛,宫婢们走路都轻松许多。 紫柳将偏殿的事禀报给薛皇后,薛皇后枕在榻上轻笑:“这个白二倒是有点手段,但愿她能劝住彩月那个榆木脑袋。” “娘娘,薛公爷那边怎么说?” 薛皇后小心的抚摸着还很平坦的下腹,脸上的笑慈和又平静:“哥哥肯定是支持本宫的,但若是彩月那丫头嫁了太子就难说。”薛家一脉儿子倒是多,就薛彩月这个一个闺女,宝贝得什么似的,要星星给星星,还能附赠个月亮。 再怎么兄妹情深,也比不过父女天性! 紫柳不满道:“但薛家的荣宠都是皇后您带去的呀!” 薛家与她是相辅相成,她也是靠着薛家才当上皇后,也是靠着薛家才稳居中宫。 “好好盯着偏殿,有什么事立刻来报。” 紫柳应声,亲自去煎安胎药。 春日,白天拉长,夜晚来得迟。白婵和薛彩月洗涑完躺在一张床上盖住被子聊天。她从来没见过那么能说的一张嘴,巴拉巴拉的比她还能说,从三岁稚龄说到今日吃了什么,没两句话就夹一个太子。 第63章 太子殿下都被她巴拉熟了,白婵听得头皮都要炸开,起先还答几句,接过这货越来越兴奋,她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只能敷衍的‘嗯’几声,听到最后呼呼大睡。 寝殿里的烛火闪了几下,薛彩月拍拍她脸,见人没动静了,无聊的撇嘴:“说好的陪我聊天,怎么就睡了....这皮肤吃什么长大的,嫩得跟豆腐似的。”她戳戳白婵细嫩的脸颊,又把她手塞到被子里。人还很清醒又睡不着,摸到手上的镯子忽然就笑了,摸两下又笑两声,笑得像个偷腥的猫儿。 眉眼都是幸福! 白婵睡相原本不好,和祈湛睡时她下意识的规矩睡姿,这会儿彻底放开了,从床头睡到床尾,又从床尾翻身打横睡,好不容易的睡着的薛彩月连着被踹下床五次后彻底恼了。 赤着脚抱着枕头叉腰站在床边,炸着头发丝气道:“白婵,你属蜘蛛吗?哪里都有你,格老子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白婵睡得迷迷糊糊,扒着床弦无辜道:“你才属八哥,整天叨叨叨就算了,半夜还要骂人,我不睡你这了。” 薛彩月瞪眼:“那你起来呀,不睡我这,你去睡屋顶啊!惯着你了。” 白婵立马清醒,斗鸡似的抱着另一个枕头骂道:“当姑奶奶稀罕啊,白日哪个求着我睡的,睡屋顶,我诅咒你以后睡觉都没屋顶!”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骂得不可开交,甚至动起手来,枕头都打秃了,被子被扯得棉絮纷飞,帐幔也撕裂了,动静大的整个偏殿宫婢都惊醒了! 宫婢忙着劝架,这俩人叫嚣得越发凶,似乎为了打架而打架,打得还挺开心。寝殿鸡飞狗跳,能砸得都砸了,就差一张床没拆。 半个时辰后,白婵被安排在了西厢房偏殿睡。薛彩月一个人躺在仅剩的床榻上畅快大笑,宫婢暗自嘀咕,薛姑娘莫不是被白二姑娘打傻了吧。 西厢房吹了灯,白婵抱着枕头横着睡,黑暗里有人嗤笑:“你们倒是玩得开心!” 白婵往里挪了挪,轻笑道:“是挺开心的。” “比和我在一起还开心?” 白婵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就今天比得过。” “你把面具摘了,我会更开心。” 床动了一下,他翻身上榻:“快睡,天快亮了。”黑暗里白婵伸手去摸他脸,只触到冰冷的铁质面具,她嘀咕道:“我属蜘蛛的,你不怕被我踢啊!” 祈湛将她乱动的手放到腋下压住,轻声道:“又不是没睡过,属蜘蛛没什么不好,乱动的时候可以吐丝把自己缠起来!” 作茧自缚是这么来的吗? 一点也不好笑! 白婵用力抽手,发现他夹得太紧,怎么抽都出不出来,她又试了试,那人已经睡着了。黑暗里他呼吸平稳,睡姿奇好,一动不动。仔细回忆他们同床共枕的经历,白婵惊讶的发现,她不踹嫂嫂,也不踹这家伙。 这家伙睡姿和嫂嫂如出一辙,细思极恐,黑夜里人就容易乱想,脑袋里不合时宜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她壮着胆侧身,用另一只手挑开他外裳,指尖一点一点的摸上他胸/口,平的! 女人也可能平胸! 不行再确认一下,她伸手往下摸,陡然摸到耸立的第三条腿,魂都吓没了,更社死的是,原本睡着的人突然开口:“你摸哪?”声音低哑带着暗潮汹涌。 白婵手心在发烫,热意漫过胸口直冲大脑,鸵鸟似的想把头埋起来。 那人又是一阵闷哼,压着嗓子道:“...放手!” 第47章 她连忙松手, 瓮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拔的。” 祈湛闭眼深呼吸:“睡觉!”然后维持着原来姿势一动不动,呼吸恢复到之前的平稳。 白婵脸如火烧, 没凭没据的怎么乱怀疑人,暗道一声‘色即是空’翻身想朝里睡。她刚动,原本呼吸平稳的人像是受到惊吓, 快速往后挪了个位。 白婵:“。”mmp, 她是色/魔吗,瞧把人吓得。 轻咳一声, 咬着牙根道:“你不用怕我, 我不动....”这话说得有些心虚。他们立场怎么好像对调了,不应该是怕他动手动脚吗?懊恼的同时又暗叹,到底是不是男人啊,这有啥好怕的! 黑暗里谁都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他往里挪了挪,右边的手臂挨着她温热的左手。俩人无比规矩的盖着被子纯睡觉,不多时白婵终于睡着。一直平躺着的祈湛小心的拉开被子,垫着脚走到桌边,猛灌了口凉水进去,饶是这样犹觉得不解渴,直接把整壶水都干了。 第二日白婵被渴醒后对着茶壶倒了半天没倒出一滴水, 心道:皇宫果然不是人待的,连口水都缺。 快速收拾一番后, 风卷残云的跑出了宫。 皇后这些日子容易困倦,人才刚起就听说白婵出宫了, 当即恼怒:“怎么回事,不是让她好好劝劝彩月吗?” 紫柳无奈道:“白二小姐是被薛姑娘赶走的。” 皇后坐到宝妆前由着宫人梳洗打扮, 疑惑道:“彩月不是吵着要见她,怎么一晚上就翻脸将人赶走了。” 几个宫婢互相看了一眼,低头不敢言语,还是紫柳道:“昨夜就打起来了,枕头被褥床帐全砸了,就床板还在。今早俩人又吵,薛姑娘叫她以后都别来,说是见一次打一次!” 昨夜偏殿狼藉一片,俩人衣衫不整,形容狼狈,跳起脚来骂的情形现在都历历在目。薛彩月一向霸道蛮横她们深有体会,没想到平阳侯府的二姑娘看着软糯人也这么虎。 闹成这样,薛皇后有心想弄白婵进宫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白婵走得匆忙,宫里自然不可能给她备马车,好在她认得路,又有小太监跟着。才出宫门,发现祈湛早顾了马车在宫门口等,她惊讶道:“嫂嫂怎么知道我会出宫?” 祈湛将刚买的早米糕递到她手上,轻声道:“猜的。”那米糕白白糯糯的,上面还镶嵌着脆甜的葡萄粒,拿在手里热乎乎的冒着气。 “怎么可能,是薛姐姐给你报的信吧。”她用力咬了一口米糕,烫得龇牙咧嘴。 马车辘辘而行,街道两旁吆喝声不断,各种声音纷杂而至。 祈湛给她递了杯水道:“这米糕外温内热,小口吃。” 白婵垮着小脸吸气:“嘴巴不会起泡吧?” “多灌两口水。”说话的空挡瞟见她肩头和袖子口有破损,蹙眉道:“你衣裳?” 白婵抬手,讪笑两声:“昨晚上和薛姐姐打架,她扯的,不过她也没讨到好,头发都叫我拽下来一撮,这不大清早逃出宫了。” 祈湛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唇角难得微勾:“你与她倒是脾性相投。” “对啊,她脾气虽暴躁,但人耿直仗义,对我还不错。您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是真急了,昨天居然问我要不要当太子妃,只要我点头她就帮我。要是我不答应估计她都不放我出宫,幸好我机灵,和薛姐姐打了一架。” 皇后居然把主意打到阿婵身上了。 “其实皇后可以在世家里随便挑个贵女给太子的,保准一堆人愿意。”犯得着盯着她。 祈湛冷笑:“可太子不愿意,太子势力不容小觑,燕家就是太子一脉。你是太子请封的太子良娣,外人只以为他对你有意,皇后顺势推一把总比找给陌生接近不了太子的人强。”若白婵是个有心的,只会对皇后感恩戴德。 白婵打了个哆嗦,一口咬掉手上的米糕。皇家这么乱,要今早解除婚约才行。太子那货每次和他提起白纸黑字签订契合一事就故意推脱。 莫不是真想驴她? 当初真是病急乱投医,投到太子那只大狐狸手里去了! 马车行到南城,行人渐少,快到平阳候府,更是冷静得过分。白婵撩开车帘,看了一眼门口挂着的大白灯笼和白幡道:“这宅子风水不好晦气,我们还是要尽早远离才行。” 侯府的门敞开着,白婵和祈湛并肩往里走,门口的小厮对着二人行礼,面上都有惶恐之色。又往里走了两步,老远就听到吵闹声,是白向晚和平阳侯在吵。 白婵怕殃及池鱼,想拉着祈湛走。步子刚抬,院子里就摔出一人,赫然是白林松,紧接着白向晚和燕无懈被推了出来,身后跟着平阳侯和袁姨娘。 白向晚气道:“好好的怎么会着火,父亲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平阳侯黑着脸:“你什么意思,在怀疑为父吗?” 白向晚倔强道:“我并没有如此说,是父亲心虚,母亲向来谨慎,就算着火了不可能没人发现,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女儿只想给母亲讨个公道。” “放肆!你是想讨公道还是想指摘为父,滚,侯府不欢迎你,以后别来!”燕府的人他一个都不想见到,侯府有今日都是拜燕府所赐。她做小的如今也敢仗着燕府对他大吼大叫,惯着她了。 “母亲是她害死的?”白向晚眼睛直直的盯着在一旁劝架的袁姨娘,袁姨娘惊跳起来,委屈道:“大姑娘可不能随意冤枉人,我胆子小,经不得吓。” 第64章 平阳侯身后的袁姨娘身段风流,妩媚含情,与侯府满室的缟素格格不入,看的当真碍眼。 想着昨日母亲下葬的场景,白向晚再也忍不住喝骂道:“娼妓之流,腌臜不堪!” 袁姨娘当即白了脸,生而为瘦马又不是她能选的,这些人为何总要用这事来侮辱她。 她骂袁姨娘的同时也是在骂平阳侯,袁姨娘是娼妓,腌臜不堪,不就是在骂她爹日日嫖/娼,腌臜污秽吗?平阳侯气得伸手就打,白向晚离得近,这巴掌若是落到实处,脸得肿老高。 啪! 燕无懈突然冲出来挡在白向晚前面,脸被扇得通红,阴狠的盯着平阳侯。平阳侯没料到他会来挡,手哆嗦一下,咬牙喝道:“都滚!” “滚就滚,念你是晚儿父亲我才忍你几分,今天终于知道上京城的人为何看不起你,晚儿我们走。”燕无懈拉着呆愣的白向晚往外走。 平阳侯被踩了痛脚,暴跳如雷,大骂道:“谁看不起本侯?无知小儿,滚,别再踏入侯府半步!”他是长辈,说破了天去他都没错。 燕无懈拉着白向晚从白婵面前经过,白向晚瞧见她双眸羞愤,随即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怎么又关她事了,她位子没站对,来的不是时候?白婵摸摸鼻子,这一家人还真是! 院中的花草被摇落,下人开始撤廊檐下的白绫。平阳侯瞧见她脸上的余怒瞬间退干净,笑着迎上来:“阿婵回来啦,皇后让你去可是商议婚事?” 白婵撇嘴,她也知道上京城的人为何轻看平阳侯了。这货没脸没皮,只要有利可图就贴上去,没有任何情谊可言。 “嗯,我头疼,先回去了。” 平阳侯笑脸相送,等人走后瞧见地上的白林松气道:“废物,还想在侯府待着就别胡说八道。”白向晚今日会发难,肯定是他乱说了什么。 白林松兀自爬起来,摸摸淤青的嘴角。下人来来去去,没一个上来扶他,他自己晃悠悠站起来,往侯府外走。 “侯爷,二公子他.....”袁姨娘示意平阳侯往门口看。 平阳侯不耐烦道:“管他做什,最好别回来!” 这一耽搁,到苏合苑时太阳已上中天,白婵急着要去扎马步,祈湛伸手拽住她:“先把衣裳换了,我给你缝缝。”他说得云淡风轻,白婵惊疑不定的看他。 “你,给我,缝衣服?” 祈湛抬眉:“有问题?” “没!”当初一脸抗拒拿绣花针的人说要给她缝衣服,好惊悚的好吧。 她走了两步,又停下道:“要不还是明日缝吧,换来换去麻烦。” “麻烦?” 她可能说错话了,正要改口,就被祈湛拉进厢房摁在凳子上直接上手缝。厢房内静悄悄地,身边的人一脸认真,在她肩膀上快速穿针引线,一下又一下,白婵能清晰感觉到针尖刺穿布料的声音。 “嫂嫂,你担心些,别刺到手了。”她不敢动也不敢劝,绷着身子余光都不敢瞟那针尖。 祈湛嗤笑:“放心,扎我也不可扎你。” 被戳破小心思的白婵讪笑:“哪里的话,我不是怕你扎。” “别动。” “啊!”白婵侧头,那张清艳绝伦的脸就凑了过来,凑得太近,近到能看见他纤长浓黑的睫羽,他唇微张,牙咬住丝线,轻轻一磕,线断了。 白婵的心跟着咯噔一下,有什么东西也断了。 她眸光太热,祈湛似有所觉,抬眸看她,浅色的琉璃里映着她惊艳的脸,他眼尾拉长,左眼皮上方一颗浅红色小痣分外明显,俩人对视几秒,她脸越来越红,先受不住转开目光,支吾道:“嫂嫂,长得真好看。” 他面色不显,浅色的眸子里聚起笑意,若无其事扯过她右手袖子接着缝。白婵暗叹,嫂嫂这张脸男女通吃啊! 廊下的风铃叮当当的响,祈湛拉着她袖在一针又一针的缝,日光微淡,岁月静好。白婵定下心瞧他,心道:还真是个贤妻良母,白瞿真命好。 “嫂嫂,你当初怎么看上我大哥的?”她好奇的问。 祈湛懒得理她,手下飞快。 白婵来了兴致,又问:“我大哥怎么追求你的?”很难想象这么冷的性子能被白瞿追上,或者萧北王府出事后性子才变冷的? 嫂嫂,她应该很难过吧。她突然也有些难过,情不自禁的问:“嫂嫂,你相信我吗?” 她话问得莫名其米,祈湛抬头看她。 “你大哥祈湛没死。” 祈湛手下顿住,眸光微眯探究的盯着她:“你如何知道?”那晚她做噩梦,不断重复自己会杀了她,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猜的,你大哥那么厉害,连苏姐姐都夸他,他一定能逢凶化吉,所以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等他来找你。”此刻她是真心希望嫂嫂能和男主团聚。 “嫂嫂要是和你哥哥团聚了,可不可以还认我当小姑子?”一想到嫂嫂将来要离开自己就有点失落。 “不行!”祈湛一口拒绝。 白婵抬头看他,眼眸敛气水雾:“不行吗?”她这大腿抱得够失败的。她委屈又难过,手不自觉的揪着他衣袖,轻轻摇晃。 祈湛手快速动了两下,一朵桃花在她衣袖绽开。他收好针线,挑唇看她:“到时你给我当嫂嫂?” 白婵魂都吓没了,也不顾不得难过,连连摆手:“不,不用了,那不乱了套吗?”给他当嫂嫂不是要嫁给祈湛,那是男主啊,将她千刀万剐的男主! 她跑还来不及,怎么敢嫁给他。 她眼里的抗拒太过明显,祈湛眼眸遽然冷冽:“怎么,你不愿意?” 第48章 白婵摇头:“不, 不是,那什么,我都没见过你大哥, 说什么愿不愿意。” 祈湛咄咄逼人:“他和我长得七分相似,比我高,比我刚毅, 比我还令人侧目, 会对妻子很好.....这样你嫁吗?” 这夸得,怕不是个神吧! 他眼神灼灼, 势要问出个结果, 白婵在他的逼视下只得轻声道:“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谁?” 白婵踟蹰,“嫂嫂不认识,他救过我几回,他很细心也很耐心,对我很好.....”她仔细回忆昀安的一切,她对他应该算喜欢吧。 祈湛眼眸微暗,薄唇轻启:“黑衣人?” 白婵蓦得抬头,尔后又迅速地下头,点了一下! 喜悦就像丝藤爬上祈湛心尖,在那开出一朵颤颤巍巍的花, 浅色的眸子加深,他伸出手抚上她发顶, 轻声道:“那就好好喜欢他!” 白婵疑惑,瞧他抬起的袖口, 什么叫好好的喜欢他? 肩头和袖口的桃花开得越发艳,他的手顺着发顶往下滑, 揪着一点发尾打了蝴蝶结。白婵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盯着那蝴蝶结左瞧又瞧。 茯苓本想喊俩人吃午饭,瞧见俩人举动不由顿住脚步,站在外头等。当初世子要进府她还担忧劝阻,如今想来,多亏来了,不然世子得多苦。 只是这绣功渐长,着实让她轻叹! 春日绵长,暖阳高卧。待在死气沉沉的侯府实属浪费,次日白婵取了银子同祈湛出门闲逛。府中事物繁多,平阳侯走不开,瞧见她出去,还小意嘱咐几句,初掌中馈的袁姨娘也是有心,特意让人送来一百两银票 白婵也不客气,道了句:“恭喜姨娘得偿所愿!”她眉眼弯弯,似是无心的一句话,倒是令袁姨娘眸光微闪。 茯苓依旧跟着,白婵先带着他往布庄去,先前给他买的衣裳都是按照孕妇加大款来的,现在知道他没怀孕,正常的衣裳自然也要备着。 白婵一路上瞟他肚子,有心想摸又怕他不高兴,舔着脸问:“嫂嫂,你这布包是不是要换了,五个月了。” 祈湛不理她,茯苓解围道:“五个月也有肚子小的,有些人就是不显。” 白婵瞟瞟他的胸,点头:“那道也是。”嫂嫂那就很平,可惜啊,要是能坐个真月子说不定能长几分。 茯苓瞧她眼睛盯的方向,忍笑没搭话。祈湛忍无可忍,抽出帕子直接盖在她脸上,白婵‘呜’了两声,拽下帕子嗅嗅,惊奇道:“嫂嫂,你身上味道很好闻,到底用了什么东西?”清清冽冽像丛林里草木的味道。 手中的帕子摊开,边角有一只小小金蝉,她捏着那金蝉揉了揉,笑道:“嫂嫂的绣功越发好了,乳娘都比不过。” 茯苓心道:能不好吗?世子心情不佳就绣金蝉,只怕闭着眼都能绣出来。 春日渐暖,街上的行人都褪去厚重的棉衣,换上轻薄的好看的外裳。布庄的掌柜瞧见她们来立马上前招呼,白婵说明来意,掌柜打量祈湛两眼,不好意思道:“这姑娘高挑,成衣已经没了,要现做。” “无碍,只要衣裳好看,过几日来取也是可以的。” 掌柜瞧祈湛气度不凡,担心伙计伺候不好,招呼自己夫人亲自拿了布尺来量尺寸,祈湛一脸抗拒,就是不配合。 第65章 “姑娘你看?”掌柜无奈的看着白婵。 “还是我来吧。”白婵捞起袖子,让那夫人教她怎么量。 她从肩宽裤长,量到臀/围,胸/围,春日的衣裳本就薄,她又笨手笨脚,温热细腻的指腹来回触摸,祈湛被扰得心浮气躁,催促道:“快些。” 布尺还卡在他臀部,白婵量了几次都没量准,嘴里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很快就好。”等记好数据,纳闷的嘀咕:“臀/围怎么比胸/围大这么多。”不应该啊,正常女性不都差不多,嫂嫂这是完全没胸啊! 祈湛耳尖,自然听到她在说什么,再迎上她同情的目光,当即满脸黑线,抬步就往外走。白婵把布尺还给店家,匆匆付了定金,交代道:“一定要做好看啊,我隔几日派人来取。” 掌柜笑着答应,就见那小姑娘追着冷若冰霜的美人跑了。 掌柜夫人拿着尺寸也笑:“这小娘子当是恼了,怪不得不让别人量尺寸,这么小,是我也不好意思。” 白婵追着人出去,街上人来人往,不少青裳学子聚集上京城,她一眼便能瞧见那秀挺出众的背影。 “嫂——嫂”疾行几步,圈住他手臂,安慰道:“我又不会笑话你,但你也不能讳疾忌医,那小,我们想办法补补。” 茯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祈湛正要恼,迎面有行人撞了过来,他立马将人揽到身前后退两步。白婵缩在他怀里也后退两步,侧头去看。 酒楼里行出几人,一副拉扯的状态。 有人喊道:“李老,李老莫生气,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邀您来聚一聚,请教一下文章。” 上京城能被称作李老的除了帝师李太傅还有谁,白婵意动,抬头去看身边的祈湛,果见他眉头蹙起,浑身紧绷。 李太傅被几个清士打扮的人围着中间,矍铄的眉眼已经有怒意:“不用再狡辩,就当老夫识人不清,告辞!”他不顾几人的挽留甩袖离去,等人走远,站在门口的几人才道:“装什么清高,学生们称一声祭酒就真当自己是个圣人了,两袖空空,府上都养不活。” “他清高,嫌弃我们污浊,还当自己是当年风光无两的帝师,呸,搭讪萧北王,陛下没抄了李府已经是格外开恩。” 春闱将近,这次考题由李太傅主笔,他们才起了拉拢心思,想借机发一笔横财。只是透露了点意向,这老顽固就搬圣人出来,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几人愤愤不平,言欲多有侮辱。 祈湛手背青筋暴起,白婵担心他动手,随手抄起身后摊贩卖的板鞋砸过去,这几人没防备被砸了个正着,正要呵斥,又被一棍子打得抱头鼠窜。 大骂道:“哪来的野丫头,当街随意伤人,来人啦。”他们带来的家仆正要扑上来,膝盖都是莫名一软,齐齐跪了下去,茯苓怕她吃亏,身形一闪也冲了进去。 原身的力气大,加之白婵最近习武,几个大男人居然被她打得哇哇乱叫,踩在地上爬不起来。 酒楼进进出出全是围着看热闹的,白婵踩着其中一人,用鞋底抽他,骂道:“尊师重道懂不懂,腌臜污秽的狗东西,不和你们同流合污便是假清高了,枉读圣贤书。”边说又边抽几下。 被打的那个叫嚣道:“你谁啊?竟敢打我?” 打人还报名,又不傻,白婵不答,只管打。 那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连忙讨饶:“姑奶奶,我错了,错了还不成吗?” 白婵还要打,却见李太傅去而复返。她拿着鞋底讪讪松开腿,朝着李太傅恭敬一礼:“李老,这些人出言不顺,我虽是女子,可也读过圣贤书,您德高望重,别被这帮孙子气到了。”她举止粗犷行的却是文人礼。 围观的人中有不少春闱学子,都是听说过李老名头,当即叫好,出声道:“却实该打,李老是他们能侮辱的?” 李太傅曾远远的瞧见过白婵,此刻见她自然认得,他转头看向大着肚子的祈湛,双眸蓄泪,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你——你是祈妩?” 祈湛八岁以前一直待在上京城,母妃时常带着他和阿妩去外祖家,外祖虽严厉,对他和阿妩却宠爱非常,他和祈妩的启蒙,乃至于那一手字都是外祖父教的。八岁后,他们一家再也没回过上京,书信倒是时有往来。 母妃是个温柔的性子,每每提起外祖父和外祖母总是暗自落泪,觉得亏欠良多。 此刻内心虽波动剧烈,可面上依旧不显,只是轻轻点头。 然而只是这轻微的动作瞬间便击溃李太傅最后一丝坚强,他像个垂暮的老人,当街老泪纵横,这时才有人反应过来祈湛的身份,打量的目光不免多了。 李太傅抖着声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要不去李府坐坐?”他声音里带着期盼,慈和的看向祈湛。 第49章 祈湛指尖微颤动, 唇呓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白婵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此刻很为难, 干脆挽着她的手答应道:“好啊。”他手挣了一下,立马被白婵用力压住。 李太傅眼眸遽然变亮,脸上带笑, 在前头引路, 顺便吩咐跟来的小厮先回府通知夫人。 李太傅的马车在前,白府的马车在后。祈湛面色开始凝重, 靠着车壁不说话, 白婵伸手拉他衣袖,他抬眸看她。 “待会嫂嫂要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让我来说。要是想哭我也不会笑话你的。”她的手暖暖的,奇异的给了祈湛勇气。 马车径自往东城去。 李老夫人听闻祈湛要来,欢喜得眼眶通红,连忙吩咐下人备好饭菜,末了又觉得府里太过冷清,命人将过年没用上的红灯笼挂上去。 自己带着丫鬟亲自站到府外迎接,老远瞧见马车激动得手脚不听使唤,等马车到了近前,立刻吩咐道:“快, 快把鞭炮放了。” 白婵一只脚才踏出去,就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吓得缩回脚, 堵在马车车辕上不敢下来。祈湛挑开帘子往外瞧,李夫人也朝他看来, 猛然见到与女儿七八分相似的脸,当即就落泪不止。 李太傅此刻却一派喜气, 走到李老夫人身边假意训斥:“哭什么快让阿妩进去,饭菜备好没?” “嗯,备好了。” 祈湛拉开白婵,自己先下马车,白婵躲在他身侧,避开乱蹦的炮仗,跟着一起往正门口走。三人才踏上石阶,李老夫人立马迎上来,极其自然的握上祈湛的手,喊了声:“阿妩,我的阿妩。”说着抱着他哭。 祈湛身体微僵,随即迁就的弯下身,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只是用手轻拍了拍外祖母的背。 李太傅过来拉李老夫人,劝慰道:“都进去吧,别堵门口了。” 李府书香门第,院中少华美,倒是古树花草颇多,冷静惯了的院子突然因为祈湛几人的道来热闹不少。将人迎进正厅,李老夫人才坐下,眼泪又止不住的留,哭道:“你,你母亲....” 李太傅也想女儿,可这个时候万不该提,阿妩伤心不比他们少。他连忙打断道:“夫人,好了,别惹阿妩难过,他还怀着孩子。” 李夫人又哭又笑,转移话题道:“在平阳侯府上可还习惯,他们待你好不好?”想也知道这是多此一问,平阳侯那性子能好才怪,连他们去看阿妩都推三阻四的。 “都好。”他不擅应付这些场面。 茯苓忙道:“郡主一切都好,多亏有二姑娘照应,什么都想着我们郡主。” 李夫人感激的看向白婵,白婵连忙道:“应该的,长嫂如母嘛。” 李太傅陪坐在一边,眉目尽是欢喜。 “嫂嫂待我也很好,教我功夫,还帮我绣荷包,绣帕子,还帮我补衣裳呢,您瞧,我这衣服上的桃花就是嫂嫂绣的,是不是很好看。”白婵想活跃气氛,伸出袖口语带骄傲的给二老看。 李老夫人凑近看了看,笑道:“确实很好看,想不到阿妩绣功这样好。” 祈湛脸黑,侧头看白婵细腻红润的脸。 她丝毫没感受到他的目光,犹自兴奋道:“嫂嫂绣功进步可快了,当初是想让他绣小娃娃衣裳来着,现在开始绣等孩子出世就有好看的衣裳穿了。”说完又想起孩子没了,讪讪的闭嘴。 李夫人瞧着祈湛微凸的肚子,关心的问:“孩子几个月啦?” 祈湛脸有些僵,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本见到亲人的喜悦被这俩人一问一答冲淡了许多。 茯苓时刻注意他的面色,见状插话道:“老妇人,五个月了。” 李老妇人惊讶道:“五个月啦,那有些小,当初老生怀他娘五个月时都行动不便了。”她上下打量祈湛半晌,又心疼道:“怎么气色也不是很好,太瘦了,侯府伙食不好吗?”她又转向李太傅气道:“不行,明日得上侯府说说,让阿妩住我们府上来。” 平阳侯连看都不让看,更不可能让人住到李府,李老夫人知道不可能,可还是忍不住的埋怨。 李太傅见她又要伤心,劝道:“夫人先带阿妩去兰亭阁瞧瞧,那里还有她小时候看的书,玩的秋千。”此时还没到饭点,等去完兰亭阁在来就能用午膳了。 第66章 李夫人起身,白婵和祈湛也跟着起身,一行人往后院的兰亭阁去。 就是上次白婵和祈湛蹲树上瞧见的那个小院子。从前院进去与先前看到的又有不同,此时正值春季,兰亭阁里兰草繁盛,兰香清雅,水榭流转,日光到处,宁静清幽。 李夫人别走边道:“这里还是你们走时的模样,老爷时常派人修缮打扫,立刻住进来都没问题。” 院子的小秋千随风荡漾,李老夫人指着那秋千道:“那是你最喜欢的小秋千,要过去坐坐吗?” 那秋千宽又扩,两个小孩坐着完全没问题,但大人的话只能坐一个。秋千中间那块木板明显有修钉的痕迹,白婵拽了拽秋千两边的绳索,转头对祈湛道:“还挺牢固的,嫂嫂要不要坐我来推你呀。” 这秋千原是阿妩最喜欢的东西,小时候她常常坐在这晃荡,一坐就是一整个晌午,母妃让她回屋睡她都不肯。祈湛摸着秋千的绳索,眸光不自觉的放柔。 白婵见他有难过之色,轻笑道:“我想坐坐,嫂嫂来推我好吗?” 白婵也很喜欢秋千,小时候姥姥家门前的广场上就有秋千,村里的小孩都爱玩,她每每都抢不到,有一日发了狠,天还没亮就跑去秋千上待着,这样她就是第一个抢到秋千的小朋友了。 “嗯。” 白婵高兴的坐上去,晃荡了几下,脚刚要离地。 啪嗒!秋千一边的绳索断裂,她颇为喜感的一屁股坐到地下,院子里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连神色凝重的祈湛眼角也带了笑。 白婵原本还觉得囧,见他笑了,终于舒了口气。几人逛过前院,去到雅致的厢房,又看了满室生香的书房,祈湛目光最后落在书房角落的小木马上。 李老夫人随着他目光看去,心里有开始泛酸,白婵站在他身旁仔细打量那木马。 从兰亭阁出来,已经到了饭点。李家那张四方桌头一次能坐成一个圈,二老高兴坏了。等上菜时,向来清俭的李府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菜,甜的咸的,辣的不辣的琳琅满目。 李老妇人笑得满脸慈和:“这么多年也不知阿妩口味变了没,你来得突然也不好准备,只有这些将就着吃。” 这还叫将就啊,都快赶上李府一个月伙食了! 二老实在太过热情,你一筷,我一筷的,不多时不仅祈湛碗里堆满了,白婵碗里也似小山高。 李老夫人催促道:“快吃啊,当自己家别拘礼。” 难得来一趟,自然不好让老人不开心,白婵扒着碗埋头吃,面上笑呵呵,心里默默流泪。可能是她吃的太快,也可能是她吃饭的模样太香。李老妇人夸道:“二姑娘看着喜庆,老婆子甚是欢喜,来多吃些。” 她才刚吃完山尖尖,对再次重叠起来的菜欲哭无泪。 能吃是福,老人家嘛,最喜欢看儿孙吃得欢喜的模样。 祈湛也没好到哪去,简直把三日的饭当一顿吃了。 末了,李老夫人又将糕点推到二人面前:“这是特意吩咐厨房做的,阿妩小时候最喜欢的桂花糕,你尝尝还是不是那个味。” 这是点名要祈湛吃了,白婵摸着肚子狠狠松了口气。 自从上次吃糕点吃撑后,祈湛看见糕点就莫名反胃。此刻面前散发甜香的桂花糕对于他来说不亚于砒霜,然而外祖母和外祖父正目光灼灼,期待的看着他。 祈湛深吸一口气,拿过糕点一口一个。仅剩的一点凝重被这碟子糕点给噎没了! “怎么样?” 祈湛:“...好吃!” 李老妇人:“好吃你就多吃点。”说着又把碟子往他眼皮子低下推了推。 白婵怕他撑坏了,连忙道:“外祖母,这糕点瞧着很好吃,我能打包回去吗?” 李老夫人高兴了,面色都肉眼可见的红润,呵呵笑道:“当然可以,厨房还有两大碟子呢。宋文,去给二姑娘全打包带走。” 白婵:“。”猝不及防呐! 祈湛嘴里还叼着块糕点,闻言抬头瞪她。白婵无辜极了,谁知道李府糕点按锅做的。 好不容等到饭点结束,二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准备告辞。李老夫人想多留二人一会,一时又找不到很好的借口,正好下人来报,门口有人求见。 李太傅眼前一亮,状似无意道:“春闱将近,这些人总想着走后门,老夫也不耐烦见他们,有些又不好推脱,阿妩你就多待会儿,等这些人走了,再走不迟。” 阿妩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见到,能留会儿是会儿。 李老妇人瞧了自家老爷一眼,眼里尽是夸赞。俩人这一番来往,祈湛自然看出来了,他们有心要留,他也只得陪着继续说话。 只是这吃食千万别再上了! 这一聊就聊到日渐黄昏,大部分是白婵在答,祈湛附和,只是这样二老也高兴。天色渐晚,再不走就要摸黑了,李太傅担心路上不安全,也不敢多留,起身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李老夫人站在大门口石阶上,拉着祈湛依依不舍,眼里又有雾气打转,哽咽的问:“阿妩什么时候再来?” 今日能来已经是放纵,祈湛神色犹疑,又说不出让她伤心的话,李太傅虽也期待他的回答,但到底比李老夫人会看情形,劝了两声,她才放手。 二人才上马车,李老夫人朝着他招手:“糕点吃完了,记得再来,外祖母还给你做。” 白婵提着糕点的手一抖,脚下没踩稳险些摔了,祈湛眼疾手快的托她一把,这才安然无事的回到马车。 她顺了口气,尴尬的笑:“外祖母好热情。”上次也热情,但没这么夸张。 “这糕点.....” 祈湛胃里一阵难受,“谁要的谁吃!” 白婵委屈:“.....我,我没想要啊!” 祈湛看她的手,白婵:“。”不仅嘴贱,手还贱。 唯一安然无事的茯苓捂唇偷笑。 马车辘辘而行,橘色的夕阳铺满街道,行人开始归家,沿街的秦楼楚馆开始热闹起来。她还有些郁闷,沿路也不看祈湛,掀开车帘子往外看,楚馆的二楼已经挂上红灯笼,不少姑娘凭栏浅笑。 白婵有些好奇,探头打量,马车经过楚馆正门口时,里头突然被丢出一人,紧接着短衣打扮的小厮冲出来拳打脚踢。地上的人被打得惨叫,大骂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平阳侯府的嫡子.....” 围殴他的人不仅没停手,还都嘲笑起来,有人骂道:“断根的货还来逛青楼,你爹是侯爷,那么能耐,怎么不把你送宫里去,当阉货,说不定还能混个总管当当...哈哈哈...”围观的人都开始笑。 马车没停,从这群人面前驶过,被围殴的白林松从人缝里瞧见侯府的马车,努力想爬起来,然而任由他怎么挣扎都没用,他像头发怒的狮子般咆哮:“走开,贱人!” 只换来更多的嘲笑,更凶狠的踢打。 马车已经行了老远,白婵把车帘子放下,抬头看祈湛,“他怎么出来鬼混了?” 祈湛蹙着眉没说话,手有意无意的撑在腰侧。白婵靠近些,轻声问:“还撑呢?”她杏眼里尽是笑意。 他低头,她手上包好的糕点正晃荡在在他面前。 “拿开些!” 她哈哈笑起来,一直行到侯府还能听见她时不时的笑声。 平阳侯混在袁姨娘那,她们回来也不见人。侯府里已经盏了灯,乳娘终于看到人回来,悬着的心也松了下去,迎上来道“我还以为姑娘又被接进宫了。” 接进宫?白婵疑惑。 灯草也跑过来道:“吓死奴婢了,等了好久都没见人回来,奴婢还跑出去打听了。听说薛家的姑娘又是跳河又是上吊的,还闹到陛下跟前去了,奴婢还以为您又被接进宫了。” 薛彩月厉害啊,闹得这样凶! 白婵将手上的糕点递到她手上,边往院子里走,边问:“你从哪听说的?” 灯草道:“上京城都传遍了,宫里来人说薛姑娘当着陛下的面要寻死,吵着要嫁给太子殿下,午时薛家的人急急忙忙进宫。” 她这是为爱拼了吧! “姑娘是担心薛姑娘吗?”灯草问道。 白婵哂笑:“我担心她做什,她惜命的很,不舍得死,也就吓唬吓唬人。” 太子那玉镯还真是管用,这下皇后想拦也拦不住了。 灯草哦了声,似懂非懂。 几人收拾好后,乳娘来问晚膳想吃什么,白婵和祈湛都摇头,表示已经吃过了,午膳吃的那顿还卡在嗓子眼呢。 外头天已经完全黑了,苏合苑开始盏灯。 祈湛先回了屋,对着跟进来的茯苓道:“先打水沐浴。”茯苓应声出去。 他将外裳脱下放到衣架上,眼睛随意一瞟,狐疑的看向床上,他走时,枕头是并排叠放的,可此时枕头间隔有些开,被子上的皱褶也不对。 他又环顾四周,将平日屋中的摆设细细看了一遍,眉头不自觉的拧紧。 第67章 屋子有翻动的痕迹,这人似乎怕他发现,又特意将东西放回原位,越是这样才越可疑。 茯苓打了水,推门进来,试好水温后正要退出去,祈湛突然抬头道:“我屋子有人翻动的痕迹,去问问谁来过我屋子。”乳娘和灯草一般都不会来他屋子,就算要整理不不会这般刻意。 灯草惊疑,立马退了出去。 屋内烛火摇曳,他褪了外裳露出劲瘦的腰背,长腿一迈整个人没入温热的水里。后背抵在木桶边沿,细小的水珠顺着脖颈滑下,蹙着的眉眼这才松开少许。 他们今日去了李府的事,明日肯定就呈到他人案桌上了。今日是他太放纵了,由着自己去了李府。 温热的水叫人放松,他靠在里头双眼闭合,氤氲的雾气熏得人想睡,迷糊中忆起小时候。阿妩才三岁,扎着两个小髻坐在秋千上晃荡,手里还捏住块桂花糕。 随着秋千的晃荡,浅蓝色裙琚被风吹得扑散开,阿妩咯咯的笑,“哥哥,用力些,把我荡到天上去。”他果真用力,秋千越荡越高,她裙摆像母妃扎的蝴蝶。 下一秒阿妩整个人飞了出去,他吓得呆住,阿妩还在笑,水榭内有人疾步而出,旋身而上堪堪接住下坠的阿妩,恼道:“荡个秋千也能上天,你们兄妹是皮实了,还笑!” 阿妩揽着父王的脖颈还在笑:“我又不怕,父王这么厉害一定会接住我的。” 父王抱着阿妩蹲到他面前,摸了摸他发顶:“你倒是不怕,瞧把阿湛吓得。” 阿妩笑得越发开心,“我就是想吓哥哥,谁让他整天板着脸。” 春风徐来,画面越来越模糊,浴桶里的水开始变凉,门嘎吱一声开了,有人蹑手蹑脚走进来。他自雾气中睁开眼,懒着嗓子道:“阿婵.....”那嗓音轻轻浅浅,朦朦胧胧的。 被发现了! 白婵讪讪笑两声,隔着云月屏风轻声道:“嫂嫂,要我帮你搓背吗?” “不用。”他压着嗓音迅速穿衣起身,底衣外头还罩了层外裳。他自屏风后走出,周身带着一股子水汽,抬眼看白婵时,目光不似平日里的冷,居然带着丝丝暖意。 病白的面色被水汽熏蒸出了几分艳色,看得白婵一不开眼。 “你手里拿的什么?” 白婵手里拿着一只方形的小瓷瓶,这瓷瓶好像在她妆奁里看过。 她双眸清凌凌的带着奇异的光彩,手里的小瓷瓶举高,朝着他晃荡两下,笑得让人心慌:“这个呀,人间‘胸’器” 祈湛蹙眉不是很明白:“凶器?” 白婵摇头,朝着自己胸口比划:“这个。” 祈湛脸一黑突然有些明白了,后退两步背抵住屏风,“你想干什么!”泡过水的嗓音居然有些抖。 她呵呵笑两声,像足了调戏良家妇女的无赖,朝他一步一步逼近:“嫂嫂那太平了,补了许久都不见成效,只能使出杀手锏了。”说着又晃荡两下小瓷瓶,“用着个按摩这里,效果特别好,保准能大。” 祈湛浑身紧绷,嘴角抽动,在她扑过来前闪身推开。白婵显然没打算放过他,拿着药瓶又跟了过去,嘴巴也没闲着,劝道:“嫂嫂,别不好意思,每晚上按一次,三个月保准见效。” 他闪身先出门,却发现门怎么都打不开,白婵奸笑道:“门早就从外面反锁了,窗户也锁了,嫂——嫂。” 一股羞恼涌上心头,祈湛二十岁的人生里头一次气愤又无奈,暴躁又憋屈。 怎么会有这么磨人的姑娘! 屋子里动静很大,茯苓在外头看着俩人追逐的影子急了,伸手要拉开灯草,灯草背死死的抵在门框上,叫道:“姑娘说要与少夫人谈谈心,不准进去打扰。” 这瞧着哪是谈心,分明是调戏世子! “你家姑娘谈心像强抢民女的山大王?动静这样大,我们郡主还怀着孩子呢。” 二姑娘说,如果她没守住门今后就少吃一碗饭,灯草支吾道:“少,少夫人也没喊呀!”怎么就强抢民女了。 茯苓心道:就世子那性子会喊!锯嘴的葫芦都比他强! 砰,门里头传来凳子倒地的声响,锯嘴的祈湛压着哑着嗓子低喝:“放手!” 茯苓急了,伸手用力拽,灯草被拽疼胳膊,故意啊啊乱叫,动静太大,将乳娘引了来。 乳娘盯着门口的俩人又往厢房上的影子瞧,疑惑道:“你们这是在干嘛呢,姑娘和少夫人在里头?” 茯苓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乳娘也急了,拉着灯草往旁边去,骂道:“二姑娘没轻重,你怎么也没轻重,少夫人动了胎气怎么办,茯苓把门锁打开。” 两个一齐把灯草弄走,茯苓发现锁坏了,怎么打都打不开,她一急,直接上脚。 砰! 门开了,三个人站在门口目瞪口呆的看着屋里。 她们二姑娘正以一种霸王硬上弓的姿势把少夫人摁在床上,一只手还扯着他衣襟。少夫人则是一脸羞愤欲死,咬牙切齿想杀人的模样。 忽听得一声巨响,床上的二人齐齐侧头看向门口的三人。 第50章 几个人中还是乳娘先反应过来, 惊叫道:“夭寿了,二姑娘胡闹!”她冲过去拉着白婵的手就往下拖,气道:“二姑娘, 你悠着点,少夫人还怀着孩子呢。” 白婵被她拉得离床五步远,心道:嫂嫂要是怀了孩子我才不敢如此。 可这话不能说呀! 她讪笑两声:“和嫂嫂闹着玩呢。” 床上的祈湛坐起来, 外裳都褪去大半, 发丝凌乱,面颊润红, 眼角因为羞愤都染上红霞, 瞧着可不像想玩的样子。 乳娘努嘴,示意白婵看:“姑娘瞧瞧,少夫人都成什么样了?” 白婵只瞟了一眼,就被他眼神给吓得转弯,呵呵笑两声:“最多下次不玩就是了。”好心没好报,她都愿意天天给他按了,还不领情。 祈湛收拾好,深吸一口气,看着目光躲闪的白婵,还没开口,她就先冲了出去, 边跑边道:“我今夜就不跟嫂嫂睡了。” 跑这么快,怕自己掐死她吗? 见白婵跑了, 灯草立马追上去,乳娘看他脸色不好, 安慰道:“少夫人别跟二姑娘计较,她就是小孩子心性, 爱闹。” 又说了几句,见他面色还带薄红,只能先退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茯苓将门关上,关切道:“世子,二姑娘这是做什么?” 祈湛一肚子火气,“她.....!!” 算了!难以启齿! “无事,你去睡吧!”他往床上一躺,挥手将帐幔放下。 他不说,茯苓也不敢多问,将灯熄灭后顺便带上房门。屋里静悄悄地,祈湛气息不稳,还沉静在方才的羞恼中,气着气着手忍不住摸了摸胸口。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明明对他肚子不太感兴趣了,又来折腾他那里! 有时候真想掐死她算了! 白婵研究许久的丰/胸没派上用场很不甘心,等所有人都入睡后,挂了香囊在窗口,整个人也趴在窗户上张望。春夜微凉,和风习习,清晖照亮她整张脸,小手在窗沿旁轻敲,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左顾右盼的。 她时不时拨动锦囊上的小铃铛,面上有些焦急。祈湛耳力极好,此刻躺在床上也能听见那铃铛‘铃铃铃’的响动。他正在气恼,不欲搭理她,翻过身以锦被掩耳,但那铃声依旧随风而动,扰得他心烦。 又过了片刻,黑暗里一声叹息,他认命的起身。 他一露面白婵就兴奋的喊了声:“昀安!”那声音娇娇脆脆,尽比金玲的声响还悦耳,心下烦躁不由去了几分。 “找我何事?”他声音压低,带了两分冷意。 白婵也不以为意,弯着眼笑:“隔着窗子不方便,要不你进来说?” “不必,就这样说”方才的事还心有余悸,这会儿再让她靠近心下十分排斥。 白婵思考片刻,小声的问:“要是有人讳疾忌医,要怎么办才好?” 祈湛瞬间明白她想说什么,心下立时又烦躁起来,担心她明日还要闹,于是压低嗓音道:“他必定觉得这不是事,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要以理服人,别动手。” 白婵思索:“你的意思同他讲道理,让他明白此事非同小可?” 祈湛:重要的是别动手! “嗯。” 她略一思忖,也觉得白日太莽撞了,嫂嫂都没有心理准备,一个女子按那里肯定不好意思。自己应该同她讲讲大的好处,还有如何科学的丰/胸,等她思想上接受了,再动手不迟。 想通后,她瞬间开心了,朝着隐在阴影里的祈湛道:“你帮我大忙,我送你一样东西吧。” “什么?”祈湛突然有些期待。 她伸手往桌子下探,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当当当!!惊喜吗?这是我特意给你留的。”她端着白日从李府拿回的桂花糕凑到他面前。 奶色的方块糕表面沾满金色的桂花,细闻之下清香甜腻。祈湛忍不住一阵胃疼,一碟子糕点能折腾他数回,也没谁了。 第68章 祈湛不接,白婵刚要递到他手上,他瞬间弹出老远,消失在树影婆娑的夜色里。 她手僵在半空,疑惑的看了看手里的糕点:呃,她递的是砒霜! 翌日一早乳娘煮了木瓜粥,白婵亲自端了去,祈湛不理她,也没给好脸色。白婵脸皮厚呀,软话说了一箩筐,他总算端着碗吃了。 才吃了两口这货就拉着他从人间‘胸器’说到x部的保养,再到如何丰x。 “用药膏按,再配合刺激乳中穴、乳根穴、期门穴、膻中穴、极泉穴绝对有用的。”白婵说得信誓旦旦,就差举手发誓了。祈湛全程黑脸,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她就跟在他身后叨叨叨没完。 祈湛:昨晚上理解到狗肚子里去了! 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悟! 祈湛冷下脸,将昨晚上的小瓷瓶要了来她才消停,一整天被她缠得疲惫不堪,夜里让茯苓多备了些热水,整个人泡在木桶里,这才放松紧绷的神经。 泡了片刻,门有轻微的响动,有人垫着脚偷溜进来。他放松的神经立马又绷了起来,无奈的叹气,喊了声:“白婵!” 进来的人没答,他蹙眉又喊了声,音量略微提高。那脚步声渐近,显然是朝着他沐浴的地方来。他眸光微转,伸手去拽搭在架子上的底衣。 下一刻那架子直接朝着他倾倒,一个浑身酒气的人冲了出来,放荡又粗鄙的喊了声:“美人!” 这声音,是白林松! 他怎么跑这边来了,祈湛眸光微眯,身上已敛起风雪。伸手一挥,原本朝他倾倒的木架朝着白林松砸去,快速夺过衣裳,穿上。一系列动作只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白林松被木架压住,狼狈间瞥见他疤痕交错的肩背,以及平坦胸腹。 那分明是一个男人才有的体态,胸腹平整,透过轻薄的底衣,甚至能看到隐约的腹肌。白林松瞳孔放大,惊讶中透出隐隐的兴奋,他是男的,生不了孩子,那侯府世子还是自己。 他神态有些癫狂,露在外头的脸和手还残留着被打的淤痕。他抬头往上看,蓦然对上祈湛杀意凛冽的眼,脸上得意的笑瞬间凝住,惊恐的爬起来要跑。 屋内气压陡然变低,祈湛的目光告诉他,若是今日跑不出这屋子,他必死无疑。 他太过惶恐,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才爬起来,脚下一歪又跌了下去,整个趴伏在地。那人恐怖的影子从后头延伸过来,遮住他身体,没过他头顶,像是吞噬人的恶鬼。 白林松转过身,惊惧的后退,瞳孔都在颤抖,他刚要开口,一只手紧紧的扼住他脖颈,慢慢将他提离地面。喉头火烧,强烈的窒息感逼得他剧烈的挣扎。 啪嗒!屏风倒塌。 祈湛面无表情,手慢慢收紧,刚要用力掐断白林松脖颈,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撞开,白婵突然冲了出来,照着白林松脑袋用力一砸,白林松脑袋鲜血直流,整个人萎靡倒底。 白婵后退两步,脸都吓白了,哆嗦着唇道:“他,他,没死吧。” 显然没死,白林松挣扎着要爬爬起来,指着祈湛断断续续的道:“他.....他....” 下一刻他脖颈被直接拗断! 茯苓随后冲进来,见到面前一幕也吓了一跳,她赶紧关门,将赶来的灯草和乳娘拦在门外,镇定道:“没事,郡主把屏风打翻了,正在穿衣裳呢,别进去。” 乳娘担忧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怎么这么不小心,五个月了,今后沐浴要让人守着才行。” 屋内烛火晃荡两下,白婵盯着他手眼神惊惧,他往前走一步,她吓得退后两步,眼前这张脸似乎不像嫂嫂,有些与梦里的男主重合。 祈湛眼眸微暗,暂时没管她。捡起白林松挣扎间掉落的宣纸展开,宣纸上画着一副图,一副萧北虎符图。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昨日他们出去,屋子里被白林松翻过,他没找到虎符不甘心,以为自己会随身携带,所以趁自己沐浴时来偷。 明明是个阉人了,却还改不了好色的毛病! 至于谁让他来偷虎符,猜都不用猜,肯定是太子。 太子明知道这人不堪大用,还让他来偷,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警告,倒是无意中让他撞破自己身份。 白婵缓过劲来,脸色还是很苍白,她强自镇定,声音却有自己都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他怎么办?” 上元灯节那晚她看过很多死人,可都没这次来得害怕。 嫂嫂方才的表情让她害怕,但并不觉得白林松无辜。 白林松和周氏俩人数次想要嫂嫂的命,如今又趁着嫂嫂沐浴闯进来肯定没安好心。 “你只管回去睡,这里我来就行。” 白婵不敢直视他,眼神有些闪躲,慌乱的点头往外走,祈湛看着她的背影眼眸一点一点变冷。 她在怕我! 次日,侯府二公子酗酒失足跌下池塘淹死的消息不胫而走,平阳侯难过了半天觉得那池塘委实不吉利,命下人连夜把它填平。 侯府接连办丧事,有心人看平阳侯目光都变了。平阳侯莫不是天煞孤星,妻子儿子没一个留的住,他走到哪,其余人都退避三舍,偏生第二日白向晚又上门闹。 这次丝毫不管什么大小,指着平阳侯鼻子就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平阳候气得跳脚,要与她断绝父女关系,白向晚气道:“断就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江家那老女人的事,现在我才发现这个家里,你比白婵还可恶。” 白婵莫名其妙被连带,很不高兴。 袁姨娘在旁边劝架,白向晚冷笑:“你以为我母亲去了,你就能当侯府女主了,做梦!这个老匹夫早打算用这个位子去换银票,现在外头谁不知道平阳侯有意娶皇商江家的老女人。” 袁姨娘不敢置信,转头看向平阳侯,哀怨道:“侯爷,她说得是真的?” 平阳侯目光闪烁,被问得不耐烦了,直接道:“你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孩子生下来还是要养在正室名下才好继承侯府。”一个瘦马,怎么能做侯府的女主人! 白向晚嗤笑:“江家老女身份就不卑贱了?一个商户之女,只是有两个臭钱,就能当侯府女主人?” 这个平阳侯自然知晓,但侯府缺钱,以他在上京城的名声,已经没什么贵女愿意嫁进来当续弦。 江家想要抬身份,他想要银子,这不正好! 袁姨娘梦想破灭,脸上只露片刻的颓败,随即也不吵闹,蓄着泪哭道:“我身份低贱,自然知道,侯爷想娶谁我都没意义,只要侯爷还疼爱我和孩子就好。” 心里却在冷笑:她算计了一场可不能白算计,她可不是为别人做嫁衣的性子! 平阳侯本就心里有愧,见袁姨娘这样懂事,心情顿时好了些。 白向晚还要吵,白婵看着这场闹剧有些头疼,径自回了苏合苑。 春日渐深,天气开始有些热,苏合苑的花草开了一大片,白婵站在亭子前的空地上盯着木桩发呆。她这几日每晚都做噩梦,看到嫂嫂总是恍惚看到梦里的男主。 想亲近他又有些害怕。 廊下的风铃在响,白婵回神,往风铃处看去,就见祈湛站在风铃下看她,眉目依旧清冷。似乎知道自己在躲他,他也不靠近,总是远远的看着,弄得白婵愧疚极了。 在吃食方面越发上心。 祈湛也很气,这人躲着自己也就算了,一日三餐,木瓜雪蛤,木瓜羊奶,木瓜排骨,这些据说都是丰胸的! 白婵见他脸色越来越不好,赶紧闪身去了正厅。 日子渐长,夜里也不敢早睡,她坐在桌前无聊的拨着蜡烛,窗户口突然传来响动,侧头就见黑衣昀安出现在屋内。 她兴致恹恹,低声道:“我又没喊你,你怎么来了?” 那人手上拎着两坛子酒,晃荡两下:“知你心情不佳,喝酒吗?” 她摇头:“嫂嫂,不让我喝。” “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话了?” 白婵叹气:“我一直很听嫂嫂话啊” 他将酒扣到桌子上又重复一遍:“那你喝不喝?” 她顿了片刻,鼻头耸动,惊讶道:“一壶春?” 祈湛点头。 “喝!”左右看了看,疑惑道:“酒杯呢?” 祈湛递给她一坛,“就这样喝。” 她拿过坛子,突然道:“我们去屋顶喝吧。” 她眸光在烛火下明亮皎洁,祈湛似是被蛊惑,轻笑,抱着她腰往外掠去。她说的是自己的屋顶,祈湛却带着她直接往登雀楼去。登雀楼耸立在夜色里,俩人坐在五楼屋顶,夜风和煦,放佛伸手可摘星辰。 白婵靠着他用力碰了一下酒坛子,心情顿觉畅快。她抿了口酒,辛辣甘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抬目望去,万家灯火尽收眼里。 俩人一口接一口的喝,喝到大半坛,她显然有些醉意,将手中的酒坛放下,扶着他的肩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丝毫不惧还在屋顶。祈湛怕她摔下去,也跟着站起来,伸手去扶她,她却拍了两下,示意祈湛双手抓着她的双手。 第69章 俩人在屋顶来来回回的走,夜风吹散她耳边发髻,她轻笑道:“还是这有趣,以后你常带我来好不好?” “好。”祈湛拉着她细软的手丝毫不敢分心。 她又走了一圈,抬头看着漫天繁星道:“据说人死后会变成星星,要是我哪天也死了,你能在这么多星星里找到我吗?” 祈湛答道:“能!” 白婵不高兴了,抿唇瞪着他:“你不该说,‘别胡说八道,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死’,答得这样干脆,你是巴望着我变成星星?” 夜色朦胧,她面色润红,双眸含雾,语气娇嗔微恼,身上浅薄的酒味将周遭的空气也迷醉。 祈湛随着她的意:“别胡说八道,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死。” 白婵:“。”好叫人生气,她显然醉了,用力扯了衣襟两下,发现他岿然不动,抱着他的腰突然哭起来,先是细细的蚊吟接着越哭越大声,哭得浑身发抖。祈湛什么也没说,一手搂着她腰,一手顺着她发丝轻轻安抚。 俩人立在满天星斗下,衣带交缠。她哭得累了,从他怀里退开,哽咽道:“你不应该说‘别哭了,有什么伤心的事我帮你解决吗?” 祈湛顺从道:“别哭了,有什么伤心的事我帮你解决。” 白婵噗嗤一声乐了,脸上还挂着泪花儿,嘲笑道:“还真不会哄人。” 祈湛也笑:“所以你有什么伤心事?” 白婵收住笑脸,抿唇不语。星光下她眼睫低垂,不断颤动,显然不安又惶恐。 “你嫂嫂杀人,你害怕了?”他声音又低又轻,生怕吓到她似的。饶是这样她肩膀还是忍不住的抖动,轻轻摇了摇头,又轻轻点头,最后又摇头。 祈湛无奈叹气,拉着她在屋顶坐下,伸手将她扶靠在他肩头,轻声道:“你别怕他,他和我一样,都不会害你的。他杀白林松肯定也杀他的道理,他不是弑杀之人。” 白婵嘀咕道:“我知道,我不怕他,我...怕他哥哥。” 祈湛眼眸微动,这是第二次听见她说怕自己。他压着嗓子耐心的问:“你为何怕祈湛?” 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白婵顿了片刻才道:“我老是梦见嫂嫂因我而死,祈湛回来找我报仇,将我千刀万剐,丢到野狗窝里去了。那日嫂嫂眼神与梦里的特别像,所以才怕.....” 老是梦见?重复做同样一个梦确实会让人心生惧意。 祈湛从怀里掏出一物递到她手心,白婵一愣,低头看去,手里是一块纯金的令牌,正面有个‘免’字,反面是只五爪金龙。 “这是?” “免死金牌。” 白婵惊讶:“你哪来的?” 他没答而是道:“这块是萧北王府的免死金牌,你拿着它,祈湛不会动你,这样你放心了吗?” 白婵惊疑不定:“莫不是你偷的?” 祈湛脸黑:“萧北王给我的,不要?”他伸手去拿,白婵立马塞进怀里,“自然要。” 半晌她道:“谢谢啊!”有了这块金牌,她确实没那么怕了。 夜渐渐深了,白婵喝了酒被风吹得有些昏昏然,忍不住往他怀里靠,祈湛解开斗篷将俩人罩住,任由她酣睡。 夜幕低垂,星斗迁移。不知过了多久,天现一线白,屋舍附近公鸡打鸣。夜露沾湿他的袍角,他抱着熟睡的人跃下登雀楼,一步一步朝着平阳侯府去。 路上更夫瞧见他多看两眼,瞥见他怀里露出的一截鹅黄外裳,顿时惊疑不定。 等二人走远了,还忍不住回头多看两眼。 东方初霞,白婵一觉睡得很沉,迷蒙中醒来还以为昨日是在做梦,伸手在被子里随意摸了两下,摸到一块硬铁。好奇的捞起来一看。 正面‘免’字,北面龙纹——免死金牌! 昀安真的送给她一块免死金牌! 她张嘴用力咬了一口,牙差点磕掉——是真的! 白婵快速爬起来,穿鞋下床,想着把金牌藏哪里好,藏在枕头底下,还是藏在衣柜,嫁妆一起?不行不行,还是把它藏在贴身的香囊里吧。 她把祈湛绣的香囊取下,掏出里头的香料,把免死金牌藏了进去,又把香料重新塞些回去,挂在腰间,这才安心。 灯草端着木盆进来时,发现自己主子今日心情特别好,嘀咕道:“姑娘昨晚捡到银子了?” 白婵接过帕子擦脸,眯着眼笑:“比捡到银子还开心,捡到一只大狼狗,什么小鬼野狗都害怕的那种。” “大狼狗?”灯草害怕的四处瞟,除了满室明媚的春光什么都没看见。 “姑娘,吓死奴婢了!” 白婵心情甚好,洗涑完哼着歌就往外走,刚跨到门口就见祈湛站在院子里,她小跑着过去,老远就喊:“嫂嫂!”声音轻快的像院子里的穿花蝴蝶。 站在廊子下下的茯苓有些莫名其妙:二姑娘今日是吃错药了,突然间肯理世子。 这样也好,暂时不用看世子绣金蝉了! 祈湛转身迎面看向她,还没说话就被拦腰抱住,额头抵在他胸前撒娇:“嫂—嫂” 第51章 乳娘吓了一跳, 老远就喊:“姑娘,别撞到少夫人肚子了!” 白婵连忙退开,冲着他傻笑。祈湛面色柔和, 唇角也翘起些许,她应是想通了吧! “前几日是我魔障了,今后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我嫂嫂, 绝对不会多想。” 日光明媚, 白婵让灯草拿了笔墨纸砚和祈湛坐在亭子里练字。 ‘云安’二字已经写得有模有样,见祈湛没瞧她, 写了两笔, 手一转,‘昀安’二字就出现在宣纸上。写完一张又写了一张,望着白底黑字墨迹未干的两个字,轻笑出声。 那模样十足的少女怀春! 祈湛被她声音所扰,余光瞟了一眼,见到宣纸上的字愣了一瞬。白婵似有所感,连忙遮掩的将那一坨宣纸涂黑,欲盖弥彰的道:“写得不好,再写。” 她脸颊润红,双眸带雾,羞怯的模样犹如三月清晨初开的桃花。 祈湛盯着她脸看了许久, 直到手上的书页被风吹得哗啦响了一声才回神。 苏合苑像是与侯府隔绝开的世界,宁静祥和。 “白婵!”院子外平地一声吼。 白婵吓得手抖, 笔尖墨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还不曾答,薛彩月就风风火火的跑进来, 嚷道:“白婵,圣旨下了, 圣旨下了,我要嫁给太子表哥了!” 她高兴坏了,家里又没个姐妹,第一时间就想到白婵。 白婵才站起来,她就卷进亭子一把抱住她腰,兴奋道:“你听到了吗,我要嫁给太子表哥了!我要嫁给他了!” 白婵被她摇得难受,连忙答道:“听到了,听到了,你要嫁给太子!恭喜啊,得偿所愿!” 兴奋的劲过了,薛彩月眨眼瞧她:“你不好奇我怎么办到的?” “一哭二闹三上吊呗,我在府里都听说了,还闹到陛下跟前,薛国公和你母亲都请去宫里了。” 薛彩月骄傲仰头:“那是,我们薛家除了姑姑,就我一个女孩,见我寻死立马妥协,皇后姑姑都逼得没办法。” 白婵让乳母上茶,拉着她坐下,她瞧见一旁的祈湛,点头叫了声嫂嫂,祈湛只是点头也没应。 “婚期定在何时?” 薛彩月道:“钦天监算了两个日子,一个五月初十,一个十月初三,你猜我选了哪个?” 白婵笑:“五月初十。”这还用想吗,幸亏司天鉴没算在明日,不然以她那性子披着凤冠就自己走去了。 “别光顾着你那头,我这边也催催太子殿下。”她说的自然是太子良娣一事。 “还有啊,之前太子答应给我写解除婚约保证书的,你也催催呗,让他摁手印,再盖上太子私印。” 薛彩月一一答应,又道:“你前些日子可去看过林昭?”她说着注意到祈湛朝这边看来,不自觉的压低声音:“人林昭好歹为你嫂嫂受了伤,你去看他,他肯定高兴死了。” “早去了,林夫人不待见我,连门都没让我进。”她也很无奈啊,估计在林夫人眼里她就是个害人精,他们家林昭碰到自己就没好事。 薛彩月一路行来也渴了,大口灌茶,放下杯子才道:“天这么好,你同我去逛街吧,想置办些大婚能用得上的。” 嫁妆哪用得着她亲自办,肯定是精力旺盛想到处跑。 “好啊,嫂嫂,我们一起去吧?”她转头看向祈湛。 薛彩月算是发现了,白婵就是个嫂嫂宝,整日就是我嫂嫂,我嫂嫂的,一副打算抱着她嫂嫂过一辈子的架势。 一行人收拾一番,打算出门,乳娘瞧着祈湛的肚子千叮咛万嘱咐,白婵嘴上答应,心里却道:嫂嫂那肚子怎么碰也不会有事! 到了侯府大门,几人正要上马车,忽见有一辆华贵镶金的马车停在侯府外。白婵好奇多看了两眼,马车上下来一女子,约莫二十好几,浑身镶金戴玉,脖颈上更是套了个小拇指粗的祥云金项圈,衬得整个人珠光宝气。 第70章 侯府管家迎出来,笑着喊了声:“江大姑娘。” 白婵立马明白这人是谁,这是白向晚说的皇商江家的老女吧,瞧着是个干练明事理的,怎么会想着嫁给平阳侯? 等人进去了,薛彩月才道:“走南闯北的,眼光太挑,就把自己剩下了呗,士农工商,她要是真嫁到侯府,地位就上去了。” 白婵撇嘴,对这个不感兴趣。 三人都坐上薛府的马车,两个丫鬟跟在马车后头慢慢走。逛街就在一个逛字,并不是要买什么东西,只要高兴了就行。 几人行到一处首饰店,薛彩月兴奋道:“我要去买只红珊瑚的朱钗,前几日闹着跳湖,最喜欢的那只红珊瑚朱钗掉进去现在都没捞上来。” 这首饰铺子名曰宝铭斋,里头的首饰精巧细致,做工一流,上京城的贵女都喜欢在这买。薛彩月是这里的常客,她一进去,掌柜立马笑脸相迎,最新到的首饰全拿出来让她挑。 她原本只想买一直红珊瑚朱钗,乍一见到这么多好看的首饰,瞬间改变了主意,才挑到一半,就听到店内另一个娇俏的女声道:“夫君,人家想要那只朱钗嘛。”那声音一转三个弯,像是一把钩子上挑。 她指的正是薛彩月手里的朱钗。 上京城,还没人敢在她薛彩月手里抢东西。薛彩月把朱钗一丢,对着掌柜道:“全包起来。” 那小美人见状一跺脚,就要去挑别的,薛彩月又对掌柜道:“凡事她看中的,全给本姑娘包起来。”语气又土又豪。 小美人急了,拉着旁边男人的袖子撒娇:“夫君,你看她。” 她身旁的男子浓眉深目,皮肤略黑,身材魁梧,一看就是个武将。瞧见祈湛时,犹如见到恶鬼般,浑身一震,拉着那小美人就要走。小美人不依,扭捏着喊道:“夫君你可是正五品骁骑尉,怕她做什。” 祈湛就站在原地紧盯着那男子,目光冷冽如淬冰霜。 那男子急了,喝道:“你不走,我走。”说完当真走了,小美人气恼的跺脚,也跟着追了出去。 白婵朝门口看了看,又看向祈湛,好奇道:“嫂嫂认识他?” 祈湛收回目光,唇角牵起一丝渗人的笑:“自然认识,萧北王副将林谦。” 林谦?白婵仔细回忆一番,突然忆起书中就是这人与燕黎通敌叛国,将萧北王的行军路线卖给了敌国。他看到祈湛像是见鬼一样也说得通。 嫂嫂知道是他背叛了萧北王? 三人又在街上逛了会儿,白婵瞧祈湛神色不对,连忙和薛彩月说自己有些累,先回侯府。 薛彩月愣了一秒,立马道:“我送你们回去。” 白婵也没客气,坐着薛府的马车回到侯府。从晌午到夜里,祈湛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周身都弥漫着一股冰冷之气。她有心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夜里死皮赖脸的要和他睡。 月明星稀,树影摇曳。 白婵睡在里间时刻注意着祈湛的动静,她侧头朝着他的方向看,微弱的月华下他高眉挺鼻,呼吸平稳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她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外突然传来猫的叫声,她突然惊醒,床外侧已经没了祈湛身影。她惊疑不定,只穿了底衣就跑出屋子。 庭院里静悄悄地,只闻虫鸣,半弯的月牙儿已经落下,天幕一颗星辰也无。 廊下的风铃叮叮当当,她忽觉有些冷,情不自禁的打了个抖。院墙上突然传来响动,她眸光闪烁,压低声音喊了句:“嫂嫂?”那头又没动静了,她细细听,又听见压抑略粗的喘息声。 她似有所感,快走几步,直接奔了过去。墙下面缩着黑乎乎的一团,她伸手去触,那人抖了一下。 “嫂嫂?”他没应,白婵闻到淡淡的血腥气,顿时有些急了,伸手在他身上乱摸:“哪受伤了?”手触到他脸上冰冷的面具,惊讶道:“昀安?” 那人才低低嗯了声。 他是昀安,那嫂嫂去哪了? 白婵有一瞬间的懵,但随即又顾忌起他的伤势,伸手将他扶靠在自己肩头,抬步往自己屋子走去。 屋子里黑漆漆的,她将人扶着在桌前坐好,摸索着要盏灯。祈湛喘了口气摁住她的手,道:“别点灯。” “不点灯怎么查看伤口。” 他伤口在左肩,白婵曾见过他肩背,只要点灯必定会引起她的怀疑。 黑暗里他塞了瓶药过来:“就这样上。”屋子里随即响起布料褪下声音,细细索索的,在这寂静里格外的明显。 他在脱衣服,白婵握住药瓶突然有些脸红,随即暗骂一声,想什么呢,人家都受伤了! 她拧开药瓶,左手沿着他温热肌肤往上摸索,每摸一寸就问一声:“是这吗?”并不需要人回答,单纯只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 待摸到左肩靠近脖颈处三寸时,他身子颤了颤,指下的肌肉鼓起。应该就是这里了,她再细摸,果然摸到已经凝固的粘稠血液。 她看不到伤口,担心撒少了不顶用,干脆大面积全撒上去。一直没说话的祈湛蹙眉道:“好了!”药撒多了也是浪费。 他又窸窸窣窣的把衣服穿上,站起身要走,衣角却被白婵拉住。 “你——能别受伤了吗?”她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祈湛有些动容,转身面对她。 她又道:“万一你死了,我找别人负责!” 祈湛:“。” “找谁?” 白婵有些恼:“问这么多干嘛?” 祈湛冷笑:“杀了他!” 这人每天都这么刺激吗?成天打打杀杀的。 白婵揪着他衣袖,突然道:“你,你什么时候金盆洗手,我就嫁给你!” 屋内寂静半晌,白婵揪着他袖子的手越发紧,在长久静默中越发羞恼,气道:“不想娶就算了,我.....” 祈湛突然低低笑了,声音不似以往的冷,像是冰河破晓,尾音还带着很容易察觉的愉悦。 “不要娉礼了?金盆洗手怎么够?” 白婵:“.....娉礼” “娉礼!” 她脸色爆红,好在屋里漆黑什么都瞧不见。 他突然凑近,近到呼吸可闻,带着冷意的唇印在她眉间。他的衣袖在白婵手里捏成了一团,接着又缓缓松开。 “睡吧。” 他翻身欲走,白婵突然记起嫂嫂不见了,开门也要出去。爬了一半窗户的人又返回来一把扣住她肩头,“我还是在你这睡吧。” 接着将人拖到床上摁住,轻声道:“快睡!”反正在这睡也是睡。 白婵有些急了,摸黑就想往下爬,“嫂嫂不见了,我得去找她。” 她才爬起,又被摁了回去。 “你嫂嫂没事,我保证!” 白婵坚决要爬起来:“不行,就算没事,她发现我不见了也会找的,你在这睡,我去找嫂嫂。” 祈湛又用力摁:“我说了他没事!” “你放开,我要去找嫂嫂!” 祈湛心里有些酸,恼道:“你嫂嫂重要还是我重要?” 出口后才惊觉自己问了什么蠢问题,但还是想知道答案。 好在这次她没直接回答‘嫂嫂’挣扎了片刻,放轻语气道:“我要去找嫂嫂。” 祈湛:“。”想把自己剁了怎么回事? “你走吧。”他显然生气了,先她一步下了榻,片刻人就没影子了。 白婵无奈叹气,爱情虽然重要,但嫂嫂也重要啊! 她快速穿鞋往隔壁屋子里跑,点亮桌前烛火时,却发现嫂嫂穿着底衣,好好的躺在床上。她走近几步,床上的人转身,眉目清艳还带着几分恼:“我只是去如厕,怎得回来就不见人?” 呃,怎么变成他在质问她了! “我,我醒来不见嫂嫂,出门去找了。” “睡吧。”床上的挥袖,烛火熄灭。 白婵立马手脚并用的往床上爬,等躺下才闻到身边人身上有很浓的脂粉香。她打了个喷嚏,轻声问:“嫂嫂身上什么味,这么重。”这香味和她用的脂粉味道很像,但估计是抹了一盒才有这效果。 祈湛也很无奈啊,他身上全是金疮药的味,不用一盒脂粉怎么盖得住。 “你送我的,方才不小心打翻了。” 她撑起半边身子,凑到他脖颈间又闻了闻,蹙眉道:“要不还是换件衣裳吧,这样你难受。” 祈湛不答,转过身子伸手将人半圈在怀里,兀自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闭眼就睡。她试着动动,发现怎么都挣脱不出去,这是铁了心不让自己起来。 圈住自己的人呼吸渐渐平稳,身上的寒气被驱散,暖意在二人之间流淌。白婵记挂着白日的事,有些睡不着,不由朝着身侧的人靠近,鼻尖凑到他脖颈处细细闻,除了隐隐的药香和浓重的脂粉味并没有血腥味。 正思虑间,原本半搂着她肩膀的手往上滑到她后脑,随即有些凉的额头靠上来,白婵被迫与他额头相抵,呼吸相闻。那人几乎呢喃的道:“睡觉!” 第71章 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她的发,一瞬间莫名的熟悉感漫上心头,让她无端的想起昀安,她困惑又疑惑,在那安抚中竟睡着了。 次日白婵还是有些心绪不宁,让灯草时刻注意上京城的大消息,午时还没过她就得知正五品骁骑尉林府被灭门了。 白婵心头剧震,侧头看向端坐在自己身边没有丝毫反应的祈湛。 日头斜斜的打照在他身上,少了许多病气的脸上宁静温和,连周身长年不化的冰都放佛被这日光晒化,他手上正捏着她常常穿的衣裳在绣花,一朵朵活灵活现的水色玉兰花在他指尖绽放。 许是她看得太过专注,他侧头对上她的眸光,轻声问:“怎么了?” 白婵声音略带沉重:“正五品骁骑尉林谦全家被灭了,嫂嫂知道谁做的吗?”这事似乎和昀安有关,又似乎和嫂嫂有关,更或者,男主已经出现在上京城。 她开始有些惶恐不安。 祈湛移开目光,嘴角的笑冷淡至极:“不管是谁做的,他该死。”萧北王府也是一夜之前烧得只剩一捧灰。 他的表情过于冷漠残忍,白婵突然有些心疼,伸手握住他掌心。他重新看向她,眼里终于再次有了温度。 庭院里鸟语花香,几个人安静做着自己的事,乳娘捧着一叠衣裳经过亭子,心里感叹,这样真好。 然而下一秒袁姨娘身边的两个丫鬟跑了来,还没瞧见白婵就大喊道:“二姑娘,二姑娘,姨娘请您去前厅一趟。”两个人面上都有焦急之色。 灯草先迎了上去,将俩人引到亭子前,俩人也不等白婵问话,直接道:“大姑娘和大姑爷来了,还带了十几个人,江家的姑娘被赶出去不说,还与侯爷打起来了,姨娘劝不住,让奴婢来请二姑娘。” 白婵像是在听一个笑话,不急不徐道:“这事找我有何用,姨娘请错人了吧?”平阳侯爱娶谁是他的事,这种烂摊子事她才不想管。 那婢女似乎料到白婵会拒绝,立马在袖子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递过去,求道:“姨娘也觉得麻烦二姑奶,这是给二姑娘的辛苦费。”心里却在排腹,侯爷娶了江家姑娘,二姑娘也讨不到好,此时不应该同仇敌忾吗?还要用银子请? 白婵见银子,眼睛立马笑弯了,整理衣摆站起来,道:“也罢,我就同你去一趟吧。”她将银子接过,顺手给了祈湛,祈湛很自然的塞进怀里,站起来同她一道去。 担心祈湛不喜欢去前院,她道:“嫂嫂要是不喜欢可以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不用,走吧。” 一行人出了苏合苑,还没到正厅老远就听见吵闹声,正厅外围了一圈的人,袁姨娘娇娇弱弱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有话好说,别吵了。” “滚。” “白向晚,怎么说话的。” “不准凶我娘子。” 里头乱成一团,守在外头的下人看见白婵来,连忙让开。正厅里的情形暴露在她面前,燕无懈拦在白向晚面前,白向晚与平阳侯皆是破口大骂,两方的下人都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这情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市井流氓在斗殴,哪里有侯府该有的威仪。 袁姨娘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大声道:“别吵了,二姑娘来了。” 然而没有人理她,下一秒平阳侯一巴掌扇在白向晚脸上,她脸立刻红肿一片,气得骂道:“要是你敢娶江家的老女人,今日我就将侯府拆了。母亲新丧不到一月,你就要办喜事,你对得起她吗?” 平阳侯冷笑,“当初佳慧公主亡故,你母亲不也先住进侯府了。” 他这是笑话周氏还是笑话自己,怎么死的不是他。饶是白婵不耐烦看他们闹,这会儿也被平阳侯的不要脸给气笑了。 燕无懈见白向晚挨了打,可不管对面的人是不是岳丈,冲过去就想打。平阳侯疾呼:“你想干嘛,我可是你长辈,孝道大于天,你敢乱来?”他脾气最近似乎格外的暴躁,都是被这不孝女给气的。 燕无懈素来是个乱来的,晚儿不拿他当父亲,他为什么要拿他当父亲。他敢打晚儿,他就敢还回去,当即一拳砸在平阳侯脸上。 “反了,反了,明日定要参燕府一本,孝意被狗吃了!”平阳候府的小厮和燕无懈带来的人打成一团。白婵拿了银子待在旁边看好戏,白向晚余光瞥见她,顿时不乐意了,伸手扯住她胳膊气:“他要娶江家老女,你就由着?江家的进门,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白婵嗤笑:“没有江氏还有张氏,王氏,郑氏....日子还不是一样过,倒是你都嫁出去了,跟着燕无懈好好过日子就好了,管这老匹夫干嘛,贱人自有天收。”瞧燕无懈护她的模样,日子过得应当不差。 所以说,女人宁愿嫁给喜欢自己的,也别嫁给自己喜欢的。 白向晚较闺阁中嚣张了许多,还不是燕无懈惯出来的。 “你!”白向晚咬牙切齿:“你这样对得起你娘?” 白婵无所谓:“我娘说不定早投胎了,稀罕管这档子破事。” “你!”白向晚气结,用力推了白婵一把,白婵不妨她动手,直接朝着前头的八角桌磕去。祈湛眼疾手快,迅速拉她一把。 嘶! 向前的作用力太大,祈湛身上外裳被撕破,白婵止住下坠的力道,被他带着转了个弯。等再站稳时,视线落在他左肩后脖颈处,眼神里尽是震惊。 他的左肩后脖颈处有一道细小向下延伸的刀口,刀口由于拉扯渗出轻微的血丝,一看就是才受的伤。这伤口与昨夜她在昀安肩头触到的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祈湛侧头对上她的目光,她震惊,疑惑,瞳孔渐渐放大,对心中的猜测不敢置信。 第52章 祈湛极其自然的拉好自己衣裳, 护着她后退两步。 见白婵不动,袁姨娘目光微转,朝着她靠近, 焦急唤道:“二姑娘你也劝劝。”这淌浑水搅得人越多越好,她银子可不是白花的。 劝什么劝,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白婵目光直愣愣的盯着祈湛看, 他面色依旧平静。 正厅里太吵,打架的两伙人都快打到她这里来了, 白婵干脆拉着祈湛往外走, 袁姨娘急着在她身后喊:“二姑娘,二姑娘,你怎么走了?”收了银子就只看一眼像话吗? 任凭袁姨娘怎么喊她就是不理,俩人也没回苏合苑,她拉着他往侯府后院僻静的地走,远离吵闹才停下来直视他。 “嫂嫂,你肩头的伤怎么回事?”一路上她想了许多,嫂嫂和昀安有一模一样的伤口,手腕上也有许多相似的伤。可偏生这俩人身高,体格,声音, 脸部轮廓都不同。 她越来越疑惑,这两人若不是一个人, 会有这么巧吗? 但当初嫂嫂和昀安有碰面,还动手了, 那是她亲眼所见,而且昀安是男的, 她验证过,嫂嫂会怀孕应当是女子吧。 她突然有些不确定,眼睛不自觉的从他脸部轮廓扫到身段。面部柔和冷艳,身段比寻常女子高挑,该有的没有,甚至称得上平铺直叙,她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祈湛神色正常,眸色一如往常的平静。 “你看错了,并没有什么伤。”他如是说,语气肯定得白婵几乎以为自己真的看错了。 “可是.....” 祈湛打断她的话:“可是什么,你今日清晨怎么说的?” 她说“前几日是我魔障了,今后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我嫂嫂,绝对不会多想。” 但是现在问题不是他做了什么,而是他到底是谁? “可是....” 祈湛冷脸:“没有可是,回去吧!”他先转身就走,白婵愣在原地看着他背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 俩人一前一后回苏合苑,她开始练功夫,祈湛拿着书回房。 午膳时,她也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瞄他两眼,他似是毫无所觉,平静又倘然的对上她目光。 弄得白婵都以为是自己在没事找事。 春困秋乏,用完午膳后,祈湛照例午休。 白婵在自己屋内来回的走,灯草站在一边看着,疑惑道:“姑娘,你这是干嘛呢?” 她停下步子,转头盯着灯草瞧,灯草被她瞧得发憷,忍不住后退两步:“姑娘?” 白婵踟蹰片刻,对她道:“你现在让乳娘去大厨房要木瓜,乌鸡,猪蹄,牛肉,什么贵要什么。” 她说得没头没脑,灯草惊疑:“姑娘,这些东西大厨房不一定有,有也不会轻易给乳娘的。” “这你别管,告诉乳娘一定要,大厨房没有就让她出去买。然后你带着茯苓出门给我□□香居的桃花胭脂回来,一定要把茯苓带出去,带不出去这个月的月银没收。” 灯草虽是不明白姑娘要干啥,可还是照她吩咐照做了。 苏合苑内静悄悄地,春花开得正艳。白婵放轻步子,朝着祈湛屋子摸去,透过窗户瞧见他正侧躺在床上睡得安稳。也不敢走门,小心翼翼的打开窗户,垫着脚爬了进去。 第72章 等她摸到床前时,床上的人还在睡。他双眼紧闭,睫羽鸦黑,唇色浅淡,外衣已经重新换过,领子扣到了最上头恰好遮住脖颈。 白婵蹲在床前,轻手轻脚的解他脖颈上的纽扣,一颗开了,接着第二颗。她手悬在半空,紧张得有些抖,第二颗.....加油....开了。 她惊喜的之余,朝他脸看了一眼,然后对上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浅淡的瞳色里映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 那一刻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直接用力一掰,最后两粒纽扣直接掉落,她整个扑了上去,撒娇道:“嫂嫂,还是我来给你摁一下那里吧。”若她是个男的,此时的话语加上动作,就是个十足的色胚加无赖。 祈湛眸色微暗,伸手扣住她两只手,她倔强起来,手不依不饶的往他胸口探,指尖已经触到他温热的肌肤。 “起来!” 白婵不理他,手沿着他脖颈往下滑,今天势必要看看他到底是男是女。 “白婵!”肌肤碰触的地方无端的发烫,心里异样滋生。祈湛耳尖涨红。 “嫂嫂,你就让我摁一下,都是姑娘家怕什么,我的也可以让你摁的。” 祈湛脖颈漫上红润,面皮开始发烫,眼也不敢往她胸口瞟。偏生她闹腾的像个猫,手脚并用的往他衣襟钻,他微恼,直接调转身体将她摁在被子里。 白婵伸腿往他□□顶,祈湛分出一直腿压住她的腿,她先一步直接攀上他的腰,与他紧密的贴合在一起。 他脸越涨越红,声音不自觉都哑了两分:“你到底要干嘛?” 白婵直视着他脸,杏眼水润润的,全是无辜:“给嫂嫂补了这么久,那里还这么平,不服气啊,让我摁摁,一定能摁大。” 祈湛无奈叹气:“不需要。” “你需要!”白婵丝毫不退让。 “我生气了!” 反正都生气了,今天不弄个明白岂不亏死! “嫂——嫂”她开始缠着他腰撒娇,她撒娇的时候眼睛圆溜溜的漆黑又水润,里头仿佛盛着漫天星河,红唇微撅,脸颊鼓起,声音又软又糯,撩得他心猿意马。 他从未见过这么会撒娇的姑娘,那一声声的叫得他柔肠百转! “茯苓!”他朝外头喊了声。 白婵笑得狡诈:“茯苓和灯草出门买胭脂了,乳娘去大厨房拿菜,苏合苑就你我二人。”所以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今天必须知道她到底是不是他。 屋内寂静无声,祈湛盯着她笑弯的眉眼,语调不自觉又降低一个度:“放手!” 白婵用实际行动反驳他的话,手脚动弹不得,直接上嘴,细白的贝齿咬住他衣领往旁边扯,得意的道:“不放!”拉扯间她唇齿无意触碰他脖颈,香软的触感激得他浑身颤栗。 这样下去不行。 白婵咬了半天无果,干脆直接将头往他胸口蹭,想要探探那里的虚实。祈湛忍无可忍,改成单手压住她双手,额头抵住她额头不让人乱动。 她不屈不挠的还在蹦跶,祈湛恼恨又无奈,最后低低道:“别闹了”声音嘶哑几乎带了些祈求。 白婵动手的那刻就没打算罢休,有恃无恐的继续蹦跶。 他忍无可忍,点了她穴道,白婵睁着眼暗道失策,应该把嫂嫂弄晕了再动手。 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自己捆成粽子,再解开穴道丢到了隔壁屋。 白婵隔着一堵墙大喊道:“嫂嫂,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给我解开,嫂-嫂”这已经是第二次被困成粽子了,院子里没人,现在换成她叫破喉咙也没人理了。 自作自受! 她蹬着脚,低着头用牙去够身上的绳子,根本不行。 气恼的喊了许久,直到乳娘回来才帮她解开。 乳娘边解开边问:“你是不是又惹少夫人了?” 白婵扭着手腕,咬牙切齿:“我哪敢惹他,他还怀着孩子呢,五个多月了!” 这样说来嫂子着实可疑,安胎药不肯喝,肚子不准自己碰孩子一会有一会儿没的。 先前是自己一叶障目,先入为主,一旦怀疑起来,心里的疑惑就像蔓藤一样滋生。 不行还得试探! 稍晚些,茯苓拿了盒胭脂回来,瞧见世子又坐在窗台绣花,那针脚绣的越发细密,她暗道不好,难道二姑娘又惹他了,瞧着比以往更心浮气躁! 将胭脂递到他面前,轻声道:“这是二姑娘让我们去买的。” 那胭脂正是他昨日用掉的那罐,祈湛瞟了眼,突然道:“她在怀疑我身份。” 茯苓眼眸微闪,怎么又开始怀疑了,她就知道,睡一起终究会出事,不会是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吧。 “那要怎么办?” 祈湛停下手里的动作,茯苓连忙倾身过去,他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茯苓眼睛瞪圆,还没来的急说什么,房门就被人敲响。紧接着白婵端着小瓷碗出现在门口,笑嘻嘻道:“嫂嫂,乳娘特意为你熬的南瓜粥,吃点吧。” 胭脂红的裙琚在她脚下铺开,层层叠叠像盛开的牡丹。看着她脸上的笑,祈湛就一阵头疼。 瓷白的碗盛着黄橙橙的南瓜粥,光闻着就香甜可口。但他还闻出别的东西——蒙汗药。 她从哪搞来的东西? 他盯着她看,白婵有些心虚:“嫂嫂不吃吗?” “放着吧!” 白婵眼珠子转转:“凉了就不好吃了,要不我喂嫂嫂,就吃几口也行。”她端着碗坐到他面前,直接勺了一勺,吹了吹,才凑到他唇边。 “嫂嫂!” 祈湛后仰抿着唇盯着她水润的眼眸,茯苓见他眉头紧蹙,赶紧道:“二姑娘,这碗粥不干净,里头有蒙汗药。” 白婵微惊:“不会吧?你怎么知道?” 茯苓又瞧祈湛一眼,见他没表示,解释道:“奴婢自小熟读百草,嗅觉更是敏锐,世上许多药都瞒不过奴婢。” 茯苓本身就是一种中药名! 白婵有些尴尬,连忙把粥收拾好,干笑道:“是吗,一定是有人想害嫂嫂,我去问问乳娘谁来过。”说完端着粥跑了。 茯苓心道:就算二姑娘真知道世子身份也会站在世子这边的吧。 天色渐渐暗下来,晚膳时,白婵看似在吃饭,眼睛又开始盯着祈湛在看,祈湛吃饭的动作虽快但优雅得体,看不出什么破绽。 她目光太频繁,连乳娘和灯草都注意到了。 等祈湛回屋后,乳娘才问:“二姑娘,您又打什么注意呢?少夫人脾气再好也经不住您折腾,更何况他还怀着孩子,悠着点!” 白婵发现乳娘越发啰嗦,怕她再说,立马道:“知道了,知道了,已经五个月了!” 乳奶无奈的叹气,收拾好碗筷往小厨房去。 过了个把时辰,等祈湛要开始沐浴,她朝灯草勾勾手,俩人避开乳娘往廊下走。 祈湛屋子里的灯亮着,窗纸上能瞧见他和茯苓的影子。 “姑娘,什么事?”灯草莫名的紧张,压着嗓子问。 廊下的风铃又在响,白婵瞟了俩人的影子一眼,轻声道:“你去敲门,让茯苓去小厨房一趟。” 灯草疑惑:二姑娘今日怎么好像故意支开茯苓似的。 “姑娘,乳娘说....”她也有些担心姑娘乱来。 白婵捏着拳头威胁:“要不要去?” “去,去去,我去就是了!”她连忙求饶。 白婵躲在暗处的柱子下,看着茯苓被灯草喊走,脸上染上兴奋的笑。确定人已经走远,蹑手蹑脚的往屋子里去。里头的人还在屏风那头沐浴,哗啦啦的水声不断的响起。 似乎是听到了声响,那人喊了声:“茯苓?” 白婵也不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到木桶前,垫着脚往里看。面前的人眉目清冷,锁骨以下虽不算汹涌,可好歹还是有的,身体玲珑有致,一看就是女儿家的体态。 怎么会? 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心里一时间说不清什么情绪。 水里的人就那么看着她,眸光冷冽。白婵瞬间有些尴尬,说了声对不起,转头跑了出去。 不多时有人端着木盆进来,门被轩紧,清冷的声音朝着屏风里头道:“穿好衣裳出来。” 屏风后头传来细细索索的声响,茯苓穿着衣裳从里头转出来,躬身道:“世子,她看到了,应当瞒过去了!” “嗯,出去吧。” 茯苓又端着木盆重新出去。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扰人心烦,屋里的烛火燃到一半,蜡泪顺着烛台往下滴。白婵坐在桌子旁,脸还红着,嫂嫂真的是女人,昀安真的是男人,那这俩人就不可能是一个人。 但为什么俩人都有一样的伤痕? 她的影子跟着烛火晃动,脑子好像也在晃动,完全思考不出结果。 想了许久,烛火突然猛烈的跳动一下,‘吧嗒’爆开,她吓了一跳,往后靠了些许,又开始盯着烛火看,眼前突然闪过方才的看到的一幕。 第73章 不对,方才浸在水里的人,面容虽与嫂嫂一样,但背部光洁细腻,根本不是嫂嫂的背。 她被骗了! 为什么要骗她,证明有鬼。她猛然站起来,推开门往外走,漆黑的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大雨倾盆。 前院有人尖叫,雨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凄风苦雨,山雨欲来风满楼! 有脚步声朝着苏荷院来,平阳侯院里小厮伞也没打,哭着跑来:“二姑娘,不好了,侯爷,侯爷死了。” 白婵愣住,平阳侯——死了! 是哪路神仙干的? 乳娘和灯草听到声响披着衣服跑出来,祈湛和茯苓穿戴整齐也快步而出,廊下的风铃被风吹得猛烈的摇晃,似乎下一秒就要破碎。 “袁姨娘和大姑娘,大姑爷都在,就等二姑娘了。” 所有人都去了,她不去确实不好。 白婵让人撑了伞,在祈湛陪同下去往平阳侯院子。廊下的灯笼摇晃,雨水将她鞋子打湿,平阳侯的院子外灯火通明,袁姨娘和一众小妾的哭声混合在滴答的雨声里格外的凄厉。 几日进去时,白向晚和燕无懈也在场,平阳侯趴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后脑勺破开一个大洞,血流了一地。 这死状是人为! 祈湛将白婵隔在人群外,乳娘和灯草看着这血腥的画面止不住反胃。 侯府的大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声响,那声音大得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白向晚抖着嗓音道:“快去开门,顺天府的人到了。” 不稍片刻,顺天府侍卫首领带着一大群人冲了进来,火光将屋子内外照得更亮,刀刃反射的光,在夜里冷冽刺目。 他人还未到就大喊道:“顺天府接到报案,平阳侯在府中遇害,所有人都让开,别扰到办案!” 原本围着平阳侯尸体哭泣的袁姨娘和几个小妾快速退开让出一条道。 带刀的侍卫长驱直入,四周都仔细检查一番后,转身问燕无懈:“是燕公子让人报的案?” 燕无懈扶着白向晚点头:“对,白日我同夫人来侯府,夜里就住在夫人原先的院子,方才下人急急去寻,说岳父死了,我就让人先报了案。” 侍卫首领又问最先发现的小厮,那小厮个子有些矮胖,面容老实憨厚,抖着身子道:“侯爷说渴,恰好屋子里的茶水没了,让小的去取,小的从茶水间提了水回来,就发现侯爷倒在血泊里。茶都吓砸了,赶紧跑去通知大姑娘和大姑爷。” 他随手一指,众人果见地上砸碎的茶壶和一趟茶沫子。 侍卫首领上下打量那小厮:“你为何通知白大姑娘,不通知二姑娘,或者当家的袁姨娘?” 小厮道:“袁姨娘怀了孩子,侯爷平日里不准打扰,二姑娘素来与侯爷不亲厚,也不太搭理我们,是以才去找大姑娘的。” 侍卫首领将目光转向袁姨娘:“侯爷近日可有与人发生冲突,或者与人结怨?” 袁姨娘看向白向晚,目光有些闪躲,踟蹰道:“侯爷近日,近日因娶妻一事与大姑娘和大姑爷发生口角,还动了手。” 白向晚面色一白,看向袁姨娘,怒道:“我只是气不过母亲才死他就娶亲,他到底是我父亲,我的依靠,你怎么能怀疑我?” 袁姨娘支吾道:“大姑娘激动什么,我也没有怀疑你啊,官爷问我话,我实话实说罢了。” “实话实说?哼,你本就想当侯府的女主人,如今父亲要娶别人,你怀恨在心也不是没可能。” 袁姨娘立马哭了起来,声音娇弱哽咽:“大姑娘,我还怀着孩子,侯爷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对我孩子有什么好处?”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侍卫首领喝道:“好了!”他蹲下身先查看尸/体,众人都屏气凝神看着,侍卫首领检查一方后命人将尸/首先抬走。 等尸首抬走后众人却发现平阳候手心的地面上写着一个未完成的‘婵’字,身下压着一块带血的丝帕,丝帕边角绣着一个展翅欲飞的金蝉。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人群外的白婵,皆是不可思议到震惊。 白向晚尖叫一声,朝着白婵扑去,骂道:“白婵,之前我只当你不在意父亲娶亲,你怎么这么狠心,他到底是你父亲。” 袁姨娘捂着唇震惊的看着她。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连白婵本人都吓傻了,还以为自己只要待在这里看一场戏就够了,没想到自己成了戏剧的中心。 平阳侯到底是谁杀了,又是谁想栽赃陷害自己? 白婵将在场所有人都看了一遍,火光的映衬下,各个人都像披着面具,她看不清,也看不明白。 祈湛将冲过来的白向晚打开,燕无懈立马拥着她对着祈湛和白婵怒目而视。 侍卫首领念着白婵是将来的太子良娣,倒也没多凶,走到她身边,肃着声道:“白二姑娘,劳烦您跟小的先走一趟。” 白婵没动他也不敢强拉,但他身后的侍卫都围了过来,这是一定要把她带走了。 祈湛默不作声的往她身前挡,眸光冰冷凛冽。 众侍卫被他目光所慑,皆踌躇不敢前。 白向晚尖叫道:“你们干什么吃了,凶手就在眼前,难道要由着她逍遥法外!” 祈湛环顾所有人,目光如刀,冷声道:“血字和帕子都可能是陷害,顺天府办案问都不问就草率定罪?” 屋内被火把照得有些热,气氛犹如拉满的弓,一触即发。 白婵捏着祈湛的衣角,紧张得手心都冒汗。 对峙半晌后,侍卫首领道:“我们并不想为白二姑娘,只是现在证据都指向您,您必须和我们走一趟,有没有罪,大人自有公断,但若是现在有人阻扰办案,按罪要一同入狱,少夫人还是不要阻拦的好。” “白二姑娘,请吧!” 所有人目光又集聚到白婵身上,等她发话。 第53章 长久的沉默后, 一众侍卫终于不想等了,挥手靠近白婵,想强行将人带走。 白婵后退两步, 在侍卫首领伸手过来时,祈湛迅速出手扣住他的手往外抛,他猝不及防被直接摔飞出去。屋子里的人错愕一瞬, 其余侍卫瞬间抽刀。 主动和他们走, 和拒捕是两个性质。 白向晚捏着手,眼眸微眯:赶紧打呀! 十几个人先冲了过来, 祈湛护着白婵迅速后退。灯草和乳娘尖叫, 茯苓也迅速上前。 一时间,刀光斜飞。 混乱中祈湛袖子被砍去一截,一只香囊滚落在白婵脚边,她一眼瞧见那香囊上的金蝉和压的有些扁的金铃铛。心中的震惊比突然被指认成凶手还大,这只香囊是嫂嫂送给她的,她转送给昀安了,怎么又回到嫂嫂这? 一众侍卫叫苦不迭,这侯府的寡妇和他身边的丫鬟功夫怎么这样高,若是他们执意要护着白二姑娘,今夜只怕会无功而返,侍卫首领当即朝着她大喊:“白二姑娘, 我们不想伤人。” 白婵快速捡起地上的香囊往怀里塞,人也慢慢镇定下来。 “住手, 都别打了,嫂嫂, 茯苓,住手。” 火光中的众人听见她的喊声终于停下来, 她紧张的吞咽一声,半晌问出一句:“顺天府要怎么审理此案?” 所有人都以为她第一句会喊冤,乍然听到这么一句都愣住。侍卫首领回过神立马答道:“顺天府初步审理后再移交刑部,刑部若是再查不出结果,都察院和大理寺会进行三司会审。” 这么麻烦? “你们不会用刑屈打成招吧?” “白二姑娘放心,我们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这话她是不信的,哪个朝代没有冤假错案,要是有人有心让她背锅,来个暗箱操作,她喊冤都没地。 “那牢里一天有三顿,有银子可以加餐吗?有床有棉被吗?我是单独一间吗?” 侍卫首领有点懵,这都什么跟什么? 屋子里的人都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白向晚气道:“你当是去享福吗?杀了人就等着砍头吧!” “你闭嘴!”白婵朝着她吼,看似软糯的小姑娘,凶悍起来竟将白向晚的气焰压了下去。 “我没杀人,我白婵行的正坐得端,今日就把话搁在这,人不是我杀的,我可以跟你们走,但不能动用私刑,不能虐待,否则你们就等着太子的责难吧!” 祈湛眉头蹙起,回头看她。对上他冷冽的眸子,白婵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只得故作轻松的道:“嫂嫂怀孕了,就别为了我动手,会没事的。” 太子百般试探都没动手的人,怎么就在这动手了! 她轻笑出声,转头对顺天府的人道:“走吧。” 祈湛伸手拉她,她顿了一下,挣脱他的手,在一众侍卫的拥簇下走出屋子。 他们一走,屋子里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祈湛从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这些人瞧见他目光都后退半步,不敢与他对视。半晌后他目光停在白向晚脸上,白向晚背脊挺得笔直,目光与他对视,隐在袖子里的手却在发颤。 第74章 燕无懈默不作声的挡在她身前,隔绝了大部分骇人的目光,她这才止住手抖。 雨还在下,白婵被带到顺天府大牢,狱卒给她安排单独最靠里的一间牢房,牢房还算整洁干净,像是有人知道她要来,特意打扫的一般。 西南角摆着一张石床,床上素色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正北面放着一张灰黑的桌子和一条小板凳。 原以为要先审问一番,哪想这些人只是把自己丢在这,不闻也不问。 牢内阴暗潮湿,唯一的窗户口能隐约听到水声。 桌子上燃着一盏豆大的烛火,她围着牢房转了一圈,又扯开被子抖了抖,确定没老鼠后躺了下去。 从怀里掏出方才捡的香囊,又解下自己腰侧的香囊比照,眸光不断变化。昀安的香囊在嫂嫂这,他们又有一样的伤口,浴桶里的嫂嫂是人假扮的,若他们是一个人的话,就有两种可能。 嫂嫂是男的! 或者昀安是女的! 若果昀安是女的,她可能要失恋了,如果嫂嫂是男的,嗯.....哪个男的会假扮嫂嫂进平阳侯府? 手里的两只香囊被她捏得莎莎响,薄荷松脂清香在鼻尖弥撒开,想着想着,瞳孔猛然睁大,假扮嫂嫂的人,功夫奇高,太子也分辨不出的。 难道是祈湛! 一阵阴风刮过,她手一抖,香囊直接砸在自己脸上,她龇牙咧嘴,心下震惊的同时又疯狂否认。 若是男主祈湛,他怎么会打苏梅雪,还打得吐血倒地不起。 说不通啊! 她将所有的线索来回思考,想了许久都想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她大概快失恋了。 这会儿被关到牢房也好,省得面对嫂嫂纠结! 想不出来就暂时不想了,猜来猜去最要不得,出去后她一定直接问嫂嫂,或者直接问昀安他们到底是谁? 监牢外突然传来响动,狱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断有人开始喊冤,求饶。白婵依旧躺着一动不动,狱卒在她牢门前停下,接着牢门被打开。 狱卒正要喊就被跟在后头的人挥退,他恭敬行礼,小心的退下去。 半晌传来太子的轻笑声,白婵愣住,立马翻身坐在床弦边往牢门处看。 太子通身玄色蟒袍,玉带金冠,面色淸俊柔和的看着她, “阿婵倒是镇定,你不怕吗?” 白婵讶异:“太子表哥来得好快,还以为你明早才会知道消息。”这个点宫门都落了锁,等消息传进去,怎么也得明日。 太子挥手,身后跟着的人提了热茶,饭菜,和糕点摆在桌子上。他朝白婵招招手,白婵迟疑一瞬,走到他跟前。 太子拿了件披风给她系上,温声道:“你且好好待着,外头有我,你很快就能出去。”他气质温和纯净,说话永远柔和沁人。 白婵仰头看他,烛火里他眉目磊落,端得俊雅非凡。 “你都不问是不是我做的?” 太子唇角微翘:“我相信你!” 白婵面上淡淡,现在她谁也不信,平阳侯的死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顺天府的人来得那样快,太子也好像早就出宫等着了,不管她如何辩解,她都会到牢里走一趟。 她摸着香囊里的免死金牌,这是她最后的保命符了! “我走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狱卒,他们都会照办。”他伸手摸摸她发顶。 白婵点头,踟蹰片刻轻声道:“太子表哥能让人去苏合苑告知嫂嫂和乳娘她们一声,我没事吗?事发突然,我怕他们担心。” “好,我走了。” 白婵站在原地,看着看着太子转身离开,牢房的大门再次关上,那些喊冤的人才颓废退回原位。 桌子上的牛肉还在散发着香味,她坐到桌子前,拔下头上的银簪戳了戳,连茶水都试了遍,无毒。 感动归感动,小心使得万年船。 若是太子看到这一幕,估计会气死吧! 太子从顺天牢房出来,径自去了平阳侯府。侯府外的白灯笼和白绸布一直未来的急卸,如今只怕又要挂上一段时日了。 侯府的门紧闭,里头隐隐传来哭声,如今府上也没个正主,太子登门,袁姨娘大着肚子出门迎接。往日娇媚惑人的姿态在太子面前收拾的一干二净,问答间进退有度,已然一副当家人的风范。 太子随意问了几句,径自往苏合苑去,袁姨娘起身,等他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里,唇角不自觉的轻轻勾起,瞬间又多了几分狐媚气。 白婵被抓了,苏合苑的人谁也睡不着。灯草想到太子,本想连夜去找,进不去宫可以先找薛姑娘,让她找太子,总之要尽快救出姑娘。 还没动身就被少夫人叫住,灯草疑惑间,他冷声道:“不必去了,太子很快回来。” 灯草和乳娘将信将疑,盏了灯守在院门口等,雨水夹杂着冷风吹得人瑟瑟发抖,俩人看着漆黑的雨幕心急如焚。一个时辰后,太子果然出现,俩人惊疑之余连忙迎上去。 “太子殿下,少夫人已经在正厅等您了。” 太子眼眸微闪,快步朝正厅走去,到廊下时,下摆浸湿半截,宫人收了伞,他朝屋子看去,昏黄的灯光映出祈湛清冷的眉眼。 “阿妩,久等了。” 祈湛侧头看他,眸里盛着烛火,却冷得可怕:“是你让人做的?” 太子屏退众人,撩开下摆朝着他走近,兀自在他旁边坐下,温声道:“既然知道孤要来,热茶也不备着?” “不怕下毒?” 太子哂笑:“阿妩冤枉孤了,这事与孤无关,孤虽相信不是阿妩表妹做的,但明显有人故意陷害她。以你现在的能力只怕查不出真凶。” 俩人对峙半晌,一个依旧温润,一个越发的冷。 他薄唇轻启:“虎符不在我这。”他说的是实话,虎符当年落下冰河不知所踪。 但太子不信! 将军的虎符就好比皇帝的玉玺,怎么能轻易遗落。巫山峡谷全都翻遍了,萧北王府也找了,祈妩是萧北王府唯一幸存的,即便不在他身上,他也应该知道下落。 “看来阿妩还没想清楚,你可以再等等,不过你等得起,阿婵表妹可等不起。杀害自己父亲,罪名做实,可是死罪。” 太子面上依旧和煦,监牢里的保证好像从未有过。 祈湛面色未变,“皇后怀孕一事,是阿婵和你说的,太子难道不想知道更多其他有趣的事?” 太子眸光微闪,白婵也和他说了! “不想,比起毫无依据的事,孤更想得到萧北黑骑。”上京城已有不少他的势力,但他缺兵,缺绝对的力量。 祈湛嗤笑:“太子与其费心思在虎符上,不如先把皇后斗倒,皇后已经察觉你意图,燕家保不了你多久。” 皇后前日命太医诊脉已经发现胎儿不稳,以她性子,就算孩子要掉也不能掉的莫名其妙,她势必会拉人下水。 “不急,皇后那一时半会出不了事,虎符才是当务之急。”他抬头朝外头看了眼,干脆起身:“天色也不早了,阿妩身子弱,早些休息,孤就不打扰了。” 走到门口又回身笑道:“阿妩只有三天考虑哦。” 天际又是一声闷雷,闪电照亮了雨幕,树影摇晃间,祈湛一改方才的镇定,心下烦躁难忍。 又打雷了,她应该很怕吧! 太子出去后,茯苓立马出现在他跟前。祈湛轻声道:“让人随时注意案子的进展,情况不对立马将人抢出来。” 雨哗啦啦的下了一夜。 次日,平阳侯的命案引起巨大的轰动。一是平阳侯府一年内已经死了四人,二是嫌疑人居然是平阳侯嫡次女,太子未来的良娣。 顺天府初次庭审后,再次三司会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白二姑娘,最后一次庭审,白二姑娘被判斩立决。 林夫人将林昭弄进千骁营,让所有人瞒着他,又派十几个人轮流注意他,生怕他去劫狱。 祈湛派出去的人在顺天府,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的监狱都找过了,一无所获。人明显被太子藏起来了,这是在破釜沉舟,逼迫他拿出虎符。 他夜不能寐,特意去找苏梅雪和薛彩月帮忙。 然而她们二人找了许久也一无所获。 向来冷静的他彻底焦躁起来,坐在白婵屋子里一刀一刀的雕着精铁,虎头的形状已经初见雏形。精铁太过坚硬,他手上刀口不住的往外渗血。 明日午时就要问斩,就算不眠不休,一天的功夫也肯定雕不出一个一模一样,完美无暇的虎符。 茯苓有心提醒,但知道世子不可能听。 蜡油滴了一堆又一堆,直到烛火彻底熄灭,虎符从外表终于看不出破绽。 祈湛拿着虎符,趁着夜色直奔东宫,东宫里头静悄悄地,平静的有些可怖。 太子寝殿宫婢全无,只有一掌豆大的烛火在跳跃,仿佛专程在等他。 桌案上摆满书籍和奏折,风灌进寝殿,帐幔飘飞。太子从奏折里抬头看向黑暗处,温声道:“阿妩想通了?” 第75章 咚! 暗铜色的虎符砸在桌案上,太子面前的奏折被砸成两截。祈湛冷声道:“现在立刻去给她翻案。” 太子伸出手,将虎符拿起,对着桌上的烛火细看,看了片刻突然笑道:“案子已经立了,如何翻?” 祈湛眸色微敛,浑身透出杀意。 太子又道:“明日午时,阿婵会出现在朝天门,你可以劫法场。”他要虎符,可父皇想要祈妩的命,劫不劫就看他了。 话音才落,祈湛犹如一道残影直扑他面门,手捁住太子脖颈,阴狠道:“现在告诉我她在哪?”他手一点一点的收紧,脸半隐在暗影里,眸光犹如朔风冰雪。 太子被掐得青筋暴起,声音却依旧温和:“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明日劫不劫囚在你。”人一旦有了软肋就有了破绽,他手里依旧捏住虎符,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祈湛咬牙,手慢慢松开。 太子理了理衣裳,轻笑出声。下一刻祈湛一脚踹在他腹部,剧痛让他迅速后退,直接砸倒身后的屏风,一口血喷出,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她若有事,你就陪葬!” 夜风呼啸,烛火熄灭,祈湛转眼消失在东宫寝殿。 太子轻咳,唇角又溢出血丝,他捏着虎符,缓缓呵笑出声——孤若有事,所有人都要陪葬! 明明是春末的季节,寝殿内却凉得惊人。太子走了两步,飘飞帐幔从他脸颊蹭过,他用力一握,帐幔撕拉一声裂开落在他脚下。黑暗里足下柔软,他摸到床边用力摁了一下,原本结实的床突然向后撤开,一条狭长的阶梯透出幽暗的光。 他将虎符收好,擦干净唇角的血,沿着阶梯一路往下,十几阶台阶后下面豁然开朗。 这是个四四方方的石室,石室的四壁镶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最中间摆着一张玉床,床上正坐着一个人,明珠光辉下那人肤色细腻如白玉。 见到他来,杏眼弯弯,从床上跳下来,凑到他身边问道:“太子表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太子摸摸她发顶:“明日案子就会有结果,酉时后才能送你回去,所以阿婵乖乖在这等等。” 白婵眼眸转亮,扯着他衣袖:“谢谢太子表哥,太子表哥有见过我嫂嫂吗?她没事吧?” “我派人去苏合苑了,她很好,你无须担心。” 白婵这才放下心来,她一放松,肚子就跟着叫起来。太子目光移到她肚子上,她不好意思道:“白日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饿了,太子表哥能让人给我送些东西吃吗?” 太子温和一笑:“当然,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南瓜粥,木瓜炖雪蛤,滑蛋虾仁,清蒸排骨和牛肉丸子。”说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问:“大半夜的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阿婵等等,我这就让人去做。” 白婵乖乖点头。 太子朝着照顾她的宫婢道:“好好伺候。” 等他背影彻底消失时,白婵脸上的笑褪得一干二净。太子明明说相信她,几次庭审下来,却不见他半分帮忙,明明自己亲自见过嫂嫂,却说只让宫人去了。 大理寺判决明日问斩,他却将自己藏在这,好似故意想用她钓什么人出来。 她方才点的几道菜都是嫂嫂常吃的,希望嫂嫂能给力一点,快点找来。 密室没有时日,白婵只能根据宫婢进出的点来判断时辰,等了许久,久到她隐隐有些焦躁,密室外终于响起不一样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她认得,是薛彩月的声音。 她还没动,一直守在里头的宫婢先迎了上去,白婵快走两步,照着宫婢后脖颈就是一手刀,宫婢应声倒下。薛彩月焦急的声音传来:“阿婵,你在不在?” 红衣烈焰的薛彩月提着裙摆一路往下,瞧见她时,压抑着兴奋跑过来一把抱住她。 “你真的在这,太好了。” 白婵拉开她,疑惑道:“怎么是你找过来的?” 薛彩月道:“嫂嫂让我帮忙盯着东宫,我这只是为了找你,可不是背叛太子表哥。”她又撅着嘴道:“太子表哥也真是的,明明救了你都不说。” 随即又想到什么,跳脚道:“遭了,你在这,那刑场的是哪个?你快随我出去,大理寺判你今日午时斩立决,你嫂嫂以为外头的那个是你,打算劫狱,之前还让我带人拖住太子表哥来着。” 白婵担忧:“外面有人守着?” 薛彩月眼眸微转,蹲下身就开始扒倒在地上宫婢的衣裳,“把这个换上,跟在我走。” 白婵面上一喜,快速将衣裳套好,夸道:“聪明,爱死你了。” 薛彩月向来嚣张跋扈,谁敢多看她一眼,她张嘴就骂,东宫的宫婢禁卫军都知道她是未来太子妃,这会儿见她出现也没敢拦着。一切都很顺利,出了东宫,半道上却碰见薛皇后。 她躲在薛彩月身后低着头,暗道一声倒霉。 薛皇后一身八宝珍珠凤冠,浑身雍容华贵,她坐在凤驾上打量薛彩月一阵,凤驾四周围着二十几个宫人皆是低着头规矩的站着。 “彩月,近日怎么没见你来栖凤宫玩?”声音依旧温柔,却少了以往的亲近。 因着嫁太子一事,薛彩月近日实在不敢见她,这会儿被问,红着脸支吾道:“我,我怕皇后姑姑不想见我。” 薛皇后温声道:“怎么会,本宫永远是你姑姑。”她朝着薛彩月来的方向看,又道:“你从东宫过来,现下要去哪,若是有空现在就同我去吧。” 她目光停留在薛彩月露出的一截皓腕上,那手腕上带着的玉镯令她微怔,那玉镯好像是当年她求了许久,陛下最后送给秦美人的那只,直到秦美人死也没能找到。 怎么在彩月这? 薛彩月刚要答,袖子就被身后的白婵扯了一下,她连忙道:“不,不了,方才宫人传话,说阿娘有急事找我,我现在回去一趟,明日去栖凤宫可好?” 薛皇后也不勉强,笑道:“既然这样,你就先回去,明日再来。” 薛彩月连忙行礼,加快步子往宫外走。长长的宫道上她衣袖翻飞,红裙随着她步子绽开又收拢,像极了艳色芙蕖。 薛皇后轻叹了声,保养得当的指尖拂过鬓角:“最是芙蓉好颜色.....走吧。” 凤驾缓慢行驶,紫柳小心翼翼问:“皇后娘娘不怪薛姑娘?” 薛皇后看着红墙绿瓦笑道:“怪她干嘛?少女怀春,芳心慕艾本是人之常情,本宫年少时不也这样?人啊,总要头破血流才知后悔,太子在情爱方面比陛下更薄情。”她后悔那日只怕就没了退路。 宫里的这条路总是狭窄矮小,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自己同路! 天幕阴沉,黑云压城。 原本停了的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转而又成暴雨。头顶看不见日头,也不好判断时辰,薛家的马车在暴雨中疾驰,溅起满地的泥泞。 马车还未行到挂满白绫的平阳侯府时,苏合苑已经空无一人。袁姨娘瞧见她惊疑避让,只道:“你嫂嫂已经去朝天门了。” 大雨倾盆,街道上密集的脚步声混合着嘈杂的人声赶往朝天门看热闹。 白婵心急如焚,不断的催促车夫,薛彩月握着她的手安慰:“说不定你嫂嫂没去那,不会真劫法场的。” 白婵也暗自祈祷,此刻无比希望嫂嫂就是昀安,这样他肯定知道自己手里有免死金牌,不会冒险去劫法场。 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嫂嫂一定会去! 朝天门近在眼前,她掀开帘子,外头围着一圈圈看热闹的百姓,乌压压的人头丝毫不惧暴雨冲洗。 还未来得及跳下马车,就听监斩官喊:“斩!”火签令砸在地上的声音盖住了所有人声清晰的传进白婵耳朵。 电光火石间,白衣女装的祈湛单枪匹马冲入人群,雨水顺着他衣摆滴落,他已经抢进断头台,将伏在地上秀面垂地的小姑娘捞进怀里。转身时疾风扑面,眉眼杀气腾腾。 断头台上一片混乱,有人高喊:“劫狱啦,快抓住他们!”早埋伏在周围的侍卫一拥而上,又有人喊了句:“劫法场,格杀勿论。”这明显是不留活口。 白婵心跳到嗓子眼,骏马朝着她这边来,她艰难的爬上棚顶,隔着重重雨幕朝着祈湛大喊:“嫂嫂!” 第54章 朝着她奔来的人触到浑身湿透的她时, 神情微怔。与此同时一直窝在他怀里小姑娘短刀出鞘,直刺他胸腹。 身前寒芒倒逼,身后杀声震天, 祈湛面色冷肃,双指犹如钢筋铁骨,瞬间拗断小姑娘的脖子, 踢人下马的瞬间已经奔到薛府马车前, 踏马掠到棚顶,揽住白婵的腰踩着人头又落到还在疾驰的马背上。 马蹄飞扬, 水洼被溅起, 寒冷砭骨的雨水顺着他眉眼发梢滴进白婵脖颈。她紧紧抱着他腰身,脸埋进他怀里。 看热闹的百姓四处躲闪,还是不免被推搡倒地,爬起来怒骂时只瞧见一截马尾,以及呼啸而过凶悍追赶的侍卫。不免暗叹,这架势,劫囚的估计死定了。 第76章 午时城门大开,耳边风声呼啸,大批人马追着俩人而去。 白婵在风声里努力看向前方,雨幕重重里看不清前路,雨水滑进她眼睛, 涩得她双眼通红。 祈湛声音夹杂潮气碎进她耳里:“乖,别看!”明明是一如往常清冷的音色, 她却觉出一丝温柔。 白婵鼻子一酸有些想哭。 追兵成四面合围之势将他们往东面的悬崖上逼,前面已经没了路, 嘈杂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太子亲自带人围上来。 一路疾驰的祈湛抱着她翻身下马,俩人立在万丈悬崖边上。 追赶的人瞧见前路已绝, 心下都是一松。太子立在马背上隔着重重雨帘温声道:“阿婵表妹,阿妩你们无路可退,随孤回去吧。” 白婵一直怕死,可这个时候倚在他身边,她居然奇异的平静。 “嫂嫂....”雨水滴落在她眼角,她细弱蚊吟。 倒灌的山风吹散他沾满泥的裙角,他抚着她长发,侧脸贴住她鬓角,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他们只是要我死,待会你乖乖的跟太子回去,他不会为难你。” 太子做了这么多,除了想逼他交出虎符外,最重要的还是想名正言顺的斩草除根,只要他身死,阿婵对于他留着比杀了有用。既然如此就如他所愿,反正这个身份也不想要了。 他侧脸冰冷退却生气,白婵揪着衣袍两侧,哽咽摇头:“那你呢?” 祈湛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声音像是能滴出水来:“...我,如他们所愿。”话比,他突然将她高高抛起,一股大力将她身子往后推。 她惊恐之余双手用力,然而只撕下一片雪白的衣料。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匹通体乌黑的马,她被拦腰抱在马背上,林昭急切的喊道:“小婵。” 悬崖边他迎风而立,向来面无表情的脸冲她勾起唇角。下一秒万箭齐发,他胸口炸出一朵艳红的花,整个人砸向背后的深渊。 “嫂嫂!”白婵嘶喊哭叫。 黑云压着山巅垂下,周遭的马蹄,箭羽声不绝于耳,白婵耳边只剩他那一句轻柔的叮嘱‘乖....” 她想下马,她想不顾一切的朝他奔去,林昭死死的摁住她,带着她狂奔离去,生怕这些人回转身来追。 白影已经不见,悬崖上除了黑压压追击的人,只剩下没有边际的雨。马蹄像是踏在她胸口,白婵揪着手里的一截布料颠得呕酸水,她伏在马背上嚎啕大哭。 林昭心中一痛,眼眶也跟着红了,但刻不容缓,他加紧马腹,只盼着能再快些,再快些,快些将小婵藏起来。 原本暖和起来的天被一场雨下得沁了寒,林昭也不敢回平阳侯府,林府也不敢回去,带着她藏在南城山林一处石洞内。 白婵身子原本一向强健,如今悲伤过度下,又淋了一天的雨,才入石洞不久就发起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喊‘嫂嫂’一会喊‘昀安’,揪着林昭衣角蜷缩成一团,低低啜泣。 林昭浑身湿透,焦急的唤了她两声,又摸摸她额头。 这样不行,必须进城去找大夫。可外头的情况也不知如何,万一小婵被抓住可还是要砍头的。 林昭拉开白婵的手,将石洞里的枯枝拾在一起点着,抱着她往火堆旁凑。 外头漆黑,时不时有狼嚎,雨水溅在岩石上发出滴答的声响,他就这样抱着人又坐了会儿。 她身上忽冷忽热,揪着他袖子往他腰际钻,偏生他身上也是湿的,又等了会儿,还不见好,林昭彻底急了。抱着她冲出雨幕,翻身上马一路往山下跑。 实在不能进城,只能看看山下有没有人家收留,山下穷人家总有些治风寒的简单方法,先应付再说。 山林路难行,沿路除了雨砸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一双双泛着幽蓝光的野兽蛰伏追赶。 明明下着雨,林昭额头后背却被冷汗浸湿,好在乌云马给力,一路狂奔将他们带到山下。 山道间静悄悄地并没有搜寻的兵马,林昭松了口气,抬目望去,漆黑的山下隐隐有一处特别亮的灯火。他带着人沿着小路往里跑,行到一处矮坡,地面居然因为大雨塌陷,乌云马一脚踏空。 惊惧间他紧紧护着怀里的人一路往下滚,滚了许久,后背狠狠撞上树桩,往下趋势这才止住。 白婵滚得头晕眼花,睁开眼,黑暗里摸到林昭的手,虚弱的喊:“嫂嫂?” 林昭龇着牙,抱着她爬起来,安慰道:“小婵,你再忍忍,别睡....”她身上烫得恐怖,只怕再烧下去就真成傻子了。 他刚走一步,脚下剧痛,单腿跪了下去,险些将人也一并摔了。应该是刚刚撞折了,咬牙起身,忍着疼,一瘸一拐的往灯火处走。 走了大半个时辰,总算见到几座小木屋,他忽觉这个地方有些眼熟,等走到小木屋前的平地上,他才记起哪眼熟了。 这好像是南山脚下,三公主的梅园,他们年前才来过。这里大半夜的怎么会有烛火?难道是看园子的人,不论是谁,都是皇家的人,他现在进去就是自投罗网。 林昭抱着人转身欲走,腿骨又是一阵剧痛,这次终于没抱住,怀里的人直接滚了出去。 他低喝:“小婵。”不顾疼痛赶忙爬过去。 这时,小木门吱嘎一声开了,他抱着白婵紧紧的盯着门。八角华丽的宫灯先出现在门口,红衣墨发的三公主紧接着走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宫婢。 烛火慢慢前移,照亮林昭惊惧的脸以及烧得迷迷糊糊的白婵。 他正要跑,三公主却突然出声:“林昭,带她进来,我不害你们。” 林昭转身,对上她红肿的眼,将信将疑,“三公主怎么在这?” 三公主嗓音还带着哽咽:“你为她而来,我为阿妩姐姐来,为着阿妩姐姐也会救她。” 林昭这人素来老实,很难将人往坏处想,三公主这般说了,他也就信了,好在还有两分心眼,不管怎样都不肯白婵离开自己的视线。 等俩人隔着屏风换好衣裳,又请来大夫诊治一番,林昭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白婵用了药已经睡着,三公主坐在桌前等大夫帮他包脚,他左脚骨裂,大夫上药后,用木棍给他撑着,交代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公子近几个月这脚最好别下地。” 林昭点头答应,等大夫出去后,他转头看向祈金枝:“三公主,追兵还在找小婵吗?” 橘黄的灯光映着他焦急的眉眼,三公主摇头:“案子好像又有新线索,大理寺查出平阳候因中毒而亡,又在袁姨娘院子里搜出砒霜和五十散,白婵的判决已经撤掉了。” 也就是说平阳侯长期被下毒,毒发那夜正好有人杀了他,让人误以为是因脑后的伤口才死亡。 林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气得捶桌子,“三司的人先前干什么去了,把小婵害成这样,她嫂嫂也......”她醒来一定会难过死。 他脸都气红了。 一想起祈妩,三公主眼眶又红了,阿妩姐姐还没记起她,怎么就没了。 “你和白婵先住在这吧,这是我的园子,没人敢来搜。上京城的消息我会让人带来,如果能回城,我让人来接你们。” 林昭想起身道谢,想到腿又生生摁下起身的冲动,只得抱拳道:“谢谢三公主。” 三公主起身:“不必。”她又看了看床边上的地铺,“你确定要守在这?” 林昭用力点头,回答的铿锵有力:“嗯,我怕小婵半夜又发烧,三公主去休息吧。” 三公主撇嘴,对白婵还是有些生气的,要不是她阿妩姐姐就不会死。 所有人都出去后,林昭才拐着脚走到床边,给白婵拉了拉被角,扶着床弦躺下。 许是这一夜太累的缘故,他沾枕就睡,以至于第二日白婵醒了都没发现。 床上的白婵突然睁开眼,环顾一圈后,轻喊了声‘灯草’,没人理她,她狐疑的起身,一脚踩到床下的人,惊慌下直接摔扑出去。 林昭‘啊呀’一声,睁开眼看她,她爬起来,疑惑的看着他:“林昭,你怎么在这,灯草呢,我嫂嫂呢?”她表情纯真又澄澈,似乎将昨夜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林昭挠挠头,素来不太会撒谎,“昨夜你嫂嫂落崖后,我就抱着你一直跑,跑到深林里,你发了烧......”说到一半,突然发现坐在地上的白婵脸色煞白,他伸手碰她肩膀,像错事的小孩,声音不自觉压低:“小婵?” 她睁着眼,泪水盈睫,最后滚滚而下,但就是不出声。 屋外天光大亮,天终于放晴。 半个时辰后,白婵抹了把泪,瞧着他打着石板的腿:“断了还是折了?” 林昭仔细观察她神色,迟疑道:“骨裂,养养就好。” 白婵嘀咕道:“还好没断,不然只能负责了。” 林昭脸涨红:突然有些后悔!怎么就没断,随即又觉得自己特没出息! 他主动道:“三公主收留了我们,你的判决已经撤了,袁姨娘好像有作案嫌疑,太子已经去侯府捉拿她了。” 第77章 白婵咬牙,先前怎么查,案子都指向她。不过一天的功夫她的嫌疑就洗清了,嫂嫂果然没说错,诬陷她的人就是冲着嫂嫂去的,他们想斩草除根。 平阳侯的死就是一个局,目的就是要嫂嫂的命! 嫂嫂这都猜到了,会不会早有准备? 但当胸一箭都见了血,那么高的崖.....白婵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此后的几日她都同林昭待在梅园,不哭也不闹,安静的晒着太阳,做得最多的就是盯着挂在木屋窗口的香囊发呆。香囊散发着清新的薄荷松脂香,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而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都没有人出现。 白婵有些肯定,嫂嫂似乎就是昀安,昀安就是嫂嫂。 她失恋了! 她没嫂嫂了! 嫂嫂还是因她而死! 故事的走向虽然有些奇怪,但最终还是朝着该去的发展。 男主祈湛是不是很快会来了,平阳侯府已经死得差不多,就剩下她一个命硬的! 刻在骨子里的害怕突然淡了许多,来就来吧,折腾这么久,她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什么都留不住。 累了,毁灭吧! 她伏在宽敞的露天云台山闭目浅眠,林昭搬了板凳坐在她旁边,阳光直射而下,她墨黑的发丝笼着光,玉白的脸半隐在阴影里,睫毛颤巍巍的挂着未干的泪。 林昭隐隐心焦,她若难过狠狠的哭一场,或是打他一顿也好,这样平静,偶尔默默流泪,别憋坏了才是。 已经进入四月,日光晒久容易头晕,林昭看人睡着了,拐着脚回小木屋拿毯子给她盖上。观察日光的走向后整个人往前挪了一尺,挡住她脸。 日上中天,白婵幽幽转醒,人不仅没轻松反而越发疲惫。这几日她老做梦,不是梦见初见嫂嫂的时候,就是梦见昀安带着她在登雀楼屋顶,最后的画面永远定格在嫂嫂坠崖的那刻。 揉揉脸打起精神起身,毯子滑落。她弯腰拾起,隐隐听到梅树林里有人说话,粗大的树干后,一截青衣袍脚若隐若现。 好像是林昭。 她朝着梅林走近,树干身后的人露出全貌,除了林昭还有林夫人和林通政。 “长本事了,你知不道劫囚是死罪,你想害死全家吗?长这么大怎么就不长脑子,我是做什么孽才生你这个逆子.....”林夫人气得破口大骂。 林昭缩着脑袋挨训,嘀咕道:“谁让你们瞒着我,小婵差一点就死了!” 林夫人气得揪住他耳朵:“不瞒着你,你还不得去劫狱,劫法场?真被你气死了,她有哪点好,还是记得你哪点好,你顶着赔上林家的风险去救她,她是能以身相许还是能喜欢你?” 林昭啊啊的叫唤,扶着耳朵恼道:“娘,我就是想救她,没想让她以身相许。” 林夫人更恼了,下手越发的用力:“没出息的东西,想都不敢想,要你有什么用!”她正骂得起劲,衣袖被林通政拽了两下,示意她看前面。 林夫人抬头就见白婵站在不远处,显然已经听到他们对话了。她冷哼一声松手,林昭也反应过来,转身看向白婵,脸先红了大半,支吾解释:“我,我,小婵,我没想让你以身相许的。” 他才说完就被林夫人踹了一脚,顿时揉着耳朵委屈得不行。 白婵朝着几人走近,越过林昭走到林夫人和林通政面前,朝着他们二人深深一礼。林夫人似乎没料到她会行如此大礼,后退半步蹙眉道:“你这是干嘛?” 白婵直起身,真诚的道歉:“对不起,每次都害林昭受伤。” “小婵,没关系....”林昭呐呐开口,立马就被他娘的眼神吓得闭嘴。 林夫人不满:“道歉有用要官府干嘛,真有诚意以身相.....” “娘!”林昭猛然打断她,吓得林夫人一机灵。 林昭拐过去,拉着她手,急道:“不是说接我们回去吗?快走啊,我腿疼,再不好好治只怕要瘸了。”他知道他娘想说什么,他救小婵是心甘情愿的,并不想她因为这个有负担。 林夫人看着金鸡独立的林昭,恨铁不成钢,但凡脸皮厚一点,至于现在都没追到人! 她还要说,林通政发话:“好了,先回去再说。” 林夫人抬眼看向安静站着的白婵,气哼哼的道:“侯府现在一团乱,你先跟我回林府!” 白婵迟疑:“这...不好吧?” 林夫人瞪眼:“怎的,还怕我强留你不成!” “我,我没这个意思。”林夫人眉骨和颧骨都有些高,眼尾上挑,凶起来的模样还挺叫人还怕。 还是林通政温声道:“袁氏被抓,侯府的一众小妾没了管束,搜刮完钱财就跑,府里的下人都跑了许多,如今侯府乱成一团。你若回去多有不便,你身边的两个下人已经到了林府,白二姑娘就暂且去林府小住,等案子结了侯府重新修整再回去不迟。” 白婵心中很是温暖,但还是犹豫道:“我只是担心案子没结,待在林府会给你们惹麻烦。”林昭已经帮过她好多次了,她不能这么自私。 林夫人最不耐烦这样扭扭捏捏,当即冷哼:“要是有麻烦谁会让你住,既然开了这个口,你就安心住着便是,再废话我就...”似乎没想到威胁她的理由,干脆转身看着林昭道:“我就打断林昭的腿。” 白婵:“!!!”头一次见拿自己儿子威胁人的,林夫人威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拒绝委实不识抬举。白婵点头答应,林昭眉眼都漫上喜悦,林夫人瞪他一眼,眉眼也含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笑。 林昭在这的消息,显然是三公主透露给林家的,四人一路行去未受到任何阻拦。 林府的马车停在外头,林昭和林通政一辆。林夫人和白婵坐了一辆。 马车辘辘而行,对面的林夫人上下打量白婵,目光犀利如有实质。白婵低着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好,和长辈坐一起压力实在大,尤其还是和林夫人坐一块。 好在看了一段路,林夫人就撩开帘子往外看,白婵瞬间松了口气。 林通政贵为三品大员,天子近臣,赐下的院子自然也不差。林府坐落在东城,与李太傅府上隔了一条街。 几人到时,林家一众人已经在正厅等候,乳娘和灯草抱着白婵就哭。哭得林夫人不耐烦:“哭什么哭,丧气的很,我们林府不准哭。” 这俩人显然也有些怕林夫人,立马收了声。林夫人让大女儿林糖亲自带白婵去住处,挥退伺候的下人后,一家人坐在正厅喝茶。 茶汤澄澈,茶香袅袅。 林夫人拨开面上的茶沫子抿唇轻啄,抬眼看向心不在焉坐不住的林昭,嗤笑道:“人是给你接回来了,留不留住就看你自己。” 林昭面色绯红:“娘,你说什么呢,她,她已经许了太子....”越说声音越小,情绪肉眼可见的低沉下来。 林夫人恨铁不成钢:“都没嫁,怕什么!有劫囚的勇气怎么就没撬墙角的勇气,死脑筋!” 她朝林通政道:“有空教教你儿子,把脸皮练厚,别动不动就脸红,丢我们老林家的脸!”也不耐烦看林昭没出息的样,甩手就往后院去。 林通政讪讪,说得他脸皮好像很厚一样。他站起身吩咐大儿子林润:“有空教教你弟弟怎么讨女孩子欢心。” 林通政背着手走出正厅,一时间正厅里只剩下林润和林昭二人四目相对。 林润生得淸俊秀雅,浑身透着松竹气,待人接物温和有礼,漂亮话也会说,平日里交友广泛,很得女孩子喜欢。 上下打量自己弟弟:长得也不差,浓眉大眼,就是太容易脸红。 林昭被他打量得发憷,恼道:“你看什么?” 林润笑笑,问他:“你还想娶白婵吗?” 林昭愣了一下,想摇头,最后还是缓缓点头。 林润起身走到他面前,用力揉他脑袋,挑眉道:“想娶,以后就听我的,我们全家帮你一起撬墙脚!” 林昭脸瞬间更红了,全家一起撬墙角? 这是鬼形容,怎么感觉好无耻。 他刚点头,林润突然朝着门外大喊:“来人,请家法,把二公子往死里打!” 林昭脸瞬间又白了,瞪着他大哥吼道:“你来真的?”爹不是让大哥教他讨女人欢心吗,怎么好端端的就要打他了! 林昭百思不得其解,拐着脚就想跑。 林润接过下人递来的鞭子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先教你第一课——苦肉计!” 第55章 白婵的院子在林糖院子隔壁, 与林昭和林润的院子隔着一座不算大的花园。 林糖将她引进屋子,亲切的拉她手,笑道:“小婵妹妹千万别客气, 就当这是自己家,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吩咐下人,也可以同我说, 还可以同二弟说。” 鸡毛蒜皮的事同林昭说干嘛? 白婵点头, 难得露出近几日头一个笑:“嗯,谢谢阿糖姐姐。” 第78章 林糖随意一扫, 发现她腰间坠着两个绣着金蝉的香囊, 好奇道:“这香囊一模一样,小婵系两个做什么?” 灯草暗道不好,刚要接话,白婵云淡风轻的道:“这是嫂嫂给我绣的。” 林糖面色微僵,自觉失言,忙道:“小婵也累了,你先休息,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外头日光渐渐变浅,天边聚起云霞,白婵目送着林糖走远才转身问乳娘:“茯苓呢?” 乳娘摇头:“少夫人走后,茯苓就不见了。”二姑娘憔悴了不少, 乳娘心疼的紧。她想到什么忙从怀里摸出几张存票递过去:“少夫人走前,将姑娘的嫁妆存在了通宝钱庄。” 白婵食指捻过薄薄的存票, 除了波动的眸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乳娘担心她憋着难受, 忍不住道:“姑娘想哭就哭吧,您这样老婆子不放心。” 哭?她干嘛要哭? 嫂嫂这样万事周到的人必定没事! 她缓了片刻问道:“袁姨娘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乳娘也不是很清楚, 只知道太子殿下前几日亲自去拿了人。 “说是袁姨娘不满侯爷娶新夫人,一直在给侯爷用砒霜和五石散,侯爷才性情大变,毒发身亡的。” 白婵蹙眉思考:那平阳侯脑袋上的窟窿谁砸的?袁姨娘既然选择下毒,就不会动手。 她思考半晌,想不出所以然,干脆不想了。 白婵坐在屋子里发呆,乳娘瞧她模样,叹气的摇头,转身往外走。半晌后茯苓从外头回来,急急忙忙朝她喊:“姑娘,不好了,听说林小公子挨家法了,被打得很惨,背上血肉模糊,床都下不了。 白婵回过神,有些讶异:“你听谁说的?”林夫人瞧着嘴硬心软,林通政也通情达理,不太像会把儿子往死里凑的。 “林府的下人都知道,林大姑娘院子的秋儿拉着奴婢说了好半天。”说得可惨可惨了。 林昭肯定是因为她才挨家法的,白婵有心想去看,但古代人注重男女大防,她又在林府,想想还是缓一缓。 日暮西沉,燕鸟归巢。 申时初,林夫人身边的丫鬟连翘亲自来请白婵去前厅用饭,白婵疑惑:“不是各自在院子里吃?” 连翘态度恭敬,软声轻笑:“回姑娘,我们林府主子都是在正厅用饭,夫人说一家人就该坐一桌。” 可关键是,她是白家的,也可以坐一桌吗? 连翘亲自来请,白婵也不好不去,让乳娘留下,带着灯草去前厅。 前厅里气氛活跃,林家人好像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招呼她坐下后,就开始布菜吃饭,席间言笑晏晏,林糖还特亲切的给她夹菜。 她环顾一圈,果然不见林昭。 她不好当人父母的面问太多,规规矩矩坐着吃饭。 饭用到一半,外头突然有丫鬟匆匆跑来,嗓门奇大:“夫人,二公子喊饿。” 林夫人剐了那丫鬟一眼,用更大的声音道:“饿什么饿,就让他饿着,不是会蹦跶,谁会心疼他,你们谁也不准被他送饭,饿他个三天三夜,吃饭!” 丫鬟再也不敢说,焉嗒嗒的又走了,白婵吃饱后起身跟着林糖一起往外走,等远离正厅,才问:“林昭他没事吧?” 俩人并肩走在青石小道上,天已经暗下来,林府开始盏灯。 “有事,这次打得可狠了,没几个月是好不了了。”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凑到白婵身边:“我让丫鬟准备了些饭菜,待会你帮我送到林昭屋子里好吗?” 白婵眼睛瞪大:“天黑了。”孤男寡女是不是不方便。 “无事,林家不太讲究这些。主要是我娘不许我和大哥给他送饭,被发现了也要家法伺候,你不同,我娘不会打你。” 说的好像有两分道理。 “那好吧。” 白婵跟着林糖往她院子走,等了会儿,林糖身边的小丫鬟提着食盒陪她一起往林昭院子里走。 几人穿过中间的小花园就到了林昭的院子,院子里灯火通明,显然人都还没睡,林昭哀嚎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听着都疼。 打成这样得上药吧,上药得脱衣裳吧。 白婵轻声问:“方便进去吗?” 小丫鬟连忙点头:“方便的,二公子肯定饿了。” “二公子,白二姑娘来看你了。”小丫鬟喊了声。 里头立刻有小厮还开门,白婵提着步子迈进去,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 屋子不大,进门摆着圆桌四个小凳子,左边朝南边是窗户,窗户边上摆了一排高脚木架子,上面摆满缩小版的木刀木剑的小玩意,一看就是少年喜欢的东西。屋子最里是床,林昭趴在上面,额角还沁着汗,脸却格外的红。 瞧见白婵来,挣扎着要起来。 白婵快走两步,急道:“不用起来。” 他单薄的中衣上隐隐沁出些血迹,看着是挺严重。 “小婵,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饭啊,不是说饿了?” 小丫鬟将食盒放下,同屋子里的小厮抬了桌子过来,又将菜一一摆到桌子上,最后拿勺子递到白婵手上,很自然的道:“白二姑娘。” 白婵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看看丫鬟,丫鬟看看她,还是林昭红着脸道:“我自己来。” 白婵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让她喂。 “还是我来吧。”不就是喂饭吗,该的。 身后的灯草正准备上前,被她旁边的小丫鬟一把扯住。她狐疑又懵懂,怎么感觉哪怪怪的。 白婵端着粥碗勺了粥,吹两下,喂到林昭嘴边,林昭耳根都红了,歪过头张口吞了。 小丫鬟拉着灯草和小厮一起退出屋子,灯草站在外头嘀咕道:“我们姑娘还在里面。” 小丫鬟宽慰她:“我们公子也在里面,不亏。” 灯草:“?”这话好像没毛病。 外头已经漆黑,屋子里人影晃荡,灯草垫着脚瞧了瞧,只见自己姑娘一勺一勺的喂,喂了大半碗才停下。 白婵瞧着快吃完的粥,轻声问:“你真不吃菜?”光喝白粥少见呐。 反正她是喝不下! “不,不用了!”林昭眼神闪烁就是不敢看她。 白婵觉得他应该是害羞,干脆直接夹了块豆腐递到他嘴边,林昭顿了一秒,立马张口吃了。 直到把桌上的菜吃掉大半,白婵才拿桌上的帕子递给他:“擦擦。” 林昭接过听话的擦嘴。 她将桌上的碗筷都收拾好,重新放回食盒,起身道:“好好休息,我明日再给你送饭。” 林昭连忙点头,爬起来要送她。 “趴着被动。” 他又乖乖的趴着,看着她提着食盒走远。等人彻底走出院子,林夫人敲敲窗户提醒道:“别看了,眼睛都看长了。” 林昭惊讶转头,哀嚎道:“娘,你怎么在这?”然后瞧见窗户旁又露出他爹和大哥的脸,顿时脸红脖子粗,气道:“你们三个有完没完?” 三人从正门进屋,林夫人轻咳一声,朝大儿子道:“给他分析分析哪做得不对。” 林昭脸黑。 林润撩着袍摆走到床边坐定,伸手戳他的背,林昭疼得龇牙咧嘴,语气都有些不稳:“你干嘛?” “你用的是苦肉计,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怎么行,明日她来送饭,你就喊疼,实在做不出来就掐自己一把。” “不行,这不是骗她吗?” 林润淳淳善诱:“难道你不疼?” 林昭梗着脖子:“疼,但我能忍着。” 林润起身看向林夫人:“娘,看来打得还不够,让爹再打一顿,打到他忍不住为止。” 林通政领着林夫人往外走,林昭脸瞬间白了,差点跳起来:“你们来真的?”刚起身又被自家大哥一把摁下去,当下惨叫连连。 林润冷笑:“不长脑子就得长教训,就你那冲动的劲,多躺两天该!” 林昭趴在床上心惊胆战的等着,直到睡着,也没等来家法。 头一次林润下手也有轻重,看着流了不少血,都是些皮外伤,养几日等结痂就好了。 林家人对白婵很好,林夫人看着凶,其实也没对她怎么样。白婵很喜欢这一家人,对比平阳侯府,林家可好太多了。 平阳侯的案子出了新变故,有人看见平阳侯死的时候白向晚出现在他屋子里。 大理寺拿了白向晚问话,白向晚拒不承认,燕家又力保她。 皇后想趁机灭了太子党羽燕家,太子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袁姨娘身上,这一场命案变成两派势力的角逐。 最终太子一番获胜,白向晚安然无恙的出了大理寺,袁氏被判斩立决。 袁姨娘在牢内哭喊着要见太子殿下,原本这种事不用理会,她却说有重要事情要告知太子。 太子的人怕耽搁什么消息,禀明后,太子居然亲自来了。 大理寺的牢房还算宽敞,但牢房大多阴暗潮湿,袁姨娘才进来几日已经瘦了许多。她扒着牢门看向烛火下清明如神的太子殿下,声音满含祈求:“民妇想用个秘密和太子殿下换我腹中孩儿一条生路。” 第79章 太子站在牢门几米开外,玄衣负手而立,声音依旧犹如悲悯苍生贤人:“说来听听?” 她手抠着木栏,紧张得有些抖:“太子殿下答应民妇吗?” 太子也不恼,慢条斯理的道:“不想说,孤走了。”说完果真转身就走。 袁姨娘急了,扒着栏杆喊道:“祈妩,他是男的。” 太子停下脚步,面上依旧平静,他踱步到牢房前距袁姨娘还有两步远,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你如何知晓?” “民妇江南瘦马出身,惯会识人寻骨,他是男的无疑。” 太子挑眉:“但他怀孕了。”天下可没男的会怀孕。 袁姨娘笃定道:“孩子是假的,苏合苑从未煎过安胎药,他体态清正皮相虽柔和,骨相内里藏锋,太子殿下仔细回忆,定能察觉出细微的不同。” 太子仔细回忆第一次见到祈妩,再到每次交锋。他行为做派确实更像男子,对白婵也超乎寻常的在意,对接近白婵的男子也有莫名的敌意。 但他进上京那会儿,林谦就远远的瞧过,确定他就是祈妩。 萧北王一儿一女这是众所周知的事,若他真是男的? 太子整张脸完全笼在黑暗里,右手指尖无意识的捻着左手指骨,原本暗沉的眼眸转而兴趣非常。 袁姨娘紧张的注意他每一分表情,等了半晌试探的问道:“这个消息能换我孩子一命吗?” “可以。” 她面上一喜,一手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 “但.....”他低头看她,袁姨娘立刻又紧张起来。 “孤想问,你为什么要杀平阳侯?”有一点想不通,就算平阳侯要娶续弦,以她得宠的程度不至于过得太差。一旦平阳侯死了,平阳侯府很容易分崩离析,对她和孩子似乎没什么好处。 阴暗的牢房内,原本狼狈憔悴的女人,眼睛里突然充满恨意,咬着后牙槽冷笑:“贱妾瘦马出身,早就看尽世态炎凉,侯爷虽对我宠爱有加,那也是基于能在我这得到□□的享受和放松。他始终轻贱我出身,明明说好只要周氏死了,他就扶我做正室,即便是个续弦,往后世人也不敢随便轻贱我。可他要娶江家的老女人,江家的老女人提出的条件却是拿掉我腹中骨肉。” “我求侯爷,腹中说不定是女孩,不会碍着新来的主母,但侯爷不同意。侯爷正当壮年,以后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他本就薄情,对待周氏和自己儿女都薄情,我和没出生的孩子又算什么,我身子本就在江南楚馆和周氏的严防下垮了,腹中的骨肉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 “就算侯爷死了,侯府散了,但只要孩子出生就是侯府的子嗣,庶子也比平民强,若能生个儿子将来就能继承侯府,那样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意,所以他必须死!” 原来还有这一出,平阳侯整日打鹰却叫鹰啄了眼! 太子轻笑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冷漠至极的话:“你有没有想过孩子在牢狱出生将来会怎么样?母亲杀人,父亲早死,监狱视为不祥,就算你想保他,他长大成人会不会怨恨你,也许还不如现在死了,再投个好胎!” 袁姨娘瞳孔遽然紧缩,里面全是慌张与惊惧:“你,你想反悔?” 太子摇头,“不,孤只是给你一个建议,若是你还坚持要生下来,孤会安排。” 袁姨娘毫不犹豫,往后蹭两步,朝着牢门外的太子深深一拜,声音里已经含了哽咽:“贱妾坚持。”孩子已经在肚子里了,他就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宝贝,无论如何她都会生下他,让他看看这个世界。 似乎是觉得无趣,太子勾唇叹气,漫不经心的往外走。袁姨娘一直跪着,等完全听不到半点脚步声才起身,抚摸着肚子,眉目安详又温柔:“孩子,你放心,你会没事的,若是他骗娘,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四月的天已是一片湛蓝,太子走出大理寺眯着眼看向暖阳,丝丝缕缕的光笼在他身上,他深吸一口气,笑道:“也是时候去见见阿婵表妹了。” 说来,阿婵表妹可真是个宝贝呀,不过半年她厌恶的人全死绝了。若是将她放身边,自己厌恶的人会不会也死绝了? 一想到这,太子面上越发愉悦。连下台阶的步子都轻快许多,待到上了马车,吩咐小太监道:“去林通政府上。” 林通政这会儿并不在府上,接见太子的是林夫人,林夫人听他说明来意,神色淡定的一匹,客客气气的:“朝堂内外素来都知道太子殿下最是宽厚体贴,殿下想接回白二姑娘我们自然不会阻挠,但若是她自己不愿意,也希望太子殿下别为难一个孤女才好。” 这是用名声压他! 太子坐在上座,轻笑点头:“这是自然。” 林夫人也回以一笑,吩咐丫鬟:“让大姑娘去请白二姑娘出来,就说太子殿下来了。” 俩人坐在前厅等了会儿,不多时丫鬟匆匆来报:“白二姑娘说自己不舒服,不想见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回去。” 林夫人状似不悦:“她真这么说的?” 丫鬟小心的点头。 林夫人又转向太子,面上一团和气:“太子殿下,小姑娘不懂事,家中突缝变故不想见外人也正常,您千万别和她计较,要不您先回去,民妇有空再劝劝她?”笑话,墙角还没挖动,怎么能让太子把人带回去。 太子放下茶盏,谢绝她的好意,起身:“既然她不愿意出来,那孤进去见她好了。” 林夫人立马跟着站起来,犹疑道:“这样不好吧,那毕竟是内宅。” “没什么不好,她本就是孤的良娣,况且在平阳侯府孤也时常出入她住处。” 林夫人面上不显,心里却暗骂:什么人,跑到她这来宣誓主权,若真心喜欢她,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斩首? “连翘,带太子殿下去白二姑娘那。” “是,夫人。”连翘从林夫人身后走出,在前头给太子引路。 林府是一座两进两出的院子,从正厅出来,就是长长的青石小道,小道两边花影扶疏,香气扑鼻,小道尽头连着一座宫门,宫门后是一座圆形小花园,小花园的三面尽头都是院子。 白婵和林糖都住在西院。 连翘到了院子外避到一旁,让太子先行。太子一身月白色云纹长袍,头束白玉冠,通身散发着沉稳儒雅的贵气,他撩开袍摆,迈进拱门。 迈脚的一瞬间,头顶阴影一闪,有东西朝他袭来,他迅速往前窜。然而下一刻一盆冷水迎面泼来,淋得他满头,满脸,满身都是,艳红的花瓣黏在他发梢要落不落,最终还是被顺流而下的水滴给带了下来。 暖风吹过,他却莫名的打了个寒战。 他身后,一个盛满水的木盆摔得四分五裂,还在不停的淌水。 方才还风流俊雅的太子殿下,瞬间成了狼狈不堪的落汤鸡。 跟在太子身后的小太监尖叫着护在他身边,朝院子里警惕的扫视一圈,然后看到站在院子里还端着木盆一脸笑意的白婵。 小太监要骂出口的话瞬间成了结巴:“你..你...大胆!” 白婵把木盆交给身后的灯草,状似惊讶的上前:“呀,太子表哥,不是说让您别来了吗?您怎么还来了,身上全湿了,这可如是好。” 太子抹了把脸,依旧维持着温润的表情,声音却明显压低:“阿婵表妹不是说不舒服?” 白婵点头:“是啊,头有些疼,身子也觉得重,就让乳娘烧了些水泡脚,本来想用洗脚水浇花的,您恰巧来了!” 小太监嘴巴张大,不可思议的瞪着白婵,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洗...洗...” “洗脚水!”白婵帮他补全。 太子脸瞬间黑了,盯着白婵的含笑的杏眼问:“阿婵表妹这是在生孤的气?还是在怪孤?” 白婵依旧眉眼带笑,只是眸光已经冷下来,“我不明白太子表哥在说什么,太子表哥做错什么了吗?” 太子眯着眼打量她,半晌后弹开身上的水珠,好似浑不在意她方才的作为,无奈道:“阿婵,你嫂嫂的事真是意外,我本就将你救出去了,是他一意孤行去劫法场,官兵若是不围剿他,皇家颜面何存?况且若是他束手就擒,父皇说不定能看在他是萧北王唯一遗孤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说得好听,就是因为嫂嫂是萧北王遗孤才想斩草除根吧! 白婵脸上的笑也收了:“那你为何不告诉嫂嫂我在东宫,又为何亲自带人追击,明明已经将我们逼入绝境又为何要放箭?” 第56章 太子不慌不忙解释:“偷换死囚, 即便我是太子也是重罪,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我带人追击是怕其他人没轻没重伤了你们, 下令放箭的刑部侍郎,我已将他革职查办。” 好啊,这是早就想好的回答吧! 到现在还给她装! 太子太狡猾, 她玩不过, 避着他总行了吧。 第80章 白婵也不想再与他争辩这些事,转而朝他伸出手:“太子殿下答应要给我的退婚书呢?现在能给我吗?或者趁着现在, 您上书陛下说我命格凶煞, 克亲不祥,怎么的都好,总之把这个婚给我退了。” 平阳侯府全死光了,她不正是凶煞命格吗! 太子为难:“当初赐婚时就请司天鉴算过八字命格的,这恐怕不容易糊弄。” 院子里其他几个下人都惊讶的瞪大眼,随即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白婵气道:“说来说去,太子是打算赖账了?那我同您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往后也不要来找我!” 今日浑身湿透也不好再说话,太子叹气:“阿婵表妹且先住着,等平阳侯府的事了结你再搬回去, 我今日就先回去了。”他带着几个下人转身出了院子。 地上的木盆被路过的小太监踢得滴溜溜的转,白婵冷笑转身也往屋子里走。灯草左右看了看, 连忙把木盆捡起来,去找乳娘。 白婵进屋, 瞧见林糖还坐在原本的位子喝茶,心下微动, 她和太子说的话她听见多少了? 林糖茶也喝饱了,起身笑道:“小婵妹妹我就先回了。” 她没提,白婵也不好开口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远。 这事重大,林糖吩咐贴身的丫鬟不可乱说,思忖片刻去了林夫人院子,找自己娘去屋里说悄悄话。 本来就打算撬墙角的林夫人可高兴坏了,看白婵瞬间顺眼不少。 林家人尽可能的给林昭和白婵制造独处的机会,然而半道出现一块又臭又硬的拦路石。 起先茯苓找到林家时,林夫人也没多在意,哪想她来了之后,只要白婵与林昭独处,她必定像个螃蟹一样横在中间。 弄到最后白婵都发觉不对劲,将茯苓叫到房间气道:“问你嫂嫂在哪,你什么都不肯说,如今跑我这来添堵吗?” 茯苓也很无奈啊,世子只说确保二姑娘的安全,又没让她透露他的身份。 她只好道:“郡主回萧北了,很安全,姑娘不必太忧心。” 知道嫂嫂没事,白婵又气,又有些失落。 夜里捏着香囊看了好几遍,眼泪不争气的流了满枕,满腹委屈的嘀咕:“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好像谁稀罕你似的。” “冷冰冰的,还骗我。” “坏嫂嫂!” 她说着说着哭得越发厉害,气恼的将香囊往床下扔。 “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她把被子拉高,盖过头顶,埋头就睡。春意花香袭人,外头夜色浓浓,两个精致的香囊笼在月光下,金线泛着微光。睡到半夜她突然起身,披头散发,赤着脚踩在地上弯腰将那两个香囊捡起来。 四月的天,白日虽温暖,夜里还是有些凉的,白婵露着手脚直接坐在木制的地板上,垂着眉眼盯着手里的两个香囊看了又看。圆润的指尖捏着其中被压扁的铃铛晃荡两下。 清凌凌的声音在夜里格外的明显,只是两下犹显不够,她就那么坐着,捏着铃铛来回的晃荡,月华笼在她身上,慢慢西移,她周身融入一股温柔。 所以,嫂嫂,你究竟是不是昀安? 你是男还是女? 玩到月亮不见了,屋内漆黑一片,她终于耐不住打起哈切倒头就睡。枕头边上依旧放着那两个香囊,清冽的松脂香丝丝缕缕的沁出,睡着的人无意识的蹭了蹭。 过了十来天,林昭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腿上的木棍也卸了。大夫建议他可以在院子里多晒晒日头,这样对骨骼恢复有好处。扶林昭去院子里晒太阳的活自然落到了白婵手上。 用林夫人的话来说‘我们林昭是因为你受伤的,你不多照顾点谁照顾,我们家可没空管他这个不孝子。’ 不就是扶林昭在院子里晒太阳吗?很简单,一来林昭的腿确实是因为她受的伤,二来,她也无聊,有林昭逗逗趣也挺好。 几个小丫鬟搬了摇椅,桌凳,茶点到院子里,白婵伸手去扶床上的林昭,林昭脸又红了,支吾道:“我可以拐去的。” 林糖瞪了他一眼,“你脚不想要了,万一摔着岂不成跛子,小婵愿意扶你还不好意思?” 林昭脸红脖子粗,恼道:“姐!” 白婵身后的茯苓连忙上前:“要不还是奴婢来扶吧。” 林糖不动声色将她隔开,侧头轻笑道:“茯苓是吧,你能帮我去街上买杏林春的桃花酥饼回来吗?” 茯苓有些为难:“奴婢好像不太识路。” “没关系,你带我的丫头喜鹊一起去。” 茯苓不解:“喜鹊一个人不行吗?” 白婵扶着林昭坐好,直起身道:“茯苓,你就陪喜鹊去一趟。”她们主仆四人在林府又是吃又是喝的,这点小事能帮忙自然是要帮忙的。 主子都发话了,茯苓自然不能推辞,她面上答应,心里却叹气:世子,你再不来,白二姑娘就被林家撬走了! 这林家人上下一心,撬墙角太猛了,她一个小小奴婢挡不住啊! 茯苓同喜鹊往南城‘杏林春’糕点铺,趁着喜鹊排队的空挡,找到暗卫,给世子传了封信。 三日后她收到世子回信,让她等等,等李府的人上门。 她百思不得其解,李府,世子外家,等他们上门做什? 第四日李太傅和李老夫人亲自登门,要求见白婵。林夫人有些摸不准他们的来意,可李太傅才盖三朝,廉政清明为世人所敬仰,林通政当年还是他监考的,也算是半个学生,对这二位自然礼遇有加。 请二老入座,上茶闲谈两句,就让丫鬟去请白婵出来。 白婵听闻李太傅和李老夫人来了,心下也是激动,立马放下手里的活赶到前厅。 嫂嫂的事他们也很难过吧,也不只受不受得住,这些日子确实疏忽他们二老了。 林糖拉着白婵一步跨进正厅,她先喊了声:“外祖父,外祖母!”听见她的称呼林通政夫妇就是一愣,更惊讶的是李太傅和李老夫人都应的极其自然。 林氏夫妇对视一眼,暗道不好:李太傅明显是来和他们家抢人的。 果不其然,李太傅下一句话就道:“阿婵这孩子打扰林家许久,今日老夫就将她接回去,这些东西一点心意,还请林大人收下。”说着让跟来的小人递上一些礼品。 林通政尴尬一笑,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两句:“呃...那个...夫人有什么要说的吗?”他转头看向自己夫人。 这事绝对不能问当事人,依着白丫头对李太傅夫妻亲热的劲十有八九会走。 林夫人和善一笑,当即道:“原本小婵愿意去我们也不该拦着,但我儿因为她受了伤,她答应照顾些时日,现在走总是不好的。” 李太傅来前可是接到祈湛的信,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白婵弄到李府去。 李老夫人还拉着白婵的手,歉意道:“这个我们自然知道,‘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我们二老失了女儿又失了阿妩,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如今平阳侯府就剩阿婵了,我们想着认她当孙女,百年之后好有个依托。等阿婵去了李府,林家的恩情李府自当尽全力报答。” 白婵惊讶了一瞬,也没有反对,反而觉得这主意不错,要是她成了李太傅的孙女,男主祈湛就是她表哥,怎么得也不能杀了她。 林夫人和林通政又互相看了眼。 这不好拒绝啊,这就是一双孤寡老人和孤女互相慰藉好事,他们委实不该出来阻拦。 林夫人干笑两声:“李太傅说笑了,自古认干女儿,干儿子的多,哪有认孙女的。”大楚还真没听说过。 林通政也跟着笑笑:“是啊,这不合规矩。” 正厅里静默一瞬,茯苓也很懵啊。是世子表述有误还是李太傅理解有误,怎么好好的就认干孙女了,若二姑娘成了李府的孙女,那和世子不成了表亲。 她紧张的盯着李太傅和李老妇人,见二人沉吟,白婵直接道:“要不就认干女儿吧。” 男主的表妹和男主的小姨,好像小姨更有面! 茯苓吓得半死,站在白婵边上不动声色的扯她袖子,白婵毫无所觉,笑眯眯的看着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思索着外孙只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把人弄进李府,认干女儿好像也不错,虽然阿湛回来要叫她小姨.... 李太傅抚着胡须笑道:“这样也挺好,就这么定了,阿婵随我们回去,今后你就是李府二小姐,什么平阳侯府别回去了,陪着我们二老。” 林夫人和林通政傻眼了,按照辈分,白婵岂不是和他们一个辈的。但转念一想,他们林府和李府也没亲戚关系,辈分不能这么算,若是白婵成了李家姑娘,将来下聘也有好处。 “那就恭喜李太傅,李老夫人了。”林夫人笑道。 三方都没反对,那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了。茯苓站在一旁脸色一会白一会儿红,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第81章 世子殿下,叫您嘴硬,您莫名其妙的多了个小姨! 得快点通知世子才行,最好在正式认干亲前能赶到上京城! 既然打算认干亲,白婵自然要搬去李府住。林糖很舍不得她,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的话,林昭知道她要走,郁闷了许久,红着脸问:“小婵还会来林府吗?” 白婵戳戳他额头,轻笑:“自然会回来,也会想阿糖姐姐,你还有伯父伯母的。” 初升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少年傻里傻气的耷拉着头,白婵轻笑,突然道:“林昭,你永远是我的好哥哥,将来你会遇到真心喜欢你,你也喜欢她的姑娘。等你脚好了,趁着天气好多出去逛逛,外面春光正好,你这么俊俏合该跨马游街,满楼红袖招。” 白婵的话他听懂了,他捏着手抿唇不语。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看来小婵是真不喜欢他,从小到大追了一路,在林府又相处这么久还是没能让她心动。 他开始有些迷茫,自己是不是真该放弃了。 她应该有些苦恼吧! 见他倔强的不说话,白婵又笑了笑,起身道:“我走了,有空回来看你。” 她转身往院子外走,藕荷色的裙摆摇曳生姿,荡漾着他整个懵懂的少年时光。日光照得他眼睛有些难受,直到她背影消失在院门口,他心口突然钝疼,猛地站起身想追,脚骨却因为受力过猛,直接摔倒在地上。 照顾的小丫鬟吓了一跳,七手八脚的把他扶起来,却发现二公子摔哭了。 二公子皮糙肉厚,整天被夫人追着打也没见他哭过,想来应该是摔到哪了,小丫鬟急切的问:“二公子摔哪了,哪里疼?您说句话呀。” 林昭倔强的抿唇,任小丫鬟如何问就是不开口。 闹春的花开了一簇又一簇,白婵搬到了李府。 五日后上京城因为一个消息炸开了锅,听闻萧北王世子没死,当初在巫山峡谷掉下冰河,受了重伤被农户所救,养了大半年才清醒,不日即将抵达上京城,向陛下请罪。 白婵知道这个消息时,心里咯噔一下,害怕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期待。 李太傅认干女儿的事在上京城传开,认亲宴就定在明日,李府虽因为萧北王一事大不如从前。可如今他任太学祭酒,前来道贺的人还是不少。 有些人觉得李太傅疯了,平阳侯府的人都死光了,就剩下她一个孤女,明显是个命中带煞的,还敢往家里认,不怕李府也出事! 这样的流言肆意流传开,李太傅夫妇却丝毫不在意。 倒是薛彩月气得要死,当场把乱嚼舌根的两个妇人给打了,放话道:“白婵就是我妹妹,再让我听到谁说她的坏话,我就打死她。” 原本暗中嘀咕的人悻悻闭嘴,被打的两个妇人暗地里骂道‘她薛彩月神经病吧,还和未来抢她丈夫的人称什么姐妹,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怎么撕呢’。 认亲宴有条不紊的进行,热闹散尽,日头已经西沉。 小厮开始打扫满地的爆竹红屑,白婵在灯草的搀扶下爬上木梯去够正厅门上的红绸。 李老夫人在下头瞧着,紧张的道:“小心些,往左边一点,哎,对了。” 又转头吩咐小丫鬟:“地上的扫掉就好了,树梢的红灯笼让它挂着,喜庆!” 李府人口简单,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门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老管家突然冲进来,声音都有些颤抖:“老爷,表公子回来了!” 李太傅和李老夫人愣了一瞬,立马激动的往门外迎。白婵站在高高的木梯上还没反应过来,表公子,哪来的公子。 她突然顿悟,表公子,不就是男主——祈湛。 她手上还拎着刚拆下来的红绸,回首朝着门口看去,黑衣劲装的年轻男子披着霞光风尘仆仆而来,他身姿劲瘦挺拔,容貌锋利,攻击性十足,若非要形容,他像一把黑色泛着冷光的重刀,大巧不工,内敛藏锋。 李老夫人迎上去抱着他就哭,那哭声里夹杂着难以言语的欢喜。其余下人围到他身边都是掩面欣喜,隔着重重人群,他的目光望进白婵的眸里。 白婵手抖了抖,突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避开他的视线,她从木梯上一节一节的走下来,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 林老夫人终于哭够了,才拉着他往里走,一大群人拥簇着他一步一步朝着白婵走来。 先前的噩梦在脑海里反复回放,一股无形的压力朝着她扑来,她面色开始发白,手脚发僵。目光避开他的视线,捏着红绸的手不自觉的拽紧。 这就是男主,果真是作者的亲儿子,外形最优,无可挑剔! 气势也骇人的很! 林老夫人拉着他走到白婵面前,泪眼里漫上笑意,朝着祈湛道:“阿湛,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和你外祖父刚认的女儿,你的小姨——白婵。” 一声小姨,让白婵瞬间清醒。她现在是男主小姨,怕什么!只要又干爹和干娘在,男主就不能对她怎么样,这样一想她瞬间活过来了,脸上带着笑,看向祈湛喊了声:“大外甥!” 祈湛眸子里的笑意瞬间散了干净,面容寸寸龟裂,周身冷意外放,似乎要将白婵看出个洞来。 白婵的笑也僵在脸上,努力回忆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偏生李老夫人还在催促:“快叫小姨啊,她年纪虽小,但辈分在呢。” 白婵觉得自己好像找到症结了,连忙道:“干娘,大外甥可能一下没反应过来,等他适应了再叫吧。” 祈湛余光瞥了茯苓一眼,茯苓立马鹌鹑似的往后缩:这事委实不能怪她,谁让世子您自己嘴硬。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谁让您假扮人家嫂嫂,要不您适应适应先叫小姨得了。 祈湛深吸一口气,郁闷至极!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这丫头莫名其妙成了他小姨。 李老夫人正欢喜,笑着打趣:“早叫晚叫还是得叫,阿湛叫人。”在她心里,祈湛依旧是那个小时候粉雕玉啄任她带出去炫耀,哄骗喊人的小娃娃。 祈湛眸色浅淡,盯着白婵期待的脸,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 他侧头看向李太傅,轻声道:“外祖父,我还得进宫一趟。” 李太傅蹙眉,想了想道:“我陪你一起进宫。” 他压着李太傅的手摇头浅笑,“不用,外祖父好好待在家里就好,我能应付的来。” “那好,有什么事你让人传话给我,老头子虽然老了,但毕竟是曾经的帝师。” 祈湛眉眼染上温和,点头答应。转身要走的空挡又看向白婵,白婵带上假笑:“大外甥?” 祈湛又是一阵郁闷,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婵目送他离开,心道:我果然机智,这下男主不能杀我了吧! 等人走后,茯苓凑到她身边,压低嗓子劝道:“二姑娘,往后千万别喊大外甥了。”她怕世子又想掐死她。 白婵疑惑:“为什么不能喊。”她就要天天喊,日日喊,每时每刻都提醒男主,她是他小姨,尊老是大楚的传统美德! 晚霞散尽,天开始黑了下去。 萧北王世子带着一千人马在城门外候着,原本已经关上的城门紧急打开,太子祈修彦亲自带着礼部官员迎接。 厚重的城门发出吱嘎的响声,火光照亮内外的那一刻,太子和等候在城门外披星带露的祈湛对上。 太子身上承载着一个大国应该有的气度,清风流云,华光内敛,含笑道:“众将士辛苦了,其余人礼部先安排,萧北王世子随孤一同进宫面圣。” 祈湛下马,带着副将陈南跟在太子身后。 太子不动声色的观察身侧的人,比之祈妩高大,骨像也略粗,面容比祈妩更惊艳,也更具攻击性,这完全是一副男子容貌,与祈妩虽眉眼相似,却又千差万别。 他想起袁姨娘曾说过的话:祈妩是男子。 心里想过无数的猜测,马车行驶间已然到了宫门处,所有人卸去兵甲徒步而行。 宫门口两旁宫墙耸立,宫道幽深冗长,安静地只能听见回荡的脚步声。 跳跃的火光映在俩人脸上,太子侧头看向目不斜视的祈湛,语气略微低沉遗憾:“世子,阿妩的事孤很抱歉。” 祈湛步子不停,声音冷肃:“太子不用道歉,是她劫法场在先。” 太子挑眉,萧北王世子性子虽然也冷,却意外的比祈妩更通情理。他这次是来请罪的,莫不是也和萧北王一样,是个十足的大忠臣! 他又道:“阿妩的事是个意外,都是那袁氏该死,不过孤无意中听了个笑话,袁氏告诉孤‘阿妩’其实是个男子,你说好笑不好笑?” 太子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祈湛看,企图从他神色里看出些许的破绽。 第57章 祈湛停下步子, 对上太子眼眸,反唇相击:“太子此时倒是像个市井妇人。” 第82章 太子的笑僵在脸上。 跟在祈湛身侧的陈南冷笑,他们世子在军营可是出名的毒舌, 与世子口舌之争,简直找死。 果然一路上太子再也没搭话。 天已经完全黑了,宫中各处开始盏灯。黑沉空旷的皇宫这才有了点活气。 大楚临安帝端坐在承乾殿的御座上, 神色变了几变, 听到外头宫人的宣唱,眉头蹙得越发紧, 原本就有川字纹的眉头拧成深深的沟壑。 祈湛出现得太突然, 来得也太快,等他们的人收到消息时,人已经到了上京城。原本就心虚的临安帝在祈湛这样隐秘快速的动作中越发不安。 等人到了近前,跪下三呼万岁后,他才镇定下来,骨子里帝王的骄傲也重新回归,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低首垂眉的祈湛。 体魄像全了萧北王,眉眼六分像他娘,四分相他爹。 “巫山一役战败,萧北黑骑死伤无数,臣萧北王之子祈湛特来请罪。” 临安帝很想说:那拖出去斩了! 但不能, 萧北王虽死了,萧北王府烧光了, 但萧北黑骑依旧是他强有力的后盾。 太子武师桑棱去边关大半年还是被排挤在外,祈湛一出现, 这群人就好像有了主心骨,更不鸟桑棱。 现在不是责难祈湛的时候, 必须安抚。 临安帝走下御座,亲自扶起祈湛,笑得甚是慈祥:“此战虽败,但萧北王以身殉国,萧北王府又遭奸人放火,阿湛能活着回来,皇伯父甚是欣慰,怎么会处罚你。如今萧北王府只剩你一个,万不能再有闪烁,这样,明日早朝朕下旨封你为安宁王,以后就留在上京城享福,也算是告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安宁二字可是与临安帝的名号撞了,陛下能封这两个字是天大的恩典。 祈湛却在心里冷笑:这是想将他困在上京,好分割他和萧北黑骑。正好,他既然敢来就没打算再回去,萧北的黑骑迟早要踏遍皇城。 “谢陛下!”不动声色任由临安帝将他扶起。 临安帝又道:“安宁王府朕明日派人挑挑,你就暂且住在宫中与朕多聊聊天。” 祈湛推拒道:“陛下,臣还是暂住在外祖府上吧,他们二老因为母妃悲伤过度,现在急需臣尽孝。外祖父曾是帝师,想来陛下也不忍心看他老人家失望。”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李太傅虽不敢称陛下的父亲,但面上临安帝还是得做做样子。 “那也好,你先回去修整一番,明日圣旨颁布后,正好是赶上太后的寿宴,你也一起来,让老人家高兴高兴。” “谢陛下,微臣告退。”祈湛和和陈南很快退下去。 等他的身影一消失,临安帝脸上笑容退得一干二净,挥退闲杂人等,只留大太监邓英在旁边伺候。 殿内灯火通明,他踱步到御案前心思起伏,抬眼瞥见恭敬侍立在一旁的太子,眉头蹙得更紧,语气带着质问道:“你不是说巫山一站萧北王和萧北世子都死了,如今他怎么又冒出来了?” 太子低垂着眉眼,立马跪下请罪。 临安帝不耐烦听他解释,肃声道:“你该知道怎么做。” “是,儿臣遵命。” 自然是像祈妩一样斩草除根。 临安帝沉吟半晌又道:“朝中还有不少老一派亲萧北王的大臣,务必做得不留话柄。” “是,儿臣遵命。” 见他一直低垂着眉眼不看自己,临安帝又缓和了语气,安抚道:“太子,你是朕看好的储君,也是朕最宠爱的儿子,你的能力朕一直相信,可别让朕失望!” 太子这才抬头对上临安帝信任的眸光,仿佛受到莫大的鼓舞,欢喜的退了下去。 等走远后面上露出薄凉的笑,最宠爱的儿子?可笑,他不过是皇帝手上的一把刀。当年这个人也说爱他母妃还不是眼睁睁的看着他母妃死。 宫中的灯火摇曳,仿佛一丛丛飘荡的鬼火,太子走在长廊里,眉眼里隐隐透出病态的疯狂。 宫门再次为祈湛打开,宫门外是一辆华贵的马车,将祈湛和陈副将直接送到李府门口。李府的人听到动静瞬间热闹起来,笑着朝里喊道:“老爷,夫人,表公子回来了。” 正厅里灯火通明,白婵陪着李老夫人亲自将他迎了进去,正厅的圆桌上还摆着碗筷,见他进来,下人依次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祈湛讶异:“还没用饭?” 李太傅端坐在上首,笑道:“你外祖母非得等你回来一起用,瞧瞧全是你爱吃的菜。” 祈湛瞬间想起先前他和白婵来的那次差点撑死,眼角抽了抽,木着脸往桌上看去,确实是他小时候爱吃的菜,比上次来的还丰富。 他将李老夫人扶到椅子上,很自然的在白婵旁边坐下,白婵身子微僵,小心的把椅子往下移了移。祈湛瞧见她动作心里冷笑,她还真是怕自己这个身份,连坐一起都不愿意。 李老夫人招呼他吃菜,期间问起祈妩。 叹气道:“还没看见阿妩的孩子出生,多少有些遗憾。” 祈湛向来冰冷的脸带了些许笑意,安慰道:“上京凶险,阿妩回萧北了,还有几个月孩子就会出生,若是你们想见,之后有的是机会。” 阿妩失踪后,他派出许多人去找,最后在一户农家找到了人,腿脚受了伤,好在孩子保住了,如今已经秘密送往萧北。 白婵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嫂嫂孩子不是假的吗?怎么就能生出来了。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对于嫂嫂的关心战胜了恐惧,侧头看着祈湛,小声的问:“嫂嫂,是你救的吗?” 祈湛侧头看她,她立马缩了一下。 “算是吧。” 白婵:“....那,他有没有,提起我?”她眸光谨慎又带着浓烈的期待。 “有,他说你...” 他声音拉长,将白婵的心高高吊起。 “很好,让我好好照顾你。” 白婵心中一暖,眼中光彩大盛。 “是吗。”她睫毛颤动,低下头不语,饭碗里突然多出一块糖醋排骨,她错愕的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祈湛又顺手给她夹了块红烧狮子头,侧目任由她打量。 肯定是嫂嫂告诉他的,白婵如是想,眯着眼道谢:“谢谢表外甥。” 祈湛拿筷子的手僵住,脸肉眼可见的冷下来,坐直身子目视前方。 身后的茯苓一惊,伸腿踹了一下她身后的凳子,白婵眸光微闪,余光去瞟他。他生气的模样和嫂嫂好像,这样一想不免又记起之前的猜测。 李太傅和李老夫人许久没见过外孙,乍然失而复得,巴不得将所有好吃的都端到他面前,边给他夹菜,边道:“上次阿妩过来太匆忙,也没准备什么好的,今日好好准备了一顿,你尽管敞开肚子吃,吃完了还有。” 白婵想到先前的事,捂着嘴想笑。瞟到祈湛木着脸硬撑的表情又是一愣,他的动作神态和嫂嫂好像。 她偷瞄被抓了个正着,立马低头装作专心吃饭。 祈湛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勾唇角。 一顿饭用罢,李太傅和林老夫人拉着祈湛说话,白婵想给他们腾空间,起身准备走。目不斜视的祈湛朝她看了眼,轻声道:“坐这。”他指指自己身边的椅子。 白婵盯着那椅子顿了一秒,好在李老夫人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去,她立马快快乐乐的跑道李老夫人旁边坐好。 祈湛目光幽深,喝着茶静静听着二老说话,眼角余光注意到她闲得无聊,揪着腰间的香囊玩。他眉头一滞,他的香囊怎么跑到那丫头手里去了。 他猜测是顺天府去拿人时掉的,之后怎么找都找不到,香囊到了她手上,她有没有猜出什么? 看她模样不像猜出来的,不然也不会问阿妩,也不会如此怕他! 二老有些累了,祈湛才道:“外祖父,你们先去睡吧,正好我还有事。” 李老夫人起身道:“你的住处还在兰亭阁,让下人带你去吧。” 祈湛点头,朝着二老拜别,白婵依旧坐着没动,他侧头朝她道:“走吧。” 白婵住的琉璃阁和他同路。 她眼睛瞪圆,不情不愿的起身,俩人一前一后出了正厅。园中兰香馥郁,清晖照影。祈湛走在前头,白婵故意落后几步,踩在他影子的头部。 她踩了两脚,突然发现地上的影子不动了,立马后退两步,抬头看他。 他的脸笼在阴影里,只能瞧见面容,看不清神色。 俩人对峙,静默两秒,她杏眼乱转,手不自觉的揪着腰间的香囊。 祈湛突然轻笑出声,伸手过来揉她发顶,她一惊,又往后退两步。 他手僵在半空,黑夜里气氛瞬间凝滞,月华都好像覆了层霜。白婵期期艾艾的上前,又将恼道凑到他手下,小声道:“轻点....”揉可以,不能摘。 他手触到她柔软的发顶,突然又收了回来,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灯草撑着灯笼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白婵抿着唇望向他消失的方向小声的问茯苓:“你说他是不是生气了?” 第83章 茯苓眼观鼻,鼻观心,肯定的点头。 白婵小心肝颤了颤,哼着小鼻音道:“他生气会不会想摘了我脑袋?” 茯苓又肯定的说:“不会!”毕竟您气他的也不少。 白婵又道:“我是他小姨,他应该不敢吧!” 茯苓一言难尽,最后真诚的建议道:“二姑娘,别提小姨。” 白婵看着天上的月亮叹气,不愧是兄妹,生气的方式都一模一样。除了身段样貌和嫂嫂不像,其余的简直一个磨子刻出来的。 一瞬间突然没那么害怕了,她深呼吸,吸进满满的花香,反正也不急着睡,权当消食一步三晃悠往琉璃阁去。 消食完沐浴,洗头,她又在自己的院子里逛了一圈,廊下的风铃被吹得叮叮作响,这是她让灯草去平阳侯取来的,还有一些常用的东西也一并搬了过来。 她盯着那风铃看了许久,突发奇想,跑到自己屋子里的窗户边左右看看。灯草也跟着她张望,疑惑的问:“姑娘,你看什么呢?” 白婵不答,解下腰间的香囊挂在窗户边上,又用手拨了拨,那只被压扁的金铃也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应和廊下的风铃声。 “你去睡吧,我很快就睡。”她催促灯草快些走。 灯草虽然很疑惑,还是听话的关门出去。 圆月移到窗口,将她整个人笼了进去,她撑在窗台上一如往常静静的等待。 这次他会不会出现? 她紧张又期待。 等了半个时辰,人还没出现,她双手改撑为趴。微风轻拂,她打了个哈欠,再等等吧。 又过了一个时辰,月亮升上中天,她小腿肚有些酸,干脆转身回屋披了件衣裳,又搬了把凳子坐在窗户边上。 眼见着月亮隐入黑云,又露出一角,还是没人来,盼了许多次,她已经不觉得有多失望,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夜露寒重,虫鸣鸟叫,她静静的趴在一偶,融进无边的夜色。 东方露了鱼肚白,她胳膊被压得麻木,努力想移动手臂,朦胧间有人将她抱回床上,她将被子一卷,蹭蹭枕头陷阱柔软的被窝。 祈湛一身黑衣在床前静静站了会儿,看着她八爪鱼似的满床滚,眼角不禁带上浅浅的笑意,她和自己睡的时候睡相果真算好的了。 他看会儿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灰蒙的院子里,茯苓朝着他躬身行礼,压低声音道:“二姑娘昨夜等了您一晚。” 祈湛周身还带着夜里的凉气,站在晨雾中轻声道:“下次记得提前说。”他带来的一千将士明日起就会被分散到各个军营中,是以今晚特意去将士下榻的官署交代一番,聊到深夜回来时被苏梅雪逮了个正着。 她显然是故意等他的,俩人去了苏府与她爹苏武面谈许久,回来时天已经亮了,若不是他起心来看一眼,那丫头的手非压废了不可。 这种事如何说,二姑娘想一出是一出的。 祈湛手里还捏着那个香囊,迈步朝琉璃阁外走去,经过一条不长的回廊就到了自己院门前,大清早的门前站着两个人,垫着脚往兰亭阁张望,犹豫的不敢进去。 他微愣,走近两步,轻声喊道:“外祖父,外祖母,起这么早守在这干嘛?” 李太傅和李老夫人一转头就见站在晨雾里的乖外孙,面上立刻带了笑。 在外头清正刻板的李太傅面上有些挂不住,轻咳出声,解释道:“人老了,睡得少,出来散步。” 李老夫人拍了他手臂两下,气道:“你不是说要来看看阿湛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又看向祈湛,笑道:“怕你没醒,在院子外看看,你怎得也起这么早?” “外头冷,进屋里说。”祈湛将二老迎了进去,等坐定后转移话题问道:“外祖母怎么认白婵当干女儿了?” 他当初准备换身份时,担心二老受不住,早就让茯苓先来知会过。阿婵那却不能先说,太子时刻注意她,稍有闪失太子便会觉察他是假死。 李老夫人道:“不是你说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人弄过来,林夫人不肯放人,只能出此下策。” “是阿妩托你照顾她的吧,这丫头待阿妩好,性子也很讨人喜欢,给我们做女儿是我们赚了。年纪比你小,你一时叫不出小姨也情有可原,多叫叫就顺口了。” 祈湛现在的心情比外头的晨雾还要灰蒙。既然已成事实还能说什么,小姨就小姨吧,反正他不会喊。 他将昨夜陛下要封王的事说了,李太傅沉吟半晌才道:“萧北王府只剩下你一个,陛下还要忌惮,陛下多疑薄凉不是明君,他这是想将你扣在上京城,不行,还是得想办法回萧北,他连阿妩都不放过,必然不会让你安稳呆在上京。” 李太傅看向祈湛,祈湛迟疑片刻,还是道:“外祖父,巫山峡谷一案,可能是陛下故意为之,萧北王府的火也是.....” 有些事不可能瞒着,将来他要做的事可能大逆不道,外祖父向来刻板,那就提前给个预警好了。 李太傅和李老夫人眼中全是震惊,李老夫人显然很相信自己外孙,一想到女儿的死和陛下有关,她就气道:“当年陛下和你父王同时求娶你娘,我就说陛下心思狭隘,不是良配,果然....果然!!”说着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祈湛眼眸微暗,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出。 李太傅历经三朝,又曾为帝师,正直清廉,文人忠君爱国的思想根深蒂固。 但他最后却说:“若真是陛下做的,他又容不下你,不管将来你做什么,我和你外祖母都支持。”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他外孙不行,君和外孙间选一个,李府会毫不犹豫的选外孙。 祈湛没料到他如此干脆,这点比他父王强。 “谢谢!” 李太傅摆手,问道:“今日太后寿宴,陛下让你去,寿礼可有准备好?” 祈湛点头。 李太傅这才放心下来,三人在正厅聊了好一会儿,兰亭阁的丫鬟小厮终于起了,看到他们瞬间都慌了,忙跪下请罪。 李老夫人笑道:“都起来吧,是我们起得早,不怪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小丫鬟们这才松了口气。 天一点一点变亮,白婵睡到日上三杆被薛彩月从被窝里拖了起来,她揉着脑袋嘀咕道:“彩月姐姐,怎么上哪你都能横冲直撞的。” 薛彩月揪着她胳膊反驳:“哪有,你在林府我就没进去。” 那是因为碰到同样凶悍的林夫人! 她坐直身子,掀开眼皮瞧薛彩月,有气无力的道:“这么早,找我干嘛呀?” 薛彩月指指外头的天,嗤笑道:“还早呢,也亏得李老夫人惯着你,快收拾收拾,同我进宫。” 一提到进宫,白婵瞬间吓醒了,“进什么宫?” 薛彩月疑惑道:“太子表哥不是送了请帖吗?太后今日寿辰,文武百官可带家属前去庆贺,太子表哥昨日让贴身太监亲自送请帖到李府,邀你一起去瞧热闹。” “我跟你说啊,太后可喜欢听戏杂耍了,这次寿宴请了大楚最好的戏班子和杂耍班子,你一定要去看看。” 这些白婵也感兴趣,可一提到进宫她就发憷。 “我没收到帖子啊,还是不去了。”说着又要往床上倒,薛彩月不依不饶,硬是将她拖了起来,“别啊,你不是想解除婚约吗,太后在呢,太后最讨厌你母亲,到时候我在太后耳边吹吹风,拿你八字说事,她一准就要反对婚事。” 白婵立马起身穿衣服,机会千载难逢,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薛彩月见她这么积极,顿时高兴起来,忙前忙后的给她梳妆打扮。边帮她整理衣袖边问道:“哎,听说祈湛回来了,你看到没,是不是很好看?” “听闻萧北王妃是天下第一美人,祈妩长成那样,祈湛是不是也很好看,有太子表哥好看吗?”她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 茯苓和灯草已经进门,白婵摆弄着桌上的首饰,随口答道:“比你太子表哥好看,要不你换个人喜欢?” 薛彩月佯装娇怒:“我是那种人吗?再好看我也还是喜欢太子表哥。” 白婵侧头看向她手,突然问道:“你的镯子呢?”她问的自然是太子送她的血玉镯。薛彩月对这个镯子宝贝的很,自从得了,每日都戴在手上从不离身,今日没戴委实稀奇。 一提到这镯子薛彩月就来气,“不见了,半个月前就不见了,我也不敢同太子表哥说,好在表哥也没问过,我再找找吧。”若是实在找不到,只能让人先做个差不多的蒙混过去。 “不见了?”白婵讶异,这么贵重的东西,只要不是在大马路上丢的,宫里薛府不可能有人敢私藏。 薛彩月烦躁道:“哎呀,别提这个了,好了就同我走吧。” 离五月越来越近,此时不少人已经开始穿薄纱,今日薛彩月就穿了一身银朱红墨碟广袖薄纱裙,白婵则穿了件杏黄云锦月华裙。俩人站在一块当真比尽了春色。 第84章 李太傅去了太学,李老夫人听闻她也要去太后寿宴惊讶道:“你没同阿湛一起去?请帖不是让他给你吗?” 白婵茫然的摇头:“没有啊!” 第58章 李老夫人嘀咕:“这孩子, 我交代他带着你,怎么自己走了。” 薛彩月插话:“他可能忘了呗,没事, 你同我一起去就好了。李老夫人,我把阿婵带走了?” 李老夫人点头。 二人欢欢喜喜的上了马车。 临近午时,上京城已经有很多人家准备进宫。白婵和薛彩月才下马车就碰见正好进宫的白向晚和燕无懈一家。 周围人声嘈杂, 都在等着核查身份。俩人眼神交汇, 白婵立马转开头当作看不见她,哪想她径自朝着自己走来, 停在她身边喊道:“二妹。” 白婵被这个称呼吓了一大跳, 警惕的盯着她:“你干嘛?” 白向晚瞧她防备的模样,眸光微暗,轻声道:“侯府就剩你我二人,理应互相扶持,以前的恩怨就一笔购销吧!” 白婵仿佛听了个笑话,上下打量她,“你没毛病吧?去年推我下水,险些淹死,期间又三番两次的陷害我,与周小娘合谋要我嫂嫂的命,前些日子还指认我杀了那个老匹夫, 如今跟我说一笔勾销,你那笔够大的, 勾的哪门子消?” 她声音没有压低,反而刻意放大了些, 周围注意这边的人多少听到只字片语,开始朝着这边指指点点。 白向晚自认为姿态已经放低了, 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面子,当即脸就黑了,怒道:“你硬要这样仇视我?” 白婵冷笑:“我仇视你做什么,反正你家暂时也得到报应了,只是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以后你我陌路就成,少攀关系,少惹我。” 见周围的人都看着,白向晚又凑近两份,压低声音道:“李家自身难保,别以为入了李家就能高枕无忧,你我好歹是姐妹,谁帮你还不一定。” 这人脸怎么这么大,白婵讪笑:“好歹是姐妹!你别侮辱姐妹这个词,哪次不是你落井下石,还是先解决燕夫人吧。”她可不是个好服侍的。 “你!”白向晚热脸贴了脸屁股,燕家那边燕夫人不满道:“磨蹭什么你,少给我丢人现眼,还不快过来。” 白向晚还等在白婵,薛彩月讥讽道:“你婆婆喊你呢,还不快滚!” 俩人见白向晚气得摇晃的背影,默契的呵笑出声。 “这种人一肚子坏水,狗改不了吃屎,阿婵你可别再理她了,平阳侯的死说不定就和她有关,要不是燕无懈保她,估计早和袁氏一样蹲大牢了。” 袁氏的事白婵自然也听说了,好奇的问:“她不是判了斩立决?” 薛彩月撇嘴:“她怀了孩子,太子表哥向来仁厚,就让她生完孩子再斩首。” 孩子确实是无辜的,但太子不像会顾忌这些的人。 疑惑的瞬间,几人已经进宫了。 宫内一改往日的冷清,隔得老远都能听见戏子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 今日天好,太后的寿宴放在御花园中举办,俩人随着大流踏入御花园时就瞧见花园中央的空地上搭建起高高的戏台子。 “呀呀呀...薄情郎.......”戏台上的花旦戏腔婉转动听,勾眉画眼,朱玮脆绕。 戏台子下一排排楠木椅上已经坐满贵妇,端坐在正中央的一人通身祥云凤纹暗蓝色衣袍,鬓边八宝凤冠,低调贵气,显然就是太后了。 薛彩月的性子坐不住,对这戏是不太感兴趣的,白婵也听不太懂反而觉得太吵。但太后在呀,薛彩月指着最后一派的椅子道:“你就坐在这等我,我去前头和太后打招呼。” 白婵点点头,示意她快去。 这会儿先听戏,寿宴要到未时初才开始,皇后命妇们先陪太后看戏,外臣之后才会过来宴会。 白婵侧坐着往太后那看,只看到太后有些老态的侧脸和薛彩月秾艳带笑的模样。显然太后挺喜欢她这个后辈,说话间乐得合不拢嘴。 也不知说了什么,薛彩月朝着她的方向指,太后扭头看来,隔着许多人头,白婵竟然能瞧见太后蹙起的眉头。 她干脆随手抓起桌上的瓜子毫无形象的磕起来,务必要让太后更讨厌她。 太后眉头果然蹙得更紧,转头过去继续听戏。白婵嗑瓜子磕出味来,抓着那把瓜子也不放了,继续磕,物料间四处圈巡,居然又看到白向晚和燕夫人。 还真是冤家路窄。 好在没多久林糖也来了,俩人几日没见,话都赞了一箩筐,顿时就聊上了。聊到一半,林糖凑近她,轻声问:“听说祈湛回来了,你见到了吗?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白婵有些郁闷,怎么每个人都问她这个问题,难道是男主光环! “你为什么会觉得他长得好看?” 她疑惑,林糖更疑惑,“你很少出门吧,祈妩的娘是大楚第一美人,当年可是很多人争抢,听说陛下少时也曾求娶过。你嫂嫂的虽然低调,但自打她进京那容貌可惊艳了一众人,第一美人生的儿子能不好看吗,当年他还没离京时,与祈妩就是有名的金童玉女,可招人稀罕啦。” 白婵咋舌,祈湛在上京城这么有名?还没露面就引得众贵女窥企。 她顺嘴问了句:“....那你喜欢他?” 林糖无语:“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喜欢!” “哦!” 林糖继续追问:“哦是什么意思,好看还是不好看?” 白婵正要说话,薛彩月拎着裙摆跑来,凑到近前支着耳朵也要听。 “...好看,大楚最好看!”这可是书里的男主,能不好看吗? 林糖眼眸微亮,上下打量她,打趣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以先下手为强啊。” 白婵有些慌神,结巴道:“....说什么呢,我,我是他小姨!” 薛彩月嗤笑:“小什么姨,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林糖见这俩人闹开了,正色道:“就算他很好看,上京城的贵女也只敢想想,毕竟萧北王叛国的流言还在。”各大家族这个时候不可能让自己女儿嫁过去,像白婵这般没有约束,反而是最合适的。 薛彩月和林糖俩人倒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架势,将上京城数得上名号的俊俏公子都聊了个遍,末了又着重聊起最为神秘的萧北世子祈湛。据说今早刚被封了安宁王,这下更好奇了,前后左右的贵女听到俩人的谈论,都凑过身子,竖着耳朵来听。 相熟的贵女时不时还搭上两句,俨然都很好奇新封的安宁王祈湛倒底长得何种模样。 起先她们还规规矩矩的坐着,到了后面见太后只顾着听戏也不在意她们如何,干脆全凑到座位的最后排。一个个拉着白婵这个唯一见过安宁王的问东问西。 白婵最先回答得比较保守,最后被问烦了,干脆开始顺着她们的话说,将她们所有能幻想美好的模样添油加醋往死里描绘。 “他呀,只能用一句话形容‘此人应天上有,人间难觅真绝色’你们有见过一个人以松竹为态,以玉为骨,以秋水为姿,以宝剑为心吗,他就是....”白婵都快被自己夸吐了! 围着她的这些女子终于满足了,各个脸泛桃花,西子捧心,激动道:“还有呢,还有呢?” 人群外突然有人轻笑:“云安,没想你在阿婵表妹心中这样圣洁。” 白婵听到云安两字陡然抬头,就对上人群外祈湛的眸子,那眸子浅淡,眼尾上勾,似是万种风情悉堆眼角。 被他这么直直的盯着,简直社死! 白婵脸先红了,龇牙以手掩面,一副被抓包无地自容的模样。 其余贵女后知后觉,都扭头朝声源看去,心神皆是一震,只道:白二姑娘形容得真贴切! 丰姿俊朗的太子都被他衬得暗淡无光! 甚少笑的祈湛居然带了些许笑意,俩人转头往太后那边走,众贵女眼珠子都跟着转,拼命压着胸口。 白婵夹在其中都觉得呼吸困难。 这太夸张了吧,怪不得古人有‘掷果盈车’,‘看杀卫玠’一说! 这会儿她也不敢乱走,就怕再碰到祈湛。 好在寿宴快开始了,戏曲唱毕,临安帝和皇后先到,百官前来贺寿,男女分开列席。 薛彩月坐到薛皇后身旁,白婵的身份自然不能坐过去,她只好跟着林糖坐一块。对面席上的林昭看见她眼睛都亮了朝她挥手示意,白婵也挥挥手,余光瞟到太子身旁的祈湛正在看自己,顿时又心虚起来,手也不敢摇,规规矩矩的坐好。 她低头,恍然想起云安好像是祈湛的字,当初也听太子说过。‘云安’,‘昀安’怎么会这么巧,她情不自禁又抬头去看,不远处的祈湛却低下了头。 太子顺着祈湛的目光也往白婵这看,侧身微靠近他,轻笑道:“云安还不知道吧,阿婵表妹年底要嫁我为良娣。” 贺寿祝福的话此起彼伏,太后欢畅的笑声不断传来。 第85章 暖阳高照,祈湛将面前的酒一口饮尽,侧头看他,眸中冷光如刀:“听闻太子下月要娶薛家嫡女为妃?” 太子点头:“下月初十。” “太子还是想想眼前的婚事,能不能办成还是一回事!” 太子脸上笑陡然消失,努力想从他脸上看住什么,“你什么意思?” 祈湛没回他,目光却看向上座的皇后。唇角扯出一抹近乎讥讽的笑,太子也朝着皇后看去,目光落在她腹部,转而移到薛彩月的手腕上。 那血玉镯应当已经到了皇后手中,等他和薛彩月成亲后也该有动静了。 拜寿还在继续,轮到祈湛时,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这位战败的萧北王世子,新封的安宁王身上。 老人家嘛,都喜欢看好看的事物,祈湛光是往她面前一站,她脸上就笑出了褶子,上下打量道:“当年还是个小不点,如今长得这般高大,不愧是念倾的儿子,俊俏的很。” 临安帝笑了两声,也称赞道:“是啊,母后,只可惜如今还没娶妻,若是当初苏家没退亲,这会儿正好成亲。” 有不少人的目光转向苏梅雪,替她可惜的同时又幸灾乐祸。苏梅雪看向他老爹,苏武喝酒吃肉,完全将这话当作耳旁风。周遭嘲讽的目光仿佛都穿不透他比牛皮还厚的脸皮。 “不如趁着喜庆,母后给云安物色物色?” 祈湛面色不变,眸光却有些冷。 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贵女们羞怯低头,心里有隐隐的期待,倒是在场的大臣肚子里都开始打鼓,生怕太后看上自己闺女。 陛下只封他为安宁王,却不给萧北王正名,这安宁王现在就是个烫手的,谁沾谁倒霉! 哪想太后环顾了一圈,板着脸摇头:“没一个配得上!”好好的淸俊小子急着婚配做什么。 临安帝被扫了面子心里虽有气,当今日是太后寿宴,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暂时将这事压下。 他这母后年轻时就是个颜控,脾气又乖张,看不惯的人能怼死,心眼也小,不然不至于把佳慧公主的母妃给活生生气死。平日里能顺着她尽量顺着,不然铁定要哭着骂自己不孝顺,闹着要寻死,这点倒是与薛家的嫡女颇像。 临安帝一口气还没下去,又听太后道:“成亲是大事,要好好相看相看,不光样貌家室要匹配,八字命格同样重要,就拿平阳侯的二姑娘来说,不管之前八字算得怎么样,如今平阳侯府的人都相继没了,足可见她命格带煞,是不祥之人,这样的人怎么能许给太子?陛下你是糊涂了吗?” 人人都知道太后年轻时与佳慧公主母妃有过节,气死佳慧公主母妃后,又对佳慧公主冷眼相待,连带平阳侯府也没少受别人白眼,佳慧公主死后,太后虽没过问过侯府的事,但对白婵这个孤女明显不喜。 心眼着实小得很,但没办法,她是太后,陛下的生母,人人都得捧着。 对于当初太子求赐婚一事,临安帝也多有不满,平阳侯府不受宠的女儿,还有痴傻的名声,当良娣也是不够格的。但圣旨都下了,太后再提起这事就是在打他的脸。 偏生又不能不回应。 临安帝压低声音朝太后道:“太子喜欢,朕也无奈。” 太后却不管,大声道:“喜欢能抵得过江山社稷,太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怎能娶命格带煞之人,即便是良娣也不行。” 白婵激动得指尖都捏紧了,对众人投来的同情不屑的目光丝毫不以为意。她抬头朝薛彩月看去,薛彩月冲着她眨眼,俩人相视而笑。 俩人的小动作,太子看得一清二楚,他眉眼依旧温柔,内里却冷笑。今日文武百官都在,他万不能说真心喜爱白婵,这样必定会引起薛家的不满,薛皇后若从中离间,事情会更糟糕。 白婵是牵制祈湛最好的棋子,不能失去,太子快速想着应对之策。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中起身走到太后身前双膝跪下,深深拜伏,然后抬头,目光诚挚:“皇祖母,当年佳慧公主曾救过孙儿一命,孙儿曾答应过她娶表妹为良娣照顾她一辈子,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如今总不好叫孙儿食言,孙儿贵为一国储君,食言而肥,必定叫天下人嗤笑。” “就算阿婵表妹命格带煞,孙儿生为皇家之人,父皇的儿子,您的孙子必定命格贵重,能压得住这煞,请皇祖母成全。”说着又是深深一拜,大有太后不松口就不起来的架势。 这一番话说得有情有义,又扬了皇室威风,当真好口才! 白婵都想给他鼓掌了! 太后却不满,能救太子是佳慧的荣幸,还需要感恩戴德! 临安帝也适时的道:“圣旨都下了!” 薛皇后高坐华台上,含笑不语。 千载难逢的机会呀!她怎么能放过! 白婵突然起身,在众人诡异的沉默中也跪了过去,朝着太后也是一拜,声音里满含感激:“太后,太子记得当年的恩情臣女很感激,但太子殿下对臣女已多有照拂。但臣女知道,臣女命格确实凶煞,刚出生,娘就因为我而死,大哥也没了,如今二哥也死了,父亲,周小娘都死了,就剩下个大姐还瘸了,若是没嫁出去,说不定也被我克死了。” 被当众揭了短的白向晚险些气死! “太子娶我,我本应该感激,若是嫁到东宫,因为我东宫不宁,皇室气运受到影响,那臣女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太子表哥说是怕食言而肥,就让我来退这亲事,将来去地下我也会像娘解释清楚,天下人只道我白婵命格不好,不配进皇家的门,这样就丝毫不影响太子声誉。” 白婵又是一拜,将一个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孤女形象演绎得淋淋尽职。 “臣女愿主动退婚,求陛下和太后成全!”她声音都带了些哽咽,态度比太子还要诚挚几分。 一时间御花园的众人都屏气凝神,等着陛下和太后发话。 白婵这是做低了姿态,给所有人递去台阶:是她不配,是她要求悔婚的,一切都在她。所以陛下,快收回赐婚吧,臣女不怪您! 一向温良的太子,低垂的眸中黑云翻涌,似乎头一次认识面前的白婵,倒是不知道她如此伶牙俐齿,今日是打定主意要退婚了! 他用余光扫向白婵,白婵丝毫不为所动! 此时日头开始西沉,橘黄的晚霞笼罩在整座御花园中,原本热闹的气氛诡异的安静。对于闺女嫁给安宁王所有人都抗拒,此刻白婵的所求所有人乐见其成。 太子妃之位他们争不到,太子良娣也是个香饽饽。 一旦白婵让出这个位子,他们的女儿就有机会,太子良娣将来可能是四妃之一,也可能是贵妃,还可能荣登一国之母。 所有人都在等皇帝和太后发话,但这些人中白向晚最为矛盾,若是白婵将来受宠,她在燕家地位也会水涨船高,但若白婵因此成为人人唾弃的低贱命格,她又隐隐的兴奋。 祈湛立在白婵一侧,目光停留在她柔软笼着光的发顶,眼眸里暴风在凝聚。 太后见临安帝迟迟下不了决定,富贵逼人的眉眼染上不满,“陛下,切不可因为一时仁慈而害了江山社稷。”反正她是绝对接受不了佳慧的女儿嫁给太子。 太子抬头看向临安帝,临安帝思索片刻开口道:“婚事就此作罢,平阳侯府二姑娘命运坎坷,赐白银千两以示安抚,都下去吧。” 白婵再次拜谢,低垂着眉眼退回到原来的座位。 事到如今太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安静的回到原位。寿宴还在继续,太子时不时的朝白婵看去,小姑娘高兴得眉眼飞扬,饭都用了三大碗。 在场的其余人都觉得白二姑娘难过的傻了,化悲愤为食欲! 晚霞褪去,御花园里开始盏灯,贺寿的人完后,歌舞杂耍又开始了。白婵看得津津有味,等散场时,文武百官开始分批出宫。薛彩月跟着薛家的人走了,白婵只能跟着林糖走。 林糖早知道太子和白婵的事,这会儿也没多惊讶,倒是与她要好的几个姐妹,明里暗里提醒她少跟白婵接触,毕竟她生来不祥,命格带煞。 这种事她心里虽有不快,可也不好与人争吵,拉着白婵嘀咕道:“你今日委实有些冲动,婚事虽顺利退了,名声也传了出去,将来只怕婚嫁困难。” 大楚大部分人都是信命格一说的,尤其是达官显贵,更信这方面。 这些白婵也考虑过,名声坏了就坏了,总比和太子绑在一起好,太子切切实实帮过她,可从一开始接近她也别有目的,他现在是觉得自己有趣,若是哪天觉得没趣,只怕自己死得连渣都不剩。 她对祈湛是已知的害怕,对太子就是未知潜藏的恐惧。 白婵轻笑回应:“没关系,说不定今日之事是试金石,有人会不在乎我命格家世,待我如珠如宝。” 宫门渐近,林家人出了宫,林糖看着默默跟在她们二人身后的林昭,眼珠子转转,突然道:“不若你嫁到我们家,我们一家人都不在意这个的,阿昭.....” 第86章 她话还没说完,宫门口的左侧角立着一个人,清浅的声音隔着人群传来:“过来!”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白婵。 一身黑衣,即便站在阴暗的角落也像是会发光,白婵抬头的瞬间以为是嫂嫂站在那,一如当初。 明明是不同的人,可太过相似的眉眼和气场,让她有种混淆的错觉。她有些呆愣,那人眉头几不可见的微蹙,林糖拉了一下她衣袖,她才反应过来,低声道:“阿糖姐姐,我先回李府了。” 林糖点头,看着她朝阴暗处的男子走去,唇微微抿起,叹气道:近水楼台先得月,小婵只怕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第59章 若是见嫂嫂, 白婵准是一蹦三跳,但对面是祈湛,她步子明显就是不情不愿, 好不容易挨到他身边,终于鼓足勇气扬起笑脸喊了声:“表外甥。” 祈湛脸立马黑了。 宫门口来往的人委实过多,他忍了又忍, 最后轻声道:“上马车。” 白婵哦了一声, 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可能是吃得太饱, 动作笨拙得紧。身后的人默不作声的扶着她腰往上带, 她腰线肌肉紧绷,麻溜的爬进了车厢。 一进去就瞧见马车正中的桌子上垒着白花花的银两,眼睛顿时发亮,规规矩矩靠着最里面坐好。祈湛撩开门帘坐进来,马车缓缓行驶,他眸光钉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白婵看到银两的好心情瞬间沉到谷底,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半晌后,对面的人冷声道:“你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可取。” 在世人眼里确实不可取, 将来若是能离开上京城,找个地方隐姓埋名, 那就没什么影响。 白婵头埋得更低了。 车厢里气氛冷凝,祈湛突然意识到她在害怕自己, 暗叹一口气,声音不自觉和缓:“你应该事先同我商量。” 白婵依旧不说话, 祈湛伸手,她吓得往后躲。 他无奈叹息,语气已经是在哄人的架势:“好了,我没有怪你,婚退了就行。” 白婵在心里逼逼:你是男主你牛逼,我退自己的婚,毁得也是自己的名声,凭什么怪我! 但面上依旧鹌鹑似的! 祈湛见她还是不说话,眼里聚起烦躁,先前他如何冷脸这小丫头都能不怕死的缠上来,怎么换了个身份就怕他怕成这样。她不答话,最后他只能指着小几上的银两道:“这是陛下赏赐的,若是怕丢了就存到通宝钱庄去。” 白婵这才抬起头快速瞄向那银两,搭了第一句话:“你怎知我嫁妆存在那的?” 她眼珠漆黑,盯着他脸看。 祈湛眼角染了些笑,轻声道:“你猜?” “嫂嫂告诉你的?” 祈湛唇角拉直,身上又冷气嗖嗖。 她像是做错了事,又低下头,余光却瞟到他腰际系着的香囊上,猛地抬头看他,惊疑道:“香囊怎么在你这?” 这人怎么能随便拿她的东西,白婵气恼,顾不得害怕,直接扑过去拽那香囊。 祈湛眼疾手快,将香囊高高的举起。白婵冷笑,马车能有多高,她站起身就抢,祈湛单手将人摁住,她彻底爆发,不依不挠,单手摁在他脸上,将他鼻梁都挤得变了型,眼角也抓出一道血痕,最终香囊被她拿到手,护犊子似的捂在胸口缩在马车最里面。 血珠子顺着眼角滴下,祈湛都气笑了。 怎么换了个身份,待遇差别这么大,以前生怕磕着碰着他,如今竟然敢抓他! 白婵盯着那滴血,支吾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下次再敢动她东西就在他饭菜里下巴豆。 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壮着胆子道:“我,我是你小姨,你就别同我计较。” 祈湛咬牙切齿:“闭嘴!” 她立马闭嘴。 马车摇摇晃晃终于到了李府,白婵抢先跳下马车,走了两步被身后的人喊住,她回头,那人端着银两递到她面前:“还要不要?”声音居然带了几分好气又好笑的无奈。 白婵接过银两,走的飞快,祈湛犹如一座大山亦步亦趋的跟着。 李家二老这个点还等在正厅,见白婵端着银子进门惊讶的问道:“这是?” 白婵本来也不想瞒着,干脆把退婚的事说了,李老夫人反而道:“这样也挺好,将来告老还乡,我们去别的地方,找个好人家嫁了,犯不着挨着他们皇家,那都是人吃人的地方。” 向来刻板的李太傅也道:“是啊,到时候老夫帮你物色物色,不好绝对不嫁。”他看向祈湛,“阿湛也给你小姨留心着。” 祈湛脸黑,这都是什么事! 他岔开话题道:“外祖父,今后太晚了就睡,不必等我们。” 李老夫人笑道:“我们晓得,撑不住会去睡的,快去洗涑洗涑,你们也去睡。” 白婵本想将银子给李老夫人,但知道她不会收,只能抱着往琉璃阁走,祈湛依旧跟在她后面。 院子里静悄悄地,月光将俩人身影拉长,后面的脚步声让她不自觉加快步子。李府的院子青石小道多,她走得太快,脚下趔趄,险些将银子摔飞出去,幸亏身后人的手快,直接接住,顺道拉住她倾斜的身体。 等她站稳才松开手,银子却迟迟没递到她手上。 白婵心下百转,退开两步,低声道:“谢谢!” 俩人沉默半晌,白婵就差夺路而逃,祈湛突然俯下身,轻声问:“你很怕我?” 他眼眸盛满月光,寒沁沁,冷幽幽怪吓人的。 白婵低着头不说话。 等着她半晌,长叹口气,把银子塞到她手上。她的指尖触到他的指尖,已经是四月底,他指尖还凉得似冰。这触感蓦然让她想起嫂嫂。 俩人驻立在层层花影间,她刚要动,一只手突然抚上她发顶,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抚上来,冰冷的手下滑,然后捧着她两边脸,强迫她抬头。 白婵仰着头看着他那张清艳笼着月华的脸,眼角上细小的划痕还在,看着居然别有韵味。 他又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次叹气! “...别怕我,以后我会向你嫂嫂一样保护你,只要我在,你就在!” 他眼神太过专注,语气太过真诚,白婵似乎被蛊惑,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祈湛俯身靠近,近到鼻息可闻,白婵打了个机灵,心怦怦直跳,将手上的银子往他怀里怼,吓得头也不回的跑了。 夜风和暖,那身影跑得歪歪扭扭,祈湛端着手中的银两轻笑出声。 白婵一路跑到琉璃阁,被吻过眉心发紧,细白的脸烧得通红。她跑到屋里拼命喝水,按着心口嘀咕:这是什么套路?嫂嫂没死,也不至于才来几天就对她一见钟情,难道他想用美色夺得天下! 疯逼男主温柔起来好犯规! 他怎么与原著描述的不太一样! ‘云安’‘昀安’。 这两个名字在她脑海里来回晃悠,若是他是他! “姑娘,你脸怎么这么红?”灯草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白婵吓了一跳,立马捂脸,呵笑两声:“宫里喝了酒的缘故。” “您还敢喝酒,不记得先前喝酒被少夫人骂?” “...嫂嫂又不在...我要去沐浴了。” 她起身往厢房去,茯苓已经打好水,刚脱下外衣一转头就见屋子的桌上放着整整一千两银子。 眼睛顿时瞪大,来回转悠。茯苓拿着衣裳推门进来,见她的模样,笑道:“方才世子拿来的,现下已经走了,让我告诉姑娘他刚刚很认真。” 很认真?什么认真,会护着她? 白婵脸红,“知道,你出去吧。” 她褪了衣裳,整个人浸在热水里,仔细回想方才的一幕,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不排斥他,隐约间总觉得有股熟悉感。她又想起那个香囊,‘昀安’没出现,他身上却挂着香囊。 她脑袋越来越乱,想直接开口问又怕失望。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夜里的梦境混乱不堪,一会儿是嫂嫂同她一起睡,她转了个身,昀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等她惊醒坐起来,却发现床边立着男主祈湛,手里拿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朝她冷笑,彻底醒来后又发现这是个梦中梦。 三个人搞得她精疲力尽! 安宁王这个封号倒是挺适合祈湛的,他整个人都安宁闲适,窝在李府看书习武。白婵每每都能和他撞上,每次瞧见她都和和气气的喊声:“阿婵。”白婵反而不知喊他什么好。 每回用膳他总是坐在自己旁边,夹菜夹得格外顺手。出门逛街他必定陪同,不管薛彩月在不在还是去林府,他照样跟着。 就算他冷着脸,但只要往外一站,总能招来春裳含笑的姑娘,连带门前冷落的李府也时常有姑娘三五成群的经过。 如此这般,白婵就更不愿意和他出去,每天都盼着陛下快点赐下府邸,让这人赶紧搬走。但不巧,正赶上太子大婚,府邸一事暂时被耽搁。 第87章 太子大婚前一日上京城明显热闹起来,大婚当日前往薛府贺喜的人络绎不绝,薛府外红灯高挂,红锦铺路,门口两个小丫头提着提喜篮分发喜糖。 薛彩月前一日让白婵早些去薛府陪她。白婵卯时初就起,穿戴好后,带着灯草匆忙出门。 才到前院,就见祈湛立在晨光里眉目温柔的朝她看来。 她愣了一瞬,祈湛朝她招招手,轻声道:“不走?”说完径自背身往屋外走去。 白婵提着裙摆立马跟上,心里却是疑惑:这人去这么早干嘛? 李府的马车等在门外,车夫瞧见他们出来,忙跳下马车朝着二人行礼问好。 祈湛先上马车,尔后朝她伸出手,原本打算扶自家姑娘的灯草识趣的退到一旁。 白婵今日特意穿了件繁复绣花的锦玉裙,上马车很不方便,见他伸手也不扭捏,就着他手爬上马车。 卯时街道上赶集的人不少,往薛府去的却不多,二人到薛府时,薛府的管家亲自出门迎接。 薛府管家原本早得了吩咐,对白婵也算客气,瞧见祈湛时愣了一瞬,规规矩矩的将人请进去。 薛府内张灯结彩,喜气绵延。 一进门两个丫鬟正提着喜糖,凑到白婵身边,抓了把塞给她,嘴里说着吉祥的话,祈湛和灯草手里也各塞了把。 她捧着把糖不知往哪塞好,灯草倒是一脸喜色,塞了许久才发现袖袋太小,小脸顿时也垮下来。 正踌躇间,祈湛手伸到她面前,她把糖递了过去,那只手骨节分明,盛着五彩的糖格外好看,她忍不住抬头看他脸,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面上薄红,轻声道:“你要是想吃也可以吃。” 他浅淡的眉眼里勾出点笑意,声音却一惯的清冷:“嗯,去吧。” 薛彩月身边的大丫鬟亲自领着白婵往内院去,祈湛一个男子自然不能去内院,只能兜着糖找了处凳子坐在前院。 日头渐渐升高,陆陆续续有人前来贺喜,薛府外的爆竹声拦断了整条街,喜庆的烟硝味散在空气里。祈湛坐在角落里无聊的捻着糖纸玩,不知谁家的小子凑到他面前,盯着他兜里的糖流口水。 一双眼睛圆溜溜的,鼓着腮帮子奶声奶气的道:“能给我一颗糖吗?” 只要一颗,一颗就好了! 祈湛将衣裳掀起,盖住满兜的糖,摇头道:“一颗都不行。”一颗糖就是一份祝福,所有的糖都该是她的,一颗都不能少。 小男孩没得到糖哇的一声哭出来,有妇人连忙跑过来,那小男孩一把抱住妇人的腿,哭得更大声。 妇人急了,蹲下身抱着他轻拍,嘴里哄道:“小宝,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谁欺负你?” 小男孩抿着唇,哽咽的指着祈湛,哭道:“我要糖,我要糖..” 祈湛依旧坐在日光下不为所动,那妇人原本想骂,一抬眼却被祈湛容貌和气势所摄,抱起哭闹不止的小孩往正厅去。边走边暗骂:一个大男人太小气了,那么多糖都不舍得给小孩一颗,非得弄哭。 前院不少人远远的看着,三五成□□头接耳,祈湛毫无所觉,又开始捻着糖纸玩。陛下没有替萧北王正名,他这安宁王在别人眼里看来就是个笑话,上京城的官员谁也不主动去搭话。 随着来往的人越多,前院越来越热闹,这种气氛也传到了内院。薛府的内院屋瓦勾连错落有致,回廊山石无一不显示出主人家的贵重。 薛彩月作为薛家的心肝宝贝,独自占了整个南苑,院子里头莲叶繁茂亭亭如盖,莲池正对面是一座三层高的绣楼,绣楼四角翘起,犹如展翅欲飞的凤。 “阿婵,快上来呀!”薛彩月站在二楼朝着白婵招手,声音雀跃含着难掩的激动。 艳色容颜迎着朝霞,像是莲叶间最美的花! 白婵脸上带了笑,脚步不由自主也轻快几分,提着裙摆随着丫鬟往二楼走。 还没上去就听见薛夫人唠叨道:“好了,快进屋,该梳洗打扮了。” 白婵到二楼就见几人拥簇着薛彩月往屋子里走,她进门就先恭喜,吉祥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抖。她本生得讨喜,嘴还甜,薛夫人原本顾忌她命格反对她来,这会儿虽还有些别扭,可到底是女儿大喜,也摆不出脸色。 自从白婵进来,薛夫人没搭过一句话,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薛夫人的不喜,她自然看出来了。若是往常她铁定翻脸,但今日是薛彩月大喜的日子,她只想她高高兴兴地出嫁。 此时喜房里除了薛夫人,薛彩月,喜娘,五福妇人,就白婵和几个丫鬟。最后进来的翠竹将门关上,薛夫人将薛彩月摁到床边开始给她换喜服。 湖蓝色外衣被褪下,大红喜服一层一层包裹住她玲珑的身躯,如墨青丝散在红衣里,原本就艳丽的五官平添七分妩媚。 穿好衣裳她又被摁坐到梳妆台前,薛夫人亲自上手给她梳发,趁着空挡,她朝着白婵招手:“阿婵,坐到这里来。”薛彩月拍拍自己身边,白婵走过去在她身边跪坐下来。 与她并肩看着铜镜里如花的容颜。 薛夫人拿起檀木梳,从头梳到发尾,口中念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第二梳下去,她又道:“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声音里已经含了哽咽。 最后一梳下去:“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薛夫人眼泪滚滚而下,倾身抱着红衣如火的薛彩月道:“娘的心肝,你一定要好好的,这辈子和和美美,子孙满堂!” 薛彩月回抱她,声音含着不舍,却也有雀跃:“娘....我会的!” 满头青丝乌云堆雪般的盘成扬凤髻,五福妇人递过凤冠,薛夫人亲手帮她带上,凤冠上垂下的金丝翅尾轻轻摇摆,扫过她细嫩白净的脸颊,黛眉轻染,朱唇点翠,容光摄人。 白婵见过白向晚成亲,她那张脸比周氏死还难看,当时只以为‘女子成亲那日最美’的话都是狗屁。如今见到薛彩月才道,女子嫁给自己心爱的人才是最美。 薛府外爆竹轰鸣,锣鼓喧天,唢呐声连内院都听得一清二楚,小丫鬟急切的敲门,欢喜的大喊:“夫人,姑娘,太子殿下的花轿到了。” 薛夫人催促道:“快,化好妆将盖头盖上。” 喜娘拿过盖头,薛彩月接过却递给了白婵,娇笑道:“阿婵,你给我盖吧!” 原本喜庆的屋子里突然死寂一片,薛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声音提高两个度:“彩月,休要胡闹!”白婵的命格本碍不到薛府,但今天她女儿成亲,绝对不能出一点纰漏。 “娘,我没胡闹,阿婵是我最好的妹妹,有她的祝福才圆满。” 命格一说虽是信口胡诌,但平阳侯的人确确实实都没好下场,薛彩月虽然不在意,但白婵在意。她把盖头递给薛夫人,从怀里掏出一方精致的小木盒塞到薛彩月怀里,轻声道:“这里面就是我的祝福,去到东宫再打开。” “嗯。”薛彩月将木盒捏在手心,朝着她笑得越发灿烂。薛夫人趁机将盖头盖在凤冠上,鲜红的盖头垂下,白婵只来得急看到她还没压下去的唇角。 薛家大哥等在门外,亲自背着薛彩月往外走。白婵带着灯草跟在后头,一直送到正门口。 同样一身大红直裰婚服的太子骑在扎着红绸的宝马上,头戴金玉冠,腰间扎着同色金丝龙纹带,唇角的笑一如既往的温柔,整个人丰神俊朗又带着高不可攀的皇家贵气。 太子身后是长长的皇家迎亲队,羽林卫开道,八抬云亭香轿,无处不显示对薛家女的重视。 他下马,亲自接过薛家大哥背上的新娘,打横抱进轿中。周围鼓乐声震天,看热闹起哄的人笑闹不断。 白婵站在门槛外看着太子举弓搭箭,连射三箭,看着太子翻身上马,婚轿在羽林卫的拥簇下缓缓朝着皇城驶去。 看热闹的人推搡着往外挤,白婵看得入神,冷不防被人挤得往后倒退两步,后脚跟绊到门槛,整个人往后倒。她吓出一身冷汗,后背却被人轻巧的扶着,那人往前一步,在拥挤的人群中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清冷的气息围绕在周身,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身体不由自主绷得笔直,那人却收紧手,将她半搂在怀里,喧嚣的唢呐声渐渐远去,她垫了两下脚,努力朝着街道上张望,腰身突然一紧,她整个人被提高踩在了身后人脚背上。 他覆在她耳边轻声道:“看吧....” 那模样像极小时候父亲带她去看戏,用力把她抱在肩膀上。她突然放松下来,踩在他脚上看了好会儿,直到迎亲队消失在拐角处,才从他脚背上下来。 酒席上,碰见了林夫人和林糖,林夫人这次见到白婵倒是亲热几分,主动问要不要去林府玩。白婵还没开口,身旁的祈湛冷声道:“李府还有事,就不去了!” 林夫人上下打量祈湛,又换上惯常尖刻的嘴脸,嗤笑道:“按辈分您应该是小婵的表外甥吧,什么时候晚辈能做长辈的主了?李太傅最是重礼义廉耻,看来您一分都没学到。” 第88章 林糖看祈湛阴沉,忙拉她娘的衣袖,轻声道:“娘,他是王爷....” 林夫人甩开她的手,大声道:“王爷怎么了,王爷就不是爹妈生的,就不用喊小姨了?他这王爷还不如千骁营的纨绔,至少比他自由!” 眼见着林夫人要开始撒泼,白婵连忙拉着祈湛衣袖往外走,边走边道:“夫人,我家真有事,改日再去,我先走了!” 薛府不少人朝林夫人投来:你厉害的眼神! 这位不亏一是言不合就提刀追林通政几条街的女中豪杰,连冷冰冰的安宁王都敢骂! 白婵半拖半拽的将人往外拉,拉到马车边急道:“上去啊!”祈湛立在车辕旁,不动如山,眸色冷得可怕,那眼神是想杀人的眼神。 她微微发憷,手却不敢松开,抖着嗓子问:“你干嘛?” 祈湛转头默不作声地盯着她,半晌后突然道:“喜糖还没拿。” 第60章 什么喜糖?白婵恍惚想起清早进门前丫鬟塞给自己的喜糖。 “不用....”话还没说完他人又回去了, 白婵站在马车旁郁闷,一个大男人喜欢吃糖? 街道上人来人往,她先爬上马车慢慢等。不多时, 果真见他提着一纸包的糖回来,然后塞到她怀里,浅声道:“你的。” 白婵抱着糖很想说:我的也没这么多啊! 他可能不喜欢吃糖, 想用糖把她牙干掉! 俩人各自靠在车壁上没说话, 到了李府白婵陪着李老夫人,祈湛却一整个午后都不见人。 李老夫人拿着剪子教白婵剪花枝, 边剪边道:“安宁王府赐下来了, 阿湛明日就搬过去,隔几日你同我去北城外玄光寺祈福,给阿湛父母供长明灯顺便求一道镇宅符给他。” 白婵心中暗喜,顺口答应下来。 到了夜里,也不见人回来,高兴得噩梦都不做了。她这边欢欢喜喜,东宫喜房内却安静得压抑。 薛彩月等了许久都不见太子回来,翠竹只道:“太子殿下定然很多人要应酬。” 向来脾气暴躁的薛彩月居然很好脾气,“没事,他是太子嘛,我能等。” 红烛燃了大半, 寝殿外响起脚步声,丫鬟一喜, 忙跑去开门,然而进来的却是被小太监扶着醉得东倒西歪的太子。 “都给孤出去。”向来温柔的太子居然发起脾气, 将所有都赶了出去,喜娘拿着合卺酒愣在寝殿外, 询问翠竹:“这可如何是好?” 翠竹也暗自焦急,成婚不喝合卺酒怎么行。她大着胆子敲门,门内人低吼:“滚!” 顿时再也没人敢说什么。 床榻一沉,有人躺了上来,薛彩月捏着手端坐在喜床上,红盖头晃荡,她只能瞧见太子红色的衣角与她衣角重叠。 娘说,盖头一定要自己的夫君亲自取下,才能和和美美。 她伸手推了推床上的人,然而那人不耐烦的翻身,往另外一边滚去,她又坐了半晌,床上的人依旧没动静。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掀开红盖头,看见的是太子沉睡的容颜,那一刻她就心软了,满肚子的火压下,帮他把靴子脱掉,拉被子给他盖上,她就坐在红烛下盯着盯着太子的微醺的脸看了一整夜。 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欢喜,直到再也支撑不住才倒在床上睡过去。 天光微亮,周太医脚步匆匆往栖凤宫赶。 薛皇后捂着肚子蜷缩在榻上,素白的手伸出帐缦,娟帕搭在寸口。周太医把着脉,后背流了一层细汗。 “怎么样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紫柳紧张的问。 周太医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下,慌张道:“皇后娘娘饶命,臣不敢说。” 薛皇后忍着腹痛,咬牙道:“说!” 周太医抬起头,抖着身道:“皇子可能保不住了,皇后娘娘可招别的太医来瞧,胎儿脉象已绝。” 踏上的软枕被碰掉,薛皇后的声音像是卡在嗓子眼里,“什么原因……导致的?” 周太医迅速低下头,额角的汗滴在地板上:“应当是皇后长期接触某一样事物,里头含有导致胎儿胎停的药物,具体是什么药物要找到那样事物才好判断。” 紫柳将薛皇后近日经常接触的东西都拿出来给太医瞧,然而一无所获。 正疑惑间,薛皇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玉匣递了出来,周太医打开玉匣,里头赫然躺着一块鸡冠红的玉镯,浅淡的药味从匣子里散发出来。 周太医惊道:“就是这玉镯,这镯子应当是在夹竹桃汁液里浸泡过一段时间,玉镯表面的金丝藏着麝香……”正常人或许没事,但孕妇一定会有事。 薛皇后心头巨震,太子真是好心机,知道自己对于这个镯子的执念,就借彩月的手把它送到自己跟前。 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 寝殿的烛火被风门吹得摇摇晃晃,哐当!,玉镯被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原本隐藏的麝香在寝殿内弥散开。 栖凤宫里人大气也不敢出! 周太医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孩子最好拿掉,月份还小,用药能……” 皇后压着声低喝:“出去……” “最好管住你嘴,否则……” 周太医额头的汗大滴大滴落下,背着药箱连滚带爬的跑了。 薛皇后看向紫柳,轻声道:“杀了。”紫柳点头,带着人紧跟着周太医出去。 次日一早周太医被发现死在御花园的深潭里。一个太医死就死了,朝堂前后没掀起半点波澜。 进入五月下旬,天开始炎热,白婵赶了个大早,随李老夫人一同去城北玄光寺祈福,祈湛特意抽空,陪同前往。 出城后草木繁盛,野花杂生。白婵趴在马车窗口往外看,目光所及,绿意盎然。 看了片刻,视线被高大的马挡住,抬头就瞧见祈湛那张清艳绝伦脸,不禁感叹,不愧是作者的亲儿子。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明显,祈湛微微侧头,日光从他发间穿过,投射在她的眼眸。 “怎么了?” 白婵干咳一声,有些心慌,却强自镇定,“没什么,还有多久到?” “半个时辰。” 她哦了一声,趴在窗口不动了,马车里的。李老夫人笑道:“玄光寺很灵,风景也好,你去了准高兴。” 清风徐来,马车晃悠悠到了山脚下,祈湛和白婵一人一边,扶着李老夫人往山上走。 山上来往的香客多,石阶也多,白婵长时间扎马步,一口气爬到山顶都不带喘的,奇异的是李老夫人身子骨也很硬朗,最多爬得慢,居然也没停下休息。 山顶香烟缭绕,钟声空灵。周围多松柏,大片的茶花自山脚绵阳而上。 白婵惊喜非常,所有的花里面她最喜欢的就数茶花了,品种多,花大又繁复,开成一片总能夺人眼球。 李老夫人见她高兴,心情不由也好了起来,笑道:“我说你会喜欢吧。” 白婵点头:“我最喜欢茶花,今日可来对地方了。” 李老夫人脸笑成一朵菊花:“我们先去供长明灯,求完镇宅福让阿湛陪你逛逛。” 这寺庙的风景确实很美,白婵点头应下,跟着李老夫人先去大雄宝殿,走到正门口迎面撞上白向晚和燕夫人。 白婵愣了一下,当作不认识与她们擦肩而过,耳边传来燕夫人嘲讽的声音:“命格带煞还敢跑到佛祖清静之地,也不怕佛祖怪罪。” 白婵还没出手,燕夫人就尖叫一声,直接栽到了宝殿外,来往的香客捂嘴偷笑,白婵怪声怪气的道:“哎呀,有些人心那么脏还来拜佛,连佛祖都看不下去,平地也能摔跤,以后还是别来了。” 白向晚扭头瞪着白婵,燕夫人等了半晌不见人扶自己,骂道:“白向晚,你死了吗?不知道扶一下。” “哦。”白向晚虽不乐意,可到底伸手扶了。 燕夫人拍着身上的灰,朝着周围的人嚷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摔跤。”不得不说燕无懈性格很大部分遗传自燕夫人。 李老夫人边往里走,边安慰道:“阿婵,别为这种人生气,她不留口德,今后指不定怎么倒霉。” “我没生气。” 祈湛回头,燕夫人已经走远,他眸光微眯,燕家确实该灭了。 三人从大雄宝殿出来,去了东侧佛殿供长明灯。两张灯被供到佛祖台下,祈湛在蒲团上跪下,重重磕头,白婵也不好意思站着,跪在旁边的蒲团上,有样学样,拜了三拜。 白婵最后一个响头磕下,祈湛双手合十,看着跳跃的长明灯,心里默念:父王,母妃,这三拜都当拜过父母了,以后请保佑她百岁无忧!” 他先起身,又拉了白婵起来。 李老夫人眼眶有些热,白婵刚要安慰忽听得大殿外吵闹不断,护卫呵退声伴随着百姓不满的声音传来。她蹙眉道:“外面怎么回事,怎么有官兵?” 不多时有官兵朝着他们这里来,瞧见祈湛时客气了几句,才道:“安宁王无事还是下山的好,皇后前来上香遭遇刺客。” 第89章 皇后? 白婵看向祈湛,祈湛点头,带着她和李老夫人往山下赶。 山下也围满官兵,白婵坐上马车李老夫人可惜道:“茶花没得看了。” 看什么花,命重要! 随着马车的前进,车帘子微微晃动,透过帘缝,白婵能瞧见前头骑马的祈湛。她心下百转,思索着是不是他动的手,上京城不会很快就大乱吧。 若真是这样,可如何是好,她只是个炮灰,刀剑无眼!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得回去好好想想将来要发生的事! 还没等她想出个结果,就听闻皇后去玄光寺遇刺,孩子被燕夫人撞掉。燕夫人和白向晚当场下了大狱,陛下震怒令人严查,查来查来查去最后查去燕大人与刺客有联系。 太子极力周旋,与皇后一党僵持不下。 左都御史燕黎可是陛下的亲信,不太可能就这样倒台,文武百官都开始观望,可冥冥中就是一股力量在促使这件事发酵,看来燕家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白婵得知消息很是焦虑一番,祈湛以为她在意白向晚,她摇头否认,“我在意她干嘛,又没死!”白向晚早该替原主抵命了。 她焦虑的是故事的发展进程好像越来越快,祈湛表面上虽什么都没做,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发难。一旦和皇室打起来,这必定是一场惨烈的战争,不管他有没有安排李家人,作为炮灰她很容易被波及。 她越是焦虑,想得就多,开始让宋文,宋霄还有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在院子的假山下挖地洞,连带自己都亲自上阵了。 灯草边挖边疑惑:“姑娘挖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逃跑,直接挖到城外,只要打起来,她立马跑。当然这话不能明说,白婵一本正经的道:“皇后娘娘都被行刺了,万一哪天有刺客来李府,我们就躲在地道里多安全。” 灯草觉得有道理,干起活来更加卖命。白婵也不小气,所有参与挖地道的每人十两银子,外加顿顿有肉。李府的丫鬟小厮高兴坏了,日也挖夜也挖,嘴巴还特严实。 祈湛整日忙得不见人影,白婵有意试探他口风,可这人就是个闷葫芦,话都说不了几句就更别提造反的事了。 某夜月黑风高,白婵提着灯笼从地道出来,正打算往前厅去,就瞧见祈湛从兰亭阁出来。她立马把灯笼熄灭,远远的看着,见他没走正门,而是翻墙而出,下意识要跟出去。 茯苓心下微惊,扯着她衣袖道:“姑娘,你跟着世子干嘛?” “我就看看他去干嘛,你也一起。”她脾气倔起来,茯苓也没办法,只能护在她左右。俩人一起跟到偏僻的小巷,哪里还看得到什么人影,她暗骂一声,茯苓小声劝道:“我们还是回去吧,黑灯瞎火的也不安全。” “好吧。”白婵有些失望。 街道上寂静无声,俩人正往回走,忽见东边方向火光冲天,惨叫声响彻整个上京城,陆陆续续有几户人家盏了灯。浓烟冲上天,老远就能闻到,白婵吓了一跳,赶紧拉着茯苓跑。 “快回去,可能有大事发生。”她后悔死一时好奇跟着跑出来了,这不是上赶着当炮灰吗? 她们跑了几步,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不过眨眼那马就踏到她面前。茯苓惊叫,伸手要去拉白婵,马上的人突然弯腰将白婵捞起,一阵风似的卷出街道。 风割裂在耳畔,火光中大批的黑衣人朝着他们追来。 马上颠簸,她死死揪着马鬃动也不敢动,城门已关,擒住她的人突然从马背翻下,带着她朝着黑暗里遁去,身后的黑衣人却朝着发狂的马匹追去。 下了马,白婵才缓过劲,大声质问:“你是谁?” 黑暗里那人温声道:“阿婵表妹别怕,等会就放下你。” 那声音白婵最熟悉不过,是刚成婚的太子。 大半夜的,太子不在东宫穿着一身黑出现在东城,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那追太子的人不是皇后的人就极有可能是祈湛的人。 “你现在放下我。” 身后有箭羽擦过,太子拎着她翻进废弃的宅院,落地却没踩到平整的地面,俩人急速下坠。 咚! 直接砸进冰凉的水里。 咕咚咚,咕咚咚! 太子似乎不会水,严格来说是惧怕水,手脚并用的将白婵往井里摁,她大骂一声又呛了口水,用尽全力踢打摁着自己的太子,然而人在惊慌失措的情况下力气大得出奇,她刚冒头,又被太子摁了下去。 她有些力竭,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脑袋迅速运转,她干脆一个深潜,直接扎进深井,头顶的人还在胡乱挣扎,直到动静慢慢小了,她才沿着井壁浮上去。 他们应当是在一口深井里,按照掉下来的时间来算,空手爬上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更别提太子还是个旱鸭子。 水面咕隆隆冒着气泡,太子浮浮沉沉,方才还骁勇奔逃的人此刻就像频死的蚂蚱,用尽最后一气喊了声:“阿婵....表妹。” 白婵手攀着井壁上长出的小树,脚踩在下面凸起的石块上,确定他没有力气再挣扎后,从身后捁住他胸口将人拉了过来,口气严厉道:“放松,别挣扎,不然我们俩都得死。” 她自己也喝了很多水,掉下来时脚背被蹭出了血,此刻井里的寒气往骨头里钻,很不好受,能拉住他完全是看在往日帮过她的份上,再有就是薛彩月。 太子终于从惊惧中回神,低哑着声音回应。 缓了片刻,白婵让他自己伸手去拉井壁上的杂草。 “你脚试着踩踩,能不能踩到凸起的石头。” 太子尝试了几次,终于踩中,他一只手扯住杂草,依旧紧紧的靠着白婵,另只手拉着她的左手,身体不断打颤,好像好怕到了极致。 天上无月,水里头漆黑,俩人静静地在靠在一起,除了井口呼呼的风声,只能听见俩人浅淡发抖的呼吸声。时间越久,呼吸抖得越厉害。 井里头仿佛另一个世界,幽闭狭小,勾住人心里最深的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白婵揪住小树苗的手酸得厉害,心里也越来越害怕,她不会死在这吧! 在井里无尽的等待,在恐惧中一点点丧失温度,最后脱力沉入井里淹死。无尽的恐慌席卷而来,白婵朝着井口大喊:“有没有人啊,有人吗?我们在井里....” 她喊了许久,只能听到她声音一遍一遍在水面回荡,夜依旧漆黑,太子手越来越冷,呼吸隐隐有些急促。 他苍白又无力的闷笑起来,一口水呛在嗓子眼剧烈咳嗽。 白婵有些恼,气道:“你笑什么?你不是会功夫,翻个墙能翻到井里?”虽说是她作死跑出来,但太子无缘无故抓自己,还害自己落到这般田地着实可恶。 嘴角划破的地方有些血腥味,他止住咳嗽说:“死的时候有你陪似乎也不错。” “谁要陪你死,我才不会死,我会长命百岁!”她音量不自觉的提高,对于死字她很忌讳。 太子不想与她争辩,又是嘲讽一笑:“祈湛估计怎么也没想到会把你我追到这荒井里,等明日打捞到你尸体估计会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白婵用力挣扎,想把手从他手心里拽出来。这个狗日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死不死的。 “你放屁,说了我不会死!” 太子见她急得骂人,呵呵笑了起来,“别动,省点力气。” 白婵当真不动了,确实,省点力气。 她问:“等你缓过劲,能爬上去吗?” 太子没回她,而是反问:“知道我今夜去干嘛了吗?” “不知道。”她对着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 “皇后今夜派人去杀燕府的人泄愤,我带人前去营救,祈湛却成了黄雀,他想趁机要我命。” 白婵疑惑:“皇后为什么要燕府泄愤?” “弄死皇后腹中胎儿的主意是燕黎想出来的。”太子手还在发抖。 “皇后腹中胎儿不是遇刺才掉的吗?”那日玄光寺她也在。 太子嗤笑,笑声虚弱无力:“我送给薛彩月的镯子里有夹竹桃花汁和麝香,而那镯子被皇后拿了去。” 白婵回忆起那日薛彩月说自己镯子丢了的场景。 皇后为什么要拿薛彩月的镯子,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太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唇角裂开,笑的得意洋洋:“那镯子是我母妃的,当年我母妃得宠,皇后眼馋了那镯子许久,父皇却把它送给了我母妃。五岁那年,也是这样的夜里,皇后带人闯进倾香宫,我母妃情急之下塞给我一个糖,告诉我‘吃了糖就要听话,待会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准出来。’” “然后她把我关进寝殿的柜子里,透过柜子我看见皇后命人将我母妃摁在泔水桶里,她手指扒在地面上拼命的挣扎,指尖都划出了血依旧没用,最后一动不动趴在泔水桶上,头朝下,污水顺着她乌黑的发丝往下淌。” 第90章 “后来我把那颗糖给了薛彩月,薛皇后最喜爱的侄女,薛家万般娇宠的嫡女!” 此后的每夜他总梦到他母妃趴在泔水桶边剧烈的挣扎,指甲里全是抠下的木头屑,皮肉外翻分外难看的模样,耳边是不断响想的‘哗啦’声。 他怕水,也厌恶水,更厌恶一切姓薛的人! “大概是五岁吧,他送了我一颗糖!” 原来这糖是这么来的,不是甜蜜,而是血腥和仇恨! 白婵恍然记起盖头落下的一瞬间薛彩月扬起的唇角。 “我相信真心能换真心,只要我对太子表哥足够好,他一定会感受到的。” 但面前的太子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显然看不到薛彩月的真心。 她若是知道皇后腹中的骨肉是因为从她手上拿出的镯子才没的,不知道要如何自责。 白婵替她不值,却明白太子这种人没道理可讲。 他身体还在抖,仿佛下一刻就会沉入水里,白婵不想再听他说这些陈年旧事,缓和语气安抚道:“别怕,我在呢,我会游泳,我游泳国家一级,要不我们试着抓住突出的杂草往上爬。”坐以待毙只有死。 “....不行,我手抖。”他说的是实话,在水里他只会扑腾,手脚发软。 白婵不想理他,脚往上找突出点,伸手去够上面的草。 哗啦! 脚被人拽住,直接拉了下来,白婵手心划出血痕,狠狠喝了口水。她浮出水面大骂道:“神经病吧。”自己不爬还不让她爬。 太子果真神经病似的呵笑:“我爬不上去,你也别上去,就在这陪着我。” 白婵:“......”md! 为了小命我忍住。 白婵放低姿态,伸手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太子表哥,你想想薛皇后,想想你母妃,你甘心死在这吗?” “水没什么可怕的,从这里爬出去,扒着草爬出去,我在你下面托着你,一定能爬出去,只要爬出去就再也不会怕水,再也不会记起你母妃挣扎的模样。” 整个井里只能听到她坚定带着鼓舞的声音,太子颤抖的手被她紧紧握住,他突然一声不吭抓着井壁上的草往上爬,他本就会功夫,一旦不怕水了大几率能爬出去。 只要他能出去,自己还有活的几率! 白婵跟在他后面往前爬,俩人浑身湿透,滴滴答答的水声滴在水面,像是两个恶鬼爬出深渊。 她手被划破,脚还在流血,浑身发冷的情况下,体力开始有些不支,她咬破舌尖,勉力道:“太子表哥,继续往上爬,继续...”这话是在鼓励太子,却更像是在鼓励她。 第61章 也不知爬了多久, 就在她快坚持不住时,井口上方传来脚步声,冰冷带着焦急的声音从井口上方传来。 “阿婵!” 是祈湛! 是祈湛! 白婵兴奋雀跃, 几乎哭出来。 “我在...” 然而下一刻,她上方的太子突然急速下滑,带着她一起砸进井里。 咕咚咚, 咕咚咚! 白婵想骂娘!祈修彦我艹你全家! 又狠狠喝了两口水, 太子抱着她不断下沉。她奋力往上游,用力去勾井壁上那棵小树苗。手抓着小树苗的那一刻, 整个人浮出水面。 太子捁住她脖颈, 整个额头发烫,怎么也不松开,口里迷糊的喊道:“别丢下我!” 再捁下去她就要被他勒死了,白婵发狠,一口咬在他肩膀上,血腥味弥漫在口腔,然而那人依旧死死的捁住她。 口中断断续续的道:“...别丢..下我” 井口又传来急切地喊声:“阿婵!”手心被勒出血口子,小树苗一点点被她拔出石缝,她都有些绝望了。 这次再沉下去,她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了! 小树苗彻底被拔出,身体猛然下沉, 一只手突然拉住她的手,祈湛倒吊在井口上方, 咬牙道:“底下还有谁?” “还有太子!”他手宽厚干燥,很快被白婵手上的血染湿。 祈湛冷漠道:“把他踢下去。” 白婵无奈:“他人虽不清醒, 但紧紧的捁住我,只能辛苦你把我们一起拉上去了。”祈修彦这是打定主意, 要死一起死。 一个人倒吊着拉两个人,没有着力点几乎不太可能。祈湛拉着她不敢放松,豆大汗自额前滴下,砸在白婵仰着的脸上,手臂被扯得生疼,她咬牙不发出声。 祈湛分出一只手,用力拉扯两下系在腰间的绳索递到白婵跟前,“把这个系在腰上。” 白婵另一只手努力将她和太子圈住,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已经花光她所有的力气。确定她系好后,祈湛道:“等会我会松手,一入水你憋住呼吸,别怕..我立马拉你。”声音已经带了三分吃力的颤抖。 他一手拉着系在她腰间的绳索,一手拉着她的手,只能努力探头贴了一下她冰凉的额头,白婵眼眶通红,身体止不住的发颤。 在额头相抵的一瞬间,他突然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白婵唇瓣张了张,声音带着哽咽,还没说出口,就听他道:“那天我看到你在窗口挂的香囊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 她注意力被分散,暂时忘记即将到来的恐惧!祈湛握住她的手一松,她猛然下坠。 哗啦,咕咚咚! 下一刻她又被大力拉出水面,祈湛站在井口双手费力的将他们二人一点一点往上拉,月亮从厚重的乌云后爬出,明晃晃的照进井口,逆着光,白婵看不见他表情,只能瞧见他被绳索划破鲜血淋淋的双手。 “...别怕我,以后我会像你嫂嫂一样保护你,只要我在,你就在!” 他那日说的话,她其实不太相信的,可此刻,她相信。 他要杀太子,只要不救自己,她一定会和太子一起沉入深井,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只要我在,你就在! 他说,“那天我看到你在窗口挂的香囊了!” 昀安——云安。 答案呼之欲出。 黑云再次遮蔽月光时,他狠狠一发力,一滴血砸在了白婵眉心,她和太子被一齐抛到地面上。她胸腔被震得闷哼,好在有太子垫在底下。 祈湛倒在地上迅速起身,伸手将太子捁住她手掰开。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太子猛然清醒,手因为疼痛松开。遽然呼入空气,白婵猛烈咳嗽,祈湛一把将她抱入怀里拍她湿淋淋的背。 “没事了...别怕!” 白婵的脸挨着他脖颈,嚎啕大哭。他将人摁进怀里打横抱起,街道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大批的人马在墙外徘徊,废弃的门砰的被撞开,祈湛当机立断照着太子脑门就是一脚。 这一脚若是踢实了,太子当场不死也会痴傻。 电光火石间,烧得有些迷糊的太子居然双手抱头往后仰,力道重重磕在太子手骨处,又是咔嚓一声。 火光朝着这边来,祈湛抱着白婵快速往黑暗里窜去,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院子里。 太子的人马先找到水井旁,瞧见重伤昏迷的太子都是一惊,刚背上太子想先撤走,苏梅雪却带着大队人将废弃的院子围了起来,太子被强行带进宫。 白婵这般模样,祈湛也不敢回李府,干脆带着她往安宁王府去。安宁王府的门紧闭,祈湛翻墙进去,寝殿盏着灯,茯苓焦急的来回走。 见到二人回来,顿时松了口气,待见到白婵狼狈的模样时,又惊又怕,抖着声道:“姑,姑娘怎么了?” “快打些热水送到屋子里,要烫些,再命人煮些姜汤。” 茯苓立马往外走,祈湛将她抱到床榻边,轻声道:“先把衣裳脱了上床。” 白婵手脚冰冷,抱着他的脖子不肯松手。祈湛拍着她的背,柔声哄道:“乖,先把衣裳脱了,不然会生病。”寒气入骨的滋味他最是清楚,夏季还好,一到冬日就是在捱日子。 “我不走,听话!”祈湛将她手拿下来,扶着她站好,转过身道:“快些,别吹风。” 白婵抖着手解开外衣,快速将衣裳全除去,躲进被子里,落出一颗脑袋轻声道:“好了。” 祈湛转过身,坐在床边,很自然的将人抱枕着自己的大腿,拿起一旁的帕子给她擦湿淋淋的发。 “你先去包扎双手。” 他的手心还有血迹。 “不碍事,等擦干头发再包扎也来得急。” 丫鬟打了水在茯苓的指挥下放好,茯苓拿了伤药,衣裳,姜汤来。 祈湛半扶着人,让她先把姜汤喝了。白婵双手揪着被子生怕走光,就着他的手将姜汤喝了。将人重新放好后,他开始给她清理双手掌心的伤口。 她缩了缩手,祈湛抬头看她,“痛?” 白婵点头,他手下越发小心翼翼。手弄好后,转到床尾,轻声道:“左脚伸出来。” 她很听话的把脚伸出来,原本又白又嫩的脚被泡的发皱,从脚背到小脚处划开细细的一道口子。他蹙眉,眸光里全是疼惜,整只脚被他捏在手心时,她猛然抖了一下,身体像是过电。 第91章 祈湛以为她疼,手下不自觉又轻了些,那种痒痒的触感顺着脚踝上移,一直痒到她舌尖。她羞红了脸,另外一只脚在被子里微微蜷曲,整个人竟然奇迹般的没那么冷了。 脚上的伤口拿纱布缠上,祈湛拿了件宽大的袍子给她,等她穿好后,弯腰将人大横抱起朝着氤氲袅袅的浴桶走去。 他将人放下,正要走,白婵揪着他的衣摆摇了摇。他闭眼深吸口气,让茯苓搬了把凳子到内室,挨着浴桶背对着她端坐其上。 白婵吊着脚躺在浴桶里,茯苓蹲在旁边给她淋背,时不时看看浴桶里的这个,又看看杵在凳子上僵立不动的世子,特么好尴尬。 偏生二姑娘不觉得,指挥她又是搓背又是挠脖子,水声哗啦啦的响,氤氲的香气萦绕不去,祈湛绷着脸,小腹内犹如火烧。等终于洗好,她重新裹了件外裳翘着脚等着他抱。 茯苓让人收拾东西很快退了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白婵缩进被子眼巴巴的揪着他衣裳,祈湛把她的手塞回被子,轻拍着被面,“睡吧,我不走。” 她果真闭着眼睡了,屋内烛火摇曳,祈湛守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天堪堪露出鱼肚白,白婵就醒了,左侧沉沉,他趴在被子上,呼吸清浅,眉峰处一道长长的划痕已经愈合,鸦黑的睫羽遮住暗影重重的下眼睑,明显很久没睡好的模样。 墨发往一边垂落,她稍微抬眼能看见他落出的一截脖颈,她伸手沿着后脖颈往后摸,一道细长凸起的疤痕格外的明显。虽然心里早猜到了结果,但真确认了,心还是不可抑制的狂跳。 这张往日冷冽的眉眼都像是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手从他下颚往上走,手心抚上他侧脸细细的摩擦。睡着的人似有所觉,眼睫颤了颤,白婵手依旧覆在他脸上。 他睁开眼,浅淡的眸子正对上她含笑的眼。 他眉锋微动,唇角也慢慢带上些许笑意。白婵挪到他近前唇突然贴住他的唇,复又分开,软着嗓音道:“云安是白云的云是不是?” 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怔愣,很快回神回道:“嗯,松下云处月,天人清且安。” 她又碰了碰他的唇,祈湛翻身上床,扯过被子盖上,她滚到他怀里,自顾自的寻舒适的位子窝着,呢喃道:“今后不许再骗我了。” “嗯。”他下颚蹭着她发顶,闭着眼抚着她的发。 外头浓雾弥漫,白婵絮絮叨叨的呢喃,很快又睡了过去,被窝里很暖,祈湛抱着人也睡着了。 屋外天光大亮,茯苓有事要禀报,推门入内时,见俩人合抱而卧,惊得又悄悄退出去,站在门口砸吧着嘴。世子还真是口是心非,还说不喜欢二姑娘,人都睡到一处了。 朝霞笼罩整院子的茶花,香气阵阵扑鼻而来。茯苓无事可做,干脆拿着了壶,在院里的小水缸打水浇花。 原本寝殿外种的是寻常绿植,世子不知发什么疯,全拔了种茶花,不过这花确实好看。 昨夜事很快被捅到临安帝面前,早朝时朝野震惊。 燕家在三方人马的缠斗下死伤无数,男丁全部身死,燕黎身中一百多刀,面部被砍得模糊不清。燕夫人找到儿子燕无懈时,发现他死死护着白向晚,背后一把钢刀透胸而过。 被他压在身下的白向晚脸上双手全是血,哭得泣不成声。 天子脚下,皇城之中,朝中重臣一夜之间被血洗,这是临安帝不能容忍的。当即下令五城兵马司协助三司一同查办此案。 太子一身黑衣身受重伤,出现在案发现场不远处,一众黑衣属下又被苏梅雪拿了个正着,当下有嘴也说不清。太子被禁闭在东宫,暂时没收一切职权。 皇后还在小月子里,听闻消息眼里的恨依旧浓烈。 只要坐实燕家事就是太子干的,就能将谋害皇后皇嗣的罪名安到太子身上。太子确实也是最有动机的人,罪名一旦坐实,她的人再推波助澜,一定能让陛下废除太子。 朝中暗潮汹涌,太子失了燕家,薛家暂时又保持中立,一时间被皇后一党打压得抬不起头。薛彩月忙着照顾太子的同时,几次三番回薛府找薛国公帮忙。 薛国公看着女儿憔悴的模样心虽有不忍,可还是没松口,这次太子对上的人是皇后,皇后是他嫡亲的妹妹,也是薛家屹立不倒的靠山。 太子倒了,女儿尚且能假死脱身,皇后若是倒了,太子不一定会扶持薛家。这件事他只能保持中立,等分出个胜负再出手不迟。 父亲求不动,薛彩月只能去求她娘。薛夫人拉着她语重心长道:“这件事你先别管,太子对上的是你姑姑,皇子是因为太子才掉的,这仇,你姑姑一定会报。” 薛彩月不可置信:“不会的,太子表哥最是宽厚,怎么会做这种事?一定是姑姑搞错了,我要去见姑姑。” 薛夫人拦也拦住,薛彩月跑到栖凤宫求见薛皇后,薛皇后头一次将人拒之门外。 她能说什么,难道说你的镯子是本宫拿的? 棋差一招她认了,但杀子之仇她一定会报。大楚又不止太子一个皇子,太子死了,还有许多的皇子能当储君,只要她还是皇后,将来就是正宫太后。 就算没有薛家的帮助,这个时候有的是落井下石的人,只要其他皇子联合起来,太子一定会倒台。 三司联合五城兵马指挥使查了月余,最后查出确实是太子联合燕黎谋害皇后和皇子,事情败露后又想杀人灭口。朝堂上文官口诛笔伐,武官义愤填膺,一时间仁德宽厚的太子名声尽毁。 不知是谁翻出陈年旧事,说太子母妃秦美人本是舞姬出身,入宫前曾被地方官员强抢了去,说不定已不是清白之身,太子是谁的骨血还不确定呢。 墙倒众人推,太子眉眼间与临安帝四五分相,再这么也不至于扯到这上面。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太子非正统的传言像是插了翅膀在大楚流传。 祈湛乐见其成,甚至还添了一把火。 临安十二年夏,太子被废,遣出东宫,圈禁在东城郊外一座院子里思过,太子妃薛彩月不顾薛家人的反对随同前往。 此战皇后大胜,三皇子过继到皇后名下,封为太子。 上京城众人唏嘘不已。 又一个月后,已没人再记得此事,朝堂内外都在准备新太子的授封仪式,新太子入住东宫当晚,薛皇后一袭便衣出现在东城外废太子住所。 废太子祈修彦依旧一副温润的模样,坐在院子的凉亭里绘画。再简单的衣着也丝毫不影响他通身的贵气。 薛皇后拉下兜帽,立在凉亭里,祈修彦抬头浅笑,一点不惊讶。 “彩月呢?” 笔下犹如龙蛇游走,祈修彦道:“知道皇后要来,让她睡下了。” 皇后最看不惯他表里不一,当即冷笑道:“也好,这样她不至于看到你七窍流血的模样。” 祈修彦搁笔,一副生动的美人图出现在她眼前,薛皇后一惊,那画里的女子分明就是她当年摁在泔水桶里淹死的女子。画中人言笑晏晏,转而又似当年挣扎恐怖的模样。 薛皇后退后两步,怒道:“别想吓唬本宫。” 祈修彦突然道:“死之前,皇后能回答孤一个问题吗?” “当年你为什么要杀我母妃?” 对于他的自称,薛皇后也不甚在意,反正都是要死的人。 亭外月华清浅,花影扶疏。 薛皇后冷笑:“你若因为这个找本宫报仇那你找错人了,要杀你母妃的人是陛下,本宫只不过顺手而为。” 祈修彦眼睛微眯:“父皇?” 薛皇后肯定道:“是,当年你母妃撞见陛下欺侮萧北王妃,坏了陛下好事,陛下想封她的口,她自然不能活。而你母妃之所有得宠,不过是仗着与萧北王妃有五分相似的脸。” 原以为他会气得口不择言,大骂自己胡说,她再顺势践踏一番。哪想祈修彦只是淡淡勾唇,轻声道:“原来竟是这样?” “所以父皇也该死。” 他是失心疯吧,这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薛皇后冷笑,挥手让人擒住祈修彦。只是还没碰到人,数十道利箭急射而出,薛皇后面前的人一齐倒下。 她大骇,惊惧的看向镇定的祈修彦,他唇角留着残忍嘲讽的笑,那一刻她才明白,他说的‘死之前’是指——她死之前! 院子里突然出现一大批身穿铠甲的侍卫,长矛泛着冷光。 “护驾,护驾!” 皇后惊叫,身边的护卫迅速护在她身前。祈修彦坐壁上观,城郊外的院子荒凉又偏僻,院子里打斗声持续许久,半刻钟后雍容华贵的薛皇后被人摁在泔水桶里活活溺死。 天道好轮回,她的死与当年的秦美人一模一样! 当夜,废太子带着羽林卫和禁卫军潜进宫发动政变,临安帝被阉割后关进冷宫,新太子在东宫还没睡稳就被砍了头颅,皇宫中的皇子被屠杀殆尽,宫中血流成河。 第92章 中枢六部已经在祈修彦掌握之中,大楚一夜变天。 祈湛的人得到消息时,天光大亮,他迅速命人将李府的人送走,白婵暗叹,太子动作太快了,地道都没挖通,他就反了。 她莫不是穿错书! 不应该是祈湛造反,把皇家的人全杀了? 现如今好像更疯逼的人是太子祈修彦。 李府的人才跑出东城五十里,后头就有追兵。情况危机,白婵让茯苓带着其余人往另一条岔道跑,她带着灯草驾着马车往祈湛安排的路继续跑。 又跑了不到五里,马车被人团团围住。 “白二姑娘,请下马,我们只是奉命带您去见陛下,并无意伤你。” 他们说的陛下自然是废太子祈修彦。 白婵掀开车帘子,哂笑道:“不下马就这样拉着走不行吗?” 禁卫军统领被她问愣了一瞬,随即点头。 “你们,继续去追李府的人。”禁卫军统领挥手分出一些人继续在官道上追,白婵默不作声的看着。 一行人押解着她重新回到城内时,白婵掀开车帘子问:“我能先去一趟安宁王府吗?” 禁卫军统领看了她一眼,板着脸道:“不必了,你们出城前,安宁王府就被围了起来,萧北王通敌叛国,安宁王被压往天牢受审。 白婵大惊:祈湛是男主,怎么这么容易被抓! 到底哪出了问题! 她忧心忡忡,马车一路往宫门驶去,宫门处的侍卫撩开帘子看了看,居然没让她下马车,马车安全的驶入皇宫,驶过冗长的宫道,一路驶进了大楚的金銮殿。 马车停下来,四周没有人声,只有刷子摩擦石阶发出的莎莎声。白婵与灯草相对而坐,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 马车外一道温雅带着凉气的声音响起:“阿婵表妹,怎么不下马?”那语调寻常中带着点笑意,笑得白婵毛骨悚然。 她掀开车帘子就见祈修彦身着五爪金龙袍,头戴龙纹冠,踩在石阶上笑吟吟的朝她伸手。 识时务者为俊杰! 白婵搭上他的手,他指尖温暖干燥,如同他这个人的表象。 “走,朕带你去金銮殿看看。” 大楚的皇宫威严大气,金銮殿前八十一道台阶,祈修彦拉着她一步一步往上走,雄浑巍峨的金銮殿近在眼前,四角飞檐雕龙画凤,展翅欲飞。 他眉目透出不可睥睨的天子气,声音里隐隐透着妗娇不可一世:“你看,这个江山是朕的了,朕想要任何东西再也不用向父皇伸手,朕想要谁死谁就得死!” 他声音不大,每一句都透着血腥气。 宫婢太监跪地努力擦洗着,大片的水冲刷着台阶上还有没干透的暗红色血污,血水顺阶而下,汇聚到最下端,灯草站在马车旁几欲作呕。 白婵一直觉得祈修彦骨子里有股疯狂,只是没料到他会这么疯,他拉着她走进空旷的金銮殿,正前方两根石柱盘着张牙舞爪的金龙,龙椅上同样雕着横卧的龙。 他拉着她坐到龙椅上,从上俯橄整个大殿,金色的光从大殿外透进来,他笑道:“这里风景是不是很好?” 白婵干笑两声,屁股底下隔着慌。 “你让我就是看这个?看完了可以走了吗?” 祈修彦摇头:“不可以,你是朕的良娣,现在是朕的贵妃。” 哈?什么鬼,贵妃! 白婵也不想演了,蹭得一下站起来,骂道:“你神经病吧,不是解除婚约了吗?什么时候又成你贵妃了?彩月姐姐呢,我要见她!”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祈修彦不理会她,继续道:“在水井下,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是一滩水,有什么好怕的。怕就努力爬出去,想要什么什么就自己去拿,既然温柔的太子没人会喜欢,那朕就做铁血的君王。谁不想活了,朕就成全他,谁让朕不高兴,朕就将他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 白婵猛然一抖,不可置信的看向依旧坐在龙坐上的祈修彦。她努力回想自己之前看过的书,做过梦,难道她记忆有损,男主不是祈湛,而是面前的祈修彦? 不然为什么是他造反,为什么是他嗜血疯逼? 为什么是他要将人千刀万剐! 她有些混乱,头疼欲裂! 正在这时,金銮殿外传来薛彩月的吼叫声:“狗奴才让开,我要见祈修彦!” “祈修彦,我薛家有什么错,你要将我满门千刀万剐!你出来!你.....出来!”她声嘶力竭,痛苦嚎叫。 将薛家满门千刀万剐? 砰咚! 一根弦在脑袋里炸开,恍惚记起她看过那本书的封面,右下角两个极小的字——《皇权》同人。 第62章 怎么会这样?她看的和穿的根本不是同一本书, 那原本的书该是什么样子。 是弱小可怜的皇子在宫斗中杀出一条血路,最终黑化谋取皇位,与敌人之女相爱相杀的故事? 那结局到底是he还是be! 白婵不敢深想, 若是没穿错书,初来时她或许会义无反顾的抱太子大腿,但经历了这么多, 她是人, 就必定有感情偏向。 若是祈修彦要杀她在意的人...... 殿外又传来薛彩月愤怒的声音,她依旧一身红衣, 往日这衣裳衬得她艳色无双, 但今日反而衬得她脸越发憔悴。她髻发未挽,眼眶通红,朝着祈修彦大喊:“我们薛家做错了什么,你要将他们千刀万剐?那是我娘家也是你的岳丈家。” 殿外的禁卫军奋力拦着她,白婵看不过眼,要冲下去帮忙,手却被祈修彦一把拉住。 “你放手,彩月姐姐是你妻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薛彩月最终冲了进来,目光略过白婵看向温润的祈修彦,眼睛里没有了方才的凶悍, 冲到龙坐去拉他的手,祈求道:“表哥, 求求你,你放过薛家的人, 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是我娘家, 求求你放过他们.....”她的泪啪嗒啪嗒掉下。 祈修彦任由着她揪着自己的衣袖,神情没有半分松动,嗤笑道:“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姓薛就是最大的错,朕发过誓,一定会将信薛的千刀万剐。” 薛彩月见他铁石心肠,掐着他手臂质问:“姓薛的哪里对不起你,我自小就护着你,皇后姑姑又将你记到她名下,把你捧上太子之位,我父母将我嫁给你,他们哪点对不起你了,只有你和皇后姑姑对上的时候没站在你这边,你说啊,你说啊,哪点对不起了...祈修彦,你忘恩负义...你王八蛋....” 她哭得眼泪横流,泼妇般的去抓祈修彦。 纵使衣袖被撕破,也丝毫不影响他温和的气质,他抬眸看向她,里头是无尽的黑暗,唇角勾起,吐出最残忍的话:“薛家哪里对不起朕?呵...秦美人是皇后杀的,朕这么多年的苦难也是皇后给的,她认朕为子,不过是自己的私心,从秦美人死的那刻朕就发誓薛家人一个也逃不了。” “你的好姑姑,皇后娘娘最后被朕摁在泔水桶里活活溺死的,和秦美人一个死法。朕娶你,也没指望薛家帮朕,他们只要按兵不动就行了。哦,对了,你知道皇后的孩子怎么掉的吗?” 他语气轻慢佻达,含着十足的讥讽。 白婵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扯着他的手喝道:“祈修彦,够了!” 凡事能往别人身上扎刀,他哪会放过,接着笑道:“朕给你的血玉镯,里面有麝香和夹竹桃花汁。那镯子不是掉了,是皇后拿去了,她日也看夜也看,孩子就腹死胎中,你说这计划妙不妙?” 薛彩月瞳孔放大,不可置信:他借她的手害了疼爱自己的皇后姑姑? “所以呀,你是帮凶!” 薛采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捂着耳朵尖叫。 白婵用力推开祁修彦,伸手揽住颤抖的薛彩月。 “够了!” 祁修彦挑眉,似乎很享受薛彩月恐惧的模样,“不够,朕要让薛家最受宠的女儿,看看薛家人都是怎么死的,明日宣武们行刑,你们和朕一起去。” 原本颤抖的薛彩月,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朝祁修彦冲了过去:“那我们两个一起死好了!对,一起死,黄泉路我们一起下!” 祁修彦挥手将她掀翻在地,金簪子滚得老远,大殿外的禁卫军听到动静冲了进来。 “陛下!” 祁修彦语气依旧温和:“将皇后与白二姑娘带回栖凤宫。” 禁卫军上前时,他又对着白婵轻声道:“可别让她死了,不然明日就你一个人观看行刑多无趣。” 禁卫军上前拉人,白蝉急问:“安宁王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朕能把他怎么样?他不是喜欢男扮女装,可学的不像,朕让一群妓子去天牢好好教教他,什么才是女人,让他涨涨见识!” 这下轮到白婵急了,破口大骂道:“死变态,谁让你动我的人的!我诅咒你永远不举……” 禁卫军拖着两人往外走,直到拖出金銮殿,白婵还在骂骂咧咧,将他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第93章 二人被带到栖凤宫,白婵没了发泄对象,干脆对着禁卫军统领一脚踢过去。禁卫军周晓闪身躲避,白婵又一拳过去,拳头被接了个正着。 周晓正色道:“姑娘还是安分些,免得受伤!” 白长一脸气愤,手虽然收回,但还是捏的死紧。 “娘娘属下告退!” 禁卫军退下后,白蝉把所有伺候的人全赶出寝殿,独留灯草和眼眶通红的薛采月。 寝殿内静悄悄地,只闻薛彩月的抽泣声。白婵这会儿也没空理会她,吩咐灯草查看寝殿外有没有人偷窥? 昀安应该没事的吧,他那么厉害,功夫高强有又黑骑军,白婵来回的踱步。 她虽然焦虑,但明白这样也不是办法,必须想办法出宫才行。 薛采月还在哭,吵着要出宫,然而没人搭理她,宫人送来饭食,她看也不看一眼。以前只要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 但现在没人心疼她! 白婵端了饭亲自喂她,劝道:“你若是病倒了,谁去救你父母?” 两人相对而坐,薛彩月看着她,眼睛红肿不堪,眼眶里又有泪水蓄集:“阿婵,你说的对,我为什么非得喜欢他呀?都是因为我,不是我他早死了,不是我姑姑也不会死,薛家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 薛皇后当年就想斩草除根,奈何薛采月时常缠着祁修彦,她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也是因为薛彩月皇后才开始扶持祁修彦。 “可恨我方才还害怕真的刺中他,薛家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女儿。阿婵,我好痛苦,我好痛,我恨他!” “我吃饭,我吃,吃了才有力气骂他,才能想办法救爹娘和大哥们。” 薛彩月边哭边吃,白婵也勉强吃了一碗,但味同嚼蜡。 夜里俩人睡得都不安稳,寝殿外隐隐传来宫人的惨叫声。半夜白婵被渴醒,拉开薛彩月的腿起身倒水,屋里有些黑,她摸索着,一不小心将桌上的茶壶打翻。 刚发出点动静,寝殿的窗口就站在个人,肃声问:“何事?” 白婵抬头,就见白日的禁卫军统领出现在窗口。她气得提起茶壶就砸,那人身手奇好,茶壶转了个圈,稳稳停在他手心。 “滚!”她压低声音吼了句。 走狗,怎么哪都有他! 那人果真提着茶壶就走,动作干脆的白婵有些不可置信。她在桌子前站了会儿,嘴巴还是有些干,算了,睡着就不想喝水了。 刚转身,就有宫婢轻手轻脚开门进来,手里还提着方才她砸出去的水壶。走到她身边躬身行礼,轻声道:“姑娘渴了吧,这是温水,无毒,姑娘可以喝!” 白婵惊讶,他们居然知道自己渴了,还贴心的说一句“没毒”。祈修彦特意抓她来确实不太可能半夜毒死她,当即喝水上床睡觉。 天蒙蒙亮,床头坐了个人,白衣黑发,长发及腰。白婵被吓醒,就见薛彩月肿着眼睛苍白着脸盯着她看。 还来不及说话,寝殿外就有宫人鱼贯而入,众人皆低着头默不作声的给俩人穿戴。薛彩月不配合,闹了许久连祈修彦都惊动了。 大太监传话道:“陛下说,娘娘若是不配合,就把屋里伺候的宫人全杀了,包括您身边的翠竹,二姑娘的灯草和皇后身边原本的宫人。” 一众宫人吓得瑟瑟发抖,灯草都险些哭出声。薛彩月跳着脚将祈修彦咒骂了个遍,最后还是乖乖的将衣服穿上。 车驾直接停在栖凤宫外,俩人被强制拉着马车,马车朝着宫门外驶去。宫门外禁军和羽林卫开道,祈修彦的龙撵早已等候在外。 今日是薛家人行邢的日子,祈修彦让她们干嘛毋庸置疑! 薛彩月起初还安安静静,一见到祈修彦就开始咒骂,恨不得跳下去吃他的肉。祈修彦也不恼,任由她骂骂喋喋,权当配乐在听。 上京城气氛紧张,百姓人人自危。车驾朝着宣武门出发,行了不久,天光大亮。 宣武门近在眼前,祈修彦扯薛彩月下车,沿着高高的石阶一路拉到高台之上。石阶又陡又高,白婵险些踩空,身后有人扶了一把,她侧头就见禁卫军首领寸步不离的跟在她身后。 高台上插着龙旗,从高台上往下眺望,宣武门正中是个人高的水泥台,台子上竖着十几根柱子,薛家的男丁被绑在柱子上,女人全捆压在石台下面。 石台周围是被强迫前来观看的文武百官,文武百官之后是维持秩序的官兵,官兵外围全是百姓。 白婵在人堆里看见林昭被利润和林糖扯着,看见苏梅雪一身戎装沉默的站着。 薛彩月趴在高台上惊声尖叫,哭喊着要往下跳,祈修彦死死的拉着她的胳膊。 朝霞散尽,太阳初升,第一缕光打照在日晷上投下暗影,刑部尚书手上的令牌丢出,声音响彻宣武门:“行刑!” 一刀刀割肉剔骨的声音响起,石台上的人惨叫连连,鲜血染红囚服。文武百官被震慑,围观的百姓浑身发冷,跟着那惨叫声吸气。 “爹,大哥,二哥.....”薛彩月痛哭流涕,尖叫着嘶喊。 “太子表哥....表哥,快停下,快让人.....祈修彦!!” “快让人停下!” 她已经喊不出声音,哭着别开脸,伸手去抓祈修彦。祈修彦面上笑意盈盈,强迫扭着她脸朝下看。白婵去掰他的手,却被他一掌掀开,她倒退几步,后背狠狠撞上青石墙。 白婵龇牙,还要去扯祈修彦,却被一旁的禁卫军首领死死的拉住。她挣扎踢打,那人纹丝不动,她尖叫着咒骂:“祈修彦,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样折磨她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薛彩月脸颊被掐得淤青,她发狠一口咬在祈修彦虎口。牙齿镶进肉里,顿时鲜血横流。祈修彦却好像不知道疼,依旧掐着她的脸强迫她看向石台惨叫连连的薛家人。 “后悔?哈哈.....”他大笑,“朕后悔没早这样做,隐忍什么都是狗屁!” 他的笑声夹杂在惨叫声中格外的渗人,文武百官都忍不住往高台上看。 昔日温和宽厚的太子早已疯魔,现在在天下人面前的是个帝王,是个残忍弑杀的暴君,杀父杀兄,杀一切不听话之人。 朝中的官员都被迫站队,一时间人人自危。 这场行刑漫长又残酷,薛彩月中途承受不住晕了过去,白婵和文武百官被迫看了全程。 天渐渐黑了,宣武门前静悄悄地,尸体已经被拉走,石台上只剩下沾满血的石柱和满台子的鲜血。官兵打来水,一遍遍的冲洗,却怎么也洗不干净。 明明是夜里,栖凤宫却亮如白昼。薛彩月高烧昏迷,迷迷糊糊说着胡话,闭着眼不停的流泪,太医院的人来了一扎又一扎,最后跪了一地。 翠竹端着药喂她,她怎么都不肯张嘴。 太医院院判壮着胆子道:“陛下,皇后若是不肯喝药,就是大罗神仙也无用。” 祈修彦一把拉开翠竹亲自喂药,然而不管他怎么喂,浓黑的药汁都会顺着她唇角流出,往日光艳的脸憔悴不堪。祈修彦一狠心直接对着嘴喂,还是没用。 他面上的笑头一次消失,将药碗直接摔在地下,拉起薛彩月用力摇晃,吼道:“薛彩月,你想死是吧,朕偏让你如意,你要给朕活着,活着才能有人记住薛家人死前的痛苦。” 不管他如何摇晃,如何吼,薛彩月依旧紧闭双眼。白婵看不过去,一把推开他,将薛彩月重新放好,骂道:“她是不想看见你,你滚啊!” 什么人,杀了人全家,还要人天天面对他活着! 祈修彦踉跄两步,脸色很难看,寝殿里跪着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声。他整理衣摆,将头转向跪着的太医:“治不好皇后,你们都陪葬,不管用什么办法,让她喝药。” 说完拂袖而去! 一大群人守在栖凤宫,愣是没办法让薛彩月喝药,最后想办法灌了下去。 到了下半夜,薛彩月的烧总算退了下去,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太医院留了两个太医在偏殿值守,其余人全部撤了下去,白婵依旧和她躺在一起。 她习惯性每隔一会儿就摸摸身边的人有没有继续发烧,迷迷糊糊睡着后,等再摸过去,身边空空如也。白婵立马吓醒,接着昏黄的灯光在寝殿里转了一圈,依旧没看到人。 寝殿外的宫人被她惊醒,慌慌张张跑来。白婵急道:“快去找皇后娘娘,她不见了。” 外头天已经亮了,下着浓重的雾。白婵第一反应就是薛彩月肯定去找祈修彦了。 她随意穿了件衣裳,踩着鞋子出门,跟翠竹和灯草还有大批的宫人分开找。 祈修彦被惊醒,面上居然也露出焦急之色。 一声声急切的呼喊透过浓雾在皇宫中回响,大批的人最后在昔日的东宫找到爬上屋顶的皇后娘娘。 此时浓雾散尽,霞光初绽,薛彩月衣着艳红色衣裳,站在高高的碧瓦之上,仿佛又是从前那个嚣张跋扈,光彩照人的薛家嫡女。她走动两步,衣袂飘飘,踩碎的瓦片滚落砸在地上,底下的一众人心惊胆战。 第94章 白婵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她一个不注意摔下来,东宫最高的屋顶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前面全是青石地,摔下来必死无疑。 她紧张喊道:“彩月姐姐,你别动,我上去接你。” 薛彩月又往前走了一步,抬头就见祈修彦衣衫不整的跑来,他身后还有大批的禁卫军。 她呵呵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偏偏双眼含泪,朝着紧张的白婵道:“阿婵,我薛彩月这辈子瞎了眼,既然没办法杀了他,我就死给他看!” 红日自她身后升起,将她整个人都笼在霞光中。 她笑得悲凉又决绝。 祈修彦边走边朝着她怒吼:“你敢!要是你敢跳下来,朕就将薛家人鞭尸再挫骨扬灰!” “闭嘴!”白婵朝着祈修彦吼道。 祈修彦憋着一股气果然不说话了,眼睛却直直的盯着高瓦上那红衣烈焰的女子。他手往后摆动,禁卫军得令,悄悄接近高楼。 白婵配合的稳住她,“怎么没办法杀了他,只要你活着就能杀了他,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只要活得比他长熬也要熬死他。” 薛彩月一笑,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她哽咽道:“阿婵,你帮我熬吧,我要下去陪爹和娘。”她又看向祈修彦,仿佛要将年少的爱恋从眼眶里挖出来,咬着牙道:“祈修彦,你没有心,我诅咒你今后都活在噩梦中,生生世世都得不到任何人的爱。” 祈修彦捏着龙袍的一角,手指骨发白,一言不发! 禁卫军已经攀上一楼屋顶,缓步接近薛彩月,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然而就在禁卫军伸手抓住她衣摆时,她往前一跨,红衣飘飞,整个人从高楼坠下。 禁卫军紧随着她跳下。 白婵吓得尖叫,朝着急速下坠的人冲过去,企图用手接住她。 周围惊叫连连。 砰! 薛彩月重重的摔在青石地板上,鲜血从她墨发下流出,将红衣染得更红,她绽开的裙摆好像她最灿烂的一生。随同跳下的禁卫军落在她身边,伸手往她头顶探去。白婵疯了一般,眼泪汹涌而出,一把将那禁卫军推到在地。 “滚开,别动她!” 血越流越多,薛彩月躺在地下一动不动,曾经鲜活的脸还带着泪痕。 这是白婵见过最明艳鲜活的人,就这么死了,她抱着薛彩月哭得泣不成声,胸口被她的血染红。 日头升上天空,整个皇宫金光万丈,祈修彦站在五步开外愣愣的看着毫无生气的薛彩月,眸光一点一点变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被生生挖去一块。 “这糖是给我的吗?” “不许欺负他!” “太子表哥你真好看。” “太子表哥,我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 “太子表哥,我很快就要嫁给你的,你开不开心?” “太子表哥.........” 第63章 他朝着薛彩月走去, 蹲下身强行将她从白婵怀里拽出来。白婵厌恶的看他,死不肯松手,尖叫道:“她死了, 她都死了,你还不放过她,祈修彦你不是人, 你没有心。你知不知道, 她因为你的一颗糖就一直喜欢你,她一直在追着你....祈修彦, 你怎么不去死!” 跪着的宫人传出呜呜哭声, 先前被推开的禁卫军死死的拉住她,她挣扎不休,那人只能从背后抱住她,将她往后拖,挣扎间,他手心的疤痕袒露出来,白婵一愣,整个人颓然的坐在殷红的血迹旁。 祈修彦抱着红衣薛彩月一步步的走远,宫人呜咽一片。 灯草从宫人中冲出来,要扶白婵,白婵只是呜呜的哭, 根本不肯起来,最后还是禁卫军统领一把将人抱起, 送回栖凤宫。 等所有人都走后,白婵才打开手心, 手心里躺着一方锦帕,帕子的边角绣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金蝉。这帕子是方才锦衣卫首领顺手塞给她的, 她打开帕子,帕子中央写着三个字“别怕,等。” 那字她再熟悉不过,她还曾夸过。 “嫂嫂的字比薛彩月的还大气!” 这是嫂嫂的字,她仔细回想那禁卫军首领,又想起他手心的疤痕,突然激动起来。 他没事! 禁卫军已经被他掌握了吗?那让她等是什么意思? 一想到薛彩月,白婵又开始掉眼泪,哭了片刻她擦干眼泪,跑去寻祈修彦,才走出寝殿就被人拦了回来。 陛下寝殿的门紧闭,祈修彦抱着薛彩月一直待在里头,早朝也不上了,原本就压抑的宫中更是愁云惨雾。 日头东升西落,月亮爬上中天,白婵将所有伺候的人全赶出去,一个人躲在黑暗里。她静静地等,等到外头一丝月光也无,床幔动了动,有人翻身上床,将她拥进怀里。 清浅的松脂香萦绕在鼻尖,白婵回抱他,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哭声。外头的宫人只以为她还在为皇后娘娘的事情伤心,也不敢进去打扰。 祈湛伸手抚上她发顶,轻轻拍了拍,等她哭够了,才覆在她耳边轻声道:“明日日落前想办法将他从薛彩月旁边引开。” 把祈修彦从薛彩月旁边引开? 白婵有些不明白,彩月不是死了,引开祈修彦干嘛? 他手扶着她头,又靠近了些,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解释:“薛彩月跳下的一瞬间,我拉了她一把,血流得有些多,却不至于死。我跳下来后迅速封住她大穴,又用金针造成假死现象。明天天黑之前必须把她弄出去,不然祈修彦很快会发现不对劲。” 已经是入了八月,三伏天,尸体放置两天还没任何变化,是人都得怀疑。更何况,薛彩月重伤得尽快救治才行。 白婵瞳孔一点一点变亮,悲伤被喜悦取代,她正要动,祈湛又道:“你办得到吗?” “嗯!”不管如何她都要办到。 祈湛扶着她的发,在她耳髻亲了亲,迅速翻身出了床榻。屋内又恢复宁静,今晚若是不能将祈修彦引出来,白天的难度就大了。 白婵也不睡了,爬起来就开始闹,把守在外头的人全闹过来,闹着要见陛下。 然而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去找陛下,白婵拿起桌上的花瓶往地下砸,捡起锋利的瓷片就横到脖子上,冲外头的宫婢道:“若是陛下不来,我也死给他看。” 灯草都被她举动吓哭了,想靠近她又不敢,只能劝道:“姑娘,你别想不开,您方才不是还劝薛姑娘吗?” 她脖颈被割破,寝殿里的人都紧张起来,这位白二姑娘是陛下亲自迎进来的,如今又住在栖凤宫,皇后娘娘死了,说不定将来就是皇后,谁也不敢低估她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万一她有个好歹,只怕众人都要陪葬。守在外头的小太监无法,只能跑去找陛下身边的大太监邓英。邓英听完事情始末,叫苦不迭,皇后娘娘的事还没解决,这位姑奶奶捣什么乱。 天黑无月,栖凤宫催的急,大太监只能硬着头皮去敲门,敲了几下里头依旧没动静。邓英小心推门进去,明明是八月的天,陛下的寝殿却有些凉,寝殿内只点着一掌小灯,昏暗又阴沉,帐幔无风自动,陛下抱着皇后娘娘背对着他坐在龙床上。 他压低嗓音生怕惊到这俩人,“陛下,白二姑娘闹着要寻死,现在正用利器对着脖子,听说已经割破脖子流血了,她说要见陛下。” 背对着他的人一直没说话,一股沉郁的气氛在寝殿里流淌,大太监不知如何是好,等了半晌不见人回答,便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夜里起来风,寝殿前的老树被吹得哗啦作响,天似乎要下暴雨,刮了一阵却迟迟没落下。 白婵从半夜闹到天明,硬是没见到祈修彦的人影。 殿内的宫人全盯着她,作了这么久,她觉得甚是无趣,把手上的东西一丢,宫人眼见一亮,迅速一拥而上。 白婵被拥坐在桌前,两个宫婢守着她,其余人迅速将寝殿能伤到人的东西全搬走。她默不作声地看着,轻斥一声,朝之前传话的小太监到:“现在去告诉陛下,皇后娘娘死前曾留给我一封信,让我交给他,若是他不亲自来取,我现在就烧掉。” 皇后娘娘的信? 小太监不敢耽搁,快速往陛下寝殿赶。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朝霞红得有些刺目,像是要将天都烧红,大太监邓英再次进去禀明陛下。 一直抱着人的祈修彦总算有了反应,他将怀里的小心翼翼放到床榻,温柔的抚平她额前碎发,又替她盖上锦被,转身朝邓英道:“看好皇后,朕回来前她有任何差池,你们就陪葬。”他语气凉薄没有起伏,邓英却知道这话不是在开玩笑。 “是,陛下。”心里却想着,皇后娘娘都死了,能有什么闪失。 寝殿放了十几个大冰盆,陛下一走,越发显得凉飕飕的,邓英不愿久待,快步退出去,规矩的站在门前看守。 栖凤宫静悄悄地,外头阳光正好,白婵坐在桌前,脸上看似平静,交叠捏紧的手却泄露出她的紧张,寝殿外传来匆匆地脚步声,往日淸俊舒朗的祈修彦胡子拉碴的出现在殿门口。 第95章 瞧见她眸色暗了暗,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朝她伸出手:“信呢?” 白婵坐着没动,而是反问:“她人都死了,你不让她入土为安,一直困在身边做什么?” 祈修彦卸去温和伪装,眉头蹙起,周身阴郁不耐:“信呢?” “信,你自己找吧,前夜她醒来只告诉我藏在这寝殿,还没说哪就睡着了。” 祈修彦觉得她在耍自己,若是往日他绝不会上这个当,但今日他不想错过任何可能。他默不作声的开始在寝殿内翻找,动作又慢到快,寝殿的东西被他翻得噼啪作响,最后彻底有些暴躁,开始无意识的打砸东西。 守在寝殿里的宫人心惊肉跳,整个人缩成一团,也不敢乱看。 砰咚! 枕头摔在地下,床头的柜子被踢倒,祈修彦在一堆废墟中翻找,半晌后他突然朝着白婵走来,白婵对上他猩红的眼,站起身后退两步。 “你骗朕?” 他前进两步,白婵立马又后退两步,后腰抵住桌角,她咬牙死不松口,心里祈祷那边动手快些。 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太监冲了进来,高喊道:“陛下,您寝殿的方向着火了!” 祈修彦面上一慌,转头就往外走,白婵紧随其后追了出去。寝殿的方向浓烟滚滚,俩人几乎是用跑的,到现场时,大火已经吞没了整个轩承殿。 灼浪翻滚,祈修彦要往里冲,被大太监邓英死死的抱住,劝道:“陛下,使不得,这么大的火,人进去肯定没了。” 祈修彦恼怒想甩开他,身后的小太监一窝蜂的拦在前面,不敢让他冒险。 他突然转头看向跟过来的白婵,白婵后退两步,喉咙就被祈修彦死死的扼住,他红着眼睛咆哮道:“你骗我!是你让人放的火?” 白婵被他掐得眼冒金星,掰着他的手艰难的咒骂:“骗你怎么,她想离开你,她不想待在你身边,既然,你不放,就一把火烧掉,也,也好过面对你!” 祈修彦书双眼赤红:“你懂什么?她是朕的,她一直都是朕的,就算死也是朕的,你把她还给朕!” 白婵嗤笑:“那你去地府找她好了,就守在奈何桥前,运气好说不定能碰上!” 祈修彦的手又往死里掐,她依旧嘴硬道:“像你这种人就不配得到自己想要的,这么,残忍,弑杀,就算当了皇帝,也迟早亡国,没有人,服你!” 他唇角勾起,眼里映着冲天的火光:“是吗,那朕就让你看看,朕怎么坐稳这个江山,就算是孤家寡人也有阿婵表妹陪朕!” “明日就是登基大殿,登基大殿后,朕也把安宁王烧死,到时候让阿婵表妹眼睁睁看着!”他哈哈大笑,笑得肆意又疯狂。 寝殿的屋瓦噼里啪啦的砸下来,烟尘四起,火势越少越旺,比朝霞还要灿烂! 疯子! 白婵咬牙默不作声! 她现在就是两眼一抓瞎,剧情到底朝哪发展,怎么发展,她根本不知道。 烧到后半程,火终于被熄灭,祈修彦往满是炭灰的废墟里走,邓英在旁边焦急的跟着。每走一处他就停下往下扒,原本素白的手被炭染黑,指甲盖掀起,血混着黑灰难看得要命。 白婵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觉得这人真是可笑,早干嘛去了,现在这样子做给谁看。 他翻找许久,什么也没翻到,天渐渐暗了下来,就在所有人以为他会发怒时,他只是轻飘飘的吩咐羽林卫:“将轩承殿所有人的宫人全拉下去打死!” 原本就心惊胆战的宫人再也站不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声不断。大太监邓英痛哭流涕,扑倒他面前求饶,却被他狠狠一脚踢得当场气绝! 羽林卫过来拉人,宫人呼喊求饶。白婵气得破口大骂:“你是想她走得不安生吗?” 祈修彦自始至终都十分平静,扣住她手腕就走,轩承殿被烧毁,他一同住到栖凤宫,寝殿外重重把守,俩人分榻而卧。白婵时刻注意殿外的动静,祈修彦和衣而卧,睡不到两刻钟准本登基大殿的太监就守在门外喊了。 白婵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就被人从被窝里拽醒,祈修彦肃着脸吩咐人给她穿戴梳洗。她极其不配合,祈修彦冷笑:“表妹想你的丫鬟死?” 灯草站在旁边瑟瑟发抖,白婵咬牙恨道:“你的登基大典,要我去有何用?” 烛火下,他黑发里隐隐现出白丝,唇角的笑少了温度,多了些目空一切的残忍! “自然是让表妹好好的看着,看着朕如何将世人踩在脚下,如何叫文武百官臣服。” 朝霞升起,钟声响彻皇宫。 禁卫军披戴红绒,手持长矛分列在两侧。祈修彦站在高高的祭天台上,看着文武百官齐齐跪下,高呼万岁。天光透破云层,天地高远浩渺,他成了大楚最尊贵的陛下。这个场景他幻象过无数遍,他以为他会激动兴奋,然而此刻他无比平静,甚至觉得很是无趣。 人间之高无上的王也不过如此! 他的目光从齐齐跪拜的百官移到御林军统领身上,最后定在被震撼到的白婵脸上。兴味一闪而过,这样寻常的登基大典多无聊,他站在高台之上,朝着御林军统领大喊道:“将天牢里的叛臣之子祈湛压过来。” 原本跪着的文武百官都齐齐抬头,有些不明白陛下有想干嘛。 他接着道:“拿他来祭天!” 御史台的几个老家伙险些吓出病来,齐齐高呼劝阻:“陛下,今日是登基大典,万万不能沾血腥,不吉利!”陛下登基,按理应当大赦天下,怎么能见血。 祈修彦才不管这些,嗤笑道:“朕这位子名不正言不顺,本来就是夺来的,怕什么见血,谁再敢多啰嗦一句,一起杀了。”他像是活得太无聊,诚心找事。 文武百官静默,被陛下的疯癫震慑,只觉得膝盖下的石阶格外膈人。 烈日炙烤,金色皇旗刺目,空气中一丝风也无。 禁卫军统领站在白婵身后纹丝不动,祈修彦转头,皇冕上的重帘晃动生脆。 “周统领!” 白婵后退两步,退到周统领右侧。 祈修彦眼眸微眯,文武百官也觉察到了不寻常。 寂静肃穆的祭天台突然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祈修彦抬头看去,祭天台的入口处,一人手持长刀跨马而来,他身后是一队铁骑,铁骑后是手持长矛的步兵。 原本还跪在地上百官瞧见这阵势,突然朝两边散开,惊慌中有人喊了句:“是萧北世子。” “安宁王!” “他不是被下了大狱吗?” 百官开始骚动,祭天台上的祈修彦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而有些兴奋,他看着马上的祈湛笑得和煦:“祈湛,你终于来了。”他挥手,皇宫四周突然涌出无数的手持弓箭的侍卫,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将祈湛带来的人包围在内。 “阿婵表妹一个人怎么纵火,朕早猜到是你,禁卫军统领也是你的人吧,请君入瓮如何?” 祈湛黑衣墨发,浑身肃杀:“请君入瓮?你怎知不是瓮中捉鳖?”他先前带来的几百人里全被打散分入各个营地,府衙中,这些人也是最好的内应。 他话音刚落,最外围的人群中响起惨叫声,不断的有人被杀,持箭的侍卫顿时有些散乱开。 祈修彦笑容收敛:“这些人不足为患,朕还有六部,还有巡防营,五城兵马司。” 他朝着外围的弓箭手道:“放箭,一个不留。” 台下的文武百官吓得往高台上躲,一时间箭羽横飞,血流成河。 禁卫军统领揭开脸上的人皮面具,赫然是祈湛的副将陈南,他护着白婵退到皇旗后,将她卡在两侧石壁间,挡在她身前,“姑娘要是害怕,就蹲下,不会有事。” 高台下杀声震天,白婵透过陈南高大的背影看去,瞧见祈湛横刀跨马,犹如煞神临世,所过之处鲜血四溅。 皇城外突然传来轰隆隆的战马声,那声音犹如洪水过境,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高台上的官员惊慌的挤在一起,举目望去,一群铁马黑衣的军队直袭而来。 有人惊呼:“萧北黑骑!” 祈修彦面色越发难看,萧北黑骑不是远在萧北,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进了上京,五城兵马司是死的吗? 然而再定睛一看,萧北黑骑最前面的人乌发高挽,红衣烈马,不是五城兵马副指挥使苏梅雪又是哪个。 混乱中有人喊:“陛下,陛下,不好了,苏副统领打开城门放萧北黑骑进来了,林家的小公子带着千骁营的也冲进宫了。” 萧北黑骑是身经百战杀出来的,骁勇程度哪是皇宫这些侍卫可比,即便祈修彦早有准备也万万没料到萧北黑骑千里奔袭。 他终于明白祈湛当初为何进京请罪,他就是为了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好掩护萧北黑骑。他进京的那一刻就准备反了,一切就是障眼法。 好个瓮中捉鳖! 第96章 但鹿死谁手还不确定。 祈修彦拔出腰中佩剑直冲向角落里的白婵,陈南长刀隔挡却被震的虎口生疼,他眼露惊讶,这陛下看着文弱,劲力却不小。他后退数步,祈修彦也不与他纠缠,单手直去白婵脖颈。 眼看着要掐到人,白婵突然蹲下,游鱼般的往左边钻去。他面色一寒,取下头顶龙冠砸去,白婵被他砸得倒地,努力爬起来,寒剑逼近,祈湛从万人中回首,用力一蹬马背,人跃起的同时长刀掷出。 叮! 长刀淬雪,与祈修彦利剑相击。祈修彦手里的剑被震碎,一截发被长刀定在光可鉴人的地面。 祈湛飞身而上,挡在白婵面前,冷冷的盯着髻发散乱的祈修彦。 “你输了!” 萧北黑骑所过之处,手持弓箭的侍卫死伤无数,烈日炙烤,鲜血很快干枯。 有些受不了的文臣开始呕吐。 祈修彦突然哈哈哈大笑,笑容又突然戛然而止:“那可不一定,这祭天台下是空的,你猜朕埋了什么?” “是火药,砰!可以把在场所有人送下地狱的火药!” 他眼尾勾起,就是个十足的疯子!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陛下疯了,他埋了火药,想炸死所有人。” 原本躲在祭天台的百官惊慌中开始逃窜,祈修彦边笑边吩咐:“把这些个老顽固全杀了。” 有几个官员刚跳下去就被长矛穿腹,倒底不起。 人群开始激愤。 祈修彦取出火折子点燃后,迅速往后退,祈湛脸色发白,拔起地上的长刀紧随而上,俩人过了几招,火折子被削成两截,落到第三面皇旗下,刺鼻的硫磺味燃起。 祈修彦倒在地下哈哈大笑:“你拦不住了,你们全都陪葬。”高台上的官员开始乱窜,原本听命于祈修彦的侍卫也害怕的后退。 祈湛朝着人群中大喊:“全部撤,有炸药!” 祈修彦唇角带血,嗤笑道:“没用的,皇宫中埋了无数的炸药,足以将整个皇宫都移平,除非你们插翅能飞。” 反正他也不想活了,那就都陪葬吧! 平地突然一声雷,忽然之间乌云蔽日,狂风大作,皇旗被吹得哗啦作响,暴雨眨眼倾盆,众人被打得睁不开眼,点燃的石硝被突如其来的风暴被彻底浇灭。 这一变故委实太快,众人反应过来欣喜不已,祈修彦的笑僵在嘴角。白婵爬起来嗤笑:“自作孽不可活,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是吗?”祈修彦唇角勾起,任凭大雨将龙袍打湿。 自作孽不可活?他这辈子作的孽不少! 祈湛提刀上前,祈修彦看他一眼,突然拔起身后的旗杆朝着白婵掷去,同时飞身朝着祈湛的刀口扑去。 祈湛大骇,想去截那旗杆,祈修彦直接扑过来洞穿自己腹部,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双手往前逼! “哈哈哈,祈湛,朕活不了,她也别想活!” 鲜血顺着二人的手滴答落下,渐入水洼。 白婵瞳孔遽缩,迅速后退,但尖利的旗杆眨眼便至,直接扎在她腹部,她被大力撞到在地上,砸得头昏眼花,溅起的血水沾了满身。 混战中的林昭朝着她大喊。 她耳中嗡鸣,一瞬间有些眼花! 祈湛眸光凛冽,一脚将祈修彦踢出,刀也不要了,转身朝着白婵奔去。 白婵躺在血泊里,腹部在渗血,大雨打得她睁不开眼,她很痛,侧头看见祈湛白得没有血色的脸。 “...嫂嫂....” 她伸手,祈湛抱起她,一滴泪滑进她手腕,她咳嗽一声,腹部又开始疼:“别哭...” “我没哭!”只是雨太大。 第64章 白婵龇牙:“我应该还能抢救, 快送我找太医!”她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个锦囊,锦囊里的免死金牌‘叮当’掉在地下,金牌的中央破了个大洞。 白婵虚弱的笑道:“它果真救了我一命, 但,但我还是疼,受伤了。” 祈湛看着那金牌又哭又笑, 眉眼间的阴郁被雨水冲开, 摸着她的脸亲了一记,抱起人就走。 乌云散尽, 一场暴雨消弭于无形! 临安十二年夏, 废太子谋反血洗皇宫,诛杀朝臣。萧北王世子,安宁王率萧北黑骑突袭皇宫,拨乱反正。临安帝在混乱中身死,皇室已无子嗣继承皇位。 安宁王被众人推上帝位。 天下人皆叹,天道好轮回,这大楚原本就是萧北王先祖的,如今也算还回来了。 临安十二年冬,安宁王祈湛称帝,改国号昀。 大楚昀安一年冬,陛下娶平阳侯嫡次女白婵为皇后。原本这白婵已经认了李太傅为干亲, 也算陛下的小姨,但这茬没人敢提。陛下虽不似废太子那般暴虐, 可也是铁血手腕,众人心中还是有所忌惮。 帝后大婚, 司天鉴算了两个日子,一个是这年冬天十二月二十, 另外一个是来年初春二月二十五。 上京被废太子搞得一团糟,祈湛每日都很忙,白婵思索良久,还是将日子定在来年初春。 祈湛也没意见,正好可以让工部着手建一座金蝉宫,可以作为二人的居所。 白婵拿到工部的图纸看了又看,好奇的问:“自古帝后不是要分开住?我们都住在那朝臣会不会不同意?” 祈湛边批奏折,边将手边的甜羹推到她面前,笑道:“有什么好不同意的,轩承殿被烧了,栖凤宫我不喜欢,皇宫中就你我两个主子,难不能还分开住,他们不同意我就罢朝。”如今皇室能当皇帝的只有他,那群老顽固生怕他挑担子不干回萧北。 萧北有苏武给他撑着,但这老油条成日吵着要回来。 白婵看了眼那甜羹,红豆红糖红枣一溜红! 她有些反胃:“怎么又是这个?”她腹部受伤都吃了两三个月这东西了。 祈湛放下折子哄道:“乖,补血!” 这绝对是报复她,不就让他吃了几个月的木瓜炖雪蛤嘛。 白婵认命的一口气喝了,他拿出一直放在身上帕子递过去,顺口问道:“待会去哪?” “去林府,去看看彩月姐姐醒了没。” 宫变前一日,原本是打算将薛彩月送到苏家藏好,但半路遇上刑部的人,正巧林家的马车驶过,人就送去了林府。 宫中混乱,苏梅雪每日都很忙,薛彩月就一直留在林府照顾。人没有什么大碍,但就是一直不醒,大夫说是因为被冻伤了经脉。 薛彩月假死那会儿一直被祈修彦藏在放满冰盆的寝殿,估计是那会儿冻着的。 白婵将祈修彦又骂了个遍,彩月姐姐碰到他就没好事,连装死还被他无意中阴了一把,好好的放什么冰。 “我和你一起去吧。”祈湛起身,顺便拉她起来。跪坐太久腿脚有些不听使唤,祈湛干脆抱起她就往外走,宫婢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耳根却都红了。 白婵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总觉得这些人在笑话她,她压低嗓音道:“快放我下来,你如今是皇帝,这样不好。” 祈湛凑到她唇角亲了一记:“阿婵如今倒是会害羞,先前不是挺大胆,总想扒我衣裳。” 不仅扒衣裳,还干了更过分的事! 她脸色瞬间通红,不服气道:“那,那还不是你骗我在先,我对其他人不会这样的!” 祈湛挑眉:“哦,只对我这样?” “不是只对你这样,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嫂嫂!”白婵很努力的纠正他。 俩人走出勤政殿,龙撵已经在外等候,灯草候在龙撵外,瞧见自家姑娘被抱出来面上一红,低头退到一旁。 龙撵缓缓往宫外行去,沿路的小太监和宫婢立马退到一旁,等龙撵行了老远才有新进的小宫女艳羡道:“陛下可真宠皇后娘娘,听说皇后娘娘的衣裳都是陛下亲自绣的花。” 年纪大一些宫女压低声音呵斥:“多做事,少说话!” 小宫女吐吐舌头,时不时还朝远处张望。 龙撵到了宫门口,立马换了辆最普通的马车,二人一路行到林府,林家也没个主子出来接待,外院的小丫鬟正准备去喊人,白婵连忙止住她:“不用了,我和陛下自己去就行了。” 林府她熟,彩月姐姐就住在她原先的院子。 那丫鬟带着她往里走,边走边道:“皇后娘娘,薛姑娘今早醒了。” 白婵惊讶,止住步子问道:“那为何没人进宫禀报?” 那丫鬟支支吾吾,有些一言难尽。正在此时后院的小花园里传来薛彩月骄横的声音:“你下来,快下来!” 白婵和祈湛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就见小花园里围着一堆的人,林夫人和林糖站在树荫下看热闹,薛彩月跳着脚用棍子戳树上的林昭。 “这怎么回事?”她看旁边的丫鬟。 丫鬟道:“今早大姑娘和小公子去看薛姑娘,大姑娘一转身,薛姑娘就醒了,瞧见小公子就扒着他不放,好像谁都不认识,就认小公子。小公子像向来皮薄,被薛姑娘缠得脸红脖子粗,都逼到树上去了。” 第97章 白婵也祈湛对视一眼,讶异道:“失忆了?” 俩人站在回廊上,还是林糖眼尖,一眼看到了,连忙同林夫人过来请安。 “参见陛下皇后娘娘。” 白婵连忙将二人扶起来,“林夫人不用这么客气,这没外人,还是喊我小婵吧。” 林夫人朝着祈湛看去,见他表情淡淡,心道:陛下肯定是知道她们当初挖墙角的事了,不然每次到她们家都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白婵指着树下的人道:“现在怎么回事?” 林夫人捏着帕子打趣:“薛姑娘醒来就缠着阿昭,我们怎么劝都劝不住,大夫在还在廊下等着呢。” 白婵往廊下看,果真见到提着药箱的大夫站在廊下来回晃悠。 她朝着树下的薛彩月走去,祈湛紧随其后,林夫人和林糖也跟着。她停在薛彩月身边,拍了拍她的背。 扯着袖子要爬树的薛彩月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她,一双眸子犹如初生的鹿,纯真又透着防备,将她上下打量,满是狐疑:“你谁啊?” 薛彩月睡了许久,原本圆润的面颊消瘦了许多,眼睛越发的显大,这会儿盯着自己,眼珠子漆黑,倒是有几分惹人心疼。 白婵朝着她笑,指指树上:“我把他叫下来。” 薛彩月眼睛立马弯了弯,高兴道:“你要是能把他叫下来,我就喜欢你!” 白婵抬头,林昭红着脸双手死死的抱着树干,眼神无措又无辜。 “林昭,你下来。” 向来很听白婵话的林昭这次居然顽强的摇头,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白婵稀奇了一下,转头看向祈湛,祈湛轻笑,转头又朝着林昭冷脸:“千骁营林骁骑听旨,朕命令你立刻下树。” 林昭微愣,扒着树干的手不情不愿的松开,纠结片刻,闭眼跳下树。薛彩月欢呼一声,手上的树枝也不要了,抱着林昭的腰不断往他怀里拱。 “昭昭,昭昭” 林昭脸瞬间红得滴血,手举起挣扎着想跑,嘴里劝道:“薛姑娘,你松开,男女授受不亲。” 薛彩月才不管这么多,抱着他就不撒手。 在场的人都开始憋笑,林昭更急了。 “好了,林昭,你先让她抱会儿,让大夫给她看看,说不定好了就不缠着你了。”白婵林昭说道。 只能如此了。 林昭将薛彩月带回屋子,又红着脸哄着她看大夫。大夫看了许久,捏着山羊胡子道:“薛姑娘头部受了伤,有被冻伤经脉,脑部有些淤堵,忘记前尘。醒来第一眼看见林小公子,误将他当成最近的人才会缠着他。身子骨弱,只要好好调养半年就行,但这记忆嘛....委实不好说,可能一辈子也不恢复,也可能受刺激后会恢复。” 薛彩月躺在床上,大夫给她把脉时,她另外一只手就揪着林昭的衣裳,等大夫一放手,她立马双手抱着林昭的腰,将脑袋往他怀里蹭,嘟囔道:“昭昭。” 白婵瞧她这模样又问道:“她心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大夫立马保证:“她这种症状老夫也见过几个,薛姑娘心智没什么问题,只是忘记前尘,许多事也一并忘了,要亲近之人从头教起,时间久了,心智就能恢复如初。” 众人齐齐看向林昭。 林昭红着脸连忙摆手:“我,我,男女有别。” 白婵无情的指出:“但她只认你!” 林昭连忙看向林夫人和林糖,林夫人很赞同的点头,林糖拍怕弟弟的肩膀:“任重道远!” 林昭:“......” 白婵看着枕着林昭的薛彩月,觉得这样也挺好,最好一辈子都别恢复记忆了,不然她得多难过。 二人从林府出来,也没乘马车,祈湛撑着伞带着她在街头慢慢走,上京城的街道又恢复以往的热闹。路过街口时,瞧见有卖冰糖葫芦的,祈湛买了一串递给她,白婵盯着那鲜艳欲滴的糖葫芦,狐疑的问道:“不是以前那个小贩吧,他的糖葫芦是酸的。” 祈湛牵着她的手晃悠,很肯定的道:“不是,这个小贩年纪大些,一看就老实。” 白婵将糖葫芦递到他嘴边,不放心道:“你先尝一口。” 他果真咬了一口,腮帮子鼓了两下,“不酸,你吃吧。” 白婵这才高兴的咬了一口,起初是甜,但里头酸得恐怖,她五官皱在一起,气得要打他。 “那小贩肯定是之前小贩的亲戚,是酸的!” 她用力捶他,祈湛侧身,将人拢进怀里。阳光正好,日头均匀的扑洒在描梅映雪的油纸伞下,俩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那一串冰糖葫芦被晒得有些化了,鲜红的糖丝挂在山楂果上要落不落,晃晃悠悠的。 路过的小孩低头往伞下瞄了一眼,呀的惊叫出声,跑到她娘那告状:“娘,羞羞,有人在亲亲。” 街道上人来人往,不少人朝着油纸伞看去,偏生那伞垂得极低,瞧不见里头的风景。 伞面再次举高时,那颗山楂已经到了祈湛嘴里,白婵脸犹如红透的朝霞,抿着唇瞪他一眼。 祈湛伸手勾住她的手,白袖子将俩人手掩住。白婵拿着冰糖葫芦也不吃,走两步就喂他一颗,等他嚼完了又送到他唇边,他来者不拒,浅色眼眸里带了笑,丝毫不见有任何的酸意。 白婵龇着牙,腮帮子都开始发酸,狐疑的问:“不酸吗?” “甜!”祈湛眉眼含笑,勾着她的手又握紧几分,直至十指相扣。 俩人从街头逛到街尾,灯草和几个护卫远远的跟着。 行到街尾时,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乞丐模样的女人,祈湛本能将白婵挡在身后,伸脚就踹。那乞丐径自朝着白婵而来,被踢倒后,依旧哭喊着往前爬。 “阿婵,阿婵....” 她侧脸暴露在阳光下,白婵认出她是谁,拦着祈湛,祈湛显然也认出来了。 那乞丐模样的女人居然是白向晚,白婵警告道:“就在原地说,不要靠近我。” 白向晚不敢上前,仰起头瞧向白婵,求道:“阿婵,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燕夫人把无懈带走,举家迁出上京城,求你告诉我他们去了哪里,我要去找无懈。”她实在没办法了,当初燕家遭了大难,男丁全部死了,剩下些女眷。 燕无懈用身体护住了她,燕夫人恨她入骨,将她赶走,带着燕无懈的尸骨连夜出了上京城,她一个人四处打听许久都打听不到。 许久没等到白婵说话,她以为白婵不愿意,跪在地下啪啪啪就是三个响头,哭着继续求:“阿婵,求求你,帮帮我,你一定可以查到,我只想知道无懈葬在哪,想去看看他。” 以前她巴不得燕无懈死,觉得燕无懈强迫了她,燕无懈真的死了,她却总记起他的好,以及那夜他将她护在身下,用带血的手摸着她的脸,呢喃道:“别怕,我说过会护着你的,一辈子护着你....” 她跪在地下,顾不得身上的狼狈哭得泣不成声。 “起来吧。”白婵指着街尾的一家胭脂铺道:“明日这个时辰,在这家店铺的门口,我让人带消息给你。” 白向晚微愣,“你,你真的肯帮我?” 白婵轻笑,“怎么,不信?” “没!”白向晚确实有些不相信,她来求的时候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她曾经想要白婵的命。 白婵看向祈湛,笑眯眯道:“为我夫君积福。” 保佑他长命百岁! 白向晚看向白婵,她眉眼都是幸福的笑,又看看俩人交握的手,不知怎得,她心中突然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等俩人走远她才回过神,看向俩人重叠的身影! “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她以前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次日白婵果真守诺言,将燕夫人的去向告诉了她,还命人带了些碎银子、路引、户籍,两套干净的衣裳。 白向晚捧着衣裳愣了半晌,突然朝着皇宫的方向又磕了三个响头,才拄着拐一步一步往南城门去。 朝中后宫愈渐稳定,百官养伤后慢慢开始各司其职。接近年底祈湛终于有了空闲,带着白婵搬进建好的金蝉宫。 俩人住一处,白婵却在寝殿置了两张榻。祈湛很郁闷,让人将窗子下的小榻悄悄搬走,没想到白婵又在床榻上弄了两床被子,中间还拉了一层帘子。 她睡里头,祈湛睡外头。 宫婢全退了下去,只余一盏小灯,寝殿里静悄悄地,祈湛翻来覆去睡不着,伸手去撩中间的帘子。 啪嗒! 手背挨了一下,他有些委屈的凑近些,隔着帘子道:“阿婵,非要这样吗?之前我们....” 白婵将他头往后推,态度坚决:“你还好意思说之前,要不要我去百官面前说说,陛下欺负无知少女的浪荡行为?” 祈湛讪讪,微弱的烛火下,浅淡的眸子含着无奈。 白婵揪着被子也很无奈,谁让她男人长得这样好看,透过帘子瞧见他清艳难描的脸,她心口都能狂跳不止,若是掀开帘子,只怕她会饿狼扑食。 第98章 男色误人! “那这帘子什么时候可以撤?” 白婵道:“大婚以后。” 那就是还有两个月!祈湛有些不能忍,“要不年后吧。”还有五天就过年了。 “想的美,要是干娘他们还在,我应当住进李府的,大婚前都不能见面。”这儿的规矩不都这样。 祈湛暗叹:那幸好将二老送走了! “他们得明年和阿妩一起回来。” 白婵眼眸亮了亮,侧头看他:“嫂嫂要回来了?” 听见她喊阿妩嫂嫂,祈湛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别扭,酸涩中带着些微的抵触,这种情绪来得莫名,他嗤笑一声,手越过帘子去拉白婵的手。 啪! 又是一下。 “规矩些,说了大婚就大婚。” 祈湛讪讪,算了,反正她睡相那么差,不急于一时。 寝殿里的烛火摇摇晃晃的,茶花香气幽幽传来,白婵打着哈切,眼角沁出点泪花,迷糊的问道:“大冬天的,你从哪弄来那么多茶花?” 金蝉宫院子里头俨然成了茶花花海。 这天这么冷还能有茶花? “江南一带有一花农,擅长以大棚培育花卉,这些茶花是年初就定好的,金蝉宫建成前两日加急送来的。” 白婵哦了一声,随即又道:“那岂不是也开不了两日?” 黑暗里,祈湛眉眼温柔,轻声轻而缓:“不怕,明年照样会开,再让人移些四季都开的品种,这样年年都能见到满宫的花。” 说到后头,白婵呼吸趋近平稳。他轻笑,翻身面对着她,透过薄薄的纱帘描摹她柔美的下颚线。 人和人之前真是奇妙,一年前他们初识,他还防备她猜忌她。此刻只觉得她哪都好,眼睛好看,冻红的鼻尖也好看,唇角抿出的弧度都比特别合他心意。 他试探摸摸她额角,她没动,他又大胆的摸摸她的脸,细腻柔软的触感令他心口也跟着柔软。他干脆撩开帘子凑了过去,睡梦里的人很乖的滚进他怀里,刚想将人搂紧,怀里的人一脚踹到他重要部位。 祈湛躬身龇牙,怀里的人转了个弯,脚已经有横着趋势。缓了缓,他也不敢动了,闭目要睡,睡得迷迷糊糊,一条腿直接蹬到他脸上,挤得他鼻子都变了型。 他轻呼一声,抓着那只还想蹬的脚丫子,鼻腔里一股热流往外涌。被抓着的那只脚丫子还不老实,祈湛干脆将它夹进腋窝。 一晚上下来,他全身没一块好的地方,光床下都滚了三四次。 祈湛不禁郁闷,难道非得弄个大肚子她才老实? 他是不可能大肚子了,那..... 此后的几日祈湛有意无意老盯着白婵看,那眼神缱绻又露骨,白婵被他盯得发毛,疑惑的问:“你没事吧?” 祈湛轻咳一声,“无事。”又将注意力集中在奏折上。 批了半晌,他拧拧眉心,神情困倦。白婵注意到他动作,直起声问道:“怎么了?” 祈湛很自然的答道:“头有些疼,眼睛累,要不你给我读奏折?” 白婵放下话本,接过奏折,轻声细语的给他念起来,祈湛很自然的将人抱在怀里,下颚搁在她肩窝。她围着冬衣,衣裳外围一圈细腻的绒毛,靠上去暖暖的,很舒服。 他埋头在她脖颈用力嗅了嗅,白婵脖颈一凉,耳根红了,颇为不自在的抬手:“你起来.....” “头疼,你让我靠会....”祈湛像个大型犬,窝在她肩窝就不动了,时不时用唇碰碰她脖颈,明明很冷的天,白婵只觉得浑身发热,腿脚都有些发软。 寝殿里很安静,时不时传出她的轻声细语。祈湛靠着靠着唇就往上移,凑到她唇角亲了一记。白婵愣住,红着脸动了动。 “怎么停了?”祈湛不要脸的问。 白婵只能接着读。 她才刚念了一句,那人又顺着她脸颊亲到眼角,湿濡温热的触感痒得她打哆嗦。 “正经点!”她伸手推他,祈湛突然朝着她压下来,桌案上的奏折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守在里头的茯苓脸一红,挥退宫婢和小太监,自己也退了出去。 白婵手里还抓着奏折,被压在书案上羞恼道:“你干嘛,起来!” 祈湛唇角勾起,又往下压了几分,二话不说直接咬上她的唇,白婵手一抖,奏折啪嗒一声也掉了。 他急切亲吻,犹如疾风骤雨,打得白婵颤颤巍巍。抓着他的手发抖,他手从后托住她被,将人摁进自己胸膛,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趁着换气的空挡,白婵颤声道:“...大婚....” 祈湛挑眉:大什么婚?他只听到大,后面自动忽略! 第65章 大年前一夜下起了大雪, 一早起来整个皇宫都笼在皑皑白雪中。 冬日少食,也不知哪来的鸟胡乱飞,一头撞在窗棂上, 积雪扑簌簌的落下。白婵掀开眼皮瞄了一眼,那鸟扑腾着翅膀一溜烟又飞走了。 床上的帘子已经撤了,外面的被窝还热着, 人却不见了。白婵用力吸吸鼻子, 冷空气往肺里钻,她往里缩, 窝在被子里不敢起来。 原本半开的窗户突然被打开, 她抬头就见祈湛捧着个雪人站在窗户外瞧她。 头顶的兜帽落满雪,清冷的眉眼带着笑,“阿婵....” 那模样让白婵想起初见他时,他也是一身白,站在漫天的大雪中,眉眼冷冽,没有人气。如今他这模样真好,白婵心里暖暖的,看着他手里的雪人轻笑:“还挺好看的。” 祈湛弯腰又捧了个小一些的雪人放在那胖胖的雪人旁边。 “怎么堆了两个?” 才说完他又拿了两个更小的放上窗台,四个雪人排排坐。白婵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是干嘛?”这人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他指指那两个大的雪人道:“你看这个像不像我,这个像不像你?” 白婵看看那两个大的, 又看看那两个小的,脸突然红了。 她将被子拉上, 依旧能感觉到窗外人灼热的视线。 哗啦! 她猛地把被子拉开,瞪着祈湛, 红着脸斥道:“....你,无耻...”这几天干的好事, 还敢调侃她。 窗外传来清朗的笑声,白婵爬起来,灯草立马将衣裳拿来,她穿好衣裳就往外跑。祈湛站在窗户旁,大片的雪花落下,犹如一场浪漫的花羽。她弯腰,团起雪球,突然朝着他脸砸去,雪团在兜帽上炸开,稀簌簌的落了他满脸。 白婵哈哈大笑,泛着红光的脸笼在狐裘里,柔暖又可爱。 祈湛被她追得满雪地跑,一大一小的脚印子踩出幸福的弧度。金蝉宫的宫婢和小太监站在廊下瞧着,都在给白婵加油。 “皇后娘娘快上。” “皇后娘娘太厉害了!” 她笑得越发欢快,祈湛也不敢跑太快,故意让她砸得狼狈不堪,最后被扑进厚实的雪里。 白婵压着他往雪里沉,雪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在他眉心,他搂着她的腰,笑得容色生光。 白婵捧着他脸凑到他唇角亲了一记,低低道:“我喜欢你。”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祈湛笑容扩大,察觉到她手背有些冷,直接将人抱起来往寝殿里走。 “那万不能辜负皇后的喜欢,朕必须做点什么事报答才行!” “以身相许可好?” 他浅淡的眼眸含着细碎的光,里头映着她的羞恼的脸。 白婵将脸埋进他脖颈,闷笑道:“既然你有心,那本宫就勉为其难的准奏吧!” 寝殿里传来俩人胡闹的笑声,宫婢守在殿外头心照不宣的闷笑。 冬日太短,夜里绵长。 新年的第一日,金蝉宫炸开了第一束烟花,艳红的碎纸扑在满地的雪上格外喜庆。 瑞雪兆丰年。 二月初,皇后有孕。祈湛让人先压下来,等到大婚再宣布,大婚当日祈湛担心她累着,全程能坐着就坐着,能抱着就抱着,群臣都没眼看,但陛下乐意,他们能怎么办? 大婚第二日,祈妩带着孩子和李老夫妇赶回来了。 宫中空得很,几人就近安排下来。 白婵一看到祈妩眼睛就发亮,夜里闹着要和她睡。祈妩也将睿儿给了李老夫人,顶着自己大哥幽怨的眼神和新嫂嫂睡在了一起。 白婵睡相特别差,跟祈妩睡却特别规矩。祈湛有些无语,她其实是认称呼和长相吧。 接下来的一个月,白婵整日缠着祈妩,整天嫂嫂长,嫂嫂短,没事就抱着六个月大的睿儿玩,完全将祈湛丢在脑后。 白日在批奏折时,他委婉的提醒:“阿婵,睿儿还小需要阿妩带着,你夜里就别去打扰了吧?” 白婵歪着头思索。 祈湛又道:“再说你肚子也开始大了,在别处睡我不放心。” “可是干娘他们很想带睿儿啊,嫂嫂也喜欢和我一起睡,我和嫂嫂睡感觉特别安心。” 祈湛:“.....”感觉自己坑了自己,这都是什么毛病! 第99章 直到白婵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只能乖乖跟着祈湛回去睡。这孩子满乖的,除了肚子重一点,不方便外,她不吐也不难受,就总容易饿,不吃东西就有些犯恶心。 御膳房只能从早到晚供应吃食。 祈湛怕她半夜饿,来不及找吃的,干脆让人在金蝉宫建了小厨房,随时准备着。 昀安二年十月初十,大楚皇长子降生,赐名祈苑。 新帝龙颜大悦,大赦天下! 白婵坐月子那会,听闻林昭要娶薛彩月,惊讶了一瞬,又可惜自己不能去参加婚礼,只能让祈湛备了一份厚礼送去。 等出了月子,她就带着苑儿去林府贺喜。林府各个大人都给了小皇子红封,林夫人调笑道:“皇后娘娘这是赚了。” 薛彩月凑到孩子身边眉眼都是笑意,逗了两声,孩子笑得欢乐。她转头看向林昭,直接道:“昭昭,我们也加油生个胖小子吧,还是生两个?” 林昭面色通红,羞恼道:“月儿.....”声音里却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 薛彩月蹦蹦跳跳的凑到他身边,抱着他腰笑。 白婵看向祈湛,也跟着笑了起来。 二人特意在林府用了饭,期间却独独不见林润。白婵好奇的问了一嘴巴,林夫人气道:“别提了,糖儿许了人家,阿昭也成亲了,他这个做大哥的,往日自许风流,如今还没个眉目,我让他别回来了。” 这也太惨了吧! 林润二十有四,放在现代还很小! 席间其乐融融,出林府时,祈湛亲自抱着孩子,白婵趴在马车边往外看,却意外看见林润同苏梅雪坐在如意楼二楼把酒言欢。向来洒脱不羁的苏梅雪眼角都含了春情,望向林润的眸光都亮了几分。 马车驶过,白婵将帘子放下,轻笑道:“林夫人担心多余了,苏姐姐与林大哥倒是登对。” 祈湛抱着孩子靠近她,压低嗓音道:“我们才是最登对的!”怀里的小娃娃咿咿呀呀的乱叫,似乎在附和他的话。白婵在他嘴角亲了一记,“嗯,我们才是最登对的!” 昀安四年,皇后诞下双胞胎公主,取名祈湘,祈悦。 昀安六年朝臣借着后宫空虚之名,屡次上谏让陛下选妃,陛下皮笑肉不笑,将上谏的官员痛打三十大板,直接免职。 如此几次,再也没人敢提。 昀安十二年,陛下传位给外侄——白睿(祈妩之子),朝中哗然,老臣跪地不起,以头抢地,直言陛下对不起祖宗,将江山拱手让与外人。 祈湛大笔一挥,赐白睿国姓,与其母祈妩同性祈,改名祈睿!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这操作,太艹了! 祈湛继承萧北王衣钵,带着萧北黑骑,和白婵母子四人赶往萧北边境。 守在萧北的苏武大将军激动得老泪纵横,连夜收拾东西回了上京城。 去的时候正赶上萧北的夏日,萧北的夏天热得人能脱层皮,风沙又大,偶尔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白婵抱着两个女儿缩在被子里,祈湛从背后将她搂住,轻笑道:“你不是说现在不怕打雷了?” 轰隆隆! 雷声响彻天际,闪电映得屋子里亮如白昼,瞬间又暗下去。白婵恼道:“鬼知道这地方雷这么大。”成天像是有人在渡劫! 祈湛将人拥得越发紧,祈湘从被子里钻出头来,声音稚嫩:“母妃,大哥说萧北的冬天,雪能没过我头顶,小狼也很可爱,还能坐雪橇呢。春天野花到处都是,还有很多小马,到时候他带我去骑马。” 齐悦也附和道:“是啊,南叔叔说还能带我们吃烤羊肉,一整个架在火上烤,可好吃了。” 外头还在电闪雷鸣,白婵摸摸两个女儿的细嫩的脸,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萧北的冬天苦寒,夏季酷热,春日湿冷,秋日干燥。但萧北的雪很美,夏日一群光膀子的汉子下河摸鱼,祈湛更是带着大儿子祈苑一起。春日野花遍地,风吹草地现牛羊,秋日硕果累累,葡萄和柿子格外的甜。萧北的儿郎各个粗矿直接,喊王妃的声音能传出八百里。 白婵起初不适应,时日久了倒觉得这样四季分明也好,比上京城鲜活,也比上京城有家的气氛。 乌南部被萧北黑骑打到神雪山以北,再也不敢进犯。 日子一天天的过,祈苑已经长成他父皇一样健壮的少年,能跨马金刀,千里奔袭! 两个女儿越长大越秀美。 白婵的容颜好像停留在女儿出生的年岁,怎么都不见老。祈湛带着她出门总能惹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白婵有些忧愁,她也闹不明白自己容颜怎么好像定格了。每次看向祈湛,莫名有些心虚。 说好的一起变老,祈湛老了她还是双十面容,像话吗? 祈湛抱着她坐在瞭望台上仰望漫天星斗,轻笑道:“这没什么不好,算起来还是我赚了,妻子永远年轻貌美。” 他的阿婵永远都这般模样多好! 又是一年冬,白婵窝在祈湛怀里做了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现代,躺在大一的宿舍里玩斗地主,下铺的李淼哭得稀里哗啦,边哭边道:“太惨了,太惨了,我要给作者寄刀片。男二怎么能这么惨,全家被灭,最后还以身殉国。呜呜....祈湛怎么能这么惨。” 她哭得惊天动地,白婵被扰得头疼。 停下手里的动作,半吊在上铺往下看,“淼淼,给我看看。” 李淼把书借给她看,她看后哭得更凶,和李淼排排坐,一起大骂男主祈修彦,骂作者。” 骂过后还不甘心,白婵开始动手写同人,将男二祈湛失去的全补给他。 她写着写着趴在电脑桌上睡了过去。 醒来后萧北下了第一场雪,祈湛带着三个孩子围在院子里烤全羊,她围着兜帽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 笑闹声不断,祈湛撕下一块羊腿朝她招招手。 他眉眼依旧清艳,眸光映雪,含着化不开的宠溺。 岁月静好,白婵一步一步朝着他而去! 原来自始至终为你而来! 第66章 鬼火烧得正旺, 孟婆不断翻搅着锅里的浓汤,汤高高的扬起又落下,她看着奈何桥边的帝王, 劝道:“还是把这孟婆汤喝了,快去投胎,你要等的人说不定还能活很久, 错过投胎时辰, 只能安排差的人家了。” 祈修彦伫立在忘川河边,黑水倒映出他淸俊的眉眼, 他摇头, 目光始终盯着迷雾重重的黄泉路。 孟婆叹息:在生时执念重,都做鬼了还这么放不下做什! 又过了一年,他等人依旧没来。 孟婆倒是和他混了个脸熟,招呼他坐下,顺手打了碗汤给他:“来,解解渴。” 祈修彦含笑推拒:“你这汤喝不得,喝了就等不到她了。” 孟婆摇头苦笑,这孩子怎么这么警醒,想让他喝口汤这么难,地府钉子户可愁煞阎王了。 这一等又是十年,孟婆瞧着都腿酸, 祈修彦却站得笔直。 孟婆叹道:“你等的是谁,老生去阎王那给你瞧瞧!” “不必, 来时已经问过判官,她能活到八十九, 还有五十六年。” 她活着的时候,他很不她死了, 她真的死了,他又恨不得自己也死了才好。 然而他真的死了,才发现她诈死! 那一瞬间他真恨不得冲回去勒死她,但想想,这样也好,就让她好好活着,他等就是了! 还有五十六年,他等的起。 奈何桥上孤魂来来往往,孟婆汤每日都熬得咕隆隆响。日子久了,祈修彦被烟气熏得昏昏然,许多前尘都忘了,却总记得他要等一人。 地府不知时日,某日一对夫妻相携而来,他站在桥边见那女子语笑嫣然,眉目艳丽灼热。 似曾相识! 夫妻二人停在三生石前互相刻着对方的名字。 一曰:薛彩月 二曰:林昭 石身上的字鲜红如血,延伸到二人脚踝,红线牵在两端,俩人相视一笑。 祈修彦有些恍惚,喃喃念了几遍:薛彩月。 夫妻二人从桥上过,与他擦肩,那女子淡淡瞥他一眼,眸光淡漠,似是看一棵腐木。他看着俩人喝了孟婆汤,投入轮回镜,许久不跳动的心缓缓疼起来。 许是他表情太过吓鬼,孟婆问道:“你还好吧,要不来碗汤缓缓。” 拒绝她许多年的青年居然接过孟婆汤一口灌下,自行跑到三生石前,用指尖去扣那二人名字。那是三生石,直至指甲断裂,皮肉外翻也没抠掉一点。 他混混沌沌,突然忘记自己为何要抠这两个名字。 孟婆盯着他指尖的血,叹息一声,上前引渡:“该去轮回镜了。” 地府钉子户终于投胎。 孟婆和判官大大松了口气,日子又恢复无聊。 某日孟婆心血来潮,伙同判官查看轩辕镜。这轩辕镜乃上古神镜,可查看前世今生姻缘纠葛。 第一世。 第100章 薛彩月投身成了商户之女,林昭就住在她家隔壁,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了年纪俩人许了姻缘,成亲那日有一乞丐路过,跟了喜轿一路。 判官鬼叫道:“这小子活该,早让他去投胎偏生要等,如今只能投了乞丐胎。” 第二世:薛彩月成了女将军,班师回朝,圣上赐婚给今科探花郎林昭。状元郎打马游街,忽见喜轿从身边过,风撩起新娘的盖头,他愣在马背上,怎么都迈不开腿。状元郎终身未娶,老死家中。 孟婆叹息:“执念如此深,投胎做什么人。” 第三世。 薛彩月投身杏林之家,偶有一日,一鸟雀飞至窗前,腿部受伤严重,被她所救。她日日悉心照料,那鸟竟是认人,好了后怎么都不肯离她半步远。 她成亲那日,鸟雀陪同她出嫁。她日日逗那鸟,直至那鸟老死,她哭得眼泪横流,泪水滴入鸟身。 鸟雀入了阴司,化身成当年那个眉目俊朗的青年。孟婆执着碗在奈何桥前等他,无奈道:“薛彩月三十岁那年就记起前尘,她都能放下执念为何你不能?” 祈修彦手心还拘着那把泪,将它化入孟婆汤中,释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