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节 本书名称: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本书作者:侍女的短刀 一句话简介:魂穿的爹,身穿的妈,吃瓜的她 立意:成为更优秀的破案天才 第1章 1995,盛夏,江潭。 凌晨时分,将雨未雨。天气闷热,低垂夜空上团着深灰色的乌云,空气跟黏在人身上似的。 市西郊压缩机厂灯火通明,几十号人群聚在厂房前的空地上,仰头昂颈,怀里抱着钢筋锅,像等待喂食的大鹅般,望向车间内站桩坐马的人。 “来了来了!” “上回张大师展示了手断钢筋和隔空取物的神功,不知道今晚——” “听说他能化鹏成仙,这是真的吗?” “别问,跟着大师一起运气就行!” “是不是下雨了?大师神了!真能呼风唤雨啊!” 夜风吹过树梢,雨丝滴落,将墙根下的荒草打成湿漉漉的绿色。 角落里,一个女孩默默穿好雨披,跟随众“信徒”的诡异动作,高举双手。 “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1 轰隆—— 闪电划破天际,滚雷碾过漆黑苍穹,周遭灯光在雷鸣中一瞬爆灭! 邪风簌簌,雨越来越密,只剩下“大师”身前的水泥地上,还有一盏幽幽的烛火。 紧接着,车间深处弥漫起浓重的雾气,将最后那一点光和正在施展功法的人身影全部遮蔽。 “啊啊啊大师显灵了!” “扶摇而上九万里!”2 天地雨幕冲刷,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女孩惊讶地睁大清澈眼眸,低声喃喃: “哇,还真能呼风唤雨啊!” 整齐的诵声中,雾气渐渐消散。 然而过了很久,厂房始终没能亮起灯光,“大师”似乎也没有任何动静。 议论声越来越大。 “不会已经成仙了吧?” “不知道,要不你去看看?” “……我去就我去!” 有人摸黑找了根手电筒,点亮,朝着车间内照过去。 “神了!没人!”圆形灯光穿过凝黑空气扫了两圈,他激动地喊起来,“张大师逍遥游喽!” “啊啊啊啊——!” 忽然,一道惊恐的尖叫刺穿黑暗。 站在最前排的女人指着一团隐隐绰绰的黑影,捂脸大叫,“张大师好像……好像躺在地上!” 人群登时慌乱起来,有人上前,有人退后,叫喊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 “大师走火入魔了吗?” “快看墙上!墙上有血字!” 电筒光扫过砖墙,鲜红刺目的“李国萍”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女孩努力拨开人群,想凑前看个究竟。 一股难闻的腐臭味儿当头照脸地扑过来。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会变成一具毫无声息的死尸呢? 只是她还没走两步,不远处便传来了响亮的鸣笛。 红蓝交替的灯光照亮半片雨夜,几辆警车飞速驶入压缩机厂,将车间前的大路拦住。 “警察!都别动!” 一个高大英朗的男人从为首的吉普车上跳下,视线扫过惊慌失措的人群。 女孩心头重重一顿,抬手拉低脑袋上的雨披帽兜。 但是男人已经看到了她,板着脸走过来。 “季银河!你怎么在这,是你打的电话吗?” “不是我。”季银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蹙眉问,“唐队,发生什么了?” 江潭市公安局重案一队的队长唐辞盯着她看了两秒,意味不明。 “我们接到报警,压缩机厂出了命案。” “……” 季银河心脏狂跳,目光穿过人群,朝躺在车间地上的“大师”深深望去一眼。 靠!真死人了? 爸妈说的线索,竟然是真的! * 事情还得从几个小时前说起。 临近下班前,季银河敲响了局长办公室的大门。 饶正好正对着晚报娱乐新闻上的女星照片嘿嘿傻笑,瞄见门口的人,登时头疼地叹了口气。 “进来吧。” 季银河将手头文件放在他面前,眨巴着大眼睛,“局长,上半年全局工作总结我写完了。” 饶正好随手翻了翻,放在一边,“嗯,下周我要去省厅参会,发言稿你先拟一下。” “……”季银河深吸口气。 “局长,我是学刑侦的,我想办案子!” “小季啊,我知道你是侦查人才,但是站上危险的一线之前,还是很有必要了解单位全局工作的嘛!” 饶正好推了推眼镜,看季银河还想争辩,便抬手一指墙上的锦旗。 “百日无案,看见没?不是我不想放人,是咱们江潭治安太好,小偷小摸都被分局解决了,刑侦根本没活呀!” “我先去看看卷宗,学习学习行吗?到时凶案一来,我立刻就能跟上——” “噫!小季同志,这话可不兴说啊!”饶正好赶紧打断她,两手一摊,“没恶性案件是我市人民群众天大的福气!反正刑侦、行政,听起来都差不多,你学哪个不是学?” 季银河语气诚恳,“但我实在不是文字工作这块料……” 饶正好捏了下鼻梁,“那这样,你再干段时间吧,真来案子我再放人,行不?” 季银河:“……” 今年夏天,她以第一名的成绩从汉东省警官学院侦查学专业本科毕业,是同期里唯一一个直接分配进市局的优等生,引得一群同学羡慕不已。 看着派遣证上的字,季银河也觉得自己走运极了。 很小的时候,她心底就萌发出一个坚定的理想——那就是成为风起云涌的时代里,令所有坏人闻风丧胆的警花。 没想到本市治安太好,一片祥和,局长看报纸,队长喝着茶,同事忙吃瓜。 而她因为形象好,个子高皮肤白,浓眉大眼小脸蛋,报到当天就被拎进办公室做行政! 现实把理想打得粉碎,写材料这工种实在枯燥乏味。 而且局长还让她在上班第一周写半年工作总结和领导发言稿…… 这不是胡闹嘛! 季银河拖着崩溃的步伐,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瞪着面前的纸山重重叹了口气。 …… 写完交差,从警局出来,月亮都快升到头顶上了。 季银河揣着破碎的心推开家门。 客厅已经关了灯,爸妈应该都休息了。 她蹑手蹑脚换了鞋,准备冲个战斗澡上床睡觉。 古怪的是,主卧里竟传出几声奇怪的窃窃私语! 先是她爸季建国压低嗓子:“孩子这段时间倍受打击,要不我去举报线索?某点龙傲天文里不是有个贩毒富二代吗?” 然后她妈连翘唔了声,“上来就让银河破这么高难度的案子啊……还是我来吧,绿江年代文里真假千金被人掉包,这算不算贩卖人口?” “算!绝对算!还有那桩跨越十年的连环分尸案……可惜了!在省会!” “可以联合行动的吧?迷雾剧场的刑侦剧都这么演。” “但是危险啊!万一凶手把银河拐到哪个山沟里去,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 “你可别瞧不上银河,我女儿!本事可大着呢!”连翘自豪地笑了声,“到时候我让她把智能手机带上,这玩意多结实啊!比bp机强,还能砸人!” “这年头能有信号?”季建国倒吸一口凉气,“等等!五折叠!这好东西竟然背着我藏了这么多年!”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2节 “……” 门外,季银河屏住呼吸,瞪大双眼,好半响都没发出声音。 某点龙傲天文? 绿江年代文? 贩毒富二代? 贩卖人口? 五折叠? ——嗯??? 她有点懵又有点怵,但还是维持住了一个人民警察该有的素质。 确定不是幻听后,将不动声色四个字贯彻到底。 其实她从小就觉得自家爸妈和别家……不大一样。 老季看上去吊儿郎当靠不住,但运气特别顺——不仅早早谋上了整个街道办最闲散的职位,还中了五六次彩票,没事就带着全家到处旅游! 连女士天生闲不住,总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主意。做出的饭菜连美食节目都没教过,却香得把整条街嘴最刁的小孩给馋哭了。 他们偶尔还会在女儿面前蹦出几个只有对方能懂的字眼,然后一脸说错了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朝对方使眼色。 小季警察琢磨了二十年也没弄明白,到底是自己一家运气太好,还是爸妈真有点古怪。 但她压根没想到,这两位同志还能往犯罪道路上靠啊! 主卧里的交谈还没完,连翘忽然嚷了声,“等等,某点文里是不是写过,今晚西郊压缩机厂会死人来着?” “对呀,7月31了!那个气功大师成仙案——” “来得及吗?今晚要下大暴雨哇!” “……嘘,银河是不是要回来了?” 季银河身躯一震,赶紧轻手轻脚退到玄关,等了两秒,才拉开防盗门再重重阖上,在惊天巨响中扯着嗓子大喊: “爸!妈!我回来了!” 季建国矜持地一咳,“宝贝女儿辛苦了,早点休息啊!” 季银河应了声,随便冲了个澡,回房间躺下。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深深吸了口气—— 是问个究竟,还是先按兵不动? 出于刑警的直觉,季银河决定选择后者。 天气闷热,她烙饼似的在床上翻了半晚上。 “某点龙傲天文”和“绿江年代文”,听起来就像武侠小说言情小说一样,都是写在纸上的故事。 那爸妈提供的线索,是真实可靠的吗? 今晚压缩机厂会发生案子吗 一阵寒凉的风吹破闷热酷暑,将悬挂在窗前的风铃吹得叮叮作响。 季银河猛地睁大双眼,翻身坐起。 反正睡不着,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就去那个压缩机厂看看! 说干就干,她换了衣服,将雨披塞进斜挎包,蹑手蹑脚溜出家门,骑车直奔西郊,混入了追随张大师的信徒中。 …… 此刻,小季警察神情呆滞地僵立在现场。 万万没想到,真有命案啊! 而且这次来的好像是重案一队的同事…… 季银河的目光在夜色中倏然亮起。 这是不是意味着江潭有重案大案了,她终于可以离开行政办公室了!? 季银河看着唐辞搓搓手,兴奋地向尸体所在位置迈出一步,“唐队,有没有手套,我先去检查现场——” “你给我上车。” 唐辞伸手拽住了她雨披帽兜,不容分说,将整个人直接塞进身后的吉普车。 沉冷声音随即落下: “老车、程漠、小伍!跟联防队员配合一下,这很可能是场谋杀,所有人都有嫌疑,先全部带回局里,挨个审问!” 季银河从车窗上探出脑袋,一脸震惊地指着自己。 “……包括我?” 唐辞转头,漠然看了她一眼。 “对,包括你。” 作者有话说: ----------------------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俺终于开文了! 刑侦年代文!俺扭着屁股来亲你了! 心若在梦就在!反正俺有信念感! 祝每一个点进这本文的小天使都能来财!变美!上岸![亲亲][亲亲][亲亲] 注: 1.2.《庄子逍遥游》 第2章 “报案人称死者叫张洪波,目击者也确认了他的身份。此人曾是压缩机厂厂医,一周前成了那一带鼎鼎有名的大师,号称自己和宇宙天人感应,能治病解灾,信徒几乎都是压缩机厂工人……我看就是招摇撞骗呗!” 小伍把笔录递过来,唐辞靠在窗边随手翻了翻,视线重新投向询问室内的女孩。 白炽灯被刻意调暗了,季银河正趴在桌上,睡得相当酣甜。 “真好,加班审了一晚上,我也想睡一觉。” 小伍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调你去行政科,每天睡到自然醒。”唐辞白他一眼,“开工。” 小伍吐吐舌头,推开了眼前的木门。 “吱呀”一声轻响,季银河从睡梦中惊醒,抬起乱糟糟的脑袋。 她揉了下眼皮,目光清澈而呆滞地看着眼前两位—— 重案一队队长唐辞和刑警小伍,上班第一天都见过。 当时以为能去办案,季银河还特地准备了连女士亲手卤制的鸭货和老季托人买来的哈密瓜,向刑侦支队的每个大队送了一份。 因为局里没案子,大家都吃得很欢乐,偏这位唐队格外不领情,把鸭货和瓜全都丢了回去。 季银河叹了口气,苦笑一声。 怎么就落到他手上了呢! 此刻唐辞也在观察她。 这位新来的警花腿长个高,体态优越,五官英气,皮肤也白,乍一看谦逊认 真,不过眼底却透着一股怎么都藏不住的机灵劲。 唐辞瞥了眼政工科拿过来的资料。 警校的成绩单上,几乎门门都是满分。 “睡得挺好?” “挺好。”季银河声音清脆,“感谢唐队看在同僚的面子帮我弄暗了光线。” “那就说说吧。”唐辞语气严肃,“为什么会出现在命案现场?” “……” 季银河垂眼,大脑动得飞快。 肯定不能说出老季和连女士那番诡异的交谈,什么龙傲天文绿江文五折叠的,也没人会信。 想了想,她张口:“我接到了线索。” “哦?从哪儿来的?” “线人。”季银河神情坦然,一脸信誓旦旦。 唐辞扬起一条眉毛,“你刚上班一周,还一直坐办公室写材料,能有什么线人?就算有,怎么不上报市局?” “线人有多危险您也知道,总不能公开告诉所有人吧?”季银河略带无辜地看着他,“而且,我这是第一次从他……那里听说情报,我怕浪费局里警力,就先去探探虚实,有什么错吗?”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漏洞,唐辞想了片刻,还没来得及提出下一个问题,就听见她好奇发问:“你们都查到哪儿啦?” 小伍条件反射般张口:“哦,死者叫张洪波,以前是厂医,声称自己要登仙,同时帮助大家净化罪孽。前排目击者在烟雾里看见了他的脸,痕检老田说李国萍那三字是用刀沾了血刻画的……” 他说得很快很乱,只有重点,季银河却边听边点头。 “小伍!”唐辞皱眉打断,“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小伍茫然张大嘴:“她不是咱们的同志吗?” 唐辞看着下属语塞。 “尸检结果呢?”季银河睁圆双眼,琥珀色瞳仁里闪着好奇的光泽。 唐辞敲了下桌面,“不该问的别……”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3节 “还没出来呢!” 嘴快的小伍在队长冰冷的目光中讪讪低下了头。 唐辞深吸了口气,“小季同志,我们可以暂不追究线人的事,既然你当时就在现场,有发现就直说。” “哦,我记得当时尸臭味很浓。”季银河收起笑意,“我在警校选修过法医,请来的大体老师刚走不久,气味可比昨晚淡多了。” 唐辞微顿,“你想说什么?” 季银河耸耸肩,“按照常理来说,死者应该走了有段时间了。” 小伍困惑发问:“啊?张洪波不是事发前还在运功吗?难道是死人在表演?” “为什么不能?”季银河神色如常,“你们查李国萍了吗?我猜她应该是位厂领导吧?闹这么大阵仗,至少科长级别。” 唐辞默了片刻,“李国萍就是压缩机厂的总经理,独身,目前还联系不上,她秘书说她一早就去出差了。” 静默片刻,季银河长长喔了声。 “那唐队,我能走了吗?” “不能。”唐辞冷漠回答,“把你交代的核查清楚,我才会放人。” “……不走也行,那能不能麻烦您把饶局请过来,我有点事想跟他谈谈。”季银河笑眼弯弯,看上去有点无赖。 唐辞:“……” 看来从她这里问不出更多了,他站起身,拍了下小伍,示意他拿笔录给季银河签字。 她倒也不生气,抓起笔龙飞凤舞地签下大名,还不忘提醒:“当时站在我前面,短发烫头的那位丁大妈应该知道不少压缩机厂八卦,建议你们找她多问问!” 唐辞假装没听见,推门离开询问室。 季银河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研究起手指上的倒刺。 十分钟后,饶正好抱着搪瓷茶缸走进来。 季银河腾地坐直身体抬起头,“局长早上好!我想去重案一队!” “早上好。” 饶正好已经习惯了她的一惊一乍,慢悠悠抿了口茶,才轻声叹气。 “算了,本来你就学这个的,他们现在又确实人手不足,是该把你调进去,协助唐辞破案——” 老狐狸放下茶缸,话风又一转,“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江潭市很少发生这么恶劣的刑事案件,气功又是敏感话题,去年上头明文规定了,要破除伪科学!所以你们不仅得全神贯注尽快结案,还得注意控制舆论。如果出了差错,你在重案队待不下去,还是回……” 季银河干脆:“您放心,我自己请调去下面派出所!” “也没必要。”饶正好哼笑起身,“我看写材料就够磨你性子了!” 季银河:“……” 唐辞和小伍给丁大妈做完笔录,从隔壁出来时,刚好看见饶正好和季银河一前一后走出问询室。 “小唐,收拾张桌子,从今天起小季加入你们队。” 小伍一脸憨直地问:“局长,就这么放了这位同志吗?万一她……” 饶正好眯眼,“我亲自参加了小季的政审,还让她给我当了整一周的秘书……你是觉得我看人的眼光有问题?” 唐辞、小伍:“…………” 十分钟后。 季银河哼着歌走进重案一队办公室,把书册茶缸笔记本一应物品全部放在椅子上,四下打量起来。 屋子很大,阳光很好,靠墙摆着几排铁皮柜,中间是桌椅,用贴满了线索的大黑板分割成两半。 队长唐辞和副队长车志文单独坐小的那半间,其他人就在外面办公。 小伍因为比旁人对她更熟悉些,这会很得瑟地张罗,“来了就是自家人,空位置随便挑,别客气啊!” 其实能选的也不多,铺绿绒布和大玻璃的都有人占用,剩下的要么木面斑驳,要么堆满了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 季银河目光逡巡一圈,最后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这套桌椅大概空置太久,被头顶吊扇吹起一层又一层呛人的浮灰。她利索地挽起衣袖,打湿抹布,擦拭桌面,连缝隙都一一清理干净。 抽屉里有几本书,《痕迹学》《现场勘察手册》《犯罪构成理论》…… 季银河翻了翻,都是公安大学专家编写的工具手册,还挺实用的,便全部拿了出来,打算认真研读。 干完活,小伍端着切好的西瓜凑过来,“吃吗?” “吃!”季银河抓起一片,边啃边问,“小伍哥,队里有哪些人呀?能不能麻烦你给介绍一下?” “嘿!那你可问对人了!” 小伍屁颠屁颠拖了把椅子坐下,“咱队人手不足,加上你一共才五个。唐队你见过了,副队车志文,年纪最大最胖的那位……回头你一眼就能认出来!负责预审的大哥叫程漠,人也很沉默,他俩这会还在现场呢!最后就是我啦,啥都干,哪里缺人往哪搬!” 季银河凝神在心里记下。 “经常跟咱队打交道还有技术大队的法医叶晴和痕迹老田。老田快退休了,叶晴刚从下面调上来,胆子小,又是个女生……” 季银河睁大眼,没想到法医竟然也是女警! 作为局里为数不多的女同志,她可太想和对方建立革命友谊了! * 两个小警察在外面吃着瓜聊着天,里间的唐辞却皱紧了眉心。 根据丁大妈的交代,张洪波和李国萍的关系并不算糟,后者对前者简直算得上有恩——先前张洪波弟弟意外去世时,李国萍还专门上门慰问,给了一大笔钱! 所以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呢? 唐辞觉得头疼极了。 饶局让一队尽快破案,给市民一个交代,可昨天在省厅接受培训时,公安大的专家还在强调——目前国家刑侦技术仍然有限,汉东省刑事案件破案率,仍不足五成。 “队长……” 季银河从黑板边探出个脑袋,“我能去技术那边看看死者和证物吗?” 唐辞嗯了声,“戴好手套,听从指挥,还有,有空记得给家里说一声,饶局说你爸电话都打到他办公室了!” “好嘞!” 季银河笑咪咪应下了。 正事要紧,她决定让老季和连女士再担心一会,折身溜达进几步之遥的解剖室。 掀开塑料门帘,浓郁的尸臭扑面而来,尽管隔着口罩,也像被扇了一个巴掌。 季银河屏住呼吸,看见叶晴正一个人专注地进行尸检工作。 她虽然心有疑惑又跃跃欲试,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人家,只好默不作声地张望。 就 在这时,走廊上响起两道急促的脚步声。 “唐队——” 胖墩墩的车志文一马当先,高高扬起手中事物,大喊,“张洪波是自杀的!” 跟在他身后的程漠简洁解释:“发现遗书了。” 透明的证物袋中,一张写满字的信纸在日光中飞扬。 唐辞小伍闻声立刻跑了出来。 季银河也想过去凑热闹,转眼却看见叶晴盯着尸体喃喃自语: “这……不可能吧?” 季银河眉心一跳,顾不上令人作呕的腐臭,整个人凑了过去。 “叶姐,你是不是也觉得死亡时间不正常?” 叶晴看看她,又看看门外走廊上热火朝天的男警们,摇了摇头,细声细气道:“可能是我经验不足,我还想再验一遍。” “……” 季银河俯下身,仔细端详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忽然抬高音量—— “唐队,各位同事,我想问,他真的是张洪波吗?” 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拉起尸体的右手。 “死者虎口有老茧!一个厂医,平时最多打打针开开药,又不拿手术刀,为什么会在这里长老茧啊!” 第3章 走廊上安静了片刻,数秒之后,众人全都围进解剖室。 “呕——” 车志文被尸臭袭击,捂着口鼻逃了出去。 剩下的人还算镇定,强撑着走了过来。 “就是这个老茧,不像是短期内磨出来的。”季银河拉着尸体的手给大家看。 一阵交头接耳中,唐辞向前倾身,皱起眉心。 叶晴小声地说:“唐队,小季同志说得没错,死者四肢屈肌群强直收缩,符合高压电击特征,在他的右手食指上也找到了电流斑痕迹,我判断死亡超过十天,经历过冷冻,而且您看,他耳后有一块胎记,被石灰给覆盖了,应该是为了隐瞒身份……” 她将尸检报告递过去,缩回墙根边。 唐辞把纸页翻得哗哗响,白纸黑字,很难不认同季银河的推测。 “……死者不是张洪波,那会是谁呢?” “对啊!”小伍艰难出声,“昨晚我们询问站在前排的信徒,没有一个人说这不是他们张大师啊……” “现场很暗,根本看不清细节。”季银河耸耸肩,“如果世界上有个和张洪波长得很像的人呢?” 唐辞怔了证,视线从季银河淡定的脸上扫过。 也不知道她是心理素质奇佳,还是真的反射弧比别人长……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4节 他很快回过神,从口袋里摸出笔记本,翻到先前询问时做下的笔记。 “丁大妈说过,张洪波有个不久前去世的弟弟,小伍,你去户籍科把这对兄弟的照片调出来,再核实一下死亡证明!” “好嘞!”小伍装了飞毛腿般逃出解剖室。 片刻后,他激动地跑了回来。 “张春波,压缩机厂工人,十一日前意外死亡……重点来了,他与张洪波是双胞胎兄弟!” 如果尸体是弟弟的,那么浓郁的尸臭、虎口的老茧、伪装的胎记……一切就都能解释通了。 案件有了突破口,唐辞立刻叫所有人回办公室开会,安排下一步分工。 车志文是老烟枪,正翘腿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看见季银河和叶晴走进来,嫌恶地捏紧鼻子。 “你俩小姑娘真有本事!这味儿大的!跟公厕炸了似的!” 叶晴站在远处角落,将头垂得低低的。 季银河瞅瞅她,又瞧瞧落在自己桌前的烟灰,呲出一口小白牙:“反正有车队您在,每天这烟一点上,味道也大差不差的!我们早都习惯啦!” 在场众人愣了几秒,唐辞和程漠还能控制住表情,叶晴却忍不住背过身,笑得肩膀抖动。 车志文张了张口,又紧紧阖上。 这小季竟然讽刺他嘴臭! 被一个毛丫头针对,堂堂车副队长觉得挺没面子。 他想教训两句,又想起对方先前还给局长当过几天秘书,兴许家里有什么背景也说不定。 车志文狠狠咬了下牙根,才维持住体面,掐烟开窗,把味道散去。 “好了,说正事。”唐辞把刚才的发现说了一遍,“老车,程漠,你们去趟火葬场,张春波尸体早就该火化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得嘞,咱们这一晚都是无用功呗!”车志文不情不愿地嘟囔,和程漠一起离开办公室。 唐辞撇开眼,“小伍,你跟我一起复勘现场,李国萍那边还得深挖,相关人员也得重问……昨晚方向有偏颇,如果张洪波没死,借着障眼法从现场逃离的话,或许有人看见——” “唐队。”季银河刷一下举起手,“我觉得这里面还有个疑点……您有没有想过,是谁报的警?” 唐辞皱眉,“报案人说自己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姓名,从公用电话亭打给派出所,派出所才转接给我们的……有什么问题?” “你们来得太快了。”季银河回忆昨晚情形,解释道,“就不说转接电话要经几手……从市局到西郊,警车也得开二十分钟,可是尸体刚出现你们就到了,这不对劲。如果是张洪波故意设下的局,那么提前报警的人,就算不是他本人,也很有可能是他同伙。” 小伍目瞪口呆地拍了拍手,“厉害啊!” 季银河:“……” 其实她觉得这一疑点相当浅显,还以为唐辞昨晚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 可见大家是真的太久没办案,手生了。 还不知道自己正被下属蛐蛐的唐辞沉着点头,“小季说得在理,这也是个侦查方向……饶局,您怎么来了?” 大家目光一转,看见饶正好捧着茶缸,笑眯眯站在门口。 “怎么样了?要不要从省厅给你们找个外援?他们有位姓陆的痕迹专家,正在楼下治安帮忙,相当厉害——” “不用。”唐辞斩钉截铁,“老田干活是慢了点,但和我们配合惯了,请个领导来,还得处处伺候,没这个精力。而且小季同志很不错,为我们提供了新思路。” “哦?”饶正好打量季银河一眼,深感惋惜,“小季是真的不想回来写材料啊……” “……”季银河毫不掩饰地点头,“对。” 饶正好叹了口气,捧着茶杯翩然飘走。这一边,叶晴回去处理尸体,小伍和唐辞拿了勘察包,准备再去一次现场。 季银河三步并两步蹦上前,“那我呢?” “建议你先回家,换个衣服洗个澡。” 唐辞盯住她蓬乱的头发和满是泥水的裤脚,才笑了声,“如果还有精力的话,就到案发现场帮忙。” “好嘞!” 季银河兴高采烈地溜下楼,走到车棚前,才想起自己那台捷安特好像还丢在压缩机厂。 那可是老季特地托人去上海买来,作为她上班礼物的山地车,整个江潭就此一台! 当时情况特殊,就那么往路边一丢,这一夜过去,说不定已经给人偷走了! 季银河站在那儿暗自懊悔,忽然瞧见角落眼熟的大杠,骚气的红黄配色,还没上锁。 很显然,昨晚她从案发现场被带走时,有人把她的车一并带了回来。 “……咱局还是好心人多啊!” 她欣慰地摸了摸座椅,骑上去脚一用力,嗖地一下飞窜而出。 * 时值正午,赤日炎炎,地面热浪蒸腾。 季银河穿街过巷,大脑仍不住地往外冒念头。 这一夜真刺激!她不仅见证了一起命案,还如愿以偿调进重案队! 只不过,家里还有个巨大的谜团等着她。 首先可以确定,老季和连女士虽然不大对劲,但绝对是好人,绝对不会害她。 可他们谈及的事物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而且压缩机厂的线索已经被验证,那么剩下那些语焉不详的凶案…… 季银河打了个哆嗦,既兴奋,又害怕。 家里没人,她给季建国打了通报平安的电话,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掐着点锁门离家。 结果刚蹬上车,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回过头,连女士穿着真丝连衣裙,背着鳄鱼纹坤包,撑了把洋伞,娉娉婷婷地走过来。 二十年来,连翘都是这一片公认的大美人。季银河高中那会,还见过年轻帅哥追在小吃车后要bp机号,把老季气得头 冒青烟。 “妈!”季银河笑嘻嘻报告好消息,“我去重案一队啦!” “听说了,西郊那边出了大案子。”连翘从包里掏出一个硕大的糍饭团,塞进她手里,“下次半夜出门跟我们说一声,你爸都急死了!” “嘿嘿爸爸妈妈最好了!”季银河打开食品袋一瞧,“哇!咸蛋黄卤牛肉雪菜肉松夹油条!” “超豪华套餐,路上吃吧。”连翘拍拍女儿的肩,四周打量一眼,忽然从坤包里掏出个银黑色的金属长方体。 “这个是……你就当是前苏联的通讯仪吧!用起来很复杂,回头我慢慢教你,你先拿着,记住,这两个功能最重要……” 沉甸甸的玩意被塞在手上,季银河屏住呼吸不敢动,感觉自己像捧了个炸药。 连翘不耐烦地啧了声,示范起如何操作,“呐,按这里就能打电话,通讯录里有家里的号码,还有……” 奏折一样的玩意缓缓展开,季银河看着比彩电还清楚鲜艳的画面和花哨的软件,没有实体按键、想啥点啥的触屏,震惊地睁大了双眼。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他们昨天说的……五折叠? 苍天啊!老季和连女士不会是什么前苏联特工吧? “……总而言之,这东西三防质量贼好,不怕水不怕摔,你现在没配枪吧?遇到坏人可以用它砸人,明白了吗?” 季银河机械点头。 “明、明白了……” * 唐辞站在太阳下,眉心能夹死苍蝇。 西郊人烟稀少,道路荒芜,杂草疯长到齐腰高。 天气热,工人嘴也严。他散了两包红塔山,还是没能套出多少有用的线索。 尤其提及张春波和李国萍,大家都讳莫如深,一问三不知。 目前为止,他们只在人事科档案里查出张春波曾是总装车间的电工,死因是意外触电。 但盘问还得继续。 “春波和李经理没什么恩怨啊!那张大师就更没有了!”一个穿工装的大爷说。 小伍问:“您记得张洪波什么时候变成‘大师’的吗?是在他弟弟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出事后!”大爷笃定,“张家兄弟是孤儿,又都没成家,感情深着呢!春波走了没两天,张大师就把工作辞了!也就上周吧……厂区和宿舍一夜间贴了好多大字报,说他能忽然领悟神功,能治杂症什么的,嘿!您别说!我瞧过,是真本事!” 那些“神功”并不稀奇,小伍和唐辞找专家问过,所谓手断钢筋、隔空取物,不过是从马戏团学来的障眼法罢了。 远处铁丝墙反射刺眼的光,唐辞眯起眼,向小伍比了个“够了”的手势。 案子发展到现在,死者竟成了一个早就死了的人,也太荒诞了。 但张洪波的动机还没有找到,诈死的背后,一定还藏着一个秘密。 他们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案,领导和人民都需要一个真相,一个交代。 李国萍仍然联系不上,要是能找到张洪波藏身何处就好了。只要找到他本人,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厂区内状况复杂,他背着手在车间周围踱步,四下寻找能逃出去的路线。 小伍焦躁地问:“唐队,我们接下来……” “我想在这附近转转,等小季来了,你们去机关找李国萍的秘书。” “好,我去厂门口等她。” “小伍,带上相机……” 唐辞刚把脖子上的海鸥摘下来,声音突然顿住。 对面厂房下好像蹲着个人,整个身子都隐在杂草里,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一看就十分可疑! 唐辞瞳孔骤然缩紧,拔腿就追了上去! 不管他是不是张洪波,一定跟这个案子有关! 他人高马大动静大,很快就惊动了那个人。 对方也不躲了,直起身,慌张地朝铁丝墙的某个方向跑去。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5节 唐辞这才发现,那里被人绞开一个大洞,被草丛遮掩,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看来张洪波昨晚就是从此处逃离了压缩机厂! 他喊了声“警察!别动!”,悬着心往前狂奔,跟着对方转了几个弯。 可那人对这里的地形显然比他熟悉多了,即便小伍也加入了追捕,那道身影还是很快就甩掉他们,直直冲向草场后铁丝墙洞—— 唐辞后悔地拍了下大腿,刚才就应该直接堵住那里! 他一分心,加上阳光刺目,根本看不清脚下的路,猛地一个趔趄,被石块绊倒,脸朝地摔了下去。 而对方就要逃出去了! 就在这时,一块银黑色事物从侧面嗖地飞了过来!穿过小半个草场,径直击向那人的膝盖—— 砰! 那道身影晃了晃,捂着腿倒在了草地上。 “……” 唐辞一颗心落回原地,吐出口气,朝着抛来东西的方向望去。 季银河站在两步之外,动作夸张地活动着肩膀。 金灿天光下,她眉目鲜明,唇角一弯,朝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作者有话说: ---------------------- 第4章 十分钟后。 小伍钳住那人双肩,唐辞跪在那人的腿上,哗啦啦掏出手铐一挂,整个人给提溜起来。 “唉呦!唉呦!下手真重!我不会瘸了吧?” 那人弯着腰,连声嚎叫。 他不是张洪波,身形更矮小,年纪也更大。 “跑什么?”唐辞面色紧绷,冷冷瞪他,“刚才没听见我喊警察别动吗?” “没听见呀!”那人丧眉耷眼,“我耳背!” 于是耿直的季银河贴过去大声吼:“叫、什、么、名、字?” 对方被震得一哆嗦,神情却誓死如归,“我不说!” “行了,带回局里审吧。”唐辞冷笑一声,懒得多费口舌,把人往马路上拖。 一路上,小伍还在重复季银河扔五折叠的动作。 “……你刚才那手也太帅了吧!” 季银河笑着抬手,拨了下额前的碎发,“嗯,其实我在警校参加过投掷比赛,拿了冠军来着。” “真是不可貌相!你看起来人瘦脸小,我还以为和林黛玉一样迎风倒呢!” 在小伍的彩虹屁中,唐辞忍不住回头,朝小警花投去一眼。 热风吹来,蓬起轻薄的衬衣布料,她上臂秀气利落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 季银河磨磨蹭蹭,留在最后。 趁唐辞和小伍把人押上警车,她赶紧蹲下身,回草丛里扒拉了一阵。 还以为五折叠同志不散架也得瘪一块,没想到它静静躺在一块草皮上,全身上下完好如初,坚强得连块磕碰痕迹都没有。 “好家伙!”季银河赞叹一声。 她翻来覆去检查,还把它展开来,拍一拍按一按。 这一看不打紧,也不知道碰到了哪个位置,后盖上的小圆玻璃忽然射出一道炫目的光,比重案队专用的手电筒还亮! “……” 她不知道怎么把灯光关上,只好赶紧把五折叠叠起来塞进斜挎包里。 靠在车边的唐辞这会儿恰好将视线转了过来。 “那是什么?”他盯着她的包,“刚才你用来砸人的东西吗?有点怪,我好像没有见过。” 季银河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如果说是前苏联的通讯仪器,指不定会给老季和连女士带来什么麻烦。 “你说那个呀……”相顾无言半分钟,她古灵精怪的眼睛一转,“家里遗留下来的老物件,破四旧那会长辈收起来了,我妈才翻出来,打算拿去给专家瞧瞧!市博物馆跟咱局离得近,我出门就给揣兜里了。” “是吗?”唐辞微微皱眉,“没摔坏?” “没有!”季银河语气肯定,“老东西,质量好,擦一擦还能继续用!” 唐辞:“……” 虽然没来得及问李国萍秘书,但还是回局审人更重要。 唐辞开车,小伍在后排看嫌疑人,季银河把山地车往后备箱一塞,跟着爬上副驾的位置。 那人一路上哼哼唧唧,嘴里不干不净。 “你们警察都不是什么好¥%……&*” 小伍嫌他满嘴喷粪污染耳朵,便厉声:“闭嘴!昨晚刚发生命案,你今天就在这鬼鬼祟祟的,不 抓你抓谁?” “我、我是来找东西的!”那人理不直气也壮。 唐辞问:“找什么?” “你管得着——” “是这个吗?” 前排的季银河笑眯眯地转过头,从包里提出个牛皮纸袋。 她不慌不忙地戴上手套,缓缓打开袋口,拎出一个不锈钢罐,和一把略带斑驳的电工刀。 车内齐齐响起三声低呼。 不光是那人,这会连唐辞和小伍也惊呆了。 唐辞噎住:“……这都是从哪儿来的?” “在你俩忙着追他时,我在铁丝墙洞的另一边捡到的。” 小伍拍了把大腿,“原来在外面!难怪技术大队什么都没搜到!” 很显然,这把电工刀就是张洪波在墙上画血字的工具。 那钢罐呢? 季银河转了下手腕,将印有“江潭冷饮厂”字样的一面向另外三人展示了一遍。 “我妈之前想做冷饮生意,专门找人打听过,装干冰的罐子要特质的,可不好弄。”她朝着那人扬扬下巴,随口问,“大哥,这你们厂的吧?” “是……” 那人刚吐出个字,便紧张地闭上了嘴。 但已经晚了,他已经暴露出自己的单位! 小伍哧笑,“哦,原来是冷饮厂的同志啊!” 那人再不敢说话了,不哼不哈地垂下脑袋。 张洪波说过,就算没能把东西找回来也没事!只要他一个字都不往外说,警察总不能一直关着他。 大吉普一路疾行,唐辞这会已经结合证词,想明白了来龙去脉。 “你和张洪波商量好,偷来冷饮厂干冰,等他开始运功时,就断了厂区的电,用干冰制造出白色烟雾……这样一来,大家不仅以为张洪波会呼风唤雨,你们还能趁机把尸体给换了!” 那人牙关紧咬,面色难看。 唐辞和小伍从后视镜交换眼神。 这种事先有准备的老油条,很难从他嘴里撬出什么话来。 回到市局,车志文正坐在阴凉的门卫室里吃豆沙冰棍,看见唐辞押着人从车上下来,忙讪笑着迎上去: “我们空跑一趟,什么都没摸排出来,你们已经抓着人啦?” 唐辞没回答,只把装有冷饮厂干冰罐和电工刀的牛皮纸袋往他手上一丢。 “小季找到的证物,拿去给老田验指纹,小伍,叫程漠来预审。”说完转身进了审讯室。 车志文在原地愣了几秒,瞟了眼神色淡定的季银河,讷讷走了。 小伍要回办公室整理今天的笔录,季银河把车推进车棚,手头无事,便袖着手在问询室门口转悠了两圈,想知道她亲手“砸”住的第一个人都交代了什么。 然而程漠把门关得紧紧的,没有给她听墙角的机会。 回到楼上,小伍停下笔,朝季银河比了个大拇指。 “你今天可太厉害了!又帮忙抓人又找到了关键物证……唐队为人公正,回头结案报告上一定会大力表扬你,年底说不定能拿一大笔奖金!” “借你吉言,拿了钱请你吃饭!”季银河阔气地说。 老季把家里的小金库堆得足足的,她从小到大不知缺钱的滋味,也不在乎奖金。 眼下,她只关心眼前的案子,和老季连女士身上的谜团。 小季警察沉思几秒,站起身,卷起衬衣袖口,在小伍好奇的目光中开始往黑板上写字。 先是案件最关键的三个名字:张洪波、张春波和李国萍。 这三个人都指向案发当晚那一场堪称奇观的“逍遥游”表演。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6节 为了完成这场表演,张洪波让人从冷饮厂偷来干冰,形成障眼法,把弟弟的尸体偷运过来。 可他为什么要假死呢? 季银河握着粉笔摸了摸下巴。 他的确成功地让压缩机厂人心惶惶。 ——但这只是为了诓骗他的信徒吗? 根据目击者们交代,张洪波除了装神弄鬼外,也没有试图敛财啊! 还有那通时间对不上的报警电话,口口声声说是命案,迫使重案队出动,按重大刑事案件处理。 这一切动作,越看越像引导他们去查那三个鲜血淋漓的大字…… 她视线上移,在“李国萍”这个名字上画了几道重重的圈,在旁边飞快写下几个小字—— 仇?权?财?情?色? 在警校看了那么多卷宗,从古至今,命案背后的动机不外乎这几条。 季银河抱起手臂,思考哪一条能往李国萍和张氏兄弟的关系上靠,身后响起一声带着讥讽的笑。 “女同志就是爱幻想!”车志文不屑,“改当记者算了!” 季银河转过身,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小伍看气氛不妙,赶紧站起身。 没想象到季银河却忽然弯起眉眼,饶有兴致地问道: “车副队长,您怎么看?” 车志文忽然被人叫了尊称,惊讶几秒,才扭捏回答,“那个,既然小季同志虚心请教,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 他故作矜持地清了清嗓子。 “张洪波想在信徒面前树立威望,吹牛自己能登仙,就把弟弟的尸首拖过来,假装自己失败了呗!” “您都说他失败了,还能树立什么威望?” “说不定他想表示,自己用死亡清洗了厂区的罪孽,这样大家就会记得他的好……” 季银河若有所思点了下头,“这么一来,信徒们会认为罪孽是……” 车志文眼睛在空中飘一圈,最后还是看向那个名字。 “所以您看,不管怎么想,这问题还是出在李国萍身上啊。” 季银河一脸无辜地耸耸肩,反手往那三个字上轻轻敲了一下。 车志文噎住。 半晌后,他抬起下巴,“反正李国萍有钱有势力,八成已经跑了!我看你们连人都找不到,最后怎么结案!” “……不一定。” 唐辞的身影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季银河眼神一亮,“招了吗?” 唐辞摇摇头,“只交代姓刘,冷饮厂会计,其他一概说不知道。” 他深吸口气,“最关键的是,他昨晚根本就没来参加气功大会,而是在家打麻将,好几个人能给他作证。” 办公室内安静了两秒,只有车志文冷冷的哂笑。 “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唐辞视线从黑板上扫过,神情平静,“我和程漠今晚突击审讯一下,看看能不能撬开嘴。” 话音刚落,车志文连包都不背,抓起钥匙立刻离开。 季银河在办公室里逗留了一会,对着黑板翻看口供,实在没什么头绪,只好拖着脚步走出办公楼。 淡淡星子挂在天边,虽然没有昨天离开警局的时间晚,但兴奋了一天的身体和大脑陡然放松下来,立刻感觉到浓浓的疲惫。 没想到走到车棚边一瞧—— 她的捷安特山地车竟然又不见了! “……”季银河站在原地,无语凝噎。 这里可是堂堂市公安局啊!难道还有小偷胆大妄为,都偷到警察头上吗? * 一个小时后,转三班公交车的小季同志拖着被汗水蒸透了的身体推开家门。 “今天回来得挺早呀,吃饭了吗?” 连翘从厨房探出头,看着又脏又累的女儿。 “没吃。”季银河把包从耷拉的肩膀上拽下来,往沙发上一倒,言简意赅,“饿……” “行,我给你热碗牛肉面。”连女士转身折回灶台后。 季建国从主卧踱出来。 “哎呀,听我们钱主任说,西郊昨晚出大事了?”他在女儿身边坐下,大马金刀地一展报纸。 季银河嗯了声,心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转念一想,说不定爸妈这边还能提供点新线索呢! 她精神一振,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好将脑袋埋进抱枕里,故作忧愁地叹了口气。 “爸爸,找不到线索,我可能要回去写材料了。” 季建国拿报纸遮住脸,转头和老婆换了个眼色。 “哦,他们压缩机厂总经理,是不是那个李国萍啊?” 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我上回不是托老吴从上海给你买捷安特嘛,老吴说,他也帮李国萍带了东西,光皮包首饰就装了几大箱子!我寻思着,就算是个领导,也不能这么花钱吧!” 作者有话说: ----- ----------------- 第5章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汽船突突碾过黢黑的江水,烟囱里吐出灰白的烟,被风扯碎的夜从破败的窗檐爬上来,照进小小的舱房。 穿真丝衬衣烫波浪卷发的女人睡在凌乱床铺上,手边汗显bp机亮起,跳出几个字—— “警察约王秘明日谈话,速逃。” 女人猛地惊醒,冲到甲板上,推搡着打瞌睡的人。 “师傅!师傅!”她从包里拿出厚厚一叠钱,“我要离开江潭,今晚能走不?” 师傅为难地看她一眼。 “李经理,我做生意的,怎么会跟钱过不去?可现在市里出了命案,警察查得紧,再说黑灯瞎火的往哪儿去啊!明儿天亮了我再出去看看情况,下午走,行不?” 女人一咬牙,从脖颈上摘下一条大金链子。 “中午走,求您了!” - 临近六点,天蒙蒙亮,市公安局里还沉在寂静的黎明中。 忽然呲啦一声,三号审讯室的铁门从内推开。 唐辞从暗地里走出来,对着走廊外淡薄的晨光伸了个懒腰。 一整夜过去,他眼圈乌黑,下巴上长了层青蒿蒿的胡子。 程漠跟在他身后,同样神情憔悴。 “唐队,接下来怎么办?”他声音沙哑,揉着眼眶,“好话歹话都说过了,这老刘怎么软硬不吃啊!要不咱们学学香江电影,上点手段,刑讯逼供吧?” 唐辞抻了下脖子,“想被开除就直说。” 程漠默了默,“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嫌疑人,就这么放回去,太可惜了。” 唐辞盯着走廊外淡蓝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审讯室里还关着他们昨天抓住的嫌疑人老刘,目前他除了告知自己在冷饮厂当会计外,余下一概说不知道。 他不承认自己给张洪波送过干冰,对于昨天出现在压缩机厂和季银河发现的钢罐,只说是“路过”和“巧合”。 唐辞拿工作威胁他,他也不怕。“反正我过几天就退休,儿子在南方做生意,不差钱!你们尽管让冷饮厂开除我!” 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如果再问不出有用的信息,连一队今天的调查方向和排查工作都没法布置。 唐辞愁容满面,在公安大院里坐了会,抽支烟,然后进卫生间拧开龙头,鞠水扑在脸上。 外面却传出了说话声。 季银河背着包,俏皮短发被晨风吹得一扬一扬的,正在和程漠说话。 看见唐辞走出来,神清气爽地打了个招呼。 “早啊唐队!” “早。”唐辞看了眼手表,“才七点,你怎么来这么早?” 季银河没法坦白讲,昨晚她听了老季给的线索,激动地凌晨三点就醒了,恨不得天一亮就去查压缩机厂的公账。 但是公安办事有既定流程,她不能贸然行动,必须先想办法提示唐辞,找到相关线索,有了许可,才能正大光明地查账。 再加上她没了山地车,为了赶第一班公交,连饭都没来得及吃,这么一来二去,比上班时间早到了整整一个小时。 结果人一进市局,就听程漠说他们一整晚都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小季警察敷衍两句早来的原因,脚尖在地上点了点,小心翼翼地问:“要不,我来试试?”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7节 唐辞和程漠对视了一眼。 按照资历来说,季银河刚毕业一个多月,还没有经受过专门的审讯培训。 但是她加入一队才一天,就已经为案件侦破找出好几个突破口,说不定真有什么新花招。 “行,你试试。”唐辞松口,“我和程漠陪你一起进去。” 季银河把审讯室铁门一推,拉开审讯椅,施施然坐下。 “早上好!”她元气十足地笑了声,“昨晚睡得好吗?” 顶着乌青眼圈的老刘:“……” “我前天晚上在这待过,其实还不错,只要你把腰往下出溜一点,睡起来就没那么酸……” 老刘茫然两秒,不过肚子里立刻响起一串巨大的肠鸣。 “还没吃早饭呐?”季银河同情地看着他,“这会儿有点早,食堂还得过二十分钟开门,包子你想吃素馅还是肉馅还是豆沙?豆浆是咸口的,放榨菜油条,你吃得惯吗?” 老刘脸上闪过一丝嫌弃,颇有志气地摆手,“不用!” 程漠用气声问唐辞,“小季怎么一直跟他拉家常?这行不行啊?” 唐辞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季银河观察着老刘的表情,心中有了成算。 她随口问了两句他爱吃什么样的饭菜,忽然把话锋一转,“您这口味可不像江潭本地的,是哪里人来着?” 老刘大概也觉得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就回答:“祖籍柳江。” “难怪!”季银河点点头,“那行,我们食堂要开门了,我先去吃一口。” 说完她便起身离开审讯室。 唐辞和程漠一头雾水地跟了出去。 “有办法了,不过我得先离开一会。”季银河走出办公楼,“我自行车丢了,这个点又是公交车早高峰,谁能把车借我骑一圈吗?” 唐辞偏头看了她两秒,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摩托车,会骑吗?” “会!”季银河双眼闪闪发亮。 唐辞指了指角落一台鲜红色的机车,“是队里的,之前发动机故障,我请人修好了,你要是能骑,就不必急着还回来——” 天虹90,跑得快,声音小,虽然减震差了点,但是做工相当皮实,那可是比捷安特还亮眼的存在! 季银河抓起钥匙蹬上车,嗡的一声,像一条红色的闪电,帅气蹿出了市局。 唐辞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身影,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程漠忽然抬手,拍了下他肩膀。 “老唐,你对小季这丫头可真不错啊!” * 红色摩托车在连姐小吃店外稳稳停下。 这间门面是连翘前年盘下来的,虽说是江潭风味,但是主打一个随心所欲,经常研发各式各样的美食,每月都有限定新品。 食物好吃,再加上老板的“饥饿营销”,街坊们口口相传,连姐小吃店的名气扬遍全市乃至全省。 据说连汉东省领导来江潭出差,都要专程过来尝一尝。 连翘将这家小吃店看做自己的事业,这些年不乏有人过来问价开分店,她一律翻着白眼拒绝,坚决不卖菜谱。 小吃店也做早餐,不过都是帮工学徒看店,因为连女士有懒床的习惯,不用研发新口味的日子,通常七点半后,她才会踩着高跟鞋姗姗来迟。 季银河进门时,正好看见母亲端了笼汤包,配着老鸭汤,慢条斯理地坐在大堂吃早饭。 “妈!” 她跳过去大呼一声,把连女士吓了一跳。 “你怎么跑过来了?”连翘擦擦嘴,“给你警局的同事带早饭?” “不是!”季银河在母亲身边坐下,一脸诚恳,“尊敬的连老板,我想请您帮个忙!” 连翘笑了声,“行,小季警官说吧!” “妈妈,我小时候,你不是在家煮过螺蛳粉吗……” 季银河俯到母亲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 “小季怎么还不回来?” 审讯室外,唐辞焦灼地看了眼手表。 “待会饶局过来,得问你今天的案件进展啰。”车志文抱着茶缸,一脸幸灾乐祸,“小季这丫头啊,聪明归聪明,就是太冒失!咱们警察破案可不是靠一张嘴皮子——” “唐队!” 红色闪电在院子里刹住,季银河从车上跳下,从后座拆下几个垒起来的铝饭盒。 “这在干什么?”车志文皱起鼻子,“一大早跑出去打饭了?嚯!这什么味儿?” 季银河没理他,将挎在手上的食品袋递给小伍,“牛肉锅贴,你们拿去吃,我先干活了!” 她揣起饭盒,一脸镇定地走进审问室。 老刘这会快饿扁了,看着小姑娘面前坐下,把饭盒全部打开,露出里面的酸笋鱼、鸭脚煲、炒螺蛳和煮粉来。 整间屋子瞬间飘满了说不清的气味,香里混着臭,臭里夹着香,让人一时想避开,又忍不住鼻头翕动,皱着眉再嗅几口。 那几道菜色也说不上十分好看,每个碗上都飘着一层深红的油汤, 仿佛连姐小吃店的辣椒不要钱似的。 “谁他*又在炸厕所了?”车志文隔着窗怒吼。 没人回答他,不过唐辞、小伍和程漠站在审讯室门口,相互张望一番,还是纷纷掐紧了鼻尖。 “不用管他们那些没品的家伙。”季银河找了副筷子,擦掉上面的毛刺,“老刘我跟你说,这个河池煮粉可好吃了,我觉得螺蛳粉虽然香辣,但是容易腻,得放很多空心菜才清爽,但是煮粉光三鲜汤底就熬了十几个小时,那个叫鲜美……” 她埋头就是一顿大吃,好像在品尝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站在门口的三人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然而更叫他们吃惊的是—— 审讯桌后的老刘,竟然直勾勾盯着季银河面前的菜,眼泪刷刷掉了下来。 “离开柳江几十年了,没想到还能再闻到家乡味!”老刘哽咽,“小同志,能不能给我……” “不能。”季银河辣得直吸鼻子。 “就给我尝一口……” “哎呀,你知道规矩的。”季银河头也不抬,“你只能吃食堂。” 老刘肚子一阵怪叫,看着她滋滋有味地啃鸭脚,眼底含的两包泪越来越大。 “其实你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从看守所出去,还是有机会再嗦粉的。”季银河一脸同情,“要不然,我们只能当你杀了人,请你吃枪子啰。” 她后半句话完全是恐吓,唐辞昨晚也试过这招,压根没用。 但此刻,老刘却咧开嘴,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那我撂一点,能不能从宽……”他看着不为所动的季银河,声音里隐隐有了哭腔,“我、我都交代,行了吧!你今天就得给我吃一口!” 季银河把筷子一放,拍拍手。 “你先说来听听。”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唐辞、程漠和小伍全程半张着嘴,看完季银河这套丝滑老辣的操作。 听见老刘总算松了口,他们也顾不上臭了,齐齐挤进审讯室,在桌前一字排开地坐下。 “你先说说,怎么认识张洪波的?” 老刘抹了下嘴角,沉声道:“张洪波张春波都是孤儿,其实我也是,我爸走得早,那会闹饥荒,我妈一路乞讨,把我从柳江带到江潭,没多久也病倒了……我吃百家饭长大,没少受欺负,他俩虽然比我小,但更有混社会的经验,我就跟着他们,挣点钱读了技校,后来才分到冷饮厂,算是小时候一起患过难的交情。” 众人都听得很认真,小伍圆珠笔在本子上飞快记录,唐辞瞥了眼心虚躲在外面的车志文。 昨天他就让车志文带着程漠走访死者的亲朋好友,建立人际关系网。 结果他只摸排了张家兄弟在压缩机厂的领导同事,把私交全给漏了! 至于季银河,则托着下巴啧啧摇头。 ——这个老刘也没那么讲义气嘛,为了几道家乡菜,就把认识多年的好兄弟给卖了。 老刘盯着面前的饭盒咽了口口水,继续道: “工作后来往没那么密切,但逢年过节也会聚一聚,洪波不是干厂医嘛,家里小毛小病也会请他看一看,还帮我老婆治好了身体……春波出事后,我看洪波状态不好,就问他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的,他当时没说,过了一个礼拜,才问我能不能搞点干冰。” 唐辞打断他,“那时你知道他已经装神弄鬼变成‘大师’了吗?” “……知道的,我还帮他在冷饮厂宣传过。”老刘把头埋下去,一脸委屈,“洪波这人确实有点本事,我看他又是点铁成金又是油锅取物的,兴许真受了什么高人指点,我哪知道都是唬人的戏法!” 唐辞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干冰。” “哦,我们冷饮厂每年八月搞厂庆,都要用干冰保存鲜奶油,我想着仓库里少了一两罐应该也没人发现,就答应了下来。” 程漠问:“你没问他要这个做什么吗?” “没有,我哪儿敢打听啊,万一他回头引道雷来劈我——” 唐辞轻咳一声,老刘立刻老实地转回正题上,“前天下午我从厂里取了干冰,就给他打电话,他让我把东西放在那个铁丝洞口。后面他干了啥我也不知道,昨天中午才听说压缩机厂出事,这不就立刻赶过来看看情况,哪想到就死人了呢!警官,我知道的都说了,能不能让我……” 他伸出手,朝那碗煮粉指了指。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8节 唐辞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移片刻,抬手将饭盒推过去。 “先这样吧,我们去开会讨论一下……小季,怎么了?” 老刘埋头吃得狼吞虎咽,刑警们都站起身往门外走,偏偏靠在墙边的季银河一动不动,皱起了秀气挺拔的鼻头。 她直觉不大对劲:老刘这一番话,听上去和张洪波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既然只是寻常关系,又怎么会扛到现在呢? 老刘撂得太不寻常,背后一定还有隐瞒! 此刻,大家视线都聚焦在季银河身上,只见她抱起手臂,用修长的手指徐徐敲打肘窝,问道:“昨天上午你在哪儿?和张洪波见过面吗?” 全然放松警惕的老刘茫然抬头,过了两秒才回答:“没见过,我在上班呢,我们冷饮厂是三班倒。” “是吗?”季银河歪了歪头,“我觉得很奇怪,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什么?” 老刘放下铝饭盒,缓缓坐直身体。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从始至终既没对外公开尸体不是张洪波本人,也没跟你说过张洪波可能还活着。”季银河语气很平静,“作为一个不知道内情的人,不是应该对我的问题感到惊讶吗?” 老刘脸色瞬间煞白,但还在企图解释,“也许……也许那两位警官昨晚审我时提过——” “不可能。”唐辞打断了他,“我们并没有透露任何细节,有录音为证。” 他从审讯桌下摸出一台挺袖珍的声力士录音笔。 老刘的肩膀一下子颤抖起来,“我记错了!我见过张洪波,他没死,是他让我什么都不要说!我们又没有杀人,这应该……” “你们确实没有杀人。”唐辞目色凝重,“但张洪波至少涉嫌寻衅滋事,而你故意隐瞒事实,对案件侦查造成了严重影响,法院肯定会判刑的。” “……!” 老刘彻底软了,整个人瘫在桌子上,“可洪波说我不会有事的……” 审讯室里响起淡淡的唏嘘,大家还在脑中梳理老刘被诈出的实话,一片安静中,只有季银河的声音响起: “你最后一次和张洪波联系,是在哪里?” 老刘深吸几口气,才回答:“昨天早晨,他给我宿舍的信箱丢了张纸条,说警察来得太快了,走得太匆忙,只好把电工刀和干冰罐丢在路边,又怕被警察发现,就让我去把东西拿回来……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现在躲在哪里。” 季银河在脑中想了下冷饮厂宿舍的位置——也在市西郊,并不好藉此判断张洪波的藏身之处。 她唔了声,睁着大眼睛徐徐点头,“张洪波为什么诈死?” “因为……他觉得春波的死有蹊跷。”老刘支吾道,“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没跟我说明白。” “他怀疑张春波不是意外工亡?”季银河若有所思,尝试着问道,“是……被李国萍杀死的?” 老刘垂着脑袋,没说话,但沉默已经表明了一切。 小伍看着季银河,忍不住鼓了鼓掌,回过神来的唐辞转向他,吩咐道:“让叶晴再进行一次尸检!” 小伍嗷的一声,警犬一样跑了出去。 审讯室里,老刘抬起头,眼泪哗哗往下流。 “警官,洪波是有苦衷的!他们兄弟俩都是好人,都是命苦的人啊!” * 十分钟后,一队所有人回到办公室。 季银河把那几盒柳江菜都留给在审讯室了。其实她根本没吃几口,都是演给老刘看的,这会肚子饿得咕咕叫,拈起食品袋里剩下的锅贴,塞进嘴里。 虽然已经凉了,但面皮依然弹牙,边缘有焦焦的卷边,放了胡椒的肉馅也一点都不腥,反而油香鲜甜,嫩而多汁,好吃到让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她一边在心中感叹连女士的优秀厨艺,一 边挽着袖子站到黑板前,把老刘刚才交代的线索全都集中写了下来。 这番审问更加验证了她昨天的推测,张洪波诈死的动机,就在李国萍身上。 再加上老季昨晚的提点,她心中已经有了个朦朦胧胧的猜想—— 李国萍一定有经济问题,以她的社会身份来看,要么贪污,要么受贿。 而张春波无意间发现了她的犯罪事实,导致他被“意外工亡”。 张洪波作为厂医,必然发觉弟弟死因有蹊跷,但对方有钱有权,他没有证据,便搞了这一出夺人眼球的复仇大戏,就是为了让市局介入。 只是仅凭一个血字和老刘不作声的默认,并不好直接查李国萍的私人账户。 要不唐辞一定会追问她从哪来的线索,老季和连女士很有暴露的风险。 还有张洪波,他人到底藏到哪儿了呢? 季银河放下粉笔,苦恼地搓起脸颊。 唐辞站在不远处,看她腮边蒙着一层淡淡的白色粉笔灰,不由轻轻笑出了声。 只不过他的笑容很快被冲进来的人打断。 “唐队!唐队!”小伍捂着肚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老田刚化验完,从干冰保温罐的把手上提取到了两枚指纹,其中一个属于老刘,另一个和我们在张洪波家收集的指纹对比过,确定是同一人!” 有了这个物证,基本可以确定,老刘后来交代的都是实话了。 大家都松了口气,唐辞抬手去掐眉心:“几个指纹对比了十几个小时,老田也够磨叽的。” 就听小伍又报告:“叶法医那边也重新检查了尸体的电流斑,她说中央有炭化的迹象,像是……高压电击造成的。” “高压电?这不可能啊!” 车志文到底是个老江湖,有表现的机会,立刻当仍不让地站出来,“唐队,我可是把压缩机厂总装车间跑了好几遍啊,记得清清楚楚,他们电机的标称电压都是380伏,远没到高压线!” 一瞬间,大家心头都跳出一个疑问—— 是谁给电机通了高压线?? 唐辞肃着脸,立刻下了命令: “老车、程漠,张春波出意外那天,西郊派出所应该有人到场,你们把相关民警找出来问一遍!小伍,我们去压缩机厂,找保卫科和李国萍的秘书!” “是!” “这次事关十二天前张春波的命案,目前基本可以确定是谋杀,大家一定要小心摸排,有情况先通知队里,切勿打草惊蛇!” 一伙人轰隆轰隆地跑出办公室,震得地板嗡嗡作响。 而没被分派任务的季银河还靠在桌边,盯着黑板上的几张照片默默出神。 “……小季。” 已经出门的唐辞忽然又折了回来,轻轻叫了她一声。 季银河扬起脸,“怎么了队长?” 唐辞朝屋外看了眼,确定人都下去了,才抬步向她走过来。 “你那个线人呢?”他眯起眼睛,盯着她清澈的双眼,“这两天跟你联系过吗?”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被唐辞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季银河有点慌。 还以为线人的事已经翻篇了,也不知道唐辞为什么会在这档口突然问起来。 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季银河抬手摸了摸鼻子。 这两天一线办案紧张刺激,可比行政工作有趣多了。她已经想好了,不管爸妈是什么来头,她都打算瞒下去,接受他们好心的馈赠,打恶除霸,守护江潭的一方平安。 ——因此绝不能让唐辞察觉端倪! 小季同志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没有啊,这几天不都在办案子嘛,怎么啦?需要我去问问吗?” 唐辞收回视线,“有机会联系一下,也可以让线人直接找我。” “不行。”季银河直截了当地说,“我认识线人很多年了,他……只会相信我。” “……那好吧。” 唐辞不无遗憾地点点头,转身走出办公室。 “——唐队。”季银河小步追上,神色认真。 “我觉得……李国萍身为女性,走到这个位置,一定很不容易。”她斟酌着措辞,徐声道,“我看了勘察报告,她是农村出身的,又没结婚,无儿无女,那最大的爱好可能就是钱——” “独身不代表没有情人,说不定张春波就是发现她偷情才被灭口的。”唐辞挑起眉毛,“你昨天在黑板上写了那么多可能的动机,现在怎能确定只是为了钱呢?” 季银河眨了下眼睛。 “——直觉吧,像这样厉害的女人,怎么会囿于那点情情爱爱。” 唐辞看了她两秒,没说话,转身大步离开。 * 有了明确的目标,这次外勤收获颇丰。 烈日当头,唐辞叼着根烟靠在大吉普车上,眯眼听程漠汇报: “西郊派出所民警说,张春波是因为不按规范操作才触碰到了电机,现场有好几个工人作证,张洪波也没当场提出异议,所以就按意外结案了。” “结果人送到火葬场,张洪波又找上门,怀疑是谋杀,声称张春波那段时间一直心事重重,说过让李国萍放了他之类的梦话。” “但是您也知道,梦话不能当作证据,而且这年头工厂事故也不稀罕,所以民警没理他,劝了几句节哀、好好生活之类的话,就让他离开了。” 唐辞嗯了声,“然后呢?” “然后我就查了张春波操作的那台电机。”程漠难得地激动起来,“唐队您猜怎么着……电机外壳有二次焊接痕迹,说明有人把电路改装了!” “……”唐辞皱紧眉头。 “而且我们接到报警的前天夜里,那台电机就放在案发现场!老田八成以为和案子无关,才没把这个记录在案!这老东西!”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9节 “老田的事回去再说。” 唐辞摁熄烟头,走进总装车间。 “……都两天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查出来!” “唉,张大师挺有本事的,我还想跟着练呢!” “没听警察说都是假的吗!” “呵,警察也要吃饭,说不定收了钱——” 周遭议论纷纷,唐辞假装没听见,指挥程漠拍下几张照片。 这时候,小伍顶着一头热汗跑过来。 “唐队,有个新来的保安说……”他看看周围一脸好奇的工人,小声道,“张春波出事前夜,李国萍侄子背着包进了车间!” 唐辞眉心一跳。 出现一个嫌疑人!而且还是李国萍的亲戚! 他感到自己离案件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小伍,带保安去做笔录,让老车从分局和派出所借人,盯紧李国萍侄子。”唐辞压低声音,有条不紊地叮嘱,“不论出于什么动机,我们有必要对李国萍采取措施了,程漠,通知交警和有关部门,一切出入江潭的车辆都要查一遍,还有水路,也不能放过!” “是!” “明白!” 小伍和程漠立刻跑了出去,唐辞走出车间,抹了下额头的汗,忽然有点后悔。 时间过去了一天一夜,万一李国萍已收到风声逃出江潭…… 回到吉普车上,他踩下油门,正在打算往家属区那边走访,突然视线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抬眼一看,职工宿舍楼下,季银河抱了个破破烂烂的钢筋锅,正有说有笑地和人聊天呢! 唐辞:“……” 她一个人民警察,不好好待在办公室吹风扇吃西瓜,跑这儿来做什么?想加入气功班一起跳大神吗? 唐辞停下车,在原地看了几分钟,忽然就打消了下去把她抓回来的念头。 季银河看起来相当自来熟,已经和工人们打成一片,其中不乏张洪波的“信徒”。 也许,她真能比他们先问出有用的消息来! * “……您这套拳法真好看!” 树荫地里,季银河神情诚恳地向一位中年女工比出大拇指。 而后者正在表演跟着电视学来的套路,动作虎虎生风。 “这叫八段锦,能延年益寿,还能减肥呢!”江大姐做完收势,吐出口气,“不过丫头你看上去细条条的,不用减,要多吃点!” 季银河嘿嘿乐,“我也想强身健体 嘛!姐,您之前是不是跟过那位张大师呀?” 提起张洪波,江大姐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但女孩那声响亮清脆的“姐”叫得她心头格外甜,便坦诚道:“张大师之前在厂里搞气功班,我就去看了几回,但他不是升仙了嘛,警察说都是假把式,谁知道呢!老实说,我看还挺神的……对了!我还给他拍过照片!” 她转身拿起扔在花坛上的小牛皮包,一把从里面掏出个相册本,一张张翻给季银河看。 “正好我上午才拿去照相馆洗出来……你看,这几张我拍得好不好?” 江大姐一一炫耀着自己的杰作,季银河眉心却不动声色地拧起来。 那几张张洪波和信徒们的合影上,都出现了一个穿着破烂、有点面生的男人。 季银河很确定,这不是压缩机厂的工人,更不是老刘。 “姐,他们都是张大师的徒弟吗?” 江大姐眯眼辨认,“唔,别人都是,这个我不确定……没见他跟我们一起练过功,每次来也不说话。” 季银河试探着问:“说不定是张大师请来的高人呢!” “这不可能!”江大姐哂笑一声,“哪个大师这么不讲究啊!……啊对,他有次穿了件工服来找张大师,上面还涂着火葬场三个字,大家都嫌晦气!” 季银河脑子里轰的一下。 ——是啊,火葬场!怎么漏了火葬场! 张春波遗体曾被冷冻过,也就是说他被送往火葬场后并没有被及时火化,而是被保存了下来。 这就意味着张洪波在火葬场绝对有帮手! 而且那里距冷饮厂和压缩机厂都不远,寻常人还想不到……简直没有比这更适合藏身的地方了! 她心头怦怦直跳,面上还装作无事发生,和江大姐又随便聊了两句,赶忙找了个借口,匆匆跑出家属区。 一台大黑车忽地停在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唐大队长严肃的脸。 “上车。” 季银河:“……” 她尴尬地抓抓额角,抱着钢筋锅爬上副驾。 唐辞嫌弃地抓起锅丢到后座,“扮什么不好扮那些装神弄鬼的!小心我回去跟饶局打报告!” “唐队,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季银河知道这次是她没守规矩擅自行动,因此无力争辩道:“我就是换个方式摸排走访,想让大家尽快破案嘛。” 唐辞叹了口气,“都问出什么来了?” “有有有!重要线索!” 季银河眼光发亮,把从江大姐那里打听到的重述了一遍。 唐辞面色凝重起来。 “走!” 大吉普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掉了个头,直奔火葬场而去。 * 江潭习俗,出殡在早上进行。 这会儿临近中午,大铁栅栏半掩,里面静悄悄的,连门卫都把扇子搁在脸上打瞌睡。 唐辞把车停在外面,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一路竟没有任何阻拦。 也不怪张洪波轻敌,毕竟正常人都对这里避之不及。 绕过前面的小花园,殡仪厅是幢二层小楼,后面一排平房则是办公室、停尸房、火化房和仓库。 逡巡一圈,大多屋子正面门窗紧闭。 唐辞摸出警棍,让季银河跟紧他,悄无声息绕到后方。 火化房有扇窗开了一半,从外面望去,能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冰棺边的凳子上,正捧着铝盒大口大口吃午饭。 季银河:“……”胃口真好啊。 她见过照片,在他抬头的间隙立刻认了出来,立刻低声告诉唐辞,“他就是张洪波的同伙。” 唐辞点了下头,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大吼:“警察!不许动!” 那人吓了一跳,饭盒掉在地上,肉菜洒了一地。 “叫什么名字?”唐辞问。 那人“啊啊啊啊”了半天,张开嘴指了指自己的舌头。 短了半截,原来是个哑巴! 他说不了话,但能听懂,态度也挺配合。唐辞拿警棍指着他,示意季银河把火化房上下搜一遍。 小季同志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翻箱倒柜,不过用老季同志的话来说,她今天“欧气十足”,刚打开桌下的第一个抽屉,就掉下来一个重要证据—— “是他的记账本!”季银河把纸页翻得哗哗响,“十天前他收到了两千块,后面还有个括号,写了张洪波的名字!” 唐辞一把揪住哑巴的衣领,厉声:“张洪波在哪里?” “啊啊啊啊——!” 虽然不能说话,但他还是心虚地往仓库方向瞟去一眼。 季银河已经一马当先地冲了过去。 唐辞拿手铐把人锁在火化房,也跟了过来。 “哑巴会不会骗我们?” 他跑得气喘吁吁,没意识到自己身为队长,却正在征求一个新人警察的意见。 “不会。”季银河很确定,“他们纯粹是金钱往来,不像老刘还讲义气。而且哑巴可不傻,他账本里一笔一笔记得清楚得很,这种人最精明了,没必要为了萍水之交骗警察。” 分析得有条有理,唐辞不由嗯了声,向前迈出一步,挡在季银河身前。 仓库里黑洞洞的,一间连着一间,堆满了废弃的桌椅、棺木耗材、殡葬用品、寿衣寿鞋。 即便是盛夏,也有种惊悚阴凉的气氛,不像是活人能住的样子。 季银河心里有些犯嘀咕,难不成哑巴真的骗了他们? 两人尝试着往里面走了几步,光线越来越暗。唐辞停步,摸摸口袋,回头说:“没带手电,我去找蜡烛,你就在这等我,别往里面去了。” 他把警棍往她手里一塞,向外走去。 季银河站在凉飕飕的仓库里,跺跺脚还能听到回声。 她倒没感觉害怕,甚至有点兴奋,不想错过这个独自找嫌疑人的机会。 可是没有手电筒,就这么摸黑吗? 胆大热血的小季警察在原地琢磨两秒,忽然想起昨天抓到老刘时,不小心按了五折叠的某个按键,弄出一道雪亮的光! ……这不就是现成的手电筒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0节 她立刻将包里沉甸甸的玩意摸出来,打开灯光,照向角落。 没想到光柱在灰尘乱飘的空气里一扫,正照出一张惊恐的脸,紧接着丁零当啷一阵乱响,一张圆滚滚的身子从废弃桌椅中爬了出来。 靠,是张洪波——! 季银河顿时握紧警棍,拔脚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 第8章 张洪波虽然长得胖,但身体相当灵活,仗着对地形熟悉,很快就消失在仓库转角处的黑暗里。 地面上堆满了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破烂玩意,蜘蛛乱爬,灰大得迷眼。 季银河把五折叠插在衬衣胸前的口袋上,双手握紧警棍,忍住想咳嗽的冲动,放轻步子往前走。 经过一段狭窄通道,前方更加阴暗,一开始还能听见张洪波慌张的脚步声。 ……很快,连那点声音也消失了。 仓库内安静得可怕。 季银河停下脚步,让灯光仔仔细细照过去。 她已经走到了这层楼的尽头,面前有两道楼梯,一道向上,一道向下。 下面安安静静,上方却隐约传出响动。 是留在这里等唐辞,还是追上去呢? 就在季银河犹豫的这一瞬,楼梯上突然一声“咣当”震响! 她抬起头看去,脸色微变,急速缩小的瞳孔上倒映出一点橙红—— 火苗包裹着几个假人模特,顺着楼梯当啷当啷地滚了下来。 看上去像烧着的活人摔落,相当惊悚! 很显然,张洪波点燃了假人模特身上的寿衣,以此逼退她。 火苗很快就顺着角落的纸箱木架开始蔓延,热浪裹着黑烟扑面袭来,挂在墙上的消防警报器开始嘶叫,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 也不知道唐辞人在哪儿,有没有听见动静,季银河跳着脚往后退了几步,扶着后墙,终于找到一个站立的位置。 她把五折叠塞进包里,用胳膊挡住口鼻,大叫一声:“警察!” “……!” 楼梯上,那道圆滚滚的身影在浓烟里晃了晃,停下动作。 这里太 热了,季银河感觉粘腻的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里,视线模糊不清。 “张洪波,我们已经知道你弟弟的死因了,你在那儿别动,我去找人灭火,你跟我们回警局!” 张洪波大声咳嗽,只反复问一句:“李国萍呢?你们抓到李国萍了吗?” “在抓了!”季银河努力拖延时间,小步挪向墙边,瞳孔紧压成一线。 “你跟我们回去,交代事情经过,我们才能还原你弟弟死亡的真相!” 借着火光的映照,她看见地上有个沙箱,上面写着“消防”两个大字。 “你们不配提我弟!”张洪波撕心裂肺地叫了声,“派出所根本不听我的解释,电机明明被人动了手脚——” “砰!”一声巨响,电光火石之间,季银河吐出一口炙热的气,拖着消防沙箱冲了上去! 扬起的河沙混着灰尘,眨眼就扑灭了假人模特上的火星。 张洪波狠狠骂了声国粹,扭身继续向上跑,但他的胖短腿根本抵不过季银河一步能跨四个台阶的大长腿. 很快就被身手了得的小季警察揪住衣领,按在楼梯转弯处的墙角。 “咚——!” 结实的警棍直击膝窝。 “我xxx!!!” 张洪波吃痛,大叫一声,圆滚滚的身体在扭曲挣扎。 “省点力气吧张大师,你现在要加上纵火和损坏公物的罪名了,难道还想再添条袭警?”季银河呼出口气,喘了两秒。 第一次独自抓到嫌疑人,她还有点懵,在脑中徐徐回忆工作手册上的流程。 好在队长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一把冲上来—— “季银河!” 唐辞双手死死掐住张洪波肩头,大吼一声,声音气得发抖,“为什么不在原地等我,入职时没人教过你不要擅自行动吗?万一他有凶器怎么办?!” “没人教我,我上班第一天就直接被饶局叫去行政办了。”跌坐在一边的小季同志嘿嘿尬笑,举起警棍,“再说,我不是有这个嘛。” 唐辞:“……” “要是知道你这么不守纪律,我绝不会同意你来重案一队!”他从鼻腔重重出了口气,“回去把手册全背了,考核通过才准上一线,要不滚……写一辈子材料去!” “好好好。”季银河也不生气,“可是唐队,我好不容易发现了嫌疑人,等您回来,他早都跑出去了……换成是您,能在原地干看着吗?” 她低声咕哝:“而且您不过来,我也能一个人把他抓住。” 唐辞噎住,视线低垂,扫过她还揪在张洪波衣领上的手。 ——指缝里全是黑灰和血渍。 “……受伤了吗?” “没有。”季银河低头检查了一下,只有手背上有一点擦伤。 被压在地上的张洪波还企图负隅顽抗。 “抓我干什么,我又没杀人,你们警察是非不分,放任李国萍——” 唐辞伸手往背后一摸,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他的手铐刚才已经用来铐火化工了。 “我带了我带了!”季银河赶紧眨巴着眼,将东西掏出来双手奉上。 唐辞瞥她一眼,利索地将张洪波双手铐起来,“东西带得还挺齐全。” 虽然火灭了,但仓库里空气呛人,地上还有假人模特的灰烬,实在不宜久待。 唐辞让季银河在前面开路,自己押着张洪波,循原路走出仓库。 外面的空地上,被滚滚浓烟和警报声惊醒的保安匆忙赶到现场。 “市局办案。”唐辞出示了警察证,一脸焦急,“哪里有电话?” 其实他刚才寻找蜡烛时,bp机忽然响个不停,连着收到三条小伍发来的紧急代码,这才耽搁了一会。 “啊领导,这边这边!”保安慌张地把一身烟灰的三人引进最近的办公室。 唐辞把张洪波铐在暖气管上,示意季银河去洗把脸,然后拨下重案一队办公室的号码。 接电话的是留守的叶晴。 “唐队,小伍留言说交警找到李国萍了,在鲁港码头,正准备跑。”要事当前,她难得用飞快的语速大声说话,“车副和程漠也赶过去了!” 唐辞立刻放下话筒,霍然起身。 “带上张洪波,出发!” * 张洪波装大师装上瘾了,一路叽叽喳喳兴奋不已,谢天谢地谢祖师爷保佑,就是不感谢成功阻拦李国萍的刑警。 季银河全程捂住耳朵,恨不得把钢筋锅扣在他头上。 唐辞也烦躁极了,拧紧眉头猛踩油门,把大吉普开到一百二十码,终于成功在十五分钟内抵达鲁港码头。 下了车,一蓬滚烫的、混着柴油味的风迎面扑来。 鲁港是江潭最繁华的码头,聚集此处的人又多又杂。 警戒线外围着不少群众,还有几个人扛着相机,明显是记者。 眼下刚过正午,烈日灼心,地面烫得能煎鸡蛋,李国萍就坐在甲板上,怀里抱着一个小黑皮箱,一脸愤恨地盯着在场众警察。 小伍他们到得早,看见狼狈的唐辞和季银河吓了一条。 “唐队,你们怎么……” 唐辞没说话,指了指吉普车里的张洪波。 小伍看见后座上有个咧嘴哈哈大笑的人影,姿态夸张,很有种大仇得报的癫狂。 季银河言简意赅:“我们在火葬场抓到了张洪波。” 小伍咽了口唾沫,收起那副“还以为你们爬进了火化炉”的表情,转而兴奋地攥紧拳头。 “太好了!那我们今天是不是能结案了?” 唐辞摇了摇头,从警车里拿副手铐,抬步登上甲板。 季银河盯了两秒,也默不作声地跟上去。 “李国萍,跟我们回市局吧。”唐辞朗声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国萍抬起头,笑了声,“我出门旅游,不行吗?凭什么不让我离开?” 她是个漂亮的中年女人,搞销售出身,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穿昂贵时髦的亚麻西装,涂明艳的红色唇膏,头发烫了羊毛小卷,瀑布一样披在身后,闪闪发亮。 不过这两天的躲藏,还是让她眼底现出一丝疲惫的痕迹。 美人展颜,唐辞却并不为所动,“你涉嫌杀害压缩机厂电工张春波,我们已经掌握证据了,箱子里装的什么,证物吗?” 李国萍没说话,幽幽叹了口气。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1节 盛夏阳光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江面,货轮的影子在热浪里扭曲摇晃,像一张没对好焦的老照片。 “我本来今天中午就能离开江潭了,没想到还是被你们警察捷足先登。”她扬了扬下巴,颇有风姿地站起身,“就差一点点……” “因为我们站在正义这边。”唐辞走过去,打开手铐,正要铐向那双养尊处优的手—— 然而李国萍却趁唐辞不备,忽然胳膊一扬,用尽全身力气,将怀里的小黑皮箱急速扔了出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没人想到在这个关头了,她竟还企图销毁证据! 来不及眨眼,只听“噗通”一声,皮箱已经落入江面。 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 一道人影高高跃起,毫不犹豫地从甲板上跳下,砸向水面,溅起层层叠叠的浪花。 岸上众人齐齐惊呼: “季银河——!” 作者有话说: ---------------------- 第9章 其实从下车的第一眼起,季银河就觉得李国萍的姿势不大对劲。 明明人都已经被警察包围,逃不出去了,但她还死死地抱着那个行李箱。 ——就好像里面装着她最宝贵的东西似的。 在唐辞和李国萍说话时,季银河的视线全程都没有离开过她的双手。 因此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没有一丝犹豫,追随着皮箱落水的位置钻入水面。 江水被晒得发烫,混着柴油,有点刺眼,但她闭紧双目,伸着长长的胳膊往水下摸索。 然后就摸到了那个硬梆梆的长方体—— “拿到了!” 季银河从水面探出身,甩了甩脑袋,把行李箱高高举起。 天光照在她湿润微红的脸颊上,仿佛闪着宝石一样的光。 岸上静了两秒,只听小伍激动高喊 :“啊啊啊啊!!!” 周遭响起一片巨大的掌声和快门声,一群人争先恐后涌到岸边,在水警的帮助下,小伍和程漠很快向浮在江面的季银河抛去绳索。 与此同时,唐辞也将金属手铐环叩到了李国萍腕上。 季银河跳上岸,抹去脸上飞速下滑的水珠。 她视线还有点模糊,却隐约看见被推搡着走下甲板的李国萍脚步顿了一下。 衣着华丽的女总经理仰头望向盛夏湛蓝的天穹,露出了一个绝望的微笑。 * 十分钟后,勇猛的小季警察谢绝记者采访,坐进大吉普里,抓着毛巾缓缓擦拭头发。 “李国萍的皮箱里装有现金、护照、金条,还有一笔虚假增值税发票,金额高达180万元。”唐辞跳上主驾,发动汽车,微笑道,“还真是钱,你猜对了。” 季银河停下动作,摸了摸鼻子。 她还没那么神,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老季同志和连女士开的天眼…… “李国萍人呢?” “和张洪波一起关在程漠车上。”唐辞示意她看那边的桑塔纳。 隔着车窗玻璃,李国萍垂着头,面无表情地窝在座位上,旁边的张洪波神情激动,又哭又笑——即便什么都听不见,也能猜到他骂得相当难听。 而驾驶座上的程漠虽然依旧沉默,头上的毛也像刺猬般炸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季银河发出了两天来的第一声爆笑。 几台警车呼啸着驶出鲁港码头,压缩机厂气功大师登仙案总算结束了初步侦查工作。 “接下来是不是要审讯了?” 季银河还挺好奇张家兄弟和李国萍的恩怨情仇的。 尤其是那个好不容易爬上高位的女人,为什么会走上经济犯罪的道路。 被逮捕时,又为什么会露出那种绝望的微笑。 唐辞嗯了声,“饶局催得紧,我和程漠先预审,连夜突击,尽快把材料整理出来,移交检察院。” 季银河撩了把额前的碎发,感觉兴奋的血液不停涌向大脑,“我可以旁听吗?” 唐辞看眼手表,“快下班了,你还是先回家吧,好好休整一下,李国萍杀张春波案证据链不全,明天还有得忙。” “好吧……”季银河也觉得自己眼下形象还比较狼狈,“那您把我放警局就行,我可以骑车——” “我开车方便,直接送你回去。”唐辞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忽然漫不经心地跳出一句,“住哪?” “……荷叶街梅清苑。” 季银河把半干的后腰贴向椅背,忽然有点儿紧张。 怎么感觉队长有话要跟她说…… 果然,一阵沉默过后,唐辞开口了: “小季,我看过你在警校的成绩单,很优秀,是不可多得的刑侦人才,现在市局案子虽然少,但是重案队素质良莠不齐,论专业素质、直觉天赋,你比小伍程漠甚至老车都高出一截。” 季银河轻轻吸了口气,“……但是?” “但是,你的资历还太浅了。”唐辞眉目平静,“我了解,你作为一个新人,一个刚毕业不久,还在实习期的警察,对刑侦事业充满热情,会忍不住主观臆断一些内容,鲁莽行动,不听上级指挥……比如有线人线索却不报备,突然出现在案发现场,比如不按照流程走访,而是混入群众套话,比如一个人去抓嫌疑人,一个人跳水捞证物——” “如果我把这些写在报告里,如实禀告饶局,你觉得他会不会拉你回去继续写材料?” “……” 车厢内一片安静,季银河默不作声,唇线绷紧。 她知道有些事她确实做得激进了些,可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如果什么事都按照既定流程,那现在李国萍人都要出江潭了。 再说,她虽然行事出格,但每一次都把问题给解决了,并没有落人口舌。 “说话。”唐辞瞥了她一眼,语气严厉,“平常不是挺能说吗?” 季银河咬住下唇,挺直腰板。 搁平常,哪怕是饶局,她说不定都敢反驳两句。 但唐辞毕竟是队长,谁她的直属上司,县官不如现管,她又人微言轻还在实习期,把他得罪了,往后就别想在江潭破案,献身崇高的人民公安事业,继而实现她伟大的人生理想了。 “嗯。”季银河同志终于蚊子哼般吐出句,“我的错,下次注意。” 大吉普驶进热闹的江潭市区,炽热明亮的阳光照着四牌楼天桥,红灯亮起,唐辞踩下刹车,长长叹了口气。 “前几天我去省厅参加培训,专家们说,国家现在把社会治安管理工作看得很重要,83年严打过后,上面愈发要求对刑事侦查进行系统深入的研究,形成科学合理严谨的工作体系……这也就意味着,未来刑警工作可不能瞎推理,每个线索必须脚踏实地,人证物证口供俱全,才能最后定论。” 他语重心长地说:“我看见了你在黑板上梳理的线索,但猜测占了大多数……小季,查案不是靠做梦,证据链才是铁道理,我说的,你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季银河试探着问,“所以唐队,我还能继续办案,对吧?” “……” 唐辞将车停在梅清苑小区门口,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神情。 “对,好不容易招来一个专业人才,不让你办案,还能让谁?去吧,小季同志。” * 虽然挨了顿敲打,但有了唐大队长最后这句话,季银河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她蹦蹦跳跳进了小区,语调悠扬地跟坐在门口剥毛豆的陈妈和花坛边看报纸的吴叔打了招呼。 刚走到单元楼下,就看见三楼窗户大开。 老季探了个脑袋出来,一边吃瓜子,一边一脸八卦地看着她。 季银河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不知道亲爱的老爹又要给她什么惊喜。 果然一进家门,季建国同志已经在玄关站成了一个欢迎的姿势。 “欢迎光~临~啊不对!欢迎回~家~” 老季的鼻子在空中翕动了两下,忽然转为嫌弃,“怎么这么臭这么脏,你掉粪坑啦?” “……”季银河一脸无奈解释,“爸,我今天破了桩命案!为了抓人,在火葬场和嫌疑人浴火奋战!还跳到江里捞证物和赃款,很多人给我鼓掌的好吗?” “喔真厉害!”季建国捏起鼻子矫情地扇风,“那我给你鼓鼓掌好伐?” 季银河就知道从老爹这里听不到什么夸奖,也懒得争辩,换了鞋,松懈着疲惫的后肩四处张望,“我妈呢?” “今天又和讹钱的客人吵了一架,耽误了研发新菜的进度……十分钟前给我打电话了,说晚半小时回来。” 季建国往沙发上一坐,指挥女儿,“趁你妈还没回来,赶紧去洗澡,不要臭到我老婆!” “……” 惨遭嫌弃的小季同志拿了干净睡衣走进浴室,彻彻底底将身上的污渍刷洗干净,还把脏衣服一股脑儿都丢进洗衣机。 走出浴室,果然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连女士也回来了,正优雅地站在在厨房,处理她从小吃店打包回来的“新品”。 “今晚咱们吃延边牛肉汤饭配紫苏叶!”连翘看起来相当乐呵呵,全然不像跟人吵过架,“对了银河,我给你做的柳江大餐怎么样?” 季银河回想了下早上审讯室内外一众同事被臭晕了的表情,委婉道:“嗯,份量太小,只够一个人吃,他还……挺喜欢的。” 连翘得意地昂起下巴,“就说嘛,我的手艺从来不会有错!今天讹钱的那俩客人非说店里太臭,怀疑我们把厨房当厕所,不付钱就跑了!这种满嘴喷粪的人,就该被老娘打一顿!” 季建国、季银河:“……”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2节 小季在餐桌边坐下,老季拿来开水烫过的碗筷,连女士端上一个硕大的不锈钢盆。 牛肉汤里加了辣椒粉,肉片硕大,香气浓郁,色泽鲜红,上面还撒着碧绿的葱圈和野苏子碎。 季银河大大咽了口唾沫,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这得配饭吃。”连翘从电饭锅里舀了满满一大碗,堆得小山似的,推到她面前,“季警官辛苦了!” “好香!我妈手艺一级棒!” 季银河笑眯眯地尝了口鲜美的牛肉汤,一脸好奇地问:“妈,你去过延边还有柳江吗?怎么知道这些做法的?” 连翘和老季对视一眼。 身穿进这本书前,她是个网红美食探店博 主,爱吃又爱琢磨,在五折叠上下载了许多食谱,靠着这些技能成功在年代文里发家。 但她该怎么解释呢? 从头说起的话,以女儿刚正直爽的性格,说不定以为父母被什么罪恶分子给洗脑了! 安静了两秒,老季打圆场道:“当然去过呀,在你出生前,我和你妈去很多地方旅游过!” 连翘说:“对!收集了很多地方美食的做法!” 小季同志点点头,那点半信半疑被老季端上来的辣味鸡爪打消。 夕阳渐落,将天空染成绚烂的粉金色,连翘打开电视,一家三口在新闻中其乐融融地吃起晚饭。 “……一直以来,江潭市公安局始终紧盯社会安全,严厉打击违法犯罪,今日,市局重案一队破获一起命案,抓获犯罪嫌疑人两名……” 屏幕上闪过一帧画面——季银河从水中托起行李箱,在众人的掌声中爬上岸。 “表现不错啊!”老季和连女士都放下碗筷,鼓起了掌。 “那当然!” 虽然从新闻上看,她上岸的样子还挺狼狈的,但小季警察还是一脸自豪地挺起胸膛。 电视上画面又一转,镜头对准了正在清点行李箱内物品的唐辞。 记者举着话筒一脸兴奋,“唐队长,可以和我们说说案情吗?” “不好意思,具体情况还不便告知。”唐辞不耐烦地说了声,转身就上了吉普车。 老季立刻八卦地嚯了一声,“这不就是今晚开车送银河回来的那个人吗?是你们队长啊?长得还挺高的呀!” 季银河听着新闻想起今晚的预审,便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自然没留意到,坐在对面的连翘看看电视上的唐辞,又看看心猿意马的女儿,眼底浮上了一层忧色。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啪!” 连翘拉灭顶灯,看了眼陷入梦境的女儿,轻轻阖上房门,然后走到五斗柜边,摸出一条与时代风格相当不符的数据线,给五折叠手机接上电源。 季建国关闭电视,从沙发上站起身,低声问:“睡了?” “睡了。”连翘有点心疼,“上班累坏了。” “别管孩子了,她有自己的人生!”季建国凑过来,“老婆,我今天在单位练了胸,你要不要试试手感?” 他伸手揽住那段细腰,甜甜蜜蜜地往她脸上吧唧一口。 然后收到了连女士一个毫不手软的爆栗。 “哎呀!”老季同志眨巴着眼,伤心地捂住脑袋,“银河都睡着了,又看不见……” “窗帘没拉呢!” 外面霓虹闪烁,把客厅照得一片明晃晃,要是对面楼有好事者朝这边眺望,第二天一早,小区里就能传起街道办季科长和连老板结婚二十余年依然恩爱和谐的八卦。 季建国拍了下大腿,立刻一路小跑着从善如流地解决掉一切可能的隐患。 得到妻子满意的眼神后,才打横将她抱起,踢开主卧的房门。 …… 挂钟分针走了大半圈,连女士横卧在丈夫的腹肌上,心满意足地喘着粗气。 鬓角的湿发被人捋了捋,耳边传来建国同志慵懒的声音:“老婆大人,我的服务您还满意吗?” “谢谢师傅,五星好评!” 连翘伸出食指,调皮地戳了戳下方软弹的胸肌。 当初要不是被某人这副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吸引,她也不会出手帮忙,就更不会发现原来他和自己一样,都是从21世纪穿过来的倒霉蛋。 不同点是,季建国来自2025年,魂穿进某点龙傲天文《江城风云:实业为王》,角色是奸猾男配。 而她来自2030年,成了绿江年代文《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的路人甲女配,因为是身穿,所以口袋里的最新款手机五折叠也没消失。 老乡见老乡,相逢都是缘。为了摆脱原主命运,离开两本书作天作地无所不能的男女主角,两人结成临时同盟,建立起革命友谊。 理所当然的,友情也随着时间发生了质的改变…… 完成终极任务当晚,他们在季建国宿舍里滚了床单。第二天一早,直奔街道打介绍信领证。 三个月后的清晨,连翘女士发出第一声孕吐。 就这样,两位穿书者喜结连理,组建家庭,连各自的系统也有二十多年没再出现过了。 事后聊起来,虽然彼此都觉得男频文和女频文同时融合在一个世界有点怪。但是穿书这种事都发生了,好像也没什么较真的必要。 季银河出生后,两人也商量过,要不要把这是个书中世界的真相告诉她。 但当时正值十年特殊时期。季建国和连翘思虑再三,决定暂时将这件事守口如瓶,给她一个正常的、不脱离时代的成长环境。 这么一瞒,就过去了21年。 社会风气早就宽松起来,只是日子已经过成习惯,这么维持下去似乎也不错,竟一直没找到开口的时机。 两人靠着穿书金手指和现代人的思想,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小富即安,还培养出了一个单纯正直一门心思破案抓坏人的警察女儿。 想到这儿,连翘翻了个身,戳了戳丈夫人到中年却依然壮实饱满的胸膛。 “你说,压缩机厂这案子的真凶到底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原文就提了一句,男主本想安排亲戚孩子去压缩机厂上班,没想到7月最后一天出了命案,不久之后厂子就解散了,他还挺庆幸的。” 连翘把那两块手感颇好的肌肉捏来捏去,幽幽叹气,“银河忙得这么昏天黑地,也不知道还要加几天班。” 季建国一把抓住她不老实的手,“孩子自己选的工作,我们做好支持就行了,没必要瞎操心。” “也是。”连翘若有所思,“但我还是觉得,得找个机会把一切都说明白……对了,今天晚间新闻里,那个重案一队队长,是不是姓唐?” 季建国想了想,“好像是。” 连翘腾地一下坐直身体,压低声音,“咱们想办法提醒银河,以后最好少跟他单独接触。” “怎么了?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才的……”季建国反应过来,“你那本书里还有他的剧情?” “嗯,他有个从小订下的未婚妻,是我那本书真千金女主的闺蜜,两人感情黏黏糊糊的,上演了各种你爱我时我不爱你,我爱你时你已离去的狗血梗。” “……”季建国深吸口气,“我看那些刑侦小说和电视剧里,身为警员的女主大多都会配一个刑侦队长男友,讲真的,要是银河喜欢,咱俩又知道剧情,就想办法帮他们争取呗。”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连翘一脸严肃地说,“最关键的是,这个唐辞后来在一次突击行动中不幸挂了!我可不想要这么点背又短命的女婿……” 季建国倒吸一口气,“那银河是不是也挺危险?” 连翘打了个呵欠,“还有好几年呢!我心里有数,到时银河要还在重案一队,大不了事发当天把人锁在家里!自己家孩子好管,至于那个唐辞,咱们能帮就帮一把,实在不行,那就尊重他人命运吧……” * 季银河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闹铃响了足足五遍,才从床上爬起来。 她连早饭都来不及吃,洗漱完换了衣服,给老季连女士丢下一句“走了啊”,就跑下楼跨上摩托车,直直冲向市局。 程漠抓着一根油条,站在市局门口的长台阶上边吃边活动脖颈,看见季银河充满期待的眼神,沉默着摇了摇头。 “李国萍不开口。”他叹了口气,“审了一夜,老唐还没吃东西,你去给他买俩包子吧。” “……”季银河迈向审讯室的脚尖硬生生换了个方向,“好。” 食堂可选不多,她要了四个肉包,两袋豆浆,一路小跑到审讯室。 隔着玻璃,唐辞看见走廊上冒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内心微微一动,带着微微弯起的唇角,起身开门。 “给,早饭。”季银河把包子往他手里一塞,叼着豆浆向 里间张望,“老车也在?” “嗯,张洪波全都撂了,跟我们之前推测的差不多,就是为了给弟弟复仇,但是李国萍性子很坚韧,什么都不说,现在审讯早就不能动刑,也不能诱供欺骗,我们只好用车轮战术,半夜把车副队请过来了。” 唐辞咬着包子打量她片刻,忽然想起她用几饭盒“臭菜”引诱老刘招供的丰功伟绩。 “要不你……进去问问?” 季银河等他这句话等半天了,笑眯眯拍了拍手,走进内间。 审讯室里狭小闷热,车志文翘腿坐在椅子上,身上那件的确良衬衫皱皱巴巴,腋下冒出两团深色汗渍,熏得她往后一个趔趄,豆浆都喝不下去了。 “呦,小季来啦。” “车副队早。” 季银河赶紧屏住呼吸,找了个相对通风的位置坐下。 被铐在铁桌后审讯椅上的李国萍抬起眼,无精打采地打量来人。 季银河捋起耳边碎发,迎上她的目光。 只是过去了一夜,李国萍看起来断崖式衰老,头发没那么卷了,垂落在额前,挡住她竭力维持的颓败神色。 “呵。” 口红褪去,唇瓣干裂,她发出了一声冷笑。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3节 “笑什么笑!”车志文厉声敲着桌子,“态度严肃点!” 季银河垂下眼,翻看起手边的口供本——上面来来回回都是那么几句车轱辘话,例如“你为什么杀张春波?”“行李箱里的赃款是怎么来的?” 一律被李国萍以“拒绝回答”“不知道”“不清楚”应付。 显然他们的车轮战,就是不准嫌疑人睡觉,不给水喝不给饭吃,重复问问题,像熬鹰一样把真话给逼出来。 没想到对方看起来是个漂亮文弱女人,骨子里却狠劲十足,撬开她的嘴比登天还难。 车志文吼累了,低头抿口茶,“我说李总经理,李大小姐,您这一晚上连口水都没喝上,真不渴吗?您只要回答一个问题,我保准给您好吃好喝得伺候着!” 李国萍面无表情。 季银河慢悠悠阖上了口供本。 ——这么下去可不行。 车志文的熬鹰套路看起来像占据上风,但是拖了整整一晚,现在的审问节奏早已被打乱。 李国萍心知肚明,警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渴死饿死。只要她始终坚称不知情,就会是占据主动权的那个人。 车志文又把问题问了几遍,果然,坐在审讯椅上的女人还是垂着她优雅的脖颈,不为所动。 他颓败地啧了声,用胳膊肘捣捣旁边的人,“你来试试?” 季银河垂眸思考片刻,从桌下拿出档案盒,将尸检报告中的四张照片在桌面上一字排开,用指尖推倒李国萍眼前。 “这是张春波掌心的电流斑,边缘已经炭化隆起,中间有蜘蛛形灼斑,是典型高压电击的特征。” “这是总装车间的电机铭牌,显示380v。” “这是电机外壳的焊接痕迹,说明有人把电路改装了。” “这是张春波的尸体状况,十天过去,即便经过冷冻保存,也腐烂得很严重了。” 她眼神锋利但语气平淡,声音不高,却说得缓慢有力,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送进李国萍耳朵里。 尤其那张触目精心的尸体照片,总算让对面有了点反应。 李国萍掀起眼皮,往椅背上一靠。 “设备就放在车间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可能改电路……小警察,你凭什么说是我动的手?”她轻声一笑,“我还说是张厂医干的呢。” 季银河心中微微一凛。 李国萍为什么这么笃定? 难道她坚信他们找不到最有力的证据? 季银河没说话,观察对面半晌,起身离开审讯室,抓住了还站在走廊上啃包子的唐辞。 “唐队,李国萍侄子呢?保安不是说张春波死前看见他进车间了吗?” 唐辞眯起眼,“李国萍不招找他也没用啊,派出所的同志昨晚已经把人控制住了,今天找时间送——” “现在就把他带过来。”小季同志皱起秀气的眉头,“我直觉,他才是审讯的突破口。” 作者有话说: ---------------------- 第11章 等李国萍侄子送过来的功夫,季银河没再陪车志文熬毫无意义的鹰。 而是顺着走廊一拐,进了隔壁羁押室。 录完口供的张洪波、发小老刘和火葬场哑巴都被关在里面。 大概因为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李国萍也被捉拿归案,心上石头落了地,三人各自霸占几条长板凳,陷入昏睡。 在震天的呼噜声中,季银河瞥了眼眼皮红肿的张洪波,坐在铁栏外的椅子上,翻起了他的口供—— 今天是张春波“意外死亡”的第十四天,但对于张洪波来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他俩打小就是孤儿,张父战死他乡,消息传到江潭后,母亲又因悲伤过度而跳河。 在街道的帮扶下,兄弟俩并没放弃学业,七十年代,张洪波和张春波一同毕业,回到压缩机厂工作,一个当厂医,另一个就当了电工。 然而因为家里没人帮忙张罗,厂里女职工又少,他们都错过了娶妻生子的机会。 好在压缩机厂工资稳定,两人家庭观念也不重,这么相依为命地活了下去……直到一个月前的某天清晨,下夜班回来的张春波叫醒熟睡的哥哥,说自己无意中发现李总经理的秘密。 “秘密?”张洪波还没睡醒,头昏脑胀地揉着眼睛。 “对,我换班出去抽烟的时候,看见李总蹲在车间后面的草丛里烧东西。” 张春波心绪不安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边缘焦黄的小纸片。 “哥,你看看。”他把台灯拧亮,“这个是不是发票?如果她不是干了坏事,干嘛要烧发票呢?” 张洪波一激灵,立刻就心惊胆战起来。 “你去她烧完的灰堆里翻了?” “对啊。” “你糊涂!”张洪波一股脑坐起身,“万一被她发现了怎么办?” 张春波睁大眼,“我特意等到她离开才过去——” “这事你别管了!”张洪波武断地把纸片从弟弟手里夺回来,起身去公厕扔进蹲便坑冲掉。 张春波从小到大都很听哥哥的话,偏偏这一次例外了。 两天后的夜班,他又一次发现李国萍在草丛里烧纸。 压缩机厂这阵子入不敷出,闹了好一阵子停薪,工人们都人心惶惶的,害怕捧了一辈子的饭碗到头来被砸了个稀巴烂。 万一李国萍真干了什么背叛压缩机厂和职工的事,是不是抓到她的把柄,就能力挽狂澜,让大家继续干下去了? 草场广袤无边的黑暗里,那点鲜红刺目的火光无比诱人,向他发出沉沉低语。 张春波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 也就是这一步,让李国萍发现了他的窥视,迅速抬脚踩灭火堆,隐进了更浓的黑暗里。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张洪波并不清楚。一周后的某个白天,他正在卫生所坐诊,忽然看见小护士脸色煞白地跑进来。 “——张大夫!张大夫!你弟弟出事啦!” 车间与卫生所仅几百米之遥,张洪波连白大褂都来不及脱,起身便跑,到了现场,只看见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静静躺在地上,身上覆着白布,已经没了气息。 有几秒,他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艰难地思考事实。 有工人围上来,“张大夫,你也别太难过,我们都看见了,春波一个人在这忙,忽然就倒了,电工出意外不稀奇……” 就这样,一直到警察和几个装模作样的领导过来,弟弟的尸体被拉走,他都愣愣地站在那儿,一个字没说。 直到张春波出殡前,他才忽然回过味来。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巧了。 他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李国萍,苦于没有证据,就连那张小纸片也被扔了,即便在电机上发现被动手脚的痕迹,但派出所已经认定是意外,对他的控诉置之不理。 也不知道是试探还是炫耀,张春波出事三天后,李国萍还特意送来了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张洪波表面上老实接受,实则把自己关在家里,牙根都要咬碎了。 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弟弟复仇! 电视机里恰好播放着全国各地群众练习气功的新闻,报纸上登着江潭市公安局局长接受“百日无案”锦旗的照片,而张春波的床头,正摊放着他没读完的《庄子逍遥游》。 只要事情闹得够大,见证的人够多,就一定能查到李国萍头上吧! 张洪波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场大师登仙的“妙计”…… 他用那笔抚恤金买通了火葬场的哑巴,将弟弟尸体保存下来,然后辞去工作,去外地学习装神弄鬼的把戏。 半个月后,再次回到压缩机厂的张厂医,摇身一变成赫赫有名的张大师! 通过在国营冷饮厂工作的发小老刘,著名气功大师张洪波的神迹在西郊一带迅速传播,几场表演下来,就连哑巴火化工也被唬成了他的信徒。 到了7月30号,张洪波发现明晚将会下起暴雨,这或许会是个“表演”的好时机。 他留下一封预知自己即将得道登仙的遗书,通知火化工带尸体到现场,又让老刘帮忙弄来一点干冰,邀请他的信徒们于深夜时分集合,作为共同的见证。 打完报警电话,他深吸口气,走向让弟弟丧命的总装车间。 这一次,似乎连老天爷都站在他们兄弟这边。 那场如约而来的暴雨,不仅让信徒们确定他有“呼风唤雨”的能力,更是断了厂区的电,连干冰障眼法都省去了。 不过张洪波还是遵循着原本的计划,在烟雾中完成换尸,割破手指写下血字,然后在夜色和草丛的遮蔽下,离开了压缩机厂。 一切都很完美,甚至离开之前,他还不舍地向弟弟投去最后一瞥。 只是没想到,警察来得太快,他用完的干冰罐和电工刀无处掩埋,只能丢在路边,让老刘第二日过来捡。 这才给了季银河用五折叠砸中嫌疑人的机会。 此刻,小季警官阖上口供本,深深叹了口气。 转过头,醒来的张洪波正一言不发地隔着铁栏杆望向自己。 “那个,警察同志。”他瞪大浮肿的眼,“请问,我弟弟的尸体是不是还在这里?能不能让我再见他一面?” “……” “求求你了同志!”张洪波沟壑纵横的老脸上都是泪水,“我就这一个弟弟,这一个亲人啊!” 季银河站起身,考虑了一下才回答:“我得和领导请示一下。” 唐辞不在局里,小伍说等了半天派出所民警还没到,急得他亲自开车找人去了。 队长不在就只能找副队,季银河敲响审讯室的门,车志文背着手出来,还没听完就摇头说不行。 季银河眼底闪过一丝恻隐,“张洪波又没有杀人,而且他还是死者的兄长……” “反正我不同意。”车志文冷漠转身,“要不你问唐辞。” 门在季银河面前阖上,她也没气馁,蹭了蹭掌心的汗水,直奔顶楼。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4节 局长办公室的门被叩响,正在看案情进展报告的饶正好抬起头,对上一双乌黑清澈的眼睛。 “小季啊,进来。”饶正好心情颇好,“听说你在重案一队干得不错啊,怎么,遇到瓶颈了,想回来写材料了?” “不是。”季银河深吸口气,“我想请您帮个忙。” * 十分钟后,季银河和程漠将张洪波从羁押室带出。 叶晴已经将尸体从冷柜中推至解剖台上,拉开套在外面的编织袋,露出一张灰白色的脸。 “春波啊——!” 张洪波一进解剖室,就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 他整个人都站不直了,带着手铐,跌跌撞撞地往前一扑,险些撞倒了站在旁边的叶晴。 大家都吓了一跳,季银河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张洪波的衣领。 而程漠不动声色地将叶晴护在身后。 “对,对不起!” 张洪波朝叶晴点了个头,直直跪倒在张春波身旁。 “春波!弟啊——!哥给你报仇了!警察把李国萍抓了!” “可是你死了,哥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啊!” 他的声音悲恸而粗哑,在解剖室里回荡,让在场一众铁汉都跟着唏嘘了起来。 唯二的两位女警眼圈都红了。 这时,小伍从解剖室门口挤进来,低声道:“唐队把李国萍侄子带回来了。” 季银河掸去腮边的泪水,立刻转身下楼。 走进审讯室,在唐辞身边坐下时,她已经恢复了冷静专业的状态。 李国萍侄子叫李坚,本地人,无业,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看起来相当油滑。 “……目前查到他们二人这几日bp机传讯频繁,李国萍想乘船离开江潭,八成就是李坚通风报信,但是考虑到姑侄关系,也不算有力证据。”唐辞把季银河叫出来,神色不快,“和他姑姑一样,应该事先商量好了,派出所民警昨晚问过一遍,什么都不说。” “警官,这都几点了,你们行不行啊——”李坚的声音从内间传出来,“我饿了,想吃大油条和豆腐脑!” 季银河深吸口气,“目击者不是看见张春波死前一晚他进车间了吗? “电机就摆在那里,实际上谁都能动,因此我们现在还是得找到改装者是他的直接证据。” “其他工人呢,问了吗?” “问了,早就被他和他姑姑买通了,全说不知道。”唐辞抬手摁住了眉心。 “……” 在李坚得意且不屑的叫嚷中,审讯室内外的空气一寸寸紧绷。 季银河轻轻屏住呼吸,将视线落向走廊尽头的窗外。 外面骄阳似火,行人往来,不远处就是市人事局的大门,几名干部夹着文件,进进出出,一脸匆忙。 她忽然想起来,老季也经常代表街道办去人社部门办事,为了帮退休人员争取福利待遇,没少和单位扯皮。 ……等等,退休人员! 季银河神情一动,“我们不要问车间里的在岗工人。” 唐辞皱眉,“嗯?” “在岗工人害怕得罪领导丢饭碗,不会说实话,但我们漏了一种人,他们的劳动关系已经脱离工厂,进入街道了。” “你是说……” 季银河笑起来,眼眸亮晶晶的,“我是说,曾在压缩机厂工作,现在已经退休的工人。” 唐辞猛地打了个响指,转身跑进隔壁办公室,让西郊街道办的工作人员查出几名压缩机厂退休电工的号码,一一打过去询问。 没想到在第二通电话里,他们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电风扇在墙角转动,扇叶搅起的风里裹着潮湿的霉味。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 审讯室里,李坚悠闲地翘起二郎腿,神情相当松快惬意。 他已经在这儿坐了半个多小时了,看来警察也没什么招数,更没找到证据。 他相信,很快那些束手无策的警察只能老老实实地把他和姑姑送出市局。 吱呀一声,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 那个年轻漂亮的警花走了进来,整整衣服,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李坚唇角弯起来,忍不住抛去一个媚眼。 “警察妹妹,看你年纪不大,不会才毕业吧?”他学港片里大哥的派头,偏头摸摸唇角,“公安局这种地方不适合你,太辛苦!不如跟哥走吧!” 警花皱起秀气的鼻尖,对他置之不理。 她微微不快的模样让李坚觉得好玩极了,“哥带你南下,去深圳做生意,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 “李坚。”季银河用清冷严肃的声音打断他,“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张春波死亡前一晚,你是不是去总装车间改造了电机的线路?” “我说警察妹妹,我都回答了多少遍,老问就没意思了!” 季银河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就在此时,别在她腰上的bp机忽然响了一声,她低头看了一眼,站起身。 “哎你怎么就走了啊,再聊会嘛妹妹——” 李坚意兴阑珊地支起下巴,目送她走出审讯室。 这位警花肯定刚来不久,业务能力还不熟练,别的警察离开前都会把门紧紧关上,生怕被嫌疑人听到半点风 声,偏偏她走得匆匆忙忙,门也没带好,留了一条窄窄的缝,坐在内间里,还能听见她在隔壁办公室打电话的声响。 李坚来了兴致,高高竖起耳朵。 没想到传进来的第一句话,就让他面色忽然青了一度。 “……前苏联绝缘设备?哦,在采集指纹了是吧,好的唐队您辛苦……没事,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对啊,李国萍一整夜没吃喝,我们都觉得她快开口了,嗯,看他们谁先说吧……” 李坚咽了口唾沫,额头冒出涔涔冷汗。 那台电机是谁都能碰不假,可是要改接万伏高压线,只能用前苏联的绝缘设备! 李国萍当时给了他一笔钱,让他从市面购买。 可李坚作为压缩机厂职工子弟,分明知道厂里就有配套设备,而且平时就在维修间里锁着,完全没必要多花钱。 他便把那笔钱私自昧了下来,从工人那里拿来钥匙,趁着夜黑风高取出设备,把电机给改装了。 完事后,他把设备擦了擦,原模原样地送回去,并锁上了维修间的大门。 没想到第二天还钥匙时,竟被姑姑看见了。 李国萍将他狠狠骂了一顿,斥责他贪小钱办坏事,如果车间工人告诉警察他借过钥匙,那么他动电机的嫌疑可就甩不脱了! 为此,姑侄两私下联系了那几个工人,恩威并施,不准他们透露任何实情。 所以李坚眼下很不明白,警察怎么能这么快就知道他用过设备了呢? 而且竟然还从上面采集到了指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出卖了他? 难道是……姑姑? 李坚烦躁地搓了搓脸,心跳变得飞快。 门重新被推开,警花一脸镇定地走了回来,回到椅子上坐下。 李坚有一肚子话想问,带着试探的神色,往那张年轻漂亮的脸上打量。 然而对方却毫无波澜,靠在椅子上随意地翻看口供。 李坚脸色越来越白,坐如针毡,全然没有先了的自在。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然,季银河虽然低着头,实则一直用余光悄悄打量李坚的状态。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他的心理防线就快被突破了! 刚才那通电话,正是她与唐辞商量后,故意打给李坚听的。 压缩机厂的退休电工告诉他们,总装车间的电机改装电路,必须得用前苏联绝缘设备。 而那套绝缘设备,就锁在维修间里。 维修间的钥匙掌握在车间少数几个工人手中,按照厂里规定,每一次使用那套设备,都需要进行登记。 如果能将设备上验出的指纹与登记册名单一一对照,没登记的人,必定就是偷偷拿设备改装电机的真凶! 不过季银河很快发现,这个推论也有缺陷。 如果真凶擦去了指纹,或者心机深胆子大,故意登记了名字,笃定警察不会耗费精力去核对每一次使用的真实情况,那么还是很有可能逃脱的。 可眼下时间紧张,来不及找更多的证据了。 万一真凶就是李坚和李国萍,这次从市局离开,他们一定会马不停蹄地离开江潭。 就算有了更直接的证据,到时再想抓人,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季银河把假借打电话实则诈人的想法一说,唐辞当即立断道:“可以试一试。” 他抄起bp机正准备去审讯,一条纤细的胳膊却把他拦了下来。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5节 “唐队,我面生,又是个年轻的女警,李坚必定不把我放在眼里。”季银河认真道,“我留在市局诈他,您带人再去趟压缩机厂,找到设备验指纹。” 唐辞默了默,“你说得对,就算有口供也得找到物证,我就不信整个车间找不到一点他留下的痕迹……小伍!叫上老田,你们跟我去压缩机厂,程漠等在审讯室外,小季一个女生,万一李坚突然做出过激行为,你要及时阻止。” “是!”“好。” “小季,舞台交给你了。”唐辞看着季银河笑了笑,大步走向停在办公楼门口的大吉普车。 * 时间回到当下,完成表演第一步的小季同志借着桌面的遮挡,向门外的程漠比了个“ok”的手势。 收到信号的程漠低头在bp机上操作了两下。 很快,审讯室传出响亮的“哔哔”声。 当着李坚的面,季银河将bp机拿出来,目光飞快扫过屏幕,露出一个控制不住的激动神情。 “太好了!” 她甚至攥紧双拳,偷偷摸摸比了个“耶”的姿势,又像害怕被李坚发现了似的,迅速松开拳头,恢复正常神色。 “那个,警察妹妹啊……” 李坚的屁股在椅子上不安地挪动。 “别急。”季银河抬起头,一脸诚恳地望着对方,“我等下就走,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待会我们队长过来接班,你有什么想说的,留着跟他说吧。” 她深吸口气,开始酝酿情绪。 在刚才的电话里,唐辞说他们已经找到了绝缘设备,小伍正带着老田做指纹对比。 而他也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李坚的邻居告诉我,李国萍的兄长,也就是李坚的父亲住院了。”唐辞说,“我刚跟医院核实了一遍,是绝症,要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所以李坚实际上很缺钱,这大概是他成为李国萍帮凶的动机……” 季银河顺着他的思路:“但是李国萍却想带着这笔钱远走高飞,也就是说,姑侄俩对于如何分赃并没有达成共识!” “对。”唐辞轻笑了声,“你可以借机发挥了。” 这个发现确实给了季银河“演下一场戏”的灵感。 果然,李坚听说要换人,抓着桌角,有点急了,大叫道:“你别走啊!” 好端端的,队长为什么要过来审讯? ——他心中的猜测仿佛得到了进一步验证。 难道他们真的找到证据了? 李国萍不会已经招了吧? “警察同志,我姑姑到底都跟你们说什么呀?”李坚摸了摸脑袋,放弃转弯抹角,“你给透点信,我也好有个数,是不是……” 可对面的季银河却眨了眨她纯真清澈的大眼睛。 片刻后,一滴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涌了出来。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都出外勤了,把我临时抓来加班来着。” “都出去了?”李坚惊讶地问,“为什么呀?” “我哪儿知道!”她可怜巴巴地吸了吸鼻子,“也不怕你笑话,我六大娘得了血癌,日本电视剧《血疑》你看过吗?治病要花好多好多钱……” 李坚脸色陡然一变。 “我爸爸妈妈去医院照顾去了,我又帮不上什么忙,要是能多赚点钱就好了,可是市局连加班费都没有……” 季银河还担心这段煽情戏码会不会演得太突兀,没想到对面的男人相当入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爸也得了癌症!”李坚挂出个硕大的鼻涕泡,“我懂你,我跟你说,这事没轮到自己头上,都不了解厉害!” “是啊!我和我六大娘可亲了,真不忍心看她受罪!”季银河装模作样地拿衬衣袖子揩眼睛,“可是这病真的很烧钱,我爸妈把全家积蓄都拿出来,也填不上那个窟窿!” “可不!我姑连一分都不想给我!” 季银河耳廓一动,丝滑地问:“你姑姑不是搞了很多钱吗?” 毫无察觉的李坚叹气道:“但她是个铁公鸡啊,一毛不拔,什么好事都让她占尽了!要不是我爷爷奶奶让她读了中专,哪能进厂坐办公室?结果人为了当总经理,不结婚不生孩子,钱也不交家用,全用在打扮上,生生把我奶气死……李国萍就他*是个自私的白眼狼!” 季银河义愤填膺,“太过分了!” “是啊!太过分了!” 审讯室里安静下来,没人出声。 除了李坚粗重的呼吸外,连空气都凝结住了。 良久之后,他突然问:“如果我比我姑姑先交代,那到法庭上,是不是能判轻点?” 季银河看了他两秒,轻轻点头,程漠走进审讯室,拿起口供本和录音笔。 李坚捏紧扶手椅,长长叹了口气。 自从被民警带走后,他就按照与姑姑的约定,装出油腻奸猾的模样,以拖延审讯时间。 但此刻,警察已经找到了那套设备,万一有漏擦的指 纹,万一李国萍已经放弃抵赖,等待他的,就会是漫长的牢狱岁月。 甚至是死刑。 李坚不想再演下去了,老实交代完实情,说不定还能请警察说说情,少判几年。 也许还能多陪爸爸一些时间。 “那个电机……是我动了手脚。”他垂下头,“但是李国萍让我改的,具体怎么操作,也都是她教我的。” 程漠问:“动机呢?” “姑姑说张春波发现她半夜烧发票,可能会举报,到时候家里就没人挣钱了……只要我能把事情解决掉,她就会出钱给我爸治病!”李坚深吸口气,“警察同志,我小学没毕业,还以为接万伏电也就是吓唬吓唬张春波呢,我真没想杀人,真不知道会死人的啊!” 他交代完,虚弱无力地跌靠回椅背。 程漠拿口供给他确认,按下手印。 季银河站起身,“感谢你的交代,现在我们要去审你姑姑了。” “……”李坚神情恍惚地抬起头,“李国萍她,什么都没说?” “是的。”季银河点头,“还有——” 她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其实,我没有六大娘。” 缓缓回过神的李坚:“……”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李国萍就他*是个自私的白眼狼!” 啪的一声,季银河按下录音机上的按钮。 磁带停止旋转,审讯室里静得只能听见几声低低的抽泣。 “你的侄子李坚已经招了,我们的技术人员也找到了那套绝缘设备,很快就会化验出指纹。”季银河声音轻柔地说,“人证物证俱在,当然,你可以坚持不承认犯罪事实,但是老实交代的话,或许不会判得那么重。” 坐在审讯椅上的李国萍面如金纸,捏着衣摆的手指止不住颤栗,本就憔悴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看起来比厂志照片上的她老了十多岁。 “我……”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再睁开眼,那双妩媚的眼睛里多了一丝嘲讽。 “李坚说的没错,我就是自私。”李国萍哑着嗓子,苦笑着反问,“可是自私怎么了?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自己吗?我辛苦大半辈子,凭什么要为别人?” “……” 程漠和季银河都没回答。 “你们知道吗?我本来成绩很好的,是因为我爸妈想让我哥去念高中念大学,家里供不起两个大学生,这才让我读了中专,让我早早顶岗进厂工作,住宿舍吃食堂,省下工资挣钱供我哥读书!” “哈哈哈!但是我哥自己不争气,连高中的门边都没摸到!怪谁?难道怪我吗?” 李国萍唇瓣剧烈抖动着,埋藏在心底的怨愤像毒汁一样,从身体深处迸发出来。 “这些年,我什么都没从家里得到过,是我自己不要命地努力工作,放弃婚姻,成天成夜地外出跑销售,这才从小员工爬上总经理。” “在外人面前我是受人尊敬的李总,可是背地里,那一家子却像吸血虫一样,成天找我要钱,还在职工面前说我不赡养父母不照顾家庭!” “我给我哥兜底兜了一辈子!他结婚我包了八千块红包,他要装电话,我又掏了五千初装费!去年要给李坚在上海买房,我又出了整整四十万!可癌症是治不好的,我就剩那点钱,难道还要跟着丢进无底洞吗?” 她的脸煞白吓人,大口大口喘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李国萍! 程漠皱起眉头,想制止她继续说这些家庭恩怨,季银河却悄悄抬手,拉了下他的袖子。 “让她说,发泄出来后就会说正事了,而且犯罪动机也很重要,不是吗?” “……” 程漠顿了两秒,收回目光点点头。 “……要不是你们这些警察,我现在已经带着钱离开江潭获得自由了!” 李国萍咆哮了一声,毫无生气的脸上终于因激动而出现一丝血色。 “你们根本不明白,那个箱子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对,虽然它是赃款,但也是我活了几十年第一回拥有的可以自己支配的钱,真真正正属于我的财产!是我通往自由,离开那个吸血家庭的通行证!哈哈哈哈哈——” 她的神情放浪又古怪,笑声在整个审讯室上方盘旋。 外面的车志文都被惊扰,忍不住进来查看情况,被刚从压缩机厂赶回来的唐辞拉在门外。 良久之后,审讯室才重新安静下来。 金属手铐铛铛振响,李国萍抬起手腕,囫囵抹去挂在下巴上的泪珠。 “给。”季银河递了几张卫生纸过去。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6节 李国萍并没有接,吸了吸鼻子,将脸转到一边。 季银河将纸放在桌子上,轻轻叹了口气,“李总,听了你的遭遇,我觉得你真的很不容易。” 李国萍冷笑,“你懂什么?” “——我懂你为什么要把那个行李箱扔进江里。”季银河冷静温柔的声音响起,“我想,对于你来说,那些钱既是自由的通行证,也是你这辈子过上逍遥人生的希望吧?你不是害怕赃款被没收,而是不想那个希望落入我们警察手中,被记者写进报纸,成为别人饭后的谈资……所以你宁愿它沉入江底,对不对?” 李国萍被她的话击中,浑身狠狠一颤。 “但是李总,不义之财就是不义之财。” 季银河把张春波尸检的照片重新递到她眼前。 “那些钱沾上了血,就永远不会真正属于你,就算你真的离开江潭,远走高飞,背负着这么重的罪孽,我想你也未必能获得想象中的自由和快乐。” 李国萍的表情就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似的。 “如果张春波什么都没有看见就好了……”她勉强挤出了几个字,拿起桌上的卫生纸,狠狠擦去泪水。 半晌后,李国萍垂下眼睫。 “——好,我交代。” “其实也不复杂,到了我这个位置,想贪污方法太多了……我是通过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和运费发票报账的方式,采用虚假退货款等手段,从厂里骗取了一些公款。” “拿到钱后有些证据留不得,我趁深夜一把火烧了,被张春波发现,我害怕事情败露,就想到了用高压电电死他的方法,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 “李坚那段时间总来找我要钱,我就把改装电路的方法教给他了……” “再后来就是张洪波装神弄鬼,搞什么逍遥功……听说他升仙时死了,厂里来了很多警察,我觉得不对,就去了码头,躲在船上偷听风声,祈祷你们不会查到我头上,结果还没跑成,就被你们抓住了。” 她用一声绝望的叹息,结束了对自己犯罪事实的陈述。 * “做得不错。” 审讯室外,唐辞向季银河投去一个称赞的眼神。 不得不承认,她在经手的第一起案件上,就展现出了极大的天赋。 若是换成寻常新人警察,听到队长的表扬,或许会谦虚两句,表示自己是运气好,感谢领导和同事的支持。 不过小季同志却毫不谦虚地嘿嘿一笑。 “谢谢唐队,我也觉得我做得不错。” 唐辞忍俊不禁地摇摇头,接过程漠递过来的口供本,“行,转交给经侦人员核实吧。” 程漠应声去了,小伍走过来说,“我跟看守所联系过了,他们的人已经在路上,很快就到。” “好。”唐辞长呼出口气。 后方传来了手铐和脚镣互相碰撞的金属声。 分别被警察从审讯室带出来的张洪波和李国萍在走廊上相遇。 两人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轰一声雷响,窗外炸开一道紫电,天色迅速转阴,豆大的雨水又噼里啪啦落了下来。 “春波!你在天上,是不是也看到了?”张洪波的视线穿过绿色墙裙,看向那一方天空,痛哭流涕,“哥为你申冤了!” 李国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像盯着一片死寂。 “……” 看守所的囚车抵达市局大院,季银河跟在李国萍、李坚、张洪波还有老刘、哑巴火化工后面,目送他们走到苍穹之下。 等待着他们的,是检察院的起诉和 法院的审判。 “同志,麻烦过来签个字!”看守所的狱警核对完信息,朝季银河喊了声。 “诶,来了!” 季银河没穿雨披,只能将手抵在额前,猛冲进细密雨幕。 “一共五个人,签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狱警在车边撑起伞,“案子破得真快,辛苦了啊。” “不辛苦,应该的。”季银河笑眯眯,双手将笔递了回去。 雨势越发猛烈,像是天空裂开了口子,倾盆而下,空气里飘着与那晚一样的微腥气息。 五人都没说话,鱼贯而机械地爬上囚车。 门咣一声关闭,鲜红的尾灯在灰色雨雾中亮起。 季银河却没有转身回去,而是静默地站在雨中,凝望着那点红光缓缓驶出市局。 碎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头上,她抹了把脸上的水,一把大黑伞忽然从后方伸了过来。 唐辞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握着伞炳,微微垂下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 “第一次办案的感觉怎么样?” “老实说,有点复杂。”季银河想了想,“能参与侦破很激动,找到线索很开心,但是了解到嫌疑人的动机之后,又觉得每个人都有苦衷……但我明白,犯罪就是犯罪,生活再苦再难,都不能伤害别人!” 她的脸上露出坚毅果决的神色,让那张本就好看的五官更显出惊心动魄的生命力。 唐辞就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秒。 “唐队,我们回——” 季银河转过身,视线扫过头顶上方的雨伞,愣了一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计划生育先进工作者!哈哈哈哈哈哈唐队,看不出来,您居然都结婚生孩子了呀?” “……”唐辞看着布面上的红色印花大字,摸了摸额角,解释道,“这是我从办公室随便拿的,一定是老车的伞……” 他声音越来越小,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一丝别样的心虚。 但季银河长腿一跨,已经轻快地跑进办公大楼,甩了甩脑袋上的雨水。 “你可能还得留下来加个班。”跟在她身后的唐辞边收伞边说,“这次你表现不错,饶局说明天开案件总结会,到时你代表一队做个总结发言,好好准备啊!” 季银河:“……” 吃过午饭,大家都收拾收拾回家了,只有她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将脑子搁在支起手臂上,一边转笔,一边对着铺开的信纸发呆。 同样是写材料,但是业务报告和给饶局写的发言稿完全是两回事。 她想好好写,认真写,把这次破案工作中的亮点全部都展示出来。 而且市局有一台幻灯机,她琢磨着,如果能结合照片和图示做报告,那一定又生动又好看。 叶晴和老田可以提供死者和证物的相关照片,但是破案流程都在黑板上,乱七八糟的,除了队里的人没几个能看懂。 而且总不能把这么大一块黑板抬进会议室吧…… 纤长如玉的手指在桌面轻点几下。 春节那会电视台热播《三国演义》和《过把瘾》,老季和连女士懒得串门吃席,就蹲在家里没日没夜地看电视,还画图分析剧情。 当时他们好像在信纸本上写写画画,还说能做什么“屁屁踢”! 季银河眼光一亮,登时抓起纸笔塞进背包,大步跑出办公室。 ——不管那种图叫什么奇怪的名字,但是用那种版式来展示破案流程,再合适不过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翌日。 一双沾染了油墨的手从油印机边拎起数张稿纸,竖着往桌面磕了磕,确定边角对齐后再送入订书机口,咔哒两声,快速抽出。 “好了,最后一份!” 季银河满意地检查完,看了眼手表。 距离开会还有半个小时,足够她再去试验一遍幻灯机了。 “小季啊,你这几张图怪有意思的。”负责油印的高姐好奇翻看着装订好的稿纸册,“局里还没人做过这样的东西。” “唐队让我在案件总结会上作报告,我怕领导听不明白,就画了屁……呃,破案的流程图。”季银河把骨节清隽的手指放在抹布上揩了揩,有点紧张地问,“您觉得这些图示怎么样?” 作为从业务上退下来的老警员,高姐认真看了看,笑起来,“挺好的,想得很周到,我觉得饶局会喜欢,加油啊小同志!” 季银河呼出口气,眉眼明亮,“谢谢高姐!”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连翘亲手做的花生牛乳糖,双手递给高姐表示感谢,然后抱起纸册,一路小跑上楼进会议室,往每一个位置上都放了一份油印材料。 忙完后又折去隔壁行政办公室,借来那全局唯一的一台幻灯机。 调试完设备,已经有不少人进会议室入座了。 “一早上就看你跑上跑下的,也不知道在兴奋什么。”车志文把面前的流程图册翻得哗哗响,皱着眉头评价,“这是你画的?比《渴望》的片头还花哨,年轻人还是要脚踏实地——” “哇!小季你好厉害啊!” 刚进门的小伍手舞足蹈大声赞叹,唐辞的视线落在幻灯片上,唇角也微微弯起,把车志文没说完的话给堵了回去。 “嘿嘿!谢谢夸奖!”季银河双手叉腰笑眯眯。 车志文观察着大家的神情,从鼻腔里冷哼一声。 反正待会领导们一定会同意他的观点,狠狠批评这种华而不实的作风。 没想到案件报告会还没结束,季银河刚用她生动的叙述和活灵活现的肢体表演为大家重现了抓捕审讯过程,就引得在场众人发出阵阵笑声。 饶局甚至抬手鼓起了掌。 “我昨天就听说了小季同志在办案过程中的精彩表现,巧妙利用美食和诈术,讲证据也讲感情,根据嫌疑人的特点量身订制审问方法,效果很好!很有创意!” 被夸成这样,季银河神采飞扬的脸上也毫无羞赧。 她礼貌地浅浅鞠了一躬,大声道:“谢谢饶局!”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7节 在车志文的震惊中,会议室里跟着响起一片称赞之声。 有两个副局问:“小季,这些油印材料是你做的吗?很简洁鲜明,一目了然啊!” “对。”季银河认真回答,“流程图也是我设计的,当然,没有全队同事认真破案,我也画不出来。” “可见我们警察队伍很需要小季这样的新鲜血液!”饶局边点头边称赞,“同志们,省厅现在很看重案后总结工作,预防类似案件的发生,既然我们有这样的人才,就应该多给培养机会,助力他们成才!” 他敲了敲桌面,话风一转,“小季啊,你把材料整理一下,和流程图一起寄到省厅去!署你的名字,争取申报年底的奖项!” 会议室里又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唐辞立刻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季银河有点受宠若惊,但是被大家这么看着,只好乖巧点头应下。 等到会议结束,她才小步跟上走出会议室的饶局。 “您的意思是让我申奖吗?”小季同志指着自己,一脸不敢相信,“可我还是个实习警呢!” “这有什么!你也给我当过几天秘书,我不向着你向着谁?” 饶局淡定地瞄去一眼,季银河缓缓睁大眼,露出一种“我没想走后门”的惊诧表情。 “——当然,刑侦工作关乎老百姓的安全,我们这个队伍向来靠本事说话,谁有本事就提拔谁。”饶正好停下脚步,拍了拍对面比他还高的肩,“你唐队也是一样的情况,当年他经手第二个案件就表现出色,我立刻给他破格申请了个人三等功,要不他哪儿能这么年轻干上队长?” 原来她不是个例,季银河呼出口气,“那就谢谢您了。” 回到办公室,她推开窗吹了会风,然后回桌前坐下,猛灌一大口凉茶,精神抖擞地铺开纸笔。 车志文又酸了两句,季银河权当听不见,全身心地投入工作。 案件总结会的报告面向本院领导,她写得比较规矩保守,但是眼下的材料却以她个人名义上报给省厅,所以在其中夹杂一些她个人思考……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想到这儿,季银河就翻了翻桌面上的几本书,这都是她进队第一天,从抽屉里找出来的公安大教材和手册;其中有一本提到了现在国外流行的侧写学科,根据案情给凶手做心理剖析,她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在这次审讯时能想出那几个偏门方法,也受了点“侧写”的影响。 于是她花了一下午时间,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感想,一并塞进牛皮纸袋里。 另一边,手头无事的小伍打开收音机,拧着调频听港台金曲。 他忽然“啊”的大叫一声,一把跳到了椅子上,把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唐辞从内间冲出来,“有案子?” “啊!不是……”小伍将广播的声音旋大了些,“我听到了一条振奋人心的新闻!” 大家一脸懵,只听广播里,女主播铿锵有力的声调传了出来: “——7月25日,花州警察成功抓捕作案50余宗、枪杀18人、伤30人的张成团伙,这是今年我国破获最大的暴力团伙,花州公安诸多部门的同志在破案过程中不辞辛劳,不畏艰险,有效地遏制了犯罪!” “太厉害了!”小伍把掌心都拍红了,“要是这辈子能上一次新闻,哪怕抓人时死了都值!” 想到兄弟单位的警察们在刑事一线完成了这么重要的工作,大家都心潮澎湃,兴奋不已。 连寡言的程漠都说了句,“选择当刑警,就是为了亲手抓到犯人的那一刻啊!” “可拉倒吧!你们还是年轻!”车志文粗声粗气道,“人花州是大城市,江潭是不出名的小地方,新闻凭什么报道我们?再说这样的犯人肯定穷凶极恶,我没什么远大志向,才不想参与抓捕呢,活着才是最金贵的!” 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小伍被泼了冷水,激动的心哗啦一声成了碎片,只好讪讪地关上收音机。 此时,季银河却腾地站起身。 车志文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干什么?这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要反驳? 没想到季银河弯着眉眼说:“您说得对!” 车志文:“……” “活着就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事,每个人的生命都无比珍贵,这一点上,我和车副队看法一样!” 小季同志挺直了腰板,“同样,老百姓的生命也至关重要,所以我们更要维护好社会安定,无论大案小案,办好每一个案件,就一定能杜绝这种罪大恶极的坏人出现!” 车志文抓抓眉毛,怎么觉得自己原本贪生怕死的想法硬生生被她上了价值…… “是啊,大家好好干,哪怕没遇到大案子,我们也一定能上新闻!”唐辞笑着做了总结,“这两天大家就可以松快些了,回去陪陪家人,带好传呼机……有案子过来,我会联系你们的!” “呼——” 办公室又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大家噼里啪啦收拾东西。 小伍忽然想起前天的牛肉锅贴和柳江大餐,就拉着季银河问:“那是你买的,还是自己家里做的呀?” “我妈做的。”季银河很自豪,“连姐小吃店,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小伍眼光发亮,“等等——” “对,连姐就是我妈。” 小伍讶然一瞬,贼兮兮地搓手,“那我下次能不能请你带……” “能!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季银河一口应下,还从包里掏出连女士的名片,给每个人豪迈地塞了一张,“欢迎大家随时来连姐小吃店,我请客!” 整条走廊都听见了,隔壁的警察们纷纷走过来,办公室响起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声。 小季同志年轻有为,颇得饶局和唐队青眼,大家都笃定以后肯定要经常光顾小季妈妈的生意。 不过谁掏腰包嘛,那就是后话了。 季银河压根没想那么多,纯粹是热情。 毕竟连女士的店从早到晚门庭若市,还犯不上让她来警局揽客。 她雀跃地散完连姐小吃店名片,三步并两步蹦下楼梯。 ——好久都没在太阳落山前下班了! 归巢的麻雀落满电线,天际是缓缓流动的橘粉色,红色摩托车飞出市局,在满是烟火气的梅清苑前停下。 季银河叼着粒豆棒冰,一步三晃地上了楼。 没想到老季和连女士竟双双在家! 季银河站在玄关,对着沙发上看电视的父母眨巴眨巴眼。 连女士作为江潭著名自由职业者,工作时间不固定就算了,可现在还不到五点半,老季怎么也早退了? 眼见女儿神情茫然,季建国同志连忙往电视机前一跳,伸着胳膊晃荡。 “瞧瞧!你爹我新中的大彩电!松下29吋三超画王电视,纯进口,售价高达一万五!刚从百货大楼搬回来!” 从季银河有记忆起,老季的运气就特别好,三天两头中奖,同事邻居早就见怪不怪。 缓了缓,她的目光终于在电视机上聚焦。 ——漂亮的小鹿纯子高高跃起,一招晴空霹雳,把对方打得人仰马翻! “怎么样?好看吧?”季建国笑着问。 “……好大!” 但若说清楚和鲜艳的话,好像五折叠那块小屏幕要更胜一筹。 季建国听了她的评价,转头端详电视,“其实也不算大,以后咱们还会中……买更大的,哈哈哈哈!” 季银河抓抓额角,一头雾水地钻进房间换衣服。 连翘也跟着进来了。 “银河,你这几天用手……通讯仪器,感觉怎么样?” 季银河想了想,“砸人,开灯,其他的功能还没琢磨出来。” “这几天看你忙,没来得及和你细说……这个通讯仪是要充电的,我把家里电路改了一下,充电线放你床头了,记得每晚插上。” “我记住啦!” 连翘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条。 “这是通讯仪的说明书,你抽空研究研究……用的时候,最好还是避着点同事。” “……”季银河鼓鼓腮帮,“好。” 她没敢告诉妈妈,唐队和小伍已经见过这个前苏联仪器了。 “还有啊。”连翘做贼心虚般咳了声,瞥眼客厅里鼓捣电视的丈夫,用更小的声音说: “那个私密文件夹,里面有几个视频、小说、漫画什么的,可千万别当着你爸的面打开!虽然你成年了,最好也别看!” “?”季银河不明所以,“那删掉好啦。” 连翘立刻拒绝,“不行!那是我的宝贝!是我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动力!” “……” 当晚,小季警察把房门关好,对着说明书一一研究五折叠功能时,还是忍不住好奇地点开其中某个视频。 十分钟后,屏幕上的两个人越靠越近,嘴唇相贴,发出了奇怪的“啵啵”水声。 她顿时脸颊涨红,瞪大双眼,把脑袋埋进被窝。 “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接下来一段时间,江潭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重案一队接到的案子都没什么难度,无非溺水、偷窃、寻衅滋事一类,要么纯属意外,要么冲动行事,侦查过程迅速简单,几乎当天就能结案。 车志文嫌办公室闷热,懒得日日苦坐,程漠母亲住院,需要陪护,而小伍新谈了对象,正在热恋期中……反正外勤本就不用固定时间上班,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于是除了兢兢业业镇守岗位的唐辞外,只剩下季银河每日前来报道。 隔着铁皮柜排成的隔断,两人各居一隅,互不打扰。 季银河从档案室调了不少以前的卷宗材料,把自己代入当时的场景,分析案情逻辑,梳理人物关系,推测凶手的作案动机,尝试进行侧写画像。 她还把那些公安大专家编写的书籍手册都读完了,笔记认认真真记了几个皮面大本子。 眼睛累了手写酸了,就去找隔壁法医室的叶晴探讨临床鉴定,或者上收发室溜达一圈。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8节 上交给省厅的申报材料犹如石沉大海,过了两三周,依然毫无消息。 有时季银河也会想起爸妈那晚在主卧中的对话,什么“贩毒富二代”“人口贩卖案”“连环分尸案”之类的。 只可惜他们说得不明不白,她在派出所和分局里拐弯抹角 打听了几次,也没找到任何相关线索。 凭借聪慧过人的才智,小季警察推测这些案件很有可能还没发生,她能做的,也就是时刻保持警惕,最好能将这些恶性事件扼杀在发生之前。 但是她亲爱的爸爸妈妈,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她趴在办公桌上,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夏天最热的时光,就在那一方晚风暮色,和窗外渐隐的蝉鸣声中悄悄过去了。 * 八月底的早晨,尽管已经出伏,暑气依然在路面蒸腾。 正式在重案一队站稳脚跟的季银河拎着连女士的爱心小饭盒,脚步轻快地从单元楼栋中走出来。 邻居陈玲坐在路边的小马扎上剥毛豆,看见她出门,立刻站起了身。 “去警局上班了呀?” “是呀,陈妈早!”季银河停下脚步,笑着打了声招呼。 “小银河,你现在不忙的话,能不能帮我看看电表?”陈玲端起小马扎和菜盆,“这个月很不对劲,我家也没用大功率,但是电费特别高,我怀疑有人偷接我家电了!” “……啊?”季银河眨眼,“电路的事我不大明白,恐怕您得找供电局。” “好好,你先看看嘛,有警察同志在,我更放心!” 陈玲不容分说地拉着她钻进楼道下方。 这块平常只有抄表员才过来,到处都结着蜘蛛网,扬灰乱飞,季银河睁着红彤彤的眼眶看电表箱上的房号。 “302……对!就是这个!”陈玲看着角落箱子上结成一团的线,气得直跳脚,“真是奇了怪了,一定有人偷我家电!” 季银河艰难地弯下腰,缩着脖子蹲了进去。 “陈妈,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现在表转得也不快,而且偷电贼一般都在半夜……” 她话没说完,忽然愣在原地。 自家303和302的电表箱就挨在一起,上次连女士说为了给五折叠充电专门改了电路,不会把线接到陈妈家去了吧…… 而且她正是从八月初开始使用五折叠的! 人民警察小季同志深吸口气,当即决定回家和连女士问个究竟;如果情况属实,就得改进把电路改回来,该道歉道歉,用掉的电费也要偿还给陈妈。 她刚准备阖上电表箱,忽然箱底深处传出两声嘶哑的“喵呜”,一只消瘦的大橘猫扭着屁股从下面爬了出来。 “哎呦!”陈玲大叫,“这不是我的大吉吗?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快快快银河抓住它!” 大吉皮毛上沾了灰,触手油滑,受了惊吓跑得又快,一骨碌钻进了自行车下,又顺着砖墙蹿出了单元楼。 季银河本就因为电路的事有点愧疚,因此格外卖力地追着橘色的影子跑了出去—— 一阵人仰马翻后,终于在车棚前一把将大吉捞了起来,交还到陈妈怀中。 “哎呦呦我的宝贝儿!” 陈玲也不管猫脏成什么样,抱着亲了又亲。 “大吉丢了三个月,原来胖得小猪一样,现在瘦成一把骨头!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呢!”陈妈抹抹眼睛,感激涕零,“谢谢你啊小银河,又帮我查电表,又帮我找猫……回头我拎点酒送你家去!” “千万别!您太客气了,街坊邻居就应该互帮互助,而且这都是我们人民警察该做的!” 季银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别摸!一鼻子灰!”陈妈抱着猫哈哈大笑,“耽误你时间了,回去洗个脸换身衣服再去上班吧!” 季银河低头看看自己,这副模样去单位显然不大合适。 而且连女士还没出门,正好能问问电表的事。 于是她和陈妈道了别,转身上楼回家。 连翘已经起来了,系着花围裙哼着r&b站在厨房里做早饭,看见季银河灰头土脸进门,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一大早上哪儿抓人去了?” “没抓人,抓猫。”小季警察溜进卫生间,一边洗脸一边问,“妈,你前段时间是不是改电线啦?” “是啊,家里电压不够五折叠的快充嘛。” “好像接到302去了。” 连翘惊讶地拍了下脑袋,赶紧扯下围裙,“我那天带着老虎钳下去,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黑咕隆咚,七扭八扭,还以为接的是咱们自己家……我的天,用了陈姐多少电费?我给送过去!还得赔礼道歉!” “……” 季银河换完衣服出来,看见自己心大的母亲拿着钱包匆匆出去,拍响了对面的防盗门。 这会儿去市局也有点晚了,她在餐桌边坐下,端着碗筷看电视,一点都不担心状况。 ——连女士在街坊间出了名的粗枝大叶性情豪爽,小吃店挣得又多,季家不至于付不起那点电费。 陈妈一定明白,连翘不是故意当这个偷电贼的。 果然,半集《神雕侠侣》后,连翘就挂着微笑回来了。 季银河问:“陈妈没生气吧?” “你陈妈的爱猫大吉今天失而复得,心情好着呢,还说专门要感谢你。”连翘眉眼弯弯,“我说要给电费也不收,只夸我家卤水香,让我下回卤了鹅,给她捎半只……我说这当然好啊,反正我们自家也要吃的,顺手的事!” “那就好。” 季银河喝光粥底,手边的bp机响了一声。 低头一看,唐辞发来一串数字,是一队众警员间的默认代码,意思是今天没案子,不必到岗。 连翘在她身边坐下,拿一把真丝小扇徐徐扇风,“今天不上班?” “嗯,没案子。” “那行,傍晚你跟我去趟苏家。” 季银河有点懵,“谁?” “就是我认识你爸那会当保姆兼厨娘的苏家。”连翘顿了顿,解释道,“今晚是他女儿苏月的订婚宴,邀请我们家去吃席,说起来,他们家两个女儿的故事还挺复杂……” 季银河被勾起了好奇心,“怎么复杂了?” 连翘嗐了声,起身去厨房切了几片西瓜,一脸八卦地跟女儿分享道:“苏月出生那会就给人掉包了,苏先生和太太把隔壁床位的苏逸云当成了亲生女儿。养到八岁时,小云生病要验血,发现血型对不上,又是托人又是找关系的,这才在乡下福利院找到小月,把人认回来……但是小云这边呢,既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再加上朝夕相处八年,苏先生和太太也割舍不下,反正他们家不缺钱,干脆就一起养大了。” 少顷后反应过来的季银河:“……” 这个故事为什么有点耳熟? 不就是真假千金被掉包了吗?? 这难道就是连女士那晚说的“绿江年代文贩卖人口案”??? 小季同志咬了口瓜,讷讷地问:“后来呢?既然一起长大,想必苏月和苏逸云亲如姐妹,有什么复杂的啊?” 连翘尬笑了声,心说作者水文水了足足一百五十万字,其中各种曲折狗血,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呐! “这个嘛,具体我也不清楚。我认识你爸没多久就从苏家辞职了,后来苏先生下海经商赚了不少,但苏逸云到底是养女,和苏月这种找回来的亲生女儿关系很微妙,小云还差点抢了小月的男朋友,大学也没考上,几年前就从江潭离开了,苏先生和太太只能当没养过这个女儿,也是桩伤心事……总之订婚宴你就乖乖吃饭,别主动提就行!” 季银河把西瓜皮丢进垃圾筒,认真点头,“好!” 她对真假千金间的狗血八卦没那么感兴趣,但是作为一名有专业素养的刑警,如果苏家真的遇上了人贩子,她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线索的! * 傍晚六点,苏家小洋楼。 红色夏利出租车在路边停下,车门打开,一只棕色高跟小皮鞋从内探出,踩上地面。 站稳后,季银河伸长手臂,别扭地扯了扯紧紧锁喉的衬衣领和箍在胯上的铅笔裙。 这套行头是连翘下午特意去商场买的。 自打季银河上警校,为了骑车和追坏人方便,早就把那些好看但不实用的衣服捐给希望小学的妹妹们了。 穿惯了舒适宽松的制服,此刻她宛如被裙子和皮鞋绑架,走路歪歪扭扭。 不过原本就一七三的身高被拔到了快一米八,足以俯视身边每一个人的头 顶,并收获一大堆惊诧的目光。 ……这感觉还挺好! 小季警察呼出口气,视线穿过贴大红喜字的罗马柱,落在洋楼中央。 打扮得比巩俐还温婉明艳的苏月正挽着她的未婚夫,微笑接受宾客们的祝福。 连翘掏出红包,向女儿叮嘱道:“我们家在左边第二桌,你先坐,给你爸留个位置,我过去打声招呼,正好把人情送了。” 季银河说好,径直走向旁边的宴席。 刚落座,隔壁桌一位时髦姑娘便转过头来,笑盈盈道:“你好,我叫檀雅馨,是苏月的好朋友,你呢?” “你好,季银河。”小季同志在浓烈的香水味中屏住呼吸,自报家门,“我妈妈以前是苏家的保姆。” 她神色坦然自在,倒是檀雅馨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哦,那叔叔阿姨挺念旧啊。” 季银河不在意地笑了声。 檀雅馨许是无聊,便托着下巴问:“你工作了吗?在哪上班呀?” “市公安局。” “巧了么不是!我对象也在市局上班!”檀雅馨一挑眉毛,“你在哪个部门,我对象还是个小领导呢!” “喔,我在重案一——” 那个“队”字还没说出口,旁边的门帘忽然掀开,一位身穿香云纱旗袍的中年妇女冲了出来,优雅精致的面容上满是慌张。 “阿翘呢?连翘!你在哪?快来帮个忙!我们预定的大厨临时放鸽子啦!” 作者有话说: ----------------------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9节 第16章 众宾客安静了两秒,紧接着一阵骚动,人群向两边分开,让出一道窈窕的身影。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连翘快步走过来,拉住优雅妇人的手,低声问道。 苏家的女主人——楚曼看起来快哭了,“这次小月订婚,我们特地请了千金楼的大厨过来掌勺,订金付了,菜也按要求备好了,结果左等右等都不来,刚才我打电话一问,说人临时被请去京州服务领导了!真是的,怎么不提前讲一声,这么多客人叫我们临时怎么办嘛……而且厨房里还出了点状况!阿翘,能不能麻烦你帮帮忙?” “好。” 连翘答应得很干脆,没怎么犹豫,只是一边卷袖子一边解释,“我这几年都在做小吃和家常菜,宴席很久没碰了,不能跟千金楼比。” “把今晚应付过去,让大家不饿肚子就行。”楚曼感激道,“太感谢了——” “客气什么。”连翘拍拍老姐妹的肩,折身钻进厨房。 楚曼向宾客们说明了情况,解释为何推迟开席,也赶紧过去打下手。 客厅里,苏月一瞬紧抱住未婚夫的胳膊,漂亮的脸上满是惊慌。 苏贺领着两个青年才俊弹起电子琴,这才让席间的氛围重新热闹了起来。 季银河无心欣赏,她偏了偏头,从掀起一半的门帘望去,刚好能看见连翘和楚曼都系上了围裙,紧接着就是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动,两人弯着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那个连翘,就是你妈?”檀小姐伸手过来打了个响指。 “是。”季银河斜觑她一眼,“您有点没礼貌。” “我没礼貌?”檀雅馨将手指对准自己,“我是苏月的好朋友,是宾客,你妈妈就是个佣人!” 季银河失笑:“都快到二十一世纪了,没想到还有人满脑子封建糟粕。” “……” 檀雅馨有点生气,想叫小姐妹过来评评理,又想搬出当警察的男朋友来压人。 但是季银河根本没给她任何机会。 老季的脑袋刚在门口冒了个头,小季同志腾一下站起身,袖着手往外去了。 “哼!早知道就该把阿辞也叫过来撑场面!”檀雅馨自觉一个人敌不过对方一家三口,只好愤懑不平地嘀咕,“她妈一个保姆,厨艺肯定不能和千金楼比,待会儿上了菜我就大声嚷嚷难吃,气死他们!” 小洋楼门口,小季同志和老季同志顺利会师。 “你妈呢?” 小季把连女士正勇当大厨的事迹跟父亲一说,季建国当即表示:在外面等搂席太无聊,他也要去厨房陪老婆。 父女俩认准目标抬起脚,忽然一阵席间骚动,苏贺带着女儿和未来女婿,一路小跑着穿过整个厅迎上来。 “建国,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太荣幸了!我来介绍一下啊,小月,同光,这位可是我当年下海做生意的引路人,我的人生导师,我见过的最有智慧的人!快喊季叔叔!” 苏月和丁同光眨眨眼,“……季叔叔好。” 季银河一脸困惑。 向来懒散的老季同志还有这本事? 苏贺揽着两个小辈继续介绍:“我女儿苏月,未婚夫丁同光,这孩子研究生刚毕业,现在我公司当经理。” 季建国点点头,随意道:“你们好。”然后拉了把季银河,“我女儿,警察。” 苏贺一脸赞叹,“厉害!有志气!” 季银河毫不羞涩地咧嘴点头。 “不好意思啊,大厨临时来不了了,只能请连翘帮个忙……”苏贺拍了下大腿,“建国,你和连翘是我们苏家的恩人,今天必须上座!” 说罢就揽着季建国的肩往前引路,亲自挽袖布置碗筷。 季银河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隔了几米,看见檀雅馨惊讶地张大了嘴。 顿时感觉心情十分舒畅。 入座后,被强行请上主桌的季建国一脸不情愿,频频往厨房张望。 季银河凑到他耳边,“是不是觉得厨房还要更自在点?” 季建国慨叹,“……知父莫若女啊!” 季银河好奇问:“爸,你以前给苏先生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怎么这么崇拜你?” 季建国摸摸下巴。 如果当初不是他和连翘强行改变走向,撺掇苏贺避风头,恐怕苏家早就如《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原书剧情,被诡计多端的假千金苏逸云一顿举报给整死了。 “也没什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他一脸高深。 季银河眯眼瞧着她爹,还想多问两句,那边厨房一阵响动,连翘推着小轮车,步伐轻快地从帘子后面出来。 刚进大厅,还没揭开菜盖,馥郁香气已然飘起,勾起在场所有人肚子里的馋虫,炸开了满堂喧哗。 “过桥红东星斑,酸萝卜薯粉烧澳龙,黑松露红烧肉配鲍鱼,川香牛蛙,蟹粉狮子头,时令蔬菜……请慢用!” 即便被临时拉去当主厨,在半小时内指挥人噼里啪啦烧了十个菜,连女士美丽的妆发还是一丝不苟,衣裙上也没有一点污渍,看起来不过是进厨房聊了会天。 相比之下,旁边的楚曼就有点狼狈。 “今天多谢我的好姐妹连翘连大厨帮忙!大家觉得好吃的话,一定要去连姐小吃店捧捧场!”楚曼挽起衣袖,亲自接过了小推车,“阿翘辛苦了,快入座吧,我来上菜!” 连翘也没客气,脱下围裙,来到丈夫女儿身边坐下。 她抿了口茶,和季建国交换了一个眼神。 “怎么了?” 连翘沉声:“按照预定的菜谱,好些食材的数量都不够,而且厨房里还被人投了十几只老鼠。” “再加上大厨临时爽约……你猜有人故意给这场订婚宴难堪?” “嗯。”连翘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我猜是她。” 季银河竖起耳朵。 ……她是谁? 但是苏贺带着女儿女婿入座,连女士和老季便同时住了口。 一番贺词后,订婚宴正式开场。 华灯映佳肴,糖色红烧肉与翠色的时蔬冷暖碰撞,鲜嫩多汁的鲍鱼、酥脆焦香的烤鸭与绵密香甜的芋泥一起在舌尖弹跳。 宾客们也忘了刚才的小插曲,吃得十分欢畅。 没想到酒过三巡,忽然有人不识趣地问了句:“——老苏,你另一个女儿小云呢?” 话音落地,场上立刻冷了下去。 苏月脸色发青,垂下眼眸。 “小月,你没事吧?”丁同光握了握未婚妻的手。 苏月瑟缩了一下,轻轻摇头。 苏家众亲朋好友赶紧走过来,把那个不识趣的人带了下去;苏贺、楚曼和丁同光又站起来打了几句圆场,但刚才热闹的气氛还是倏然变了味。 订婚宴就这么结束了。 季家三人多坐了片刻,等到大家走得差不多了,才起身 离席。 上车前,季银河看着圆桌对面情绪低落的苏月,从包里掏出张连姐小吃店名片,翻到背面,提笔刷刷写下自己的通讯住址和传呼号。 “苏小姐,我是一名刑警。”她走过去递名片,“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苏月抬起头,眼神有点闪躲。 “谢谢你,不过雅馨对象也是警察……对了,她人呢?” 丁同光左右环顾了一下,“大概觉得晚宴好吃,去后厨打包饭菜了。” “好吧。”苏月垂下天鹅一样纤长的脖颈。 季银河把名片往她手中按了按,温声道: “苏小姐,我们都是女孩子,或许有的事……你跟我说,会更方便。” * 暮色如烧,火车站的大楼吞吐出汹涌的人潮,茶叶蛋的卤香和汗味在暑气中一起发酵,售票窗前的长队一直蜿蜒到了马路上。 几名急忙赶车的大姨紧攥车票一路狂奔,与一位穿皮衣皮靴戴墨镜的女人擦肩而过。 “有病啊,大晚上带戴什么墨镜!” “可能是瞎子?” “刚才那班车京州过来的诶!省会就是时髦,瞎子也穿得这么靓!” “呵,也不嫌热!” 苏逸云恍若未闻,隔着深黑色的滤镜眺望这座她阔别已久的城市。 今天,是那个女人订婚的日子。 “天都天都!差两位发车!” “市府广场走不走?不打表,一口价八块!” “美女,住宿要不要啦?” 几个臭烘烘的地痞流氓凑了上来,不怀好意地打量孤身的女人,咸猪手蓄势待发。 苏逸云蹙起眉头,加快步伐,轻车熟路拐进了旁边的小巷。 昏暗的角落里,一个双手插兜年轻男人走上前,头发略长,遮住了一半眉眼,隐约可见狰狞刀疤。 苏逸云丝毫不怵,“来了。” 男人嗯了声,朝跟到巷口的小流氓扬扬下巴,“给点颜色瞧瞧?” 苏逸云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20节 男人迈步,与她擦肩而过。 片刻后,巷口传出拳头打在肉上的闷响,和数声吃痛的惊呼。 而苏逸云已经穿过小巷,登上一台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黑沉沉的后排烟雾缭绕,阴影里探出半张饱经风霜的面容。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苏逸云摘下墨镜,盯住后视镜里的倒影,喊了声: “……妈。” * 两周后。 初秋的黎明已经有了寒意,天将亮未亮,风把玻璃窗吹得砰响,季银河裹在一方小被里,睡得昏昏沉沉。 一片寂静里,忽然响起了猛烈的拍门声。 “砰!砰砰砰——!” 季银河从梦中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披上外衣,顺手拿起衣架上的警棍,打开房门—— 季建国正一脸紧张地站在客厅,竖起食指贴近唇边示意她别出声,然后大声问:“谁啊?” “季叔叔,小季警察在家吗?我是丁同光。”焦急的声音传进来,“我未婚妻苏月找她!” 季银河并没有掉以轻心,“苏月和你在一起吗?” “小季警察,我在。”苏月声音听起来很虚弱,“订婚时你给了我名片,你还记得吗?我、我遇到了一些事,需要告诉你……” 季银河松了口气,朝季建国点点头,放下警棍打开门锁。 走廊上,苏月面色白得像雪,被丁同光搀扶着才勉强站稳。 季银河吓了一跳,“苏小姐,快进来。” “不用,等下还得回医院。”苏月深吸口气,“我昨晚……差点被猥亵了。” 季银河瞪大眼,“在哪儿?对方你认识吗?报警了吗?” “在北江区的丽景夜总会,是陌生人……”她换了口气,沉声,“我要跟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丁同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团,递给季银河。 “这是帮我逃出来的舞女塞给我的。”苏月声音微微颤抖,“我觉得……她或许需要警察的帮助。” 季银河一头雾水打开。纸条上赫然出现五个字,殷红的,宛如用鲜血写成—— “他们要杀我!” 季银河只呆了一秒,等她脑子里回过神时,已经抓起了挂在玄关的包,夺门而出。 老季的询问声还未落地,楼下的红色摩托车已经像剑矢一样,在微凉的秋日清晨里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嗡—— 晨雾尚未散尽,引擎声撕破街道的岑寂,带着露水的风鼓起季银河的外套,也灌进耳朵里,猎猎作响。 苏月说丽景夜总会在北江区,离梅清苑有足足十几站的距离。 她用包里剩下的半杯水漱了口,油门拧到最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快点,再快一点……!” 红色摩托车在七扭八拗中驶出稠密街巷,视线里出现了“丽景夜总会”的招牌。 然而路边却停着两台警用金杯面包。 季银河心跳慢了一拍……糟糕,可能已经来晚了! 她把车停好,迈开腿迎上去。 “您好,市局重案一队。”季银河按照唐辞的教导,利落地向警车下来的人出示证件。 “我们是北江洪昌街道派出所的民警,半个小时前接到报案,丽景夜总会有人坠楼,初步判断是自杀……”民警诧异地问,“季同志,你们市局怎么过来了?” “唔,路过。”季银河东张西望,“坠亡地点在哪里?我能看看吗?” 派出所的同志秉着对市局刑警的尊重,指了指大楼背面,“就在那边,我们的技术人员刚做完初步尸检。” 季银河拔腿就往楼后跑。 丽景夜总会的装潢相当豪华。五层楼,做了挑高,外墙清一色米黄大理石,镶着黄铜雕花,巨幅海报被风掀起一角,苍蝇嗡嗡乱飞,地上酒瓶散落着酒瓶、烟头和食物的残渣,仿佛在述说这里的客人们度过了如何放浪形骸的一晚。 黄色纸胶带绕过肮脏油腻的垃圾箱,一个穿银色亮片鱼尾裙的女人正俯趴在水泥地上。 周边还围着几名警察和目击者。 季银河深吸口气,抬脚走了过去。 上一次她被信徒挤在后排,离案发现场太远,后来在解剖室中见到的张春波尸体也是叶晴处理过的,腐臭虽浓,却没有这种沉重甜腻的血腥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新鲜的死亡场景。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支黑色漆皮高跟鞋,更远处,地上的一滩红褐鲜血,混杂着灰白浑浊的脑浆。 人虽然趴着,但脖颈却拧了整整九十度,侧着的脸有一半已经融入地面,剩下的另一半还挂着残妆。 季银河仔细端详,能看出她面容姣好,也就三十上下,融化的睫毛膏在颧骨拖出蜿蜒细线,仿佛在坠楼前曾悲哀地痛哭过。 她攥紧口袋里的纸条,忍住胃里翻上来的冲动。 这个女人……就是苏月所说的舞女吗? 派出所的技术人员提着箱子走过来,“您是市局的同志吧?” “对,有什么发现?” “报案人是早餐店的伙计。”技术朝旁边指了指,刚才那两名民警正围着一个戴护袖穿围裙的小伙子询问,“据他交代,死者叫白玫,丽景夜总会舞女,经常在早餐店买包子,所以不会认错,我已经对尸体进行了初步检查,符合高空坠亡的特点。” 季银河刚想说什么,技术又拿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 “这是在她上衣口袋里发现的遗书,按照上面所写,死因是蓄谋已久的为情自杀。”他耸耸肩,露出一个相当惬意的表情,“不必市局同志操心,我们这边可以收工了。” “……等等。” 季银河蹲下身,目光落在白玫酒红色的指尖上。 “请问,一个筹谋自杀很久的人,会有闲情涂指甲吗?” “……啊?”技术是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争辩道:“也许是很久之前就涂了——” “不可能哦。”季银河微微扬起下巴颏,“甲油与指缘皮肤肉眼看不出距离,这说明她涂指甲的时间不会早于昨天这个时候。” “她从事这个职业,为了表演歌舞也得打扮……” “有这个可能,但是并不能只凭这封遗书,就排除死者是被谋杀的。”季银河站起身,“而且很明显,死者是一位爱美讲究的年轻女性,就算再想结束生命,也不会选择跳在垃圾箱旁边啊。” 技术人员激动起来,额头冒出一层汗。 “你一个小丫头,凭什么跑过来质疑我的专业判断,到底什么意思嘛!”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个案子不能以自杀草草结案,建议你们上报分局,或者直接交给我们市局——” 两名正在问话的民警听见这边的争吵声,赶紧跑过来。 “她怀疑我!”技术委屈地向同事告状,“她看了一眼死者的手,就非说是他杀!那我们一大早辛辛苦苦跑过来算什么?说不定上交市局后还是按自杀定性,那我们的工作就被你们摘果子啦?” 季银河:“……” 大意了,真没想到市局和基层之间还有这么多弯弯绕。 “要不我去打个电话,请法医过来再做个检查,可以吗?”她一脸诚恳地保证,“如果真的是自杀,这个案子一定交还给你们派出所。” 技术哼了声,“我不相信你!” ——哔! 耳边传来声喇叭轻响,围观人群轰隆散去。 一台大吉普从主路冲过来,一个猛转弯,在旁边停下。 唐辞打开主驾车门,在众人诧异的眼神中跃下。 后面跟着下车的还有叶晴和小伍。 “我是市局重案一队队长唐辞。”他走过来,亮了下证件,“洪昌所?你们高所长最近还好吗?” 派出所的几个民警飞快交换了眼色,有人回答:“挺好,快退休了。” 气氛变得缓和了一些,但技术还是梗着脖子一脸怒气,“这位女同志是你们市局的吗?赶紧带走!我就没见过这种不讲专业上来就抢案子的人!” 季银河心平气和,“我没想抢案子,只是提出适当的质疑。” “我看你就想——” “您别激动,我相信小季的判断。”唐辞已经听明白了,转过脸朝技术笑笑,“上个月西郊的气功大师案你们听说了吗?就是我们小季同志发现疑点,敲定嫌疑人,这才在三天内迅速结案。” “哇!”“后生可畏啊!” 民警们的眼神立刻多了几分尊敬。 小季同志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算了算了,我不管了,交给你们市局吧!” 技术人员看大家都没站在他那边,不高兴地扭头离开。 唐辞跟派出所民警们完成了交接,对方警车远去后,才转身看向一脸无辜的季银河,双手叉在腰上,发出一声苦笑。 “上次看你和大妈聊天,不是挺游刃有余的吗?江潭还是很讲人情的,同基层民警打交道,更要讲究方式方法。” 季银河心说这可是工作,原则问题,实在做不到让步啊。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21节 她长长喔了声,“唐队,你们怎么过来了?” “接到电话。” 事实上,苏月从季家离开后,又把事情告诉了檀雅馨,后者当即一个电话轰醒了未婚夫唐辞。命案当前,唐大队不敢怠慢,叫上下属便驱车赶了过来。 只是他不想让季银河知道他有婚约在身,便含糊敷衍,“你呢?难道又是那个神秘线人?为什么不呼我?” “太早了,怕影响你们休息,而且和线人没关系。”季银河小声说,“是苏月——我妈朋友的女儿——昨晚在夜总会被猥亵,多亏当时有个舞女救了她,还给她塞了这个。” 她把那张写着“他们要杀我”的纸条拿出来,交到唐辞手里,没发现对方的神色露出一丝慌张,眉心也微微地蹙紧了。 “你看,这个纸条上的字迹和遗书字迹很像,但笔画细节处差别还是挺大,我怀疑遗书是伪造的,咱们局有笔迹专家吗?可以请他做个鉴定,验证一下。” “知道了。”唐辞语气简洁,目光转向地上的尸体。 叶晴已经在小伍的帮助下重新做了一遍检查。 “根据血液凝固程度,估计死亡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体表符合坠亡特征,基本没有发现其他生前外伤,剩下的得回局里做解剖。” 唐辞雷厉风行地点头,“好。” 叶晴向四周越来越多的围观者瞄了一眼,垂下眼摘手套。 只有站在旁边的季银河发现她唇角极轻地动了动,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是碍于眼下情状,选择先咽了下去。 季银河没问怎么了,而是飞快地拉了下她冰凉的指尖。 叶晴感受到一股温热干燥的力量,不由怔愣地望向手掌的主人。 季银河看着她,眼神镇定从容。 “唐队——” 叶晴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唐辞,“我在死者右手的指甲缝里找到了一些墨绿色纤维,推测是丝绒布料,可能坠楼前有打斗,当然,也可能是死者生前不小心刮下来的,与凶手无关,而且具体还得带回去化验一下……” 她声音越来越小,唐辞却轻笑了一声。 “很好,我相信你的推测,待会走访询问会留意的,错了也没关系。” 叶晴深吸了口气,感激地朝季银河看了眼,才带着法医科的其他人员一起吭哧吭哧把尸体抬上了警车。 唐辞看了眼夜总会紧闭的大门,朝季银河和小伍招招手。 “程漠、老车和老田在赶来的路上,小伍你去路口显眼处接应,然后分组询问目击证人,我和季银河从消防梯上顶楼瞧瞧。” “好!”小伍一溜烟跑了。 淡金色的晨光从巷子东侧斜切进来,季银河抬起头,眺望上方还在不知疲倦跑马的巨型霓虹招牌,脑中冒出好几条线索,毫无头绪地交织在一起。 舞女坠楼,苏月差点被迷|奸,大家都不敢提的苏逸云,还有二十多年前的掉包事件…… 这座金碧辉煌的楼宇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我有种预感,这会是个大案子。” 唐辞沉沉嗯了一声。 无比凝重的目光落在季银河身上,却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缱绻。 他嗓子干哑地开口:“小季……” “是重案一队吗?” 一道懒洋洋,但如金石般清朗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季银河和唐辞双双回过头—— 那是一片没被夜总会大楼阴影笼罩的光带,尘埃在金色中浮沉,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立于其间,姿态闲散,袖口挽起,骨节修长的双手随意插进口袋,脚边还放着一个擦得锃亮的金属箱子。 季银河一瞬屏住呼吸。 这人身姿挺拔,肩宽腿长,个子比唐辞还高,要命的是五官俊逸,眼尾微挑,迎着光的瞳孔微微泛出琥珀色。 ……简直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这个男人是谁? ——嫌疑人?目击者?总不会是死者的男朋友吧? 几个念头瞬间滑过唐辞脑海,下一秒,就被气喘吁吁出现的饶局打断。 “对对,陆老师,这位就是咱们江潭市局重案一队唐辞唐队长,那个叫季银河,实习警,今年刚毕业!” 老头子也没来得及换警服,穿着松垮的polo衫,跑出了一头汗,缓了口气才拉住年轻男人,介绍道:“小唐,小季,这可是我专门从省厅请过来帮忙的陆铮陆老师,别看人年轻,那是相当有为,在公安大教书的痕迹专家,还去国外进修过!” 陆铮双手插在裤兜里,优哉游哉地伸出手,“唐辞唐队长,您好。” 唐辞:“……” 他非常敷衍地握下那只手,“陆铮陆老师,您好。” 季银河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瞧我给介绍的!”饶正好拍了下脑袋,“唐辞,陆铮,除了我和小季之外,大家都是两个字的名字,哈哈哈哈!” 无人应答,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饶正好适时地闭上嘴,朝季银河递了个眼色。 被委以重任的小季立刻狗腿地迎上去,“陆老师您好,我拜 读过您编写的著作!” 陆铮随性地弯了下唇角,“小季同志你好。” 唐辞眼底泛起一丝不快,抓住饶正好的胳膊,将他拉到了不远处的转角。 “怎么回事?老田呢?”他压低嗓音问,“这人什么来头?” 扪心自问,唐辞对陆铮并没有什么偏见。 只是省厅那些人不像常年跑一线的基层干警,尤其是公安大的专家教授,成天坐在办公室里,理论虽然过硬,但都是纸上谈兵。 就在去年,有个省厅小领导下天都县局挂职,报道当天刚好遇上一起落水案,人捞上来已经成高腐巨人观——那人当场一通狂吐,险些破坏了尸体和现场,这桩笑谈可传遍了整个汉东省! 所以上个月季银河会出现在压缩机厂,还能淡定地混在尸臭里和叶晴聊天,着实让他十分吃惊。 饶正好啪一下打掉钳在胳膊上的手,“我是你领导!别这么没大没小的!……老田退休了,陆老师昨晚到岗,本来我打算今早开大会宣布来着,谁能想到你小子不声不响给我弄个命案!” “什么叫给你弄个命案,人又不是我杀的……”唐辞气笑了,反驳道,“再说老田怎么就退休了?我记得他明明……” “你记得什么记得,你是局长还是我是局长,你能有我记得清楚?”饶正好白他一眼,“咱们这缺技术人员,连叶晴都是我亲自从分局调上来的,总不能还跟下面抢痕检吧?” 唐辞深吸口气,扭头看去一眼。 陆铮似乎对他们的对话毫不感兴趣,百无聊赖地盯着地上凝固的血渍。 而小季同志毕恭毕敬站在一边,眼里满是热情。 “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还在国外待过,能不能行?”他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夹杂着一股无名火,“老田干活是慢了点,但好歹是咱们江潭本地人。” 话里话外都是对陆铮的不信任。 “我向你保证,陆老师绝对是咱们公安队伍的一把利刃!”饶局一抬手腕,“我跟隔壁邓州可是争了好久才把人争取过来的啊,你尽管放心用……哎呦七点半了!我走了,上午还得去政法委开个会。” 唐辞抹了把脸,目送饶正好登上等在路边的警车。 走回来,不情不愿地朝陆铮点了个头。 “行,陆铮老师,以后就麻烦您了。”他从包里翻出双手套,却塞给了季银河,“今天是个坠楼案,目前还没法排除他杀,具体情况小季同志已经介绍过了吧?” 陆铮嗯了一声。 “夜总会这地方乱得很,我和小季先上去看看情况,要不您……就在楼下找个荫凉地方待着?有什么异常的物证,我们带下来给您检查。” 唐辞说完,就抬脚踩上消防楼梯的第一个台阶。 爬了一半,才意外地发现陆铮提着鉴定箱,一脸淡然,不声不响地跟在最后。 而走在中间的季银河大眼睛滴溜溜转,朝上望望,朝下看看,明显感觉到队长与新来的专家之间暗流涌动,似乎有点不大对付。 唐辞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陆老师,虽然您是从省厅过来的,但我才是一队队长,希望您能够听从指挥。” 陆铮毫无波澜,微微挑起一侧眉梢,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 季银河只好打起了圆场。 “队长,哪有痕检不进现场的呀!” 她又看向陆大专家,“不过唐队说得也没错,他是担心您对现场不适应,好在尸体已经被送回市局了,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就立刻撤出来。” 唐辞冷哼一声,转身继续上楼。陆铮抬起脸,毫无灵魂地朝她笑了一下。 季银河:“……” 虽然夹在中间难做,但是这双眉眼笑起来可真精致好看! 展眼间,三双大长腿就登上丽景夜总会的天台。 这里没有下面看起来气派,脏兮兮的地面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脚印,霓虹灯牌用钢架焊接在外墙上,背面布满凌乱的电线和检修口,像一只只丑陋的爬虫。 三人朝白玫坠落的位置走过去。 天台边缘并没有什么保护措施,仅一道及膝高的生铁栏杆,被日晒雨打锈蚀得很厉害,关节处松动,摇摇欲坠,随风吹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从这里掉下去,似乎是一件十分轻易的事。 季银河径直走过去,迫不及待地对着下方张望。 唐辞大吼:“危险,回来!” 季银河撇撇嘴,老实地在距离边缘一步之遥处停下脚步。 唐辞举着海鸥相机拍照,而陆铮则不声不响地走到最危险的栏杆边,蹲下了身。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22节 他把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紧实无比的手臂,然后打开鉴定箱,从里面掏出一双又轻又薄的手套。 季银河低头看看自己的劳保针织手套,又看看他套在手上的玩意,好奇问道:“陆老师,您戴的是什么呀?这么薄,不会破吗?” “一次性医用乳胶手套。”陆铮看了她一眼,回答,“造价比较高,市局一般不会配发,如果你去省厅的话——” “小季就是江潭人,不会去省会。”唐辞冷冷打断道。 陆铮耸耸肩,从鉴定箱里拿出一个单筒望远镜模样的事物。 季银河双眼不眨地盯着他操作。 “这叫便携式显微镜。”陆铮看出了她的好奇,温声解释。 唐辞皮笑肉不笑,“也是省厅才配发,是吧?” 陆铮慢条斯理地对着栏杆做完了检查,才起身回答,“省厅也没有,是我在国外进修时看见他们那边的技术中心使用,才建议公安大引进的。” 唐辞:“……” 季银河搓了搓手,陆铮的鉴定箱简直就是个百宝箱,她实在太想知道里面还有什么新鲜玩意了! 说不定还会有像五折叠一样的前苏联黑科技呢! 但是陆铮却并没有再次请出其他法宝,他简单做了记录后,就把显微镜和手套收了起来。 “消防梯谁都能上来,这里可以了。”他啪一声阖上箱盖,“既然已经排除自杀,我认为夜总会问询才是关键。” 季银河也这么想,毕竟根据苏月的遭遇和交给她的纸条,这里的人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侦破本案至关重要的环节。 唐辞却本能地想反驳。 “你确定都检查完了吗?”他脸色堪比冰霜,“我可不希望走访摸排到一半,还得回来重新搞一遍。” 陆铮却淡声,“唐队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才还想把‘异常的证物’带下去交给我检查呢。” 唐辞盯着对方,深吸口气,仿佛正在压抑着胸腔里的怒火。 心明眼亮的小季同志不由开始搜肠刮肚,准备开启第二轮圆场,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了小伍的唤声。 “……唐队!老车和程哥已经到了!” “好,我们马上下来。”唐辞收回视线,大跨步从消防梯上快步小跑下去。 两分钟后,楼下三人看着从最后一节台阶上跳下来的年轻男人,同时睁大了眼。 “陆铮,饶局从省厅请来的专家,老田退休了。”唐辞没什么好声地介绍过去,“车志文,重案一队副队长,程漠,预审,小伍,外勤侦查。” 车志文程漠和小伍争先恐后伸出手。 “陆专家好!” “幸会幸会!” “请多指教!” “你们好。”陆铮也简单不失礼貌地握手招呼。 “行了,闲话少说。”唐辞严厉地拍了下手,“老车程漠,待会你们负责找夜总会经理问话,务必理清死者白玫的家庭情况和人际关系,可以吗?” “好。” 小伍悄悄戳季银河的胳膊,“老唐今天怎么心情不大好?” 季银河朝他做了个鬼脸。 就见唐辞板着脸转了过来,视线在剩下的三个人身上扫了一圈。 为了帮领导解决难题,小季同志主动请缨—— “小伍和陆老师不熟,要不我带陆老师去死者房间看看吧,那里一定有很多需要提取的物证。” 没想到唐辞脸色竟然又黑了两度。 “随你,小伍你跟我,再问一遍目击证人。”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隔壁早餐店,小伍只好缩着脖子,带着便秘般的表情跟着去了。 剩下站在原地的季银河同志一脸茫然, “……”唐辞到底在生什么气啊! 她摇摇头,决心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工作上,就听见陆铮说:“一次性乳胶手套我还有几副,放在车上了,你想用的话我过去拿一下。 ” 季银河眼光一亮。 “好的好的,麻烦您了……我陪您一起去吧!” 于是她跟着陆铮往路边走,还以为省厅会给专家配辆小轿车,然而他却在一台自行车前停住脚步。 季银河看着那台无比眼熟的捷安特山地车,骚气的红黄配色,额角直跳。 “这是你的车?”她哑然一瞬,连您都不用了,直直问道,“你为什么要偷我的车?” “……偷?” 陆铮默了两秒,抬起骨节修长的手,指向车把手下方不起眼处的两个刻字。 ——lz。 “银河同志,你的名字缩写也是lz吗?还是说,你有什么小名?” “……”季银河感觉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后背流出涔涔冷汗,“不,不是……” 就在她祈祷这一切只是个巧合时,陆铮用好听的声音慢悠悠说了句: “哦,原来上个月我在江潭市局指导工作那天,是你把我的车骑走了啊……”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白玫的房间有一股陈旧腐烂的香水味,季银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觑着眼前认真工作的英俊男人。 覆在乳胶手套下的掌心已经出了一层汗。 她在心里默默梳理那天“被偷车”的经历,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老季给她买的那台捷安特山地车,八成在她半夜跑到压缩机厂时就丢了,而不是如她一厢情愿的猜测,以为队里的好心人帮忙捎了回来。 到了第二天,她被唐辞从审问室放出来时,饶局也恰好说了句省厅专家在楼下治安帮忙。 如果没记错的话,对方正好姓陆—— 所以就是陆铮有台同款山地车,配色与她那台都一模一样,当天中午她急着回家洗漱,也没仔细检查,更没有看见刻字,理所当然地把对方的车骑走了! 季银河轻叹口气。 活了二十一年,头一次遇到这么尴尬的境地…… 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下意识想抓抓额角,陆铮抬起头,平静提醒道:“不要戴着手套摸自己,很可能会把生物痕迹留在现场。” 季银河讪讪地放下爪子,“那个,陆老师,我有什么能做的?”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是你的领导,不必问我意见。”陆铮站在白玫床边,小心翼翼从床柱上粘下一枚完整的指纹。 “……好!” 季银河环顾四周,深吸口气,决定从窗前的化妆桌开始。 这还是她入队后,第一次脱离唐辞的掌控搜寻证据摸排线索。 没想到继承老季锦鲤体质并拥有新人buff的小季同志随意打开一只粉盒,就翻出几封叠得四方四正的粉红色信纸。 她小心将纸展开,被喷在上面的香水差点熏出了眼泪。 “送你199朵玫瑰,代表我的想念……再送你一滴我的眼泪,代表我的心已碎。”季银河皱起眉头,“这是情书吗?太肉麻了!”1 又翻开下一封,字正腔圆地念出来:“我再也不愿见你在深夜里买醉,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你该知道这样会让我心碎!”2 “啊,我听过这首!”季银河明白过来了,“张信哲的《爱如潮水》!” 她迅速展开了剩下的信纸,“陆老师,这些情书都是歌词,而且无一例外,而且都是1994至1995年的台港流行情歌!” 陆铮懒洋洋,“……所以?” “所以白玫有一个稳定交往了一年以上的男友,很可能是台港人!”季银河眉飞色舞地抓起笔,刷刷记在笔记本上。 “嗯,查查这个。”陆铮拾起白玫枕边的bp机,抛了过去。 季银河按下开机键,上下左右地捣鼓了一阵。 对比正藏在她背包里的五折叠,bp机的操作简直堪比古董! 不过话说回来,五折叠也太神奇了,就算苏联技术再强大,也做不出这么眼花缭乱的功能吧…… 难道连女士给她的,压根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季银河心头闪过一丝困惑,很快被她自己按了下去,把注意力集中到当前的案子上来。 “……型号比较古旧,查不到传呼记录,不过能看到最新这条,白玫还没来得及读,来自两个小时前……”她微微顿了顿,“那时人应该已经坠楼了。” 陆铮手上正忙,就嗯了一声。 他不置可否,季银河只好自言自语继续分析道:“不过这也不能排除嫌疑,毕竟凶手很可能在犯案后再次传呼白玫,营造不知情的假象,我还是得把bp机带回局里,查她的通讯记录……给她写情书的男朋友,或许就在其中!” 片刻后,关上最后一扇柜门的陆铮回答:“我觉得可以。” “走吧。”他把镊子和证物袋放进鉴定箱,顺便摘下手套,“……小季?” 季银河站在窗前,显然已经陷入了沉思。 从白玫对这些情书的珍视状况来看,她有且仅有这一个交往对象。 但据歌词判断,两人的感情状况磕磕绊绊,不太顺利。 再结合那封“为情自杀”的遗书,很难说没有感情纠纷。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23节 从现有证据来看,交往对象的嫌疑确实最大……只不过,白玫通过苏月递出来的纸条,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他们要杀我!” 为什么是“他们”,而不是“他/她”,或者更直白的姓名呢? “……小季同志?” 陆铮走到门口,看她还愣在那儿,不由转身再次提醒。 冷静从容的声线终于将她唤回现实。 “哦哦,来了!”季银河提起证物袋,小跑着跟了出去。 * 二楼转角处,唐辞和小伍已经完成了目击证人笔录,正在帮车志文程漠一起询问夜总会经理余夜香。 余经理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此刻倚靠在楼梯墙壁上,粗壮腰身裹在黑色蕾丝旗袍里,举手投足满是遮掩不住的风尘气。 “……帅哥,我昨晚早早就睡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警察还要问多久啊,我们夜总会怎么做生意嘛……谁知道白玫这丫头什么毛病,昨天还好端端的,晚上就发癫跳楼,闹给谁看呀!” 她夹着烟的右手不住往唐辞身上招呼,筋肉狰狞的小臂上布着刺青。 “女士,请称呼我警察。” 被调戏的唐辞往后退了一步,皱紧眉头,“白玫是在你们夜总会坠亡的,现在人已经死亡,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好嘛好嘛!”余夜香笑得很谄媚,“不过你总问我做什么?白玫虽然是丽景的舞女,我可从没有干涉过她和客人交往喔!大半夜她要出去见人,谁都拦不住,你说是不?” “她有哪些常客?” “唔,那可就多了!这半年有个香江商人特别喜欢她,每月少说来十天,那个叫浓情蜜意!只可惜对方已经有老婆了,戒指成天挂无名指上呢,白玫为这个没少掉眼泪!” 唐辞示意小伍做记录,“……叫什么名字?知道住哪儿吗?做哪方面生意?” “叫陈什么来着,对!陈宏朗……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们这行只要客人给钱够爽快就行,其他一概不关心。” 唐辞低头看看口供本,“行了,这几天别乱跑,有其他问题我们会再传讯你的。” “哟,那可说不准,我少了白玫这个得力干将,总得出门找找好苗子,帅哥警察你说是不?” 余夜香吐出一口呛人的烟雾,朝正好从楼梯上下来的季银河抛了个媚眼。 “这警花就不错,有腰有腿有屁股,气质还比白玫清纯!” 季银河正了正上衣,“……” “我说姑娘,要不你辞了工作来我这吧!我给你开一千五一个月,这是底薪,另外有提成,行不?” 车志文程漠和小伍听见这个数字,齐齐露出不加掩饰的心动表情。 小季同志却不屑一顾。 虽然前天她刚好拿到了作为实习警的第一份工资,共计三百六十八元,当时还觉得美滋滋的,结果冲到商场一看,给连女士买件火烧 丝光棉都不够。 但是她的人生理想又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更何况,现在的一队比从前还多了项吸引她的砝码——能欣赏到陆老师这养眼的脸蛋身段,可不比陪中年老男人喝酒滋养身心?! 季银河义正言辞:“不来!” 余夜香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抱起手臂离开了。 …… 又询问了白玫的两个舞女同事后,时间已到中午。 唐辞感觉重点还在陈宏朗身上,也问不出别的了,便喊了收工。 重案一队的五人加上来帮忙的陆铮,鱼贯走出夜总会。 正午阳光金灿灿地照在头顶,路边的警车全都走光了,只剩下一台大吉普还停在那里。 季银河是骑摩托来的,这回只能再把车骑回市局。剩下五个人挤一挤也不成问题,但是陆铮却从车上下来,把位置让给了他的捷安特。 “唐队,麻烦帮我把自行车捎回去。” “行是行,但你人怎么办?” 唐辞喉头有点紧张,生怕陆铮提出让季银河骑车带他回市局的请求。 他还没跟小季同志共骑过,凭什么让这小子捷足先登! 陆铮一脸莫名地看着他,然后忽然抬起手臂。 紧接着,一台“招手停”稳稳停下,他优哉游哉地开门上车,在众人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唐辞:“……” “待会儿见!”季银河忍着笑意拧动油门,天虹90轰一声飞了出去。 唐辞一脸无语地上了车,接受另外三人同情目光的洗礼。 小伍忍不住议论:“陆老师真的挺帅的,是不是?” “对对,虽然唐队也帅,但两人风格不一样。” “省厅来的,就是讲究,打车多贵啊!” “我还是更喜欢咱们唐队这种,够霸气!” 车志文程漠一阵找补。 “……”唐辞沉着声拍了下方向盘,力道很足,“都别说了!” 大吉普上的四人在一路无言中回到市局。 坐出租车的和骑摩托车的比他们速度都更快,饶局也亲自过来了,站在办公室中央给尊敬的陆老师安排位置。 唐辞进门时,正好听见陆铮婉言拒绝饶局想把他安置在内间队长办公桌对面的提议。 “……我坐外面就很好,方便和大家讨论案情。” “可外面人来人往,嘈杂得很,到处堆得都是东西——” “这说明咱们一队干的是实事,不耍那些虚头巴脑的花招。” 一番话说得饶局心花怒放,当即也不管了,随他自己挑。 陆铮四下望望,随手从灰扑扑的角落拖出一套桌椅,就放在了季银河的位置旁边。 唐辞抱起手臂,一言不发地靠在门口。 而毫无察觉的小季却愉快地拿出她平时用来打扫卫生的抹布,兴高采烈道:“陆老师,我帮您擦桌子吧!” “不用,我习惯自己来。” 陆铮接过季银河的抹布,往门口的水盆走了几步,旋即被靠墙摆放的黑板吸引了注意力。 ——那上面还是气功大师案的思维导图,这段时间案子都不复杂,所以黑板也没被擦过。 陆铮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这字迹他今天见过,属于那位新人女警。 “……季银河。”他转过身,清晰地吐出她的名字,“这是你画的?” 被点到名的人回过头,欢快回答:“是呀。” 陆铮唇边荡出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画得不错,很直观很有条理。” “谢谢陆老师!” 得到专家的肯定,季银河眉眼倏地明亮起来,腰板挺得更直了。 这场气氛融洽的交谈,自然落入了全程站在门口的唐辞眼中。 他手臂上的青筋越绷越紧,面色也越来越沉……直到路过的程漠拍了拍他肩头,将人拉到了走廊上。 “唐队,我跟您在一队共事的时间最长,有些事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我作为您的下属,你的兄弟,不得不提醒一句……” 程漠语重心长地压低了声音,“老唐,再欣赏也得克制一点,小季还年轻,别给她带来麻烦……你那个未婚妻檀小姐可不是好惹的!” 作者有话说: ---------------------- 1伍佰《199朵玫瑰》 2张信哲《爱如潮水》 第20章 “……死者蛮惨的,案件性质很恶劣,接下来几天得大加班!不过饶局从省厅请来一位痕迹专家,听说之前还去国外进修,参加过fbi的行动,可真厉害!” 吃晚饭时,季银河一脸兴奋地跟老季和连女士讲述起今日见闻。 “我闺女也厉害!”连翘快步从厨房端出一砂锅清炖牛肉,被滚热的手柄烫得捏住了耳垂。 “就是,fbi又怎样,我们小季警察的才是最棒的!” 季建国拿着女儿的碗盛了几大勺汤,小声嘀咕:“别看现在和和美美,后面还得关税大战呢!” “关税战?”季银河被黑胡椒扑鼻的香气熏得直眨眼,“什么时候?” “早着呢,喝你的汤。” 每每想起穿书前被套牢的股票,季建国恨不得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在厨房听了一耳朵的连翘倒是对案子很感兴趣,“这个坠楼的舞女,就是今早苏月跑来说的那个?” “对。”季银河连连点头,“目前被她情夫杀害的可能比较大。” “……哦。”连翘垂眼吃了几口菜,忽然问丈夫,“老季,你们街道办管不管领养儿童的工作啊?” “不管,怎么了?” “今天我店里来了好几个外国人,男男女女,金发碧眼,人高马大的……我觉得稀奇,咱们江潭这小地方能有什么旅行团!于是就偷听了他们叽里呱啦的聊天——” 季银河捧着饭碗震惊,“妈,你能听懂吗?” 连翘白了女儿一眼,“英语有什么难的?我当年也过了六……六十好几分!” “……”季银河困惑,“那不就是刚及格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24节 “这不重要。”连翘严肃地看着女儿,“反正我弄明白那些外国人来江潭干什么了——他们组团来领养儿童!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孩子,你们警察一定要上点心啊!” 季银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有福利院和计生办呢,市局还犯不上管这个,你要是担心,这案子办完了我去找人问问。” “……”连翘叮嘱,“别拖,这两天就问。” “知道啦!” 当晚,季银河睡下后,夫妻俩把主卧门关紧,打开电视聊起了天。 “老婆,晚饭时你怎么突然提起外国人领养儿童的事?我记得在九十年代这很常见啊。” 连翘摸着下巴,“我就是觉得不对劲,毕竟重男轻女了几千年,通常被领养的都是女孩,但我今天看见老外手上的相册,竟然有好几个小男孩!” 季建国皱眉,“你怀疑人口贩卖?” “是啊,当年苏月苏逸云被抱错不就是人贩子干的!而且书里那人一直藏得好好的,也没受到法律制裁,后来还做生意去了……你说,那夜总会不会就是人贩子开的?要不干嘛对苏月那么大仇恨,还给她下药,找人猥亵她!” 季建国眼皮一跳,“人贩子姓什么来着?” 连翘搓了把脸,一脸笃定,“姓余。” * 刚过早晨七点半,重案一队的办公室里已经茶香四溢,大家都瞪着一双熊猫眼,手捧大茶缸,围坐在黑板前梳理案情。 “……经理余夜香,女,五十六岁,未婚无子女,负责打理丽景夜总会的日常事务,背后老板是谁,目前还是个迷。” 唐辞敲了敲贴在黑板上的照片,继续道,“据其他舞女所说,前段时间老板回来过一次,但是没人见到正脸,有保镖守在夜总会一楼的办公室门口,余夜香说钥匙只有一把,在老板手上……小伍,你上来讲讲目击者和其他舞女的证词。” 小伍屁颠颠地跑上来。 “目击者是早餐店伙计,凌晨三点他起来生火煮粥,听见外面一声爆响,就像西瓜掉在地上的声音!跑过去一看,死者脑袋都那样了,人肯定当场就没了……那伙计也是第一次碰上跳楼现场,吓得半死,再加上黑天,就没在意顶楼有没有其他人。” “白玫呢,身段好,懂风情,有长期捧场的客人,还有自己的房间,所以其他歌女舞女服务 员同她来往都不多……印象较深的就是她爱表现,经常不按照余经理准备好的歌单表演,两人还为这个事吵过架……唔,差不多就这些。” 唐辞嗯了声,翻了翻手上的报告。 “叶晴那边的解剖结论也出来了,和现场初验结果一致。另外,她甲缝里的墨绿色纤维确实是一种丝绒布料。” 程漠举手,“我看了,夜总会化妆间的窗帘和舞女的连衣裙都用过这种布料,很难判断她是什么时候抓到的。” 唐辞点点头,视线转向旁边,“老车,到你了。” “哦,我跟了香江商人陈宏朗那那条线!”车志文拍了下脑袋,“找熟人在统战那边打听过了,这人来江潭做合资生意,已婚,但是男人嘛,在外久了难免沾花惹草……小季在白玫房间发现的情书确实都是他写的,bp机上的号码也是他的,我找公用电话回拨过去,没人接!对了,他登记的住址就在北江区,老唐你看要不要带人去看看?” “嗯,上午就去。”唐辞最后才把目光落到陆铮身上,“陆老师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从我搜集到的指纹和脚印来看,事发前白玫没有接触男性。” 陆铮的言简意赅让唐辞怒火又烧了上来。 “你的意思是陈宏朗这条线我们跟错了?白玫是自杀?” “我没有这个意思。”陆铮抬起眼皮,语气淡定,“不排除陈宏朗具有反侦察意识,杀人后抹去自己的指纹和脚印,不过我更倾向案发时还有另一个人——天台地面出现了第二组高跟鞋印,从步幅和痕迹深浅判断,也不像男人。” 季银河眼前忽然跳出一个身影。 “……余夜香?” “未必,说不定陈宏朗有什么女装癖好,穿着高跟鞋杀人。”唐辞双目灼灼地盯着陆铮。 陆大专家不置可否,旁边众人噤若寒蝉,小季同志抬起手,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姿势。 一片安静中,响起小伍天真的声音: “对了,我在一间包房外发现半瓶没喝完的饮料!” 他从背后掏出一个玻璃汽水瓶,里面剩下一小半红褐色的液体。 季银河狐疑地盯着饮料里浑浊的杂质。 ……不会是差点把苏月迷晕的玩意吧? “洋牌子唉!”小伍一脸稀奇地拧开盖,张开嘴便想倒进喉咙—— 眼疾手快的季银河一把夺下瓶子,“万一有毒呢!?” 小伍茫然地瞪着眼,“……” 陆铮站起身,从抽屉里摸出一条试纸,利索地从饮料瓶口丢了进去。 几秒钟后,那饮料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深蓝色。 小伍:“!!!” “饮料里掺了苯二氮卓类药物。”陆铮懒洋洋道,“会让人嗜睡、昏迷,甚至轻度的致幻。” “说过多少次,不要从案发现场捡东西吃!”唐辞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市局是缺你吃喝了吗?怎么这么馋?” “我……我就是好奇嘛!” 小伍垂下脑袋,再抬头时,看向陆铮的眼神多了浓浓的崇拜。 “我靠!这也太可怕了!唐队,我申请彻查丽景夜总会!”车志文当即嚷了出来! 他有个女儿,正在这种如花似玉的年纪,对这种事无法容忍。 但唐辞却摇了摇头。 “老车,咱队人手不够,药物也可能是客人带进去的,咱们不能顾此失彼,还是得把重点放在陈宏朗上。” 车志文重重叹气,“行吧,你是老大听你的。” 办公室的另一边,陆铮正在整理他的鉴定箱。 季银河好奇地走过去,“陆老师,我看报纸上说,国外已经有了一种非常先进的dna技术,只要一点血迹,或者一根头发,过了100年也能检测出来,可以迅速地帮警方确定凶手身份,有这么厉害吗?” “有。”陆铮看了她一眼,“这项技术是现代科学送给被害人的礼物。只是dna检验成本非常昂贵,不仅需要专业人才,还得建立数据库,所以还没能全面应用在刑侦上……不过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国家也会实现的。” “哇!” 季银河双手撑住桌面往前探头,还想看看大专家的百宝箱里有什么好东西,忽然就听见有人叫她名字。 应声扭头,饶正好正背着手站在门口,笑眯眯地朝她点头。 小季同志跑过去,“局长,请指示!” “你之前是不是做好人好事啦?”饶正好把藏在身后的东西拿出来,往空中一抖,“有位叫陈玲的女同志给你送锦旗了!” 鲜红的锦旗上,有金线绣成的八个大字—— “破案神速,救我……猫命!”小伍凑过来念了一遍,捂住肚子,“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笑什么?小季可是你们队第一位收到锦旗的同志,多光荣!” 饶正好抬手拍了下小伍的脑袋,然后看向季银河,“说两句?” 光荣的小季同志艰难咽了口唾沫。 该怎么告诉大家,那天帮陈妈找到大吉纯属意外,起因还是连女士偷电呢…… “小季可能有点害羞。”唐辞打圆场,“饶局,要不您帮忙看看,这锦旗挂在哪儿合适?” 饶正好看了一圈,指着大门口的墙面,“我看这儿就很好!” “好嘞!” 于是大家一阵手忙脚乱,只剩下季银河呆立原地,额上流下涔涔冷汗。 完事后饶局还对她耳提面命了几句,才满意地背着手离开。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唐辞看了眼手表,“我们现在就出发,把陈宏朗抓回来审问……陆老师!” “?”陆铮从办公桌后抬起头。 “陈宏朗住处可能有相关物证,您跟我们一起去吧!” 唐辞说完,瞥眼季银河,存了点想把两人拆开的意思,“小季你留下来看家。” “……喔,好。” 等一屋子人走光了,季银河反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对向大黑板开始发呆。 目前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陈宏朗,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似乎还有一条草灰蛇线,正藏在暗处。 季银河的视线停留在右下角的几张照片上—— 为什么丽景夜总会不能点歌,表演节目要由经理余夜香指定呢? 为什么有的歌曲明明温柔浪漫,表演者却穿着中性化的衬衣和长裤? 还有老板的办公室竟然安置在一楼,那不是很容易受人打扰吗? 小季同志微微眯起了瞳孔,良久后用指尖敲了敲椅背。 她还想再去一次夜总会……而且得趁生意最好,客人最多,舞女最忙的晚上! 有了上次单枪匹马去压缩机厂套情报被唐大队长敲打的教训,季银河决定等他们抓完陈宏朗,征得同意后再去丽景。 没想到一直到下午四点,也没有一个人回来。 季银河拧紧眉心,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然后拨通了唐辞的传呼机号码,让他抽空回话。 直到五点半的下班铃声响起,桌上的电话机依然一片安静。 华灯初上,星月渐升,季银河有点急了。 ……陈宏朗一个人能跑多远?总不能躲回香江去了吧? 那丽景夜总会的重重疑点该怎么办? 小季同志一咬牙,给唐辞的bp机发去一条行动的暗号代码,又往办公桌上丢下张留言条,下楼跨上车,朝着北江区的茫茫夜幕驶去。 作者有话说: ---------------------- 第21章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25节 赶到丽景夜总会时天已经黑透了,头顶云翳堆叠在一起,霓虹灯在潮湿空气中晕成朦胧的光团,俨然又要下起一场微凉的秋雨。 季银河坐在对面的炒粉店里,思考待会怎么行动。 余夜香白天已经见过她了,装成客人或者应聘的舞女,八成会被认出来。 该怎么混进夜总会呢…… 小季同志咬了口重辣重麻的牛肉,目光紧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夜总会大门。 旁边一桌的女食客抹抹嘴,起身向锅边的老板说:“走了啊,记得挂账!” “好嘞!”老板 拎着抹布小跑过来,关切问道,“今晚还去丽景打扫?早上可是出了命案啊!” “……哪能不去,他们生意这么好,最近每晚都有车过来下麻袋,垃圾一定多!”女清洁工走到门口,仰头看看天气,“这乌漆麻黑的,说不定要下雨,老板雨披可能借我用一晚?明天还你。” “随便拿!” 女清洁工正要拿起挂在墙边的塑胶雨衣,这时,有道高挑耀眼的身影扔下碗筷,飞快跑了过来。 “姐姐!”季银河顶着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嘴甜地喊了句,“能不能求你帮个忙?” 女清洁工停下动作,茫然地看着对面的小姑娘。 “是这样的姐姐,我谈了八年、就快结婚的男朋友被几个狐朋狗友带去对面丽景夜总会了。”季银河巴巴眨眼,努力挤出几点慌张无措的眼泪,“我,我别的都不怕,男人嘛,喜欢唱唱歌跳跳舞的漂亮女孩也没什么……我就是担心他不学好,万一染上什么瘾搞了一身病回来,这后半辈子还怎么过嘛!” “哎呦!妹妹你漂漂亮亮的,怎么找这种对象……” “我想偷偷溜进去,看他都干了什么,要是他真的……我也好跟我爸妈他爸妈说清楚,这婚我就不结了!” 女清洁工露出同情的神色,“这个丽景夜总会三教九流都有,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眼见女清洁工明显有所动容,小季同志赶紧抓紧机会,“姐姐,我能不能帮你代个班?正好穿着雨披干活,包准他认不出来!……该干的活我一点都不会少干,你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就拿五十块给你!” 说完作势就要掏钱。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女人义气地拍了拍女孩的胳膊,把她攥在手心的几张纸币推了回去。 “姐姐不要钱,这个忙帮定你了!女孩子最怕遇人不淑,尤其你这样盘正条顺的,要是男朋友不行,当场就要做个了断!” 季银河重重点头,“好!谢谢姐姐!” * 十分钟后,躲在雨披下的小季警察成功从后门混进丽景夜总会。 这里夜晚和白天迥然两样,到处都是水晶门帘,在昏暗的玻璃吊灯下简直像个盘丝洞。空气里弥漫着甜腻的霉味、香水味,和烟酒腐烂的气息。冷气机嗡嗡作响,戴金链子的东北客和穿皮尔卡丹的香江商人三五成群穿过走廊,每一个包间都大门紧闭,隐约飘出邓丽君或者伍佰的歌声。 “呼——” 季银河深吸口气,一边装模作样地扫垃圾,一边慢慢地移向中央舞池所在的方向。 她刚从一个转角过来,突然面前一间包厢门被推开了。 服务生小步跑了出来,留下一道半开的门缝,从外望进去,正好能看见沙发上坐着五六个一脸茫然的外国人,旁边站了名中国男子,唾沫横飞手舞足蹈地做着翻译。 季银河眯起瞳孔。 ……外国人? 等等!连女士好像说过,江潭最近新来了很多领养儿童的外国人! 不等她细想,身后忽然响起高跟鞋蹬蹬踏过地板的闷声,余夜香焦急尖利的嗓音传过来—— “他们爱喝什么就喝什么,不就是果蔬汁么,你现在去菜场买几根蔫巴的黄瓜番茄……” 季银河赶紧低下头,快步往外走了几步。 哪知眼尖的余夜香已经看见她了,“那个清洁工,你怎么穿着雨衣在走廊上打扫啊!我这上好的地毯都给你弄湿了!” 季银河把脑袋埋得更低,“好好!我等下就——” 余夜香却不依不饶,步步逼近,“等什么等?现在把雨披脱了,要不我叫人把你扔出去!” 季银河脸色微微一变。 坏事!她可不想被余夜香发现自己就是早上来过的警察。 被强送出去回市局后挨几句批评都没什么,万一打草惊蛇,让犯人带着线索跑了,那岂不得不偿失! 正当她脑筋急转想办法时,“砰!”一声震响,后厨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另一名服务生慌张跑来,“余经理!余经理!” 余夜香果然调转了注意力,回身骂道:“叫什么!今天有贵客!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服务生小声:“昨天送来的那几瓶xo不知道被谁给……打碎了!” 余夜香双眼瞪得像铜铃,“上万块的东西说碎就碎了?谁干的?” “我也不知道啊!今晚大家都忙得很,没人注意……” 余夜香也不说话了,虎着脸大步流星往厨房走。 季银河靠在墙壁上,松了口气。 下一秒,清冽慵懒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这身雨披不错……从哪弄的?” 季银河浑身一震,诧异地看向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男人。 “陆老师!太好了,唐队收到了我的暗号吗?大家都来了?” 陆铮戴着鸭舌帽,阴影里看不清眼神。 他轻笑一声,偏了偏头,“对,都来了。” “在哪儿在哪儿!?”季银河东张西望。 “在你心里。” 反应过来的季银河同志:“……” 又有几名客人路过,陆铮动动手指,示意她跟着他往前走。 季银河亦步亦趋,用气声问:“陆老师,您不是和大家一起去抓陈宏朗了吗?他人呢?为什么唐队一直不接电话,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陆铮慢悠悠道,“人跑了,你唐队一直在开车没空找电话,饶局让我先回来,在办公室看见了你留的纸条。” 季银河反应两秒,“所以您是担心我,才过来帮忙,厨房的响动,也是您——” “嗯。” “那您人还怪好的嘞。” 陆铮瞥了她一眼,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我也觉得。” “……” 他们走进堆放布草和杂物的储物室,空间被货架挤得很狭小,季银河把腰抵在一个木箱上,才得以让自己和秀色可餐的陆老师拉开空间。 “脱下来吧。”陆铮把门留了一个方便观察的小缝,随口说道。 “……啊?”季银河低头,借着外面的光看了眼bp机。 唐辞果然还没给她回消息。 “雨披。”陆铮看她半天没动静,回头问,“你穿着它不闷吗?” 在昏暗的视野中,季银河脸半侧,眼帘低垂,霓虹灯从通风窗外照过来,沿额角到下颌铺陈出一条流畅的光带。 “闷,但是被余夜香发现怎么办?” 陆铮反手在货架上摸索一阵,拎出一只纱布口罩,向身后递过去。 “就说得肺炎了,再咳两声,不会有人检查你真病还是装病。” 季银河觉得他说得在理,赶紧把雨披脱下,卷一卷塞进包里,然后戴上口罩。 “呼——好凉爽!” 微凉的风吹过她的发梢和额头,一阵介于甜蜜与清酸间的微妙香气就飘进了陆铮鼻腔。 他心神微一荡漾,轻轻蹙起眉心。 走廊上,翻译带着外国人走过,用半生不熟的英语介绍,“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 “该走了。” 陆铮强迫自己收回心神,数秒后推开储物间的门。 外面灯光变幻如染坊,两人装作酒客,跟着热闹的人群涌向舞池方向。 那是一个特别开阔的厅,角落有音箱和吧台,服务生端着托盘,在震天响的音乐里穿梭,中间是t字形的舞台,绕台摆放几十张沙发座椅,两侧墙上还有数道小门,不知通向何方。 眼下光线昏暗,除了舞台上搔首弄姿的舞女,几乎看不清台下的人脸。 还好老外的金发在一众后脑勺里格外显眼。 季银河拉着陆铮,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下。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们还要了两杯价值十元的港式柠檬茶。 只可惜那滋味比食堂的洗锅水汤还清淡。 季银河失望地放下杯子,台上第一首歌已经落下帷幕。 “这首《牵挂你的人是我》送给大家,希望你们喜欢!”穿着红色紧身裙的舞女朝外国人们抛了个媚眼,款款欠身,“我可以得到一朵花吗?” 季银河不由蹙眉,“中文歌,老外能听懂?” 陆铮没说话,示意她继续看。 翻译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阵,还用手指比了个数字,一个中年外国男人很快就点了头,拿起桌上的玫瑰花,示意翻译帮忙送上去。 “恭喜雯雯小姐——!” 在场所有服务生齐声向舞女道贺,不明所以的客人也 跟着鼓起了掌。 一片喧闹中,有人走到送花的外国人身边,对着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外国人在翻译的指示下,跟着人离开座位,进了墙边的某一道小门里。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26节 “有请梦茹小姐为我们带来下一首舞曲《把所有的爱都留给你》!” 穿西装的舞女走上台,灯光爆闪,劲躁的鼓点再次响遍舞池。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表演吸引,便无人在意,外国男人一直没再回来。 季银河低头摸索着按下五折叠的录音键,然后凑到陆铮耳边问:“我们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陆铮不动声色地躲了下,正准备叮嘱她留在原地,一名路过的服务生停下脚步,瞪大双眼。 “那个,你们不会是早上过来的警察吧?” 季银河眼疾手快地拉着陆铮往别的客人身后躲,偏偏她按在五折叠触摸屏上的手指随剧烈的动作滑开了文件夹里的某个视频—— 周围一小方空间里立刻传出一段令人遐想的呻吟: “啊!嗯啊~!” “宝贝……” 服务生瞬间呆住,在他的角度看来,这完全是一名客人正和他高大俊朗的相好意乱情迷地拥吻! 而且还像是两个男的! 他立刻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然后双脸涨红着跑开了。 季银河等人走远了,才松开陆铮的衣领,呼出口气。 “还好还好,躲过去了……”她一手扒拉着俏丽的短发,另一只手伸进包里,悄悄关掉了五折叠上不可描述的视频。 跌坐回沙发的陆铮:“……” 过了好半天,他控制住自己狂跳的心,才出声询问:“刚才,那是什么?” “你说刚才啊!”季银河理不直气也壮,“假装两个人亲嘴呗!” “…………别装傻,我说那段声音,从什么设备里传出来的?” “哦,它叫五折叠,像个奏折一样能叠起来,是我妈给我的老物件,队里都知道,可能是苏联造的……”小季同志打马虎眼,“正事要紧啊陆老师!” 陆铮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扶住额角,起身往外国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然而那些门全都紧紧关着,从内反锁,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先撤吧。”陆铮说。 他和季银河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太长了,极有可能引起别人怀疑。 结果两人刚走出舞池所在的大厅,就听见走廊上一阵叫嚷—— “老板要回来了!老板回来了!待会保镖开道,都注意避让啊!” 季银河和陆铮对视一眼,两人脑中都升起同样的念头: ——绝不能被老板和保镖发现他们! “这边!” 季银河拉了下陆铮的袖子,低声,“跟我来,我就是从夜总会后门进来的!” 几分钟后,两道人影从大楼隐秘的角落钻了出来。 外面乌云滚滚,风声呼啸,雨下得极大,黑线一样往下掉。 这里正对着早上白玫坠楼的地方,陆铮找了台大车当作遮挡,季银河猫着腰跟上,还不忘从包里掏出雨披,顶在脑袋上方。 还好他们动作及时,刚躲好,雪白炽亮的光便划破雨夜,一辆黑色轿车跟着一辆面包车从大路开过来,在丽景的跑马灯招牌前停下。 车门打开,穿皮衣的年轻女人从后座下来,前排的男人及时上前,撑起硕大的黑色雨伞。 面包车上又下来几名黑衣壮汉,一行七八人大摇大摆,直接走进了夜总会。 季银河摘下口罩,低声问:“这就是老板?” 陆铮垂眼嗯了声,氤氲的雨水将她湿漉漉的气息送到鼻端。 就在他心神摇曳的这一秒,季银河腾地一下站起身,仰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我现在就去把她抓回来!” 作者有话说: ---------------------- 第22章 空气里土腥味浓重,唐辞鼻头翕动,心急如焚地踩下油门。 大雨如注,将前挡风玻璃浇得一片模糊,两边的路灯正急速后退,荡成一片深黄的晕影。 为了抓陈宏朗,他一整天连水都没喝一口,回到市局才发现季银河的传呼和留在桌上的纸条。 最可气的是,陆铮还在纸条后专门留了言,说自己也去丽景夜总会接应了。 唐辞拍了下方向盘,怒火在心头熊熊燃烧。 他真是想不明白,季银河一个实习警行事鲁莽就算了,陆铮作为省厅下来的专家,也跟着瞎胡闹! ……就不应该听信饶局的哄骗,把他留在队里! 哔哔—— 大吉普驶上北江区的主干道,扔在中控台上的bp机响了起来。 唐辞移开紧盯前方路面的双眼,看向那串数字——是檀雅馨的号码,不用回拨,也知道对方问他今晚回不回家。 bp机又响了几声,握在方向盘上的手背青筋一瞬凸起。 片刻后,唐辞深吸口气,猛停下车,顶着大雨跑进路边的公用电话亭。 他急着给未婚妻回电话,自然没发现……就在对面的马路上,苏月的未婚夫丁同光从一幢住宅楼前走出,面色苍白地拦下一辆出租车,收起雨伞,颤抖着声音告诉司机: “把我送到丽景夜总会。” * “呲啦”—— 青菜下锅,腾起一层白烟,煤球炉冒出红彤彤的火苗,舔舐着黢黑锅底。 几秒后,老板拾起一把铁铲,将熟透的炒粉悉数盛进破海碗,此时一对年轻男女恰好掀开挡风帘,走了进来。 老板探头笑了声:“呦,小姑娘把男朋友找出来啦?” 陆铮停下脚步,瞥了眼一脸尬笑的女孩。 季银河含糊地挤出几个字:“误、误会……” 老板当她脸皮薄害羞,比了个大拇指,端着碗回后厨吃夜宵去了。 闷热的炒粉店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季银河把雨披重新挂回墙边,咽口唾沫,“要不我跟您解释一下,就是有点长……” “那就不用说了。” 陆铮不在意地摆摆手,找了张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桌子,然后动作斯文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手帕,擦去油污,比了个请坐的手势。 季银河在他对面坐下,没说话。 刚才她一时心切,差点就冲上去抓老板了,还好理智一瞬就战胜了冲动,还没等陆铮反应过来,整个人又老老实实地蹲了回去。 抓人这事不能急,得从长计议,此刻,小季同志的脑中开始循环播放夜总会里的一幕幕—— 丽景这幢楼外面虽然看起来四方四正,但是里面弯弯绕绕的,走廊七扭八扭,舞池更是直接修成了圆形。 “贵客”离开的小门,究竟通往何处呢? 她尝试去构思那一层楼的结构,怎么感觉门后空间不大,只能建段楼梯似的……难道外国人看完表演送完花后就被直接带上了楼? 这会和领养儿童有关系吗? 但是楼上全是包房,没什么异常啊! 零碎散乱的线索就像外面夜色中飘零的雨丝,她想把它们全都抓进脑中,拼凑城一副完整的图,却始终不得要领。 对面低头卷衣袖的陆铮忽然问:“……你对犯罪侧写挺感兴趣?” 季银河回过神,点点头。 “从细节和行为来探测人的心理,强调人的潜意识和本能,归根结底,侧写还是一场对人性的剖析。”陆铮放下手腕,轻声说,“我觉得你不要太焦虑,多观察细节,跳到更远、更宏观的地方去看,也许会有收获……就算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先猜一猜,也没什么大碍。” 小季同志眨了眨眼,“陆老师,您学过这个?” “读过一些书。”陆铮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话风猛地一转,“五 折叠到底是什么东西?” “……” “你跟我说实话,那几本fbi专家编写的犯罪心理专著就直接送给你,以后省厅有相关培训,我也会第一时间推荐你去。” 季银河心动地吸了口气,坐直腰板,满脸诚心诚意: “真的就是个苏联造的通讯仪……至少我妈是这么告诉我的。” 陆铮没说话,根本不信这套说辞。 虽然当时舞厅灯光昏暗,又只在她拉开布包的瞬间看了一眼,但他很确定——“五折叠”屏幕非常清晰,比美国人造的电脑屏像素还高。 持有这么一台超越时代技术的仪器,换做是他,也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倒是季银河刚才随随便便就拿出来帮他解围,倒让陆铮觉得有几分稀奇。 ——难道她真当那只是台寻常通讯仪? “咕……” 雨声里忽然响起一声细微的鸣动,季银河动作局促地按住了胃。 “还没吃晚饭?” 陆铮声音里含了微微的笑意。 “吃了……我只是比较容易饿……”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27节 “……” 陆铮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翻开满是油污的菜单,喊了声:“老板!” “来了!”老板从后厨钻出来,“两位吃点啥?” “来两碗刚才那种炒粉,加生烫的小青菜;另点一份红烧牛肉,要肥瘦适中的新鲜牛腩,最好是今早才从市场买回来那种……汤底不要太油,不要太辣,不要太咸,多放香菜,小菜有吗?” 老板看着桌角的百元大钞,连声回答:“有!有!酱黄豆腌萝卜腌豇豆和雪里蕻,您吃咸鱼吗?我这有去年冬天风的,留着自家吃,干净着呢!” “不要萝卜,不要豇豆,其他拿小碟子各装一点,再加两个卤蛋吧。”陆铮看向季银河,“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季银河被他一气呵成的点菜惊住了,眨巴眨巴眼才说:“有点渴,想吃口甜的。” “那再来杯豆花酒酿。”陆铮阖上菜单。 “好嘞!” 老板哼着黄梅戏扭回后厨,季银河盯着陆大专家摸出来的钞票,赧然地挠了挠额角。 “怎么好意思让您请客啊……” “没事,下次你来。”陆铮起身拎了开水瓶过来涮碗筷,毫不客气地说,“听说江潭有家连姐小吃店,公安大好几位老师喜欢,每回来开讲座都要光顾……我正打算过两天去尝尝。” 他转眼看向对面,才发现女孩的唇角都快咧到太阳穴了。 “您老师可真有品味!连姐就是我妈,小吃店就是我妈开的,所有的菜式都是我妈研发的!嘿嘿!您不用跑,想吃什么尽管点菜,我可以直接带到市局来!昨晚我妈做了萝卜牛脊骨汤,可鲜美了,想想就流口水……” 她说起家人来眼波流转,细密浓黑的睫毛衬在雪白肌肤上,生动又鲜活。 陆铮忽然感到一丝羡慕,不由笑意流露,“……好。” 当着省厅专家的面,季银河自然把连女士的手艺吹得天花乱坠,正当她举着手指开始介绍连姐小吃店的发家史时,别在裤腰上的bp机响了两声。 “唐队过来了,问我们在哪!我去外面——” “还在下雨,我去吧。”陆铮不容分说将她按回原位。 门前却在此刻响起了脚步声,两人同时转过视线去看——进来的并不是唐辞,而是季银河傍晚遇见的那位女清洁工。 “咦,小姑娘,你出来了啊?”女清洁工怀中抱了几个麻袋,来回看着面前颜值登对的年轻男女,眼神里全是八卦。 很显然,她和老板一样,把陆铮当成了那个“男朋友”。 “你们聊,我去等唐辞。” 什么都不知道的“男朋友”双手插兜,步伐松散地走了出去。 “……”季银河太阳穴直跳,“姐姐,他不是……” “害羞什么!”女清洁工端详陆铮站在炒粉店门牌下的挺拔背影,对那双长腿满意地点点头,“长得小白杨似的俊俏,有点毛病又怎么了……能改就好!” “……” 小季同志虚弱地垂下脑袋。 要不是怕伤害清洁工姐姐的一片热心,她都想把实情给说出来了。 这会儿,老板手脚麻利地将陆铮刚才点的夜宵全部端上,黑暗的雨幕中也亮起了大吉普的车灯。 片刻后,唐辞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季银河!你怎么回事!” 唐大队长一手叉腰,一手将车钥匙当啷一声扔在桌上,怒声呵斥,“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出了事怎么办?!” 陆铮抱起手臂,一脸悠闲地站在他身后。 季银河这次真没觉得自己有错,她挺直腰板,“还不是电话没人接,我——” 然而还没来得及多解释完剩下半句,旁边桌的女清洁工腾地站了起来! “哎哎哎你这个同志怎么回事!”女清洁工一指头差点戳唐辞脑门上,“凶人小姑娘做什么啊!” 一米八五的唐大队长原地愣住两秒,“我为什么不能……” “你不就是想拆散这个小姑娘和她男朋友吗?” “……?” 唐辞回头看看一脸漠然的陆铮,又看看僵硬着想把脑袋埋进食物里的季银河,一脸茫然。 他俩怎么就成男女朋友了? 而且他对小季有想法这事,她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小伙子心虚了吧?”女清洁工冷哼一声,“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老娘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听说今晚丽景夜总会里有两个男的光明正大亲嘴,不会就是你们俩吧?” “咳咳咳!”旁边的季银河猛烈呛了起来。 陆大专家悠闲地踱过去,掏出另一条簇新芬芳的手帕,递给她擦嘴。 “这位大姐,你在说什么?”唐辞眉头紧皱,视线徐徐从季银河身上收回来,“我堂堂人民警察,不喜欢男的,更不会跟他——” “……” 四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季银河从口袋里掏出证件,双手递到女清洁工面前。 “姐姐不好意思,其实我是警察,他们两位也是警察,我之前是为了潜入夜总会找线索,才用了这个借口……” 她站起身,一脸诚恳地九十度鞠躬,“对不起姐姐,让您担心了!” 女清洁工疑惑半晌,看了看警官证上的大字,“所以……男朋友出轨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我发誓!”季银河中气十足地向天伸出三根手指。 “……”最后人摇摇头,用惋惜的目光看看陆铮,提着一饭盒炒粉走了。 沉默片刻,唐辞搬了把小木凳,在季银河身边坐下,痛心疾首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说说吧。” “唐队……我错了!”小季同志态度十分诚恳,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滑跪。 又双手捧上她还没来得及吃的红烧牛肉,“要不这份夜宵送您吃了吧!” 唐辞看看她谄媚的神色,又看看对面老神在在吃炒粉的陆大专家,摆摆手。 “行了行了,你也不是第一次私自行动,还好有陆老师在……你们都查到什么了?” 说起正事,季银河眼里就冒出了光,三言两语就把今晚在丽景的见闻说了一遍。 当然省略了不小心点开五折播视频,被服务生误会了的那一段。 唐辞听完,眉心折了起来。 “——给舞女送花,就会被带走?” “而且我和陆老师都看见了,老板还是个带七八名保镖的年轻女人!”季银河睁大双眼,“唐队,我们能不能跟局里申请,把整个夜总会搜查一遍?” 唐辞摇摇头,呼出口气,“有点难。” 看小季同志一脸失落,陆铮才悠声解释道:“没有直接人证物证,搜查证很难批下来。” 季银河失落地叹了口气,这才想起来问一问唐大队长跑了一天的成果。 “那个陈宏朗呢?你们怎么抓了整整一天?” 唐辞哂笑一声,“到底是香江商人,比李国萍聪明多了……他也打算走水路,但找人代买了下面天都县的船票,那边不像市区鲁港管理严格,我们打听到消息后就立刻赶过去,路上找了电话亭和天都所 联系……万幸还是赶在船开动前把人抓了回来。” “那就好。”季银河喝完最后一口酒酿,用袖口抹抹嘴。 “我让老车程漠连夜就审,趁着他疲惫,说不定能撬出点线索……不过现在很晚了,你是打算回家,还是回市局听听那孙子都交代了什么?” 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向半夜十二点,老板在后厨里灭了煤炉,俨然要打烊了。 “我想想啊……” 季银河忽然感觉有点儿唏嘘,起身走到炒粉店门口,眺望对面那幢华丽而阴森的楼宇。 昨天这个时候,白玫还好端端地活着,说不定还不知道三个小时后她就会被“跳楼自杀”,成为一具趴在垃圾箱边的冰冷尸体。 季银河深深叹了口气,转身时视线不经意地从夜总会门口扫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撞入她眼底。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看了回去——那人背对着,没打伞,在路边等了几秒钟,就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开门隐了进去。 季银河眯起眼。 丁同光,怎么会是他? 他到丽景夜总会做什么? 难道想为未婚妻前夜的遭遇讨回公道? 那也不必在大半夜过来吧…… 她睫毛在潮湿的空气中微微颤动,忽然想起许久之前,连翘女士跟她聊苏家八卦时曾说过的一句话—— 苏逸云没考上大学,还差点抢了苏月当时的男朋友。 这或许就是她被赶出苏家的原因。 如果苏月和丁同光恋爱多年的话,那么当时差点被抢走的男友,很有可能就是现在的未婚夫丁同光! 所以夜总会的年轻女老板……难不成就是那个神秘的苏逸云? 苏家狗血复杂的往事让这桩命案愈发复杂起来,季银河捏了捏眉心,看来天亮之后,她还是得去趟苏家大院,找苏月单独聊一聊。 但是陈宏朗这条线,也不能轻易放过。 “唐队,我跟你们一起回市局吧……先把嫌疑最大的人问清楚。” * “……阿sir,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啦!” 审讯室里,陈宏朗操着蹩脚的香江口音普通话,向车志文和程漠重复道:“我真的没有杀人,更唔知白玫为什么会坠楼哇!” “什么阿sir,叫警察!”车志文不耐烦地拍了拍桌子。 “警官大人,你就放了我吧!我就系个做生意的老实人,本本分分……” 车志文冷哼:“老实人还包养了夜总会舞女?” 程漠语重心长:“陈先生,建议你还是好好交代,现在审你的是我和车副队,还算是好说话的,你要是老拿这种车轱辘话来搪塞……那我们就只能请队长过来,他的手段可比我们硬啊!”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28节 陈宏朗愣了一瞬,脑中闪过香江三级电影《满清十大酷刑》中的画面,大叫:“啊啊啊你们内地怎么这样啊!刑讯逼供!屈打成招!” 程漠笑起来:“哟,这普通话不是说得挺溜的嘛?” 车志文继续吓唬他,“把你和白玫怎么认识的经过都说一遍,要有隐瞒,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陈宏朗哆嗦了一下,“好嘛好嘛!我和白玫就系半年前在丽景夜总会认识的嘛,她生得好靓人又热情,一来二去我们就好上咗……喂,警官大人啊,她次次陪我我都给钱,好爽快的,我同她关系好好,更不会害她的啊!” 程漠沉声:“你不要急着撇清,先说说昨天晚上你在哪,都干了什么。” 陈宏朗想都没想,“还能干嘛,在家睡觉啊阿sir!” “你再仔细想想!”车志文啪一声往审讯桌上丢下白玫的bp机,“凌晨四点半你没传呼她?” 陈宏朗愣了愣,有点娇羞地笑起来,“就是男人半夜醒了火大嘛,想叫她过来帮帮忙,但她又冇回我电话,我还以为她有别嘅人客呢!” “……”程漠捕捉到一个关键点,“你想把她叫到你家?你们通常在北江区那套房子见面?” “是呀!我来江潭就租了个屋,也唔贵,离我公司和丽景都唔远……夜总会那个余经理,用你们大陆话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白玫好爱我嘛,大概两个月前,我就带她回家过夜了!” “你们同居了吗?” “那怎么可能!”陈宏朗哈哈干笑两声,“我有老婆的,而且她还得回夜总会上班,差唔多一周就来我家住两三晚吧……警官大人,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能唔能放我回去啊?” 车志文板着脸,“白玫出事时你说你一个人在家睡觉,这可没人证明啊,说不定你在夜总会杀了她,传呼只是为了洗脱嫌疑呢!” 陈宏朗面色焦急起来,“夜总会咁多男男女女,我要真去了,总有人看到我吧?” “白玫坠下的天台可以从消防梯上去,你并不需要进夜总会内部。” “……”陈宏朗泄了气,“我算明白了,你们大陆警察破唔了案,就想揾个人背锅!反正我昨晚就是一个人在家睡觉,冇证明,你们爱信唔信!” 说完他再也不开口了,逼急了就大喊“我要请律师”,一副不信你们真敢对我上刑的样子。 车志文和程漠本来就跟车跑了一整天,现在又说了大半晚废话,嗓子都冒烟了。 两人互相递了眼色,就起身离开审讯室,让陈宏朗一个人“静静”。 走廊上,车志文捧着大瓷缸吐茶叶沫子,“老唐又上哪去了?被未婚妻叫走了?” “不是。”程漠摇头,“小季和陆老师去丽景夜总会查线索了,老唐担心。” “呵,他倒好,照顾小丫头和省厅领导,就把咱俩丢给这个磨人精!”车志文叹气,“我看这么问,到天亮也没个结果……哎,小程你说,季银河那丫头怎么就一肚子鬼点子!上回压缩机厂案,她让嫌疑人开口的法子,咱要不试试?” “……香江菜你会做吗?” “不会。” “那咱俩演戏,打电话诈他?” “演不了……”车志文耳朵一抖,听见院里传来了大吉普引擎声,“老唐回来了!” 几分钟后,季银河那张神采奕奕的脸蛋就从唐辞身后探了过来。 车志文显然松了口气,不过他碍于颜面,还是矜持地站在原地,怂恿程漠过去把陈宏朗的情况说上一说。 “……我和车副队都觉得,对付这种难搞的嫌疑人,还得小季出马!” 季银河倒也不推脱,翻了翻口供,“那我试试?” 唐辞示意她自便。 她脚步一抬进了审讯室内间,剩下一群男警在外面围观。 陆铮抱着手臂也凑了过去,换成别人他未必感兴趣,但是季银河嘛……没想到她竟还有这方面的特长。 * 审讯室灯光晃眼,坐在桌后的陈宏朗头垂得低低的,瞌睡打到一半,看见走进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警察,登时眉飞色舞起来。 “不得了!江潭还有这么靓的madam妹妹!” 季银河也不像别人那样严肃,她在椅子上坐下,笑嘻嘻望着对面,姿态悠闲得像要跟人拉家常。 “陈先生吃晚饭了吗?饿不饿?” “靓妹关心我!吃了啦!就是你们这食堂伙食太差劲!” “这还不好?”季银河惊讶地睁大眼,“我平常还吃不到这样的呢!” “米饭煮得太软了,梅菜太咸,炖肉油太旺,啲都唔精细!”陈宏朗一脸嫌弃,“还是香江美食多,中环的鱼蛋旺角的冻柠元朗的老婆饼……” “那你干嘛来江潭呢,留在香江多好哇!” 看着季银河的向往神情,陈宏朗警惕松懈下来,挥着手嗐了声,“那还唔是要来做生意嘛!那边东西贵管得又严……” “喔——陈先生做什么大生意呀?” “谈唔上大生意,就系把一些内地的东西拉回去卖嘛!” “哦?”季银河坐直身体,神色转瞬严肃,“香江是特区,过关很严格……陈先生,你的生意都合法吗?” 陈宏朗猛地回过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踏进了对方设好的陷阱。 “这系诱供!我要找律师!” 季银河眉眼弯弯,“当然可以,不过咱们江潭不能跟香江比,您经 手的货物又多,查起来没十天半个月可结束不了,这段时间就只好委屈您生意先停着啦!” “madam!”陈宏朗瞪大了牛眼。 季银河不急不慢,“当然,白玫案子没侦破之前,您也得留在江潭配合我们调查,不能离开……” 她摸摸下巴,笑眯眯补充:“为了更全面周到地还您清白,我们可能还得把这件事告诉贵夫人——” “求你了!”陈宏朗抹着流到下巴上的汗珠,“能不能通融一下?” 第23章 终于在这场审讯里占据上风,走廊上的一群人都松了口气。 房间里,季银河却没有露出任何松懈的表情,沉声说:“可以通融,只要你配合我们工作,一切都好说。” “我没有不配合啊madam!”陈宏朗非常委屈,“我昨晚真的在家睡觉!” 询问又进了死胡同,季银河垂眼喝了口茶。 直觉告诉她,陈宏朗并没有撒谎,遗书上的字迹尚不能判断到底是不是白玫的手笔,但这个香江商人和今晚在丽景所见到的一切异常都相离太远——八成只是被推出来混淆警方视线的。 “好。”她果断地跳过这个问题,转而问:“既然你和白玫之前感情这么好,为什么她死了,你一点都不伤心?” “伤心啊,但是她人已经走咗,伤心又唔得当饭食,我还是得先顾好我自己这头的嘛!” 季银河:“……”商人重利轻别离,古人诚不欺我也。 “不管怎样,我相信你一定希望找出真凶。”她换了个角度,“白玫平时性格怎么样?有没有跟你说过她的个人情况?” 陈宏朗想了想,“只知道父母都不在了,性格挺泼辣,和夜总会那些人关系都唔好!” 这点和其他舞女的口供倒是对上了,季银河想起今晚在丽景的见闻,便问:“白玫表演时,你给她送过花吗?” “送过啊!”他陷入回忆,唇边荡起微笑,“第一眼见到玫玫,我就被她扭来扭去的水蛇腰迷倒了,送了一大束白玫瑰!” “然后呢?”季银河装作随口般顺着往下问,“服务生就带你离开,去见白玫了?” “冇啊!我一直坐到整场表演结束,才去后台同玫玫见面!” 季银河眉心不可察觉的一动。 看来陈宏朗并不是余经理所谓的“贵客”,只是无意间闯进夜总会的商人而已。 “白玫和余夜香吵过架吗?” “吵过!玫玫对表演很有想法,唔像那个经理,总逼她唱一些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歌,难听死了……” 季银河步步紧逼:“她和余夜香矛盾很大?” “说实话,两个女人扯头花,也冇大到要杀人噻!”陈宏朗兴味索然地打了个哈欠,“……madam,我真把我知嘅一切都讲了,接下来就拜托你们,放我返去睡觉吧,好唔好?” “不好。” 季银河感觉还没挖到底,但眼下对面的人眼都睁不开了。 她只能阖上口供本,不忿地丢下一句,“就在这睡吧,时间到了会放你出去的。” * “……还是小季厉害!” 审讯室外,程漠忍不住夸赞出声。 车志文低声嘟囔:“那是因为陆老师陪她夜闯丽景夜总会,发现了新线索!” 话音刚落,背后响起一声略带嘲讽的轻笑,“车副队要是想去的话,现在也没人拦着你。” “……” 车志文震惊回头,正对上陆大专家波澜不惊的脸,只好讪讪地闭上嘴。 等季银河从审讯室出来后,唐辞清清嗓子,将两位同志在丽景夜总会的发现跟大家都说了一遍。 捎带批评了小季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 季银河当场不走心地表示下不再犯,然后眨着大眼睛询问:“唐队,我明天可以出趟外勤吗?我想找知情人聊一聊,还想去趟民政局。” 唐辞看着她眼底下乌青的眼圈,便没问她去做什么,只说:“明天再说,你先上去休息吧。” 季银河从善如流地上了楼,在办公桌前趴下,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补觉。 余夜香嫌疑很重,另外还得找苏月问丁同光的情况…… 她太累了,脑中还在迷迷糊糊想接下来要做的事,瞬间就陷入了昏沉黑甜的梦乡。 黎明前的秋风最为寒凉,隐约间周身温度又暖了起来,好像有人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 再次睁眼时,天色已经大亮,楼下食堂飘来炸韭菜盒子的油脂香气。 她猛抬起头,一件白色棉布衬衣应声落地,只留下清淡香气萦绕鼻尖。 “——你醒了?”陆铮套着件牛仔衫,斜靠在铁皮柜边。 季银河揉揉眼,拾起地上的衬衣,“这个是你的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29节 “……” 陆铮一言不发,伸手将衬衣从她手中拿走,只叮嘱:“快去洗漱,唐队在楼下等你。” “喔……嗯?!”季银河腾地一下凑到窗边张望。 大院里,唐辞正蹲在吉普车边啃煎饼。 刑警值夜是常态,办公室都备有牙膏毛巾,她以百米赛跑的速度抓起用品,冲进旁边洗手间里洗漱,然后顶着一张被冷水浸得白生生的脸蛋又冲了回来。 “谢谢陆老师。”小季同志笑出一口白牙,“等我回来请您去连姐小吃店!” “……”陆铮点头,“好。” 想到把这位专家哄开心后说不定能读上fbi教材,去省厅培训,季银河心里就美滋滋的。 她三步并两步跑下楼,大声:“唐队早!” “早,有吃的,上车说。”唐辞言简意赅。 季银河爬上车,抓起了扶手箱上的食品袋,里面装着食堂略显油腻的包子。 “你想去哪儿?”唐辞踩下油门驶出市局,“我想了半宿,如果陈宏朗没撒谎的话,余夜香目前嫌疑最大,但是要抓人还得更多证据,陈宏朗的口供也说了,她俩矛盾还不至于杀人,所以我在想,要不我们去趟余夜香老家,回来路上再去找你要问的知情人——” 季银河眉心紧紧皱起。 她直觉这样不行,经过昨晚的表演,夜总会八成已经和外国人完成了交易,而唐辞的思路不能说不对,但是绕得太远,等他们从余夜香老家挖到点料回来,丽景那群人说不定已经销毁罪证,逃出江潭了。 但她也只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 想了想,小季同志委婉问道:“唐队,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先见那位知情人,就在附近的苏家小楼,可以吗?” 唐辞侧了侧脸,“见谁?” “苏月。”季银河目视前方,轻声回答,“白玫出事那晚她险遭猥亵……但是她的未婚夫丁同光,昨晚却在丽景夜总会出现了。” * 半个小时后,苏家小楼门前,苏月提着淡绿洋装的裙摆,登上警用大吉普车的后座。 “唐辞?”她睁大美丽的眼睛,望着主驾上的人,“你来找雅——” “不是,我和小季找你问点关于案件的事。” “哦,我听说了。”苏月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伤,“那个帮我的舞女还是……” 季银河从副驾伸出手来,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可以问问你,前晚为什么会出现在丽景夜总会吗?” 苏月顿了顿,“我和同光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婚后不外乎相夫教子,我就想找个地方喝两杯酒放松一下,而且同光之前去过丽景,回来后赞不绝口,我便……” “丁同光之前就去过丽景?”季银河眯起眼瞳孔。 “对,他在我爸公司做销售,难免有些应酬。” 车厢里静了片刻,季银河轻声询问唐辞,“我能和苏小姐单独聊两 句吗?” 唐辞看了她一眼,打开车门,跳下吉普,走到不远处的路边抽烟。 季银河深吸口气,“苏小姐,接下来这个问题,如果你觉得不舒服,不想回答也是可以的。” 苏月点了点头。 季银河用了平生最温柔的语气问:“……你还记得那晚猥亵你的人长什么样吗?” 苏月哆嗦了一下,唇角微微抽动。 片刻后她垂下眼帘:“具体样貌我也记不清了……” 季银河心说好吧,正准备把唐辞叫回来时,车内却响起了轻细的声音: “我本来想坐在吧台喝杯酒听听音乐就走,但是服务生却把我带进一间包厢,我坐下后觉得不对劲,就发现门被反锁了。”她抿抿唇,“当时房内闷热,正好茶几上有瓶未开封的饮料,我喝了几口,便觉得头晕乎乎的。再后来,有个戴面罩的男人推门进来,把我推倒在沙发上,他力气很大,我根本反抗不了……白小姐从走廊路过听见声音,仗义出手,把我从房间带了出来,没让那个男人得逞。我离开夜总会后找公用电话打给同光,去医院洗胃做检查……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季银河顿了两秒,问:“苏小姐,你为什么没选择报警呢?” “我不能不顾父亲和同光的颜面……”她搁在膝头的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淡绿的裙摆上洇出一团微深的汗,“而且他也没把我怎么了,不是吗?” “……” 季银河轻握住她纤细的指尖,本想给些安慰,苏月整个人却狠狠抖了一下,不断低声喃喃: “没关系,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季银河有点羞愧,她知道自己不该去揭苏月的伤疤,但是有些事不得不问清楚。 “我想请你闭上眼,再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场景,比如那个男人的头发、衣服、气味……” 苏月抬起头,眼中波光闪闪,“是他杀害了白小姐吗?” 季银河沉声:“不好说,但或许会有帮助。” 苏月深深吸了口气,依言闭上双眼。 “……他的头发好像比寻常人长一些。”她抬手在眼皮上指了一下,“扑倒我时落在这里了。” “很好。”季银河鼓励。 “他……的衬衣外好像罩着一件马甲,丝绒的,很有光泽。”苏月眉头蹙起,“从喘息的声音听来,年纪应该也不大。” 她睁开眼,“小季警察,我真的只能记起这些了。” “好,够用了。”季银河顿了顿,盯着苏月黑白分明的眼睛,“你知道丽景夜总会老板是一个年轻女人吗?” 苏月惶然地摇摇头,“我只知道他们经理姓余,这还是昨晚同光告诉我的——” 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瞳孔微微一缩。 季银河敏锐地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苏月自嘲地笑了下,“我回苏家不久,就总看见她……苏逸云放学后偷偷和学校里负责保洁的阿姨见面,还管那人叫妈,我当时不敢把这事告诉父母,但她还是……把我推下楼梯。后来我右手骨折,就再也拿不起画笔了。” 她撩起衣袖,露出小臂上的疤痕,季银河不由轻声问:“你想说,那个与苏逸云见面的中年女人……” 苏月视线定定转了过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别人都管那保洁阿姨叫——余姐。” 第24章 “……为什么不去余夜香老家,苏月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吉普车里,唐辞双手把着方向盘,一脸的不可置信。 事到如今,季银河也觉得没有瞒他的必要。 “白玫的死可能是她察觉到了一桩秘密,也就是丽景通过表演私下向外国人违法贩卖儿童。不过我之前一直被余夜香蒙蔽了,她只是明面上的挡箭牌,真正的幕后黑手或许是她的亲生女儿——也就是多年前被她狸猫换太子至苏家的苏逸云。” 她神情平静地将一番话说完,唐辞震惊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当然,以上毫无证据,都是我的猜测。”季银河继续说,“苏逸云目前完全隐身,与所有案件都无瓜葛。但如果她就是丽景夜总会老板的话,那么一切都解释都通了——毕竟谁会像她那样恨苏家人,以至于和丁同光暗中勾连,企图谋害苏月呢?” “……” 尽管唐辞听檀雅馨说过苏家那些烂事,但依然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搅成一团浆糊。 “你认为杀害白玫的真凶就是苏逸云?那她为什么要当人贩子呢?”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为了钱,或许是为了在苏家人面前扬眉吐气,也或许仇恨蒙蔽了她的双眼。”季银河轻声道,“而且按照苏月所说,苏逸云身边应该还有帮凶——一个头发微长的年轻男子。这个人嘛,很可能对苏逸云存有畸形的爱恋,俯首帖耳,愿意做出一切牺牲……” “这不会又是那什么侧写吧……”唐辞眉心紧蹙,“心理画像什么的。” “是。” 季银河假装没听出他语气里隐含的一丝不屑,认真解释道:“我知道大家都觉得我在编故事,不过我会努力找出证据来的……所以唐队,我们要不要先从领养儿童的角度入手?问问最近去过丽景夜总会的外国人,或者民政局之类的——” “原来你想去民政局问这个啊……”唐辞摩挲自己的下巴,“很难。民政局只管福利院孤儿院那几个国营机构,至于外国人,他们不配合的话,我们也没法采取强硬措施。” “……”季银河揉着眉心,苦恼地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唐辞别在腰上的bp机响了一声。 他低头瞄了眼,神色一震,迅速调转车头。 “老车说痕检有新线索,我们先回市局!” * “……我和叶法医重新检查了死者指甲里的纤维。” 解剖室里,陆铮穿上了专业的白大褂,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明亮锐利,“不止是墨绿色丝绒,还有一根银白色细丝。” 他从托盘上捏起玻片,指着中间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银光给大家看,“虽然只有这么一点,但是和歌舞厅包厢的窗帘,以及舞女那些廉价裙子都对不上,而是一种更高端的面料,我在沪城大商场见过,有一种国外奢侈品牌的男士马甲,就用了这种布。” “男的?”唐辞怒目圆睁,“你不是说推白玫的是女人吗?” “唐队,我的意思是白玫生前与穿昂贵丝绒面料的人发生了争执,并不代表对方是男人,也不代表那个人就是直接杀害白玫的人。”陆铮彬彬有礼回答。 唐辞本来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听完这番话烦躁地往桌边一坐。 “先吃饭吧,下午再说。” 墙上的时钟已经快指向十三点了。 食堂这会儿已经关门,小伍嚷嚷着要去订盒饭,得到大家一致的拒绝。 “别!方圆五百米的盒饭都很难吃!” “我宁愿回家啃冷馒头!” “要不我求食堂阿姨再开个火呗?” 季银河倒是想起昨晚对陆铮的承诺,于是一拍脑袋说:“订连姐小吃店吧!我妈说她新雇了几名帮工‘送外卖’,全市免费,我来打电话!这次我请客!”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来了兴致,就连嘴硬的车志文和社恐的叶晴都选了两道想吃的菜,报给阔气豪迈的小季同志。 没想到半个小时后,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竟然是提着五个大袋子还把腰板挺得笔直的连翘女士。 这一路香气四溢,已经惊动了整栋楼的人。 就连饶局都从楼上办公室跑了下来,眼巴巴地站在走廊上张望。 “妈——!”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30节 季银河愕然地跑过去迎接,“您怎么亲自来了!帮工呢?” “他们都在忙,我跑一趟没什么。”连翘弯起一个优雅美丽的笑容,向一众热情的警察同志们颔首,“谢谢大家对银河的照顾呀!” 饶正好摆摆手,“照顾新同志是我们公安队伍的优良传统,而且小季非常优秀,值得表扬!” 连翘笑嘻嘻给局长大人递上一盒柠檬鸡爪,视线顺带扫过众人——似有若无 地在唐辞脸上停了停,转瞬被后面陆大专家的英俊面容吸引。 睁大瞳孔欣赏两秒,这才低头打开餐盒。 “……椒麻鸡、爆炒牛蛙、脆肉鲩鱼、西芹烧腊,银河说破案很辛苦,特意让我把菜做得香辣些,好让大家多吃两碗米饭!” “哇!太香了吧!” “连老板,我都想辞职去你家当帮工了!” “呜呜呜当银河的同事太幸福了!” 看大家都吃得很香,连翘拉了拉女儿的胳膊,示意她有事要说。 季银河便端着饭碗,将母亲领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 其实这两天,连翘和季建国一直通过街道办和小吃店打听线索,已经确定了——丽景夜总会的余经理就是当年的人贩子,结合《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的书中细节,可以确定她们是一对母女! 想当初,为了完成系统交办的任务,连翘和季建国强行改变结局,让企图举报苏贺的苏逸云没能得逞,反被赶出江潭。 而这对母女现在回江潭开夜总会,肯定在想别的歪招! 手握线索的老季和连女士正苦恼怎么想办法告诉女儿,没成想订餐电话就打过来了。 此刻,连翘瞥了眼黑板上的思维导图,不由焦心起来。 ……市局这帮人,怎么还没查到苏逸云啊! 她双眼微微眯起,偷瞄桌面上摊开一半的笔记,又轻轻呼出口气。 还好女儿已经发现夜总会那不寻常的歌舞表演了!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装作随口问道:“对了银河,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外国旅游团吗?” “记得啊。”小季同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像只埋头苦吃的仓鼠。 “他们今天又来了,还带着两个孩子。”连翘一边往女儿杯子里倒冰酸梅汤,一边话家常,“一个女孩一个男孩,也不知道从哪领的,俩孩子都特别胆小,但是非常能吃,那动作跟饿虎抢食似的,我都怕肚皮给撑破了!” 季银河一顿,若有所思,“妈,你上次是不是说,那些外国人都有相册,能不能帮我借来看看——” “嗐!我就猜到你好奇!多送他们一道菜,直接要来一本!” 连翘笑眯眯从包里掏出一个薄薄的相册。 季银河勺子一放,接过翻开。每张照片上都有一个孩子,穿着滑稽可笑的大人衣服,露出怯生生的表情,右下角还标着年龄。 翻到中间某一页时,连翘忽然点了点,“对,今天看见的就是这两个。” 小季同志倒吸口气,忽然站起身。 “唐队!陆老师!”她长腿一迈跨过整间办公室,“这是我妈今天看见被外国领走的儿童,你们看——这个穿红衣的,女孩,今年7岁,穿西装的,男孩,今年9岁!” “怎么了?”唐辞不明所以。 但陆铮却沉声把季银河的话接了下去。 “——昨晚被‘贵客’选中送花的表演,《牵挂你的人是我》,歌名七个字,舞女穿红色连衣裙,我们离开时的那首《把所有的爱都留给你》,九个字,舞女穿西装。” “对!”季银河双眼闪闪发亮,“也就是说,这个表演根本就是贩卖儿童的噱头,歌名字数对应了孩子的年纪,而服装则表示了孩子的性别!” “所以只要有翻译在场,就算观看者是外国人,也能完全明白背后的含义……用送花代表感兴趣后,服务生就会领着他们从小门离开,直接去看孩子了!” 两人异口同声:“这就是余夜香为什么要指定表演曲目的原因!” 办公室里安静了两秒,在场众人目瞪口呆,想了又想,才终于跟上了他们的思路。 连翘笑着不吭声,忍不住在心里给季银河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她的宝贝女儿,脑瓜就是好使!微微一点拨就能把过程推理出来! 还有那个陆老师也不赖,长得好看又聪明,比唐大队长强多了! 但是车志文偏要唱唱反调:“陆老师啊,这也太牵强了吧,小季是个女孩儿,爱幻想爱编故事就算了,您怎么也跟着瞎闹!” 陆铮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季银河扬起脖子据理力争: “哪里牵强了,明明很有关联——” “那你拿铁证出来啊,我看这歌名字数和衣服样式明明就是巧合!” 季银河像个气鼓鼓的河豚,“车副队,他们进行违法活动,难道要广而告之卖的是孩子吗?” “好了!”唐辞横在中间,顿了几秒才说,“小季,我觉得老车说得有道理,上次也和你说过了,办案得讲究证据……饶局,您怎么又来了?”” 大家顺着他的话音将目光一转,饶正好再一次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门口,一手拿着凤爪,一手捧着茶缸,脸上还挂着迷之微笑。 身后还跟着一脸平静的陆大专家。 “你们刚才的讨论啊,我都听见了。” 饶正好同志慢悠悠开口,“小唐,你虽然说得没错,办案要讲究证据,但是侧写也是一种非常科学的侦查手段。小陆说,小季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我个人认为,我们应该鼓励小季这种用于探索的精神!没有证据又怎样,证据不都是人找出来的吗?” 季银河一阵心潮澎湃,“那我们可以抓苏——” 饶局背着手转了个身,“啊,步子也别迈得太大,先把余夜香带回来审审吧!” * 有了上次追捕陈宏朗的经历,重案一队众人还以为余夜香不好抓,说不定人这会已经跑了,又得耗费上一天一夜。 没想到警车开到丽景夜总会,金碧辉煌的大门洞开,对方正一脸微笑地坐在大厅沙发上,好像等他们很久了。 唐辞把逮捕证亮出,小伍和程漠给余夜香戴上手铐塞进警车,整个过程十分顺畅,无人阻拦,只花了不到五分钟。 大家都有点懵,季银河伸长了脖子,不住向舞厅方向眺望。 “唐队!我能不能去地下室看看?” “不行。”唐辞语气坚决,“今天我们只有逮捕证。” 季银河丧眉耷眼地叹了口气,却听见队长压低声音,“人都抓到了,只要撬出一两句,还怕拿不到搜查证吗?” 小季同志搓搓爪子,脸上登时又恢复了神采。 上了车,唐辞转身叮嘱程漠,对付余夜香这种狡猾的人,一定不能让她太舒服,必要时得上点手段,比如先晾她两个小时,用灯照着,不给吃喝。 程漠依言照做,回到市局后还拉上小伍一起,坐在审讯室外盯着。 没想到人刚关起来个小时。 余夜香忽然脑袋一歪。 死了。 第25章 丽景夜总会五楼。 房间里烟气呛人,光线黯淡,墨绿丝绒窗帘只拉开窄窄一缝。看上去光洁透明、实则布满肮脏尘粒的玻璃窗上,倒映出苏逸云瘦削略凹的脸颊。 此刻,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楼下。 淡白天光直直照着大街,在上百名群众的围观下,余夜香被几个警察一起押上警车,全程没有反抗,甚至没有抬头向楼上看一眼。 毕竟,这是她们很久之前就商量好的—— 贩卖儿童罪孽太深,会被判以重刑,虽然开这家夜总会做幌子是她的主意,但她还年轻,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因此一旦被警察查到蛛丝马迹,做母亲的就会挺身而出,保全她和她们这么多年的经营。 可是那道金属手铐反射出的银色光芒,还是在此刻深深刺痛了苏逸云的心。 一行清泪慢慢从脸颊滑过,她抬手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充满怨憎的,通红的眼睛。 “……妈,这是你欠我的。” 话虽这么说,但苏逸云还是忍不住向前倾身,手指隔着玻璃,轻抚那道微微佝偻的身影,低泣了两声。 站在她后面的男人轻声提醒,“云小姐,这太危险了。” 苏逸云并没有动。 直到楼下的一队警车在乌泱乌泱的警笛声中驶离这条大街,她才深吸口气,将身体转了回来。 “童安。”她漠然地看着男人,“都准备好了吗?” “嗯,孩子已经全部带走,地下室布置好了。” 苏逸云点点头,走出房间,沿着楼梯款款而下。 两个小时前,丁同光来打电话,告诉她警察已经找过苏月,问了许多与她相关的事,她便知道自己和余夜香的关系,很快就要藏不住了。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是没想到一切会来得这么快。 吱呀一声,她推开那扇门,走进用来关押儿童的地下室。 这里没有光源,更没有人,角落散着几团布,空气里浮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祭台,香炉前的相框,是余夜香离开前亲手放上来的。 苏逸云看着上面的黑白照,眸光闪动。 她原本是苏贺唯一的女儿,被捧在掌心的小公主。在那个年代,大院里人人称赞她漂亮可爱,每个小孩都想当她的小跟班。 可自从八岁那年,苏月回到苏家,一切都不一样了。 那个女孩儿总是怯睁着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露出一副我见犹怜的神情,哄得所有人围着她团团转。 无论是苏贺楚曼,还是曾经追在她身后跑的小男孩,全都无一例外。 就连隔壁青梅竹马的丁同光也深深陷了进去,成了苏月的裙下之臣。 就在苏逸云为此失落伤神时,学校的保洁余夜香在放学路上拦住她,声称自己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小云,你能有现在这么好的生活,都是拜我所赐啊!”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31节 余夜香见她不信,拿出了当年的生产记录,“你回家找找看就知道了,楚曼跟我一个病房,住隔壁床……小云,妈妈也不是故意丢下你,要不是和苏月掉包,你现在说不定已经饿死了!” 苏逸云当然不愿相信她的话。 但这个女人像枚定时炸弹,时不时在班级附近晃荡。 不把她的嘴堵上,自己的真实身份一旦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苏逸云不得不满足余夜香的要求,请她吃饭,偷家里的钱和首饰送她,帮她拐骗路上落单的小孩,还亲切地叫她妈妈。 可惜好景不长,苏月就发现了她和余夜香的关系,威胁要把这件事告诉苏贺和楚曼。 苏逸云恼羞成怒,将苏月从楼梯上推下,断了她的右手,也断了自己和养父母八年的感情。 自此以后,虽然她没被直接赶出家门,但除了基本的吃穿用度,她再也没得到过一丝温暖。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在苏家人看来,都是别有用心。 丁同光用情不专,她想提醒苏月,在旁人眼中却成了她嫉妒到抢人男友的佐证。 那时的苏逸云时常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丑,活在这世上的意义,就是来衬托苏月的美貌和纯善。 好不容易抓到一些把柄,想将这些年受到的委屈报复回去时,苏贺却忽然辞职下海,令她的计划全部落空。 而她准备的举报材料却被苏月和楚曼发现,遭到一顿毒打。 万般绝望下,苏逸云选择离开江潭,和余夜香一起走上人贩子的老路—— 她发誓一定要赚一大笔钱,出人头地,让所有人为曾经的所作所为后悔! 可现在,钱是赚到了。 她人生里仅剩的亲情,也消散了。 空旷的地下室里,苏逸云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凝视着余夜香的遗照。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许久后,她抓起桌上那瓶全店最贵的洋酒,一饮而尽。 酒瓶跌落在地,碎成透明的玻璃渣,她用高跟鞋的鞋底碾了碾,然后叮嘱守在门口的童安: “烧了这里,拿上钱,我们走。” * 市局解剖室。 叶晴把尸检报告递给站在走廊上的唐辞,轻声给出结论:“是□□,藏在假牙里,所以大家都没发现。” “……吞毒自杀?” 唐辞懊丧极了,重重一拳捶在墙壁上,“如果我不让程漠晾着她,而是带回来就审——” “那也不会有区别。”饶正好快步走过来,“小唐,你别自责,她抱了必死的决心。” 但案件等于再一次进入了死胡同。唐辞重重呼出口气,“人就这么死在了市局的眼皮子底下,我说她是自杀,有几人会信?万一丽景派人来拉横幅,说我们刑讯逼供致人死亡,怎么办?” “我来想办法,你别操心了,还是专注案子吧。” 走廊上传来飞快的脚步声,饶局目光一抬,叫了声小季。 季银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饶局,要不我们就直接询问那些领养儿童的外国人吧,现在就去机场,或许他们还没离开江潭——” 饶正好摇了摇头。 “饶局——” “不行,现在政策还不完善,容易引出更多事端。” 季银河不理解,“那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孩子被带走吗?” “好了小季!”饶局对上女孩满是正义的眼瞳,沉沉吸了口气。 “这样吧。”等了片刻后他开口,“等案件结束后,你写个材料,我拿去上报省厅,希望能进一步引起他们的重视……说不定能从根源上杜绝外国人绕过正常手续领养华国儿童的可能。” “好!”季银河原地蹦了一下,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渴望写材料过。 她双脚还没落地,小伍已经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到了跟前。 “——饶局!唐队!” 他慌张地大叫:“刚接到洪昌所电话,丽景夜总会失火了!” * 滚滚浓烟将橙粉色的晚霞染得一片脏污,穿绿色防护服的消防员抱紧水带拼命灭火,民警忙着疏散围观群众,一两个舞女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和黑漆漆的脸,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 季银河从车上下来时,那幢华丽的楼宇还在往外冒滚烫气浪,好似把整片街道闷成一个炼丹炉。 顶楼“丽景夜总会”的霓虹灯牌摇摇欲坠,眼看就快要砸了下来。 “注意!注意!” “二组去楼上把灯拉起来!” “群众全都避开——!” 消防队队长大步走过来,向唐辞交代,“唐队,我们刚刚在楼下发现了他们偷偷改建的地下室,大部分火已经扑灭了,或许你们想下去看一看。” “我去!”季银河立刻站出来。 唐辞瞥她一眼,想起她抓张洪波的壮举,便点点头,“行,你待会进去跟紧我,还有——” 他回头一看,小伍和程漠都在忙着帮民警疏散,只剩下一言不发的陆铮,手里拎着从消防队借来的三套防护服。 “好吧,陆大专家。”唐辞把头盔接过来,大声说,“我们三个一起下去。” 消防队长帮忙,从后门附近辟出一条路。 季银河夹在两位男警中间,穿过还在冒火星的残垣断壁,探入那块神秘的地下室。 ……舞厅的小门也终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很显然,这里就是余夜香他们关押孩子的地方。 这里比外面更热,呛人的烟尘也还没散尽。 唐辞晃着手电筒在前面开路,一脚踢开拦在中间被烧了一半的沙发。 季银河用袖子挡住鼻口,一只大手从后面伸过来,按了按她脑袋上的钢盔。 “小心点!”陆铮闷闷的声音传来。 季银河用力点头,“嗯!” 唐辞已经走出去几步远,忽然大喊:“快过来!这里还有个人!” “……!” 季银河和陆铮赶紧半跑半爬了过去。 ——唐辞费力地挪开酒柜,一个服务生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看起来已经昏迷了。 “喂!醒醒!醒醒!” 唐辞大声地拍了人几下,见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只是没有肢体反应,干脆一把子将人从地上扛了起来。 “我得把他带出去。”他朝外指指,“或许还有救!你们—— ” “放心。”陆铮抢在季银河前面回答,“我们再往前探几步,遇到危险就撤。” 唐辞没说话,点了下头就大跨步出去了。 陆铮让季银河抓紧他的防护服,继续向前摸索。 但是地下室被烧得很干净,烧之前好像还专门打扫过,除了几团布料和半炭化的家具外,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发现。 又是一阵烟,从不知道什么地方熏了下来。 “还能坚持吗?” 季银河挣扎着点点头,她还不想放弃,但热浪蒸得人快要喘不过气。 她打了个手势,刚想蹲下身歇歇,左手手掌往地上一撑,正好压上几粒碎玻璃渣。 “嘶!” 陆铮也不知道上哪去了,直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后,他才走过来,往她脸上罩了块冰凉湿润的东西,又扯下一块衣料,把她受伤的左手包了起来。 季银河抬起右手往脸上一摸,是块浸透了水的布团。 “好点了吗?” “嗯!”季银河也不知道他从哪弄来的水,只是问,“你怎么不用?” “随身带了杯子,但剩得不多。”陆铮声音喑哑,还微微笑了声,“还好刚才去找布,让我发现了两样证物。” 他抬起胳膊,展示手里抓着的绳索,和一条烧了一半的幼童长裤。 “这能证明丽景确实在贩卖儿童!”季银河眼睛一亮,“我们走——” “好,你跟紧我。” 陆铮往回走了一步,忽然发现她还呆愣在原地。 “怎么了?” 季银河没回答,就地向前一趴,从近旁一堆木块里抽出一方玻璃碎裂的相框。 “余夜香的……遗照?”她直起身,就着一点火光翻到背面,“等等,后面好像还有字,是遗书!” “出去再看。” 上方隐隐传来响动,陆铮抬头张望一眼,很担心未灭完的火会烧到这里来。 季银河说好,揣起照片加快步伐。 没想到就在他们快要走到地下室出口时,原本平静的天花板忽然晃了一下,紧接着轰隆一声,一块带着火星子的木板吊顶就落了下来! 眼看要砸中陆铮的脑袋! “快躲开——” 季银河猝然大吼一声,以一种堪称迅疾的速度抬起长腿,朝着那截吊顶踢了过去!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32节 第26章 “快快快!唐队出来了!” “有伤员!” “担架呢?救护车上还有空位吗?” “唐队!小季和陆老师没跟上?” …… 唐辞从热浪中走出,还没来得及深吸口室外微凉的空气,一群人已经冲了上来,把他扛在肩头的服务生直接抬上担架。 “小季和陆老师还在找证据,我先出来了。” 他摘下头盔和防护服,抹了把脸上的热汗,“小伍,你赶紧跟救护车一起把人送到医院去,说不定他知道点什么,醒来抓紧问!” “好嘞!”小伍追着担架就跳上了车。 消防队长递来一茶缸冰水,还有几样从别的地方搜出来的物证。唐辞就地找块路牙石坐下,一边缓着力气,一边等季银河和陆铮出来。 两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始终没见人影。 唐辞有点急了,叉着腰站起身。 就在这时,听见地下传来“砰!”一声震响,好像楼板断裂,什么东西狠狠砸在地上,连上方被熏黑的大理石砖面都在微微颤动。 紧接着,他刚才爬出来的墙洞就隐隐冒出火光。 一瞬间,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两秒。 “……”唐辞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连防护服和头盔都来不及套上,就要冲回地下室。 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季银河和陆铮被埋在下面! “——唐队!” “快拦住他!” “老唐!不要命了吗?” 可大家都离得远,没人追得上他的速度! 就在唐辞刚踏下第一个台阶时,两顶油绿的头盔就从滚滚浓烟下方冒出来。 陆铮在前面,用力扒开最后一道横在眼前的木板,让被他护在身后的季银河先上。 小季同志从热浪翻涌的漆黑楼道里抬起脏兮兮的脸蛋,被烟灰熏得发红的双眼看见唐辞,竟然还嬉皮笑脸地打了声招呼,“唐队!……啊咳咳咳咳!” “别说话!” “快上来!” 陆铮和唐辞的声音同时响起。 “……” 五分钟后,季银河回到地面,坐在炒粉店门前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新鲜清凉的空气。 一个小护士提着医药箱蹲在旁边,帮她处理手上的伤口。 炒粉店老板还向她友情赠送了一碗冰绿豆汤。 不远处,唐辞正一脸惊怒地看着陆铮。 “陆大专家,您可是答应过我,会及时撤出来,保护好小季……和您自己的人身安全!怎么在下面待了这么久,万一火烧过来,真的被困住怎么办!” 他面色苍白地摇着头,心说省厅来的人就是花花架子,在办公室里搞技术也就算了,他根本就不该把这人带到现场! 陆铮不带任何情绪地收回视线,也没争辩,而是把手中搜出来的所有物证交到他手中,然后转身走到炒粉店前。 “季银河,刚才谢谢你。” 他神情专注认真地看着她,大概是觉得这种居高临下的视角有点冷漠,又屈膝半蹲半跪了下来。 小护士已经忙活完了,见状颇识情趣地提着药箱走开。 小季同志抓抓额角,“这有什么,互帮互助不是应该的嘛,你还帮我找浸水口罩呢!再说我只是踢开了那块木板,后面一路都是你在前面挡着,要不咱们哪能这么快出来!” 陆铮就弯唇笑了一下。 “对了。”季银河从口袋里摸出她全程护着的相框,晃了晃,“要不要一起看余夜香写了什么?苏逸云能把这张照片留下,说不定压根没发现这后面还有字!” “有可能。” 陆铮帮她把遗照从相框里拿出来,轻声念出余夜香留下的话: “云儿:这辈子是妈欠你,如果能重来,绝不会把你换到苏家。妈要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落款处的名字已经被晕染开了,显然余夜香写到这里时,留下了一大滴泪水。 季银河唇线抿直,本该高兴的脸上,却出现一点唏嘘。 ——这份证据已经很直白了,余夜香正是苏逸云的亲生母亲,当年她为了给女儿更好的生活,将两个襁褓中的婴儿调换,让苏逸云享受了愉快富足的童年时光。 这样的母爱或许令人感动,但转念一想,苏月又何其无辜! 而且她们毁去的,还不止一个苏家,更是每一个被她偷了孩子的家庭。 陆铮轻轻叹了声,“我们把这份证据交上去吧。” 季银河点点头,站起身,“唐队——” 唐辞刚从消防那边借了台大哥大,正着急忙慌地给交警打电话,让他们拦车。 闻言大步流星地跑过来。 “我和陆老师在地下室找到了余夜香是苏逸云母亲的铁证。”季银河把相框递给他。 唐辞盯着遗书愣了两秒,脸上出现的喜色一瞬又被焦急压倒。 他冲着大哥大那边大叫,“你说什么?没车牌号就不能一辆一辆搜吗?别问我什么方向……用你的脚趾头想一想,嫌疑人都放火了,肯定准备出城啊!” “……苏逸云的车?” 季银河眨眨眼,流畅地报出两串数字,还补上了轿车和小面包的型号,“昨晚我和陆老师都看到了,当时正好下雨打雷,闪电亮得要命,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看错。” 唐辞二话不说,就把号码报给对面。 放下大哥大,眼底流露出浓浓的赞许。 “只要把人追回来,这案子很快就能结了!”唐大队长仰天呼出口气,“多亏了小季你……”又瞄了眼旁边神情平淡的陆铮,“啊,还有陆老师的帮忙——” “唐队,你手里拿的什么?”季银河的视线好奇地停在他手中半焦的纸片上。 “哦,刚刚程漠拿过来的,说是消防队员在丽景一楼老板办公室找到的照片,被压在玻璃台板下面,所以才没烧干 净……我还没来得及看。” 他将纸片递给季银河。 那是一张大合照,火苗燎去了顶端的大半字迹,只剩下某某大学春游合照的字样,下面乌泱泱几十张稚嫩的面孔,站在第二排正中是一个女孩,身段窈窕,只可惜那张脸,被人用墨水生生涂黑了。 “是苏月。”季银河一眼就认了出来。 唐辞嗯了声,视线扫过照片的右上一排——他的未婚妻檀雅馨正站在那儿,看着镜头微笑。 “……把一个人的脸涂黑,从心理学上说,代表了对这个人无比的怨憎。”陆铮的声音响起来,“但是苏逸云又把这张照片压在台板下面,这说明她不仅恨苏月,还不停地提醒自己恨她这件事……我想,她可能会把这份恨意转化为实际行动。” “哟,陆大专家可真杂学。”唐辞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从书上看来的。”陆铮轻描淡写地说,“如果唐队有时间的话,也应该多读点书。” 唐辞:“……” 他本来就一股无名火别在心头,只能不停在心中告诫自己:我是队长我是队长我是队长,陆铮迟早要回省厅,犯不上跟他计较—— “啪!” 小季同志忽然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唐队,陆老师,其实我觉得我们离真相很近了,这次你们不妨再听我讲讲故事。” 她自信地站起身,边走边说:“当年楚曼和余夜香在同一家医院生产,后者本来就是人贩子,又看中苏家的条件,便把苏月和自己的孩子互相调换。” “数年后苏逸云生病,查出血型不对,苏家这才寻回苏月,将两个女儿一并抚养。” “中间肯定发生了很多矛盾,导致苏逸云心理不平衡,十分怨恨苏月和苏家人。长大后她俩一个上大学恋爱成家,另一个与人贩子母亲一起重操旧业。” “苏逸云和余夜香开了这家夜总会,表面上是正经生意,私底下贩卖儿童,被舞女白玫发现了异常。为了灭口,她们杀了白玫,本来可以用自杀草草结案……只是她们没想到白玫通过苏月递了纸条,引起了我们市局的注意。” 唐辞默默咀嚼着她的话,半晌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可余夜香已经为保下女儿服毒自杀,苏逸云又在这个时候烧了丽景离开……她会去哪儿呢?如果只是出城,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交警怎么还没拦到她的车呢?” “……是啊,她会去哪儿呢?” 季银河低声喃喃,拾起那张照片,企图抹去上面的油墨。 但那层乌黑仿佛被人涂了无数遍,根本擦不干净。 “唐队,陆老师。”她轻轻蹙紧眉心,“如果我是苏逸云的话,我已经失去了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又被警察穷追不舍,剩下的时间,我一定只会用来做一件事——” “回苏家寻仇!” * 黄昏的最后一丝霞光从苏家小洋楼窗外落幕。 客厅里一片安静,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苏贺和楚曼一脸震惊地看向站在客厅水晶灯下的苏逸云。 她穿着一身黑衣,涂着深红的嘴唇,微仰下巴,朝身后拍了拍掌。 重重脚步声响起,童安带着保镖闯进门,每个人都亮出了匕首和绳索,佣人们惊慌失措,一哄而散。 苏月和丁同光被童安抵进角落,一句话都没说,倒是恰好来暂住做客的檀雅馨高声尖叫:“你是个什么东西!苏家没欠你半分,信不信我——” “闭嘴!” 苏逸云不耐烦地比了个手势,保镖立刻捂住她的嘴,客厅里只剩下“呜呜呜”的哭咽。 闹得这么难看,苏贺觉得自己作为一家之主,有必要站出来说两句话。 “云儿!你能打电话回来,爸……我们很欣慰,真的!我们都希望你能来参加月儿和同光的婚礼……” “哦?”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33节 苏逸云慢慢走到了苏月身边,盯着她漂亮的脸蛋,“你希望我来吗?” 不等她回答,又将视线投向丁同光,“你的未婚夫希望我来吗?” 丁同光唇角嗫嚅:“我们当然都——” 苏逸云用一声刺耳的冷笑打断他的话,“也是,毕竟你昨天半夜才去丽景见了我,咱们这样亲密的关系,我怎么能不出席你的婚礼呢?” 还不知情的苏贺和楚曼齐声低呼:“同光——!” 丁同光唇角颤抖,“爸,妈,小月,我都能解释,你们不要听信她的话,她就想挑拨离间……” 此时,客厅另一边的檀雅馨趁保镖分神,张大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尖利的虎牙直直嵌入血肉。 保镖“啊!”一声大叫,甩了又甩,才把手从她嘴里抽出来。 “苏逸云你不会是丽景夜总会的人吧?!”檀雅馨高声喊道,“我可听说了,小月在夜总会差点被人强上了!还有个舞女跳楼死了,被伪装成自杀!……肯定就是你干的!” 楚曼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月儿,出这么大意外怎么不告诉我们?同光知道这件事吗?” 苏贺则面色苍白,一脸惊惧地盯着苏逸云,好像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养育到十八岁、视作亲生的女儿。 “妈,我没事,那个男的没能得逞,我不想让你们担心才没说。”苏月语气平静地回答,“但是那晚帮我逃出来的舞女,应该是被他们给生生逼死了。” 苏逸云只是面色生冷地盯着自己曾经的父母,没有否认。 “你听着,我未婚夫是市局重案一队队长唐辞!”檀雅馨偷偷摸摸地去拿腰间的bp机,却被眼疾手快的保镖一巴掌打掉,“只要他发现我没回家,就一定会找过来——有本事你们就在这别走!” “……唐辞?”苏逸云转过身,忽然对这个名字来了兴致,“高高大大的那个是吗?他就是你未婚夫?” 檀雅馨梗着脖子,一脸硬气,“是!” 苏逸云微微撅嘴,摇了摇头,“你怎么和你的小姐妹一样,找了这种花心的男人当对象!” 檀雅馨脸色一变,“你、你什么意思?” “唐队长看他手下小警花的眼神……很不一般哟。” 檀雅馨勃然大怒,“你放屁!我现在就呼他过来说个清楚,他一定会站在我这边,他一定会来救我!!” “吵死了。” 苏逸云轻车熟路地从五斗柜下翻出一卷胶带,踩着高跟皮靴款款走到檀雅馨身边,将她的嘴黏了起来。 “……@#¥%&……” 檀雅馨眼睛瞪得像铜铃,恨不得把苏逸云烧出个洞来。 但对方放下胶带,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小脸蛋,转身回到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坐下。 “苏月,你的命可真好啊,永远有人替你出头。”苏逸云双腿叠起,遗憾地摇了摇头,“你说,如果当初是我上了大学,那关系这么好的小姐妹,我是不是也能拥有好几个?” “——够了!”苏贺一声高呼,终于拿出了他在商场杀伐多年的狠戾,“你到底想要什么!” 平静的声音响起,“我想要拿回我本该拥有的一切,在苏月出现之前的生活。” “可月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们总不能不认吧……”楚曼流着泪说,“而且把她找回来后,我们也从没想过把你送回去啊!” “现在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苏贺制止妻子,“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跟她那个母亲一样,骨子里就流着坏人的血!” 苏逸云安静地听着他们的话,脸上的嗤笑意味越来越浓。 苏贺冷漠地看着她,“只要你别破坏月儿的婚姻,想要多少钱,随便开,我给得起!” “……钱?” 苏逸云怔了两秒,哈哈大笑,“童安,告诉他们我挣了多少!” “苏先生,云小姐账户里的数目足够买下您公司了。”童安彬彬有礼地补刀,“同样的规模,还能至少买两座。” “……”苏贺被噎住了。 楚曼不解地问:“孩子,你到底干了什么?你不会接触了黄赌毒吧?” “喔,那到没有。”苏逸云幽幽一笑,“我只是把我母亲的事业 升级了一下,改赚外国人的钱了。” 从头至尾没有说话的苏月颤抖着声音问:“你把那些偷来的孩子,卖给外国人了?” 苏逸云挑挑眉梢,“怎么?你也想去?” 苏月深吸口气,“苏逸云你知道吗,那些人……他们未必真心想要一个孩子,很多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畸形的观念,甚至……甚至是更为畸形的□□!!” “与我何干?”苏逸云耸耸肩,“还能谁有我过得惨?……我这辈子因为你失去了一切!我的母亲将我送走,我的家庭抛弃我,我的青梅竹马要和你结婚……我得到了很多很多钱,但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在乎我的人了!” “别瞎说!我可不是你青梅竹马!” 丁同光拉着苏月的手急头白脸辩解,“小月,你信我,我跟她之前只是认识而已,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心!” 苏逸云翻了个白眼,从皮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在苏月面前晃了晃。 “来!瞧瞧!这就是你亲爱的未婚夫!他每次来丽景至少点三个陪酒女,还非让我给他拍照留念……他还跟我说啊,你就像一个木偶,无趣得很,在床上不会动也不会叫,更不愿用你那只断了又接上的右手帮他助助兴——!” 苏贺、楚曼和檀雅馨都惊呆了,原来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丁同光,私下竟玩得这么花! 作为当事人的苏月依然冷静。 “不要再说了!”丁同光咚地一声跪下。“小月,我不想那样的,那都是她拿悲惨遭遇博我同情,我可怜她而已……我只对你真心啊!只爱你一个人啊!” 洋楼里一片安静,在檀雅馨断断续续的呜咽外,又响起了苏逸云重重冷笑。 “……好会说的一张嘴啊,丁同光,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屈能伸呢?你敢告诉他们你从我这里拿了多少钱吗?你的研究生学历是谁帮你买的吗?没有我,你能进苏贺的公司吗?” 丁同光上身一歪,瘫倒在地面,浑身上下都在颤抖。 苏贺和楚曼已经被接连不断的消息吓呆了,神情麻木地盯着他们精心挑选的好女婿。 苏逸云得意地哈哈大笑,“苏月,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比我强,至少我遇到了真心爱我,愿意为我赴汤蹈火的人。” 童安向前迈了一步,朝呆若木鸡的苏家人鞠了一躬。 他穿着墨绿色的丝绒马甲,一看便是苏逸云所赠,价格不菲,在水晶吊灯下熠熠生辉。 “好了,我也说累了。”苏逸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精致漂亮的匕首,“当”一声丢给地上的丁同光。 “你看,现在轮到你表忠心了,要么杀了这几个人,要么我让童安杀了你……选一个吧。” “你——!”丁同光惊惧地抬起头,“我没杀过人!” 苏逸云嗐了声,“这种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反正咱们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也不可能再去做苏家的女婿……我建议你啊,别犹豫,赶紧把他们解决掉,要不你这堆破事捅出去,还能在江潭混吗?” 丁同光一咬牙,支撑着从地上爬起。 苏月看着他抓起匕首,慢慢朝自己走过来。 昔日同床共枕耳鬓厮磨的恋人,将将冰冷锋利的刀刃,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同光,别……”她忍不住轻轻发抖,背后全部都湿透了。 “丁同光——!” 苏贺、楚曼和檀雅馨不住地挣扎吼叫,苏逸云微笑着比了个手势,训练有素的保镖们立刻锁紧了所有人的咽喉。 丁同光眼瞳深处露出冰一样的寒意,手上力气一点点加重。 “小月,我会给你烧纸的。”他贴在她耳畔,轻声地哄她,“下去后别恨我,只能怪你命不好。” 苏月闭上眼,豆大泪珠不断往下落。 然而就在她以为再也没有转圜余地的时候,只听“轰”一声巨响,小洋楼的大门猛地被人从外踢开! “不许动!!” “把刀放下!” “举起手来!” 十几名穿军绿制服的警察裹挟着红蓝灯光,潮水般涌了进来——丁同光被这阵仗吓尿了裤子,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季银河就跟在队伍里,见状飞快跑到苏月身边,一脚踹翻丁同光,顺势捞起地上的凶器。 “没事吧?” 苏月摇了摇头,莹白皮肤上只有一道细小的伤痕。 想趁机逃脱的保镖已经被警员全部控制住,苏贺楚曼颤着腿爬到女儿身边,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嚎啕大哭。 医生提着工具箱小跑进来,季银河引着他们去隔壁房间做检查。 水晶吊灯下,苏逸云一动不动,维持着优雅的坐姿,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唐辞走到沙发前,掏出金属手铐,重重往她腕上一放。 “苏逸云,你涉嫌贩卖儿童,杀害白玫,放火销毁证据,跟我们回——” “不是她!”被小伍按住脑袋的童安忽然大吼一声,“是我,都是我干的,和她没有关系!” 苏逸云肩头猛然一震。 “云小姐,是我对不起你!”童安唇边露出一个奇异的笑,“我不该背着你和余经理一起做生意,白玫也是我推下去的!警察同志,你们把我抓起来就够了,云小姐是无辜的!” 苏逸云面色苍白地盯着他,“……” “——行了都别说了,回市局再交代!”唐辞不耐烦地打断,示意大家赶紧收队回去审问。 他推着苏逸云走向苏家大门,角落里忽然冲出来一道人影,紧紧从背后抱过来,把他吓了一跳。 “阿辞!”檀雅馨呜呜咽咽地大声哭叫,“那个女人坏透了,她伤害小月,还叫人用胶带贴我的嘴!她还说……还说你和队里的小警花好了!” 唐队有未婚妻在市局不是秘密,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古怪起来,看向刚转移到另一个房间里安慰苏家人的季银河。 众所周知,重案一队只有一名女警。 那就是刚来不久的——小季同志。 第27章 审讯室外的走廊上。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和唐辞“好上”了的季银河正坐在长凳上,百无聊赖地啃食堂供应的晚饭—— 一块夹着辣油拌榨菜丝的大白馒头。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34节 不远处,小伍揣着两只手晃过来,他本想来瞧犯人,结果看见坐在长椅上的是季银河,又赶紧不着痕迹地把步子扭了回去。 如果檀小姐说的话是真的,他和小季单独相处,得多尴尬啊! 说不定唐队还会因此不高兴呢! 但是小季同志的眼神太尖了。 “小伍哥!”她高高兴兴地喊了声,“唐队呢?” “啊!那个,唐队啊……”小伍不情不愿地扭过脸来,眨着眼睛想了会,“我刚刚看见他在办公室打电话,可能和分局那边还没交代完——” “你怎么吞吞吐吐的,还脸直抽抽?”季银河不解地瞧着他,“长鸡眼了吗?我给你看看?” “没有没有,可能是没睡好!”小伍抬手捂脸,“我肚子疼,先走了啊!” 季银河:“……??” * 重案一队办公室里。 唐辞握着听筒,一脸苦恼地向檀雅馨解释道:“……是苏逸云诓骗你的,我和小季只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现在公安有女警很正常,我们这边还有个女法医呢——” “我一开始也这么想,可丁同光背着苏月干的那些丑事都是真的,苏逸云全都拿出证据了,可见她没骗人,你的事也一定是真的!”檀雅馨气势汹汹地说,“是,苏逸云是坏人,但我和她又没恩怨,她也没必要骗我啊……阿辞,那个小警花是不是在追求你!” “没有!没人追我!”唐辞苦口婆心地强调,“再说什么 叫‘丁同光的事是真的,就代表我的事也是真的’?市局这个月两起大案,我每天忙着破案子写报告,真没这些花花心思!” “我不信!你昨天凌晨为什么不回家?” “出外勤啊!去丽景夜总会找线索——” “大半夜的出什么外勤,白天夜总会是不开门吗?”檀雅馨发出一连串诘问,“是不是和她一起去的?” “是,但是不是……”唐辞听见未婚妻在电话那边又呜呜呜地哭了,头疼地解释,“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有省厅来的痕迹专家……” “现在都学会了找人打掩护了是吧?” “雅馨,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唐辞觉得好像有人拿小锤子一点一点地敲击他的太阳穴,“我真的要挂了,苏逸云和童安还在审讯室,如果顺利的话,今晚就能转移到看守所……” “哼!我就知道,你今晚还要跟她一起加班!” 唐辞无力地张了张嘴,听见那边传来啪一声响,然后就是短促的“嘟嘟”声忙音。 他放下听筒,转过身,靠在门边的程漠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老唐,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雅馨和我订婚都这么多年了,也不是第一次疑神疑鬼,回去我哄哄她就行。” 程漠嗯了声,又问:“那小季呢?” “小季怎么了?”唐辞不解地抬起头。 程漠不着痕迹地朝门外看了一眼,他知道走廊上还站在刚才特意请他过来劝说的陆铮。 “我是说,今天在场可不止咱们一队的人,还有分局和派出所来帮忙的民警……檀小姐这么一吼,我们天天和你打交道的还好,知道她是受了苏逸云的骗,但旁人会怎么看小季?” 唐辞默了默,脸颊涨红,“我们清清白白的,再说她今天也没听见……” “小季是个女孩子,不像你大老爷们脸皮厚!她心思敏锐,很快就会发现大家态度都不对劲!” “……” 不用说陆铮,程漠这会也有点恼火了,“老唐,我建议你还是找机会说明白,做人要坦荡一点,欺负小姑娘算什么事!?” “……我知道了。”唐辞看了眼时间,“正事要紧。” “是啊,小季还在楼下眼巴巴等着你一起审苏逸云呢。” 程漠叹了口气,生平第一次抢在唐辞前面走出办公室。 走廊上,陆铮双手插兜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掩饰刚才的偷听。 唐辞面色又涨红了一分。 陆铮虽然比自己年轻,但足足高了小半个头,也没说话,只面无表情、略带俯视地深看了他一眼,转身迈向楼梯。 唐辞忽然感到一种别扭的压迫感……等走到审讯室外时,后背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那个,小季。”他低头盯着地面,“等下两边分头同时进行,我和……老程审苏逸云,你和陆老师审童安吧……既然他俩都说是自己干的,那其中一定有矛盾,多问几遍,就会露出破绽。” “好哇!”季银河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蹦蹦跳跳就进了二号审讯室。 陆铮跟在她身后进来,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你怎么……挺开心的?” 季银河一脸狡黠地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他离得近一些。 陆铮愣了两秒,才屏住呼吸贴了过去。 她沙沙的气息在耳畔环绕,语气里夹着控制不住的窃喜:“您虽然是省厅来的,但只做过痕迹,唐队让咱俩一块审问,不就说明提拔我当主审了吗?!” 陆铮:“……” 他坐直身体,季银河还在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半个月就得到领导重用,啧!不愧是我!” 她心情美极了,哼着歌把钢笔转得虎虎生风。陆铮心念一动,“你手伤怎么样了?” 季银河撩开纱布看了一眼,“没事,左手手掌呢,不妨碍写字——” 但陆铮还是把口供本拿了过来,说:“季主审,这次你问吧,我来做记录。” 小季同志感激地说:“陆老师您真好!下周还请你吃我妈做的美食!” 陆铮轻笑一声,后门一响,民警带着手铐脚链齐全的童安走进来了。 两人立刻收敛神色,进入审问流程。 “……没什么好说的。”童安沉着脸道,“夜总会这几年都是我和余经理在打理,云小姐她两周前才回来,你们能查到车票。” “现在通讯很方便,在哪儿都能当老板。”季银河盯着他,“而且白玫跳楼时,苏逸云人就在丽景。” 童安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逼白玫跳楼的就是我。” 他态度不配合,季银河决定先从细节入手,“那你说说,是怎么把人推下去的吧。” 陆铮已经根据坠落痕迹查出——白玫跳楼时并没有受到外力。 如果童安就着她的话编下去,就说明他一定在撒谎。 但对方比她想象中聪明。“不是推下去的,我只是用匕首顶着她的腰,让她在跳下去和被我一刀刀捅死中选一个……她觉得跳楼死得比较利落吧……” 陆铮抽出一张报告,向手边推了推。 季银河瞄了眼,说道:“我们的技术专家在天台上发现了很多脚印,是37码大小的高跟鞋底,步幅和脚印深浅也符合一个身高一米六五的成年女性……童安,你是觉得自己能穿进这么小的鞋,还是案发当晚忽然学会了缩骨功?” “您太幽默了。”童安脸上毫无笑意,“我和云小姐这么熟,模仿步伐非常容易,至于鞋印……我偷了她一双浅口高跟鞋,踩着鞋跟走路,不行吗?” “……”季银河唇线绷直,“行。” 这个嫌疑人和她之前审过的不一样,更棘手,更难以突破。 而且别人都想自证清白,他却想把所有罪名都揽到自己身上。 审讯室里静了一瞬,不过旁边的陆铮也没有要越过她提问的意思。 季银河端起茶杯喝了口,脑中忽然冒出个主意。 她低头在报告的空白处写下两笔,示意陆铮来看。 身边的人立刻会意,不动声色地按照指示,向童安抛出一大堆例如“你家住哪?”“你是怎么认识白玫的”“你在丽景做什么工作”“怎么和贵客联系”“地下室的孩子都送到了哪里”……之类的问题。 等对方回答完,不给任何思考的时间,不评价对方说得对不对,直接就问下一个。 审讯室里灯光雪亮刺眼,除了陆铮接连不断的问题外,季银河还用鞋底有节奏地往地上打拍子。 “哒!哒!哒!” 一声接一声,听得童安心头烦躁,头疼不已,回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完全不过大脑…… 这些警察真是磨磨唧唧的,要杀要刮,给个痛快! 就在他眉头越拧越紧,快要爆发出来时,季银河忽然出了声: “白玫出事那晚,清洁工看到你了,你正在往地下室运麻袋,那里面就是你们偷来的孩子吧?” “是啊,不过哪有什么清洁工?”童安不耐烦地脱口而出,“那会根本没人!” 说完,他忽然反应过来,捂住了嘴,片刻后连忙改口:“我、我在天台上看见的……天台上视野很好,我看见楼下一个人都没有!” 季银河觉得有点好笑,“对,你全程都在楼上,没有见过苏月,白玫也是自己走上来的。” 童安怒气冲冲地瞪着她。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来圆,到了这个地步,无论他再怎么辩解,都站不住脚了。 半晌后,他终于泄下气来,疲惫地交代出他是如何为心爱的女人付出一切。 “……说实话,我没有家人,这辈子只有云小姐对我好过,她要吃枪子,我独活也没啥意思。”童安声音沙哑地问,“反正我一心求死,为什么不能替她顶罪?你们警察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能。” 季银河注视着他的双眼,稳稳地道,“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这就是我们警察存在的意义。” 她站起身,咔哒阖上了口供本。 * “全都是我。” 一墙之隔的审讯室里,苏逸云平静地说出自己的犯罪事实。 苏月被寻回家没多久,她就和余夜香相认了,也知道母亲私下一直在当人贩子,赚了不少黑心钱。 被苏贺赶出家门后,她去外省打过工,又回省会京州待了几年,结识了几个老板,存下一笔私房钱。她让余夜香拿着这笔钱,在江潭开了一家夜总会,又通过丁同光一直打听着苏家的消息。 江潭这些年发展迅速,很多香江商人和外国人来做生意旅游。于是苏逸云在苏月订婚那天回到这座城市,既打算试水新的贩卖业务,又想借这个机会,给苏家人一点颜色瞧瞧。 后面的事就如同季银河猜测那样:白玫发现了关在地下室的孩子,正义凛然地冲到办公室询问她,她一番甜言蜜语,把白玫带到天台上,说是谈心,实则拿刀逼她跳了下去。 不过苏逸云否认了当晚在丽景夜总会里见过苏月。 “……让童安猥亵她?”她不屑地摇摇头,“你们也看到了,童安很爱我,就算有我的指使,他也不会乐意;而且我原本的计划是——在他们结婚当天打印上百张丁同光裸照,一把子撒在仪式现场,让所有人都看见,不是更有意思吗?” 唐辞和程漠一阵默然。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35节 苏逸云已经承认了杀人和贩人的事实,没必要隐瞒这桩罪名。 更何况苏月本身就没在派出所立案,所以市局也不好抓着这点不放,只能暂且搁置。 至于杀害白玫的细节,唐辞和程漠来来回回核对了好几遍,确定没有任何出入,才让她在口供本上按下手印。 审讯结束时,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 唐辞让程漠给看守所打电话,招呼民警进来把苏逸云带走,一抬头才发现季银河站在外面。 “我能进去跟她说句话吗?” 唐辞低头看了眼,她手上拿着余夜香的遗照。 “行,一分钟。” 季银河闪身进去,苏逸云坐在审讯桌后,缓缓抬眼地望过来。 “怎么?被他未婚妻骂了,来找我算账?” “?”季银河有点懵,“谁的未婚妻?和你有关吗?” “……”苏逸云耸耸肩,“当我没说。” 不过好心好意的小季同志还是走到她面前,递去照片,翻转到背面,将余夜香的遗书展示在她眼下。 苏逸云怔了两秒,额角快速抖动起来,从被捕到现在一直平静的面具仿佛被人打碎了,胸前的起伏变得快速而剧烈。 “……以为被你一把火烧了,是吧?”季银河说,“它刚好掉到了桌子底下,再加上有玻璃的保护,所以你母亲的遗言才没消失。” 苏逸云就像凝固了似的,许久才抬起头,“现在给我看这些,又有什么用——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卖了这么多孩子,就算我诚心悔改,是不是也活不了了?” 季银河深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审讯室,轻轻阖上房门,示意民警过会再进去。 漫长的寂静后,苏逸云突然爆发出一声绝叫。 ——那哭声撕心裂肺,带着无穷无尽的悔恨,在市局上空久久回荡。 第28章 次日,梅清苑。 恰逢周末,又破了大案,小季同志掐掉闹铃,松松快快地睡了个懒觉,直到中午十一点半,才被门缝外飘进来的香味唤醒。 起床换了衣服,踩着拖鞋晃荡出卧室,她看见老季和连女士都正在厨房里忙活,丁铃当啷噼里啪啦的,水声、剁菜声和炒菜声混合成了一首别致的交响乐。 季银河闭上眼,小狗似的翕动着鼻孔,两秒后发出惊呼:“妈!我怎么闻出了脆皮乳鸽紫苏焖鸭黑椒牛柳红烧扒皮鱼,还有煎蛋虾仁丝瓜汤的香味……这满汉全席的,咱家中午有客人吗?” “没有!”连翘笑眯眯地从厨房探出头,“我和你爸觉得你最近太辛苦了,多做几道菜,给你补补体力呀!” 季银河嘴角一撇,趿拉趿拉地跑进厨房,小鸟一样钻进母亲的怀里扭啊扭啊扭的。 “妈妈真好,妈妈对我最好了!” 一手还拎着锅铲的老季毫不留情地往小季脑袋上敲了一下。 季银河一脸醒悟地把脑袋蹭向另一边,“哎呀爸爸也好,爸爸也对我最好了!” “别过来!还没刷牙呢!能不能讲究点啊!”季建国同志嫌弃地说,“我敲你是提醒你这么大人了,在外头人五人六的,别家门一关就黏着我老婆撒娇!” “哎呀,谁叫我是你们俩唯一的爱情结晶,永远的宝贝女儿嘛!”季银河冲父亲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往卫生间洗漱去了。 十分钟后,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一边享用连大厨的超绝手艺,一边听小季警官叭叭丽景夜总会这桩案子。 “……说到底,还是余夜香换孩子埋下的祸根。”季银河啃着乳鸽腿直摇头,“要不然苏逸云心态也不会失衡……人贩子真是坏透了!” 连翘和季建国应和着女儿的话,心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神。 苏月可是满头光环的大女主,才不是季银河口中这么软弱无能的傻白甜。 按照原书剧情,如果连翘没有阻止苏逸云举报苏贺的话——那么苏月会在家破人亡时逃出江潭,留学读书,和原书男主上演先婚后爱,回国后一举轰掉苏逸云余夜香的人贩子集团,为父母复仇。 而且苏月的手压根没有问题。实际上,她只是为了博得亲生父母的可怜,降低苏逸云在他们心中的地位而假装骨折,不能再次拿起画笔。 为了圆去国外学画的梦想,她还一直背着苏家人偷偷练习,并早在大学毕业前就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现在剧情已经发生了改变,这位原女主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就只能靠季银河去问问了。 和老婆心有灵犀的季建国放下筷子,“和渣男分了也好,我记得前段时间老苏闺女正打算留学,哪知道忽然就订婚了……我跟你妈聊天还说,恋爱脑毁人前途啊!” 季银河捧着汤碗愣住了,“……前段时间?” “对啊,就你去市局报道那天,有新开的留学机构来街道办散传单,上面还介绍优秀学员苏月报考了皇家艺术学院油画专业呢!” 连翘马上捧哏,“哟,这学校听起来就厉害,不好考吧?” “可不!我当时问了一嘴,机构老师说至少提前半年准备,而且画画这玩意得学十几年,一天都不能荒废!” 季银河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什么情况? 苏月一直都能拿画笔,而且早就在为留学做准备了? 这事苏贺楚曼和丁同光知道吗? 她脑中忽然冒出昨晚审讯结束后,唐辞提起的一件事: “苏逸云说她没让童安迷|奸苏月,可能只是巧合吧。” 季银河深吸口气,脑中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难不成苏月早就知道了未婚夫的肮脏行径,正好借苏逸云之手,离开渣男远走他乡? “哔哔——”,放在床头的bp机忽然响了起来。 “嗯?大周末的谁呼我?”季银河收起思绪,抹抹嘴跑进卧室。 屏幕上赫然是陆铮的号码,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今天有收尾报告要写,还在加班。 季银河赶紧溜回客厅,抓起电话给办公室拨过去。 “……季银河。”陆铮很快接起来,语气凝重,“陈宏朗上午来市局交了白 玫的日记本。” “怎么了?”季银河眉心蹙起,“白玫日记里写了什么?” “不是日记内容。”陆铮沉声,“是字迹……和苏逸云伪造的遗书,还有苏月给你的纸条,都不一样。” 季银河脸上闪过一丝惊疑。 “……白玫根本就没见过苏月!那晚在丽景发生的一切——” “是。”陆铮简洁地说,“唐队刚才和苏家联系了,佣人说苏月今天外出旅游散心,但出租车司机说人去了机场……一队所有人里,你离机场最近。” “明白!”季银河大声回答,“我现在就过去!” * 江潭机场是年前按4d标准航空港重新进行扩建的,深绿色的玻璃幕配水泥灰色墙面,候机厅大得令人咋舌。季银河跑过好几组长椅,才在一众旅客里看见苏月坐姿优雅的身影,旁边的地板上还放着硕大的画板和画箱。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小季警察,我就猜到来的会是你。” 季银河微俯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苏叔叔和楚阿姨呢?” “去看苏逸云了。”苏月的笑容依然平静优美,“虽然经历了那些事,但是他们把她当亲生女儿养了这么多年,对她的感情……比对我更深。” “好吧。”季银河缓过劲儿来,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小季警察有话对我说?” “……”季银河呼了口气,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你就是那个黄雀。”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月话虽这样说,头却是微微仰起来的,满脸“我倒要看看你知道多少”的神情。 “有一点,我从头至尾都觉得很奇怪,你作为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怎么会一个人去夜总会?而且遭到猥亵这么严重的事,居然连父母都瞒着。” “被猥亵……很严重吗?”苏月嗤笑了一声。 “……”季银河轻屏住呼吸。 周遭一片嘈杂,苏月语声很轻地开口: “你知道,我八岁之前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吗?……余夜香没有养过我一天,她直接把我卖给了一户农民——名义上当是女儿,实际上给他们的脑瘫儿子做童养媳。家里没有钱,我五岁就学会踩在板凳上生火做饭洗衣擦地,经常因为各种小事而挨打……但挨打还算好的,那个脑瘫还会摸我,流着口水剥去我的衣服,夸我是他的‘好娃娃’——” 她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狠狠打了个哆嗦。 “我以为这种绝望的生活会延续一辈子,没想到养父很快就出意外死了,养母不想管剩下的烂摊子,拿着所有的钱离家。其实我也想走的,但是那会我还太小了,村里人人都欺负我,根本走不了多远,只能靠捡垃圾苟活,饿得快要死了……忽然有一天,军车闯进家里,有人抽了我一管血,还找到了我被卖过来时的小包被和衣服,第二天苏贺就出现了,告诉我他是我的亲生父亲,让我和他一起坐小汽车回家——” “小季警察,你知道我第一次踏进我真正的家时,是什么想法吗?”一大滴晶莹剔透的泪从她脸颊上流下来,“我好害怕……我怕我已经死了,这么好的地方,应该是天堂啊!” 季银河垂眼叹了口气。 苏月的笑意有些加深,“所以小季警察,有了那些惨痛的经历,那晚在丽景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就是不想报警,这有错吗?” “没错,你的过去非常悲惨,没人可以否认,而且这些遭遇会给人带来心理创伤,不想报警也无可厚非。”季银河诚恳而同情地将话头一转,“但是你应该没有想到,我们在陈宏朗家发现了白玫的日记本。” 苏月眯起眼,“白玫几个小时后就死了,她应该来不及把救我的事写进去。” “确实。”季银河点点头,“但是你忘了字迹——”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递回它的始作俑者手中,“苏小姐,这个字迹,与白玫日记本上的字迹,有很大出入啊。” “……”苏月脸色刷然变得苍白! “苏逸云交出口供后,我和我同事一直没想明白,白玫在丽景干了足足半年,一直都没发现余夜香的生意,怎么会突然就找到了那间关押儿童的地下室……”季银河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因为——是你告诉她的!” 苏月丝毫不惧地对上她视线,“你怎么证明?” “你作为一个能考上皇家艺术学院的油画生,专业知识过硬,而夜总会大楼被专门设计过,有隐门通向地下室,你不可能看不出房屋结构有问题。当晚,你背着所有人来到丽景,不过根本没有发生反锁和猥亵事件,你只是把掺了药的半瓶饮料放在包房角落,然后选中那个看起来和余夜香矛盾最大的舞女,挑唆她去一探地下室的秘密。” 苏月很慢地眨了下眼,“还是那句话……你怎么证明。” “我没有证据。”季银河笑了下,“我赌你没苏逸云那么冷血。” 候机厅里人来人往,十分喧闹,但是这个角落却安静得吓人,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对方,谁都没有说话。 “算了,反正我都要走了……” 良久后,苏月终于出声,“是,你说的没错,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丁同光不清白,也猜到苏逸云和她母亲还在做人贩生意……那瓶饮料,我本来是想用在余夜香身上,没想到刚进夜总会就发现地下室的存在,又碰上白玫吵完架心情不佳,便建议她去地下室逛逛……可是小季警察,腿长在白玫身上,她要去那儿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们应该能从那些服务生口中问出来,当晚我确实只在包厢附近出现过。”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36节 季银河垂着眼沉默片刻。 苏月说得没错,她把自己择得非常干净,真正杀害白玫的人,归根到底还是苏逸云。 “你可以选择直接告诉我,或者通过檀小姐告诉唐辞。”季银河叹了口气,“为什么非要绕这么一大圈,设计我们市局去查?” “……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值得我相信的人了,如果你们市局什么都没查到,反而打草惊蛇,苏逸云一定会怀疑到我头上,到时我还有能力自卫吗?” 苏月仰起头,看着外面有序滑过天空的飞机,唇角动了一下。 “小季警察,我不是等待螳螂捕蝉的黄雀,我只是被恶紫夺走命运的朱……如果不反击,就只会彻底失去人生的颜色。” 季银河沉默不语。 “滴——” 登机口上方的电子告示牌发出刺耳的蜂鸣,“前往香江的旅客请注意……” “我该走了。”苏月深吸口气,猛地站起身。 她朝安检口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并没有出现苏贺和楚曼的身影。 纤细窈窕的身影挺了一挺,提起画箱画板,迈向登机口后的廊桥,消失在层层叠叠的玻璃深处。 发动机涡旋飞转,气流震颤,飞机在停机坪上拖出长长的尾声,直奔地平线尽头。 片刻后—— 在街心公园散步的季建国和连翘抬头,看见银灰色的巨大机器从鳞次栉比的街道上空飞过,心头浮起一丝感慨。 小洋楼前,苏贺和楚曼从车上下来,看见跪在门口的丁同光哭着大喊“月儿走了!”,不敢置信地奔向空荡荡的二楼房间。 光线昏暗的看守所里,苏逸云身穿囚服素面朝天,绝望而平静地望向窗外——飞机缓缓而过,洁白云线划开碧蓝天穹,初秋微凉的空气里带着无比新鲜的气味,闻起来像她此生遥不可及的自由。 而季银河在候机厅的落地玻璃前看了许久,才拖着疲乏的步子慢慢转身。 一个人帅腿长的人,正安安静静站在那儿看着她,引得游客纷纷回头。 这一次陆铮没有插兜,而是一手拿了一个奶油甜筒,朝她挑挑眉梢。 “吃吗?” “吃!” 季银河啃着甜筒,跟他并肩往机场外走 ,眼底忽然浮现出了莫名其妙的笑意。 第29章 跑! 快跑! 远处的江水在淡灰色的晨曦中泛着幽暗的波纹,像一块被揉皱的银纸。风寒凉而潮湿,吹过茫茫河滩和阴翳树林,刺痛地钻进男人的鼻腔。 “啪嗒”一声,鲜血顺着下巴滴落,渗入灰白湿冷的草地。 男人抹了把额头,停下沉重的步子,盯着草叶上的一串血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把鞋子脱了,惊慌失措地在地上蹭了两下,企图毁去踪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杂乱而清晰的脚步响混杂在犬吠中,遥遥传了过来,手电筒灯光雪亮,扫出一张惨白与鲜红相间的脸。 “这边!!” 有人吼了一声。 紧接着,脚步声、犬吠声、车轮毂压过草地的声音,一齐向着他所在的方向逼近。 快跑! 快点跑啊! 男人什么都顾不上了,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向眼前的江心跑去。 可他毕竟带着伤,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黏腻鲜血顺着后背往下淌,力气越来越弱,脚步也越来越踉跄……终于砰地一声,摔倒在树根下。 男人挣扎了片刻,刚支起上半身,一个人已经走到了面前,将手中的石头朝着他的脑袋重重砸了下去! 一下。 两下。 三下。 男人断断续续喊了几声,又很快被黎明前的黑暗和江水的呜咽彻底吞没。 * “……好不好吃?” 连姐小吃店角落的卡座里,季银河托着下巴,笑得像个卖出安利的销售。 唇角被生生辣红的陆铮放下筷子,端起手边的芭乐果汁,抿了一口。 “……好吃。”他脑袋跟着喉头一起乖顺地点点,“椒麻鸡,我记住了,下次省厅有人来江潭,我就推荐这个。” 洋葱和辣椒的辛爽刺激在酸甜清爽的果汁安抚下渐渐变得平静,余味融在舌根深处,一股奇妙的渴求却从胃底升了上来。 陆铮缓缓呼出口气,将视线从对面大快朵颐的女孩脸上移下。 太久了,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吃过这么食欲旺盛的一顿饭了。 过往的日日夜夜,在京州、公安大或是异国,哪一餐不是在繁忙工作间隙里用食堂的无聊食物果腹? “吃啊,怎么能停筷子,连女士会伤心的。”季银河从服务员大姐手上接过一碟沙葱炒鸡蛋,及时地往他面前推了推,大声介绍,“西北特产,江潭本地吃不到,可香呢!” 陆铮盛情难却地夹了一口,咀嚼数秒后,眉梢控制不住地扬起。 “确实很香。” 小季同志眸光熠熠,“我就知道您一定喜欢!” 陆铮神情平静地说:“正好最近重案一队没什么案子,你要是有空的话,我请你去吃——” “吃什么呀?”连翘穿着围裙,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餐桌边。 季银河瞪大眼,“妈!你别把陆老师吓到了!” “……”陆铮哑然失笑,“怎么会。” 连翘笑眯眯地在拖了张椅子过来坐下。 前段时间季银河有事没事都捧着本《犯罪心理学》苦读,看得如痴如醉,睡前饭后都书不离手,一问起来,竟然是从省厅专家那里借来的高级参考资料。 连翘还以为这位陆老师就像美剧《犯罪心理》里那样,是个秃顶啤酒肚的老头,自从上次在市局惊鸿一瞥,才知道陆铮原来是这么一位正值青春年华的帅哥。 再加上他理性冷静,又一直主动帮季银河说话,所以她对小陆老师的印象格外好,此刻内心的八卦之魂不由熊熊燃烧。 “小帅哥,你多大呀?” 季银河震惊地叫了声:“妈!你说什么呢!人家陆老师在国外念了研究生,还去fbi实习过,都三级警督了,只是看起来年轻,怎么能叫他小帅哥呢!” “……”陆铮深吸口气,转而看向连翘,“阿姨,我不老,今年二十六岁。” “啊?”季银河尴尬地捂住了嘴,半晌才闷声说,“您竟然比唐队还小啊?也太少年天才了吧?” 陆铮浅笑了一声。 连翘忍俊不禁,“哦哦,那挺好,就比我们家银河大四岁!同龄人,难怪聊得来!” “是季银河热情又有能力,局里人人都想和她做朋友。”陆铮妥善地换了话题,“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要不我回京州后给寄点烤鸭过来?” 季银河抿抿嘴摇头,“烤鸭还得刚出锅的好吃。” 陆铮笑了下,“这话是没错。” “诶对,市里不是新开了家肯德基吗?”连女士建议道,“昨晚我和银河她爸看正大综艺,片头就有炸鸡广告,没想到美利坚还有田园风光……你俩要不去尝尝?” “好啊。”陆铮面带微笑,一口答应下来。 “……”季银河瞪大了眼。 肯德基家乡鸡是现在全国最红火的洋快餐,江潭新开的这家是全汉东省的第二间门店,就设在市中心四牌楼步行街口,每天门前的队伍都能排到街转角,价格更是堪比奢侈品! 一队最爱赶时髦的小伍前天拉着女友去品尝了一回,次日在办公室里大吹特吹——说那肯德基的炸鸡块是他平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要不是太贵,三块鸡套餐要足足二十五元,他愿意吃一辈子! 季银河坚信她无所不能的老妈一定能做出更好吃的炸鸡,更不想让陆铮破费。 她没想到连女士竟然主动撺掇她去凑这个热闹,脸上还写满了期待,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而连翘心里其实有她的小算盘——作为一名生长于祖国红旗下的00后,她想抓住眼下肯德基麦当劳引进的风口,趁着塔某汀华某士德某士都没诞生,打造属于江潭的本土汉堡炸鸡皮品牌! 只不过她上次吃开封菜还是穿越前,早就忘了滋味,作为本市最有名的美食店主,又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亲自跑到肯德基大吃特吃,干脆怂恿两个小朋友去试试。 最好能多带两块带回来,让她和老季一起回味炸鸡的快乐,助力她早日破解吮指原味鸡的调味秘笈! * 周六的肯德基里人来人往,音乐声欢乐震天,红白装饰的门头下站着超大的奇奇玩偶,和每一个走进来的客人热情打招呼。 点餐台前吵得像过年前的菜市场,儿童区还有几名过生日的小朋友,头上戴着纸做的小帽子,跟在店员身后跳舞。 季银河一踏进店门,就被浓郁的炸鸡香气撞了满怀。视线越过人群往里眺望,陆铮正坐在靠窗的桌后,毫不受吵闹影响般,神色自若地看他的书。 她赶紧一路小跑过去,“不好意思陆老师,车副队让我帮忙整理物证箱……您什么时候来的呀?等了很久吗?” “没多久。”陆铮阖上书册,温和地看着她,“想吃什么?” 季银河赶紧脱了外套,把微长的齐耳短发扎好,翻了下面前的点膳单,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以她的饭量,两个汉堡都吃得下,但是这肯德基也太贵了,两块鸡套餐都要天价十九元,足够在连姐小吃店美美吃两顿大餐了! “唔……一块鸡,再加份沙拉就好。”季银河小心翼翼地把点膳单推还回去。 陆铮目光克制有礼地在她脸上停了一下,起身点点头,“好,我去点单。” 季银河托着腮帮,百无聊赖地望着外面的街景,忽然便听见有人大叫她的名字,“你怎么也来了?!” 茫然转过头——檀雅馨穿着时髦的连衣裙,提着小皮包站在过道上,身后是捧着托盘一脸尴尬的唐辞。 “檀小姐,唐队,这么巧。”季银河礼貌微笑。 檀雅馨拨弄了一下胸前的卷发,“换发型了嘛,挺适合你的,刚才差点没认出来,还得是阿辞提醒……你一个人来的?”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37节 季银河摸了下脑袋后面随意扎起的小马尾,解释道:“不是,我和陆老师一起,他在吧台点单。” 她双目一直坦荡地注视着檀雅馨,没留意到后面的唐辞脸色瞬间压黑了一个度。 “两个人好啊!正好你们占了四人位,我和阿辞拼个桌。”檀雅馨兴高采烈地往她身边的小圆凳上一坐,“咱们一起吃吧!” 季银河:“……” 她为难地看看吧台那边,陆铮正在和店员说话,还什么都没发现,而唐辞显然是不想在这落座的,但抵不过未婚妻态度强硬,只好不情不愿地将餐盘放下。 既来之则安之,季银河垂下目光,被餐盘里的食物吸引,咽了口唾沫。 “这是我的香辣鸡腿汉堡套餐,阿辞只要两块鸡翅。”檀雅馨傲慢地扬着下巴,“真贵,加起来要二十三元呢,还好我们阿辞破了大案子,拿到奖金了!” 唐辞清了清嗓子,“案子是我们一队一起破的,小季同志的功劳很大。” 檀雅馨轻笑,“阿辞你谦虚什么,别人再厉害,不还得听你指挥嘛!” “……”唐辞眼神心虚,不过季银河什么都没察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金黄酥脆的鸡翅。 小季同志此刻满心都是美食,她甚至都后悔刚才不该点那么少,哪怕自己添点钱,也该每样都尝一口啊! 正懊丧着,陆铮端着一个堆得高高的托盘走过来了。 他在外人面前向来冷淡疏离,看见唐辞和檀雅馨也并不震惊,而是随意地朝他们点点头,在季银河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季银河鼻头翕动,目光随陆铮动作落下,倏地瞪大了双眼。 “……这么多?” 除了她要的菜丝沙拉外,还有八块炸鸡四块鸡翅两杯土豆泥两份大薯条和两根奶油玉米棒,两个汉堡分别是上校精选鸡柳口味和香辣鸡腿口味,丰盛得吸引了周边每一桌的目光。 这会咽口水的人就变成檀雅馨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和唐辞的餐盘,不满意地哼了一声。 不过陆铮这还没完,他又好整以暇地起身去吧台,晃着两条长腿端了两杯饮料过来,绅士地问季银河,“美禄和橙汁,你想喝哪一个?” “那就……美禄吧!”季银河听连女士说过这个巧克力味的饮料,接过来后不由担心地小声问,“你花了多少钱?” “没多少,请客自然要有诚意。”陆铮悠闲地说,“放心吃,吃不下的打包带回去。” “好……”季银河巴巴眨眼,连女士一定很高兴,但这也太破费了吧! 陆铮像看出了她心中忐忑似的,唇角微微一弯,“没事,我以后还得光顾连姐小吃店。” “随时来,我请客!”季银河觉得心里舒服多了,立刻抓起了面前的汉堡。 唐辞看着他俩有说有笑地吃起来,浑身上下如坐针毡。 三两口把鸡翅塞进嘴里,连什么滋味都咂摸不出来。 檀雅馨也不高兴,本来以为能压季银河一头,没想到处处落了下风,而且对方好像根本不在意这场比较似的,让唱独角戏的她像个小丑。 “饱了,吃不下了。”檀雅馨拿了张卫生纸擦擦嘴角,抓起包气鼓鼓地看着未婚夫,“走吧。” 唐辞看了眼被她剩了一大半的汉堡套餐,幽幽叹了口气,“行,走吧。” 他站起身,甚至来不及和两位同事道别,就被檀雅馨拉走了。 等人影都消失在肯德基的玻璃门外,小季同志才后知后觉地问对陆铮,“他俩怎么了?剩这么多,太浪费了吧!” 陆铮耸耸肩,“或许本来就不是冲着吃饭来的吧。” 季银河摇摇头,表示难以理解。她此刻已经吃了一个汉堡两对鸡翅,腮帮子鼓鼓的,打嗝都是黑胡椒味。 正喝着冰美禄润喉咙,别在腰上的bp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放下杯子看了一眼,“是饶局,我去公用亭回个电话。” “好。” 陆铮在原地坐了几分钟,小季同志就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陆老师,我获奖了!”她唇角雀跃地都要飞上天,“上回的气功大师案!省厅给我颁了办案能手奖,饶局说周一让我先去拿奖金,还要开全局大会公开表彰!” “恭喜!”陆铮笑得眉眼明亮,“我去买个圣代庆祝下吧,可惜我明天就要回京州,看不到你的光彩时刻了。” 刚才的喜悦瞬间被冲淡,季银河怔怔地盯着陆铮。 “……啊?这么快?” 第30章 二十分钟后,季银河捧着一杯巧克力味圣代,神情呆滞地走在江潭秋意正浓的街道上。 陆老师明天就要走了……说实话,她还怪失落的。 那张比明星还好看的脸让她依依不舍固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陆铮和她一样,都算是重案一队的“外来户”。 在这个队伍里,唐辞车志文程漠三个人都已经磨合好几年了,彼此之间熟稔有默契,平时会互相开他们之间才懂得的玩笑。 小伍虽然去年进队,但是更行事风格更向着唐辞一些,是大家公认的队长徒弟。 而叶晴虽然是女警,但大多数时间都在解剖室里待着,并不怎么和他们来往。 可陆铮不一样。 虽然只认识半个多月,但季银河不知不觉已经对他生出了无比信任的革命友谊。 上一个案子里,她深夜跑到丽景夜总会,只有陆铮第一时间赶了过来;陆铮还会借书给她看,鼓励她自学犯罪心理,在大家都质疑时站在她身边,并猜中了她在结案后会去机场,与她一起保守了苏月的秘密。 如果要在队里选一个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同伴的话……那她的答案不会是唐辞,而会是陆铮。 可是她怎么就忘了,他又不是市局刑警,帮完忙自然就得回省厅了。 季银河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手中圣代也吃不下去,一大半都融成了黏腻的奶油汤。 “怎么了?”陆铮把她手上的塑料杯拿走,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不喜欢这个口味?” “不是。” 季银河抬起眼,梧桐叶打着旋儿从他俊秀挺直的鼻梁前落下,她看了两秒美色,才坦荡地承认道,“就是没想到您这么快就要回京州了,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陆铮深邃的眼底带了笑意,长长喔了声,“小季警察这么优秀,一定会有机会升进省厅的。” 季银河停住脚步攥紧拳头,格外认真地点了点头。 陆老师人虽然好,但她也决不让自己对他产生依赖的心态。 她要做的,是把对方当成目标,成长为比他还厉害的警察,让所有坏人对“季银河”这三个字闻风丧胆! * 即便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周一上班时看见陆铮的座位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空空荡荡,自己的桌面上整齐摞放着十来本他留下的公安大内部资料,季银河还是难过了两秒。 她放下挎包深吸口气,决定先去局长办公室拿奖金。 刚踏上六楼的走廊,就听见人事科丁科长震破天的大嗓门。 “……嚯!你说小唐未婚妻是檀校长的闺女啊?那我熟啊!跟我家住了十几年斜对门!” 饶正好哈哈大笑,“回头他们结婚,你不得上座?” “可不!雅馨我看着长大的,大红包至少得包这个数!” 季银河看他俩聊得正欢,便准备过会再来。 哪知眼尖的饶正好看见她脑袋从门边晃开,抬手便招呼道:“小季来了啊?等几分钟啊,我和老丁就剩两句话。” 季银河只好把步子收回来,安静地站在局长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 没想到两个老头子还都有一颗八卦的心,话题一路拐到了唐辞和檀雅馨是怎么被家长撮合着订上了娃娃亲。 “雅馨这孩子玩心大,青春期那会叛逆得很,成绩也不行,没少让她爸妈操心!”丁科长嘬着茶道,“小唐是檀校长的学生,班长!学习好人稳重,就是家里条件困难了点,他爸走得早,妈妈身体也不好,差点连大学都读不成……檀校长心疼啊,自掏腰包供小唐读了警校,我招人那次去政审,小唐倒也直言不讳,他早就把老檀当成半个父亲了!” 走廊上被迫听了一耳朵的季银河不由咋舌。 没想到唐队还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啊。 办公室里,饶局幽幽叹了声,“可惜好人都不长命!” 丁科长跟着唏嘘,“癌症这东西嘛,谁能预料到哇……只是小唐和雅馨怎么好上的呢?” “嗐,听说老檀临走之前把老婆孩子都托付给小唐了,让他帮忙照顾……”饶局说,“我估摸着啊,小唐有报恩的想法,俩孩子年纪相仿,从小又一块长大,知根知底,不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嘛!” “也是,这年头还是乱,家里需要一个男人。” “不过我听说他俩订婚宴办了得有两三年了。”饶局意味深长地说,“这小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直拖延婚期,都快三十了也不急……都是当父母的,我觉得这样不妥啊,对人家女孩子一点都不负责!老丁啊,回头你找个机会跟他谈谈,工作重要,家里的事也得抓紧!” “好嘞!包我身上!” 丁科长边应声边往门外走,一转眼看见还蹲在走廊上季银河,笑眯眯道:“恭喜啊小季!没转正就拿了办案能手,真不愧是小唐带出来的兵!” “嘿嘿谢谢丁科长!还得感谢饶局和您的悉心教导!” 季银河搓搓手,狗腿地进了局长办公室。 饶正好看见她,唔了声,从抽屉里摸出一个信封,“奖金你先拿着,上午九点开大会,现场再把证书颁给你。” 季银河掂着沉甸甸的一沓钞票,激动地睁大了眼。 老季和连女士从没短过她零花钱,但这可是她靠自己本事挣来的啊! 这感觉可太好了! 饶正好笑着看她,“没想到咱们市局今年第一个收锦旗又第一个拿省奖的,竟然是个新来的小警花……小季同志,可不要辜负领导和人民群众对你的厚望啊!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 季银河想起办公室门口的“救我猫命”锦旗,挺着腰板嘿嘿笑了两声,“谢谢饶局,我一定好好努力!” 饶正好嗯了声,“忙去吧。” 季银河揣着奖金走到门口,欲言又止地转过了头。 饶正好挑高眉梢,“还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季银河带着忧心说,“饶局,这段时间我都在整理丽景夜总会这个案子的卷宗材料,准备移交给检察院,其中发现了一个疑点……就是那瓶迷|奸水。” 饶正好十指交叠,正色道:“我记得案子这里有点出入,苏逸云和童安都拒绝承认他们对苏月的企图。” “但是现场确实出现了那半瓶酒饮。”季银河沉声,“始作俑者是苏月还是苏逸云并不重要,关键是……这种东西是怎么在江潭流通的?而且这些贩卖药物的人,很有可能会涉毒啊!” “唔,你说的是个问题。”饶正好的食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抽出一沓信纸,“负责禁毒的三队上周刚把月度总结交上来,江潭目前还没发现相关线索,反到是周边城市有不少……不过这段时间,我会让他们盯紧点。”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38节 “好……”季银河鼓起腮帮。 她内心十分怀疑给苏月供药的人和老季口中的“贩毒富二代”脱不了干系,只是无凭无据,没人会相信,更不能明着说出来。 脚尖在地上点了点,季银河试探着问:“也许对方手段高明,潜伏在街头巷尾,咱们还没发现呢……” “这么快就想立功了吗?”饶正好笑起来,“你的猜测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概率很低……倒是汉东北边那几个城市,这两年缉毒事业轰轰烈烈,还成立了禁毒局。还有隔壁良河,去年也抓了一批毒贩,有部分不法分子逃到江潭也不好说,我会留意一下,只不过真要发现什么,也得交给三队主要侦办,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我一定专注办好重案一队的案子。” “嗯。”饶正好满意地站起身,“走吧,该去楼下会议室给你颁奖了。” * 当晚,梅清苑。 连女士端上了研发出来的第一批炸鸡,老季和小季各抓一根大翅根,边啃边聊今日的琐事。 季银河正说到陆铮要回京州了,连翘听罢一脸震惊地在旁边坐下,“陆老师还会再来江潭吗?” “唉,我也不知道啊。”季银河用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表达了对连女士厨艺的赞美,假装不经意地说,“也许再也见不到啦。” 连翘一脸惋惜,“小陆老师多好啊,比你爸还帅!” “我年轻时也不差好吧!” 季建国同志愤懑不平,又是找老照片,又是展示胳膊上的肌肉,誓要在老婆面前夺回江潭第一美男的雅称,把连翘逗得哈哈大笑。 趁着爹妈耍宝,季银河擦了擦手,回屋拿了证书出来。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我得奖了!省厅颁发的办案能手称号!” 这一招果然吸引了老季和连女士的注意力。 季建国也不展示肌肉了,拍了拍季银河的肩膀,感叹道:“没想到我这种低精力老鼠人还能养出这么牛的闺女!” “你不给银河做负面榜样就算好的了!”连翘瞪了丈夫一眼,抢过证书看了又看,“得亏我十几年前就开始鸡娃!真没白费功夫!” 季银河:“……” 啥叫低精力老鼠人?啥叫鸡娃? 不过眼下不是问这些听不懂词汇的时候,她慢吞吞地喝着冰可乐,琢磨着怎么从老季嘴里把“贩毒富二代”的线索套出来。 “对了,我经手这两个案子的凶手竟然都是老板耶!”季银河生硬地起了个头,问道,“咱江潭还有什么大老板啊?要不我都给查一查,说不定下次就能拿个人三等功了呢!” 连翘花容失色,“……你可别坑娘啊!别看我店面小,也快成江潭餐饮前十了!” “哎呀妈妈,咱家有我坐镇,肯定不会有问题哒。”季银河抱住连女士的胳膊,晃啊晃啊晃,“但是别人可就说不准了嘛~” 连翘忍不住捏了下女儿元气可爱的脸蛋,而旁边的季建国已经眼疾手快地抽出了一张江潭晚报。 “既然如此,为了让银河同志守护江潭的和平,为父就勉为其难地给你介绍一遍吧!”老季同志清了清嗓子,展开本地经济版面,“这榜首的宫成功先生,就是为父曾经伺候……啊不是,打过工的老东家!” 季银河睁大双眼,仔细端详报纸上不怒自威的人物。 “宫老板信奉实业为王,名下公司涉及很多产业,最出名的就是陶瓷制品,听说和那什么美院有合作,走出口路线……对了,去年他们全家搬进了镜湖山庄,那个别墅区你听说过吧?江潭最贵的富人区,价格比肩京州啊!” 连翘好奇,“宫成功还在亲自当老板啊?没让家里两位公子锻炼锻炼?” 季建国耸耸肩,“那我就不清楚了,现在让我们看榜眼,牛元忠,卖瓜子,这个嘛我就不太熟悉了……” 季银河心猿意马地听着,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老季对榜首这么如数家珍,还为这家人当过司机。 看来这位贩毒富二代……十有八成就是宫成功的两个儿子之一! * 五个小时后。 失眠的小季同志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烙饼,满脑子都在想怎么接近宫成功这位江潭首富。 老季说他家就住镜湖山庄……既然刚搬进这么大的房子,肯定需要一批保洁保姆佣人管家。 要不她干脆试着去应聘,卧底宫家套取线索? 只是饶局唐队未必能同意,而且万一潜进去之后什么都发现不了,指不定还会耽误队里的正事。 季银河翻了个身,打消了这个念头。 秋风吹得窗帘微微颤动,弯月挂在幽蓝色的夜幕上,将挂在窗边的玻璃风铃镀上一层明澈纯净的光。 就在这时,安静的卧室里却忽然发出“哔哔”声。 放在床头柜上的bp机响了起来! 半夜寻呼肯定有大案!季银河一个鲤鱼打挺,看了眼号码就冲到客厅回拨电话。 唐辞的声音在听筒那端沉稳响起:“清漪江发现重大警情,你别骑车了,我们现在从局里过来,顺路接你,五分钟后梅清苑门口见。” “好!!!” 季银河望着外面的茫茫夜幕,感觉浑身血液瞬间沸腾起来了! 第31章 夜色像浓稠的墨汁,沉沉泼洒于天地之间,刚才还明亮的月色此刻变得惨白稀薄。 空无一人的县道上,大吉普和几辆警车组成车队,雪亮灯光扫过石子路面,向着远处笼罩在夜雾中的清漪江岸呼啸而去。 季银河坐在后排,瞪着精神的大眼睛,一点声儿都不敢出。 她一上车就发现气压十分低沉,唐辞双手握紧方向盘,全程一言不发,副驾上的车志文一声接一声地叹气,而旁边的小伍显然是从床上被薅起来的,睡眼朦胧地靠着车窗打哈欠。 大家怎么这么反常? 难道这次的案子性质特别恶劣吗? 季银河裹紧身上的牛仔外套,担忧地凝望车外。 不知开了多久,警车才轰隆驶进了县道边荒林里的土路。 前方油腻污浊的水面缓慢地蠕动着,江边停着巨大的挖砂机,像张牙舞爪的怪物,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不安的嗡嗡声。 车灯圈出一片光带,空地上围了一大圈警察,正对着那台机器挖斗里的东西张望。 重案一队众人一跳下车,派出所的民警就立刻迎了过来。 “唐队。”蓟乡派出所所长朝唐辞点了下头,语速飞快地介绍案情,“报案人是江潭市采砂队工人,他们挖到了一辆小轿车,一开始以为是车辆意外落水,然而我们在车里发现了一个蛇皮袋……” 他往旁边退了几步,欲言又止地指向身后半开的后备箱。 唐辞季银河和小伍手上的电筒光同时打过去——一团浸泡在泥水里轮廓若隐若现。 看起来像具蜷缩的人体,但形状大得不正常。 季银河眉心深深蹙起来。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一下车就闻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陈腐腥气了。 这里的风比城里更冷,还夹杂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沼泽淤泥深处腐败物的甜腻恶臭。 ——这臭是尸臭,蛇皮袋里装的是一具被泡成巨人观的尸体! 只听身后哇的一声,大家一起回头,看见车志文扶着一棵大树,将晚饭全部吐在了树根下面。 唐辞略带嫌弃地收回视线,沉声问蓟乡所所长:“袋子你们打开了吗?” “没有,我们赶到现场,发现可能是命案,就立刻给市局打电话了。” “嗯,辛苦了,这里交给我们吧。” “好!”所长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赶紧溜上了派出所的车,离开这个诡异阴冷的案发现场。 “小伍,你带两个人搜一下这片林地,小季,你和老车分头询问采砂队的工人……”唐辞转头安排分工,视线扫过跟在大吉普后的警车,神情微愣。 程漠正在帮叶晴拿工具箱,后备箱一阖,露出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陆铮,他怎么还在这里? 唐辞转眼看了看朝挖砂车走去的季银河,深吸口气。 * “——行,先这样,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进一步询问的,我们会再联系你。”季银河合上笔记本,微笑,“感谢配合。” 工人低着头走了,雾气从水面弥漫开来,丝丝缕缕的湿滑冷意仿佛能刺穿衣物和皮肤,直达骨头缝里。 饶是小季同志浑身是胆,也不由在地上蹦跶了两下。 她回头向县道方向张望,这一片距离城区非常远,甚至离县道还有几百米距离,路也不好走,平常根本不会有车专门往岸边开。 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特意将车沉进江里,企图抛尸灭迹! “……冷吗?”一道温和年轻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季银河动作一顿,猛地把脑袋转回去。 “陆老师?”她睁大眼,没注意到自己欣喜地扬高了音调,“您不是回省厅了吗?” 陆铮的白大褂里穿了卡其色的长风衣,衬得整个人身姿笔挺。 “是今晚的车。”他微微笑着点了下头,眼瞳比江面还粼粼闪动,“听说突发命案,江潭又缺人手,我给省厅打了报告,先把这个案子办完再回去。” “太好了!” 不过下一秒,眉开眼笑的季银河就听见十米开外的唐队嚷了一句。 “——这里是命案现场!手上的事做完了就过来帮忙!私事回去再聊!” “……” 小季同志立刻狗腿地缩起脑袋,乖巧跑到唐辞那边去看尸体。 程漠和小伍在草地上铺开一层塑料布,然后将蛇皮袋从后备箱里抬了出来。 神情肃杀的唐队谢绝了陆铮从省厅要来的乳胶手套,徒手就撕下袋口上的胶条。 一股浓烈的恶臭立刻向四周弥漫开来。 除了实在受不了尸臭骂骂咧咧捂着鼻子躲得远远的车志文,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凑了过去。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39节 也不知道这个倒霉的死者被沉江了多久,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不对称的巨人观。 叶晴蹲下身,专业地检查死者躯干和肢体。 “死者是男性,身上有几处击打伤,腹部膨胀明显,四肢因为缠绕压迫,所以还能勉强维持原状,蛇皮袋内的湿度较高,部分尸体皮肤已经出现了浸软现象。”她仰起头,探手在一处按了按,“唐队您看,就像是在澡堂洗太久,泡软了。” 小伍拍了下大腿,总结:“他是被人突然打伤后沉湖的!” 唐辞唔了声,按住胃部深处差点吐出来的冲动,“那这些绿色斑块呢?” “哦,那是软组织已经腐败了,您看蛇皮袋里还有些黄绿色的水,就是腐败渗出的尸液。”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刚缓了口气走过来的车志文听见叶晴的话,哇的一声又吐了。 “老车,你先回车上等我们。”唐辞不耐烦,“死亡时间能看出来吗?是沉江前死的还是沉江后?” “不好说……后备箱密闭性可能导致腐败加速,但沉入江后会延缓整体腐败进程,形成腐败与尸僵并存的异常状态。”叶晴语气始终波澜不惊,“这个情况的话,得带回去进一步尸检,才能确定真正的死亡时间。” “行,按你的节奏来。”唐辞眉心紧皱,“这个案子百分百是谋杀,性质恶劣,务必连夜开展尸检工作。” “好。” 唐辞仰头,“老车,要不你送叶法医回去——” “我不要!”车志文蹲在大吉普里嚎叫,混杂在呼呼风声中,“我八字轻身子弱,才不要跟那具尸体待在一个空间里!” 唐辞无奈叹了口气,程漠霍然站起身,自告奋勇说:“老唐,我送小叶回去。” 叶晴眼光动了一下。 “行。”唐辞叹了口气,最后才不情愿地侧过视线,“现场这边,就拜托陆老师了……” 陆铮没说话,只是淡然地戴上了手套,拎着痕检箱走向被挖砂机搁置在岸边的小轿车。 他动作很快,季银河刚跟着唐辞帮忙把死者送上警车,那边陆铮已经把箱盖阖上了。 “怎么说?”唐辞叉着腰走过去。 “这一片最近下过雨,又是草地,没留下能提取的车印脚印……车是捷达,车辆构造简单,皮实耐用,价格不算贵,江潭很多人都买得起。”陆铮沉声,“但是车牌脱落了,如果沉在江底的话,目标很小,并不容易打捞,所以暂时还没办法准确定位车辆的主人是谁。” 唐辞眉头一瞬拧紧,“尸体都泡成那样了,车还没个牌!这案子还怎么查?” “您别急。”季银河冷静地吐了口气,“这台捷达要二十万,对普通老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天价,一般人根本消费不起,说不定是哪家商贸运输公司的车,大不了咱们慢慢摸排……” 唐辞脸色缓和了些,陆铮这才不急不慢地点了点头,“小 季说得没错,我在车辆副驾的内门发现了飞迅运输公司的标识,另外还有这个——” 他向唐辞摊开掌心,露出一方闪着金光的打火机。 “镀金打火机?” “嗯,镀层已经起泡,剥落了一部分,不过还能看到品牌……可以去江潭几大百货商场试着问问。” 唐辞沉默几秒,承认:“……是条线索。” 季银河朝陆铮做了个鬼脸,然后动作麻利地接过打火机塞进证物袋。 唐辞转了个身,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运输公司和百货大楼还得好几个小时才能开门营业,现在什么都问不到。”他无奈地皱了下鼻头,“行了,叫小伍回来,今晚先收工吧。” * 季银河入职两个月,这还是她第一次深夜被叫去现场。 自从听说了闺女勇闯火葬场和夜袭夜总会的骚操作,季建国和连翘紧张得连觉都不敢睡,生怕她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这次倒没想象中那么惊心动魄,天还没亮,季银河就被市局的大吉普送回来了。 小季同志站在玄关换鞋脱外套,当爹妈的忍不住把脑袋从卧室探出来,问东问西。 季银河也不能透露太多案件细节,只能说个大概,最后总结道: “……目前除了确定死者是男的、车是捷达外,什么都没摸明白,法医痕检今晚都得加班呢,估计我明天不是去飞迅运输公司走访,就得跑百货商场摸排证据,妈你帮我准备点早饭啊!” “哎,好,包在我身上。” 小季同志洗了把脸,打着呵欠钻回房间,留下老季和连女士面面相觑。 季建国深吸口气:“飞迅公司——” 连翘眼疾手快地捂住老公的嘴,“待会再说!” 砰一声,主卧的门被关紧,夫妻俩同时爬上床,把被子蒙在脑袋上。 季建国同志一脸兴奋。 “是飞迅啊!”他抱着老婆的胳膊重重摇了一下,“宫成功的陶瓷厂不就和这个运输公司合作吗?我是不是可以给闺女帮上忙了?” 上回连翘给季银河助攻就让他羡慕极了,现在终于来到了自己的主场,这不得好好表现!? “是是是,但这案子和苏家那个不一样,这不能代表人就是宫成功杀的吧?” 连翘对宫成功的印象相当糟糕,虽然作为某点商战文《江城风云:实业为王》的龙傲天男主,他智谋手腕了得,很有人格魅力,但此人过于种马——靠女人和岳父上位,老婆娶了两个,还有无数红颜知己,处处留情。 “……” 连女士拥着被子阖上双眼,剩老季同志躺在那儿胡思乱想。 穿越前他是个长相出众但一心躺平的男社畜,只是在通勤路上随手点开了一本网文,没想到就穿进了书中世界。 这本《江城风云:实业为王》长达千万字,他在摇摇晃晃的地铁里读得一目十行,许多细节都不怎么清楚。 现在的时间点已经在原书靠近结局的后半段,加上穿书的他为了走任务已经改变了几个重要剧情点,很多细节可能随之发生变化。 但毫无疑问,宫成功的小儿子宫谐贩毒贯穿全书始终,绝对不会改变。 只是现在还找不到清漪江男尸和贩毒之间的关联。 “老婆大人。”季建国拍了拍连翘的肩头,“你说会不会是两个帮派火拼杀人啊?” 连翘哼了声,嘟囔道:“《绝命毒师》看多了你,要这么复杂,这案子银河可办不了了。” “也是……”季建国想了想,大手在连翘光滑的皮肤上摩挲,“也可能是内部利益没谈拢,或者这个司机倒霉,不小心撞破了宫家的秘密——” “想那么多干嘛,银河有的是破案本事,咱们最多只能帮她开一点点挂。”连翘彻底醒了,翻身坐起,不客气地捏了把男人的胸肌,恶狠狠道,“你要是失眠睡不着,那就先伺候我。” 季建国眼光亮起,欣喜地搂住老婆的腰,压低嗓子,“来了!” * 次日清晨。 只睡了三个小时,但是年轻底子好的小季同志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江潭市局。 手里还提了个巨大的网兜。 也不知道为什么,连翘女士今早心情特别好,哼着歌为季银河准备了四五种花样早饭,让她和同事们一起分享。 一路上的香气引得大家都驻足称赞。 “……早上好呀!我带了我妈亲手做的茶叶蛋、牛肉锅贴、小笼汤包、糯米糍糕和赤豆酒酿!” 进了办公室,季银河笑眯眯地把七八个铝制饭盒一字排开放在桌上,然后伸着脖子去隔壁解剖室喊人,“叶晴姐姐,别太辛苦了,身体要紧,早饭还是得吃哒!” “来了来了!”帮忙答话的却是程漠,“小叶加了一整晚班,尸检报告马上也出炉了!” 十分钟后,除了肠胃敏感坚持留在食堂喝白粥的车志文,季银河叶晴程漠小伍唐辞和陆铮都坐到了重案一队的外间大办公室里,边吃早饭边梳理案情。 这段时间连续被重案洗礼,大家好像对边吃东西边看血呼啦渣的尸检照片这件事脱敏了。 叶晴小口小口啃着一只糯米糍糕,朗读报告上的重点: “死者的气管、支气管内发现了白色和淡红色蕈形泡沫,腹部隆起,胃内没有食糜,存在大量溺液和少量江草泥沙,且溺液进入小肠,说明他存在着入水后大口吞咽的动作……如果是死后抛尸,那么溺液最多存于胃内。” “另外,陆老师在蛇皮袋内发现了和划痕和断裂的指甲,足以说明他被沉湖时还没有死亡,相当痛苦地挣扎了一段时间。” 办公室内瞬间响起一片“嘶——” 季银河皱起眉,这位死者生前挺惨,又是挨打,又是溺亡,真没少受折磨,凶手也太丧失人性了! 唐辞顿了两秒问道:“死者吸毒或者饮酒吗?有没有什么足以辨别身份的特征?我看他眼皮都闭不上,好像死不瞑目似的。” “……没有。”叶晴摇摇头。 她看了眼满脸鼓励的季银河,继续沉声解释道:“死者因眼压高而眼球突出,压迫眼睑闭合,还有您看到的手指表皮呈手套状脱落,这些都是因为水压和后备箱的影响……总之,他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三到五天前,但具体就很难判断了。” 唐辞默了默,喝了口赤豆酒酿,“死者身上不是有击打伤吗?能不能看出是什么样的凶器?” “只能判断是钝器伤,石头、榔头、锤子之类的都能造成类似伤口。” “好吧……” 程漠补充:“老唐,那条县道人迹罕至,我一大清早就请派出所的老兄弟们挨家挨户地问了方圆百米零星的几户居民,全都表示不知情。” 众人一片沉默,神情都挺失望。 “……小叶、老程,你们都做得很好。”下属加了一整夜的班,现在需要的不是打击,而是鼓舞士气,唐辞拿出队长的风范,带着赞许的神情点点头,“我会让蓟乡所的民警继续在河滩上寻找符合条件或者带着血迹的凶器。” 虽然他没说出口,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么多天过去了,希望很渺茫,而且毕竟抛尸现场就在清漪江边,石头到处都是,榔头锤子也是城市农村常见的工具,这个范围实在太大了。 “做了这么详细的尸检,死者的身份和死亡时间还是无法确定。”小伍唉声叹气,“这案子还怎么破呀,我们总不能坐在办公室里干等吧?” 唐大队长按住了眉心,“陆老师为我们提供了两个方向——一是在那台捷达上发现了飞迅运输公司的标识,二是在车厢内发现了一块镀金打火机,虽然不知道是死者还是凶手的物品,但是和本案一定脱不了干系。” 他转过身,从桌上拿起这两个物证的照片,用胶带贴在了黑板上,食指跟着重重一敲—— “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分头查这两个线索,陆老师,您来讲讲吧。” 一直埋头专心干饭的陆铮恋恋不舍地放下牛肉锅贴,喝了口茶水才站起身。 “正如 唐队说的那样,装着死者沉江的车是飞迅货运公司的捷达,这种小轿车多用于载客,也会做短途的货运,至于死者是司机还是乘客,就得看飞迅这边的排查结果了。” 大家点点头,听见他用沉稳冷静的声音继续道:“打火机是纯铜镀金材质,这一款品牌叫都彭,没有锁气阀,用顶盖调火,底部重气口螺丝月牙底,应该是八十年代生产的l1系列,价格相当昂贵……根据死者身上相对廉价的衣物碎片来看,这支打火机很可能并不属于他。” 唐辞微微皱眉,提出一个疑问:“如果死者有这方面的爱好,省吃俭用买来收藏呢?” “这不可能!”季银河立即出声,“唐队您看照片,打火机顶盖内侧有好几道细微划痕,这不是沉江造成的撞击伤,而是它的主人随意使用后的痕迹,收藏者一定不会这么不爱惜……” “……”唐辞一瞬有点赧然。 作为一队队长,当着所有人被刚进队两个月的小警察反驳,就算对她有几分好感,也实在有点下面子。 而且他还根本找不到她说的半点错处,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嗯……你说得挺对。”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40节 被表扬的人这会却毫无察觉,还一脸投入地沉浸在自己的侧写推理中。 “……我直觉,打火机的主人出身富贵之家,又能接触到死者这种家境贫寒的普通人,如果他就是凶手的话,选择打伤死者然后沉江抛尸这种掩人耳目的行为,很可能是那种不学无术无人管教,背着家人干了违法勾当,被人发现后杀人灭口的公子哥儿!” 她心头一震,脑中便赫然冒出“贩毒富二代”五个大字。 小季同志的呼吸有点颤抖,不会吧不会吧,这也太巧了吧…… 大家都没说话,虽然无凭无据全是推断,但是季银河已经在前两个案子中验证了百分百的侧写正确率。 房间里一片安静,暖橙色的朝阳从窗外照了进来。 片刻后,小伍困惑的声音响起:“为什么是公子哥儿呀?我觉得手法这么残忍,像□□老大杀人灭口呢!” 季银河解释:“如果是帮派灭口,他们人多又有经验,会选择更隐蔽的场所,不会让采砂机把车挖出来,更不会留下打火机这么明显的物证,所以我更倾向于凶手是单打独斗,最多两到三人。” “对,死者年纪大约二十八上下。”叶晴轻声说,“凶手的身体素质必然过硬,足以与身强力壮的年轻男性相抗衡。” 众人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唐辞有点懵,对着黑板和笔记本上的线索梳理思绪,一片议论中,陆铮淡定地张口: “我建议是先查飞迅公司和打火机这两条线,再与季银河的侧写对比参考,以此确定嫌疑人范围……不过有一点得注意,现在物流业发展迅猛,交通又很发达发达,打火机可能从其他城市购入,在本地百货商场不一定能找到符合条件的嫌疑人。” 唐辞回过神,摸着脑门“嗯”了一声,“老程,你昨晚陪小叶忙了一夜,上午都回去休息吧,我和小伍去飞迅,小季,你和老车——” 正好刚从走廊上经过的车志文把脑袋伸进来,嬉皮笑脸道:“唐队啊,我家今天有点急事,想先请一天假……” 众人:“………………” 大家为案子忙了一整宿,他倒好!在最辛苦的摸排走访环节请假! 唐辞额头青筋直跳,半晌才艰难地点了下头,而车志文早就掐准了唐辞资历轻不敢不反驳,悠哉悠哉地端起大茶缸,径直出门回家了。 半晌,季银河瞅着队长大人黢黑的脸,小心翼翼问:“那我跟陆老师去百货商场?” 唐辞泄气地摆摆手,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 江潭市有好几家百货商场,有国营也有私营,不过股份制改革才刚开始不久,私营商场规模都小,只有国营大店才有都彭这种高级品牌的专柜。 临出发前,季银河和陆铮商量了一下,决定从市中心最大的国营商场——新百大厦开始查起。 大吉普被心情不佳的唐辞直接开走了,小季站在一楼车队门口踮脚尖,朝队长弯起一双笑眯眯的眼。 去新百大厦得转好几趟公交车,不方便还浪费时间,天虹90倒是停在车棚里,但总不能让她一个女同志和省厅专家一起骑摩托吧。 小季同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两分钟后,桑塔纳警车的钥匙就被交到了她手上。 不过坐进主驾室时,她对着陌生的仪表盘,还是有点发怵。 警校的最后一学期,她确定拿到了市局的分配名额后,就去驾校考了驾照。 理论和路考对季银河的聪明才智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但是这两个多月都没摸过方向盘,突然上路,还真有点心慌。 陆铮看她定在那儿一动不动,眉梢一挑。 “……要不我来开?”他淡声建议,“我对江潭的路不熟,你在副驾,刚好能帮我看地图。” “好嘞!”小季同志立刻从善如流地换了座。 然而车开上路,她却发现陆大专家好像对江潭市中心主干道门儿清似的,一次都没转错弯。 季银河偏过头,心虚地摸摸鼻尖。 ……难道他刚才在帮自己解围? 陆铮将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直视前方,漫不经心地开口:“对了,关于那支镀金打火机还有个细节,我没来得及跟唐队说。” 季银河霍然坐直身体。 “打火机其实不是我在车厢里发现的……是你们把他从蛇皮袋转移到地面上时,从他上衣胸前的口袋里掉出来的。” “……?”季银河懵了一瞬,眼前浮现死者那件被水泡得破破烂烂的长袖polo衫,“胸前的口袋……那不就是贴着心口的位置?” “对。”陆铮说,“从心理学上来说,这个口袋通常用来放置非常重要的东西,如果是他人物品的话,则含有一些亲密色彩。” 季银河惊讶喃喃:“……打火机的主人和死者存在感情关系?难道是个女性?” 陆铮没说话,她望着秋日的街景眯起眼眸。 死者的最后一夜,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案子和贩毒富二代还能有关联吗? 第32章 新百大厦上午九点半开门,虽然是工作日,客流却很多,将几条马路赌了个水泄不通。 今天是国际大品牌梦特娇入驻的日子。 这还是江潭的国营商场第一次开辟国际大牌专柜,更何况梦特娇在前年火爆沪城——胸前一朵花,成为时代弄潮儿的标配。 赶时髦的江潭人宁愿吃三个月的咸菜稀饭,也要找人帮忙代购一件时下最最流行的丝光棉polo衫。 整个商场都重视得不得了,一楼黄金地段摆满塑料模特,门前的小广场上铺了层地毯,深绿色玻璃墙上挂着海报,大红横幅和花篮全部到位。 一串爆竹声响后,品牌方在本地代理商和几名秘书的拥簇下参观了柜台陈设,露出满意的笑容。 商场经理此刻却急得火烧火燎,从一楼直蹿到六楼的办公室。 “模特儿呢?”他大声询问,“专门请来走秀的男女模特呢?” “我……我也不知道啊!”副经理一脸紧张地握着电话筒,“打了三遍了,对方都不接,我给他们bp机留言了……万一在路上呢。” “从哪儿找来的人啊!真不靠谱!”经理反复地看着手表,“还有二十分钟就要表演了!今天是开业第一天,我绝不允许出现开天窗的情况!!你们还有备选吗?” “有是有,就是这事得提前预定,就算人家今天没活,现在从家里过来,还得化妆做头发培训礼仪,没一个小时来不及啊!” 经理唾沫横飞地骂道:“一群饭桶!现在就出去给我找两个能用的模特,找不到你们就等着被开除吧!” 何副经理带着几个助理灰溜溜跑下楼,与此同时,蓝白相间的桑 塔纳缓慢驶过拥堵的人潮,在新百大厦门前的马路上停下。 季银河下了车,将手搁在脑门前望了望,“嚯,这么热闹!梦特娇开业啊!难怪……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等我攒到了钱,怎么也得给老季和连女士一人来上一件!” 陆铮对这种潮流敬谢不敏,领着一步三回头的小季同志穿过广场,进了新百大厦大厅,直奔售卖火机钟表的三楼。 都彭的柜台就在正中,绕着华丽大气的廊柱摆了一排玻璃柜。 季银河凑上前,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们手头证物的同款! “您好!”小季同志笑眯眯朝正趴在转角看外面热闹的店员打了声招呼,“这几款打火机,能拿给我看看吗?” 店员吐了口瓜子皮,不耐烦地扭着腰走过来,“哪个?……这个啊,你们打算买吗?不买不给上手啊!” 季银河眨巴眨巴眼,稀奇地说:“您不拿给我仔细看看,我怎么确定要不要呢?” 店员打量着面前两张好看的脸,哼笑,“你们这样的好奇小情侣我见得多了,知不知道我家产品什么定价啊?那都是成功的商务人士才会使用的!你们又买不起,非要拿出来把玩几下,要是磕了碰了弄上划痕了,我们后头还怎么卖?” “……” 季银河和陆铮对看了一眼。 他们本不打算亮明身份的,毕竟在这种八卦传得比火车还快的圈子里,如果告知和刑事案件有关,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和麻烦。 但眼下这个情况,不说也得说了。 陆铮拿出了自己的证件,轻声道:“我们是江潭市局警察,近日发现一起案件,需要所有在这里购买过都彭l1镀金打火机的名单,麻烦您配合一下。” 这店员先是怔了两秒,然后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说你是警察,拿个小本子就这么在我面前晃一下,我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啊?”她悠闲自得地抓了把瓜子慢慢磕着。 “……”季银河解释道,“店员姐姐,假冒警察是犯法的,我们没有骗人,请您配合。” 店员拍拍手上的椒盐五香粉,思考几秒,“我们的客户名单可是非常私密的,想看也不是不行……你们带介绍信了吗?我只认盖了公章的!” “……”季银河深吸口气。 大意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搞的沟通对象,完全没想到还得准备介绍信啊! 旁边的陆铮朝楼下望了望,快到午饭点了,本就堵得厉害的马路现在更是水泄不通,现在回市局准备好材料再送过来,估计这一天得全耗路上了! 他思忖一秒,冷静问道:“我们现在看名单,介绍信稍后再补,可以吗?” “不行!”店员翻了个白眼,高声道,“我们又不是街边小店,还带你赊账!” “……” 又不是买东西,根本没发生金钱交易,怎么就比拟上赊账啦? 季银河还想跟店员争辩两句,陆铮轻拽了下她的袖子,低声说:“没必要抬杠,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季银河抿抿嘴,跟在陆铮身后离开都彭柜台。 结果刚踏上商场正中的扶梯,就被人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方穿着新百大厦的统一制服,一脸歉意地鞠躬,“忙昏头了——” “没关系。”季银河点点头,往旁边侧了侧身。 对方直起身,看见面前这对男女高挑得引人注目的身材,还都长了完美的头颅脸蛋,不禁发出哇的一声大叫。 “太好了太好了!你们就是我要找的人!”他喘了口气,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道,“我是新百大厦的副经理,姓何……请问你们愿意给梦特娇当模特吗?” “……啊?”季银河眨了眨眼。 “不行。”陆铮将手插在裤兜里,冷冷回答,“我们还有事——” “哎呀拜托了!”何经理看起来就快哭了,“不会耽误你们多长时间,半个小时,就半个小时,报社记者来拍个照片就成了,报酬很丰厚的,我还可以做主,送你们一人一件polo衫,现在最便宜的光版普通花色都要三九八呢!拜托你们帮帮忙吧!” 季银河一瞬有点心动,但是听说有记者拍照,立刻光明正大地摇了摇头。 作为刑警,经常要执行危险任务,这张脸能不暴露就不暴露,不仅会影响以后的工作,说不定还会引起犯人家属上门寻仇。 然而陆铮却没动脚步,两秒后挑起眉梢,认真问:“我可以不要polo衫,换你们帮一个忙吗?” 何经理连声:“可以可以可以!” 只要他们愿意当模特走t台秀,保住这个饭碗,上刀山下火海何经理都能干得出来!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41节 “您别急着答应。”陆铮揽过何经理的肩,将他带到了隐蔽的位置,拿出警察证,把情况说了一遍。 何经理飞快眨眼,“……所以你俩是警察,想要所有购买都彭l1打火机的客户名单?” “对。” “这好办啊!”何经理松了口气,“那店员是走后门进来的,一向这个狗脾气,谁都看不上……不过人嘛,总有软肋,待会儿我亲自出面去说两句,保准把名单双手奉上……对了,你们说的不会是杀人案吧?跟我们商场没关系吧?” “不是,没有。”陆大专家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普通案件。” 何经理呼出口气,“那行那行,麻烦两位移步跟我上六楼吧,我们专业的化妆师已经在等着了!” 陆铮淡定地踏上扶梯,季银河犹犹豫豫地跟在他后面,压低声音:“陆老师……这么抛头露面会不会不大好?” “没事,待会看我的。” 小季同志半信半疑地进了后台。 化妆师和造型师一见他们就亲切地围了上来,“这是从哪儿找来的帅哥美女?简直比电视上的明星还好看啊!” 季银河被胭脂水粉的香气和各种各样的彩虹屁包围,头昏脑胀进了简易换衣间,脱下自己的衬衣,小心翼翼穿上梦特娇提供的是最新款的polo衫。 她这件是湖蓝色,胸前绣米白色小花,面料丝滑垂顺冰冰凉,好像自己会向下流动似的。 何经理还给她拿了同样是米色的半身裙和小皮鞋,季银河掀开帘子走出来,在一片“嗲!”“真好看!”的称赞声中别扭地对着穿衣镜转了转身。 湖蓝色衬得她肌肤雪白,领口微微有些低,露出一片精致的锁骨。 “哇!好瘦!超模身材!”化妆老师忍不住鼓掌。 季银河没说话,只是举起手臂,微微用力,亮了下练得相当漂亮的肱二头肌。 化妆老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在何经理一叠声的催促下带人去做头发。 陆铮已经坐在桌前了,他竟然穿了件淡粉色polo衫,整个人气质显得清新阳光,微长的头发打理过,一缕刘海听话地支棱在眉上,弯出一个相当帅气的弧度。 听见脚步声转,他转过头来一笑,那唇红齿白的模样让小季同志登时心跳慢了半拍。 她立刻垂下脑袋,老老实实地问:“陆老师,您有什么好办法?” 陆铮没说话,从桌上拿起两样东西——黑乎乎的飞行员墨镜和假发套! “我和何经理说好了,待会儿我戴墨镜,你戴这个金色大波浪假发。” 季银河呆住了,缓缓吐出口气。 好家伙,就算开放时髦如连女士也没搞过这样的造型啊! 人还没回过神,化妆师已经动作敏捷地把她的脸蛋捞回去,往脸上刷了一层白得跟油漆似的腻子,一边化还一边说:“你已经很白了,但是脸颊太红润,戴这种金色假发就要那种不健康的死人白,待会我再给出你涂一个港式大红唇,包准像真人芭比,比邱淑贞还美艳!” 季银河绝望地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很好,即便没假发,她也快认不出她自己了。 三下五除二化完妆,两个人被直接从消防梯带到了一楼,临上场前, 代理商和何经理给他俩紧急培训了一样怎么走t台怎么展示衣服,最后往后背上拍了拍,“抬头!生动!笑!好了上吧!咱的业绩就靠你们了!” 季银河人是自信坦荡的,但被所有人这么盯着,后脖颈有点发木,顶着一脸紧绷的假笑,迈着被高跟鞋迫害得颤巍巍的步子,和陆铮一起在红地毯上走了几个来回。 她本来以为会很丑很丢人,没想到竟然获得了一阵响亮又热烈的掌声! “嘿这金发姑娘和墨镜小伙长得可真精神啊!” “模特动作表情好自然啊,就像咱们身边长得好看的小年轻!” “可不,我感觉我穿上也能这么好看!” “还得是国际品牌,会玩!” “哈哈哈,我也想染个金色大波浪,跟小老外似的!” …… 站在人群外围的何经理抹了把汗。 梦特娇这牌子价格昂贵,只有做生意的和手头颇丰的大爷大妈才消费得起,他一开始还担心找两位一看就不是专业的模特来走秀会不会被喝倒彩,没想到对台下观众来说,效果真的相当新鲜有趣! 这边季银河和陆铮还尴尬地站在新百大厦门前向众人挥手转圈,那边柜台上的货已经被抢购一空! “哎哎哎,还得给我留两件!”保住饭碗的何经理赶紧冲了回去。 季银河慢慢活动着僵硬的笑肌,只等着谢幕下台,就可以让何经理帮忙拿都彭的客户名单了。 可正当工作人员引导他们离场时,一个穿制服的漂亮女孩突然拨开人群走过来,拦住了去路。 金林男装的柜姐檀雅馨抱起手臂,自来熟地笑道:“我看了半天才敢认……陆老师,小季同志,没想到您二位不好好查案,跑到商场出风头来了!” “……檀小姐?”季银河惊讶地睁大眼,“您是来逛街的吗?” 檀雅馨哼笑一声,拿乔地正正衣摆,“我在新百这儿上班,金林服装听说过吗?也就比这什么梦特娇差一点点吧。” 季银河这才发现她身上穿着淡蓝色的专柜制服,平心而论,还衬得人挺好看的。 不过她也不太了解这些品牌,便点点头,“我和陆老师来走访摸排。” 檀雅馨呦了声,“正常工作,有必要打扮成这样?给梦特娇当模特也是为了抓坏人咯?” 这会儿两边还有不少大爷大妈围观,甚至还有人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地拍照片,人多口杂,实在不方便解释情况。 季银河和陆铮忙不迭把人请到了僻静的角落处。 “有什么话非要背着人说?”檀雅馨一脸不高兴,“不管你们怎么解释,我回去都得告诉阿辞,他怎么招了两个这么爱出风头的手下!” “……”季银河揉了揉眉心,客气笑道,“檀小姐,我和陆老师是为了查案,需要商场经理帮我们拿一份材料,答应用走秀作为交换条件,您尽管可以告诉唐队。还有——” 她换上一副正义凛然的神色,往前迈了一步,“我确实是唐队的手下,但陆老师可不是,他是饶局从省厅请来帮忙的,职级比唐队还高呢!” 被护在身后的陆铮神色微动,好看的眉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小季同志昂扬的背影。 檀雅馨有点气虚,讪讪地笑了声:“是吗?” “信不信由你。”陆铮语气很随意,“而且这个主意是我出的,和季银河没有关系。” 他绅士地虚揽住季银河的肩头,引着她转过身,留给檀雅馨冷漠的一瞥。 “还有正事要办,我们该走了。” 檀雅馨:“……” 路过角落卫生间时,季银河停下脚步,抬手抓了抓脑袋。 “陆老师……这假发有点痒,我想先去把这些玩意弄掉。” “行,慢慢来,我正好去找何经理。” 季银河赶紧溜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摘下假发和发网,拨了拨汗湿的额发,长长呼出口气—— 整个人瞬间感觉清凉舒爽了一度。 趁着这会人少,她又拧开龙头,鞠起一捧清凉的自来水,把脸上的粉底和口红彻底洗干净,这才舒舒服服地走了出来。 没想到等在门口的不是陆铮,而是提着一个纸袋的檀雅馨。 “小季同志。”檀雅馨扮上一副笑脸,“刚才是我误会你和陆老师了啊,真是不好意思,你别往心上去。” 季银河摇摇头,“没事。” 檀雅馨看她果真没生气,便快步走上前,把手里的纸袋往她眼前一递。 “小季同志呀,我帮阿辞挑了根领带……你们最近不是有大案子嘛!工作忙,成天在市局加班,又不回家,我见他的次数比你见他少多了呢!不如麻烦你帮我带过去,万一他临时要用,还得急吼吼回家拿。” “好啊。”季银河没发觉唐辞在市局还有过打领带的时候,反正这只是举手之劳,便打包票道,“我一定帮你带到。” 她接过纸袋,顺便从包袋口处看了一眼,“这是你们金林的领带吗?花色还挺好看的,我想给我爸也买一条。” “那感情好啊!感谢小季同志支持我们专柜的生意!”檀雅馨引着季银河往柜台那边走,“前几天到了批新货,特别适合成熟男士……” 她脸上流露出一丝伤感,哀戚地说:“要是我爸还在,我也能买一条送他了。” 季银河立刻便想起前两天在饶局办公室门口听到的话。 但她自觉作为对方未婚夫的下属,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礼貌地垂下眼默了两秒以示节哀,然后就低头给老季挑领带去了。 檀雅馨愣在原地巴巴眨眼。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让季银河帮忙带领带,又提起自己丧父的往事,是想彰显自己未婚妻的地位,并博取同情,让对方在愧疚和怜悯中主动离唐辞远一点。 但这个小季怎么这么淡定,好像根本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啊?! 她站着愣了两秒,一转身又吓了一跳。 陆铮不声不响站在几步之遥,眼神平静地盯着她,似乎把她内心的一切尽收眼底。 “……怎么?”檀雅馨摸摸鼻子,声音微颤,“陆老师有何贵干?” 陆铮视线轻移,看见季银河还在兴致勃勃地对着镜子比较两款领带的花色,才低低出声: “檀小姐,我想你对季银河有误会,她不是你的假想敌。” 檀雅馨理不直气也壮,“没什么误会,陆老师,你还不够了解女人。” “是你把女性的世界看得太小了。”陆铮波澜不惊,“季银河的心里根本没有男女情爱,她只想破案,守护社会公平正义——” “那都是表象!”檀雅馨感觉双颊发烫,声音也大了起来,“是她用这些花招吸引阿辞的注意!” “……”陆铮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你和你未婚夫之间的问题,你们认真谈过了吗?” “……没。” “那你为什么不先问问唐辞的想法呢?”陆铮双眼紧盯季银河的动作,赶在她兴冲冲地走过来开票前撂下最后一句话,“檀小姐,我可以向你保证,季银河根本没有介入你们感情的意思,一丁点都没有。” “……”檀雅馨咬住下唇。 “陆老师你过来啦!你们在聊什么呢?”季银河将手中的领带放在玻璃柜面上,“我选好了,麻烦开票吧!” 檀雅馨低下头,梗着脖子在小票本上刷刷写下几笔,撕下来递过去,指着收银台的方向,“往前走到底左转,购物券、现金和汇款支票都行。” “好嘞!” 今天的顾客都集中在一楼梦特娇柜台前,季银河很快就付完钱回来了,这才发现不大对劲。 陆大专家就站在那儿,单手插兜,姿态闲散地目视前方,檀小姐却远远站在一边,像躲着块烫手山芋似的,抱着手臂,面色涨红。 “这是怎么啦?”季银河眨巴眨巴眼,不明所以。 “没什么。”檀雅馨将包装好的领带交到她手中,用飞快的语速说,“之前是我想多了。”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42节 季银河一脸茫然,“……啊?” “走吧。”陆铮指了指前方,“办正事。” 小季同志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快步走来的何经理所吸引。 “……这是你们两位要的名单,我刚从都彭那儿抄过来的,后面购买时间、 款式、数量、价格都有,我检查了足足两遍,绝对不会错。”何经理气喘吁吁地递来一张信纸和两个手提袋,诚恳地说,“感谢两位救场,效果真的很好,我们领导很满意……我知道你们警察肯定不会收钱,这两件梦特娇polo衫还是送给你们,就当是今天走秀的报酬吧!” 季银河和陆铮连声谢都来不及说,立刻仔细端详名单。 那款打火机在整个江潭一共只卖出去了七块。 短短数行中,有两个名字立刻跳进了季银河眼底—— 她深吸口气,蹙起秀气的眉尖。 怎么是他俩?! * 回到市局已经是中午了。 季银河走进办公室时唐辞不在,黑板上是他龙飞凤舞的大字:下午两点,三楼会议室,第一次案情梳理会!! 陆铮放下手上的纸袋,苦恼地拨了下他那拉风的刘海,“我去把发胶洗了,你先去吃午饭吧,不用等我。” “好。” 季银河把檀雅馨让她带过来的领带往内间的队长办公桌上一放,孝顺给老季和连女士的领带和polo衫则收进办公桌下,然后便叫上刚从解剖室出来的叶晴,一起去一楼食堂赶最后一拨午饭。 一早上又是和柜姐吵架,又是当模特走秀,又是给老季买东西的,她早就饿得心慌眼花前胸贴后背,干起饭来比饿虎还凶猛,没留意到坐在斜对面的程漠看她的眼神忧心忡忡。 原因无他,就是季银河往唐辞桌上放印着金林logo的纸袋时,被门外经过的程漠看见了。 唐辞对小季同志有好感,沉默的程大哥一直门儿清。 只是他一直以为这事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但季银河这又是怎么回事? 东西是帮人捎的,还是自己买的? 看她全心全意破案的样子,也不像情窦初开啊…… 程漠放下饭碗抹抹嘴,还是准备下午找机会跟她问个明白。 一推门,就看见唐辞正站在桌前,对着领带的包装盒仔细端详。 “老程你来的正好。”他听见脚步声回过头,“这玩意谁放我桌上的,你知道吗?” 程漠点点头,犹豫地说:“知道,是小季——” “小季?”唐辞神色立刻变得雀跃起来,伸手拆下包装,将领带往脖子上一挂,“好看吗?” “老唐,我觉得你得问问清楚。”程漠拧紧眉头,“这包装袋上写的是金林男装,檀小姐就在这个专柜上班吧?” 唐辞招摇的动作顿了两秒。 “……你说的有道理。”他把领带从脖子上抽下来,塞进包装盒,“这样,我下午先问问小季……万一,万一就是她送我的呢?” “小季还是个小姑娘呢,能懂送这个的含义?”程漠难得严厉地瞪着他,“老唐,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案子上吧!” 第33章 同一时刻,连姐小吃店。 季建国把自行车停在后厨对面的巷口,潇洒地朝帮工大姐们打了个招呼,“辛苦啦,吃了吗?” “吃了吃了!” “每天都有新菜,饱口福哇!” “季科长又来找连老板?在前面盘账呢!” “感情真好,不像我和我家那口子……真羡慕!” 季建国笑眯眯点着头,穿过后厨直奔前面的店面。 江潭市步行街新开了一家红房子西餐厅,正在试营业阶段,连翘和季建国说好了,打算趁现在客流少去尝一尝。 他俩虽然是老夫老妻了,还保持着半个月约一次会的习惯。 不过她这会还坐在吧台后面,半生不熟地打着算盘数钞票,数一笔在账本上记一笔。 “来啦?等我十分钟啊,还得把这笔账算完。连翘仰起头,活动着颈椎,低声抱怨道,“我真的好想念伟大的excel啊……” “当初是谁说穿书前做表做到想吐的?”季建国刮了下老婆的鼻尖,“我帮你写吧。” “老季你人真好!”连翘捧着脸,大眼睛眨呀眨的。 被发好人卡的季建国心情舒畅,拿起吧台上的账本,“小事,我当年在公司外号表哥呢!” 连老板欣赏了几分钟认真代写作业的丈夫的侧颜,然后走去后厨,交代下午她不在店时的注意事项。 结果刚和帮工们聊完,转头便看见大厅电视上正在播放最新鲜的本地新闻—— “……今日上午,梦特娇走进江潭,为了推荐众多新款服装,新百大厦举办时装展示活动,靓丽帅气的模特身着展示最新款polo衫走上红毯,演绎国际品牌的潮流与魅力……” 像素低劣的屏幕上,戴金色假发的女孩和戴大墨镜的男孩并肩走过,连翘瞪大瞳孔:“老季!老季!快来看!” “怎么了?”季建国从吧台上方伸了个脑袋过去,虽然只一闪而过,但还是立刻认出了自己的亲生闺女,“嚯!这不是银河吗?!这个打扮真不赖,一点都不杀马特,像国际大明星……等等,她怎么跑去商场走秀了?” “说不定是查案需要呢!老季,你注意看她旁边的男生!” 季建国眯起眼,“挺帅的,谁呀?” “陆老师!”连翘激动拍大腿,“就是省厅的那个小帅哥!……可真是太好了!” “哪里好了?” “银河不是说他回省厅了吗?他现在人还在江潭!说不定是为了咱闺女留下来的呀!” 季建国看老婆一副磕cp的上头劲儿,嘀咕道,“我们银河这么好,爱上是人之常情,而且她以后要办大案的,恋爱这种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这个姓陆的小子……确实还不赖!” * 城市的另一端,季银河早早走进市局会议室整理笔记,为沉江男尸案的第一次案件总结会做发言准备。 没过多久,小伍程漠陆铮叶晴和几个办案民警也进来了,一脸严肃地端坐在桌边。 一直到两点整,很少踩点到的唐辞才推门而入—— 季银河抬起头,惊讶地发现向来只穿制服或者圆领文化衫的唐大队长竟然破天荒套了件拉风的港式皮衣,衬衣领口下还规整地打了领带,头发专门向后梳过,整个人看起来宛如孔雀开屏,要去相亲似的。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两秒。 唯有知道内情的程漠重重叹了口气。 小伍一脸八卦地问:“唐队您今晚要去干什么呀?不会打算跟女朋友约会吧?” “……”唐辞低声笑骂了句“多管闲事”,耳尖却明显红了起来。 “哦哦哦——”众人发出低低的起哄声。 “咳咳。”唐辞清了清嗓,忽然从背后变出一个黄桃罐头,走过来放在季银河面前的桌子上。 季银河无声地皱起眉心:“……?” “今天辛苦了。”唐辞语气柔软地说了一句。 隔了两个座位的陆铮稀罕地挑起眉毛。 看看飘在唐辞胸前的领带,他心里有了点明悟。 ——这家伙是把檀雅馨送的礼物当成季银河的手笔了吧? “队长,您这就偏心了啊!”小伍撅起嘴,大声嚷嚷,“今天谁不辛苦啊,怎么只有小季有罐头?” 红晕从唐辞的耳根一路转移到了脸颊上,季银河盯着玻璃瓶想了两秒,反应过来了:“唐队一定是让大家一起吃,让我来开罐头的意思!” “我不是……算了……还是开会吧!” 唐辞大概意识到自己的欲盖弥彰,无言地垂下了头,那瓶本用来献殷勤的罐头最终被季银河打开,瓜分进了每个人的肚子里。 小情绪在他心头作祟,但很快就被门口姗姗来迟的人给打断了。 “抱歉抱歉啊!”车志文扶着门框呼出粗气,“家里有点事,耽搁了……” “老车,现在几点了?你好歹是重案一队的副队长?怎么给年轻人做表率的?”唐辞一拍 桌面,恢复了平日雷厉风行凶巴巴的态度,“下次再迟到就不用来了!” 车志文倒也没生气,腆着脸在门口找了个位置坐下。 面对这样油盐不进的老同志,唐辞感觉自己的怒火像一巴掌打在棉花上。 他揉了揉眉心,朗声道:“开会!小伍你先上来汇报情况!” 小伍赶紧把嘴里鼓鼓囊囊的黄桃全部吞了下去,夹起笔记本抹抹嘴,跑到会议室大黑板前。 “那个,我和唐队上午去了飞迅运输公司。”小伍转身,拿着粉笔歘歘写字,“我们把死者的照片拿出来让人认尸,虽然已经泡成巨人观,把几个负责行政的女同志看吐了,不过还是有人通过他脖子上胎记认了出来——死者叫齐航,男,二十八岁,是飞迅公司雇用的司机。” 季银河眼光一亮,大突破啊,唐队小伍这把干得漂亮! 小伍继续补充:“这个齐航是蓟乡下面村子里的人,父亲早就死了,母亲早几年在纺织厂当女工,身体不好,退岗在家,齐航呢,也没念几年书,十几岁出来江潭挣钱,之前开大车,接单送货……据他的同事说,这小子会来事,为人圆滑,跟那些合作商老板们关系处得不错,经理去年就让他开小车了,在江潭市区和周边县城跑跑货运,比开大车松快很多。” 眼下总算确定了死者身份,季银河一肚子问题,陆铮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默契地把她要问的话说了出来: “这台捷达就是飞迅给齐航配的车?” “对——” “和齐航关系好的供货商有哪些?” “飞迅那些人也不清楚。”小伍抓抓耳朵尖,从笔记本下面取出一叠信纸,“不过唐队让他们行政把齐航这些年所有跑过的供货商名字列了出来,我们一上午都在等这个东西……说实话,这也太多了,一个一个摸排的话,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干完——” 陆铮接过来看了眼,顺手递给旁边伸着脖子的小季同志,“公司其他人上一次见到齐航是什么时候?” “七八天前吧。”唐辞接话道,“那天他们发上个月工资,有人看见齐航去领钱,不过他们当司机的成天在外面跑,再加上中间隔了个周末,并不好判断齐航失踪的准确时间……我们上午就查到这些,小季和陆老师那边呢?” 陆铮点点头,视线看向季银河。 她面前放着供货商名录和购买打火机的七个人名,纤长手指将纸页翻得飞快,进入了充耳不闻的心流。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43节 陆铮自觉地起身走到黑板前,把上午在新百大厦的经过说了出来。 自然省去了中间那段给梦特娇当模特的过程。 等他清晰简洁地把那七个人名背出来后,季银河这边也完成了交叉比对工作。 唯二的交叉点是—— “本地首富宫成功的次子宫谐,也是宫家名下陶瓷厂的销售经理。”季银河深吸口气,收敛起自己心中惊讶的情绪,“另一个则是丁同光,也就是上一案的关键证人。” 众人:“…………” 这也太巧了吧! 自从上午在新百看到这两个名字,季银河的心就一直紧到现在。 老季曾经给宫成功当过司机,而连女士则是苏家的前任保姆…… 虽然已经有了“贩毒富二代”的心理准备,但这支该死的打火机,不会跟亲爱的老爹老妈都扯上关系了吧? 而且这俩都是男的,那齐航还把打火机放在胸前……难道他有那方面的癖好?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唐辞已经一锤定音下了任务: “闲言少叙,飞迅给所有司机统一安排了住宿,所有人一起去齐航宿舍摸排线索,十分钟后出发!” “收到!” 季银河抓起笔记本,急冲冲地跟大部队往办公室走,唐大队长从后面追上来,轻轻叫了声“小季”。 前方不远处的陆铮回头看了一眼,唇角掠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 小伍低声问:“陆老师您在笑什么呀?” “没事。”陆铮摇摇头,快步登上楼梯。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唐辞很快就要伤心了。 果然,这一边的走廊上,季银河停住脚步转过头,一脸疑惑地问:“唐队还有什么事啊?我给您捎带的东西拿到了吗?” “那些回头再说……”唐辞还以为她指的是案件材料,只挺起了胸膛问,“你没发现我下午有什么变化吗?” 季银河上下打量他:“换了新发型?穿了新衣服?” 她心里忽然紧张起来,唐队忽然打扮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在暗示……他发现她和陆铮的走秀了吧? “不是,你再仔细看看!”唐辞有点急地捋了下刘海,手指不经意间从领带上滑过,“你觉得怎么样?” 季银河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领导发话,她又不能不理,只能从上到下再把人打量一遍。 唐辞的领带虽然一整个上午都被她提在手上,但其实她只在檀雅馨递过来时打开手提袋随便看了一眼,现在根本记不清是什么花色了,自然就没认出来眼前这条就是她中午放在队长办公桌上那条。 她抓了抓额角,良久后艰难地明白过来,“我觉得……挺好?” “真的吗?”唐辞神色突然欢欣雀跃起来。 季银河认真点头,“对,毕竟是檀小姐亲自给您挑——” “小唐小季,你们在这磨磨蹭蹭地聊什么呢?”饶局的声线忽然从某间会议室里飘出来,“大案当前,还不加快速度?!” “哎!好嘞!” 季银河赶紧结束了这段脚趾抓地的对话,一溜烟跑上楼钻进了办公室。 唐辞想说的话没说完,又沉浸在自我欣赏中,没听清她最后的解释。 不由有些懊恼。 不过转念一想,反正今天下午所有人一起出去干活,总能找到机会和季银河单独说上话! 唐辞正了正领带,大步流星地往楼下走去。 * 飞迅的员工宿舍远在公司本部十几公里之外。这个点大多数司机都在外面跑生活,但依然有老人孩子在家,三辆警车没有鸣笛,无声无息包围了这片楼宇,在僻静处停下。 季银河打开车门,从大吉普上跳下来,仰头向上张望。 日光之下的房屋老旧破败,砖红色五层筒子楼看起来仿佛有三十年历史,每一个阳台上都拥挤着堆满了杂物,上方就晾晒着七零八落的衣裤和咸菜,铁丝扭成的架子上了锈,反射灰扑扑的银光。 “17号楼,2单元,504室。”唐辞念了个门牌号,带头走在前面,还交代道,“飞迅的行政说他们公司包了这一层的六间屋子,每间安置了五六号人,齐航应该有室友,运气好的话,或许有人在家,注意别发出太大声响。” 大家跟着他上到五楼,看他一马当先地敲响了504室房门。 没过两秒,里面还真传出一声男人不耐烦的吼叫:“谁呀?” “齐航的朋友。”唐辞说,“有点事。” “他不在!” “齐航说有东西丢在家里,让我过来帮忙拿一下。” 里面的人倒也心大,咣一声就把门打开了,这才发现外面竟黑压压站了一大群穿制服的人。 他张大嘴,还没惊讶半秒,就被唐辞的证件堵住了下一步动作。 “警、警官大人……”男人四十岁上下,挺着油腻的大肚子,浑圆一颗光头,睡眼惺忪,“这是怎么了?齐航犯事儿了吗?” 唐辞皱起眉,“你不是飞迅公司的?什么都没听说?” 上午看照片认尸时他和小伍明确告知不可声张,不过发生了这么炸裂的 事,私下消息一定跑得比风还快。 “我是啊。”男人一脸懵,“这几天在邓州跑长途呢,中午刚回江潭,吃了个饭补了个觉……怎么,我们飞迅咋了?和齐航有什么关系?” “别东问西问……问什么你答什么,叫什么名字?” “张二雷。”中年男人被这阵仗唬住了,老实地贴墙站好,“齐航是我室友。” “行,我们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唐队示意重案一队的几个人走进房间,在客厅开展问询工作,小伍拿起笔记本,麻溜记了起来。 屋子里一股油腻腻霉烘烘的臭味,季银河不由屏住呼吸,四下打量——几个房间的门都紧闭着,客厅很乱,桌椅和矮柜上处处丢着男人的衣物鞋袜,猪圈一样。 这种气味和尸臭还不一样,那是人死了不可避免散发的腐烂味道,闻久了也就习惯了,可这间房屋却处处给人惊喜,每多走一步,就有难以言喻令人作呕的怪臭掺杂进来。 “你们男的都这么脏?”她踱到厨房,发现灶上还有半锅吃剩的拌面,不知道放了多少天,上面已经长出了绿毛,忍不住问跟着她进来的人。 陆铮挑起眉头,“你看我像吗?” 小季同志打量省厅专家那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衣领口,摇摇头,“不像。” 陆铮就轻轻笑了一声,随手往工具箱里一掏,拿出一枚纱布口罩。 “这里气味难闻,戴上出去吧。” “喔。”小季同志点点头,从善如流地把口罩蒙在脸上,深深吸了口气。 一股柠檬薄荷与阳光暴晒后清爽洁净的气味,将她从臭气熏天的世界里拯救出来。 季银河忍不住回过头,感激地看向陆铮。 然而一转眼,她的视线就忽然定住了—— 一件蓝灰色工装外套上被钩在厨房门前的铁钩上,胸前口袋上赫然挂着塑封卡片,两层透明皮里夹了张淡绿色卡纸,顶头工作证三个大字,下方左侧是张一寸大小的黑白照片,右侧则写着张二雷的名字和司机职务。 季银河疑惑地走向客厅,戳了戳小伍。 “你们上午去飞迅运输公司,那边的工作人员挂工作证了吗?”她低声问。 “有啊!”小伍记得很清楚,“要不我们怎么能对上谁是司机、谁是干行政的!” 正在回答询问的张二雷听了一耳朵,举起手抢答:“警官大人,飞迅要求我们在外面跑都要挂证的,就算没穿工服,也得把那塑料卡片随身带着。” “这样啊……” 在场众人都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齐航从车里捞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证件。 如此一来,有好几种可能—— 一是死者不是齐航,但上午飞迅公司认出死者的不止三人,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二是齐航出事时没带工作证,他的卡片可能还遗漏在某处; 三是凶手心细如发,把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全部拿走了; 四是在打斗过程中,证件不小心掉了出来。 每种情况都挺棘手,最怕的就是工作证在凶手毁尸灭迹过程中掉落江底—— 那可真是大江捞针,很难找到这个重要物证了。 季银河揉了揉眉心,问张二雷:“齐航的房间是哪一个?我能进去看看吗?” “能!能!”张二雷指了指右手第二个房间,“就那间小次卧!” 陆铮离得近,闻言走过去拧了下把手。 ……门被反锁上了。 张二雷弹起来,“小齐这孩子有点毛病,不在家时总锁门……不过警官大人你们别担心,公司有宿舍的备用钥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我们这几年谁也没用过,就放在玄关柜最上层!” 季银河依言拿了钥匙。房门打开的瞬间,她心里跳出一个画像—— 死者是个相当谨慎,有洁癖和强迫症,十分注重隐私的人。 季银河走进去,在铁架子床和木头衣柜边转了转。 与客厅的脏乱差截然相反,这间房很小,但收拾得很整齐干净,没有奇怪的气味,东西也很少,床品是最常见的蓝白格子,被褥叠得四方四正,枕头边放着几本书。 她戴好手套,刚拿起最上面的那本《艺术哲学》翻了翻,就听见跟在身后进来的陆铮低声说:“有发现。” 季银河转过头,见他站在大门敞开的衣柜前,对着其中一件米色外套拿出了牛皮纸袋。 袖口处,有一线淡的几乎难以辨认的白色粉雾状痕迹。 她一瞬屏住呼吸,“这是……” 陆铮眯起眼,平日温和随性的表情立即变得冰冷凝重,“嗯,像毒品。” 季银河怔愣片刻,“叶晴的尸检做得很详细,如果齐航吸毒,不可能验不出来。” “这件外套我带回去检查。”陆铮轻手轻脚地把衣柜里的其他衣服都翻了一遍,“只有这一件,你有什么发现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44节 季银河摇摇头,把书放回去,“没有……” 她心头还挺忐忑的,宫谐和毒品这两个线索都完完全全地指向了“贩毒富二代”——事到如今,她必须得回去问问老季了。 陆铮看她神色不对劲,“怎么了?” “没事。”季银河攥了下手心,深吸口气,“陆老师,我可能得出去一趟——” 她还没想好找什么借口,就看见陆铮注视着她的瞳孔,沉声道:“尽管去,唐队那边我来解释,如果你要做的事遇到了危险,或者需要个同伴的话,传呼我,我一定马上到。” 季银河呆了一秒,感觉心弦像是被人轻轻地拨动了一下,赶紧说了句“好”,低下头跑了出去。 当然,她感动的小脑瓜里想的是—— 陆老师可真是个大好人啊!为了和这么优秀的同事一起破案,一定要向更高的单位努力啊!! * 在季银河搜齐航房间的时候,504和对面的503又回来了几名飞迅司机。 为了摸排到更多关于齐航的线索,唐辞、程漠、小伍和车志文正分头对他们一一询问。 结合陆铮和季银河在新百大厦拿到的名单,他们把重点放在齐航的人际关系,特别是和宫谐、丁同光这两个重点人物的关系上。 不过这俩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司机一开始都不大配合,含含糊糊地说不知道不清楚。 唐辞他们只好采用老办法,给他们散烟,在楼道的乌烟瘴气里套近乎。 好在总算有两个说了点有价值的线索。 一个司机是齐航的室友,说他以前经常去陶瓷厂,说要帮那边的老板“带东西”。 唐辞问这个的“老板”是不是销售经理宫谐,司机表示他也不清楚,只知道齐航跟那人勾勾搭搭的,关系好得不正常。 另一个司机则住对面,是个和齐航同期进飞迅的小年轻。他说自己曾听主管抱怨过,好几次公司有急客要拉,却联系不上齐航,寻呼也不回,主管想扣他奖金,私下把这些时间点整理了出来,发现全都是在周三下午。 唐辞感觉脑瓜嗡嗡的,连着破了几个案,他也锻炼出一点“直觉”,但在推理这方面,他实在算不得有天赋。 这些线索就像盘根错节的树根,把他的大脑搅成了一团浆糊。 唐辞掐了烟,抓了抓后脑的短发,正想把所有人叫在一处讨论讨论,就看见季银河一脸紧张地从504室冲了出来,脚步飞快地下楼去了。 ……她有新发现吗?这么急匆匆的,一个人要去那里?怎么不和领导汇报?搞什么幺蛾子? 唐辞眉心一折,下意识就想抬脚跟过去……然后没走几步,脚步却顿了一下。 上回季银河单独 行动,他赶到丽景夜总会边的小吃店,朝人发了好大一大通火,事后想想,还挺后悔的。 毕竟她几次出马,都让案情获得了意想不到的突破。 饶局一直说他对待嫌疑人时很有勇气,就是工作中往往意气用事,很难控制情绪。 也许这次应该相信季银河的判断,正好把这动不动发脾气的毛病改改了…… 唐辞在原地站了两秒,深吸口气,转身看向下一个等待询问的司机。 第34章 季银河赶到街道办时,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十几分钟。 她把天虹90停在路边,跨坐在车座上,长腿斜斜点着地。 正犹豫着是进去还是就地等人,便有几个熟悉的叔叔阿姨凑过来,跟她打招呼。 “哟,这不是小银河嘛,都长这么大啦!” “听你爸说,你都去市公安局上班啦?上回压缩机厂的案子也是你破的?乖乖!真有出息!” “来找你爸吗?他人就在办公室呢!” “小银河,你上午是不是给新百大厦的梦特娇专柜当模特啦?哈哈哈哈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叔叔阿姨去给你当拉拉队呀!” “……叔叔好,阿姨好,对,是在市局……谢谢叔叔,来找我爸……”季银河在礼貌的回应中震惊瞪大了眼,“阿姨,您怎么知道的?” 那阿姨笑眯眯,“你爸在电视上看到了呗,有这么优秀的女儿,换我我也炫耀!” “……”季银河发出一串尴尬的傻笑。 完啦!老季和连女士一定都知道丢人的走秀活动啦! 她拍拍口袋,刚才从飞迅宿舍直接赶过来,没来得及回市局,送给老爹老妈的领带和polo衫还丢在办公室呢。 小季警察赧然地抓抓脑袋,在周遭一叠声的夸奖中,决定先进街道办里躲上一躲。 荷叶街道办有一条公认的真理——社会事务管理科科长季建国同志虽然游手好闲十分懒散,但是性格人缘运气那都是一等一的好,颇受本地居民爱戴。 季银河踏进办公室时,里面围了一大圈老头老太,老季正站在人群中心,一脸真诚地向大家解释一项规章制度。 他说起话来形象生动妙语连珠,还不时抖个机灵说个俏皮话,引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季银河站在角落瞧着,想起一队的同事们总说她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 这天赋指不定就遗传自老季! “哎呀,季科长,太感谢你了!”一位老太太拉着季建国的手,连声道谢,“我们年纪大了,学不明白,子女又忙……得亏有您这样又有本事又有耐心的同志为我们讲解!对了,我们几个老姐妹都说好了,今晚在院子里给您摆一桌,您一定要赏脸啊!” “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季建国见多识广,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为各位大哥大姐服务是小季我的荣幸!您要是真心为我好,千万别破费别辛苦,要不被我们领导听见了,我指不定就得被调走了!” “嗳呦呦!”那老太太吓了一跳,“这可不行!” “可不嘛!”季建国一转眼看见杵在门口的女儿,笑吟吟朝老太太和她的老姐妹们做了个欢送的手势,“您后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来问……眼瞅着快下班放学了,路上人多车多,您慢点走啊!” 老太太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他送出了街道办。 季银河倚墙靠着,朝老爹做了个鬼脸。 其实之前她还挺好奇的,家里明明不缺钱,连女士的餐饮事业又进行得如火如荼,为什么父亲还坚持在这种基层单位里上班。 甚至在更早的记忆中,连翘和季建国还为此爆发过一次激烈的争吵。 连翘认为季建国不珍惜金手指,一门心思抱着编制的铁饭碗,不像别人趁着改革开放的春风炒股做生意开公司。 而老季同志对于老婆的指责感到十分委屈。毕竟在他穿书之前,编制就是全国最大最香的金饭碗,所有人挤破了头都要上岸。 他对自己性格门儿清——既不像连翘那样积极主动勇充满事业心,也不是《江城风云:实业为王》男主宫成功那种狂霸酷炫的龙傲天。 虽然手握穿书剧本,但过上吃国家饭为人民服务、朝九晚五到点下班、伺候好老婆孩子的生活,才是他的终极人生梦想。 后来,连翘每天专注于开发美食,贤内助季建国包揽了全部家务,照顾正在上学的季银河,还中了好几次彩票,一举提供了连姐小吃店的初始资金。 这个矛盾才慢慢被化解。 那时的季银河还不懂“金手指”是什么意思,理所当然认为——连女士指的是老季运气好这件事。 现在想来,或许和他们不为人知的秘密有关?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老季已经从街道办外进来了。 正事要紧,季银河赶紧晃了晃脑袋,把刚才脑海里涌现的回忆压了下去,顺手关上办公室大门。 “爸!我有个重要的事要问你!” 就在她犹豫是只问宫谐的相关线索,还是把自己的疑惑全部和盘托出,就看见季建国竖起食指,一脸严肃地沉声:“等等!” “?” 季银河一脸茫然,老季同志却双目灼灼地盯着墙上的挂钟,瞳孔随秒针而轻轻转动。 “……三、二、一!” 季建国数完倒计时,以一种堪称迅疾的速度抓起椅子上的布包,一脸兴奋,“下班下班下班!!” “……”季银河当场呆立原地。 “发什么呆啊!你要问我的事就算比天大,也不能再这儿说呐!”老季抓住小季的胳膊,“回家回家!中午你妈去吃了西餐,晚上她想吃清淡点,我赶着回去熬粥呢!” 季银河踉跄着往外走,缓缓回过神,“你俩又背着我出去吃好东西了?” “哪有背着你,是你要抓坏蛋的嘛!”季建国从她手上拿过钥匙,“你爸妈才没这么偷偷摸摸……骑摩托了是不是?回去我带你!” 季银河一脸无语地跨上天虹90的后座。 五分钟后,红色摩托车在梅清苑小区停下。 “陈妈!吴叔!”趁着老季锁车,季银河跟门口的邻居们打了招呼。 “今天下班这么早啊,还跟你爸一起回家!”陈妈笑道,“真好!” 季银河嘿嘿笑了声,一溜烟钻进楼道。 关上家门,换了拖鞋,季建国才往沙发上一坐,不慌不忙地问:“今天遇到什么大案子啦?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自从听说女儿手头案件的死者和宫成功有关联,他就知道迟早会有查到宫谐贩毒的这一天,此刻一点儿都不惊讶。 想知道更多和宫家有关的事,就一定会问他这个前司机。 果然,季银河肃起脸,“昨晚清漪江沉尸案的死者是个男青年,名叫齐航,在飞迅运输公司工作的专职司机。我们查到现场证物和他在飞迅的业务有两处重叠,分别指向苏月的前未婚夫丁同光,还有宫成功的儿子宫谐——” 她深吸口气,试探着问:“爸,你之前在宫家那会有没有什么发现?宫谐是个什么样的人?宫成功的生意都是合法的吗?有没有……涉毒的可能?” 客厅安静了两秒,季建国垂眼思索。 听到齐航这个名字时,他便想起这就是《江城风云,实业为王》原书后半段,为富二代宫谐运送毒品的人。 虽然书中没有明说,季建国也早就脱离了原角色炮灰的命运,不清楚后来的故事是否还按着原书的走向—— 但齐航的死亡,和宫谐的贩毒事业一定脱不了干系。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事儿还能引到丁同光身上。 这是《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里的男配角,从来没有在《江城风云》里出现过啊。 除了他和连翘两个穿书者之外,两个世界竟然第一次发生了交汇! “唔……”斟酌了几秒,季建国选择在实话实说的基础上有所保留: “我给宫总开车时,宫谐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屁孩,肯定没有这种违法行为,至于后来他是不是成长过程中长歪了,我也不知道呐……” “……”季银河有点失望,“那宫 成功呢?他的生意都是干净的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45节 “在这个年代白手起家,有几个人敢拍胸脯说自己一点灰色没沾过?”季建国苦笑道,“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宫总这人本性正直,违法犯罪的底线他绝对不会触碰。” “……好吧。”季银河幽幽叹了口气。 ——她其实很担心,如果坦白告诉老季,她早在几个月前就听说了“某点龙傲天文”“绿江年代文”“贩毒富二代”“贩卖人口”这些字眼,会不会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样……把现在温馨美好的生活给毁了。 但为了尽快破案,也不能再装傻充愣了。 有什么问题全家一起面对呗!小季同志坚信,老爹老娘还是充满觉悟的! 就在她差点脱口而出时,季建国却猝然拍了下大腿,嚷道:“哎呀!我有个重要东西落在办公室了!” “啊?”季银河纳闷,“今晚急用吗?反正明天还得上班,到时再拿不行吗?” 季建国已经急哄哄地抄起钥匙换了鞋,龙卷风一样出了门,“不行!不行!我必须回去一趟!记得把你妈要喝的粥炖上啊!” “……” 站在客厅里的小季同志傻了眼。 她拖着步子去厨房炖了皮蛋瘦肉粥,回到客厅把玩着五折叠发呆。 也不知道唐辞他们查的怎么样了,除了宫谐之外,丁同光的嫌疑也不能忽视…… 要是能有分身就好了,两个嫌疑人她都想亲自盯梢,就不信找不到一点足够申请搜查证的证据! 不能急,不能急!季银河觉得脑瓜嗡嗡的,深呼吸几次,让自己静下心来,慢慢梳理那些像小纸片一样在脑海世界里满飞来飞去的线索。 然而当她缓缓陷入沉思时,房门却被人砰砰敲响了。 “哪位?”老季和连女士都有钥匙,季银河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挂号信!麻烦收一下!” 季银河忙喔了声,打开门,低头在送件员的小本子上刷刷签了字,然后对着信封挑起了眉梢。 这是寄给她的,来自欧洲皇家艺术学院,署名是moonsu。 “……苏月?” 季银河一脸疑惑地撕开封口,拿出信纸。 一张照片跟着滑了出来。 季银河一目十行地读着信,顺手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扫了一眼,随手放在餐桌上。 苏月在信上说:她感谢季银河帮忙保守秘密,她已经顺利入学了,并请季银河不要将通讯地址告诉别人——她过上了理想的生活,不希望收到苏贺楚曼和丁同光的问候和打扰。 季银河半是唏嘘地叹了口气,把信纸折好,重新塞进信封里。 “叮铃铃铃——” 客厅茶几上的电话机一阵爆响。 她快步走过去接电话,陆铮用清朗好听的声音说:“刚才接到一起匿名电话,举报宫谐通过飞迅公司司机齐航兜售、运输毒品,希望我们能查一查。” “哈???” 她千方百计想从老季嘴里撬出来的线索,竟然被人举报出来了! 这通匿名电话来得也太是时候了吧? 季银河握着听筒瞪大了眼,怀疑的目光看向玄关,落在老季匆匆出门前没来得及穿的外套上。 如果她的视线再往旁边偏移几寸,就会发现刚才被她随手扔在餐桌的照片中—— 苏月站在大幅画框前,对着镜头文静微笑。 而她手边的茶几上,正放着那块从江潭一路带到了欧洲的都彭l1系列镀金打火机。 电话机这边,季银河收回视线,按着眉心问:“对方是男是女?还说了别的吗?” “男性,没有。” “他说话有什么特征?”季银河想了想季建国那略带懒散的声腔,“大概什么年纪?有口头禅吗?” 那端的陆铮顿了一下。 ……季银河为什么这么问? 她怀疑这通电话是她认识的人打来的吗? 他垂眼想了想,轻声回答:“通话质量不高,举报人那边环境嘈杂,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沙沙作响,而且他只说了一句话就挂断了,因此听不出年纪,也没有什么口音口癖……不过对方音色发闷,好像喉头卡了口痰似的,要费点功夫才能听明白。” 季银河:“……好,我知道了。” 音色发闷,喉头有痰——那应该不是老季。 可除了季建国之外,还有谁知道宫谐在贩卖毒品呢? 她觉得眼前一片迷雾,但好在有了明确线索,就不用继续向老季套话了。 而且就算老季愿意跟她说,这种口头证据还很可能因为她和老季的直系亲属关系,不能被市局采纳。 红润指尖在膝头上敲了敲,季银河问:“陆老师,需要我现在回市局吗?” “不用。”陆铮平静地吐出两个字,“你安心忙你的,唐辞他们还在飞迅宿舍,我明天跟饶局汇报一下……怕是要启动盯梢了。” * 同一时刻,连姐小吃店对面的公用电话亭。 季建国看着连翘,一脸无语。 “老婆大人,干嘛挂我电话呀。”他委屈地眨着眼,“我刚才伪装得不是挺好的嘛!” “……”连翘送自己男人一个大白眼。 “现在又没有天网监控,公安剧也经常接到热心群众拨打电话提供线索……谁能知道这次是我打的呀!” 连翘冷笑一声,“可接电话的是陆老师!人比你想象中聪明多了,只要动动嘴问一问通信局,就能查出这个公用电话亭的地址就在我小吃店对面,你说他们会不会怀疑到咱俩头上?” “我、我变声啦!”季建国挺直腰板,拍拍胸肌,“小帅哥再有能耐也听不出来!” “……怎么变声?”连翘一脸懵,“你是柯南吗?有蝴蝶结变声器?” 季建国晃悠悠地抱起手臂,“老婆,你看过一部叫《红色》的电视剧吗?” “……”连翘眯起眼,“听说过,毕竟我穿书那会已经2030年了,这部剧很古早吧?” 遭受年龄暴击的老季同志捂住心口,“反正就是部谍战剧,里面男主角特厉害,第一集他就办了件大事,然后给革命战友通风报信……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制造了一个临时变声器。”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摘下听筒演示道:“把报纸蒙好,用手指轻轻摩擦,再压低声音说话,就会让音色发生明显改变!” “真有这么厉害吗?我不信。”连翘女士一脸狐疑,旋即摇了摇头,“算了,你电话都打完了,现在马后炮也没用,咱们还是回家吧……” 两人推着自行车,并肩向梅清苑方向走。 路边有几名广告工人,正在给新树立起来的广告牌刷油漆画。 上面有巨大的印刷体,写着“成功人士,就用成功瓷器”的标语。 季建国看了两眼,幽幽叹气,“其实宫谐这事,我心里也挺愧疚……如果当初我能阻止伍天欣的死亡,宫成功就不会认识他的第二任妻子韦曼丽,这样宫谐就不会存在,宫和也不会变成瘸子——” 连翘哂笑,“拉倒吧,就宫成功那副种马性格,没有韦曼丽也会有张曼丽王曼丽……你那本书几个主角里,我一直都觉得伍天欣最倒霉,这么好的出身,结果被宫成功这个凤凰男吃干抹净,最后还丢了性命!” “是啊……”季建国一阵唏嘘,动情地拉住妻子的手,“老婆你放心,我一定老老实实当个咸鱼锦鲤耙耳朵!全心全意支持你把连姐小吃店做大做强!” 连翘左右看看,趁着周边没人,得意地拍了下丈夫人到中年还依然弹性十足的腹肌。 晚风习习,夹杂着今秋十月的桂子香,吹得人惬意地眯起双眼。 一些回忆就涌上了心头。 连翘望着天边橙粉色的夕阳,慨叹道:“当初咱俩为了完成任务,全身而退,多不容易啊!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对得起原书主角们了。” 季建国点点头,“都怪系统!” 连翘附和,“对!都怪系 统!” 季建国侧过脸,看着妻子沉浸在晚霞中的俏丽面容,便抓起她的手,手指从指缝间穿过去,紧紧扣住。 连翘脸颊染上红晕,“干什么呀,老夫老妻的。” 季建国唇角弯起心甜意洽的弧度,没有说话。 爱人的温存让他有瞬间走神,不自觉想起了方才季银河说的话。 ——丁同光与宫谐一样,成为嫌疑人之一。 如果前者确实卷入这桩案件的话,是否说明……《江城风云:实业为王》和《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这两个世界,正在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融合? 季建国默默垂下眼。 妻子沉迷事业,十分辛苦,他不想让她为此分神担心。 他决定先把这件事按下不提,找机会自己去丁同光那儿探探口风。 * 江潭市局,局长办公室。 饶正好半靠在窗边,喝着茶听完了陆铮的汇报。 “这个匿名举报电话时间太巧,有点古怪。”局长一皱眉,脸上纹路更深了,“但如果是真的,我们必须跟省厅打报告,成立一个专家组。” 陆铮沉着点头。 饶正好若有所思地喃喃:“没想到小季的猜测还真有几分道理……” 陆铮抬起眼,“季银河同志跟您说了什么?” “就是那个人贩案。”饶正好回到办公桌后,放下大瓷缸子,“其中有一件证物——你们在夜总会现场发现的饮料,里面掺杂了少量苯二氮卓类药物。” “我记得。”陆铮轻轻蹙起眉心,“……她当时就已经担心江潭有贩毒组织了?” “是。”饶正好言简意赅道,“负责禁毒的三队查了近几年江潭刑事案卷,涉及违禁药物的仅此一桩……我还以为是小季急功近利,没想到这其实是她对犯罪分子嗅觉敏锐,早早察觉到了这股暗流啊!” “季银河同志确实优秀。”陆铮眼底笑意一闪而过,请示道,“这个匿名电话,我们要查吗?” 饶正好摇头,“不用,至少暂时不用。等唐辞回来我跟他说一声,你们先核实线索的准确性就行。” 陆铮迟疑了一秒,才点头道好。 “……小陆哇。”饶正好语重心长,“你从省厅来,可能不了解基层。群众里有很多正直、善良的好同志,说不定对方为了向我们通风报信,冒了很大的危险……我们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46节 陆铮正色回答:“您的教导我都记住了。” 饶正好嗯了声,“通知分局和派出所,让他们派便衣盯紧宫谐的行踪!这条线就交给你和小季了,最好能找到贩毒的上下线,把他们一网打尽!” “是!” 然而,就在陆铮转身走出办公室时,却见办公桌后的局长意味深长道: “这件事务必要做好保密工作……局里人多口杂,我不放心。” ----------------------- 作者有话说:前两章争议剧情已经做了修改,希望大家别走,别走……[爆哭] 第35章 江潭市局重案一队。 清晨。 偌大办公室里弥漫着说不清的气味,墙角办公桌上堆着五六个的铝锅和饭盒,里面还飘着没吃完的卤蛋和面汤。 忙了一整夜的程漠和小伍窝在几张桌子拼成的简易床铺上,呼噜声此起彼伏,睡得正香。 至于唯一的那张值班行军床,则让给了隔壁同样加班一整宿的叶晴。 季银河蹑手蹑脚走进去,轻轻打开窗户插销,给室内通风散气。 从这儿望下去,恰好能瞧见楼下市局后院有人绕花坛跑步。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夜没睡还精神抖擞的陆铮。 虽是仲秋,但他大概嫌热,脱去了外套,里面白色丝光棉t恤被风鼓起,又随奔跑动作紧紧贴在身上,显出精致结实的肌肉轮廓。 季银河在心里长长嚯了一声。 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弱不经风的,没想到体格很不错啊! 欣赏了几秒男色,她从窗前退开,一边无声地吸着袋装豆浆,一边拿起小伍桌上的笔记本,往黑板上誊写昨天她离开后,众人发现的物证线索和痕检结论。 昨晚季建国和连翘是一起回来的,两人说说笑笑,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 她不动声色观察了半天,也没从老季脸上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再加上陆铮说打电话的人声音沉闷有痰——那就更不符合她的推测了。 季银河只能先把这个念头放下,回归到飞迅宿舍的物证上来。 叶晴带着技术组在房间里采集了一些指纹,但查了一整夜,都来自齐航本人。 至于他们在外套袖口上发现的白色粉末——虽然陆铮高度怀疑这是一种类似□□的合成新型毒品,但是现在江潭这边的设备还不够先进,没法精准化验,所以饶局向省厅打了报告,由主要负责禁毒的三队队长崔彬将外套送到京州进一步检验。 另外还有两个证人司机,证实了齐航和陶瓷厂老板关系亲密,以及齐航经常在周三下午失踪。 季银河认认真真把几大关键点都圈了出来,托着下巴认真思考,最后在丁同光的名字下画了个波浪线。 乍看上去,他除了买过都彭打火机,还让齐航送过货以外,和其他证据都没关联。 ——但他真的一点嫌疑都没有吗? 苏月一个大家闺秀,竟然和卖药物的人牵上线搭上桥,这会不会与丁同光有关? 小季警察的眉心越皱越紧。 砰——! 办公室门被重重推开,唐辞沉着一张脸,大步走了进来,看着躺在桌上被震醒的两个人,一脸恨铁不成钢。 “几点了还在睡?”他用手掌重重拍椅背。 小伍和程漠惊慌失措地坐起身。 程漠从桌上跳下来,“老唐你干嘛发这么大火,大家昨晚几乎没睡,天都快亮了才阖眼眯一会……哪能想到这就到上班点了——” 唐辞气场像压城黑云,“老车呢?” “报告唐队,我也不知道!”小伍扒拉着自己睡成鸡窝的头发,看见季银河后尖叫了一声,“小季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了。”季银河好心好意地解释,“确实没看见车副,不过陆老师已经到了,在楼下跑步呢。” “陆老师凌晨三点才走呢!”小伍忍不住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唐辞按着太阳穴,一听见陆铮的名字就烦躁了。 刚才饶正好把他叫到办公室去,说了匿名电话的事,并打算让陆铮和季银河配合三队,深挖宫谐贩毒这条线。 唐辞虽然答应了,但心里着实堵得慌。 手下人本就不多,车志文这几天神出鬼没,眼下又被抽走两个干将。 而且原本归他们一队的清漪江沉尸案,变成了和三队联合侦办的贩毒大案。 如果情况属实,光是摸排追踪上下家就得以年为单位,短期内很难有结果。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能和季银河单独见上一面。 “小季……”唐辞把季银河叫进办公室内间,深吸口气,踟躇地看着她,“我们要不要找个时间——” “唐队,你不会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吧?”季银河眼光发亮,惊喜地看着他,“丁同光!我也觉得他有必要好好查一查!咱们今天就去吗?” “……”唐辞缓缓吐出胸口的闷气。 他不明白季银河是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还是因为不想在办公室谈私事而故意打岔。 不过既然她专注破案,那他也得向她看齐,把队长的职责摆在心头第一位。 感情的事,还是等案子办完再说吧。 “对,丁同光。”唐辞低着头,缓缓收拢桌上的资料,“我记得办上个案子时,你母亲和苏家关系不错,对吧?” 季银河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上面最近颁发了文件,禁止办人情案,所以你得避嫌,按理说我因为檀……也一样。”唐辞装出一副轻描淡写的神情,“丁同光 这条线就交给程漠和小伍吧,饶局让你和陆老师配合三队,查宫谐贩毒,有问题吗?” “没问题!” 季银河响亮地答应完,想起老季和宫家的关系,不由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办公室的另一边,小伍被刚才唐辞的怒火吓得瑟瑟发抖,早就借口洗漱吃早饭,去食堂躲着了。 而程漠到底年长几岁,淡定地站在外面洗涮夜宵的锅碗瓢盆,还把里面两个人的对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因此,当季银河从内间出来时,看见他已经不声不响地拨通了丁同光的电话。 “——喂,丁同光吗?我是江潭市局重案一队的刑警程漠。”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程漠皱起眉,将听筒拿远了两秒,朝季银河招招手。 小季同志赶紧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丁同光在电话那端大叫,“程警官,你们是不是找到小月在哪了?能不能给我一个地址?我没别的意思,就想去接她回家,她一个女孩子,没什么本事,我担心她——” 季银河啧啧摇头,偏执狂前任真可怕,难怪苏月写信来让她对地址保密呢! 程漠深吸口气,“苏小姐是个成年人,她有权利决定去哪里生活。” “程警官,您没当过父母,没法将心比心!这段时间,苏叔叔楚阿姨特别伤心,人都老了好几岁,我在苏叔叔公司的销售经理也干不下去了,我知道她不愿意原谅我,更不可能和我成一家人,但只要能把苏月平平安安带回家——” 季银河听着丁同光虚伪的话,强忍住才没翻白眼。 难怪这么火急火燎呢,还不是为了自己的饭碗! 老好人程漠也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丁先生,我打这通电话过来,和苏小姐的案子没关系……是这样的,最近有起案件需要你提供相关线索——都彭l1镀金打火机,在新百大厦购买,你还有印象吗?” “有啊!”丁同光答得坦荡,“怎么了,我买个打火机也不行吗?” “当然可以。”程漠问,“打火机现在还在您手上吗” “不在,说实话,我就一普通小市民,也消费不起这么贵的牌子……买它还不是为了送人!” 程漠和季银河俱是眼皮一跳,程漠赶紧问:“送给谁了?什么时候送的?” “给苏叔叔了啊。”丁同光理所当然地回答,“我想想啊,今年年前买的,连包装都没拆过,大年初一去苏家拜年,直接放年货里送出去了。” 季银河找到新百大厦那份名单,瞧了眼后面的出售时间。 ——公历95年1月22日,农历腊月廿二,还真对上了! 她朝程漠点点头,程漠对着听筒沉声说:“行,还有个问题,你在苏贺公司工作期间,是否曾经让飞迅公司帮你送过货?” “……飞迅?”丁同光不假思索,“是吧,江潭的运输公司不就那几个,都是她们小助理帮忙联系的,我没专门问过这个事儿。” “知道了。”程漠在纸上记了几笔,“感谢你的配合。” 丁同光却发出一连串追问:“唉唉,警察同志,那打火机怎么了?飞迅公司出什么大事了?” “这个暂时还不能告知。”程漠好脾气地解释。 “行吧,什么都不说,小月去哪儿了你们也不说!”丁同光抱怨,“我们纳税人的钱就这么被糟蹋……” 程漠沉默地听了两秒,然后咚地一声挂了电话。 季银河忍不住鼓鼓掌,“程哥这态度,值得我学习!” * 虽然丁同光说打火机送给苏贺了,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嫌疑被完全排除。 唐辞打算让程漠和小伍借案件回访的名义去趟苏家,核实丁同光有没有撒谎。 季银河陆铮和三队几个人在局长办公室碰了头,商量怎么切入宫谐这条线。 饶正好的建议是:既然这个案子前面都是一队在查,对证据线索门儿清,所以接下来还是一队主抓,三队配合,提供人员和技术支持。 三队早就习惯了懒散的办案节奏,恰好队长崔彬又不在,乐得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一台低调的黑色桑塔纳静静停在镜湖山庄主干道路边。 透过深黑色的前挡玻璃看向车内,有两张好看的脸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宫成功的别墅。 按照常理推测,如果宫谐贩毒事实确凿,那么齐航死亡后,他必定需要一个新的渠道来送货。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47节 飞迅公司和宿舍这两天都有警察,即便现在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一定不敢在那边乱晃。 而陶瓷厂有宫成功和宫和坐镇,作为转型“成功瓷业”的本地大型民企,今天将有一大批记者登门采访,不是宫谐能造次的地方。 再加上分局和派出所的同志们报告——宫谐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出过家门。 所以季银河和陆铮当即拍板,直接去镜湖山庄盯梢。 这还是小季同志第一次踏入这块全市最新最豪华的别墅区。 据说镜湖山庄的开发商是香江老板,看中江潭的地理位置和发展潜力,斥巨资买下这一地段,还囊入了天然生成的镜湖和背面微微隆起的壶山,打造依山傍水、风水极好的景观视野,深受生意人喜爱。 甚至有省会和沪城的富商专门过来买房投资。 连翘作为本地十大餐饮名店的老板,早在开盘之初也被塞了宣传单。 而连女士和老季虽然小金库很满,却并不打算在此处置业。 房价即将在未来的二十多年里腾飞,可别墅和洋楼小高层老破小之类的不一样,附近既没有规划学区,买得起的人又少,置换的机会相应也少了很多。 而且根据《江城风云,实业为王》的大结局,宫谐被抓后,宫成功的妻子韦曼丽十分伤心,在一个暴雪夜投湖自杀,宫成功自此离开江潭重振旗鼓,开启了小说第二部的大钩子。 镜湖这一片就成了全市赫赫有名的凶宅,富商们宁愿亏钱也要搬走。 江潭本地传闻:有人听见湖水里传出悲哀的哭泣声,有人看见湖水变成了红色,还有人失足落水——据说困在湖底的女鬼会在半夜爬到岸边,随机拉一个路过的人做替死鬼。 再后来,市政府新区搬迁到郊区,这个当年红极一时的富人区就彻底荒芜了。 当然,面对没有金手指的小季同志,连翘是没法这么剧透的。 她给出的解释是:现在梅清苑的房子大小够住,布局四方四正,既方便老季去街道办上班,也方便她去开店。 就是离市局远了点,不过小季同志有自行车,风里雨里跑一跑,就当锻炼身体,对她这个小警察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事到如今,想起那台和陆铮撞款的捷安特山地车,季银河又觉得有点发糗。 她搓了把脸,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别墅上来。 宫成功真不愧是全市首富啊!他这独栋大别墅看起来比苏贺家的小洋楼可气派多了。 作为整个小区售价最高的楼王,别墅外立面建了高大的坡顶、雕花立柱与通透玻璃幕墙,装修得像欧式庄园一样古典奢华,前后都有超大院子,喷泉缓缓吐着白雾,即便是秋季也绿树葱茏。 虽然正门没开,但边门和后门一直有保姆和管家进进出出,打扫庭院,购入物品。 每一扇窗都蒙着白色的纱帘,也不知道宫谐躲在哪扇窗户后面,在干点什么。 蹲了一整个上午,也不见宫家的任何人从别墅里走出来。 季银河从连姐小吃店叫了外卖,和陆铮一起蹲在车里,边吃帮工送来的饭菜,边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直接闯门肯定不行。”小季同志捧着连老板新品藤椒风味鸡腿堡嘟哝道,“要不我给他们家的保洁阿姨塞点钱,装成保洁小妹进去?” 陆铮想起上回她在丽景夜总会的单人行动,不禁笑出来,“这次还想抓男朋友?” “唔……好像确实不大合适。”季银河狗腿地捧起一个玻璃瓶,双手递过去,“陆老师您尝尝这个,我妈说叫芝芝梅梅,用我们汉东的梅 香红茶加上牛奶熬成的,里面还放了她自己做的芝士酱和盐话梅果肉,比小学门口那种饮料粉冲出来的好喝!” 陆铮就着吸管喝了一口,感到咸甜浓郁的奇妙滋味在嘴里碰撞,不由挑起眉梢,“好喝!等我回京州了,一定向同事朋友推荐!” “好哇!”小季同志眉开眼笑。 “对了!”陆铮放下玻璃瓶,从后座捞起一个牛皮公文包,“我这段时间一直住江潭市局宿舍,昨晚没睡,正好把杂物整理了一下……” 季银河:“……” 一整夜没睡觉,还有精力收拾房间和晨跑,可真强! 陆铮低着头,从包里拿出几个厚厚的本子。 “——这是我在公安大旁听犯罪心理学时的笔记,这是我在国外工作时抄录的案件,这是我从师兄师姐那借来的侧写书籍名单……要是有想看的就给我打电话,我从公安大和省厅借出来寄给你。” 季银河接过来,小心翼翼地翻看着纸页,一时间心潮澎湃。 真好!真好啊!她也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也想破全国瞩目的大案! “还有这个,我整理了江潭报刊资料,又问了几个省厅和宫成家打过交道的企业家,梳理了他的发家史。”他轻笑了一声,“这宫成功前半生还挺有意思的,也不知道受了什么神秘高人指点,一路艰难重重,但总能逢凶化吉……” 季银河神色认真,对照材料凝神听陆铮介绍。 “值得注意的一点,宫成功在改革开放初期就已经是江潭首富了,但这十几年来,他的生意一直止步不前,虽然没有从首富的位置上掉下来过,但是大家都觉得他眼下的目光远不如当年,私生活又一团混乱,两个儿子都没法接班……京州那几个提携过他的贵人,几乎都跟他断绝往来了。” 季银河看着那些剪报眯起眼。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老季正是在改革开放初期从宫家辞职,去街道办当咸鱼公务员的。 回想上次在苏家,苏贺将季建国奉为座上宾的情形,季银河脑中忽然跳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这个在背后指点的神秘高人,不会就是她来头神秘的爸爸妈妈吧? 她赶紧抓起薯条,做贼心虚地往嘴里塞了几口。 熬过午后最困顿的那段时光,宫家别墅总算有人出来了。 但来者不是宫谐,而是韦曼丽,黑发飘飘,墨镜一带,腕上黄金手链闪闪发光,红色风衣长到脚踝,身姿摇曳地钻进一台进口皇冠。 季银河视线随着那台漆光锃亮的大车,一路出了小区。 迎面又来了辆凯迪拉克,开到宫家别墅前停下。 车门一开,宫和拄着拐杖从后座下来,一瘸一拐走进前院。 “这两车交会时一点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看起来真不像一家人啊!季银河抱起手臂,忍不住吐槽,“还有宫家老大,他的腿脚怎么变成这样了?” “宫成功在韦曼丽之前还有一任妻子,名叫伍天欣。她是革命前辈的后代,眼光卓越,胆识过人,为宫家的陶瓷研发技术提供了第一笔金,并生下长子宫和。然而二十四年前,伍天欣意外死亡,仅半年后,韦曼丽就被宫成功娶进家门,又过了四个月,宫谐便呱呱坠地。” 季银河掐着手指一算,震惊道:“伍天欣刚去世,宫成功就和韦曼丽造小人了?也太渣男了吧!” “……嗯。”陆铮轻笑了一声。 车厢内弥漫着奶茶香甜的气息,他将那叠材料翻到了季银河还没来得及看的最后一页,用柔和清爽的声音述说道: “宫和有能力有学识,又继承了伍天欣的聪慧才智,被宫成功当作企业的继承人来培养,而宫谐却性情顽劣,整日与狐朋狗友混在一起玩乐……在韦曼丽多年的枕边风下,宫成功偏心宫谐,将大半财产转移到他的账户中,还让他担任陶瓷厂销售经理一职,希望能锻炼他做生意的本事。” “……那宫和又是怎么受伤的呢?” 季银河蹙着眉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刚看完最后一张剪报,陆铮就啪地一声阖上了本册,看着她轻轻一笑: “接下来就是坊间传言了……据说宫和在郊区骑马时意外摔断右腿,而在事发前一周,一封信被送进书房,宫成功看完后勃然大怒,和韦曼丽爆发了一场争吵。事后有人偷偷将撕碎的信从垃圾筒捡起来拼好,发现上面写着一个惊天秘密——宫谐不是宫成功的孩子,而是韦曼丽与情人所生。” 季银河思考着他的话,慢慢分析道:“……所以,宫谐和韦曼丽怀疑宫和向宫成功告密,出于泄愤和报复的目的,制造了一起意外事故,导致宫和残疾?” 陆铮不置可否地叠起二郎腿,双目依然直视别墅,慢条斯理地从纸盒里捏起一粒鸡米花。 “等等,这个传言有证据吗?”季银河睁大瞳孔,很想回去抓住老季问个究竟,“您都是从哪儿打听到的消息呀?” 陆铮难得腼腆地咳了声,“从季银河同志这里得到的启发,昨晚装成宫成功的商业对家,花钱买通了镜湖山庄的送信员,收获第一手新鲜讯息。” “得亏是你,要是我真干出这种事,唐队和饶局一定先把我骂个狗血喷头!”季银河抱起手臂,瞧着他啧啧摇头,“还是省厅好啊,办案思路灵活!” “省厅也不是人人都好。”陆铮瞥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也可能是我好。” “嗯——”季银河打了个呵欠。 对着一道门看了六七个小时,就算有人陪着聊天,也很难不产生倦怠。 “困了吗?”陆铮提议道,“要不你先睡一会吧,人出来了我叫你。” 季银河东看看西看看,面露一丝犹豫。 车厢空间封闭狭小,身边又是一位只比自己大了几岁的帅哥。 在这种环境下睡觉,怎么看都有点暧昧。 “我还好。”季银河强撑起眼皮,“倒是陆老师您忙了一整晚,又是做检验又是理材料又是过来冒充商业间谍的,真不用养养神吗?” 陆铮没说话,盯着她的黑眼圈看了两秒。 “其实比起睡觉,我更想出去转转,坐太久腿有点麻,万一宫谐出来了要抓人,我怕跑不快。” 季银河打量主驾前狭小的位置,心说确实有点委屈大长腿了。 “好,那您去吧。”小季同志认真点头,“这里交给我。” 陆铮将手搭在车门上,“我不会走远,就在这附近,你要是想睡就睡吧,一个人也能松快些。” 说完便抓起中控台上吃光喝尽的玻璃瓶纸盒,迈出了车厢。 季银河对着车窗外的挺拔背影缓缓眨眼,心说他莫不是怕我尴尬,故意把车内空间让给我的吧? 那这人还……蛮绅士的啊! 为了不辜负这份体贴,小季同志在副驾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正正脑袋阖上眼。 朦朦胧胧睡了片刻,忽然听见“嘭”一声轻响—— 主驾的门被人从外打开,陆铮挟着一身寒气上车,动作飞快地点火打灯踩油门,看着她一脸严肃道: “宫谐出来了!就是前面那辆奥迪!” 季银河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体,紧盯前面的大黑车。 她感觉自己没睡多久,但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 广袤夜幕下,一台桑塔纳远远跟在黑色奥迪车后,向着华灯初上的市中心飞驰而去。 第36章 数小时前,镜湖山庄,宫家别墅三楼。 宫谐在床上已经躺了整整一天了,整个人烦躁得要死。 身体内部升腾出来的渴望让他无精打采,茶饭不思,耳朵里嗡鸣不止,整个人昏昏沉沉,像被丢进一口处在濒临点的高压锅里,随时都会爆炸。 ……要是能来上一口“红龙”就好了。 但是这里是宫家,他害怕父亲发现他的端倪,更不敢对上母亲。 他那婀娜多姿、风情万种、热衷健美操的母亲,总会用嫌弃的眼神看着他,大声抱怨—— “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废物!”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48节 “都是宫成功的儿子,为什么你不能像你哥哥那样争气!” “你这样我怎么跟伍天欣那个死人比?” 面对这些指责,宫谐无力辩驳。 他当然不能和大哥 比啊!毕竟他的亲生父亲不是宫成功,只是韦曼丽当年社会流窜时随便认识的小混混男友。 宫谐侧躺在床上,可怜巴巴地将整个人缩了起来。 他其实是个胆子很小的人,连大哥坠马那件事,都是在狐朋狗友的撺掇下才干出来的。 那天他吸了点“红龙”,趁着劲儿上头,往大哥那匹爱马的马鞍下放了几枚钢针。 只要大哥在马上微微使劲夹马肚子,那枚钢针就会刺进那柔软的腹部,让马儿吃痛。 事发时,他双手插兜站在看台上,得意洋洋地望向眼前的草场—— 大哥的身影被高高抛起,重重坠地,马蹄还从他的右腿上踏过,踩得整个人猛地一动弹。 马场工作人员惊慌失措跑过去,“大公子出事了!”“快快快来人啊!给宫先生打电话!!”“救人!打120!!” 宫谐长长吁出一口气,被打压了二十多年的胸腔,此刻前所未有地畅快。 但很快,这股畅快得意的劲儿就随着“红龙”药效的流失,而慢慢消散了。 韦曼丽是最早赶到的,她人就在附近的公园和夫人们喝下午茶,赶在宫成功之前抵达现场。 她只看了坐在地上发抖的儿子一眼,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是你做的?”韦曼丽厉声诘问,“留下证据了吗?在哪里?” “……马、马鞍下面。”宫谐小声回答。 韦曼丽从他手中抠出那包“红龙”,目色一颤。 “这是什么?” “麻叶子磨成的粉。”宫谐不敢说实话,“不是、不是那个!” 韦曼丽顿了顿,“你大哥对你没设防……下次要做,就做狠点!” 她丢下一句话,趁着所有人都在忙着护送宫和上救护车,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匹已经被工作人员拴起来的马,将整包粉末塞进马嘴,顺手拔下了钢针。 宫和的右腿残了,从此只要离开轮椅和拐杖,就再也走不了路。 他的爱马也在一阵抽搐后死了。 宫谐以为自己会被母亲责骂,如果父亲得知,说不定会将他轰出宫家。 但韦曼丽却保守了这个秘密,让这件事以“意外”莫名其妙地翻篇了。 甚至还因为他的大胆行事而私下称赞了两句。 这种母慈子孝的关系并没能持续多久。 一个保洁发现他在卧室里犯了瘾,吸得人事不清,便将情况告诉了女主人。 韦曼丽这才发觉不对,拿着粉末找香江的熟人查了个究竟。 得知真相后,气得脸色发白。 家里的“红龙”被她扫荡一空,全部丢尽了垃圾桶,而那名保洁第二天就失踪了。 但宫谐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母亲藏了后手。 他不止吸食“红龙”,他还卖这个! “红龙”是一种最新的合成毒品,从北边流传过来。几个月前,宫谐和那群狐朋狗友们泡夜总会时,有人忽然从口袋里套出一包,教醉醺醺的他们如何吸食服用。 “这东西劲儿大,配啤酒和美人更过瘾!” 如今宫谐都已经记不清塞给他勺子的人是哪一个了。他浑浑噩噩地吸入第一口“红龙”,从此体会到了那种令人欲罢不能的、飘飘欲仙的快乐。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宫谐发现自己已经不能满足在夜总会品尝这玩意了,他想要更多,想随时随地,随手可得。 一旦流露出意向,很快就有人找上了他。 “我说哥们,这东西可不好弄,不过我在良河有熟人!这个月他们那边被条子抓了一批,大家都急着换个城市发展,如果你有想法的话,我给牵线搭桥一下……反正你们家有的是运货的渠道!” “别啊,我只想多搞点慢慢吸而已……”宫谐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他们卖这个是为了赚钱,我又不缺钱!而且我就在陶瓷厂干个销售经理,运输公司还不是我哥把控……” 那人笑揽住他的肩,“我说兄弟,你家的钱就都是你的了吗?现在宫家还是你爸掌权,但是等到你哥上位之后呢?你敢保证宫老大跟你穿一条裤子,赚的钱都带你花?……就不想干点自己的生意?自己当老板扬眉吐气?” 一番话说得宫谐相当心动。 是啊,他打小和父亲大哥长得都不像,关系也一般,总能听见说他不是宫成功亲生的闲言碎语。 回家问母亲为什么,母亲就只会大发脾气。 但万一这些传言是真的,一旦大哥继承公司大权,自己可能连个销售经理都当不成了。 说不定还会被扫地出门。 “……好。”他一咬牙,“我干。” 成功瓷业的送货渠道自然是不能用的,但好在上线一开始也不敢给他太多货,先给了两包,让他卖着试试,根本用不上大车。 宫谐脑子一转,很快就想到了办法。 …… 但眼下,那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送货路子也不能用了。 不想放弃生意,只能另想新招。 宫谐坐在窗前,双眼焦灼地看着外面市中心的几栋高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手边的大哥大已经响了好几回了。 不用看,也知道是“上线”在催他赶紧去新地点交易。 宫谐已经在房里来来回回踱了许久,把耳朵压在门上,心急如焚地听了又听。 父亲倒是一直都不在家,母亲好不容易离开了,偏偏大哥又后脚进了门。 眼看外面的天就要暗去,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 他实在按捺不住,推开房门,蹑手蹑脚顺着弧形台阶走下去。 一楼客厅里,宫和穿着家居服坐在真皮沙发上,认真专注地看一份报纸。 宫谐还以为自己溜过去的身影并没有引起兄长注意。 但人还没穿过走廊,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老成持重的声音—— “二弟,你要上哪去?” 宫谐咳了一声,头痛地转过身,“大哥,我在家待了一天,有点闷,想出去透透气。” 宫和从报纸边沿上方看着他,金丝眼镜下的眉眼不怒自威。 “那个……”宫谐挪着步伐凑过去,“哥,你的腿好些了吗?最近又降温了,晚上会不会痛?” “还好。”宫和面无表情看着他,“不劳您费心。” “哥,自家兄弟,干嘛那么见外。”宫谐摸摸鼻尖,心虚地站起身,“那您晚上好好休息,我就在外面转转。” 眼看宫和没再说话,宫谐才转身往别墅大门处走。 迈出门槛的瞬间,听见他兄长平静地说了句—— “二弟,好自为之。” “——嘭!” 沉重的合金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宫谐感觉背后起了一层阴森的鸡皮疙瘩。 宫和这话什么意思? 是知道马场那件事的真相了吗? 还是知道他在卖“红龙”? ——总不能全都知道了吧? 宫谐在原地心惊胆战了几秒,最后决定随他去吧,先享受再说。 他从门前第三个花坛的泥土里翻出一个牛皮纸包,打开,轻轻吸了一口。 数秒后,精神焕然一新,迈着抖擞的步伐走向地面车库。 夜空下,一台簇新的黑色奥迪正在闪闪发亮。 负责给他开车的司机已经从后院小平房里跑了出来,戴上白手套,毕恭毕敬地拉开后排车门。 “二公子,您今晚要去哪儿?” “飞马溜 冰场!”宫谐想了想,往前探身,“别人要问起来,就说我今晚没用车,就在镜湖山庄里瞎溜达。” “好嘞!”司机二话不说进了主驾。 保守秘密是他们这行的责任,必要的时候,也得学会察言观色,活跃车内气氛。 奥迪开上通向市中心的长江路,司机从后视镜里悄悄观察宫谐,看他心情似乎还不错,便邀功道:“二公子,我今天把家里的车都洗啦!您和夫人、大公子最近出去野餐了吗?怎么家里几台车都沾了那么多草籽,底盘都要给糊上啦!” 宫谐原本悠哉悠哉的神情忽然一变,“老赵,不该你问的别问!” 司机老赵吓了一跳,忙不迭回答:“好的好的,我多嘴了!” 宫谐深吸口气,掏出皮夹摸了几张百元大钞出来,往副驾上一扔。 “这件事就当没发生,明白了吗?”他虎着一张瘦削的脸,盯着后视镜里瑟瑟发抖的老赵,警告道: “任何人都别说,尤其是警察!否则……我让你知道宫家的手段!” * 飞马溜冰场是江潭最早兴建的溜冰场之一,老板从沪城回来,很时髦,去年把整间店铺重新装修了一下,几乎成了城中所有爱热闹年轻人的必去之所。 宫谐夹着皮包进了门,险些被水泥墙面的霓虹灯管闪瞎双眼。 他其实很少来这里。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49节 飞马最流行的那几年,韦曼丽对他管得严,耳提面命希望他考个大学超过他哥。等待她对他彻底放弃希望时,他也过了最爱玩的年纪。 比起在这种地方费尽心思撩厂妹,还是夜总会里年轻好看的帅哥美女主动坐大腿更得他欢心。 说是“溜冰”,但这里压根没有真冰,空气燥热得要命,壁挂老式音响炸得他耳膜嗡嗡。今晚人很多,尤其是情侣,牵着手的男女从在打蜡地板上飞驰而过,有那么几个爱卖弄的年轻小子在场地中央表演倒滑过桩,围观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欣的口哨。 宫谐的目光随在他们的紧身背心和牛仔喇叭裤上打量了一个来回,才转向吧台卖水的小姑娘。 “诶,问你个事儿,储物柜在哪边啊?” “后面!”小姑娘一把拉住他胳膊大声说,“别急着走啊!租柜子要五毛,先交钱再过去!” “……”宫谐不耐烦地从百元大钞里排出一枚硬币,拿了钥匙就往后面走。 场边塑料椅上挤满了换鞋的人,不过路过一对凑在一起挑轮滑鞋的小情侣时,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女的高,男的也高,长得又好看,在人群里很是显眼登对。 “啧,也不算白来!”宫谐嘀咕了一句,掀开旁边的储物区的门帘。 鞋架边,刚才被他称赞的那对小情侣立刻转过视线。 “他进去了!”季银河眉头微皱,“我们怎么办,在外面干等着吗?” “抓现行,人赃并获最好。”陆铮穿过门帘的中缝,看着宫谐鬼鬼祟祟看柜门的动作,便提议道,“他好像在找什么,要不你在外面等我,我先进——” “不要,我跟你一起!” 季银河还没玩够假扮路人呢,而且抓人这么关键的事,她怎么能袖手旁观!? 陆铮说好,若有所思地将掌心在外套上蹭了一下。“那我们还是演情侣?” “对啊!”小季同志理所当然地瞧了他一眼,正大光明地用小指扣住他左手食指,“走!” 陆铮无声地呼了口气,修长右臂从她身后绕过,掀开了帘子。 储物区不止他们三个人,这房间摆满了柜子,一间套着一间,比想象中大多了。 九十年代这会正是民风开放的时候,角落里有男女抱在一起热情拥吻,季银河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眼珠子一转,就看见宫谐一个人坐在两排柜子之间的换鞋凳上。 她不动声色地拉了下陆铮手指,两人心领神会,找了个隐蔽处屏住呼吸,默默观望。 宫谐在凳子上慢腾腾地换鞋,只是鞋换完了也不走,柴火棍一样细瘦的胳膊在椅子下面摸啊摸的,半天才掏出一张被口香糖黏在座垫下方的小纸条。 他把纸条展开,拿出包在里面的铜钥匙,然后颤巍巍站起身,扶着柜子艰难地往前滑了几步。 季银河和陆铮连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十几秒,宫谐才在一个柜子前停下,大喘气着蹲下身,用钥匙打开最下方的一扇门。 “四排17号。”视力绝佳的小季同志用气声向陆铮禀告。 旁边男人喉头轻滚,“嗯”了一声。 季银河神色欢欣,“那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能人赃并——” “叮铃铃铃!” 蹲在柜子旁边的宫谐刚把门拉开,放在他裤兜里的大哥大就响了起来! 宫谐不耐烦地骂了句娘,掏出大哥大“喂”了一声。 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脸色一变,咣地一声关上柜门,拽下难脱的轮滑鞋,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季银河和陆铮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假装研究这鞋要怎么穿。 还好宫谐根本没注意他俩,一阵风似的从走廊上走过,径直出了储物区。 确定人彻底离开后,季银河和陆铮这才在把脑袋转了回来。 陆铮快步走过去拉了拉四排17号纹丝不动的柜门,摇了摇头。 季银河立刻站起身,去外面吧台亮出证件。 收钱的小姑娘拿着一圈钥匙,对着号码打开柜门。但是里面空空荡荡,显然宫谐还没把东西放进去,就接到电话离开了。 陆铮和季银河对视一眼,沉沉叹了口气。 刚才在车上时,他俩便已经得出一个结论: 宫谐出门时只拿了一个不大的手拿包,看起来装不了多少东西。由此可见——他今晚来飞马溜冰场要么是为了送钱,要么运送的毒品并不多,小小一个包就能放下。 “还有一种可能。”季银河从飞马溜冰场出来,坐进桑塔纳副驾,沉声分析道,“宫谐之前贩毒就只有齐航一个人帮他送货,齐航死亡后,他和他的上下线必然急于寻找新的运送方式,否则货物流通不起来,大家都没钱赚……我猜他今晚可能来溜冰场,可能就是为了谈这个交易。” 陆铮将车开上马路,顺着她的思路点头,“也对,所以咱们也不算亏,毕竟那柜子放的是不是毒资还不好说。不过有了这个接头地点,就能让便衣在附近蹲守了,他们的人一定还会再来的。” “你说得没错,但我还是觉得可惜……让宫谐跑了!”季银河一脸懊丧。 不过几秒后她忽然拍了把大腿。 “陆老师,你说刚才他接到电话,是不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呀?” “唔……有这个可能。” 季银河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问:“咱同志里不会有内鬼吧?” “……不好说,但我们不能揣测别人,更不能自乱阵脚。” 恰好到了红绿灯前,陆铮踩下刹车,看着她严肃表情,忽然笑了一声,从后排拎起两个纸袋。 “这是不是你给叔叔阿姨买的东西?” “啊!”季银河看着梦特娇polo衫和领带摸了摸脑袋,“我差点给忘了!谢谢您陆老师!” “别跟我客气。”陆铮笑眯眯地说,“很晚了,我直接送你回家吧。” * “也不知道孩子今天忙不忙,什么时候回来,晚饭吃了没,这么点披萨给她当夜宵,怕不够塞牙缝吧……” 厨房里,季建国洗了碗,忧心忡忡地从冰箱里端出一碟培根芝士披萨,想了想又怕不够,打开冷冻室里取出一碗冰糖柿子,一起放在餐桌上。 连翘刚洗完澡,扶着包头毛巾从热汽腾腾的卫生间走出来,笑道:“中午来我店里打包饭菜啦,和陆老师一起盯梢呢,用不着你操心。” 季建国摇头,“有男朋友也不行,我跟你说,这个陆老师要想我们小银河谈恋爱,一定要先过我这关!” “你不是想太远了,我是说陆老师为人稳重,肯定不会让银河饿肚子!”连女士站在镜柜前往脸上涂玉兰油,“再说你闺女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吗?还没开窍呢,满心眼破案破案的……” “老婆,你可千万别学那些催婚家长啊!” “我不是那个意思。”连翘皱着眉道,“我是觉得银河可以找个帅哥,在紧张的工作之余享受享受恋爱的乐趣——” “爸!妈!我回来啦!” 钥匙哗啦一响,小季同志提溜着两个袋子,推开家门。 她一面换鞋,一面好奇地问:“刚在楼道就听见你们说话了……什么帅哥恋爱啊?哪家帅哥谈恋爱了?” “没有,我和你 爸在聊电视剧呢!”连女士一脸镇定地撒谎,“吃晚饭了吗?桌上有夜宵——咦?你和陆老师去逛街啦?买什么回来了?” “没逛街……”季银河抓抓脑袋,把袋子里的衣物拿出来。 “昨天我和陆老师去新百大厦摸排线索,看见梦特娇开业,就顺手搞了一件……嘿嘿嘿我都想好了,polo衫送给妈妈,领带送给爸爸,快试试喜不喜欢呀!” 连翘和季建国收到女儿的礼物,果然什么都忘了问。 两人兴冲冲地进房间试衣服去了。 “好看!”连翘穿着那件季银河走秀的湖蓝色polo衫,配了条白色网球裙,对着镜子转了转,“别说,这颜色虽然鲜艳,但还挺复古的!” 季建国则为了他的新领带换上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挽了几道,刚才还穿着围裙干活的居家好男人立刻显出了游刃有余的中年帅哥气质。 季银河看着爸爸妈妈满意的模样,清透明亮的眼睛盛满笑意。 不过她可没忘记那通匿名电话! 趁着老季沉迷欣赏镜子里的自己,小季警察试探着把案情给说了一说。 “……有群众匿名举报成功瓷业的销售经理宫谐贩毒,饶局让我和陆老师查这条线,我们今天一直在镜湖山庄蹲点,宫谐傍晚才出来,去了飞马溜冰场,不过他什么都没做,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她装出副随口聊天的口吻,余光却一直观察着老季和连女士的神色。 说到“贩毒”这两个字时,季建国露出了一个有点刻意的惊讶表情,瞪大眼睛叫嚷:“天哪!真吓人!” “哎呀,竟然贩毒呀!”连翘捧哏道,“这世道,真是太乱了,83年就严打过一次,我看说不定很快就有第二次啦!” “可不是嘛!” 季银河看着他俩一唱一和,抓起碟子里披萨慢慢吃着。 ——太不自然了!她心中几乎能九成肯定,宫谐就是那个贩毒富二代,而打匿名电话的就是她亲爱的老爸了。 果然,老季忍不住担忧地问起来:“你们这案子接下来怎么打算啊?还盯宫谐吗?” 季银河也不藏着掖着,“盯啊!我个人推测,齐航虽然不吸毒,但是他很可能参与其中,或者听到了什么重大隐秘,惨遭灭口。” “嗯,挺有逻辑的。” 老季同志听完没再说什么,摆摆手回房间换衣服去了。 小季同志有点受挫,专心致志地开始吃那碗冰糖柿子。 苏月寄来的信还在桌上,被吃晚饭前腾位置的连女士收进了放水果的竹盘里。 季银河的目光不经意间抬起,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一秒,瞳孔眯起。 下一秒,她猛地站起身,将那张照片抽了出来。 昨天在都彭专柜看了一整个上午,绝对不会认错—— 丁同光没有说谎,他买下的打火机确实送给苏贺,然后被苏月带到了欧洲! 进一步说,如果他的嫌疑被洗清了,那么案发现场的打火机—— 只有可能属于宫谐! 宫谐就是清漪江沉尸案最大的嫌疑人! 季银河心砰砰直跳,赶紧拿起电话机,拨下市局号码。 已经快九点了,办公室无人接听,她咬住下唇考虑片刻,本想拨寻呼台给唐辞的bp机留言,想了想,却报出了陆铮的号码。 很快,电话就回拨了过来。 季银河激动得要命,等不及那端说话,先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刚才的发现全都说了出来,然后高兴地补充:“这样程哥和小伍就不用浪费时间查丁同光那条线啦!”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50节 陆铮安安静静听完,温声道:“这是好消息,不过我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饶局怀疑市局有人把案件细节说了出去,是主观还是无意泄漏还不清楚,但咱们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 季银河:“?!!” 她的直觉怎么这么准,局里还真有内鬼啊! 老季和连女士肯定不会乱说,那……还会是谁? 第37章 次日清晨。 一道红色闪电滑过黎明寂静的街道,驶进尚且安静的江潭市局。 季银河帅气利落地从天虹90上跳下来,将车推向院墙边的车棚。 想到案件总算有了清晰的指向,她昨晚又在床上激动地烙了一夜饼,恨不得立刻回队里展开行动! 现在大脑极度兴奋,就是黑眼圈看上去有点吓人。 锁好车迈着大步转过身,刚走两步,就撞上推着台破自行车进来,愁眉苦脸的小伍同志。 两人面对面,异口同声:“你咋了?” 季银河:“没睡好……” “嗐!你这好解决,补个觉的事……我可倒霉了!自行车半道上坏了!”小伍让出身后形状古怪的座垫,按了按给她看,唉声叹气,“海绵底里的弹簧都凸出来了,怎么都按不下去,这一路硌得我腚生疼!” 季银河“噗嗤”笑出声,“小伍哥,我摩托车兜里有工具,反正现在还早,要不帮你拆开看看?” “那敢情好哇!” 季银河就拿出了老虎钳和螺丝刀,挽起衣袖,三下五除二,把小伍自行车的车垫给拆了下来。 “嗯,弹簧确实坏了,不过其他都是好的,这会太早了,五金店都没开门,白天有空去买根新的换上就行!” “没想到你还会这个!”小伍比了个大拇指,“下回也别叫我小伍哥了,我得管你叫小季姐。” 小季姐嘿嘿,“到那时记得叫我啊,我拆下来的座垫,当然得帮你装回去。” “小季姐,你是我永远的姐!” 小伍顶着一脸憨笑,把座垫随手放回光秃秃的原位,和季银河一起并肩走进办公楼。 还没上到五层,就听见空旷安静的楼道传来一声怒骂。 季银河和小伍一愣,同时停下脚步。 那分明是饶局的声音! 饶正好平日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上到省厅领导下到门卫大爷他都和颜悦色轻声细语,干什么发这么大火呢! 两个人踮着脚猫着腰往上走,又听了几句,才发现他骂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他们的唐大队长! 一队是一个集体,队长挨训,一定代表他们的刑侦工作出现了重大失误! 季银河想到陆铮昨晚的电话,也不躲了,带着小伍直奔上楼,冲进办公室。 饶正好站在外间中央,啪一声脆响,将手里的报纸摔在桌面上。 “——上了早报!这是我从印刷厂抢回来的样刊!”他恨铁不成钢地敲敲桌面,“唐辞啊唐辞!要不是我半夜托关系去撤稿,现在群众们会怎么想?案子还破不破了?” 唐辞双眼通红地站在对面,低着头一声不吭。 昨晚盯丁同光盯到快十二点才回家,进了门就看见檀雅馨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哀戚地埋怨他怎么加班这么晚。 他吓了一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阿姨会担心,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明天还要上班”为理由,将她请出家门。 好不容易囫囵躺下,刚睡着四个小时,檀雅馨又以梦见父亲为由打来电话,担心他当刑警有危险,要求他申请调换去行政部门。 苦口婆心说了半天,对面才答应让他现办完现在的案子再说。 困意全无的唐大队长干脆放弃睡觉 ,直接来办公室开启新一天的办案工作。 结果就在办公室里撞上了一脸怒气的饶局,披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 “查一查!不就这么几个人!”饶正好回头看了季银河和小伍一眼,转过脸来按着眉心说,“到底是谁把重要信息卖给了记者!” 唐辞深吸口气,“会不会是……三队那边不小心走漏了风声?” “不可能,崔彬带着物证去省厅了,人都不在局里,其他人都是配合你们一队工作的!”饶正好食指在豆腐块的一行字上戳了戳,“看见了吗?这里指名道姓——清漪江沉尸案嫌疑人与本市首富有关,三队可不知道得这么详细啊!” 唐辞保证道:“好好,饶局您别生气,我一定把这个不守纪律的人找出来!还好报纸还没发行——” “宫成功是什么人?我能听说的事,他会不知道?”饶正好火蹭得一声冒上来,“人电话早就打到省厅了!本来这个案子还没那么急,现在好了,省厅限你们72小时内必须破案!还他们宫家一个清白!否则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送去派出所!” 他不忘看眼手表,补充道:“哦,不好意思,你们只剩下70个小时了!” 唐辞眼皮一动,急了,“时间太紧张了,咱们现在得罪了宫成功,他肯定不愿意配合,能不能求省厅的领导们放宽一点——” “唐辞啊唐辞!”饶正好恨铁不成钢,“咱们公安的精神你都忘了吗?绝对可靠落到实处,还带跟上级讨价还价的?70小时,就这个时间点,只准提前,迟了你们就收拾收拾等着去基层吧!” 众人:“…………” 饶正好大口大口喘着气,嘴唇说得起了皮,下意识去摸手边的大瓷缸子,却摸了个空。 颇有眼力见儿的小季同志赶紧给局长大人泡了杯茶端过去。 “咱办公室没有绿茶,只有白菊,最近秋燥得厉害,您请清火~” “你这个鬼丫头,少在这拍马屁!”饶正好嘴上这么说,语气却柔和下来,端起茶杯润了一口。 过了片刻,他缓缓神,“行了,办案去吧,还有唐辞,出卖消息给记者的人一定要尽快找出来!” “是!” 饶正好迈着大步从办公室离开了,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唐辞看看他俩,挥挥手,“都听见饶局的话了,愣着干什么,办案去啊。” “等您指示呢队长。”小季同志老实巴巴地交代了昨晚在飞马溜冰场的情况,“要不我叫上陆老师,还盯着宫谐去?” “我先想想。”唐辞叉着腰叹了口气,转向拿爪子戳他的小伍,“你又有什么问题?” 小伍鼓起腮帮,东张西望一番,小声说:“那个,唐队……我好像知道是谁把线索捅给了记者……” “——是谁?!” 唐辞和季银河双双睁大眼。 “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吧……”小伍同志摸着自己的板寸头,吞吞吐吐道,“这几天车副队不是总说家里有事嘛,正好我昨天去苏家那边蹲点查丁同光,看见他站在江潭三中门口,跟一个拿笔记本穿小马甲带工作证的人聊天……” 季银河沉思片刻,“如果真的是车副队的话,贸然去问他,必定不会承认……咱们得想个办法,让他主动跟唐队投案自首。” * 一个小时后。 车志文迈着悠闲惬意的步伐走进市局办公大楼。 位于负一层的食堂已经飘出了早餐的香气。 他美滋滋地拿饭票打了一笼汤包、一碗豆腐脑,两根油条,两个卤蛋,端着高高的饭盆掀开门帘。 就在犹豫是拎进办公室吃,还是跟唐辞请个假回家大快朵颐时,一道恍恍惚惚的人影从楼梯上飘下来。 小伍一脸苦闷,边走便叹气。 这孩子向来藏不住事,车志文抬起一条胳膊把人打横拦住,问:“怎么了这是?被那小季丫头欺负了?” “不是。”小伍摇摇头,左看看右看看,俯到他耳边说了两句。 车志文打了个激灵,“……什么?饶局生气了?那报纸印出来了吗?” “没呢!饶局半夜去印刷厂拦下来了。”小伍撇撇嘴,“不过省厅下了死任务,要求我们必须在70小时内破案,还要把泄密给记者的人找出来……听说上面最近出了一个新文件,对于违反保密条例将案件线索泄露给外界的人,要大力处罚,说不定得开除呢!” 其实这会儿他稀烂的演技就有些绷不住了,不过为了让车志文主动向唐辞承认错误,他低着头强忍住笑意,按照季银河的演示,把她提前写下的台词一字不落背了出来。 果然,不懂法也不关心政策的车志文瞳孔一阵猛烈的地震。 “……现在这么严格了吗?”他艰难咽口水,“说不定人家也不是故意说出去的呢,街坊邻居,老婆孩子的,难免不小心漏出去一两句——” 小伍直摇头,“嗐!所以说咱们刑警不好干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还得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他四下看了看,用气声道:“我听说啊……不仅要双开,还得判刑! “……双开?……判刑?”车志文魂不守舍地低声嘟哝着。 小伍看他神色,就知道对方已经一脚踏入了陷阱,赶紧抛出最后一个包袱: “对了,我听秘书室的人说——这个文件现在还在饶局手上,没发下来呢!所以我觉得这泄密给记者的人吧,干脆趁现在把情况老老实实交代了,说不定还能躲过一劫!” “……” 小伍作势要往食堂走,却被一把子力气钳住了胳膊。 “你吃我的!”车志文不容分手把饭盒塞进他手里,然后将人拉到了僻静的角落,“哥能跟你打听个事吗?” 小伍低头剥卤蛋壳,“啥事啊这么客气,说呗!” “就是……你刚才说那件事,唐队在查了吗?查到哪儿啦?” “在啊,咱队不就这几个人!”小伍眨巴眨巴眼,“第一个就找我问话了,我说我这几天都老老实实上班呢,下了班就回宿舍呆着,室友都能作证,他就放我下来吃早饭了。” 车志文闭了闭眼,声音发颤,“小季小程小陆小叶他们怎么说?怎么只怀疑我们一队,三队不也跟着办案了么!” “我也不知道哇!”小伍有点烦了,“要不您上去问他本人呗!哦对,关于三队那些人,刚才季银河跟饶局抬过杠了,饶局说他们啥都不知道,所以您可千万别帮咱们出头,指不定又要挨骂!” “……”车志文愣了半晌。 这会只怕是真的完了,嫌疑人就这么几个,昨天又分组盯梢,季银河陆铮、小伍程漠能互相给对方作证,唯一说不清的,不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嘛! 小伍看他不说话,拍了拍他的肩,三两口把早饭吃完,拿起空饭盒往食堂后面的水池刷碗去了。 车志文腿脚发软地往楼上走。 办公室里只有唐辞一个人,沉默地坐在位置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脚步声,抬眼朝他扫了一眼。 只这一眼,车志文就明白别人一定都没嫌疑了,唐辞心中已经认定,自己就是那个把案件细节告诉记者的人。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51节 想想双开判刑的后果,再想想自己一个老警察,要是进了局子,肯定会被曾经亲手关进去的犯人狠狠报复。 车志文一咬牙,决定听从小伍的建议——老实交代,坦白从宽。 “小唐,我听说你在找告密的人。”他在对面的位置坐下,深吸口气,“不用找了,就是我。” 果然,唐大队长毫不惊讶地看着他。 “老车,我需要一个解释……”唐辞抱起双臂,眼神写满了不解,“咱们的工资按照工龄来算,你比我薪水都高,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我不是为了钱……”车志文咕哝道,“这段时间一队连破两个大案,早就有记者联系我,想做个专访,但你不是一再警告我们不能抛头露面,要保持低调——” “你就为了这点虚荣感?”唐辞把饶正好早上拿过来的报纸样刊扔到他面前,“上面可半个字都 没提你车志文的名字!但你堂堂车副队可把我们工作节奏全都打乱了!” 车志文被骂得抬不起头,哀求道:“小唐、唐队,我知道错了……你站在我的角度想想看,自从那个小季来了,你们什么都捧着她,我什么话都插不上,我知道我年纪大了,思路跟不上你们年轻人,我只是想有一点参与感,在老婆孩子亲戚面前抬起头来……哪里想到那些记者什么都往报纸上写啊!” 他抬起头,盯着唐辞无动于衷的脸,“算我拉下这张老脸来求求你!……唐队!你进市局时我还带你出过现场呢!能不能看在当年的情分上,别开除我,别送我去蹲号子——” 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难听的抽噎声,过了好一会儿,唐辞才拽过手边的纸笔,往对面痛哭流涕的中年男人面前一推,哑着嗓子说: “把你跟记者怎么说的,时间地点具体内容,对面来了多少人……全都写下来,一个都不准少。” “好、好,我写!” 唐辞沉沉叹了口气,“看在我们共事这么多年的情份上,饶局那边我来处理,接下来这段时间,你把证件放在我这,回去休息休息吧,案子办结后,我想办法帮你换去一个轻松的岗位。” 车志文从口袋里拿出警官证,垂着脑袋连连点头。 虽然有些丢脸,感觉像被扫地出门了,但好歹保住了饭碗。 他还想说什么,陆铮却出现在办公室里,清清淡淡地叫了句唐队。 唐辞捏了下眉心,起身走出去,顺手带上了内间的门。 办公室隔音一般,车志文不敢声张,竖着耳朵悄悄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陆大专家说:“我整理了前天从飞迅宿舍齐航房间里找到的证物,在死者钱包里发现了一个随身记事本,或许有作证物的价值。” 一阵沙沙翻页声后,唐辞困惑地问:“前半本都被撕掉了,后半本只剩空白纸张,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季银河同志结合齐航房间的布置,判断死者应该有强迫症和洁癖,每用完一张纸,就会把页面撕下来……”陆铮拿起炭笔,在笔记本剩下的第一页上轻轻涂画,“您看,这样就能看出在前一页纸上写字的痕迹。” 唐辞眯起眼盯了一秒,“榕树巷?” “嗯。”陆铮点了下头,“小季同志记性很好……她说在案卷材料上看过,榕树巷就是前身为陶瓷厂,刚更名成功瓷业的储存仓库之一。” “什么案卷材料?我怎么不记得……”唐辞按了下太阳穴。 陆铮只笑了一声。 因为季银河看的就是他亲手整理装订的剪报,当然没必要让爱吃飞醋的唐队知道这些细节。 “行吧,把小季小伍程漠都叫过来,我们开个会。”唐辞一锤定音,“今天该去会会这位首富先生了!” …… 一门之隔的内间里。 车志文一边写情况说明,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唐辞让所有人今天集体行动,现在无论镀金打火机、匿名举报电话,还是飞马溜冰场和榕树巷仓库,都指向了宫谐和宫家。 饶局那边很快就给出了搜查证,但证据虽多,关联性却不够强,要求他们只能在仓库搜索,不能进成功瓷业和镜湖山庄。 唐辞虽然无奈,但只能答应下来,打算先带着一队去成功瓷业找宫成功谈一谈。 众人前脚出发,后脚车志文就把没写完的情况报告往唐辞桌上一丢,从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走出去。 一开始他是被小伍和唐辞的表演唬住了,没多想就把话给撂了。 但到底多吃了几十年大米饭,车志文事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在系统干了三十来年,市局哪个行政处室都有朋友,还从没听说上面要下这样的文件。 而且也从没有人因为给媒体记者透漏案情,就被抓去判了刑。 想了又想,只有一种可能—— 这都是他们为了让他交代泄密而编出来的谎言! 车志文气得要命,同为革命战友,这么可恶刁钻的诈供手法竟然用到他身上来了。 一看就是小季那个鬼丫头出的馊主意! 这下好了,兢兢业业卖命三十年,临了晚节不保,还要被换到那些别人瞧不上的岗位,多没面子啊! 车志文背着手站在走廊窗户边,看着大吉普带着两台桑塔纳驶出市局大院,心头忽然浮出一个想法。 罪认就认了,但领导也喜欢戴罪立功的人啊! 如果他赶在唐辞他们之前把案子破了,是不是就能让那群傲慢的年轻人明白,姜还是老的辣? 等唐辞升职离开,说不定退休前还能摸个队长的位置坐坐。 到了那个时候,把季银河从一队赶到下面的派出所去,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车志文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直奔办公室取回警官证,匆匆下了楼。 现在没必要去成功瓷业了,听他们的对话,真凶八成就是那个宫谐——他直接上榕树巷仓库找关键证据就行! 不过他该怎么过去呢? 车队肯定不会给他派车,公交要转要等,太浪费时间,打出租车嘛……没钱。 他往旁边一瞧,就看见小伍那台没上锁的自行车正静静停在车棚门口。 当即二话不说,屁股往那张晃晃悠悠的座垫上一坐,脚尖蹬地,丝滑地骑出了市局大院。 * 作为江潭最气派的公司,“成功瓷业”坐落在经济开发区繁华大道上,周边绿树成荫,办公大楼走镜湖山庄一样的美式风格,气派得像缩小版白宫。 季银河从大吉普上下来,险些被阳光下的镀铬厂牌闪瞎双眼。 几个穿戴得比他们还像刑警的保安走过来,问:“什么人?干什么的?” 唐辞亮出证件,“市局重案一队刑警,找你们宫总谈谈。” 领头的保安打量他们几眼,说了声“等等”,摸出传呼机按了几下。 很快,一个三十多岁、气质不凡的西装男子大步流星从办公大楼里走了出来。 “唐队长您好,我叫宫和,是成功瓷业的副总经理。”他礼貌客套地和唐辞握了下手,然后做了个欢迎的手势,“这边请。” 一群人跟在唐辞和宫和身后,穿过铺着水磨石的花园,走进这幢豪华大楼。 季银河留在最后,一路上四处观察——宫成功应该是个相当自恋的男人,墙上到处挂满了他和照片和荣誉证书,红木博古架上陈列着出口德国的镶金边骨瓷茶壶、远销海外的青花瓷摆件,香江富商订制的釉下彩餐具……想想老季那懒散的性格,确实很难在这种地方打工。 宫和将他们带进了飘着龙井茶香的二楼会议室,让他们坐下稍候。 但二十分钟过去了,宫成功也没有出现。 小伍不耐烦地说:“要不我借口找厕所,出去问问?” 唐辞也有点急,站起身,“你性子毛毛躁躁的,别跟人打起来,还是我去吧!” “……”季银河心说你们不愧结为师徒,半斤八两。 最后程漠把他俩都拦下,迈着稳重的步子出去了。几分钟后回来,一脸匪夷所思地说:“我看他们倒也不忙,正好遇到了宫副经理,他说……宫总问咱们,想好交谁出去了吗?” “交人?”唐辞眯起眼。 从进会议室后一直闭目养神的陆铮说了句,“他们在给下马威。” “什么下马威?”小伍眉毛竖起来,“咱们正正经经来查案,又没把他们怎么样!” 陆铮却微笑着摇摇头。 唐辞这会已经明白过来了,“他们以为咱是来道歉的?以为咱们会把捅娄子的老车交出去?” 众人:“……” 程漠吞吞吐吐,“好像是这个意思,宫和经理说宫总现在心情不好……等他心情好了,才能配合调查。” “老车是我们市局的人,犯了错自然有市局处罚,这人我不交!”唐辞大手一拍桌子,把门一推,带头走出去,“配合警察破案是老百姓的义务!” 季银河生怕他和人闹起来,抓起陆铮的袖子就追了出去。 没想到宫成功带着宫和以及一众保镖,气势汹汹地站在外面的长廊上。 宫成功穿着笔挺的西装,睥睨着冲出来的一队众人。 “让你们72小时内破案,还我们宫家清白,你们怎么还赖着我不放,没完没了了?”他缓缓扫视一圈,声音压低,“交谁出来?” “宫先生。”唐辞扬起下巴,“我们谁都不交。” 宫成功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有意思,在社会上闯荡这么多年,还第一次有人敢触碰到我的逆鳞……你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吗?” “人民警察也不是什么都做,我们只解决合理合法合乎诉求的要求。”唐辞只弱了一秒的气势很快就顶了上去。 小伍附和:“就是!有什么后果,您倒是说啊!” 宫成功抬起中指推了推镜框,锋利的唇角歪出一个微笑。 “天凉之后,我会让本市首富榜排名第二的王氏公司破产,江潭的财政收入一旦大幅锐减,你们警察的福利待遇自然也会降低!!” 众人:“…………?” 王氏公司也太倒霉了吧! 角落里,季银河徐徐眯起秀气的眉眼,向旁边作壁上观的陆铮低声道: “这宫成功说话的风格,怎么怪怪的……” ----------------------- 作者有话说:感谢各位读者宝宝的订阅,傍晚还有二更~~~ 第38章 城市的另一端。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52节 刚吃过饭的季建国牵着连翘的手,在荷叶街的街心公园里散步。 空气清爽干燥,午后的秋风卷下一层橙红色的落叶,踩上去簌簌作响。 两个人在角落处的长凳上坐下,视线向上,恰好能望见不远处大马路上刚竖起的广告牌。 “成功瓷业”四个大字,在淡金色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旁边的油漆画则是穿西装三件套的宫成功——巨大的笑容里写满了作为江潭首富的自信自豪,捧着青花瓷花瓶手还不忘竖起一根洋洋得意的大拇指。 季建国忍不住摇摇头,“二十年了,他怎么还是这副油腻的老样子——” “经典款霸总嘛!”连翘笑着吐槽,“要不是作者把主角中二龙傲天的人设塑造得这么彻底这么成功,这本《江城风云,实业为王》也不会霸占某点畅销榜长达一个月……说到底还是你们直男爱看!” “我不爱!我的书单可有品位了,都是《国富论》《资本论》《毛选》!”老季同志愤懑不平地反驳道,“那天不过是地铁通勤时间太长,又没信号,我只能点开这本书打发时间——” “……对。”连翘色眯眯地戳了下老公软弹有力的肱二头肌,“只要有肌肉,你说什么都对。” “……” 看着沉迷于自己美色的妻子,老季同志幽幽叹了口气。 想当年,他也是清北就读成绩优异、要脸有脸要脑子有脑子的一代学神。 为了在毕业后顺利上岸帝都的编制,捧上四九城里最咸鱼的饭碗,他每一个暑假都没有回家,兢兢业业地在各大单位实习,套取第一手情报。 没成想,就在地铁里华丽丽地穿书了,成了龙傲天宫成功的司机。 按照原书剧情,他会在关键时刻背叛男主,暗中向对家传递消息,被发现后男主联系帮派将他一枪毙命,行刑现场的照片还被买下来挂在公司里,杀鸡儆猴给那些心怀鬼胎的下属和对家看。 藉此,奠定了江城首富的地位。 季建国:“……” 这也太法外狂徒吧! 靠着强健的体魄、聪明的大脑和在现代社会里学到知识本领,建国同志顺利完成系统任务,成为龙傲天最得力的心腹下属。 不仅扭转了原主命运,还协助宫成功走上正道,靠货真价实的技术成为真正的实业家。 就在宫成功向他抛出橄榄枝,共创陶瓷厂新未来时,季建国却果断选择了辞职。 伴君如伴虎,他太累了,是时候和老婆双宿双飞,找一个咸鱼岗位过神仙日子了。 宫成功对于季建国的隐退非常失望。 这可是他堂堂龙傲天最看好最信任的人啊!他还打算将他任命为副厂长,扶持原配伍天欣留下的长子宫和,把陶瓷厂一直红红火火地办下去呢! 宫成功苦苦挽留,只换回心腹毫不留情离去的背影。 不过心软的季建国还是给龙傲天留下了一封信,写了几点建议,希望他好好教育子女,踏踏实实办厂,低调谦虚做人,学习国内外的先进技术,有钱就多买房子,三十年后不要炒股。 不过眼下看来,宫成功一句也没有听,而且样样反着来,似乎故意想和季建国比个高下似的。 结果显而易见,两个孩子一个残疾一个贩毒,虽然还是首富,但也快被排名第二的王氏公司追上了。 近几年,宫成功一番打听,得知季建国人还在江潭,便找人传了话送了礼,想将他请回来做公司的副总。 有了连姐小吃店这棵摇钱树,还能时不时中注彩票,老季同志在街道办乐得逍遥自在,压根看不上那三瓜两枣。 甚至连宫成功想要的见上一面叙叙旧都没有答应。 …… 想到这里,老季同志扣住了连翘女士温软秀气的手。 活了四十多年,他早就知道人生的意义在哪里了。 也许这场穿书是命中注定,就是为了遇见这么好的老婆,生下如此可爱的女儿吧。 连翘靠在他肩头,轻声问:“下一步什么打算?银河好像陷入瓶颈了,能查到杀人真凶吗?” 季建国把视线收回来,抬手拂去妻子落在连衣裙膝头上的红叶。 “我女儿一定会查出真相的。”他沉沉目光里满是老父亲的骄傲和自豪,“至于宫成功,他也要为自己的选择买单。” * 成功瓷业。 对方态度强硬,但重案一队也不是吃素的。 交人是不可能交的,唐辞带着大家转身就下了楼,队里这么多优秀人才,就不信找不到如山铁证! 大概是季银河从老季那里遗传的锦鲤体质发挥作用—— 刚走到公司门口,就看见有个清瘦老头带着小马扎在警车旁边静坐,任由几个保安围攻,也“我自岿然不动”。 大家赶紧快步小跑过去,唐辞首当其中,把保安拉到一旁。 季银河则蹲下身,轻声细语地问了起来。 “警察同志,你们终于下来了!”清瘦老头文隽的脸上露出厌恶神情,“我在这地多待一秒都难受!” “您叫什么名字,在哪儿高就,要和我们反映什么问题呀?” “我姓曹,你们可以叫我曹教授,我在江潭大学教政治,不过现在已经退休了。”曹教授推了下玳瑁眼镜,“我也是镜湖山庄的住户,就住在宫成功家对面……同志,我要来揭发他们一家人,品性低劣!道德败坏!这种人不配当江潭首富,也不配和我们这些良民做邻居!” 他这一吼,立刻又把保安引过来了,唐辞程漠赶紧把人塞进大吉普,示意他路上说。 “我是两个月前搬进镜湖山庄的。”曹教授抹抹唇角的唾沫,“自打搬进去之后,就没睡过 一次好觉,这家子人可恶得很,宫成功三点回家,六点就出门,他老婆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知道干什么营生的,大儿子还算正常,最恶心的就是那个小儿子——要么一天不出门,要么就半夜喝得醉醺醺,带着一群不三不四的小流氓在小区里嚎叫,我家可是有闺女的诶!!” 季银河朝唐辞他们点点头,这人说的情况属实,还真跟她和陆铮盯梢的情况对上了! 她抱着纸笔刷刷狂记,“然后呢?” “我跟物业反应了啊!没用!也不知道有什么背景,我现在算是看透这个社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曹教授气得直拍椅背。 陆铮轻声打断他的抱怨,“还有其他情况吗?最好有证据能佐证你说的情况,这样我们也好找相关部门帮你解决这些问题。” “啊!有的有的!”曹教授从包里掏出一张边角磕碰的磁带。 “前几天吧,深更半夜的,我半夜被楼下声音吵醒,爬起来关窗,就看见那个宫谐和一个年轻男人抱在一起啃!大路灯底下,啃了足足半个小时!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后来那男的上了台小轿车,宫谐又追上去亲热半天,车走后我看见宫谐手上拿了张录音磁带,走几步就是垃圾桶,嘿!他也往里不扔,随手就丢进了路边绿化带里!我觉得这人素质太低,干脆下楼把磁带捡了回来——” 大家神色都是一震! “是哪一天?”季银河睁大了眼,“具体时间您还能记得清吗?” 曹教授掐指算了算,“一个礼拜前,对,上周一,那天我去学校领退休费了,绝对不会记错!” “那个年轻男人长这样吗?”小伍眼疾手快地从包里摸出一沓照片,里面就有齐航的证件照和工作照。 曹教授皱眉,“不敢说百分百,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有的。” “小轿车的型号呢?”大家都很激动,唐辞赶紧追问,“是捷达吗?” 曹教授眯眼想了会,“我一老头子也不懂那么多,看起来有点像吧,反正是黑色的……不是,警察同志,最关键的是这盘磁带!你们有收录机吗?赶紧听听!” 陆铮伸手往后排底下一拽,还真摸出台装电池的飞利浦。 主驾上的唐辞震惊回头,“什么时候放上来的?” “上次吧。”陆老师云淡风轻地说,“感觉你们装备不行,就顺手都给换了。” 唐辞:“……这是我的车!” 陆铮随口“嗯嗯”了两声,“咔吧”一声按开卡槽,将磁带塞了进去。 “我可警告你们啊——”曹教授捂住耳朵,脸上忽然漾起一股嫌恶的神色。 紧接着,安静的车厢里就想起令人遐想万分的哼叫! 主角还是两个男人! “唔,嗯……往那边去点儿!” “深不深?嗯?说话!” “厉害……你最厉害了!” 众人:“…………” 小伍尴尬地捂住了耳朵,季银河的脚趾在警鞋里疯狂抓地。 那个打火机果然就是宫谐的,他和齐航就是情人关系! 同样坐在后排,中间隔着曹教授的陆铮则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挑了下眉梢,那戏谑的眼神与上回在丽景夜总会听见五折叠视频音时一模一样。 小季同志慢慢把脑袋缩了下去。 “——够了!不就是想说宫谐是男同性恋么,我们知道了!”唐大队长忍无可忍,伸出胳膊要去关收录机,却被一本正经的曹教授拍了下胳膊。 “急什么!”曹教授昂着脖子说,“重点还在后面呢!” 大家只好耐着性子等下去。漫长的十几秒过后,一个低低的撒娇声冒出来: “周三不去了,行不?” “不行!我人都是你的了,就不能帮我挣点钱?” “红龙到底是什么东西,听说那玩意危害大——” “嘘,别说出来!” “你们听听!”曹教授摁下开关,义愤填膺,“这宫谐强抢民男不算,还让人给他白打工!简直就对不起新颁布的《劳动法》,每个企业家都像宫谐这么干,咱们国家还怎么加入wto嘛!” 车厢内一片沉默,大家心里都想的是齐航果然在周三固定帮宫谐运货,而且这个合成毒品的代号很可能就叫红龙! 不过曹教授这个想法,也称不上有错…… 唐辞干巴巴张口:“感谢曹教授你为我们提供的有力证据,这盘磁带我们就先收下了。” “好好好。”曹教授下车前,还不忘认真叮嘱,“警察同志,我听印刷厂搞校对的亲戚说,宫成功花了好大一笔钱把早报上的新闻给撤了,这么心虚,一定是为了包庇他儿子!你们一定要把这些坏人抓进去好好教谕!” “……好,放心!” 季银河没好意思告诉他真相,撤稿的人其实正是市局局长。 送走曹教授后,大家把警车停在路边,短暂地商量了一下。 有了这盘磁带和曹教授的证言,虽然还不能断定宫谐是杀人凶手,但是他让齐航帮忙贩毒这事没跑了。 “唐队,咱们回成功瓷业吗?”小伍问。 唐辞凝神想了片刻,摇摇头。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53节 “不行,那盘磁带里没有指名道姓,宫成功现在肯定不会认,不会任由我们抓人。”他掐了下眉心,说,“我去给饶局打个电话,然后咱们去榕树巷!” “好嘞!”小伍俩手指从太阳穴上一挥。 众人分头跳上车,叶晴带了助理赶来汇合,程漠带着他们坐上了那台技术处专用的桑塔纳。 季银河安坐后排,盯着外面的车水马龙,陷入心流之中—— 齐航每周三送货,而今天是周一,所以他的死亡时间会是上周三吗? 榕树巷是案发的第一现场吗?根据尸体上的击打伤来看,宫谐把人关在那里进行了一顿殴打?他们在仓库里能找到“红龙”吗?还是会发现一直没找到的齐航工作证件? 回想查案至今的一幕幕,季银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明明上周一他们还在浓情蜜意,转眼到了周三,怎么就把人给杀了!? 这中间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巨大的矛盾?为何恨到要把人关在车后箱里沉江? 而且从昨晚盯梢宫谐的情况来看,他可不像是刚杀了情人的模样啊…… 季银河按了按眉心,感觉每一环之间,似乎都少了一些更加紧密的关联。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吉普刚拐上通往榕树巷的主干路,心明眼亮的小季同志就发现急速倒退的路边,树根底下侧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唐队!停车!” 唐辞一句话都没多问,猛地踩下刹车。 后面两三辆警车也跟着齐齐停下。 “……怎么了?”程漠带着几个派出所抽调来的民警围了上来,“发现线索了还是——” 下一秒,他看清趴在地上的人后,瞪大了眼睛。 在办公室时计划行动时,大家是故意大声说话,让内间车志文听见的。 目的就是为了试探他是真心悔改,还是有别的打算。 眼下,向来人模狗样的车志文同志十分狼狈,衣服上沾了泥,大脑袋埋进树根里,双手捂着屁股,从耳根到脖根一片通红。 地上还有几滴鲜血。 唐辞气急反笑,大声问,“老车,你不好好在办公室写检查,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车志文发出断断续续的哭声。 唐辞长长叹了口气。 看来他得向饶局打个报告,把人送出市局了。 唐辞眉头紧皱,蹲下身拍开他捂在屁股上的手,让叶晴手下的男助理过来检查一番。 “没事,皮外伤。”助理抓紧机会报仇,“我们也能包扎,就是车副队总是嫌弃我们法医身上臭……要不还是叫个救护车来吧。” 唐辞:“……” 季银河拉了把小伍, 朝不远处的破自行车努了努嘴。 此刻座垫不翼而飞,铁车柱顶部还飘着几丝染了红色的布片。 “这不是我的车吗?”小伍把车扶起来,惊讶地说,“对了,我车海绵弹簧坏了,小季姐帮我把座垫拆下来,还没来得及买新的换上,就随便停在车棚门口——” 大家瞬间都明白了。 车志文偷骑小伍的自行车出来办案,一开始必然没异样,等到座垫松动掉落时,一切都晚了—— 车志文的屁股就坐在了光秃秃还带着锋利螺口的铁车柱上。 依照他此刻恨不得当场死去的表情来看,受伤的位置正中菊心! “噗——”有人忍不住捂着脸笑了。 连严肃的唐辞想象着这个场面,都有些忍俊不禁。 除了自行车的主人小伍,他此刻盯着螺口上的血迹和布片,越看越像内裤的颜色,忍不住有点想吐。 “行了!”唐辞转向法医助理,“你找个公用电话打120,留下来陪着他,其他人都上车,别在这耽搁了!” “……唐队。”小伍为难地看着手中自行车,“我这车可咋办呢?” 唐辞扶住额头,“丢了吧,等他出院让他赔你。” “好嘞!”小伍欢畅地把车往地上一丢,欢天喜地地爬上大吉普。 虽然老车样子有点惨,但他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 榕树巷在工业区附近,水泥路面不宽,却被大货车压得坑坑洼洼的。这一带厂房有国营也有私人承包,但是因为修建得早地方又远,现在大半都是弃置的状态。 从外面看上去,仓库里头空空荡荡,门口只有几个保安,围在一起玩扑克牌。 唐辞把车开到门前,摸出证件和搜查证晃了下,“警察办案。” 保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把门推开,然后就纷纷跑了。 看起来挺一盘散沙的。 大家就这么直接闯进了仓库大门。 成功瓷业应该很久没启用这个仓库了,长满霉斑的墙上还贴着陶瓷厂的安全生产标语,货架上也生了厚厚一层锈,阳光透过破碎的玻璃斜射进来,刺破空气里漂浮的粉尘。 季银河小伍和程漠带着几个人分方向开始搜索,但是这里剩下的,只有一箱接着一箱的瓷器,看上去不知道放了多久,白送估计都没人要。 难怪保安也一副爱管不管的模样。 小伍抹了把额头的汗,“唐队,会不会东西全都被运走了啊?” 唐辞叉着腰,一脚踢开地上散落的尿素袋,“再找!那些书上不是说,只要发生了犯罪行为,就必然会留下相关痕迹吗?” “——洛卡德物质交换定律!”季银河和陆铮异口同声。 唐辞抓抓额角,看向打从进仓库就抱着手臂站在一边的人,”陆大专家今天又有什么高见呐?” “高见不敢当。”陆铮看向的却是季银河,“小季同志,你右手五米的货架上有近期被搬动过的压痕。” 季银河还没查到这儿,赶紧跑过去一瞧。 还真是!光柱照在货架灰尘上,才能看出来有一条不明显的拖动的痕迹。 她赶紧挽起袖子,把箱子搬了下来。 “怎么还是瓷器啊?”凑过来的小伍一脸泄气,“唐队,是餐具,看起来烧得可随便了!” 季银河却蹲在地上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瓷碗。 “陆老师,麻烦您过来看下……”季银河声音轻轻的,好像害怕把瓷器给震碎了似的,“这玩意的颜色是不是有点不大对劲?” 陆铮快步走过来,接过她手中的瓷碗,对着阳光翻来覆去仔细端详。 “颜色有点蓝……”他喃喃自语,“难道红龙,是蓝色的?”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单手打开了工具箱,拿出一把极为秀气的美工刀,沿着碗底轻轻刮了一下。 ——白色的瓷面深处出现一圈莹莹闪光的淡蓝色泽。 众人神情一震:“!!!” 唐辞立刻冲了过来,“陆老师,麻烦您和叶晴把这里所有的瓷器都检查一遍,还有没有其他生物痕迹——” 陆铮比了个ok的手势。 “程漠,找个公用电话打给派出所,加人手盯住宫谐!小季、小伍,你俩跟我一起!”当啷一声,唐大队长已经踢开了仓库大门,“我们回去报告饶局,顺利的话,今晚就能抓人!” * “……外套上的粉末确实是一种合成毒品,不是‘红龙’,但分子式很接近了。” 局长办公室里,三队队长崔彬正在把检验报告拿给饶正好看,“省厅上半年在邓州抓了几个吸毒的,从他们身上搜刮出来不少,据说这玩意是从北边传来的,纯度高,所以价格也很贵——” 砰! 一声巨响,唐辞怀抱一个纸箱踢开大门。 身后还跟着尚且淡定的季银河和气喘吁吁的小伍。 “你最好有重要的事说。”饶局心疼地看着门上的脚印。 “饶局,崔队。”唐辞简单点头打了个招呼,“我们摸排到榕树巷仓库,在里面发现了掺杂了毒品的瓷器,经陆铮初步检验,应该就是还没来得及运出去的红龙!” 饶正好拍了下办公桌,立刻站起身。 “小唐,小崔。”他语气严肃有力,高声发令,“一队三队,给我全体出动——” “抓宫谐!!” …… 五分钟后,唐辞刚钻进大吉普,副驾门被人猛地拉开,崔彬跳了上来。 唐辞啧了声,“又坐我的车——” “那么小气干什么!”崔彬朝后排的季银河和小伍瞧了两眼,笑嘻嘻道,“听说你们一队本来没什么活,突然来了一位了不得的警花,从此就开启上没日没夜加班的日子……这位警花就是你吧,小季同志?” 季银河挺直腰板,“嘿嘿,是我,崔队好。” “你好你好。”崔彬搓了搓爪子,“很有办案的天赋啊……你们唐队太严肃了,不好玩,什么时候到我们三队来玩几天?” 季银河双眼立刻睁得大大的。 禁毒啊!那可太有意思了,不像一队偶尔还有小打小闹的盗窃斗殴,人三队要么没案子,要么全都是大案! 唐辞不高兴握着方向盘,“什么叫我不好玩……小季,不准去!” 迫于领导威严的小季同志默默收回兴奋的笑容。 唐辞看了她一眼,有点心软,想了想才嘀咕:“如果一队没事,偶尔去帮个忙……” “谢谢唐队!您最大气了!”小季同志立刻拍上马屁。 车厢里回响着崔彬的哈哈大笑,唐辞心里也美滋滋的。 等这个案子办完,他就可以约季银河出来吃饭——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54节 “哔!”“哔!” 唐辞和崔彬的bp机同时响起,所有人心都跟着一顿。 崔彬让唐辞专心开车,摸出他的汉显bp机看了一眼,当即拍着大腿怒吼: “靠!宫谐他*的跑了!” 第39章 津港县。 夜色笼罩着这片江滩,起伏的半山腰上,有一处十分隐秘的招待所。 一楼吧台后面,漂亮的收银小妹正翘腿歪在躺椅里,边看《神雕侠侣》边打瞌睡。 年轻男人敲了敲玻璃窗,推过去一张百元大钞。 “有电话吗?今晚我包了,行不?” “行行行!”小妹满眼放光,拽了拽拖在地上的长电线,把放在里面的电话机搬上来,“随您用多久!” 宫谐靠着墙,把话筒夹在颈窝处,翘着兰花指播下一个号码。 一声嘟响后,听筒里传出女人焦急的声音,“阿谐,是你吗?” “妈,是我。”宫谐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余光盯着小妹的动作,“我把大哥大扔了,现在到了津港!我昨晚听朋友说……他们已经查到我了,这段时间回不去江潭……爸是不是很生 气?你能不能给我打一点钱?” 韦曼丽没说话,听筒里传来了低低的抽泣声。 “妈,五十万,行不行?还有齐航——” “儿子,对不起!”韦曼丽长长呼吸,“是妈妈害了你——” “妈,你在说什么啊?” 听筒那端说:“我会想办法的,你一定要藏好!” 招待所外忽然闪过一片灯光,宫谐一阵心神不宁,抬眼四下张望。 不过外面的光很快就扫过去了,吧台后的小美女浑然不觉,还对着电视里的过儿姑姑揩眼泪。 宫谐松了口气,用气声说:“是我自己要卖红龙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快点给我打钱,我挂电话了。” 他放下话筒,搬起话机准备给收银小妹送过去,忽然就听见一声巨响。 “——轰隆!” 招待所的大门被人从外撞开,唐辞和崔彬带着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民警,抱着警械冲了进来。 “啊啊啊啊!”宫谐吓了一跳,下意识抱头鼠蹿。 刚才还在优哉游哉看电视剧的小妹忽然站起身,双手按住柜台桌面,滑铲一样从里面跳了出来。 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银光闪闪的手铐。 在宫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手铐已经咔哒一声,挂在了他弱不经风的手腕上。 “你——”宫谐感觉自己快要尿裤子了,“你不是收银小妹!” 季银河同志嘻嘻一笑,摘下假发掏出证件,昂起骄傲的小脑瓜。 “当然不是啦,我可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警察!” 宫谐:“……” 唐辞看见季银河成功把人抓了,不由松了口气,转向旁边揣着两只手的崔彬,“老崔,下次可不准拉我的人这么玩了啊!” “怕什么,他又没刀没枪!”崔彬拍了下唐辞的肩,“我看小季同志玩得很开心嘛!老唐你就是太拘着了,什么都按流程来,浪费了小季这么好的苗子!” “……”无法反驳的唐辞示意小伍程漠,“去,把宫谐身上搜一遍!陆老师——” “我去楼上房间。”陆铮不声不响提着鉴定箱上楼。 季银河得意洋洋地晃过来,还不忘把那张大钞票掏出来充公,“唐队,他刚才给我一百块钱。” 唐辞点点头,“先放你那儿吧,回头我和饶局报告一下,看能不能拿这笔钱去你家吃一顿……靠!” 他恼怒地低下头盯着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过来抱住他小腿的宫谐此刻竟忽然发作了! 翻着白眼,口吐白沫,躺在地上一颤一颤的,腿下还流出一滩黄色液体—— “帅、帅哥!”宫谐白眼盯着唐辞,颤巍巍伸手,“给我一点、给一点呗!” 唐辞和那么多嫌疑人打过交道,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形。他满脸嫌弃地抬起脚,企图把小腿从宫谐的怀抱里抽出来,很不幸以失败告终。 “嗐!你看这事办的!”崔彬看了好一会热闹,才兴高采烈地摸出一个针管,从地上的尿液里吸了一点。 一队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操作。 “好了,可以送回去尿检了!”崔彬得意地拍拍手,指挥下属把宫谐给抬上车去。 回市局的路上,季银河忍不住向小伍咬耳朵。 “崔队看起来其貌不扬,人也太神了吧,没想到他早就预判了宫谐潜逃的方向,还安排我假扮收银小妹,三个小时就把人给抓了——” “那当然啦!”小伍看了眼前面开车的唐辞,用气声说,“崔队是从省厅禁毒总队下来的,跟咱们……比,那肯定经验丰富啊!” “啊……省厅……”小季同志托着下巴,大眼睛扑闪扑闪,语气里充满了对上级单位美好的向往。 副驾上的程漠忽然问:“小季你想去省厅吗?” “想啊!”季银河从来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有机会我一定去!” “好,有志气!”程漠默不作声地看了唐辞一眼,“年轻人要加油往上走!” 有了远大的志向和程大哥的鼓励,有志气的小季同志决定今晚留下来通宵加班,跟着三队一起审问宫谐。 崔彬的审问风格狠辣凶猛,对比唐大队长的“温声细语”,崔大队长选择用大嗓门恐吓的方式,甫以吹胡子瞪眼拍桌子摔茶缸。 小季同志在一阵阵快吓出心脏病的噪音中,感受到了别样的“暴力美学”。 从小娇生惯养的宫谐哪吃过这种苦,再加上刚被医护人员打了针镇定剂,他很快就瑟瑟发抖地招认了犯罪事实。 “……都是我朋友带我做的,一开始我也不想的,还有那天在飞马溜冰场,也是上线让我快跑的。”宫谐哭哭啼啼地说,“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把他们都供出来……刑期能不能商量一下?” “那我们得先把你的上下线给抓了,再由检察院根据你的表现考虑量刑。”崔彬喝了口水,和颜悦色地朝季银河招招手,“我这边完事了,命案就交给你了啊。” “——命案?”宫谐一脸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谁死了?” “谁死了你不知道?跟我装蒜呢!”崔彬拍了下桌子,“是不是你?嗯?帮你送货的齐航是不是被你杀死的?” 审讯室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良久后,宫谐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你们是不是在吓唬我?我在做噩梦吧?齐航怎么死了?” 崔彬眯起眼,季银河深吸一口气,皱紧眉心。 宫谐大概是被这个消息吓坏了。 他面色苍白,眼神失焦,脖颈发抖,额头冷汗淋淋……实在不像演的。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齐航死了?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可现在每一条线索都指向宫谐啊! 季银河轻声问,“你最后一次见到齐航,是什么时候?” “……”宫谐本来就大的眼睛几乎全成了血红,“上周一,我接到下线的消息,让我去指定地点拿钱拿货,然后通知齐航,他周三会把瓷器里的货送出去。” 季银河问:“所以说,上周一晚你们在镜湖山庄见面,之后你通知他周三开捷达送货,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是吗?” “联系过……他没有大哥大,我给他寻呼,但他不理我,我开车去了飞迅和榕树巷,甚至当初定情的小公园,也没找到他。” “一个大活人消失了,你不担心吗?” “他们司机忙起来经常联系不上。”宫谐呆呆地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闹矛盾,他有洁癖,嫌我吸那个口臭,我以为他不想帮我跑货了……” 季银河徐徐揉了柔眉心,“把红龙融进瓷器里的主意,是谁帮你想的?不是上下线吧?” “啊,是林菲。” 崔彬和季银河都睁大了眼。 没想到案子办了一大半,还跳出来一个新角色。 “林菲是我前女友……”宫谐无力地说,“她也跑了,早就跑了,可能也嫌弃我吧……” 他艰难摆了摆瘫软的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崔彬让手下把宫谐带进羁押室休息,他则领着还在为宫谐男女通吃的私生活而目瞪口呆的季银河,直奔楼上局长办公室。 饶正好果然没走。 他和陆铮唐辞一起旁听了大半场口供,正在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现在又牵扯出一个新人物林菲,以宫谐的状态,又很难再进行下一步问询。”饶正好深呼吸,“只怕咱们一个不慎,又会被告状到省厅去。” “饶局。”陆铮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有我呢。” 饶正好点点头,视线扫过众人,停在回过神来的季银河脸上,“小季有话要说?” “今天宫谐和他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我听见听筒里似乎传出类似‘对不起’‘妈妈害了你’一类的声音。”季银河思忖道,“我离得有点远,但宫谐当时的反应很惊讶,所以,我想很可能存在着这么一种可能——韦曼丽做了对不起儿子的事,比如找人杀害了齐航,这个妨碍她儿子好好做人的绊脚石。” 大家都没作声,思考她的推理,崔彬虽然一直听说季银河的直觉惊人准确,却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跳脱的思路,脸上写满疑惑。 “……这可能吗?现在的线索和韦曼丽可都没关系啊!” 但陆铮和唐辞都一脸平静地季银河这边—— “可能性很大。”“现在就行动吗?” “唔,好在今天抓人的时机很巧妙,没有打断宫谐和他母亲的通话,应该没有引起那边的怀疑。”饶正好用指节在桌上沉着有力地敲了一下,“我看要不就趁热打铁,直接去镜湖山庄!” * 凌晨三点的镜湖山庄陷在宁静的漆黑里,十几幢别墅中,仅有一栋灯火通明。 客厅大门洞开,宫成功、韦曼丽和宫和并排坐在沙发上。 对面站了一群神情严肃的警察。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55节 “……什么?”韦曼丽念了句阿弥陀佛,不可置信地站起来,“你们把我儿子抓了?他还吸毒了?” “是。”唐辞稳重地说。 宫成功和宫和都不可置信地挑起了眉头。 ”韦曼丽神色极为惊惧,慌张去拉丈夫的袖子,“不是的,我儿子只是有点顽劣,绝对不会犯这么大的错误!老公,你说话啊!你想想办法,对,给省里的熟人打个电话——” 然而宫成功却一动不动。 他的视线徐徐上扬,落在了身着便衣的季银河身上。 自昨天上午在成功瓷业扫过一眼后,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个小姑娘。 宫成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她面熟。 “你是……季建国的女儿?” “我是。”季银河坦荡承认,然后向身后的一众同事解释,“我爸曾经给宫先生开过车,不过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老季他,现在怎么样?”宫成功抬起手指推了推镜框,神色出现一丝柔和的波动,“提起过我吗?” “……”季银河有点摸不着头脑,“我爸挺好,没提过您。” 宫成功后靠回沙发靠背,失望地叹了口气。 “老季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啦,老公,你要想叙旧咱可以回头慢慢叙,先把儿子捞出来啊!”韦曼丽瞪了季银河一眼,拉着丈夫的手去拿茶几上的大哥大,“打电话,快!阿和,劝劝你爸!” 宫成功却把胳膊狠狠抽回来,盯着季银河说,“我会有这么一天,你爸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季银河哭笑不得,“真没有啊!” “行了,说正事!”唐辞打断欲言又止的宫成功和抱着大哥大的韦曼丽,“宫先生,你知道你儿子通过你们成功瓷业的瓷器和榕树巷仓库贩卖合成毒品‘红龙’吗?” “……什么?”宫成功终于回过神来,一脸惊讶,“这没出息的小子……能干出这种事?” 众人:“…………”真不是亲生的吧?! 其实宫谐确实不是宫成功的骨血,那封出现在他书房的信,正是他听闻流言蜚语之后,请私家侦探对当年情况作出的调查。 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还替别人养儿子,龙傲天觉得颜面尽失,又想维护那岌岌可危的男性尊严。 承认是不可能公开承认的,在韦曼丽痛哭流涕的请求后,他答应继续养着宫谐,让他任职成功瓷业的销售经理。 但他暗暗发誓,绝不会对这个混小子多上一分心。 宫谐在外面混世也好,花天酒地也好……只要不打着公司的旗号招摇撞骗,他根本不会往心上去。 哪怕刚才听说他贩毒,宫成功也以为就是跟狐朋狗友一起搞点叶子分销。 谁能想到他竟然胆子这么大,竟敢利用公司的产品和仓库卖白粉啊! 唐辞不厌其烦地案情简单陈述了一遍,并询问他们认不认识齐航和林菲。 “都不认识。”宫成功陷入对自己心软的悔恨中,直直摇了摇头。 唐辞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旁边的两个人。 宫和没有正面回答,垂眸想了想,只问:“榕树巷那个仓库不是早就没人用了吗?” “怎么没人用!我们就是在那里找到了成箱的毒品!”崔彬大掌一拍,“不止如此,我们还发现了一起命案,怀疑与宫谐有关!” “不可能!我儿不会杀人!那个谁之前不是请过律师吗?我们也给儿子请一个!”韦曼丽目色愤恨,不顾宫和的阻拦,重重拍了把丈夫的肩。 季银河看着她睡衣轻薄布料下结实的肌肉轮廓,微微眯起双眼。 那晚在案发现场,她和叶晴根据死者受伤情况,判断凶手力气很大,足以挟制年轻的齐航,因此推测凶手是个男人。 可是她漏了一点,有健身习惯的女人,只需一点技巧,也完全不比男人差。 难道杀齐航的,就是韦曼丽? 季银河将视线紧紧锁在女人身上,试图寻找新的破绽。 而宫成功此刻站起身,拿出龙傲天的气魄。 “今晚就不必再说了,不管宫谐有没有杀人贩毒,这件事已然事关我成功瓷业的名誉,等我的律师吧。” 唐辞和崔彬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收队。” 大家鱼贯往别墅外走,季银河跟着大部队迈了几步,忽然转过头,轻声喊了句“宫叔叔”。 宫成功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愤怒的情绪淡去不少,“怎么了?” “我爸爸提过您的。”季银河微微笑着,尽量让自己看不出任何异常,“他说您和太太都喜欢收集手表。” “是啊,难为他还记得。”宫成功脸上流露一丝伤感,“当年我的第一块表就是天欣送给我的,后来和曼丽结缘,也是因为在香江看上了同一款表……你要不要来看看我的手表柜?” “小季姐……”大家都已经上车了,落在最后的小伍轻声喊了一句,随即被赶过来的陆铮打断。 “去吧,我们就在外面,等你。” 季银河看着陆铮温柔坚定的瞳孔,一脸安心地点了点头。 她深吸口气,在韦曼丽不快的目光中,跟着宫成功走进书房。 韦曼丽应该是个很喜欢日光浴和户外运动的人,左手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白色手表晒痕,从形状来看,这支手表的表盘是圆形的,约一元硬币大小。 可前两天盯梢时,季银河记得很清楚,她腕上一闪而过的是一条黄金手链。 一个常年佩戴手表的人,为什么会忽然换成手链。 会不会因为她在案发现场沾染了不好擦除的痕迹?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季银河的目光在表柜上逡巡,一眼锁定了一支深色牛皮表带的银色劳力士! “宫叔叔,这只表好看!” “眼光不错啊!瑞士产的劳力士,这是我送给天欣的定情信物,后来曼丽喜欢,便送给她了。”宫成功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中,“我拿出来给你仔细瞧瞧?” “好哇!”季银河笑眯眯点头。 * 三队的桑塔纳已经驶出了镜湖山庄,只剩下大吉普还停在路边。 唐辞从主驾上探出脑袋来,朝小伍招了招手。 “怎么回事?”他焦灼地问,“小季怎么还没下来?” 小伍为难地看向门口,陆铮还淡定地站在那儿眺望星空。 “那个,陆老师说让我们别急,再等等。” 唐辞看了眼手表,解开安全带,“这一家子都不正常,我上去把她带下来——” 别墅门口,一个高挑的身影飞快跑了出来,将手里的东西塞进陆铮掌心。 唐辞赶紧把几个人都拽上车。 “韦曼丽的手表,不是偷的,是我找借口从宫成功那里借来的。”季银河跌坐在后排,咻咻喘气,“我在手表表带的缝隙处发现了……血迹!” * 次日,市局解剖室。 “很遗憾,这个表带上的血渍是ab型血,与死者的o型血不符。”叶晴将报告递给唐辞,“不过我托人民医院的朋友问过,韦曼丽和宫谐在那边的档案里记录的是b型血——所以表带上的血迹,既不是死者的,也不是韦曼丽本人的。” “……” 唐辞动作幅度很大地将那张薄薄的报告翻来覆去,皱着眉看上面的每一个字眼。 程漠说:“会不会是宫家其他人的血?” “不好说。”唐辞回忆昨晚的情形,“每个人身上都没有明显的伤口。” “……难 道是林菲?”季银河喃喃道,“昨晚问他们认不认识齐航和林菲时,只有宫成功一个人回答了这个问题,而且宫谐说林菲早就跑了,就像齐航一样无影无踪的消失了——也许她也被杀害了呢?” 大家看着季银河,一时都没有说话。 “唐队,我还想再去探一探韦曼丽和宫成功的口风!”季银河神色认真,“我可以借着归还手表的名义——” “不行,太危险了。”唐辞摇头,“而且你对林菲的揣测太过武断,小季,你的直觉确实很准,但步子不能跨太大,兴许她人好好的,只是离开汉东,去别的地方发展了呢?” “你说得对……”季银河没有争辩,而是慢慢思重复着唐辞的话,“我得先弄明白这是不是林菲的血……” 她转身回了办公室,站在黑板前想了片刻。 脑海中浮现出在凌晨镜湖山庄问询时,宫和那欲言又止的神情。 小季同志打了个响指,一把拉住刚刚走进来的陆铮。 “陆老师有空的话,就陪我一起去找宫和吧!” * “……又来找我,有何贵干?” 成功瓷业副总办公室内,身着西装的宫和优雅喝茶,脸上没有丝毫疲惫的痕迹。 季银河目光扫过摆在桌边的拐杖。 “也没什么,昨晚回家后,我和我爸说起你……身体抱恙,他老人很关心你来着。” 宫和锋利的眉头微微松开了点,“谢谢季叔关心,我挺好的。” “那你以后还能……不用拐杖走路吗?” 宫和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小时候每次坐季叔的车,他都会请我吃奶糖,那时候我妈走了,我爸忙着追求韦阿姨,我觉得季叔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他说我长大了就可以跟他学开车,世界有多远,我就能走多远……可现在没了拐杖,我一步都走不了了……” 季银河唏嘘,“是意外,还是……” “……这就没必要告诉你和季叔了。” 季银河忙说:“我没别的意思,我身边这位陆铮是省厅来的专家,对痕迹学很有研究,听说你这段时间一直在马场附近寻找线索……如果你对那场意外心存疑惑的话,陆老师可以或许可以帮帮忙。” 原来把他叫上是当筹码来了,陆铮略带好笑地瞥了她一眼,朝宫和亮出证件,“嗯,我在省厅技侦部门,有时去公安大办讲座,你应该可以查到我名字。” 宫和十指相扣,定定把她和陆铮看了两秒。 “两位警官,我想你们过来,肯定不是叙旧的,有什么问题就问吧。”他顿了一下,“我会把我能说的都告诉你们。” “林菲。”季银河立刻报出这个名字,“你认识她,对不对?”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56节 “是。”宫和毫不掩饰,“我弟弟的前女友,也是陶瓷厂之前雇用的销售员……我父亲昨晚没骗你们,公司人太多了,尤其她还在基层,不认识很正常……她怎么了?” “失踪了,和齐航一样,突然间音讯全无。” 宫和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我能帮你们做点什么?” 季银河身体前倾,“如果她曾是陶瓷厂员工的话,你们一定还保存着她的人事档案和体检表吧?” 宫和抬手拿起桌面上的电话,按下号码嘱咐了两句。 两分钟之后,工作人员敲响办公室门,将一个灰扑扑的档案盒送了进来。 季银河接过打开,眼明手快地在一堆发黄表格里找到了林菲的体检表。 血型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母。 ——ab。 第40章 “……血型是对上了,但这个范围还太广,ab型人那么多,不能精准定位林菲。” 回到市局,季银河把档案盒交给唐辞,苦恼地直叹气,“dna技术什么时候才能发展起来,扩大应用啊!” “我把情况跟崔彬他们商量一下。”唐辞朝门口走了几步,转眼瞥见她黑眼圈,按住想多关心几句的冲动,“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吧。” “没事,我不困!”季银河嘴硬地拍了拍胸脯,“我还能——” 然后克制不住地连打了个哈欠。 办公室一角飘出一阵馥郁的香气,陆铮走过来,给她递了杯深褐色液体。 “这是什么?巧克力吗?”小季同志接过来,好奇地尝了一口,随即被苦得皱紧眉头,“这烟灰水一样的玩意,不会就是咖啡吧?” 陆铮掂了掂手边的咖啡豆,“对,江潭很少买到这种深烘的豆子,市面上大多是带咖啡伴侣的速溶咖啡粉……我在国外时就经常喝这种手磨咖啡提神,这种做法叫美式,要是能加点冰块,喝起来会更清爽。” 季银河听他这么说,就捏着鼻子又喝了几口。 习惯这种又酸又苦又涩的味道后,还觉得怪上头的。 一杯下肚,精神果然好了不少,哈欠也不打了。 “谢谢陆老师!”她屁颠屁颠地把杯子洗干净还给陆铮,然后精神抖擞地站在黑板前梳理思路。 门吱呀一响,去查林菲踪迹的小伍和程漠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程漠朝内间张望一眼,“唐队呢?” 季银河回答:“找饶局去了,你们那边怎么样?” “到处都问了,港口、火车站、汽车站、机场、老家的人……都没见过她。”小伍端起茶缸咕嘟咕嘟灌水,“要么她靠11路走出江潭,要么她就和齐航一样——” 他歪了歪头,吐着舌头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季银河缓缓吸口气,转过脸继续面对着黑板。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但是老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菲人找不到,就算死了,也总该有具尸体吧? 难道被掩埋在深深江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吗? 她的目光又重新落在了齐航的名字上。 他为什么被沉江,而不是被土埋,或者其他毁尸灭迹的方式呢? 单纯因为第一现场在江边? 季银河瞳孔微微移到旁边的“捷达”上,骤然紧缩! 因为……除了他人之外,凶手还得把这台车处理掉,而江潭市的车辆报废厂远在城市的另一端,沉江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 “林菲,林菲……”季银河回过神来,轻轻念叨着这个名字,回想跟她有关的一切。 “……我弟弟的前女友,也是陶瓷厂之前雇用的销售员……” “公司人太多了,尤其她还在基层,不认识很正常……” “她也跑了,早就跑了……” 一个深入陶瓷厂基层的销售员,经常出入仓库和窑炉车间,那么处理她尸体的最佳方式就是—— 季银河眼皮倏然一跳,嘈杂的办公室仿佛静止了半秒。 答案从心底深处冒出来。 “……烧了。”季银河脸色森冷地转过身,盯着办公室众人和刚刚走进来的唐辞,用轻得可怕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我想,如果凶手是韦曼丽的话,林菲的尸体可能被送进窑炉,烧了。” * “程漠,查一下成功瓷业在江潭市郊有几处窑炉车间,尤其是制作骨瓷的那种!还有韦曼丽当年那个情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小伍,备车,联系交警开道,叫派出所那边盯紧了镜湖山庄,禁止宫成功和韦曼丽离开!” “陆老师,麻烦你叫上叶晴和所有手上没急活的法医,带上工具全体出动!” 唐辞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向办公室每一个待命的人布置完工作,最后走到季银河身边。 “饶局已经同意此次行动,但是我们还没个头绪——那么多车间,每个车间又有那么多窑炉,我们从哪个开始查起?” 此刻,众人面前的办公桌上摊着一张硕大江潭市地图,每个窑炉车间都被程漠用红笔圈了出来,十分醒目。 季银河的手指在地图上慢慢游走,将成功瓷业、镜湖山庄和榕树巷连起来,又在中心画了条通往清漪江的线。 最后,她的指尖在沿 线的车间上重重一点。 “我觉得可以从这个地方——第三窑炉车间开始查。” “小伍,赶紧联系这一片的派出所!”唐辞看向怀抱一本大册子快步走来的陆铮,凝眉问,“有新证据?” “这是我今天从成功瓷业拿回来的1994年年鉴,也是陶瓷厂转型前的最后一年。”陆铮将手中书册递给唐辞,示意他看上面的合照,又点了点其中一个人脸。 “这就是第三窑炉车间的主任,你们有没有觉得他很面熟?” 小伍伸头看了眼,哇了一声,“这简直和宫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季银河却捧着年鉴走到窗边,借着正中午的太阳,盯紧了那个人的手腕。 “他戴的也是瑞士产劳力士,银色圆表盘,深黑色皮带!”她转过身,很快从证物箱里捞出那块沾染了血迹的手表,“看!情侣款!” 在场几个人登时叫起来—— “哇靠!帮凶人选锁定!”“得来全不费功夫!”“全都对上了!” “……这个车间主任不会就是韦曼丽的情夫吧?”小伍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那这女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就把人安排在宫成功眼皮子底下!” “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唐辞拍了拍徒弟的肩,兴致勃勃高喝,“出动!” * 镜湖山庄,宫家别墅门口。 “先生,到家了。”司机老赵拉起手刹,从主驾上回过头,轻声唤后座上沉睡的宫成功。 “唔——” 宫成功从昏沉短暂的梦中醒来,按了按太阳穴。 可能因为前一晚见到了季建国的女儿,刚才他又梦见年轻时和老季、天欣一起打拼的日子了。 可现在身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呢? 宫成功望着车窗外奢华的别墅,怅然出神。 他拉开车门,正准备下车时,老赵却又支支吾吾地叫了声“宫先生”。 “怎么?”宫成功停下动作。 “……有件事我得告诉您。”老赵像是鼓足了勇气,“听说半夜警察来家里了,问的案子……死者叫齐航,是真的吗?” “是。”宫成功用手指抬了下金丝眼镜,“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老赵没说话,打开扶手箱,拿出一张工作证,双手递过去。 “前几天,我给夫人的进口皇冠洗车时发现的。”老赵眼神闪躲,“是、是齐航在飞迅的证……听我那些在运输公司跑长途的老兄弟说,这个证他们都是不离身的……” 宫成功拿过证件,盯着上面面容清秀的男人看了许久,才把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曼丽,原来是你……”他低低冷笑了一声,随后抬眼紧盯老赵,“这件事谁都不许说……我来处理。” “是……” 宫成功打开别墅大门,韦曼丽正在客厅一角,心神不宁地向壁龛上的小佛像祈祷。 “阿弥陀佛,保佑我儿躲过此劫……” 宫成功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回来了?这么早?”韦曼丽瞥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阴森森怪吓人的!” 宫成功缓缓抬起手,向她展示手中的工作证。 韦曼丽看清上面齐航的名字后,浑身狠狠一震,跌坐在地上。 “老公,这个是你从哪儿弄来的呀……” “曼丽,我对你非常失望。”宫成功肩头颤动,流下龙傲天金贵的眼泪,“我这么信任你这么爱你,连不是我儿子的宫谐都帮你养了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要杀人啊?” 韦曼丽愣了几秒,冷笑着从地上爬起来。 “信任我?爱我?”她瞪着自己的丈夫,“你和我结婚明明只是因为你色欲熏心!伍天欣死了,你需要一个女人来打发寂寞而已!” “我……我真是瞎了眼!”宫成功气急败坏,“你、你触碰到了我的逆鳞!我要把你和你的蠢儿子一起送去见警察!” 韦曼丽吼叫了一声,她一把抄起茶几上的鳄鱼皮坤包,用坚硬的包底狠狠砸了宫成功几下。 宫成功伸出手,想挡住她来势汹汹的袭击,没成想左手无名指上的钻石婚戒却将她额头划出一道硕大的伤口。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57节 “噗”一声,鲜血猛烈地涌了出来,淋了韦曼丽满脸。 “……啊,曼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不打女人!”宫成功连忙用手去捂她的伤口,为自己的失手连连道歉。 “——爸!韦阿姨!” 正在二楼书房看文件的宫和听见动静,惊慌失措地从楼梯上跑了下来,企图将缠斗在地上的两个人分开。 韦曼丽正想给宫成功一巴掌,结果却结结实实地打在宫和的脸颊上。 “儿子!”宫成功心疼地吼道。 “滚!你们这一家子我算是看透了,全都虚伪透顶!”韦曼丽一声冷笑,对着宫成功的肩踢了一脚,然后张着两只血淋淋的手爬到角落,抓起博古架上的青花瓷花瓶。 “都别过来!”她一手抹了把眼泪,一手把花瓶高高举在头顶,“再过来我就砸死自己!反正我活不了了,也不想活了……” “曼丽!”“韦阿姨!” 宫家父子齐齐扑上前,想把她手上沉重的瓷器抢走。 就在这时,门“嘭”地一声被人踢开,几十名警察举着警械,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不许动!警察!” “把手举起来!” “韦曼丽把花瓶放下!” …… 十分钟后。 交错的红蓝光映照在别墅门口不知停歇的喷泉上。 穿制服的警察进进出出,用麻绳将现场围了起来 曹教授捧着海鸥相机,一脸得意洋洋向邻居炫耀,“我就说吧,这家子都不是好货,尤其这个女的!” “啧,怎么这么多血!” “打架还是杀人啊?” “听说昨天半夜就来了一次?我都不知道!” “我也睡着了……哎这警察倒是怪辛苦的啊!” “围观群众让一让啊!不要拍照!” 季银河面无表情地将别墅门口一片清了场,顺便不动声色地拔下了曹教授相机的镜头,塞进了他鼓鼓囊囊的背包里。 果然刚走远几步,就看见曹教授一脸焦急地找东西,也顾不上被带出来的嫌疑人了。 唐辞和程漠一前一后,亲自将戴着手铐的韦曼丽从别墅里押了出来。 他们想尽快把人押上车,韦曼丽却望着漫天夕阳停下脚步,喊了声“等等”。 “警官,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眼秋天的晚霞。” 她微微笑着,抬起手撩了下腮边的发丝。 一道鲜红的血泪就从那张白皙姣好的脸颊上缓缓留下,看上去触目惊心。 “半分钟。”唐辞看了眼手表。 韦曼丽静静伫立在波光粼粼的镜湖边,然而宫成功却捂着肩膀,一脸痛苦地追了出来。 “曼丽!曼丽!” 韦曼丽闭着眼,带血的脸沉在一片夕阳里,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宫成功还向往前走,季银河和小伍立刻将他拦下。 宫成功转而看向季银河,“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发现了什么证据,这样我也好帮她请律师——” “我们在贵司的第三窑炉车间里发现了林菲的工作证、衣物、钱包,以及一坛被车间主任藏起来的骨灰。” “第三车间……” 宫成功怔了怔,两张面容在他脑海中交叠,他恍然大悟地退了几步,“原来那个人就是阿谐的……” “宫总,再会。” 季银河微微颔首,转身跟着警察们上了警车。 其实她也没想到一切这么顺利。 据第三窑炉车间主任,也就是韦曼丽的情人所说——韦曼丽有宗教信仰,自觉做了亏心事,准备给林菲超度,所以没有把一切销毁,而是留下了足以给她定罪的物 证。 至于为什么将齐航装进后备箱沉江,完全是因为事发突然,只能先沉进江里。 他们原本还打算找个月黑风高夜请人把车捞出,把齐航的尸体也送进窑炉,火化超度。 只是没想到那片江域一直有采砂机半夜工作,几天之后,就把齐航连人带车挖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沉默。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路灯一盏接着一盏,延伸向昏沉黯淡的地平线尽头。 季银河将脑袋靠在车窗玻璃上,默默凝望着远方的暮霭。 连着几天通宵,她感觉疲倦透了。 可她还是很想知道,韦曼丽为什么会杀害林菲和齐航。 一个拥有信仰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伤天害理,足以下地狱的恶事呢? * “——当然是为了我儿子,宫谐。” 审讯室里点着刺目的白灯,韦曼丽端坐在审讯桌后,绝望地冷笑着。 这是季银河进入重案一队后侦办的第三件大案。 却也是第一次碰上韦曼丽这么配合的嫌疑人。 季银河拿了块打湿的毛巾,帮她擦去脸上的血污。 听说儿子就关押在隔壁,她平静而疯狂地说出她的故事—— 宫谐的生父确实不是宫成功,当年,她贪图宫家的钱,抛弃男友,带着怀孕的秘密睡了那个年轻英俊刚刚丧妻的江潭首富。 后续的生活也一如她期待——她凭着一张验孕单子成功进入宫家,当上首富的夫人,后来又大发善心地把前男友安插进陶瓷厂,解决了他的生计问题。 日子过得太顺利了,偶尔午夜梦回时,她会梦见一个白衣长发的女人站在黑暗中默默凝望着她。 韦曼丽自觉做了亏心事,对不起宫成功,便常去附近的庙里请香上供。 后来干脆将佛像请进了家里,日日祈求宫家平和安宁,宫谐能比大哥宫和有出息,伍天欣不要再出现在梦里。 只可惜,她的祷告起初并没能应验。 宫和马场出事的那天,韦曼丽不仅发现宫谐深受狐朋狗友的挑拨,还从他手中发现了一包毒品。 起初她安慰自己,就算他上了瘾,以宫家的财力,一辈子也是供得起的。 可后来她才发现,自己唯一的、最爱的儿子竟然还在贩毒! “我那会只是想着,先拉他一把,把他身边带着他贩毒的人解决了,也许他就能悬崖勒马……” 韦曼丽盯着桌面上的某道划痕,喃喃道:“阿谐经常半夜出门,我跟着他去了榕树巷的旧仓库,发现他和林菲在一起运货,我躲在车里等他离开,就进去把林菲打昏,带到第三车间解决了。” 负责主审的唐辞眯起眼,“那时你就把林菲杀害了?说说具体情况。” “没什么好说的,两次都是我动的手,跟别人无关。” 半晌韦曼丽咽了口唾沫,脖颈上的筋肉跳出来,失焦的瞳孔仿佛已经回到了那个漆黑的深夜,身边是女孩纤细的脖颈、凸出的眼球和窑炉冒出的火光。 “……那丫头很瘦,就跟个小猫崽子似的,我问她想要个什么样的死法,她说要全尸,我手上使点力,就直接把她掐死了,然后扔进了窑炉。” 她用平静淡漠的语气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一悚。 “就因为你怀疑她带坏了你儿子?”唐辞深吸口气,反问,“说不定是宫谐拉她下水的呢?” “我管不了这么多,我只知道对阿谐不好的事,一定要消除。”韦曼丽耸耸肩,“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个恶人我来做就行了。” 审讯室里安静了许久。 “咔哒”一声,唐辞换了盘录音磁带,“说说齐航。” “——齐航,呵。”韦曼丽的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他比林菲还可恶,一个农村出来的男孩,肮脏的臭东西,竟然也想爬上我儿子的床!” 季银河回想齐航那雪白干净的房间,心说真正的脏东西只怕另有其人。 唐辞敲了下桌面,“说重点!” 韦曼丽闭了闭眼,“上周一晚,我看见他开车送阿谐回家,还趁着夜黑风高温存了好一会……我从林菲那里得知他们每周三往外送货,于是上周三下午,我把我情人,就第三车间主任,还有他的狗一起带上,直接去了榕树巷仓库。本来的计划是和解决林菲一样——先在仓库打晕,然后带去第三车间毁尸灭迹,但是齐航这人比林菲谨慎,他一进仓库就把门反锁上了,我们只能在外面等他出来。” 唐辞点点头,“所以你等到深夜,追着他的车一路出城,到了江边?” “差不多。”韦曼丽搓搓手指,“刚出城他就发现我的车,很聪明地把我们甩开了,但那条小路上了县道后直通邓州,一路上没别的岔路口,于是我们就趁他中间停下加油时超车等在前面,这才把他给拦下。” “你们很生气吧?”季银河忍不住问,“所以才采取了那么残忍的方式——趁他还没断气就把车沉进江里。” 韦曼丽露出一个天真到近乎惊悚的笑。 “你是老季的女儿,我没记错吧?” 季银河点点头。 “你跟你爸一样,总爱把别人设想得那么坏……”韦曼丽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为了泄愤,也不是因为他是个带坏我儿子的男同性恋……我这么做,当然是为了他好,受了足够的活罪,洗清身上的肮脏,才能干净地投入轮回啊!” 所有人:“……” “拦车之后呢?”唐辞在一片沉默里出声,“说说杀害齐航的具体过程——他头上有钝器伤,是你们一起动手,还是只有你一个?” “没想动手,我想直接把他捆起来塞进车里,但是他太能折腾,打了几下还不听话,竟然趁我们一个不注意,挣脱蛇皮袋跑了。” 韦曼丽说多了话,嗓音变得嘶哑尖利起来,“江边林子又荒又大,还好我情人带了狗,没过多久就发现他藏在树后面,我就砸了他几下……砸他的石头是随手摸的,人晕了之后,我把石头也丢江里去了,要不是我倒霉,遇上了采砂队,那捷达只怕沉江底几十年,你们也不会发现……” “……”季银河眯起双眼,“这可能就是你日日吃斋念佛的回报。” “咣当——” 铁链清脆的撞击在室内发出回响,韦曼丽不可置信地向前倾着身子,“我有什么错?我一心为了孩子——”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58节 “这是三队今天审讯宫谐的口供。” 季银河手腕一转,把面前的本子翻转了一百八十度,向对面推过去。 韦曼丽盯着上面的白纸黑字,和右下角她绝不会认错的属于宫谐的指印,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你没有看错,宫谐在外面花天酒地,被人刻意接近,染上了毒瘾,后来又跟随‘上线’踏入贩毒网络,为了扩大产业链,他甚至还在江潭发展了一批‘下线’……当然,我们也不会放过这个团伙,负责禁毒工作的三队现在正在全力追踪。” 季银河缓了口气,接着说:“说回林菲和齐航,他们两个人都相当无辜,都是被你儿子打感情牌拖下水的……借助瓷器运毒或许是林菲的主意,她没那么无辜,但齐航甚至直到身死,都不清楚自己送的货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不可能!”韦曼丽下巴颤抖,抬手将口供本推得远远的,“我的孩子以前那么乖,那么好……到底是谁把他给带坏了?” “韦女士,我们每个人活在这世上,遇到的好事坏事都有,这只是个概率的问题。”季银河抱起手臂,“是宫谐花天酒地,引起了坏人的注意,也是他经不起诱惑,才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韦曼丽绝望地靠向身后椅背,“难道怪我没教好吗?我这么爱他……” 季银河十指交叉,不解地问:“你一直口口声声说你爱你的儿子,为什么昨天半夜我们去你家,提出宫谐涉嫌杀人时,你却没有站出来认罪呢?” 韦曼丽双眼紧闭,低着头在口供本上按手指画押,一个字都不愿再说。 “就到这里吧。”唐辞站起身按了下睛明穴,对着还坐在审讯桌后的季银河和后面旁听的程漠小伍说,“足够定罪了,大家回去都好好休息。” “是……” 房间内外的人慢慢散去,季银河最后看了一言不发的韦曼丽一眼,起身走到门 边。 就在这时,女人抬起满是泪水的眼来,低声喃喃: “因为你们终究会查出来,我儿子,他的双手是清白的……” 紧接着,“嘭!”一声巨响,她猛然弯下背,借着惯性把本来就有伤口的脑袋狠狠砸向桌面—— “快来人!”季银河眉梢一跳,大吼着冲上前去。 但是门口距离审讯桌仍有好几步远,就在这个空档里,审讯室里再度响起声音—— “嘭!” “嘭!” “嘭!” 血液像深红的泉水,顺着审讯桌的台面淅淅沥沥流了下来。 第41章 两天后。 “……韦曼丽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关在人民医院的单独病房,分局安排了同志24小时轮流值班盯守,检察院那边加把劲,估摸着出院后就能上公判大会。” 唐辞大步从走廊进来,将手里的车钥匙往桌上一放,站在办公室中央活动着脖颈。 程漠坐在椅子上,摸着下巴问:“我还是想不明白,她杀了两个人,不吃枪子儿也得判个死缓,干嘛突然自杀呢!?”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季银河从《犯罪心理学》后面伸出脑袋来,“后来我看了三队那边提交的结案报告,再琢磨琢磨韦曼丽的话,大概知道了她的意思——宫谐走私贩卖的毒品量并不大,又供出了上下线,量刑应该不会太重,关七八年就能出狱。她应该想用这个行为,教育她儿子以后好好做人。” “……” 小伍抓抓脑袋,“这代价属实有点高哈……” “这叫——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看了两本《战国策》的程漠摇摇头,“别说,这韦曼丽确实够爱她儿子的,只可惜前二十多年的教育方式都有很大问题,以后我可不能当这样的父母……” 小伍嘲笑道:“哥你还八字没一撇呢!” 程漠笑着摇摇头,没搭理他。 季银河把手上的书放下,看着靠在墙边的唐辞问:“唐队,咱们会因为这个突发事故受批评吗?” “不会。”唐辞眼神从窗边的空桌椅上扫过,清了清嗓子说,“陆老师向省厅打了报告——说我们江潭市局设备陈旧,不能阻止嫌疑人发生过激自残行为,早就该进行升级换代了。饶局说过段时间应该就能收到改造拨款,审讯室将实现软包装潢,中间装隔断,嫌疑人那边只有一张审讯椅,不会再设桌子,以后还要安装磁带录像机,就像外国电影里的监控那样,我们就不用每次扛收录机录音了。” 季银河高举双手,“万岁!” 程漠点头,“陆老师厉害啊!” 小伍已经陷入了畅想,“最好能捎带把咱们办公室也装修一下,这用了几十年的破桌烂椅——” “你想太多了你!”唐辞从黑板槽里拾起一截断粉笔头,朝小伍脑袋上掷过去,“结案报告写完了吗?” “嘿嘿嘿——”小伍摸着脑瓜,“这就写,这就写。” 程漠靠在椅背上问:“说到陆老师,他是不是要回省厅了?” “嗯,今天在市局宿舍收拾行李,明天回京州,到时候咱们几个一起送送。”唐辞看着下属们一脸惆怅,抬手掐了下眉心,“陆老师是肯定要走的,我愁的其实是另一件事——今天去医院,我也顺便看了下老车。” 办公室里迅速安静下来,半晌季银河问:“他没什么事吧?” “皮外伤,人能在病房活蹦乱跳,就是一见医护就嚷嚷着疼,赖在医院不想出来。”唐辞吐出口气,“人事科调令已经签发了,去蓟乡当户籍警。” “那也不差啊!”小伍说,“我还以为他差点把案情弄上报纸,捅了大篓子,高低得被开除呢!” “还好饶局动作够快,韦曼丽宫谐罪行确凿,要不老车哪能这么容易就躲过风波。”唐辞叹气,“咱们一定要引以为鉴,千万不能向外人透露案件细节……” 他看了眼季银河,“哪怕是线人也不行。” “……”小季同志心虚地摸摸鼻子。 程漠不忿摇头,“但是咱们本来人手就少,这会老田走了,老车走了,陆老师也走了,总该调几个人过来吧?” 唐辞低下头默了两秒,“等人事科安排。” 其实今天上午他已经就此事去找了丁科长。 没想到他还没张口,先挨了顿批评。 “……我说小唐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和雅馨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吧!”丁科长苦口婆心,“刚好昨晚在街上碰见了雅馨,她还真体谅你工作辛苦,说去你家打扫卫生,结果被你轰了出去,想到局里来看看你,又怕打扰你工作,托人给你带了条领带,又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么好的媳妇上哪找去,你还不知道早点把人娶回来!” 唐辞原本垂着脑袋老实挨骂,听见“领带”两个字时,瞳孔骤然一缩。 那条领带……原来是雅馨买的? 那他岂不是一直误解了…… 所以说,小季对自己根本没意思? 朦胧的记忆中,隐约响起开完第一次案情梳理的那个下午,他兴致勃勃找到季银河时,她当时给出的回答—— “……我给您捎带的东西您拿到了吗?” “毕竟是檀小姐亲自给你挑选——” 唐辞深吸口气,缓缓抬起巴掌,拍打在自己的脑门上。 “打自己干什么?”丁科长狐疑地瞧着他因尴尬而涨红的脸颊,“我说的事你得记牢,不要哼哼哈哈的,耽误自己也耽误别人!” 唐辞咽了口唾沫,半晌才把手放下来。 “……我知道了,丁科长,我会好好审视内心的。” “也没必要搞这么严肃!好像我们长辈催你们结婚似的!”丁科长喝了口茶,“真不是因为雅馨父亲的事才催你,你们干刑警的不容易,还危险,能成个家,加班回来有人知冷知热嘘寒问暖的这不好吗?” “您说的是。”唐辞诚恳答道,“不过我来找您,还是为了空下来的副队长一职。” “哦,你说这个啊,我昨天就在跟几位班子成员商量了。”丁科长徐徐摸着下巴,“目前确实有个人选,就是资历太轻,怕局里议论,老田那个位置也得找人补上的,这样,你先带着大家撑一撑,过段时间再一起发文宣布任职。” “资历太轻的人选……”唐辞缓声,“你们指的是小季?” “哎呀,我们还得考察考察,你这个大忙人少在我这打听,先去忙你的吧!” 唐辞一脸踟躇地离开人事科。 为了驱散浑身的尴尬,他没有回办公室,这才去医院看了韦曼丽和车志文。 此刻,清漪江沉尸案已经办结,贩毒案剩下的部分也移交给了三队。 面对着季银河同志那张明媚鲜活的脸,他觉得是时候跟她单独谈一谈,给心里那点虚无缥缈的念头做个了断了。 “小季,现在有空吗?”唐辞坦荡地询问,“我想跟你聊两句。” 还坐在办公室里的程漠和小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 “好哇!”季银河眨了下眼,“去哪?” “天台吧。”唐辞松弛地笑了声,“你是不是还没去过,站在那上面可以看见城南的麦田,非常壮观。” “——哇!” 五分钟后,季银河扶着市局天台的栏杆,盯着眼前深金色的麦浪,发出一阵惊讶的赞叹。 秋日的风吹过带着甜香的麦穗,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唐辞盯着她看了几眼,忽然发现她比三个月前瘦了,下颌更锋利,眼神也更沉稳了。 季银河转过脸笑起来,“队长,你不是又要敲打我吧?这一回我可都是样样听你指挥,绝对没有自己单独跑出去抓坏人了。” “嗯,你做得很好。”唐辞抿抿唇,“我 想跟你说的是——” 他深吸口气,注视着她漆黑的瞳孔,生平第一次打了直球。 “小季,我对你很有好感,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对异性出现了心动的感觉……我知道,我有未婚妻,我不配请求你和我开展一段自由恋爱,但如果你对我也有一丁点……的话,我们或许可以朝着另一个方向一起努力……” 天台上安静了几秒,风裹挟麦浪,传来一阵阵“哗啦”“哗啦”的声响。 季银河转身抬起眼,正视着唐辞充满期待的眼神。 “唐队,谢谢您的坦诚。”她微缓了缓,来平复心中的惊讶,“跟您说句实话,我目前只对抓坏人和进步这两件事有好感。” 唐辞眼瞳轻轻颤动,这个回答其实在他意料之内。 他弯了弯唇,徒劳地解释道:“你大概不知道,我受了雅馨的父亲许多恩惠,他去世前希望我能好好照看他们母女,在那些亲戚朋友的拥簇下,我稀里糊涂地和雅馨就订了婚……但我真的只把她当妹妹——” “唐队。”季银河打断了他,“您和檀小姐的问题,你们应该自己解决,我只是您的下属,并不想掺和进去。” 唐辞难堪地将头低下去,“做个朋友都不行吗?我和程漠还会偶尔聊点私事呢。” 季银河抬手锤了下胃,给自己鼓鼓劲。 “好哇,那我就说真心话了……在我看来,您之所以在我和檀小姐之间犹豫,就是因为你没有看清自己的内心,连真正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我妈经常说,人都是失去了才开始后悔的,您早就习惯檀小姐存在于每一个角落,无微不至地关心你的生活,才会对一切都觉得理所当然!” 她一气呵成地说完心中所想,有点担心地盯着对方的神情,生怕他因为这番言论而恼羞成怒,把她赶回行政岗去。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59节 但唐辞却双眼放空,喃喃自语,似乎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季银河便也没再打扰他,而是走到一边,眺望着北边正在兴建的城市和南面旷远无垠的田野,享受结案后的闲散时光、微醺的风和暖烘烘的太阳。 唐辞沉思片刻,再抬眼时,看见的是一位满怀理想,自由自在的小警察。 一如当年刚进市局的自己,壮志凌云,意气风发。 唐辞沉沉呼出口气,在心中发出一个反问—— 当年青葱昂扬的青年,怎么就被岁月蹉跎成了一个在感情上犹豫不决,在事业上也没有精进的莽夫了呢? * 陆铮回京州的火车在第二日下午四点。 和这位专家共事了两个案子,众人都处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 他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再相见,中午在市局门口的小饭庄聚餐时,小伍搂着啤酒瓶,哇地一声哭了。 “陆老师!”他抽抽搭搭地说,“没有你我们可怎么办呐!这案子办不下去啦!现在想想老田那磨磨唧唧的速度,万一再分来一个老田二号,我们一队还活不活啦——” “好了好了……”陆铮伸手拍了拍他后背,“以后遇到什么拿不准的物证,时间又紧张的,尽管送到京州给我,我保证,以后只要是江潭的案子,在我这一律开绿灯!” “嗝!”小伍将脑袋靠在陆铮肩头,还撒娇似的蹭了一下,“陆老师,你真好!” 陆铮看着他的醉态,发出一声无奈苦笑。 “小伍,不准再喝了!”对面的唐辞眉头紧皱,严厉喝道,“程漠,把他面前的酒瓶子都给我收了!” 程漠不再沉默地把面前所有人的瓶子都收走,“还好是周末,要是平时中午喝成这个样子,下午怎么上班嘛!” “周末也不能这样!”唐辞直摇头,视线转向门口,“我们人民警察的形象……啊,小季把饶局给接过来了!” 季银河拥着笑眯眯的饶正好,从热闹的大堂里走了过来。 “我还没来,小伍怎么就喝成这样了?”饶正好嫌弃地看着他,“不知道的还以为给他送行呢!这憨憨!” “我舍不得陆老师!”小伍同志把脑袋拔出来,“哇,饶局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我来蹭口饭,顺便待会把陆老师送去火车站!”饶正好老眼往桌下一扫,就看见了横七竖八的啤酒瓶,“就小季没喝酒吧?那待会小季开车!” 被点名的季银河同志想到自己还有待强化的车技,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没喝酒。”陆铮笑着帮她解围,“而且已经习惯让季银河给我当副驾啦!” “算了算了,还是我自己开吧。”饶正好把唐辞递过来的酒杯推了回去,“我爱人不准我喝,三高了嘛!” 逃过一劫的小季同志舒了口气。 暗自决定明天就找时机出去练车! 一顿饭毕,众人一起走到了饭庄门口。 饶正好去旁边市局取车,而小伍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唐辞只好向程漠嘱咐:“打个出租车把他送回去,这钱我来报销。” “好。”程漠向陆铮点点头作为告别,扶着还在胡言乱语的小伍拦下一台夏利。 路边只剩下季银河、陆铮和唐辞三个人。 不知怎么的,平时沉在案子里大聊特聊上好几个小时的人,此刻却六目相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尴尬的气氛缓缓蔓延开来……尤其是在两位男士之间。 最后还是季银河先开口,“陆老师,我妈听说你在江潭的最后一顿饭不在连姐小吃店吃,特意让我准备了一些她拿手的点心!” 她从斜挎包里掏出三个沉甸甸的大饭盒,“这一盒是烧鹅饭配冰花酸梅酱,给您今晚在火车上吃的,凤梨酥和蛋黄酥,当点心吃,放一周都不会坏……还有这个,江潭特产鸭油烧饼,我妈说您不能空手回京州,总得带点本地特色给省厅的同事们尝一尝!” 陆铮愣了两秒,招架不住季银河一顿热情的推销,只好把三个饭盒都收了下来。 “谢谢阿姨,也谢谢你,没想到在江潭工作这一个多月,能这么有口福。”他真心实意地微笑道,“我今早还找了几本书出来,放在饶局车上了,等下一并拿给你。” 季银河兴高采烈地瞪大眼,“好哇!对了我刚好有事想请教你,要不我跟车送到火车站吧。” 陆铮笑意更深,“好呀!” 唐辞轻轻咳了一声,伸出手,“陆老师,感谢你的帮助。” 陆铮这才将视线从季银河脸上移开,礼貌地握了下唐辞的手。 “也感谢唐队的信任,有机会咱们省厅见。” “省厅见。”唐辞感叹道,“也许小季比我进步得更快,更早踏进省厅的大门。” 季银河昂起下巴,“那就借您吉言啦!” 饶局那台雅阁从不远处晃悠悠地开了过来。 小季同志小声嘀咕:“这车技和我也半斤八两嘛!” 唐辞摇了摇头,“饶局这么小心,是怕把他纯进口的车漆给蹭了吧!” 季银河和陆铮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共同吐槽领导果然拉近距离的利器,气氛登时松快许多。 雅阁在路边停下,季银河上前立刻打开后座车门,微微鞠躬,向陆铮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这狗腿的表现让在场众人都想起第一次在丽景夜总会见面的场景。 饶正好扶着方向盘一阵感慨,“我老啦,要是能把小唐小季都托举到省厅去,看你们仨组个铁三角搭档,那整个汉东的重案岂不都能给包圆啦?” 这边陆铮上了后排,季银河嘿嘿笑着爬上副驾。 唐辞站在原地,目送雅阁越开越远,心中一阵惆怅。 今后,那省厅除了出差之外,应该一辈子都踏不进去了。 昨晚,他和檀雅馨总算坐下来,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谈了谈彼此之间的问题。 他承认了自己对感情的漠视,向未婚妻郑重道歉,并答应了她的 请求—— 把工作节奏放慢下来,想一想自己到底要什么,向饶局申请调岗。 唐辞内心是很难过的,刚进一队时,他也曾幻想过自己侦破大案要案,戴上个人二等功三等功的徽章,成为人人敬仰的模范。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既不如陆铮有学识有资历,也不如季银河有天赋有野心,有的只是一身蛮干的武力。 而他最大的缺点——情绪用事,不够冷静,注定让他最终与他们分道扬镳。 雅阁顺着主干道转了个弯,唐辞的唇角却微微弯起。 不管怎么说,能与他们共事一程,已经是他莫大的幸运了。 * “……行为分析科?这是国外的新警种吗?” 副驾上的季银河翻了翻手里的书卷,一脸茫然地转头看向陆铮。 接话的却是乐呵呵的饶正好,“这是fbi下属的一个部门,小季啊,小陆可是把我都搞不到的案例拿给你学习了呀!” 季银河睁大眼睛,连忙道谢:“陆老师大好人!我要抱紧陆老师的大腿!” 陆铮和气地摆摆手,“没什么,饶局夸张了,我也算为咱们汉东新生公安力量的成长添点力。” 季银河津津有味地翻起了目录。 “黑色大丽花案、哈维斯酒店炸弹勒索案、梅内德斯兄弟弑亲案……”她偏着头问陆铮,“这都是您精挑细选的案件,然后亲自翻译过来的吗?” “对,有些案件甚至至今都没有找到凶手,但是我觉得有参考价值,也选了进来。”陆铮说,“你先看看,如果觉得有需要调整的地方尽管打电话告诉我,等这套案件汇编成熟了,我想把它放到公安大的教材中。” “那我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连公安大的教材都先学上了?”季银河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声,“我可真是太幸福了!” 饶正好用余光看看小季同志求知若渴的眼神,又从后视镜里瞥见小陆老师满含笑意的眉梢眼角,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 雅阁颤巍巍地驶进火车站前广场。 季银河拿了人家的书,自然要把狗腿贯彻到底。 车一停稳,她就忙不迭地跳下来,自告奋勇开后备箱拿行李。 “哇,这箱子好沉,都是书吗?” 季银河晃了晃大皮箱,刚想抬头叮嘱陆老师记得吃晚饭,一转眼就看见一抹熟悉的红黄配色从眼前飞快。 giant五个硕大的字母还印在略显斑驳的横梁上! 小季同志的视线像箭一样跟了过去——陆老师的山地车昨天已经托人运回京州了,眼前这台还能是谁的? 那就只是她丢在压缩机厂的那台了呀! “喂——”季银河拔腿就追了上去,“那位同志!那位骑车的同志!请停一下!我是警察!” 那人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做贼心虚地骑得更快了。 “你别跑!”季银河拿出了在警校短跑比赛斩获第一的速度,从小广场上绕了近路,直接将人堵在大马路上。 “哎呀!哎呀你干嘛呀!”骑在车上的男人畏畏缩缩地看着她。 警官证锃亮的皮套在太阳光底下一闪,小季警察沉着发问:“你的自行车是从哪儿买的,有购物记录吗?” “唉呦,警官妹妹,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说话这么凶呢!我这车就是从新百大厦买的,小票早就丢了!” 季银河正色:“同志,新百大厦没有捷安特的柜台。” “那就是我记错了——” “这台捷安特是限量版,江潭压根就买不到。”季银河深吸口气,“如果真是你的车,那我刚才叫你,你跑什么呀?” “……” 对方也不演了,将车撒手一丢,“行了行了,我说实话,这车是我夏天捡来的,就在西郊压缩机厂路边,它又没上锁,可不算我偷东西啊!” “……”季银河扶了把腰,感觉对方好像也没说错。 这会儿,陆铮和饶正好不急不慢地走过来了。 “呦,还叫了一老头一帅哥过来给你助阵啊!大不了这车就送给你,反正也没多好骑——”那人不高兴地说,“可以放我走了吗,警察妹妹?” “……话不是这么说的,这位同志,路边没上锁的东西就代表你可以随便拿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60节 “唉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较真啊!算了,爱怎样怎样吧!” 那人作势要走,却被陆铮一把抓住了胳膊。 “京州口音……”他微微眯起眼,“过江龙?” “……靠!” 那人双眼圆睁,重重骂了声,“你怎么认出来的,你又是哪个道上的——” 他疯狂扭动着自己的臂膀,企图把手从陆铮的钳制里挣脱出来。然而这边,另一只手已经被咔吧一声,挂上了银光闪闪的手铐。 刚才还跟他讨价还价的小警花此刻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你就是那个一年偷了三十多起,每到一处必定留下过江龙标记,甚至还把省委副书记家的字画给顺走了的——过江龙?” “……”过江龙同志认栽地闭上眼,“我都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你们怎么还能认出来我啊!” 小季同志嘻嘻一笑,陆老师给她留下的资料里记录得可清楚了呢! 另一边,饶正好已经掏出了大哥大,把火车站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全都叫过来了。 市局局长亲自报案,所长亲自出马,不到五分钟便抵达现场,将大盗过江龙扭送进警车。 “好了。”陆铮站在大门前看了看手表,提起行李箱和三个大饭盒,“我该进去了,饶局再见,小季同志也再见。” 饶正好朝他点了点头,季银河有点伤感地摆摆手,“陆老师再见。” 下午的阳光将梧桐树的影子无限拉长,偶尔有飞鸟扑棱着翅膀掠过广场,又落在屋檐上。 陆铮的目光在她两颊勉强咧出来的酒窝上停驻片刻。 “——季银河,我们会再见面的。”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今天真不行,这段时间家里都有事……不是连翘,她好着呢,哈哈哈保密,改天我陪你去买彩票啊!” 季建国笑呵呵地同同事挥了挥手,迈着优哉游哉的步子走出街道办,跨上停在门口的二八大杠。 此刻刚刚三点半,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半小时。 季建国往前骑了几米,停下来东张西望一番,趁没人留意,赶紧掉了个头,从附近的岔路一路向东,一直骑到苏贺公司附近,才从车上下来。 停好车,他转身进了对面的棋牌室,熟门熟路地要了一壶蟹目香珠,一边看老头打麻将,一边时不时地朝对面望上一眼。 四点整,一个穿风衣的年轻男人推开办公楼大门,一脸焦急地走了出来。 季建国把茶壶一推,放下两张钞票,不动声色地跟过去。 虽然季银河前几天就兴高采烈地回了家,告诉他们“案件已经侦破,杀人真凶就是韦曼丽,而宫谐贩毒事实确凿”这个好消息。 但季建国还是很担心,丁同光与宫谐购买同一款打火机并非偶然,而是男频文与女频文世界正在发生某种不为人知的融合。 这是他偷偷盯梢丁同光的第三天了。 这段时间,丁同光一切如常,被苏月分手之后,他死乞白赖地在苏贺公司留下,每日下了班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买醉,哪也不去。 但季建国凭借清北毕业的聪明才智,还是发现了一丝端倪。 比如,作为一个女频文男配,丁同光偶尔会流露出极其浓烈的男频文气质。 就像现在这样,站在马路边面对着成功瓷业招牌上的宫成功大头照,一脸虔诚地念叨着——“宫总真是我最敬佩的人呐!”“真不愧是宫总啊!”“若能成为宫总左膀右臂,我死也值了! ” 俨然一副心甘情愿给龙傲天当舔狗的模样。 ……这个世界,卡bug啦? 躲在不远处的季建国眯起眼,陷入深深的沉思。 第42章 陆铮离开江潭之后,重案一队的日子变得飞快。 “九五”计划和远景目标文件层层下发,经济体制发生大跨步转变,让整个社会的经济发展都被打了一针强心剂。 江潭的有钱人越来越多了,做生意的、来投资的、找生计的……人人风貌焕然一新,咯吱窝下夹着皮包,风衣兜里揣着钞票,打了摩丝的头发,在经济上行的空气里昂扬出了非一般的气势。 女士们的衣裳一日赛过一日时尚,市中心两边的店铺门面一日赛过一日繁华,那长江路上高档酒店的霓虹招牌便一日赛过一日花哨,照得夜空宛如白昼。 小小江潭,如今也染上一种软红十丈,万花如海的小沪城气质。 连翘的小吃店每天依旧客流不绝,有人上门来谈加盟连锁,不过全都被不愿砸招牌的连女士拒之门外。 街道办倒没怎么受这股风气的影响,季建国依旧每天乐呵呵骑车出门上班,偶尔回家时会夹带一张新开楼盘的广告。 两人睡前也不看《我爱我家》了,闷着头在房间里钻研置业大计。 不过对于季银河来说,经济的腾飞,却让重案一队的接案量明显增加。 比如盗窃啦、抢劫啦、因盗窃和抢劫引发的寻衅滋事斗殴打架啦…… 大量乡镇人口飞速流入城市,花花世界里人心变得浮躁,不停拉大的贫富差距让人一个迷惘,就走上了在犯罪的道路。 不过这些案子往往都很直接简单,并不像前几个案件那样需要动脑子找嫌疑人。 有些因冲动发生的伤人事件,凶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完,就安安静静地蹲在一边等警察来抓。 场面是吓人了点,在老百姓间引发一阵热烈的讨论,不过对于季银河来说,这些案子就是单纯的体力劳动,一点都不费脑。 这段时间,老季和连女士也没再想办法给她暗搓搓地送线索。 季银河放下陆铮留给她的行为分析科案件大汇编,对着手上的结案报告陷入沉思。 也许是这些案子涉及的人和事都与老季连女士的过去无关。 但到底出现什么样的情况时,他俩才会出手相助呢? 季银河感到脑壳深处隐隐作痛。 但她也没有太多时间精力思考父母的来头。 自从那天她随随便便去趟火车站就抓获一名流窜多年的江洋大盗回来,小季同志在市局和全市各分局派出所的名声可是越来越响亮了。 “……年轻有为的小警花,刚进单位就破了压缩机厂的那个案子,把人经理都给抓进去啦!然后就是丽景夜总会人贩案,没听说吗?饶局都听了她的建议,给上级单位打报告了呢!” 大清早的食堂里,三队队长崔彬站在雾气腾腾的大蒸笼边,一边等食堂阿姨给他打南瓜小米粥,一边向二队和四队的队长吹嘘小季同志的丰功伟绩。 “还有上个月,那真是抓人抓到首富家啦!唐辞那小子可让我羡慕得很啊,手下有这么一位得力干将,办案子都办爽了吧!” “嚯!”负责监所管理的二队队长马明挑高眉梢,“这么厉害啊!看来咱们市局很快就会出现第二位女队长!” 负责森林公安的四队队长史筠摇摇头,“我这是个出不了活的差事,还得跟林业局打交道,你们都不爱干,要不哪能轮到我上……小季同志这么优秀,还是得努力往省厅走!” 三个人边聊天,边跟着吃早饭的大部队往前走。 等到了位置坐下,眼神极好的崔彬看见季银河脑袋鹤立鸡群地从食堂打菜窗口前飘过,立刻举起手高喊一声,“小季同志!” 季银河连忙哎了一声,端着搪瓷缸子坐了过去。 “崔队好,史队好,马队好!”嘴甜的小季同志打了一圈招呼,又从包里掏出连翘早上装进来的饭盒,“我妈做的烤包子,黑胡椒牛肉洋葱馅儿的,领导们一起尝尝呗!” 三位队长都早闻连姐小吃店大名,也没跟她客气,一人拿了一个,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哎呀,真香!”马明腮帮子鼓鼓囊囊,“你妈妈啥时候能把咱们市局食堂承包下来就好了,保准人均月胖五斤!” 季银河哈哈笑起来,“我妈暂时不打算开分店呢,她要出精品,一个店就够忙活了!” 年纪和连翘差不多大的史筠说:“连老板确实厉害,饭菜做得好吃,女儿培养得也优秀,刚才崔队还在一个劲儿的夸你!” 马明乐呵呵接话:“……说你在招待所假扮收音小妹抓宫谐那会啊,表现得很出色,想把你从一队调来三队做特情,但你们唐队一百个不同意!” 食堂里人多眼杂,面前三位都是队长,季银河可不敢乱说话。 万一说错一句给出了传出去,指不定得一把子得罪所有人。 所以她干脆不吱声,抓着烤包子嘿嘿嘿地傻笑,力争给领导留下话不多能干活的好印象。 果然,崔彬笑呵呵道:“我是不指望把你调进来了,不过帮个忙总可以吧?” 季银河立刻老实巴交地抬起脑袋,“崔队有什么指示,尽管吩咐!” “嗯,那你吃完早饭就来一楼审讯室一趟吧!” 小季同志一听是审讯的活儿,抹抹嘴就端着饭盒去水池洗了。 然后上楼跟唐辞报备了一声,这才揣着笔记本走进装潢一新的审讯室。 万万没想到,对面还是老熟人宫谐。 宫谐原本怯生生地盯着崔彬,一看季银河也进来了,眼光立刻一亮。 “请问……我妈没事了吗?”大概是戒毒初见成效,他原本就瘦的脸颊现在看上圆了不少,“崔队什么都不告诉我,我……” 季银河跟崔彬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点头,“人没事了,还在医院,有警察看守。” “啊,那就好……”宫谐虚弱地往椅背一靠,“今天又要问什么,我知道的早就都说完了——” “你的上线!”崔彬看他这软绵绵的态度就来气,重重一拍桌子,“从人手里进货进了这么久,怎么连个名字都说不出来!” “行走江湖啰,谁还不用个花名,他们是个团伙,自称白驼山庄,我这下线少,进的货也少,所以跟我联系的都是小喽啰……” “白驼山庄,我还欧阳锋呢!《射雕英雄传》看多了吧你!” “那个,他们头头的花名好像真叫欧阳锋来着……” “……” 季银河和崔彬齐齐无语。 崔彬问:“那你花名叫啥?” 宫谐嘻嘻一笑,“白衣公子——风流倜傥,人见人爱嘛。” “……”崔彬缓慢地捂住了额头。 季银河旁听了半天,慢慢翻着口供本问:“既然你从来没跟‘欧阳锋’打过照面,那飞马溜冰场那晚,是谁给你通风报信的?” “就是欧阳锋,他有我大哥大号码。”宫谐在审讯椅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也没说什么,就跟我说交易结束,让我快跑,我猜肯定是被警察盯上了,所以立刻离开了。”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61节 季银河若有所思,“这么说,你和欧阳锋通过电话?” “对,这是第二次,第一次就更简单了,他打电话过来介绍自己是欧阳锋,听说我想做红龙的生意,可以给我点货试试,没了。” “好吧,他声音听起来什么样?” “中年吧,男的。”宫谐说,“没什么口音,没什么特殊的。” 崔彬跟季银河耳语:“这我之前都问过啦!中年男人……你现在从市局走出去,满大街都是中年男人,就跟大海捞针一样,怎么找得到这个欧阳锋嘛!” “不。”季银河却摇了摇头。 她也不避着宫谐,在笔记本上划了两个圈,“欧阳锋是个中年男人不 假,但是您看,首先他敢做毒品生意,拥有大哥大,还能正确使用它通话,这就说明对方是个智力不错,而且经济状况相当好的人。” “会用大哥大就说明聪明啦?” 季银河说:“现在社会发展太快,就bp机出来这么多年了,我家门口还有几个大爷大娘不会用呢!而且这红龙是合成毒品,虽然从邓州传过来,但是能在咱们汉东流通这么久,齐航外套上的粉末又是接近的分子式——这说明欧阳锋可能不仅售卖,他还在自己尝试制毒!” 对面的宫谐听得目瞪口呆,崔彬拍了拍手,“厉害啊小季同志,给两句口供你就分析出这么多信息出来,把我们的范围给大大缩小了!我这就去找人摸排——” “崔队别急。”季银河同志仰起笑眯眯的脸,“我这没说完呢。” “……还有?” “还有,他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并非农村出身,我判断他是京州或江潭本地人,年纪也不会太大。” 崔彬疑惑:“这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宫谐是江潭本地人,在他耳中欧阳锋说话没有口音,也就是纯正的普通话,最多只会略带江潭腔调,像这样一个有钱人,八成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 崔彬徐徐点头。 “您看,他给手下团伙用武侠小说里的帮派命名,还不是名门正派,说明他对潮流事物接受度较高,对善恶正邪有自己的一套观念……” 季银河换了口气,“结合前面说到的几点,欧阳锋怎么看都像是个从小在城市长大的中青年人,小康以上的经济水平,手里有满足制毒要求的场地,身边有运输线,但是还不成规模,不然也不至于让宫谐分销。而且他应该是个消息相当灵通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第一时间听说老车捅出去的案件细节……不过我觉得您不必在江潭市内浪费警力了,宫谐这边事发,欧阳锋肯定第一时间就带着团伙和工具窜逃出去,您可以按着这个思路,推测他们逃亡的方位。” “嚯!”崔彬眼神瞬间就亮起来了,“行!这会我心里就彻底有数了!” 但是追拿毒贩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虽然有了季银河给出的侧写,接下来的一个月,崔彬要么在市局打地铺睡觉,要么没日没夜的在外面排查蹲点。 连着三五天吃住都在车上,不洗澡也不睡觉,打眼看上去,就跟个流浪汉似的。 一个月后的初冬傍晚,季银河下了班,在楼下车棚取天虹90时,看见几台桑塔纳缓缓驶入市局。 车停稳后,老崔和三队众警员从上面跳下来,拽出七八名头戴布罩,手铐脚链齐全的嫌疑人。 “小季同志!”崔彬老远就把手举起来,兴高采烈地打招呼,“抓到了!抓到了!我抓到欧阳锋了!” 季银河一通鼓掌,“恭喜啊!这些人就是白驼山庄的全体成员?” “对!”崔彬搓了搓又黑又瘦的脸,指着最前面步伐酿跄的人,“真名李锋,京州那边一个五金店老板的儿子,三十六岁,大学毕业,还有份化学老师的正经工作呢!亲戚朋友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这个事,还用家里的仓库做毒药,真是胆大包天!” 季银河默默比对着真凶和她之前审讯时给“欧阳锋”作的侧写画像,在心里为自己百分百的正确率树了个大拇指。 “现在打算带去给饶局看一眼,然后移交给省厅?” “可不,他家里几十公斤红龙,估计够枪毙个一百八十回的!”崔彬视线放远,摸了摸肚子,“唉,这案子总算办完了,我今晚可以踏踏实实地喝杯小酒,睡个好觉了!” 季银河郑重向崔彬敬了个礼,“崔队,您辛苦了!” 好消息总是一桩接着一桩。第二天快下班时,季银河坐在办公室里整理案件资料,唐辞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出来,告诉她两件喜讯—— “苏逸云和童安的案子已经判下来了,都是死刑。”他把一张盖了市中院公章的判决书递到她面前。 “哇!”季银河深吸口气,端详白纸黑字,“毁了这么多家庭和这么多孩子的人生,该他们有这个结局。” “嗯,还有饶局之前递上去的报告,眼下也有了结果。”唐辞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橘子,放在办公室的煤炉子上烤,“小道消息,有关部门已经出台细则草案,未来会进一步强化外国人领养中国儿童的条件,不是从正规儿童福利院领养的,不符合领养条件的,不履行全部手续的,一律不准出海关。” “太好了!”季银河眨巴着大眼睛,“就是可惜了之前那些孩子——” “苏逸云之前为了争取死缓,向检察官交代了她和余夜香犯下的全部勾当,其中也包括这些孩子的个人情况和领养人名册——现在省厅和民政局成立了一个专案组,正在积极而秘密地把他们追回来。” 是个好消息,不过季银河却没那么开心。 这才是真正的大海捞针。让那些孩子全都平平安安回家,花上几年几十年的功夫,只怕都未必能完成。 不过有关部门踏出了第一步,也算可喜可贺。 外面寒风呼啸,吹得玻璃窗一阵乱响,唐辞提着钳子捅了捅煤球炉,把烤好的橘子递给她,“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最近一队不是没大案吗?” 季银河慢腾腾剥着皮,在满室橘子味的清香中苦笑了一声。 真实原因还真有点难说。 起因是半个月前,邻居陈妈回昌武县山南镇老家,翻修娘家祖传的小院。 没想到在挖地基的时候,从土堆里生生翻出了三具尸骨! 雇来的帮工当场就给吓坏了,指着陈妈嚷嚷她是杀人凶手,把尸体就埋在自家院子里! 陈妈觉得冤枉呐,她打从改革开放后就搬进荷叶街,后来娘家人走光了,这院子荒了快二十年都没人住过! 说不定有人提前踩过点,知道这个栋空楼后,把尸骨埋进来也未可知。 面对帮工和周边村民的质疑,陈妈当即拨打了110。 听说挖出来三具尸体,县公安局立刻派过来了一群人。 只是他们工具经验都不足,法医也是个不专业的半吊子,对着森森白骨看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 这是一具成年男性尸骨、一具成年女性尸骨和一具未成年男性尸骨,看起来很像一家三口—— 所以这应当是一起灭门惨案! 这下流言蜚语更是跑得飞快——从“陈妈年轻时是个杀手,杀了一家子人埋在院子里”,到“这院子根本就不是陈家的,是陈妈爷爷战乱年代里鸠占鹊巢,把人一家子杀了霸占了房子”,再到“陈妈的妈妈是跳大神的,得罪了天上的神仙,只能杀人消灾”…… 各种耸人听闻的八卦版本霎时传遍整个山南镇。 陈妈:“…………” 虽然她经历过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老公死了,也没孩子,如今可谓孤家寡人。 可她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腰杆子挺得直直的,怎么能让人在背后这么议论! 于是当天晚上,她就抱着猫咪大吉回到梅清苑,敲响了季银河家大门。 “银河啊,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啊!”陈妈捂着心口嗷嗷叫,“看在大吉的面子上,看在我上回送你锦旗的情分上……这一回你怎么也得帮帮我啊!” 季银河耐着性子听完了来龙去脉,第二天便把情况上报给唐辞。 然后给昌武县局的同事们打了电话,带着小伍和叶晴杀到了陈妈的小院里。 经过了叶法医专业的尸检,小季警官拉住了陈妈颤巍巍的手。 “好消息是——这三具尸骨,分别有三百年、两百年和一百多年的历史,根本不可能是同时死亡的一家人。” 陈妈缓缓抬头,“那坏消息呢?” 季银河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那个……这一带以前八成是个乱葬岗,所以才会出现不同年代的尸骨都乱埋在这里的现象——” “啊!!!”陈妈一声大叫,把旁边睡觉的大吉吓得满屋蹦迪,“我家竟然盖在坟头子上?我们全家还在别人坟头上住了好几十年?” 季银河轻轻咳了声,“确实是这么个事儿,要是您忌讳,也可以回江潭住嘛……” “……”陈妈哭丧着脸,“那我这院子下头都清理干净了吧?” “可不好说。”季银河一脸认 真地说,“毕竟咱们老祖宗上下五千年,哪片土地没埋过死人呐?” “说得也……有点道理哦。”陈妈垂着头,勉强完成了自我说服,“那银河啊,你一定要帮我跟村民们解释清楚,这些先人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啊!” “包在我身上!” 没过几天,一纸案情说明就贴在了镇政府外面的公告栏上。 听说还有住在附近的好事者半夜拿铲子挖自家小院,也看见了森森白骨,差点把魂儿都吓掉。 ——这就都是后话了。 总之,季银河让陈妈顺利寻回清白,得以在老家里抬头挺胸做人。 陈妈回到荷叶街梅清苑,就自然要把小季警官的丰功伟绩向左邻右舍大肆宣扬一番。 于是在陈妈的一顿吹嘘之下,季银河一跃成为全江潭市乃至全汉东省最厉害最正义的神探。 自此街坊中丢了猫狗的、夫妻打架的、买菜遭遇黑称的、逛街被小偷抢钱包的……无一例外,都要请小季警官来帮帮忙。 小打小闹还好解决,但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 遇上个男女出轨婆媳矛盾妯娌不和连襟怄气和父母闹别扭离家出走的,季银河只能神情呆滞地夹在几方争吵之间,请老季和连女士出面,将她从一地鸡毛的苦海里救出来。 所以,她干脆向逃避回家带孩子的中年男同志学习——以工作忙为借口,每天下班后都在办公室里多磨蹭上两三个小时。 读一读陆铮送给她的书,吃几个唐辞烤出来的橘,喝点小伍沏好的茶,听饶局崔队史队激情忆往昔。 除了不能吃上连女士亲手烹饪的晚饭外,这日子过得还蛮惬意的。 天冷之后,连姐小吃店一如既往端上时令的火锅。 不过今年除了刚刚在江潭流行起来的川渝牛油麻辣锅底外,还增添了潮汕牛肉火锅、安顺夺夺粉火锅、滇南菌子鸡汤锅、花胶鸡猪肚鸡椰子鸡等好几个新口味。 一时间,排队的长龙能把荷叶街堵成实心,长江路上高档饭店的老板都要被生生气死了。 还有人暗地找本地混混去连姐小吃店门前寻衅滋事,接了活的地头蛇私下一打听——原来老板的女儿就是连破江潭几个大案的季银河警官,背靠重案一队和省厅专家,登时偃旗息鼓,打道回府了。 连翘没想到女儿的工作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好处,当即张罗着让季银河请一队所有人来聚餐。 而季银河也在12月中顺利拿到了提前转正的通知书,正式成为一名刑警。 因为获得过省厅的荣誉,饶局和丁科长一合计,给她破格授了二级警司的警衔。 小季同志制服的肩章上,便从两拐顺利变成了一杠两星。 光警衔工资就足足涨了72元! 望着越来越鼓的钱包,季银河当场表示,一定要好好工作升职加薪,早日走上人生巅峰! 借着转正的由头,某个一队加完班的深夜,连女士特地提前打烊,将整个店面都空了出来,亲自端上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四宫格大火锅。 “辣的不辣的……全口味都有!小料在吧台上,配菜都在冷柜里,现切牛羊肉找帮工,大家都别客气,自助啊!” “哇——!”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62节 一队众人都被这阵仗惊呆了,小伍讷讷地咽口水,“这闻起来也太香了吧!” 程漠说:“……难怪崔队每天去饶局办公室投诉,要求食堂厨子来这里进修。” 叶晴认真专业地夹起牛肉卷检查,“非常新鲜,有肥有瘦,我推测早上还是头活蹦乱跳的小牛犊子,阿姨一定和市场老板关系非常好,才能进到这么优质的肉。” 几番轮夸下来,季银河简直比自己受到表彰还要开心。 唐辞扫视一圈,“既然小季请客,那我去旁边的酒水店买几瓶好酒,明天是周末,大家今晚喝个痛快!” “好耶!”小伍振臂高呼,“要五粮液!要茅台!” 连翘推着小车从后厨出来,“哎呀,那我做的新品就没人喝了!” “什么好东西?”大家都伸着脑袋望过去。 “连姐乳茶!”连翘一本正经地说,“干酪单丛、玫瑰烤奶、溏心桃胶祁红,都是暖胃又解腻的!” “啊啊啊啊!”大家一阵嚎叫,“想喝新品又想喝酒怎么办?” 唐辞笑着说:“那就都喝,我出去买酒。” 饭局热热闹闹地开了场,连翘在旁边脱下围裙,拿起吧台上的小包包。 季银河连忙放下筷子跑过去,“妈,你不留下来一起吃吗?” “我才不跟你们这群小家伙凑热闹呢!你爸在家给我炖了玉米排骨汤,晚上还是吃清淡点,比较养生……啊!他来了!” 昏黄路灯下,季建国骑着自行车从巷子里转出来,老远就挥起了手。 连翘笑着拍拍女儿的胳膊,搂紧大衣衣摆,像个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搂着丈夫的脖子跳上后座。 季建国握着把手稳稳掉了个头,还不忘叮嘱女儿:“银河,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要下雪,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季银河笑盈盈挥手,“队里开车了,会送我到楼下的!” 从小卖部走出来的唐辞看见这一幕,打心底里一声赞叹。 ——这么和谐友爱的家庭,难怪能养出季银河这种可爱鲜活的闺女。 但可爱鲜活的小季同志回到餐桌前坐下,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满桌鲜香麻辣的美食,身边热热闹闹的同事,窗外淅淅沥沥飘起的雪花。 却偏偏少了一道身影。 ……要是,陆铮也在就好了,他和大家一起破了两个大案,也是一队的一份子啊! 这会儿唐辞站起来提了一杯,恭喜小季同志顺利转正。 季银河喝了口玫瑰烤奶,忽然怀念起陆铮给她做的手冲咖啡。 饮品不好送,要不……捡几样连翘新做的糕点打包寄过去? 可这人自从回到京州,就再也没主动跟她联系过了。 小季同志失落地托着腮,默默叹了口气。 陆老师该不会……把她给忘了吧! ----------------------- 作者有话说:注:正常情况下,见习警官一年转正,本科学历授衔为一毛一,也就是三级警司,研究生学历是一毛二即二级警司,此处小季同志火速升职不符合现实状况,为现代架空世界的艺术加工。 第43章 小季同志失落的情绪只在她脑海里过了几个小时,就飞快溜走了。 陆铮没联系她不假,但她也没找过对方啊! 这么一想,他俩还是扯得挺平的。 大概因为晚上吃多了火锅,把胃给生生顶住了,又喝了足足一大杯奶茶,散席前还在街上玩了会雪。 季银河这一晚回到家,就华丽丽地失眠了。 还好第二天是周末,可以随便补觉。 她干脆从支起上半身,顺手摸过床头柜上的五折叠。 这段时间,虽然这台智能手机在破案中没发挥什么作用。 但是季银河却每天坚持睡前搓它一个小时,发掘了许多令人震惊的新功能! 有一次,她也不知道念了句什么,像咒语一样把“语音助手”功能给打开了。 黑漆漆的房间里,五折叠屏幕忽然亮起,传出一句亲切的女声——“在呢。” 饶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小季同志,也被吓得一个激灵。 这台五折叠真是越挖越有,主界面上有几十个奇怪的图标,就像bp机的功能界面,但更丰富更多彩。 她怕把这金贵的玩意给点坏了,找机会偷偷咨询了连女士。 ——原来这些图标就叫做应用程序,每个程序都有不同的功能。但是现在没有网,很多都用不了,只能使用里面下载好的资料。 互联网季银河是知道的,她从新闻节目上见过。只是连接互联网的通常都是计算机,还得接长长的网线,这台小玩意又是怎么做到凭空连上网络的呢? 连翘说没法跟她解释,以后自然就明白了,然后拉着她录入指纹和面容识别,这样就不必每次输密码了。 季银河在五折叠里还发现了许多音乐、影片和相片。 ——里面除了更加年轻的连女士和老季以外,还有很多没见过的帅哥美女,小猫小狗,小花小草,美食图谱,以及一个叫“有胆你就来”的文件夹。 “妈,这里面是什么呀?”小季同志一脸好奇地问道。 连女士看一眼都害怕,“《死神来了》《咒怨》《招魂》《昆池岩》《灵媒》……” 季银河皱着眉,“恐怖片吗?我怎么在录像厅没见过?” 连翘拍了拍女儿的肩,“因为它们太真实太吓人了!” 小季同志眯起眼,对此半信半疑。 虽然连翘和季建国一直遮遮掩掩,但她作为一名智力优越的刑警,十分怀疑这台五折叠可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就像他们神秘的来头一样。 最近报纸上总在讨论外星人ufo什么的,难道爸妈是外星人?超能力者?总不可能是从未来穿过来的吧? 季银河拍了怕自己的大脑门,感觉这里面的幻想空间实在有些大。 不过爸妈这么瞒着自己,一定有他们的理由。 《et》里面的外星人来到地球,还得为留下来付出巨大的努力呢! 虽然决定把猜测埋藏心底,但小季同志还是好奇地把那几部恐怖片都给看完了。 点开前她信誓旦旦拍着胸脯向连翘保证,作为一个每天和叶晴一起研究尸体的人,她才不会被吓到,包准连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结果看到《咒怨》里没下巴的女生和满操场的伽椰子时,她还是没出息地用被子裹紧了全身。 别的不说,这阴暗的画面安静的氛围和毛骨悚然的音效也太让人浑身发抖了吧! 她关上了那个叫“有胆你就来”的文件夹,发誓今生再也不会打开观赏。 此刻,失眠的小季同志飞快熟练地切进一个叫“绿江文学城”的应用程序。 首页的书架上有好几十个封面比港台碟片还花哨的封面,下方列着小说标题,其中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字眼,她也不大能看明白。 除了书架外,这个软件还有书城和论坛界面,季银河都尝试着点了进去,但是无一不显示“网络连接失败”。 她在书架能打开的小说里翻了翻,这些故事可太精彩了! ——除了男人和女人谈恋爱的,主角跟谁都不谈恋爱的,还有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搞对象的。 自从上回遇见男女通吃的宫谐后,她也算能理解这种社会主流不认可的取向,并抱持着一种尊重祝福的态度。 不过现在,她不是为了读小说消遣取乐的。 书架上有一本叫《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的小说,她昨晚刚看了个开头,就发现故事的女主角叫苏月,女二号叫苏逸云,父母叫苏贺楚曼。 ——跟她在现实生活中认识的苏月,人生经历可谓一模一样! 只可惜,这本小说没看多久就需要联网付费。 其中那位叫连姨的女配角刚刚出场,后面的章节就看不了了!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太巧了吧! 季银河又把那些免费章节看了几遍,泄气地躺在床上,感觉大脑快被烧爆了。 难道说,连女士既不是外星人也不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 而是这部小说里的人物,从书里蹦出来,到现实世界里来了? 如果连翘真的是绿江文学城小说里的人物,那老季难道来自所谓的——某点龙傲天吗? 不不不……季银河疯狂摇晃脑袋。 ——太荒谬了,这也太荒谬了! * 周末很快就结束了,星期一季银河盯着张黑眼圈去上班,刚踏上楼梯,迎面就撞见了手拿文件的饶局。 “来来,小季啊,正好碰上你!”饶正好把一沓文件递过来,“你们年轻人表现的机会到了!年前,腊月十八,省厅要举办全省公安系统刑事侦查实战大比武,我和几个副局长商量过了,参赛人数恰好卡在五人,正好你们一队上!” 季银河看着红头文件上的大字,眉梢一跳。 ……去省厅啊!是不是能结识到兄弟单位的刑警,见识到更厉害的侦查技术啦?! 这次实战大比武是整个汉东公安系统举办的第一届,地点在京州,为期三天。 大比武聚焦真实复杂疑难案件,通过理论考试、模拟现场勘查、走访调查、物证提取、格斗射击等工作环节,来考察参赛队员的专业素养和协同作战能力。 “据说届时会邀请省公安大和国内多名刑事技术领域知名专家来做评委哦!”饶正好鼓励道,“让唐辞带着你们好好准备啊!” “遵命!” 小季同志啪一声敬了个礼,一路跑进了办公室,把文件贴在黑板最上方,然后将饶正好的话向所有人复述了一遍。 唐辞把细则仔仔细细看完,皱着眉心说:“时间倒还充裕,就是这五项环节要求两两一组参赛,咱们四个再加上叶晴,该怎么分配呢?”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63节 季银河首先举手,“除了尸检痕检这些太专业的,我应该都行。” 她早就用实力证明这句话不是吹牛,大家都没有异议。 唐辞点点头,开始排兵布阵:“小季,你准备理论考试和格斗射击;小伍,理论考试和现场勘察;程漠,走访调查和物证提取,叶晴准备现场勘查物证提取两项,最后是我……走访调查、格斗射击各剩一个名额,正好。” 季银河在心里默默算了下,这就意味着她要和小伍一起复习理论知识,和唐辞一起准备格斗和射击。 这两项都是她在警校时拿手的项目,不过格斗和射击虽然放在一起,但实际上要分开比试,等同于准备三个项目。 唐辞看大家都不说话,便问:“有没有问题?” 大家就都立刻回答:“没有问题!” 倒是小伍支支吾吾摸了摸脑袋,“理论考试啊……我可能不大行,我这个人贼怕考试,一上考场就窜稀!” “要不我跟你换?”程漠说,“你去参加走访调查——” “成绩不重要。”唐辞抬起一只手,严厉道,“小伍,理论一直是你的短板,作为你的带教师父,我希望你能借此机会补一补当年在警校拉下的功课,加强专业素养!” 他的真实想法是:自己计划年后就向饶局申请调岗了,丁科长他们虽然想让季银河升副队,但是以她的能力才干,一定不会止步于此,而是要往省厅乃至部委走。 一队后继无人,除了程漠之外,还得培养一个能担大任的人。 而这个大比武就是让大家一起提振士气,强化能力的好机会! “好吧……” 看到唐辞如此固执,小伍哭丧着脸在办公室坐下。 季银河偷偷走过来安慰他,“别担心!我这有陆老师借给我的书,回头咱俩一块复习!” 叶晴也在他身边坐下,“要是你怕腹泻,考试那天我给你配一副止泻药。” 小伍神色果然缓和了不少,“谢谢叶晴姐,谢谢小季姐……对了,陆老师会不会就是这次大比武的评委之一哇?” “有可能。”季银河缓缓点头,眼底流过一丝喜色。 刚才只顾着兴奋能去省厅见世面了,这会才反应过来,还能见到阔别快两个月的陆老师呢! 季银河立刻有了动力,回到桌前坐下,抽出钢笔在日历上标了个圈,然后认真地掐算着日子安排起复习大计。 正当她在纸上奋笔疾书时,内 间的电话机响了起来。 唐辞和那边说了几句,然后拿着一张纸走到外间。 “分局转过来两个案子,四里河有人聚众打架斗殴,程漠,待会你跟我一起跑一趟。” “好。” “还有一起在昌武县山南镇,盗窃案……小季,你上个月不是在那边破了起案子吗?人熟路熟,这件就交给你和小伍。”唐辞把手里的纸条递给她,“这是报案人电话,你先打过去问问情况。” “好嘞!” 片刻后,季银河叫上小伍一起,两个人在电话边坐下,拨通了那个号码。 “……唉,你们警察终于打给我了,我都报案多久了!”对面的男人语气很不高兴。 季银河好脾气地问:“可能您的案子比较特殊,从分局转到了市局,您可以说下详细信息吗?姓名住址,还有具体丢了什么东西。” 对面不耐烦地嘀咕了两声,“霍宗平,山南镇乡福河村二组。” 季银河在心里嚯了声,巧了么不是,陈妈家也住这个镇呐,她确实熟门熟路! 小伍把信息刷刷记下来,又问了一遍,“您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呀?大概值多少钱呢?” 霍宗平叹了口气,“不好说,反正是个大宝贝……” ——大宝贝? 季银河和小伍四目相对,该不会是丢了个人吧…… 季银河坐直身体,神色严肃起来,“霍同志,麻烦您把情况说清楚,我们也好作出研判。” “嗯……”霍宗平支支吾吾,“要不你们还是来一趟吧,来一趟就都知道了,这个不当面不好说呐!” “……” 行吧,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看来只能先跑一趟了。 季银河找车队要了台桑塔纳,和小伍一起前往山南镇。 不过这还是她俩头一次搭档出外勤,以前都是跟大部队行动,要么坐唐辞的大吉普,要么程漠或者其他民警开车。 这回拿了钥匙,季银河习惯性地往小伍手上一扔—— 对方却可怜巴巴地看过来,“姐,我还不会开车呐!”说完一扭屁股钻进了副驾。 季银河握着他抛回来的钥匙,站在主驾旁边,有点傻眼。 ……那就硬着头皮上吧。 她深吸口气,回忆着驾校老师教过的动作,磕磕绊绊开出警局。 江潭市区道路笔直,信号灯齐全,这一路上还挺顺利的。 但昌武县是山区,有一截长长的盘山公路,经过某个小村时,路面更是从水泥变成了石子。 季银河一路心提到了嗓子眼,踩刹车的脚都快要抽筋了。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甚至出了山区之后,她感觉手感来了,还大着胆子把车速放猛了些。 最后,在一把流畅的侧方位入库中,小季同志成功把桑塔纳停在乡福河村村口大树的正下方。 “嗐,果然还是得多练呐!”她得意地拍了拍手,看向旁边,“你感觉怎么样?” 小伍虚弱地松了口气,将爪子从车门上方的扶手放下来。 “姐,别、别再练了……”他摸了摸心口,“差点给我干吐了。” “菜鸟!”季银河伸出手指摆了摆,甩下一句从老季那里学来的词,大摇大摆地下了车,走向乡福河村二组。 * “……其实我丢的,是个佛头。” 初冬的小村是农闲时节,霍宗平坐在他家门口的小板凳上,掐着烟斗里火星子,幽幽吐出一句。 蹲在对面的季银河和小伍瞪大眼盯着他,足足愣了好几秒。 如果他们没听错的话,这玩意可不是一般的大宝贝啊! 这是搞不好是判无期的大宝贝呀! “……佛头?”季银河沉声问,“你说的佛头,是佛像的头吗?博物馆里展览的那种?” “啊,没那么大,很小的。”霍宗平比了个手势,“鸡蛋大小,我还请山上的先生看过,是明代的,石造像,不会有错。” 季银河抓了抓额角,“那这样,你这个佛头是怎么来的,又怎么消失的,跟我们具体说说。” 小伍鼓足一口气手拿纸笔,俨然蓄势待发。 “啊……”霍宗平抽了口烟,慢悠悠叹了声,“这还得从几十年前说起……” “我家祖上成分不好,你别看我现在这副穷苦农民样,小时候也是念过私塾,当过地主家的三少爷的,家里有几样老东西,可惜后来打仗啊逃难啊全都没了——” “说重点!” 霍宗平喔了声,“我就是想说,我对好东西还是有点眼力见的……那会大概在七一七二年吧,我一个人去山上砍柴,遇上风雪迷了路,遇到一座破庙,那庙里啊有好多佛像,大的小的,哭的笑的——全都只有身子没有头!” “……我在那庙里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风雪全都停了,我谢过佛祖保佑,刚出山门,就在路边发现一个小佛头,雕工特精致,一看就是老东西,嘿你说稀奇不稀奇?我当时想啊,一定是佛祖看我心诚,特意留给我的!” 季银河倒没觉得稀奇,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怪力乱神。 那时候运动轰轰烈烈的,说不动有人去庙里把佛头都凿了下来,半路上掉了,被这人捡到了而已。 霍宗平依然陷在往事之中,“平白得了这么个大宝贝,我可不敢卖了换钱!上交国家嘛,也想过,但是身处那个年代,我身份又不好,说不定会给自己和家人招来麻烦,所以我想了又想,干脆就把东西包起来,埋在菜地东北角上一个缸子里。” “喏。”他身手朝外面的一片地指了指,“就那儿,三天前一大早,我发现有人把我的大宝贝挖出来,盗走了。” 季银河和小伍顺着他手指方向齐齐望去—— 果然,不远处的菜地上有个大坑,旁边的土堆成一个小坡,颜色看起来微微发深,确实是不久前才刨出来的。 季银河把脑袋转回来,凝眉想了想,“捡到佛头这事,你跟别人说过吗?” “绝对没有!” 霍宗平信誓旦旦地拍了下胸脯,嗓门拔得老高,“我的大宝贝,当然得藏得好好的!” 他这一番高调的保证让左右邻居全都望了过来。 季银河狐疑地垂下眼。 ——霍宗平对佛头这么看重,左一句大宝贝右一句大宝贝的,每次提到声音都控制不住地拔高,根本不可能一个字都不告诉别人。 她怀疑全乡福河村,乃至半个山南镇的人都知道他佛头的存在。 小伍写完最后一句笔录,把本子往布包里一丢,站起身,“姐,咱走吗?” “走。”季银河起身拍拍灰,“霍同志,我们出去摸排走访一下,如果还有别的问题,我们会给你打电话的。” “警察同志,可别跟别人说我丢的是佛头啊——” 一直走到院门口,霍宗平还不忘追上来嘱咐一句。 季银河嘴上敷衍着,去菜地东北角上看了一眼。 ——纯纯一个大坑,新翻出来的土很湿润,上面结了层薄薄的冰霜,实在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于是她揣起手,晃悠悠拐上了沿河的小道。 这个村依山傍水,乡福河是主要的生活用水来源,即便是午后,也有好几名妇人端着盆和搓板,蹲在河边洗衣服。 “姐!”季银河自来熟地跟人打了招呼,蹲下身问,“这么冷的天干活,冻不冻手呀?” “冻啊!怎么会不冻手呢!”妇人叹了口气,“但是衣服也得洗啊,家里男人要出门挣钱,孩子也要上学,总不能光屁股吧?” “姐,你可真辛苦,回家弄点热水泡泡手,涂点蛤蜊油啊!”季银河真心实意地从包里掏出两个递过去。 妇人忙一叠声地感谢。 季银河趁机问道:“对了,对面霍宗平家,怎么没人出来干活?” “那人啊,是个老光棍!”妇人把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唉呦,你就是上月来过的小季警官吧?我妯娌的二姑姐和陈玲是老姐妹了,天天听他们说市里有个好厉害好飒的警花!”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64节 季银河和小伍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对, 我是小季,这是我同事小伍。” “哟,来了两个警官啊!”妇人八卦地说,“为了霍宗平家那事来的吧?” 季银河笑眯眯,“您也知道?” “可不!”妇人拿起一根木棍,捶打起大青石上的衣物,“他的大宝贝嘛!明代佛头,隔三差五就要去集市吹上一回,一会儿说是金子造的,一会儿又说有枕头馍那么大……但就是从不拿出来让人瞧瞧,实物到底长啥样!” 小伍在旁边噗嗤笑了一声,季银河抬脚踢了他一下。 “姐,村子里没人见过佛头,他也没说过藏在哪,对吧?” “是啊,这咋能说呢!”妇人摇摇头。 季银河垂眼,本来还想问问,最近有没有生人进过乡福河村,问过佛头相关的事。 但是霍宗平这么大嘴巴子,村里人人知道,就很难说是谁把他有佛头这事传出去的了。 她站起身,“好的,谢谢您了。” “哎,小季警官。”妇人歪着身子把她叫住,“他佛头不是给人偷了吧?” 季银河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就苦笑着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谁知妇人啧嘴摇摇头,“这不是第一回了啊!” “什么?”小伍抢问,“佛头之前就被偷过?” “不是他的那个!”妇人挥了下手,绘声绘色地说,“咱这片以前不是乱葬岗嘛,上月有人挖出个墓,倒不是什么厉害人物的坟,县里派人过来考古,说是考出来几个文物,这工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呀,文物在地里刚放一夜——” 她两手一拍,往两边一摊,“消失了!” 季银河抓紧问:“墓在哪儿呀?” “顺着河道一直往上游走,看见大槐树之后再左转走几里,就能找到啦!” 两个人按照指示,一路跋涉上去。 县考古队用塑料编织布把那个墓围了起来,不过里头没人干活,只有一个戴草帽的老头坐在石头上啃烧饼。 听他们把情况一说,老头便摇摇头道:“这就是个清代的孤坟,我们根据挖出来的随葬品判断,墓主人大概是个郁郁不得志的青年秀才,客死他乡,所以没能埋回老家。” 季银河问:“据说这个墓刚挖出来就被偷过?” “是啊。”老头说,“几只破笔两个砚台,又不值几个钱,我们把情况报给派出所,后来也没人来问过。” 文物追踪本来就是件很难的事,这几年倒卖猖獗,上次饶局去帝都开会,顺便逛了逛潘家园,回来后直说里面水深,细论起来都得拉去蹲号子。 面对考古队老头的叹气,季银河只能缄默不语。 * 回到市局之后,季银河把案情向唐辞做了简单汇报。 然后脚步一转,下楼去了四队的办公室。 “……史队。”季银河看着女警察利落飒爽不失亲切的脸,认真询问,“听说您在四队工作了很多年,在森林公安这一块经验很足……我想问问您在山区执行涉林任务时,有没有遇见过类似的案子。” “哈哈哈,在市局工作这么多年,还是你们重案一队头一回上我这来问案子。”史筠抱起手臂,“不过你确实找对人了,早些年各警种分得没那么详细,我们森林警察陪文物局一起,干过不少活。” “那太好了!我第一次处理盗窃案,还是个佛头盗窃案,现在根本无从下手。”季银河笑眯眯拉住史筠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史队,您就点拨点拨我吧!下回我单独给您带牛肉锅贴,不给崔队马队他们吃!” “难怪饶局丁科长唐队崔队几个成天夸你,这小嘴又甜,人又有干劲,我也想把你调到我们四队来!” 史筠拍了拍季银河手,转身从档案柜上搬下来几个厚厚的牛皮纸袋,吹去上面的浮灰。 “小季同志,五十年代至今,江潭所有的涉文物刑事案件,全都在这里了。” 季银河一看有了眉目,立刻问:“史队,我能把这些……全都搬回办公室学习吗?” “嗯。”史筠微笑着点点头,“别弄乱了,别把材料弄丢了,记得还我就行!” “还是咱们女同志好,互帮互助,团结友爱!” 小季同志向史筠浅鞠一躬,吭哧吭哧地把牛皮纸袋搬回一队办公室。 “干活啦!”她抽手拍了拍趴在桌面打瞌睡的小伍。 “小季姐,这些案卷你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小伍惊讶地睁大了眼,“全都和文物相关?我在档案室怎么没看见?” “咱们一队也有一部分案卷不对外公开呐。”季银河在桌后坐下,拆开最上面的纸袋,“这是从四队借来的,你把手洗干净再摸,别弄丢东西,我还得还回去的。” “史筠队长,她竟然愿意借给你,还同意你把卷宗带回来?”小伍唉声叹气,“前年我们接了个放火烧山的案子,当时老唐老车老程和我连番上阵,都没能让史队开一下柜门!” 季银河笑嘻嘻地摇了下手指。 “——你们男的,不行。” 第44章 “……”小伍拎起一本牛皮纸袋,挫败地回桌子前干活去了。 经过两个白天的整理,季银河在黑板上把这十多起涉文物案件全都列了出来。 左边按照时间写案件名称,中间画了条竖线,右边则按照被盗地点、涉案文物,文物所属年代、犯人或嫌疑人情况等分门别类填写。 “看起来一目了然啊!”路过的程漠称赞一句。 “嘿嘿跟我爸妈学的。” 季银河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放在斜挎包里的五折叠。 那上面有个叫wps的应用程序,用它来做表格,速度可不要太快! 可惜这是在办公室,不能堂而皇之地把五折叠拿出来把玩。 她把视线移回来,盯着面前的大黑板报沉思。 八五年之前,这些被盗窃的文物多半属于夏商周时期,也不乏秦汉唐宋,失窃地点均集中在江潭周边的几个遗址。 然而最近十年间,却出现了一些明清文物。 有一大半案件,竟都没能成功找回来! 季银河徐徐摸着下巴,直觉佛头失窃案或许和可以和秀才坟失窃案并在一起。 虽然是清代墓葬,但她那天留心观察了墓志铭,墓主人生于顺治时期,手头有几件晚明物件,可能性相当大。 她还在琢磨着,那边小伍已经向唐辞提出了并案。 不过这次他却没有直接同意。 自从陆铮回省厅后,季银河觉得唐大队长的脾气变了不少。 可能是这段时间重案少的缘故,他情绪相当稳定,遇事必定三思,说起话来也温声细语,不像以前动不动拍桌子吹胡子瞪眼。 此刻,唐辞心平气和地问:“霍宗平被偷的佛头,能确定它一定是明代的真品吗?” 小伍想了想,“不能……” 季银河叹了口气,接话道:“他也没找专家鉴定,只是让民间的奇人异士看过,确实存在赝品的可能。” “是啊。”唐辞点点头,走向黑板,“我翻了文物局的年鉴,近几年江潭的考古工作都集中在明清墓葬这一块——或许正是因为开发得多,才导致这个年代的文物频频失窃。” 小季同志想了想,“也就是说,这两个案子之间的关系还未能形成逻辑足够强的关系链……我和小伍还得继续摸排线索。” “——对。” 端着大茶缸的饶局也从门外踱了进来,“如果能并案当然最好,但文物追踪是个非常复杂非常专业的工作,就算是史筠,当年也得跟文物局的同志合作,和普通刑事案件的痕检完全两回事。” 季银河想起前几天从汉东警察报上看见的新闻,问:“听说省厅已经配备了专门的文物警察,咱们市局也会有吗?” 饶正好摇了摇头,“很难,得从专业院校选拔,你手头这个案子一时半会也赶不上。” “好吧……”小季同志叹了口气, 攥紧拳头,“我靠自己也能行!” *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晚上回到家,季银河还是打算把案情跟老季和连女士透露一二。 不过,也不知道荷叶街街道办最近在忙什么大活,季建国同志每天加班的时间比小季警官还多,回来得一天比一天晚。 而连女士依然是一副该忙啥忙啥的模样,没对丈夫的去向多问一句。 只是每晚都会在灶上留一锅清淡暖心的鸡茸粥。 让这个冬天的老季同志飞速圆润了起来。 “……我要减肥!”季建国坐在餐桌边,视死如归地将粥碗一推,“谁都别拦着,我一定要让八块腹肌重见天日!” 说完往地上一躺,开始嘿咻嘿咻地做卷腹。 “爸,仰卧起坐还能有这么多花样呢!”季银河捧着一包瓜子,边磕边在旁边蹲下。 “什么仰卧起坐,我这叫腹肌撕裂者!……瓜子拿远点!”季建国哼了声,瞥她一眼,“大晚上不看书,蹲在这儿干什么?说吧……什么事需要你爹我出马呐?” “嗐,就是遇上一个案子……”季银河把今天的情况简单说了说,然后问,“亲爱的爸爸,这种文物被偷的案子,你之前有没有听说过呀~~~?” 季建国停下动作,“……好像没,老婆你呢?” 敷着黄瓜看电视的连翘想了想,“具体是什么文物呀?” “目前知道的有佛头。”季银河掰着手指说,“还有笔砚一类的文房四宝……大概都属于明清时期。” “嚯,这是要上听泉鉴宝呐!”连翘嘀咕了一句,“这人胆子挺大,想演盗墓笔记还是古董局中局?” 季银河巴巴眨眼,“这些都是什么呀妈妈?” “oops……”连翘轻轻捂住嘴,敷衍道,“听泉就是我们家乡的一个鉴宝大哥,很厉害的,眼光也很准,盗墓笔记和古董局中局就是我和你爸年轻时听人说的一些小故事啦!” “……好吧。” 既然问不到线索,季银河只好放下瓜子,回了房间。 除了案子之外,年前的大比武还高悬在脑门上,她换了身运动装,对着镜子咻咻练拳。 房门却被敲响了。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65节 连翘笑眯眯看着她,“最近压力是不是挺大的呀?吃晚饭时都没怎么说话。” “其实还好啦……”季银河做了个收势,心说自己其实在等老季回来,琢磨着怎么一并套话。 连翘拉起她的手,往掌心塞了两张票,“今天食客送的,市博物馆在搞明清生活展,有好几件国宝……你在破的案子不是关于明清文物的吗?去散散心呗,说不定还会有帮助呢!” “好!谢谢妈妈!” 季银河关上门,盯着票面上的“生活展”三个打字,鼓了鼓腮帮。 佛头这东西,不大可能出现在这种主题的展览中吧…… 不过周末能去散散心也不错,就是现在有两张票,她和谁一起去呢?陆老师又不在江潭…… 打住打住打住! 季银河挺直脊背吸了口气,不明白自己的思绪怎么就想到陆老师那儿去了! * 第二天一早,小季同志就带着票敲响了解剖室的大门。 最近没有命案,叶晴就不用熬夜加班,此刻正站在窗前侍弄她的花花草草。 季银河便把门票一亮,笑嘻嘻提出了共游博物馆的邀请。 哪知叶晴却低下头,小声地说:“周末可能不行,我有点事……” “什么事呀?”季银河看着她耳根的红晕,福至心灵地八卦了起来,“不会要去约会吧?” 叶晴轻轻咽了口唾沫,点头,“嗯……” 用连女士的话来说,小叶法医多少有点社交恐惧症,季银河没想到她平时不声不响的,竟然就轧上朋友了! 平日工作上的一些小细节忽然闯进脑海,她一脸揶揄地问:“和我们一队沉默的程大哥一起?” 叶晴惊慌失措地瞪大眼,“你怎么看出来的?” “当然是——靠直觉!”小季警官伸出食指晃了晃,“我可是局里公认的破案小天才嘛!” ——毕竟沉默的程大哥话多了,也爱笑了,还经常主动留下来陪加班,很难不引起怀疑! 叶晴低头笑起来,“好,小天才,你来得刚好,能不能帮我参考一下,周末穿什么衣服好呢?我有一件连衣裙,又怕显得太……那个了,要不还是像平时上班这样,衬衣配卡其裤——” 季银河打量她略微丰满的身材,打了个响指,“成天穿白大褂,难得出去玩一趟,当然要怎么好看怎么来!” “好!”叶晴羞涩地点点头,悄声问,“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唔……”季银河认真想了想,“人如其名,不爱说话,但是挺专业的,我记得上回他询问丁同光,对方唧唧歪歪个没完,他当场就把电话给挂了,非常爽快直接,这种对待嫌疑人的态度需要我学习!” “……”叶晴小声,“我说的不是工作。” “啊……其他的我就不清楚啦,不过如果你有好感的话,就跟他谈谈看嘛,不喜欢就甩了!” “噗——” 叶晴笑得睫毛直颤,“其实我也这么想来着,不过我身边也就只有你会赞成这个做法……我妈还一再耳提面命,再喜欢一个人,也千万不能跟他亲嘴睡觉,最好连手都别牵!” 她把声音压低,用气声轻轻地说:“其实我学医之前,都不明白两个人在一起睡觉会发生什么事,小孩子又是怎么生出来的……后来上了专业课,老师拿模型出来,我才知道原来女孩子小便和生孩子都不是一个通道!” “是啊……”季银河倒是想起了进一队后经手的几桩性|侵案,唏嘘道,“大家太不重视这些常识了,很多女孩,甚至还有小男孩,被人侵犯了还不懂是怎么一回事……” 叶晴摇头:“长辈们都跟无师自通似的,讳莫如深,什么都不说……我小时候第一次扎卫生带,还是学校的姐姐教我的,我妈只会让我别把月经弄到床上和衣服上……” 季银河点着头默默沉思。 相比之下,老季和连女士还是相当开明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进行过严肃的性常识教育,只不过那会她还贪玩,耳边风似的听完就忘。 还好家里条件好,所以很早之前,她就用上了国外进口的卫生巾,没受过用草木灰草纸和卫生带的罪。 但是很多事情,也是她后来懵懵懂懂才明白过来的,最近又通过五折叠“绿江文学城”里的小说得到了新的见解——比起让女孩们苦苦坚守的贞洁,好像还是真心更加难得和珍贵。 “——总之,不管要做什么,一定要出自自己的本心。”季银河握了下小姐妹的手,笑道,“祝你约会开心呀!” “好!” 两位警花站在解剖台边有说有笑地聊天,走廊上忽然传来飞快的脚步声。 小伍出现在门边,一脸困惑地说:“小季姐,那个佛头失窃案有眉目了!” 季银河:“……?” “霍宗平打电话说,今早抓到了一个小姑娘,正在他家门口的菜地上乱挖,让我们赶紧过去抓人!” * 小季司机第二次开车下乡,尽管依然磕磕绊绊,但总体时长比上回足足短了一分钟! 副驾上的小伍看起来也没那么想吐了。 结果到了霍宗平家门口,却只见大门洞开,根本没找到人。 还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好心地指了指,“老霍开着 三轮蹦,把小姑娘押到派出所去啦!” “……啊?” 一头雾水的季银河和小伍赶紧抬脚往县城方向赶。 还没进派出所大门,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又哭又叫—— 霍宗平指着派出所的几个民警大骂:“你们警察到底干什么吃的啊?报案这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犯人还得靠我自己抓——” “我不是犯人!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姑娘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啊!你别扒拉我!!” 民警艰难地插话,“哎哎,两位同志,你们有话好好说,男同志把手从女同志的胳膊上放下来!” “你不是犯人,鬼鬼祟祟在我家门口干什么?”霍宗平瞪着眼,“还背个大竹篓,我看你形迹可疑得很!” “——都别吵了!”季银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拦在两人中间,一把拍掉霍宗平抓得紧紧的手,“有话好好说,拉扯什么!” 霍宗平说了句国骂,“你们警察怎么现在才来?!” “……”小伍捋起袖子就想上去揍人,被季银河拦了下来。 “霍同志,辱骂警察是违法的,第一次我们可以视作你不懂法,再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就请你进看守所。” “……” 季银河把小姑娘护在身后,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而且我们手上不是只有你这一个案子,市局离山南镇很远,开车过来至少一个小时,我们已经在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赶过来了。” “……”霍宗平拔了口烟,瞪天瞪地就是不敢看人地哼了一声。 趁这个空档,小伍已经把警官证拿出来,递给派出所民警。 在派出所院子里吵闹实在不像话,路过的老百姓都围在门口了,还以为遇上了什么天大的纠纷。 民警赶紧收拾了一间会议室,让他们进去接受问询。 小姑娘抹着眼泪,呜呜咽咽地哭。 对面的霍宗平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把烟圈吐在她脸上。 季银河只好把两人隔得远远的,指着老男人的鼻子警告:“要抽烟去外面,再这么下去就把你当扰乱办案秩序抓起来!” 霍宗平这才不忿地把烟斗给灭了。 “说说吧。”头疼的小季警官和小伍警官在中间坐下,柔声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姑娘害怕地说,“我叫李图男——” 霍宗平翘起腿,“呦,图南,还是个文化人啊!早就盯上我大宝贝了吧?” “……”李图男摇摇头,“是男孩的男,我家住河那边的双墩镇,家里五个女孩,我排老三,爸妈希望还能再生个弟弟,所以才——” 小会议室里沉默了几秒,季银河声音又放轻了些:“小妹妹,你今天去乡福河村做什么呀?” “我爸妈都去外面打工了,家里没饭吃。”李图男拽过地上的竹篓给她看,“我想挖点红薯拉出去卖,听说城里人冬天都爱吃烤红薯。” 小伍翻着竹篓说,“确实只有几个小地瓜,这能卖几个钱啊……” “你肯定把我佛头偷走了,今天又想来挖别的东西!”霍宗平一拍桌子,“我家地里又没有红薯,你不在双墩挖,上我这来做什么?” 李图男又委屈地哭起来,“那边的地都被别人分完了,我又抢不过他们……大爷,我是不该去你家菜地,可我明明什么都没挖出来啊!” “年纪轻轻的看着也不像个惯犯,又偷东西又撒谎!”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季银河头疼地比了个stop的手势,“都给我收声!” 这下好了,虽然没人说话,但一个哭得比先前更大声,一个快把派出所的破长条桌给拍散架了。 “小季姐,这咋办……”小伍凑过来问,“要不我们图男小妹妹带回市——” 季银河没吭声,按着桌子站了起来。 “你也说了,李图男看起来不像惯犯。”她盯着霍宗平的双眼,“你的佛头是个大宝贝,又藏在菜地这么别出心裁地方——可见偷它的人,要么跟你有私人恩怨,要么早就进行过踩点,很可能不是第一偷东西。” 霍宗平偏要抬杠:“说得没错啊,你们又不知道她以前有没有当过小偷……说不定她早就来踩过点了,只是这次才被我发现呢!” 李图男震惊:“大哥你怎么污蔑人啊!” 眼看车轱辘话又要吵起来,季银河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霍同志,眼见为实,图男手上没有佛头,她的解释也立得住脚,即便你的推测是真的,但是没有实际证据,我们也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把她抓起来——” 小季同志一锤定音道:“都先回家吧,我们会尽力早日破案的。” * 盯着图男和霍宗平分头走远后,季银河带着小伍回到车上。 “姐,就这么算啦?”小伍边系安全带边问,“咱开车来回俩小时,这么麻烦,就只给人民群众拌嘴做个调解吗?” 季银河摇摇头,“不是……虽然我让李图男回去了,但我觉得她也不是一点嫌疑都没有。” “我咋没看出来?”小伍傻乎乎地问,“我还觉得她怪可怜的咧!” “霍宗平家的菜地虽然没门没锁,但旁边一圈水沟和灌木丛,想翻进去也不容易。”季银河长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他地里种的什么菜,你能看出来吗?” “能啊!玉米和大白菜嘛!” “对呀,你都能看出,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小姑娘,能挖红薯挖到玉米地里?” “是诶!”小伍恍然大悟,咔哒一声按下安全带锁扣,“那我们还在这坐着干啥,赶紧把她抓回来啊!” “急什么,没有证据之前不能抓人!”季银河制止了他开车门的动作,“而且我刚才已经和派出所民警说过了,请他们帮忙盯梢,算市局抽调人手啦!”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66节 “……”小伍深吸口气,“姐,你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虽然我没你聪明,但是跟你一比,我实在像个大傻子哇!” “好好好!”季银河哈哈大笑,然后一脚油门,把车开出了弹射出去的架势。 差点让小伍当场吐了出来。 一个小时后,桑塔纳在市局大楼前停下。 “你先回办公室和唐队说一声,我还有点事。” 小伍懵了,“你去哪啊姐——” “市看守所!” 季银河拉开车门,把钥匙抛给小伍,一转身就进车棚跨上天虹90。 小伍同志愣在原地。 “啥?……看守所?” * 灰绿色墙皮斑驳,昏暗的光线从大铁窗上方照进来,粉尘四散的空气里,一群穿囚服的犯人正在踩缝纫机。 偌大的看守所车间里无人说话,只有机器在不知疲倦的吱吱呀呀。 铁链当啷一响,一名管教民警板着脸打开大门,叫道:“……过江龙!” “到!” “出来!有人找你!” 车间里立刻响起一片揶揄—— “哟,大盗手上哪个案子又被翻出来了?” “我算着呢!两个月找了足足二十八回!” “逃了这么久,据说竟然被一个警花揪出来了!” “啧,不会是那个小季吧?” …… “安静!”管教厉声高喝,边给过江龙戴手铐边说,“三号见面室,十五分钟。” “见面室?”过江龙有点好奇,“不是审讯啊……” “别废话,赶紧走!” “哦哦……”过江龙一脸茫然地被带了过去。 隔着见面室的铁栏杆,他竟然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嗳,小季警官!”过江龙在桌边坐下,殷切地说,“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那山地车派出所还给您了吧?我骑的时候也挺小心的,应该没给您弄坏——” “……过江龙。”季银河打断了他,“我找你有正事。” “您吩咐呗。” 季银河拿出纸笔,一脸严肃地问:“你在道上混了 这么多年,认不认识偷佛头的人?” “佛头?”过江龙吃惊地瞪大了眼,“真事假事啊?哪个兄弟胆子那么大,我高低得认识一下!” “别贫。”季银河眉毛微微皱起,“昌武县出了一个盗窃案,有人藏在菜地里的佛头被人偷走了。” “嚯!”过江龙摸了摸下巴,“可我真没听说过还有胆子这么大的……” “好吧。”季银河阖上口供本,咔一声按下了收录机的结束键。 过江龙一脸惋惜,“小季警官,你这就走了啊?还有十四分钟呢,不多坐会儿?” “不是。”季银河从包里摸出一套案卷,靠向椅背深吸口气。 “——我们接下来要聊的,才是正事。” 第45章 “……过江龙,出生在京海县一个普通农村家庭,初中学历,十六岁进县叉车厂,当了八年工人,后来经熟人介绍去京州干保安,八年后再次辞职,开过服装店,摆过地摊……白天挣钱,晚上偷钱,整个京州的有钱人家无一不被你光顾过,但是负责搜寻的民警说——你家里一贫如洗,连个三大件都没有,人到四十还打光棍。” “这话说得……” “坊间传闻,京州城中村有一名活雷锋,哪家缺钱快吃不起饭了,哪家福利院快收不到捐赠了,哪个人得到了重病快没钱治了,就会突然发现一笔从天而降的接济金。”季银河翻着手上的案卷,食指一敲,“有点意思啊,过江龙大侠——” “咳。”过江龙正了正衣领,谦虚地说,“一点小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所以你为什么要当大盗呢?”季银河一脸好奇地问,“为了当英雄?” 过江龙摆摆手,“嗐,其实也没想那么多……你也说了嘛,我一个光棍,花不了多少,剩下的不就打家劫舍啰!” 季银河挑起眉头,仔细地盯着对方。 “——你喜欢当大家崇拜的对象……但更喜欢这种偷东西的快感,对不对?如果只是为了逞英雄,又何必做好事不留名呢?” 过江龙想了想,“好像还真这么回事!我也不是什么都送人,就好比你山地车,我一看就是好东西,干脆留下来自己骑了……哎小季警官,我这么坦诚,你不会跟管教说我思想觉悟太低吧?” 季银河若有所思,不置可否,少顷喃喃自语道: “对大多数盗窃犯来说,他的生活目标不明确,想赚钱,想过好日子,可是不知道通过什么样的方式去实现——而偷东西的成效来得最快,他们大多出于这样的原因,才走上犯罪的道路。” 过江龙捧哏:“总结得不错!” “——但贫穷不一定是偷窃的必然条件,有些人明明不缺钱,也会出于别的原因去偷东西。”季银河支起手臂,“比如你,只是为了追求刺激。” “有几分道理!” 季银河深吸口气,反问道:“那在这个案子里,为什么会有人冒着吃枪子的危险,去偷一个佛头呢?” 过江龙耸耸肩,“这个动机,或许只有他自己才明白。” “只有他才明白的动机……”季银河沉思一秒,“难道他特别喜欢佛头?家里搜集了一堆佛头?不对,这十年只丢过这一件呐……所以他特别喜欢的,是明清时期的老东西?” 过江龙啧了声,“这可说不好,我之前认识一道上兄弟,别的都不喜欢,只爱名表,哪怕穿破裤烂衫,也要戴上他偷来的水货劳力士!” 季银河还想问一句,管教已经走到见面室外,拍了拍铁门。 “十五分钟到了啊!” “好吧。”小季警察站起身,向过江龙点点头,“谢谢你提供的思路,很有帮助。” “谢什么!”过江龙笑了声,“我在看守所可是经常听见你的大名哦,连破三案干翻首富的江潭小神探!” 季银河:“…………” 反应过来后,才忍俊不禁地挺直腰板走出大门。 * 从看守所回来,江潭小神探就赶紧把她和过江龙探讨的对话记下来,对着手头的理论书籍,站在大黑板前梳理盗窃佛头嫌疑人的犯罪心理。 陆铮给她的《犯罪心理学》上说,偷盗者的动机大概有一下四种: 经济利益、权力与控制欲、冒险求刺激,以及对某种特定文化的热爱。 很多小偷小摸都属于第一种,而过江龙属于第三种。 结合刚才的谈话,再加上这么多丢失的文物并没有一件流到市场上来——季银河拿起红色粉笔,首先在经济利益上画了个大叉。 既然没有销赃,也没有像过江龙一样把东西折成金钱分发给别人,那么几乎也排除了单纯冒险求刺激的可能。 小季同志摸着下巴,在剩下的两个选择里开始发愁。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盗窃文物的人,必然拥有道德感低下、共情能力薄弱、极度自我中心主义这些特质。 而李图男那个小姑娘,虽然有些可疑,但怎么看都不符合条件…… “小季姐,你在写什么呀?”小伍气喘吁吁地从门外跑进来,“明明字都认识,怎么组合在一起,我就看不懂了呢!” “我在做犯罪心理画像。” “画像?这不都是字吗?” “……”季银河指指他办公桌上的一堆书,“前天可刚带你复习过一遍啊——犯罪心理画像是根据心理学、犯罪学等多门学科,对犯罪人最有可能具有的特征侦查行为进行分析和假设。 小伍讷讷地捂住了嘴,“……那小季姐,这个画像能帮咱们推断出谁是偷佛头的人嘛?” 季银河摇了摇头,担忧的目光从黑板上扫过。 “还不行,现在已知的信息还太少了。” * 案子虽然没进展,但大比武的训练却不可丢下。 在食堂吃过晚饭后,季银河拉着小伍一起加班,进行刑侦学理论第一轮复习。 然后又被唐辞一个电话叫去隔壁区武装部靶场,练习枪械射击。 小伍自告奋勇也要去观摩学习,刚好唐辞觉得自从和小季同志说开后,两人便不再适合独处。 于是很欣然地领着他俩一块进了靶场。 这次大比武的射击项目不是单纯比打枪成绩,还根据警械的分解结合、射击精度,以及应对突发时间的快速拔枪和射击姿势打分。 江潭是普通地级市,市局警械佩额有限,能开枪的情况也少之又少,刑警平时出任务都用大警棍,而靶场配发的是真枪实弹的77式。 小伍之前只摸过一回,还在低头研究怎么把弹匣拆下来,就听见“咔咔咔”几声干脆丝滑的声响。 “唐队,你等等我们——” 他抬头一瞧,只见唐辞也一脸震惊地看着中间的靶位。 季银河面前的桌子上已经摆了一排拆分开来的枪械配件。 “…………” 靶场一片安静,小季同志取下耳罩,一脸茫然地看看左右,“你俩怎么没动静?” “小季姐,你这是在哪儿学的呀?”小伍崩溃地问,“咱俩上的不是一个警校吗?细论起来,我还是你学长呢!” 季银河嘿嘿笑,“我那会对这些警械很感兴趣,从报纸杂志上搜集了不少资料,用纸壳做了几个模型,没事就在宿舍瞎练——”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67节 唐辞忍不住鼓了两下掌,真心实意地说:“比我这个摸了七八年真枪的还厉害!” 小伍不服气地把枪咔咔拆了,“来来来比比比,我就不信我啥都比不过你!” 十五分钟后。 唐辞和小伍拿着小季同志的靶纸,四目相对,齐齐叹了口气。 “还好还好……”小伍摸着心口说,“她也不是什么都比我强……” 靶纸上的十五发弹孔,足足有一半都在8环之外。 小季警官鼓鼓腮帮,咕哝道:“我也没办法啊,拆枪械可以练,但是真枪实弹我又弄不到,警校四年就一次真打的机会,偏偏那天我还闹肚子请了病假——” “没事,第一次都没 脱靶,已经很厉害了,反正还有一个月,以后咱们多练习!”唐辞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三人离开靶场,在冬夜的寒风中裹紧棉袄,向市局走去。 小伍踮着脚尖问唐辞:“唐队,我觉得区武装部的靶场还是不如警校,反正咱有车,怎么不去那边练射击呀?” 唐辞说:“快年关了,这段时间盗窃案多,前两天我和程漠跑四里河,那边有人的私家车停在大院里都能被偷,邻里两家为这事打得不可开交,我那台大吉普又没涂装,还是小心点。” 小伍恍然大悟地“哦”了声。 “你俩最近执行任务也留心点。”唐辞望着灯火微黯的市局大楼,笑起来,“要不是咱们大意,上回小季的山地车也就不会被过江龙顺走啦!” 两个小警察齐齐点头。 ——“好!”“知道啦!” * 就在季银河白天摸排线索,晚上练射击的时光中,1996年的元旦悄悄到来了。 江潭地处南北之间,气候不算严寒,但也不怎么温暖,虽然积不起雪,但因临着水的缘故,比别处的冬天都要更湿冷一些。 市局和家里都没有暖气,只能靠烧煤球带来一点微薄的热意。季银河下班时,客厅中央的炉火还没熄,上面咕嘟咕嘟地炖着一小锅鲫鱼豆腐汤,鱼肉的鲜香和小葱的清气飘了满屋。 “哇!”小季同志瞧了瞧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老爹,“这汤是给我炖的嘛?” “当然啦!这几天大降温,我就这么一个心肝宝贝,冻坏了怎么办。”连翘帮她把围巾解下,递来一副碗勺,“快去喝吧,喝完洗个热水澡睡觉。” “好嘞!妈妈真好!”季银河乐呵呵地揭开锅盖,“哎呀,我今晚练射击了,手上还有打靶的油污。” “我来!”季建国扔下遥控器,去厨房帮她拿了条擦手的热毛巾,又顺手从桌上摸了一个包裹。 “呐,给你的。” “……?”季银河放下毛巾,有点发懵地接了过来。 什么人啊,怎么会把包裹寄到家里,而不是市局呢? 她翻过来一瞧,包裹上还卡着一封信。 寄信人赫然是——陆铮。 大概是屋里的炉火烧得太旺,老季拿过来的毛巾太热,鲫鱼豆腐汤煮得太烫。 季银河忽然感觉脸颊有点发烧。 她轻轻晃了下包裹,听见里面发出了簌簌的声响。 老季同志做作地咳了声,“发什么愣,你倒是拆开看看啊。” 连翘自己也端了碗鲫鱼汤,慢悠悠品了一口,“我跟你爸打赌了,陆老师寄过来的一定是吃的!” “我觉得不会,京州的美食也不能跟我老婆做的比,这不是班门弄斧嘛!”老季摇头,“一定是衣服!或者小饰品!” “那也不至于用这么大的包装盒吧!”连翘怂恿女儿道,“别磨叽了,快拆开!” “……好,那我拆了啊!”小季同志哗啦一声,徒手把包裹外面的牛皮纸撕开—— 原来是两个大小相同的方形礼盒叠在一起。 一份真是吃的,京州墨子酥。 而另一份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外包装上只写着四个字,霞州特产。 季银河眨了眨眼,把礼盒放下,拿起上面的信。 信纸拆开,有淡淡的墨香,钢笔写就的字迹,相当端正好看。 小季同志掩饰住微有些快的心跳,顺着“展信佳,见字如晤”一目十行地往下读。 陆铮上来就解释了她这些天的疑惑——原来他这么多天没联系她,是因为刚回京州就被领导抽调去了霞州。 先是接了一个需要保密的国安案件,然后又被当地市局按在警校开办讲座。 直到两天前才被放回来。 陆铮已经听说了江潭市局重案一队报名参加系统大比武,询问她复习得怎么样,书都看完了吗,需不需要帮忙从省厅图书馆借阅,有没有想讨论的案件。 最后才提及随信送来的两样物品: 墨子酥是省厅今年年节的礼盒,包装纸上印有汉东的字样,拿出来倍儿有面,请她带一半去办公室,跟一队众人分享,另一半可以放在连姐小吃店,让每一个食客感受连老板不同寻常的人脉。 至于那盒特产,则是他在霞州出差时偶然看见的,觉得和她很像,就一并寄了过来。 信里说得很含蓄,但小季同志微微上扬的唇角都快要压不住了。 “妈,这是墨子酥,陆老师让你拿一半去店里。”她把第一个礼盒往连翘那儿一推,然后抓起信和另一个盒子,龙卷风似的卷进卧室。 “……诶你这孩子!”季建国抬头,“汤还没喝呢!” “你懂什么!”连翘抬腿踢了脚老公,低声道,“女孩子的事你少管!” “……” 房间里,季银河在窗边坐下,深吸口气。 霞州出布料,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陆铮觉得跟她很像呢! 小心翼翼拆开纸盒——一只精美绝伦的小兔子玩偶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伸出刚才还在扣扳机的指尖,极轻极慢地戳了戳它的耳朵。 粉白色的绒毛质地,柔软得像云朵一样,大眼睛黑溜溜的,咧开的小嘴里还露出两颗大白牙,一股机灵狡黠的劲头。 季银河笑起来,偏头对着镜子龇了龇嘴。 ……看起来和这个小兔子还真有几分相似。 她把小兔子轻轻拿出来,先摆在桌子上端详了一会,然后又把它抱起来,走到床边。 犹豫了几秒,最后欲盖弥彰地放在床头柜最远的角落上。 咳咳,反正一抬眼就能看见,就足够啦! 小季同志最后戳了把小兔子鼻头,这才回到桌边坐下,拿出一沓信纸,拔下钢笔笔帽,在墨水瓶里沾了沾。 “……谢谢陆老师,我已经在复习第二轮了,平时还要联系格斗和射击,最近的案子——” 她一笔一划认真写着,忽然想起手头的佛头失窃案,停住了笔。 ……要向陆铮请教请教吗? 可饶局说过,文物案和其他刑事案不一样,一般的痕检技术很难派上用场。 再说,她可是江潭小神探啊!岂能连个破案思路都要问人! 昏黄灯光照在她光洁明亮的额头上,季银河小兔子一样皱皱鼻尖,在信纸上接着写下“都挺顺利”四个字。 * 一墙之隔,季建国也坐在桌前拆信。 光是看着上面的名字,他已经深叹了口气。 连翘轻声问:“又是他们?” “嗯……”季建国揉了揉眉心,“这件事上,我还真挺羡慕你的……如果真有穿书局的话,我要去投诉,凭什么你是身穿,我就是魂穿啊!原主留下这什么破烂摊子,二十多年了还甩不掉。” 连翘宽慰地拍了拍丈夫的肱二头肌。 她是身穿,好端端在家里躺着听《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忽然就连着她的五折叠手机一起穿进书中世界。 好在她父母双双早亡,一心搞美食探店事业,没什么牵挂,而这个世界里没有原主,直接跟着系统派发的任务走剧情就行了。 但季建国不一样,他是魂穿,原主是个不被父母偏爱的县城青年,家中长子,小小年纪辍学出来讨生活,车技好人稳重,才被宫成功看中,当上专职司机。 在那个年代,原主出来工作得早,所以下乡轰轰烈烈开展时,家中饱受宠爱的弟弟被迫拉进东北兵团,在冰天雪地冻掉了几根脚趾。 原主父母便觉得季建国欠他弟弟一辈子。 即便他后来给了钱、发了火、断了亲,他们也总以“你跟着宫总发达了”“娶到漂亮媳妇了”“有街道办稳定工作啦”来江潭骚扰他和连翘平静快乐的生活。 “他们这次又要做什么?”连翘小口喝着睡前晚安红酒,“上次不是才找人警告过吗?” “……听说银河进了市局,要来给她庆祝。”季建国冷笑一声,“谁知道安什么好心!” 他拿起笔,随手撕了张纸开始回信。 “我跟他们说不用来了,来了也不会让 银河见他们的!” * 元旦后的第一个周末,小季同志躺在家中看完了书,忽然想起了连翘前几天给的博物馆门票。 算算时间,再过几天就是博物馆明清生活展闭展的日子了。 季银河戳了戳床头柜上的小兔子,拎起话筒,还是打给了叶晴。 “……好呀!”小叶法医在听筒那端温声细语地说,“我今天有时间,正好也想出去逛逛。” 季银河品出她语气里含着一丝轻快,便问道:“这两天忙着复习,还没来得及问你……约会挺顺利哈?” “……”叶晴咳了一声,过了几秒才说,“等下博物馆见面再说吧。” “好好好!”小季同志八卦地笑着放下话筒。 博物馆在市中心,今天大概有文化活动,门前广场上铺着红地毯和舞台,有不少小朋友正在展板上欣赏展品照片,还有报社记者背着相机拍照。 “好热闹啊……”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68节 季银河感叹了一句,然后便挎上叶晴的胳膊。 两个穿便装的警花聊着天,亲亲热热地往展厅里走。 明清生活展就在一楼,她们正好赶上了一批讲解员,跟着大部队把展厅逛了一遍。 虽然没有见到佛头,但也学到不少有用的新知识。 比如有几件文物,虽然是明前期出品,但都出自一两百年的墓葬之中。 而展厅最正中央的玻璃廊里,摆放着一支十分亮眼的招财仙女铜烛台。 讲解员介绍道:“这可是本次展览中最珍贵的一级文物,常年在帝都的国家博物馆展览的国宝,很少外借……大家来看看,成色和工艺都非常精致考究,仙女的面部栩栩如生!据说一位清朝宰相非常喜欢它,甚至将它带入墓穴之中,直到考古队将它重新带回人间!” 四下一片惊叹之声,饶是季银河对明代历史没那么熟悉,也轻轻发出一声“哇!”。 “通常来说,这种烛台都是成双成对铸造的,可惜的是,我们现在只发掘出一支,还有一支依然沉睡在历史的长河中——希望另一位仙女也能与我们早日见面!” …… 季银河和叶晴从展厅出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 博物馆里不能吃东西,她们坐在外面的长凳上,小口小口喝着昂贵的瓶装娃哈哈矿泉水,商量待会儿去哪吃饭。 就在这时,听见不远处的走廊上传来一阵吵闹。 身为警察,季银河和叶晴立刻走过去查看情况。 还好没什么大事——一位穿黑色呢衣背斜挎帆布包的男青年大概是欣赏文物看入迷了,不小心撞倒了路过的小男孩。 小男孩当即哇哇大哭起来,引得周边一群人都停下了脚步。 “不好意思啊!”男青年连忙蹲下身,好言好语地向小男孩和他的父母道歉,“小朋友没事吧?” 这对父母倒也通情达理,检查了一遍后说:“没关系,今天人太多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那就好。”男青年站起身,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小男孩的母亲正好看见了他斜挎帆布包上印着的字眼。 “……汉东大学?你是汉东大学的学生吗?” “不是。”男青年尴尬地摸了摸下巴,“我是老师。” “哇!小宝别哭了,快看哥哥,哥哥这么年轻就是大学教授了,我们小宝也要向这个哥哥学习呀!” 小男孩果然止住哭泣,好奇地问:“大哥哥,大学老师也来看展览吗?” “对呀。”男青年笑笑,向小男孩的父母说,“我还要赶研讨会,先走了。” “……好好,您忙!” 一家三口目送男青年走向博物馆大门,还低着头教导自家小宝,要变成这么厉害的大人。 围观的群众也为这场“小事故”温馨化解而发出欣慰的赞叹。 站在不远处的季银河却将眉尖蹙了起来。 这个人虽然对小朋友亲切和蔼,但是眼神看起来却相当冷漠自私。 而且他挎包上的“汉东大学”印得格外显眼,像是故意让对方看见似的…… “怎么啦?”叶晴不解地问。 “……没什么。”男青年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的寒风中,季银河收回视线,轻声道,“我们走吧。” 第46章 凌晨一点。 四里河。 空旷的路边荒地上停着一台白色奥拓,虽然车门车窗都闭得紧紧的,但依然有令人遐想的呻吟从门缝里传了出来。 狭小的车厢里,男人闭上眼,狠狠吐出口气,然后拍了把女孩的脸蛋,掐着她的腰,将人从身上挪到了旁边的副驾上。 女孩面色涨红,难为情地低头整理衣服。 “我姐说,咱们还不是正式的男女朋友关系,不能亲嘴,也不能……就算是男女朋友也不行,女孩子的贞洁很重要,你还没说过咱俩以后要怎么样呢……” “以后自然有以后的日子。”男人把皮带的最后一个扣穿好,掐了把女孩的脸蛋。“把你从农村接出来,到市里生活,不好吗?” “好是好,就是……”女孩低下头,讷讷地说,“还得等多少年啊。” “快了,等我完成这件事,我必须做完它……”男人深吸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钞票,塞到她手里,“先拿着,你今天的报酬。” “……一定要去吗?”女孩哭了起来,“我怕!” “图男,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又不是第一次了!” “我……”一滴硕大的泪从李图男眼中流下,滴在男人手背上,“那天霍宗平都把我抓到派出所去了,市里的警察还跟我问了话,万一再被发现,那我就……” “你只是在外面放个风,又不是真的跟我进去!”男人哀求道,“没关系的,有证据他们上次就会抓你了……别怕,乖,等我做完这件事,我们就一起离开江潭!” 李图男看着他的眼,半晌点了点头。 “……好。” * 周一清晨,和小姐妹愉快逛了一整个周末的小季同志早早抵达办公室。 开窗通风,拎着水瓶打了两壶开水,打湿抹布把桌面擦拭干净,然后一边吃着连女士牌杂粮煎饼果子,一边整理桌上的案件资料,和陆续进来上班小伍程漠畅聊办案思路和大比武准备进展。 本来以为佛头失窃案可能得等到翻过年才能有新进展了。 没想到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乌央乌央的警报声在城中四下响起。 季银河心头猛地一顿,发生什么大事了? 气氛倏然变得紧张,唐辞踢开门,一脸焦急地大步迈了进来。 “指挥中心清晨刚接到报警电话。”他简洁严肃地说,“市博物馆被盗了……所有人,立刻出发!” “……啊?!” 市博物馆去年刚刚建成,装有红外线报警器,采用24小时值守技术,这些都是上了报纸的。 比他们市局守卫还森严的地方,怎么会被人盗了呢? 而且博物馆最近有大型展览,里面摆着的可是价值连城的国宝啊! 小伍和程漠还愣在原地,季银河第一个回过神,飞奔去隔壁叫上叶晴和法医团队,然后提上包就匆匆往外跑。 剩下的人才陆续反应过来,跟着大部队一起冲下楼。 市局刑侦支队全体出动,所有的车都被调了出来,在院子里排成一条长龙,人人脸上都是一副焦灼的神情。 季银河小伍和程漠默契地跳上大吉普,听着主驾上的唐辞说明案情。 “今早七点接到报警电话,发现被盗的是博物馆的保安,博物馆一楼展厅的窗户被打碎了,玻璃展柜被滑开,初步判定有十来件文物被盗走。” “……一楼展厅,那不就是我和叶晴昨天去过的明清生活展吗?”季银河眉心一凝,“有一件国宝级别的招财仙女铜烛台,犯人的目标不会是这个吧?” “嗯。”唐辞简洁地点了下头,“刚刚我在饶局办公室时,分局和派出所的同志已经赶去清点——铜仙烛台确实失踪了。” 季银河心下一沉,脑中浮现起昨日看见的展品介绍—— “明万历年间……出土自清朝某宰相墓……” 难道偷博物馆的,和盗佛头的——是同一个人? 小伍抱着前排座椅靠背,一脸不解地问:“唐队,市博物馆的报警装置是摆设吗?怎么没响?” 程漠也问:“对啊,保安呢?睡得这么沉?难道盗贼会绝顶轻功会飞檐走壁吗?” 唐辞缓缓摇头,“还不清楚犯人是怎么做到的。” 程漠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看现在这个情形,省厅已经会让市里组建指挥部,饶局和几名副局待会全都会过来,咱们一定要听从指挥展开勘查工作。”唐辞握着方向盘,驶向堵得要命的大街。 博物馆前的架势比他们想像的还要大,不仅市局刑警,还有各分局和交警大队、治安大队的精兵强将。 四队队长史筠请来了文旅局、考古所和历史系教授这些专业人才。 寒风簌簌,天上飘起点点雪粒。 上百号人穿着整肃的制服,站在昨天还全是小朋友欢声笑语的广场上,昂首等待饶局发号施令。 “……按现在的市场估价,失窃珍品总价超千万元。”饶局声音不大,但是神情语气却比季银河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威严,“同志们,这是我市乃至我省最大的一起文物盗窃案,我话也不多说,请你们一定要尽一切努力,早日破案,让文物完璧归赵,为人民群众营造安全有序的生活环境!!” “是!” 台下人迅速按照职能分组,季银河在人堆里看向饶局所在的方向,想找机会把佛头案和这个案件的共通点反映一下,却被唐辞叫回了头。 “我们一队配合技侦和文旅局专家进展厅勘察现场。”唐辞叉着腰分派任务道,“小季小伍,你们去了解一下丢失文物的具体情况,程漠,你跟我一起去研究下红外线警报器怎么没响。” “好!” 季银河再回过头时,饶局人已经不见了,她只好把心头的推测暂时按了下来,跟着大家跑进馆内摸排线索。 展厅里一片狼藉,地上到处是玻璃碎片和原本用来包裹文物的绒布。 讲解员还是昨天的那一位,蹲在地上,一脸的痛心疾首。 “这可是从帝都借过来的国宝啊!世间就此一件,剩下的一支还没来得及重见天日,没想到……” “同志,您先别难过。”季银河温和地蹲下身同她说话,“不如跟我们说一说藏品的具体情况,我们也好早点把它找回来。” 讲解员抽噎着把怀里的笔记本递了过来,“这是我在帝都培训时的记录,你们自己看吧。” 小伍手忙脚乱地翻资料,季银河冷静的视线飞快从纸页上扫过。 ——这支烛台通高64厘米,由仙女造像、立钎式烛台和底座组成。讲解员将各个环节的样式记录都很详细,甚至还连芝麻粒大的风化腐蚀瑕疵都标了出来。 下面还附了几张从各个角度拍摄的烛台照片。 “谢谢您,笔记和照片可以借我们用几天吗?”季银河礼貌地问,“结案后一定原模原样地还给您。” 讲解员点了点头。 “小伍,赶紧找人把照片复印几百张,分发给各分局和派出所,周边县市也不能放过,最好再传真一份去帝都那几个著名的古玩市场,如果犯人要进行的交易的话,咱们争取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69节 小伍拍拍胸,“包在我身上!” 季银河又去看了另外几件被盗文物,将情况同样转达给基层。 完事之后,身手敏捷地从展厅窗户上跳了出去。 外面就是临着大街的绿化带,唐辞和程漠此刻站在墙下,还在研究窗户上方的红外线报警器。 “展厅的门锁完好,但是地上有玻璃渣,这一处窗户上的钢筋也被翘断了。”程漠向季银河总结道,“可见窃贼就是从围墙翻进来,然后从这里进入展厅。” “……按理说,一旦有非法分子进入,报警器就应该立刻报警啊……”唐辞伸着手,一遍又一遍地在“嘀嘀嘀”的蜂鸣中挥舞,“现在看起来也是正常的,怎么会昨晚失灵呢?” 一众保安沉默地摇头。 唐辞情绪有点上头,“那你们都睡着了吗?总不能一点声音都没听见吧?” 沉默了几秒,一个保安蚊子哼般的说:“警官大人,昨晚就我一个人在,我……我也没想到会有盗贼啊,大半夜的,天又冷,很难不打个盹嘛……” 唐辞掐了下眉心,“你们博物馆不是说24小专人值守——” “当初招聘时都说这是闲差事,正常人怎么会偷到博物馆来啊……”保安嘟囔道,“真不能怪我们心大,平时不给训练,也不像你们有装备,就算人睡着了,不还有警报器……谁能想到盗贼这么有手段!” “行,知道了。” 唐辞有点泄气,保安不敬业事后追责就行了,可八个报警器同时不响,这可真是匪夷所思。 难道盗贼长了三头六臂,能同时遮住所有的报警器吗? “……唐队、老程,这是什么?” 从窗户上翻回展厅内的小季同志低着头,发出一声疑问。 程漠伸头往地板上看了眼,“平绒布,用来包展品的,展柜里面不是挺多的吗?” “不,我刚才和小伍一起把失窃展品数量和平绒布数量对了一遍,窗边这几块布,分明是多出来的。” 季银河分别拾起一块,放同时拿在指尖上,慢慢摩挲了几下。 “老程,丽景夜总会那个案子的时候,我看过陆老师对比检验窗帘布料和白玫指甲里的纤维,偷师了一点……这两块布虽然长得很像,但绝对不是一批,包展品的布更重,植绒更密,底布更厚,不信你来摸摸看!” 程漠依言接过来掂了掂,“还真不一样!” 小季同志赶紧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唐辞。 一群人把异常的平绒布全都挑了出来,铺在地上,让技侦人员拍照。 “……如果这些是犯人带进来的话,用途是什么呢?”季银河喃喃自语道,“八块布,还都是红色……难道他们就是用这些布挡住八个红外线报警器,让警报失灵的?” “别猜想,先试试。” 人高马大的唐辞和程漠各拿起一块,攀着梯子将布盖在报警器上,再度挥动手臂。 没想到这一次,“嘀嘀嘀”的蜂鸣音真的没再出现! 一直摸不着头脑的民警们纷纷比出大拇指。 “真厉害!江潭小神探又找到关键了。”唐辞扑通一声跳下来,忍不住称赞了一声,“我这就把结果报给饶局!” “我跟您一起去!”季银河嘿嘿笑着追了上去。 专案指挥部在博物馆门卫处借了个小办公室,供坐镇的领导们分析案情。 此起彼伏的电话铃音里,饶正好正在听叶晴带着几个分局的技侦汇报物证情况。 “……光是展厅内外的痕迹就有几千个,昨天这里办了活动,半夜清洁工也没来得及打扫。”叶晴用细细的声音说,“我们只能把范围集中在玻璃碎片上,初步推断上面至少有三四个大小形状不同的指纹,还得跟博物馆工作人员的作比对,具体结果,至少三天才能出来。” 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痕检难做,这个情况实属意料之内,饶局波澜不惊地点点头,问:“脚印呢?” “只在窗户上发现半枚鞋印,依据脚掌大小,初步判断为男性,我们已经提取出来了,等待回去后和市面上常见的鞋底做对比。” “嗯,做得很好,回市局吧。”饶局点点头,视线看向站在旁边的唐辞和季银河,“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唐辞把小季同志的发现报告了一遍。 “用布盖住,还专门找了和展柜里肉眼看上去几乎相同的布料……”饶正好深吸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指指季银河,“说说,最近不是在读国外的案卷吗?有什么看法。” 唐辞知道饶局这是有意考察季她能不能胜 任副队,便屏息站在旁边,没有出声。 小季同志也毫不谦虚,低下头想了两秒道: “从作案手段看,犯人相当聪明,进行过提前踩点,对展柜衬布细节、报警器阻拦和进入展厅的地点都进行过仔细周密的考量——这很肯定不是他第一次犯案。” “嗯。” “他的目标很明确,是整个展厅最珍贵的国宝——招财仙女烛台,我觉得这一定是个对文物很有研究的人,如果不是图财的话,那就是对特定的历史文化有爱好。” 饶局徐徐点着头,眼底流露出浓浓的称赞。 “……饶局,我觉得这个案子或许和我手头几桩文物失窃案合并。”季银河趁热打铁,说出揣在肚子里好几天的想法,“您上回说证据还不够充足,但加上这次的国宝烛台,几乎全是明代文物,时间又很近,犯罪心理画像几乎一致……是同一伙案犯的可能性,已经很大了!” “……”饶正好站起身,思考了两秒,才张口,“专案组的其他领导未必会同意。” 季银河脸上流露过一丝失落的神情,不过随着饶局的后半句话转阴为晴。 “——不过,现在也没有更好的破案思路,为何不试试呢?”饶正好笑了一声,敲了下桌面,“并案吧,有谁想提意见……就让他们来找我!” * 得到了局长首肯的小季警官火速将佛头案和近十年所有明清文物盗窃案的资料全部拿了出来,大公无私地给全专案组都发了复印件。 重案一队牵头分局和派出所的支援民警,根据并案后季银河提炼出来的共通点,走访摸排线索。 史筠带着四队众警察和考古所专家,寻找市面上潜藏的买家。 叶晴所在的痕检组则连续在实验室里奋战了好几天,提取案犯留下的物证和痕迹。 博物馆失窃是大案子,很快就吹遍了江潭的每个角落。 甚至连霍宗平都打电话来询问案情,不过被小季同志以“不方便透露”为理由堵了回去。 老季和连女士心疼女儿加班辛苦,每天雷打不动往市局投送五顿美食。 让大家无论早中晚饭还是下午茶夜宵,都能吃到最新鲜美味的食物。 经过了几天几夜的奋战之后。 国宝失窃案在市局最大的会议室里开展第一次案件分析会。 这次分析会和以往都不同,专案组足足有两百多号人,会议室里坐不下,甚至站到了走廊上。 被饶正好点名第一个做痕检报告的叶晴深吸口气,望着眼前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小腿肚子有点哆嗦。 “别害怕。”程漠稳重安定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我一直在你身后。” “没事哒没事哒!”小季同志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人是多了点,不过你可以在脑中把他们全都想像成大白菜!” 叶晴轻轻吐出口气,顿时感觉像吃了颗定心丸。 “……共提取案犯留下的物证、痕迹12种109件,通过分析,我们认为进入展厅的案犯很可能只有一人,为男性,外面有人放风接应,接应人数目前难以确定。” 偌大会议室里一片窃窃私语。 有人问:“还有别的信息吗?这也太大海捞针了吧!” 叶晴赶紧说:“通过鞋印和步态分析,这个人身高越一米七八左右,身体健壮,体态中等偏瘦,年龄在二十五岁上下,穿一双回力牌运动鞋。” “……还是很模糊啊!” “就是啊,等了好几天,还以为肯定有什么重大突破呢!” “这怎么抓人?抓瞎啊——” 叶晴有点怯地往后退了一步,感觉一双柔软纤细的手牵住了自己垂在旁边空落落的左手。 小季同志的掌心传出源源不断的温暖,给了她在原地站稳的力气。 “好了!”饶局坐在上首,环视众人道,“现在就是这么个技术,有谁不满的,自己去实验室里熬通宵啊!” 他一放话,众人立刻安静了下来。 饶局指了指唐辞,“说说你们摸排走访的结果。” 唐辞走到最前面,“哗啦”一声,将早就准备好的大黑板拽了出来。 “博物馆这几日客流量很大,愿意提供线索的人很多,但大多是无用信息,很难判断哪条案情相关,很多线索都需要进一步深入挖掘……不过我觉得其中有两条,值得引起大家注意。” 他敲了敲黑板上的第一行,朗声道: “有一名环卫工向我们反应,案发当日半夜,他准备领卫具清扫大街时,看见一辆白色小轿车从四里河方向开了过来,停在博物馆外墙旁边的主干道上。他怕司机喝多了醉驾,拿手电照进车内,发现一对年轻男女正在……亲热,于是立刻离开了,等他拿到卫具,再次回到这里时,那台小轿车已经消失了。” 有人问:“什么牌子的轿车,有车牌号吗?” 唐辞摇了摇头,“环卫工很怕打扰他们的好事,所以立刻离开了,没有关注细节。” 众人:“……” 顿了几秒,唐辞接着说第二条: “博物馆职工和保安说,这个展开办了三个月,有一名年轻男性曾参观了三次:第一次独身前来,专门参观明清生活展;第二次则带了一名女青年,因为当天上午举办专门活动,没有对外开放,两人便在博物馆广场上绕了两圈才离开;第三次还是他一个人,就在案发前一天,依然参观的是明清生活展。” 这条线索是唐辞和小伍今天上午才从博物馆那里打听到的,还没来得及和一队的其他成员分享。 季银河和叶晴听到这里,俱是一愣,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眼神。 案发前一天,她俩也在博物馆! ——难道当时她们和案犯擦肩而过了吗? “唐队,我请问一下啊!”一名考古所的专家举手问,“进博物馆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员工对这个人深刻印象啊?” “因为他自称是一名大学教授。”唐辞回答道,“他身上背着印有汉东大学字样的斜挎包。” “……”季银河瞳孔一震。 这个不就是当时撞到小男孩的人吗?! “饶局,唐队,各位领导和同事!”她腾地一下站出来,在一片目光中大声道,“案发前一天,我和叶晴法医也在博物馆,还见到了这个背斜挎包、自称大学教授的男青年!” 会议室里一片炸锅,上首的一众领导全都直起腰来,连珠炮似的开问—— “你还记得他的具体样貌吗?” “有没有显著特征?” “还有其他细节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70节 已经过去了好几天,具体样貌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股看似和蔼可亲,实则阴郁冷漠的气质。 不过小季同志努力回想着当日的情形,还是勾起蛛丝马迹,于是朗声回道: “这个人离开时步伐匆匆,急着要离开……饶局,各位同志们,我记得很清楚,他说自己要去参加研讨会,很可能和历史文化相关!” 第47章 季银河提供的新线索,给专案组全体成员都打了一针兴奋剂。 饶局当即下令,让重案一队领着着一个小分队去江潭各大高校和□□门,要求一定要在研讨会里找出符合条件的男青年。 甚至还把相关消息发去远在京州的汉东大学求证。 然而两个半天过去了,每个人都带回了同样的消息—— 案发前一天,无论江潭还是周边市县,根本没有召开过符合条件的活动! “……近一个月,只有江潭兽医学院在昨天开办了一个叫‘母猪的产后护理研讨会’,小季姐,你说这人总不会是记错了时间的医科教授吧?” 办公室里,小伍一脸无奈地扶着脑袋叹气。 “这不可能。”季银河冷静地说,“案犯第三次踩点,也就是我和叶晴上周末去博物馆那天,距离现在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天,正常人都不会记错。” 唐辞靠在大黑板边,“我最怕的结果就是这个。万一汉东大学教授这个身份完全是他为了离开博物馆临时编出来的,这就意味着我们这几天全白忙了,专案组又一次陷入僵局……” 小伍和程漠齐齐唉声叹气,那几个从分局抽调的民警也愁眉苦脸。 但季银河并没有因为这个结果而气馁。 “我们把结果报告给饶局吧。”她站起身呼了口气,“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这至少说明那个男青年嫌疑异常大,不是吗?” 众人:“没错,但是……” 前几桩大案都是在几天之内迅速侦破的,但这一回自从佛头失窃开始,一直没能找到新线索,对方甚至还胆大妄为地偷进博物馆,让他们过了十几天都束手无策。 唐辞沉重地凝起眉,“我去找饶局,大家都辛苦了,先休息一会吧。”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季银河起身走到写得密密麻麻的大黑板前,凝望着上的字 迹,反复思考目前的已知线索。 如果盗窃团伙就是那对男女的话,偷霍宗平家的佛头,和其他明清墓葬时,提前进行过踩点吗?是从外地来的,还是本地人呢? 小季警官在心底轻轻的摇摇头。 ——不,既然被偷物品都来自江潭和周边乡镇,时间跨度长达十年之久,对方就算不是土生,也一定是土长了。 他是汉东大学的教授吗?如果不是,为什么要给自己塑造这层身份,背印花这么明显的布包呢? 难道对这所大学有什么莫名的执念?曾与之失之交臂过? 一张瘦小的脸忽然浮现在她脑中。 季银河心思敏锐地写下一个名字。 ——这个团伙里的女孩,会是李图男吗? …… 她还在静静沉思,唐辞人就已经雷厉风行地走了回来。 “饶局让我们不能漏掉任何一丝可能,继续对博物馆周边的宾馆、饭店、招待所、旅社进行走访……还有白色小轿车,小伍,你现在去一趟交警大队,让他们加人手在全市各个路口筛选排查。” “……哎,好嘞。”小伍同志无精打采地去了。 “那咱们现在就分头出发吧。”唐辞捏了下腕上的手表,“各位来帮忙的民警同志,老程,小——小季,你在找什么?” 季银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到了办公室的角落里,在地上的报纸堆里翻来找去。 这些都是市局统一订阅,有公安系统报,也有本地的日报和晚报。 自从车志文被调走后,平常很少有人看报,尤其是在办案紧张的时候,觉都不够睡了,哪有心思关心国家大事。 但季银河却像带着明确目标似的,手指飞快地在纸堆间滑动。 “……我找到了!”她欢欣地举起几份报纸,“这几份,都是上周日的本地晚报!” 唐辞眯起眼,“怎么了?” “唐队,那天博物馆在举办活动,我和叶晴看见好几名记者带着相机拍照做采访,说不定会拍到案犯的照片!” 话音落地,一群人立刻涌了上来,每人拿起一份,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唐辞正想说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就发现自己手上那张赫然是当天博物馆的活动新闻。 正中的照片上,一名小朋友正在广场上欣赏展览,旁边有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路过,黑色外套,背“汉东大学”字样的斜挎包! “各位同志。”唐辞迟疑着将手里的报纸扬起,“虽然是侧影,看不清脸,但这个人的身形轮廓……还挺符合我们要找的嫌疑人!”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小伍激动地说:“我马上就联系记者,看看有没有别的能看清正脸的角度!” 他抓起那份报纸就要跑,却被小季警官拉住了袖子。 “你等等。” 小伍乖巧地停下步子,“咋了小季姐?” 季银河视线紧紧锁定在那张照片上,眉心微微蹙起,指着和男人隔了好几个人的女孩说,“这不是……李图男吗?” 小伍瞪大了眼,“妈呀,还真是!!” * 和专案组指挥部汇报过后,李图男因为和佛头案有牵扯,和男青年一起被列为第一嫌疑人。 还好季银河那天就让昌武县派出所的民警帮忙盯梢,当即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 “……那个小姑娘啊,她挺老实的呀!”听筒里传出茫然的声音,“怎么了?不盯了吗?” “千万别,继续盯!”季银河连声追问,“她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异常?” 民警说:“没有啊,小姑娘不是在江潭打工吗?早出晚归的,有时候还会挖点红薯拉去城里卖,深更半夜才回来,可辛苦了。” “你们派人全程盯梢了吗?”季银河额角一跳,“知不知道她去江潭具体做了什么?” “呃……领导,我们也得休息嘛,再说进了城就不是我们的管辖区域了,盯梢也不大方便,您说是不是……” “……”众人一片失望。 季银河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国宝失窃案案发前一天,也就是上周日当晚,你们知道她几点回双墩镇的吗?” “……不知道,不过这个是有原因的,她每周日晚都在餐厅通宵打工,大概第二天清晨才能下班吧。” 办公室一干人纷纷跳了起来。 ……好家伙,这小姑娘不仅踩点当天出现在案发现场,这下连作案时间都对上了! 昌武县派出所的民警还在问:“领导,你那边还有什么指示吗?” “……我们现在怀疑她和市博物馆国宝盗窃案有关。”唐辞接过听筒,沉声,“请你们立刻派人将她控制住,送往市局,我们将对她进行审讯!” * 一个小时后。 审讯室里,季银河看着对面女孩紧张煞白的小脸蛋,翻阅起了昌武所一并送过来的户籍资料。 ——李图男,女,刚满十六岁,家中排行老三,有两个姐姐和两个妹妹,初中毕业后没能继续念书,目前靠打工为生。 看来那天在派出所时,她并没有说谎。 旁边的唐辞头疼地按了下眉心。 以前都是面对穷凶恶极的犯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审这么楚楚可怜的未成年小姑娘。 他有点发怵,尽量柔和着声音问:“李图男是吧,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来吗?” 李图男绷着一张脸,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辞深吸口气,看来今天又是一场硬仗。 “因为你涉及到一桩文物连环失窃案!” 他们是以接受问询为借口叫来李图男,因此没让她坐上放在角落的审讯椅,而是给她搬来一把木椅。 然而小姑娘却像受到了严刑拷打似的,蜷缩在木椅上瑟瑟发抖。 唐辞有点火大,“你现在还有机会,老实交代,我们可以从宽——”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李图男勾着背,眼泪顺着苍白的脸蛋往下掉,“上回小季警官都问过我了,我真的是无辜的……对吧,小季警官?” 季银河轻轻吸了口气,将那张等在报纸上照片推过去,“那你能不能解释下,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市图书馆?” 李图男视线往照片上一落,整个人疯狂哆嗦,“……我上学时没好好学历史,想去看看……” “好。”季银河盯着她的双眼,“我这里有你中考成绩单,历史这门课接近满分,看来你对自己要求很高啊……” “……”李图男愣了一下才说,“不、不行吗?” 审讯室里静了两秒,唐辞食指敲了下桌面,有点不耐烦地问:“这个拎着汉东大学帆布袋的男人是谁?” “我不认识呀……” “李图男,你当时离他就几步远——” “我就是不认识呀!”李图男用手捂着肚子,后背高高耸起来,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我不认识的人,你让我怎么回答嘛!” 唐辞气愤地往椅背一靠,“那行,你就在这好好想想吧,等我们找到新的证据,你就没有从宽处理的机会了!……小季,我们走!” 他把桌上的 口供本一收,准备拉上季银河离开审讯室。 小季同志却眯起眼,上下打量着李图男:“唐队,您先上去吧……麻烦帮我把叶晴叫下来。” ……叶晴?法医能过来帮上什么忙? 唐辞有点困惑,但季银河在审讯这件事上向来有鬼点子,次次都能收获意想不到的效果。 于是点点头就离开了。 审讯室里只剩下两个女生,季银河从桌后站起身,轻轻地走到李图男身边。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71节 小姑娘面色涨红,大冬天的,房间里也没暖气,她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季银河看着李图男把胳膊横着顶在胃部下方,便担心地问,“肚子痛?” 李图男咬着嘴唇,点了下头。 “来月经了吗?”季银河关切地问。 李图男被她直白的用词吓了一跳,摇了摇头道:“我那个一直不太准,这次两个月没来了……” “两个月?”季银河皱紧眉头,“你是不是……” 李图男睁大眼睛,“……我怎么了?” 门吱呀一响,叶晴进来了。 季银河转过身,小声地说:“还记得我们前几天在解剖室的谈话吗?” 叶晴心领神会,“就是女孩没认真接受过性教育的那个?” “对。”季银河沉声,拉着叶晴走到李图男身边,“她肚子痛,两个月没来月经了。” “……”叶晴眉头拧起来,蹲下轻声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李图男有点吓坏了,震惊地看着面前的两个警花,摇摇头不说话。 叶晴打量四周,“这里不行,不方便,我们带她去一楼女洗手间吧。” “……”李图男吓坏了,“你们要带我做什么?” 季银河柔声说:“这位警察姐姐是法……学医的,我们担心你身体不舒服,带你检查一下,可以吗?” 李图男很不情愿,但肚子和某个隐秘部位实在痛得没办法了,只能为难地点了下头,被季银河和叶晴一左一右架着,走进了洗手间。 恰好这会一个人都没有,季银河把大门关上,叶晴戴上一副干净手套,轻轻地帮她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李图男看着底裤上一滩深褐色的血,害怕地问:“我是不是得绝症了?怎么这个颜色啊……” 叶晴帮她把衣服穿好,温声问:“你有男朋友吗?” “……”李图男低下头,“也不算吧……” 叶晴没说话,向季银河递去一个担忧的眼神。 季银河明白了,走过来问:“他对你做了你这个年纪不该做的事吗?” “警花姐姐,我知道错了,你放我回去吧……” 李图男肩头发抖,想从洗手间里逃出去,却被小季同志有力的大长胳膊拦住了。 “不是,图男,这件事和案件无关,你知不知道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是自愿的吗?” “我、我……我只是想向他证明我有多爱他,他就把那个硬硬的东西塞了进来……”李图男后背贴在墙上蹲了下去,呜呜咽咽地说,“我其实也很害怕……但我妈妈和姐姐都说,只要不跟男人亲嘴和睡觉,就不会有什么事……” 季银河盯着地上的小姑娘,皱紧眉头叹了口气。 ……此睡觉非彼睡觉啊! “图男,能不能告诉我,你男朋友到底是什么人?”她也蹲下身,尽量温柔地安慰她,“你很可能被对方的花言巧语骗了!他做了一些……伤害你的事。” “我不会说的。”李图男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我很爱他,他也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都是自愿的!” “……” “怎么办?”叶晴担忧地问,“要告诉她真相吗?” “我们先送她去医院吧,让医生好好给她做个检查,然后再想办法问问线索。”小季同志站起身,一脸无奈地想了想道,“——她已经十六岁了,如果她执意要保护那个男朋友,那也构不成违法犯罪。” 第48章 次日上午就是国宝失窃案的第二次案情报告会。 季银河一早局坐在桌前整理笔记,正准备出门时,电话机又响了起来。 ——对面是霍宗平。消息灵通的他已经听说李图男被市局带走了,很想知道他的佛头案能不能有新的进展。 并唧唧歪歪地说自从丢了佛头就天天做噩梦,厄运缠身,要求警方一定要对他的大宝贝上心。 季银河学习程漠大哥,在他的长篇大论里果断挂了电话。 她已经把佛头案的详细资料递交给文物局了,如果东西能顺利找回来,文物局的工作人员就会上门劝说霍宗平上交国家。 因为电话的耽搁,小季同志比别人晚几分钟迈出办公室。 刚好在楼梯上听见两位从分局赶过来的民警闲聊—— “你们最近是不是挺忙的?” “对啊,年关跟前了,盗窃案特别多。” “唉,大家都不容易,但现在全江潭老百姓都盯着国宝呢,咱们还是得尽一份力。” “可不嘛……对了,上月四里河金桥宾馆有辆奥拓被偷了,那案子是不是从你们分局转过来了?” “是啊,金桥宾馆就在昌武县和市区交界点上,两边的领导都不想管,要不怎么会耽搁这么久——” 季银河搭在楼梯扶手上,轻轻眯起眼睛。 ……奥拓?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江潭路面上跑的大多数奥拓都是白车,而且金桥宾馆正是昌武县到江潭市区的必经之地—— 小伍他们带着交警发动人海战术,一直在查案发当晚环卫工见到的白色小轿车,把周边符合条件的连车带人都排查了一遍。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点新的进展都没有。 前段时间唐辞也说过,最近有几桩盗车的案子。 难道案犯当晚开的,就是这辆被偷的奥拓? 小季同志撒丫子跑进会议室,把情况向饶局汇报了一遍。 饶正好端着大茶缸徐徐抿了一口,当即拿了主意。 “这样吧,既然有了苗头,今天这个总结会的内容回头让唐辞给你转达,事不宜迟,你现在就带几个人,叫上当时承办这个案子的民警,去一趟金桥宾馆!” * “……警官,这是那个人的登记信息,叫宋阿雷。” 金桥宾馆大堂里,经理从桌子上拿出一本登记簿,翻到当时的页面,指着那个红笔圈出来的名字给季银河看。 “宋阿雷,男……就记这点内容啊?” 小季警官有点傻眼。 经理解释:“这个……有些人他比较注重隐私,我们也不好拉着多问吗?” “好吧……”季银河把登记簿翻了翻,“他一个人来的?” 承办案件的民警说:“这个我们也问了,就一个人。” “对,当时汉东机电公司的伏主任也住在我们宾馆长期包房,这个宋阿雷跟我们打听了好多次伏主任的房间号!”经理绘声绘色地说,“我们当然不能说呀!他就在大堂蹲点,硬生生把人给截了!” 民警解释:“宋阿雷想跟这位伏主任谈购车事宜。” “普通人买车,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季银河一瞬不解,但很快就想明白了,“他要订购一大批车?” 民警点了点头。 季银河眉尖微蹙。 可这么一来,就不符合案犯的情况了呀…… “您说得没错,但这事儿,可没成呐!”经理一摊手道,“宋阿雷和伏主任聊完第二天,他就想试试车……恰好伏主任开来一辆奥拓,就停在宾馆外面,那个宋同志拿上钥匙就直接把车给开走了,伏主任左等右等,也没见人回来,这就让我们找民警同志报案嘛!” 民警补充:“对,我们搜查了宋阿雷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收拾得干干净净,连个指纹都没留下,一看就是奔着偷车来的。” 季银河抓住重点,“那辆车是白色的吗?” 经理点了点头,“就可惜满大街都是白色奥拓,咱也不知道那辆是伏主任的!对了,这是那台车的车牌号!” 季银河赶紧把号码抄了下来,然后拿出李图男的照片,“这个小姑娘,见过吗?” 经理和民警双双摇头。“没有!” “不过……”经理举起一根食指,“我记得宋阿雷有天出门时背了个汉东大学的包,你们说,他家属会不会是大学老师呀?” * “……案犯使用了化名,独自前来,没留指纹,具备相当厉害的反侦察意识,再加上相同的斜挎包,这个人和博物馆的盗贼侧写上高度重合。” 局长办公室里,季银河将手里的笔记本撕下一页,放在饶正好面前的桌上,搓了搓手道: “饶局,这是宾馆经理和机电公司那边提供的宋阿雷体貌特征——我之前听陆老师说,省厅有些专家可以根据描述对嫌疑人进行模拟画像,咱们能不能请人来……帮帮忙呀?” 饶正好难得揶揄地笑了一声,“想找陆老师帮忙了呀?” “不是不是,我说的是省厅专家。”季银河义正言辞地摆摆手,“哪位都行!” “这案子我前几天跟小陆说了,他刚从霞州回来,又被差到乌港……这省厅也真是的,难得有这么一位青年才俊,硬是把人当驴使唤,都不给歇口气……”饶正好像是帮陆铮解释似的,说了一长串,慢悠悠品着茶道,“既然你说哪位都行,那我就让省厅随便帮忙看看了啊!” “行!”小季同志狗腿地拎来水瓶帮忙添开水。 饶局惬意地往椅背一靠,“不过这个画像呢,现在也只能做个参考,很难精准定位,咱们也不能过度依赖,再说这个宋阿雷是不是盗窃国宝的人,现在也不能下定论。” “明白明白!” “嗯,那你忙去吧,刚才唐辞打电话过来,医院那边说李图男可以出院了。” “出院了?”季银河水瓶往地上一丢,拉上叶晴就出了市局,跨上摩托直奔医院。 李图男坐在一楼缴费处,看见两位警花,惴惴不安地站了起来。 “季警官,我……” 季银河看了眼就明白了,小姑娘手头没钱,这两天家里也没人来看过她,正在担心医院费用问题。 她二话没说,走到缴费窗口前,拿出了自己的钱包,帮她把钱付了。 后面的李图男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低声说:“季警官,谢谢您……” 另一边,叶晴向医生出示证件,询问了大概病情。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72节 季银河顾不上李图男的感谢,小跑过去问:“是我们猜想的那样吗?” 叶晴没说话,点点头。 “……”季银河回头看了小姑娘一眼,把护士递来的药塞到她手里,“按时吃药,那个人别再接触了,还有……如果你有什么话想告诉我,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李图男撇着嘴,低下头抱着药盒离开了。 叶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低声问:“银河,你觉得她的男朋友会是我们要找的盗宝贼吗?” “不好说。”季银河沉沉叹了口气,“不过我刚才给小伍bp机留了代码,让他盯着李图男的去向,如果那个人还有点良心的话,应该会来关心她吧……” 叶晴唏嘘地拍了拍小姐妹的肩头。 * 第二天,省厅专家就把模拟画像给传真过来了。 虽然画像看上去非常模棱两可,不过在指挥部一声令下,唐辞程漠带着十几名民警不顾严寒,当天就贴满了江潭的大街小巷。 市中心梨花路,萧瑟的冬风夹带几粒雪籽,吹下电线杆上还没有粘牢的画像。 纸页飘落在地,被无数行人踩了又踩。 直到一个胡子拉碴戴□□镜梳大波浪头的男人路过,弯腰将它捡了起来,吹去上面的灰尘和雪泥。 男人看着上面的画像,吹了声口哨。 然后将纸页一揉,丢进旁边的垃圾桶,大步流星地走向不远处的一个烤红薯小摊。 “俩红薯,要现烤的啊!” 捂着肚子坐在炉后的李图男站起身,看见对方,愣了几秒。 “你、你怎么还没走?警察他们又找我了……” “知道你没出卖我。”男人笑了声,“那画像看起来跟路上随便哪个男人都差不多,肯定不是你跟警察说的。” “……”李图男低下头,拿起火钳子捡红薯,“我前两天肚子痛,是警察送我去医院的,我、我好像怀了……” “你啊,也太矫情了点,年纪轻轻小毛小病的,吃点药不就行了么!”男人没好气地说,“动作快点,我要走了。” 李图男委屈地掉眼泪,“你不是说做完那件事后就带我走吗?” “哭什么!”男人拿出钱包,往摊位上丢了一块钱,“等这段时间风头过去了,我就回来接你!” 说完拿起油纸包的红薯,就要离开。 “能先给我点钱吗?”李图男急了,“我真的有要紧事!” 男人没回答,只是四下一望,“靠,有条子!” 他不顾李图男在后面的喊叫,戴好墨镜,脚步飞快地汇入了茫茫人海之中。 斜对面的大街上,小伍带着两个民警走过来,“李同志,你刚才怎么了?” “没、没什么……”李图男在呵出的一团雾气里抹了抹眼睛,“有人想吃白食……” “是吗?这不是有一块钱吗?”小伍怀疑地转头看了一圈。 但路上行人匆匆,根本没有哪个人长得和画像上一样。 “行吧。”小伍收回视线,从包里摸出几张钞票,“小季姐让我给你的,说你身体不好,这么大冷天还是回家吧。” “啊?”李图男数了数,惊讶地抬起头,“三、三百块……” “小季姐说她借你的,相信你以后一定有机会改邪……不是,还钱。”小伍笑眯眯地把季银河写给他的剧本台词重复一遍。 第49章 同一时刻,市局这边,一队正把注意力都放在追查宋阿雷和白色奥拓上。 但是刚从交警大队回来的程漠却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三天前,一台白色奥拓突然被停在市郊的报废厂门口,连厂工不知道车主是谁,只好把它当送上门的废品给压扁了! 程漠立刻联系机电公司的伏主任亲自去认领——果然,这台已经扁了的废铜烂铁就是他的车! 这个案犯次次都领先他们一步,案件又一次陷入僵局,整个专案组的士气都因此低了不少。 就连控制着自己不发脾气的唐辞都忍不住恼怒地往墙上锤了一拳,被尚且淡定的饶局拉出去抽烟解闷。 办公室里,季银河站在大黑板前,清空脑中的繁杂思绪,将之前的侧写画像和专案组这段时间摸排到的线索又比对了一遍。 史筠队长和文物局那边在古玩市场上并没有发现任何交易线索。 这让她愈发觉得对方是冲着文物本身来的,或许对这种文化有别样的依恋。 外面又飘起大雪,小季同志琢磨着要不要跟江潭本地的历史协会沟通一下,小伍同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 “冻死我了,累死我了!”他拿了张皱巴巴的粉色草纸,大声地擤了把鼻涕,“我可是专门跑回来的!” 当了这么久队友,季银河一眼看出这憨憨发现了什么。 “有线索?” “我也不大确定,算有吧……”小伍往煤球炉边蹲着烤手,“李图男今天情绪不大对劲,好像哭了似的,红薯没卖完就急匆匆地走了,她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啊?” 季银河皱起眉头,“她今天见过什么人吗?” “长画像那样的……没有。”小伍若有所思,“不过我刚带人过去那会,她跟一个长胡子戴墨镜的男的说了好久,好像还发生了一点争执……不过李图男说,那人想吃白食来着……” “长胡子戴墨镜!”季银河睁大双眼,猛地从黑板前转过身,“时间过去多久了?” “四、四五个小时吧,怎么了?这个人长得一点都不像画像,也没背汉东大学的包呀!” “天气阴成这样,正常人谁会戴墨镜?”季银河拔起长腿就往饶局办公室狂奔,“肯定是嫌疑人的伪装啊!” “啊——”后知后觉的小伍拍了下脑门。 饶正好和唐辞这会刚好从天台上走下来。 季银河把情况说完,局长和队长立刻默契地拿出决定—— 立刻协同交警,以李图男摆摊的市中心为原形,在方圆进行搜捕! 只可惜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五个小时,如果宋阿雷逃得快的话,说不定已经离开江潭了! “饶局,我去找李图男。”季银河站在一片光带里,看着两位领导仰起头,“我和叶晴去双墩镇找李图男,我有预感,她现在已经动摇了,我一定能劝她说出更多证据 !” “可现在人手不足……” “李图男能开口吗……” 饶正好和唐辞还有点犹豫,一道果断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我相信小季同志!” 史筠穿着飒爽的制服,笑眯眯地看着季银河道:“雪天路滑,我送你和小叶过去!” * 双墩镇。 雪细细密密地下了一天,这会总算停了,破砖房从昨晚就开始漏水,李图男缩在家里唯一的炕上,弯着腰去够地上的水桶,让它离漏水的屋顶更近一点。 大姐拿着一捆稻草从门外走进来,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回家就往床上一躺,什么忙都不帮!” “姐。”李图男吸吸鼻子,“我肚子痛。” “来那个了?厨房炉子上还有半缸热水,你去喝了吧,喝完出来看着你小妹!” 李图男低着头,“我知道了。” 她从炕上下来,蜷缩着喝了口水,然后抱起没鞋子穿的妹妹,心疼地将她冻伤的小脚抱进怀里。 “三姐,别哭了。”小妹小声地说,“快过年了,爸爸妈妈就要回来了。” ……是啊,他们过年就回来了。李图男心虚地垂下眼,她和阿雷哥的事,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年关。 大姐拎着盆走进来,顺手拎起了掉在地上的棉袄。 “老三,你衣服口袋里怎么还有药?……你不会还在跟那个老男人见面吧?” “他、他不是老男人!”李图男急了,忍着腹痛冲上去把衣服抢下来,“你干什么翻我的东西!” “我怎么不能看了?爸妈临走前一再嘱咐我照顾好你们……你今年才十六岁,知道什么轻重好坏!” “阿雷哥不是坏人!” “……”大姐神色凝重地问她,“之前我和你二姐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你们不会睡了吧?” 要是之前大姐这么问,李图男一定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没有跟宋阿雷睡觉。 但是自从那天在医院,小季警官和小叶法医跟她科普了“睡觉”背后的含义后,李图男不敢回答了。 她心虚地低下头,给妹妹搓小脚,“你们说的我没忘……” “那你到底怎么回事,还去医院看妇科!”大姐怒道,“老三,你要是小小年纪搞个大肚子,以后连婆家都找不到!” 李图男被姐姐的怒吼吓得直掉泪,“那还不是怪你们什么都没说明白,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阿雷哥对我很真心!” “……”大姐火气蹭得下冒了上来,顺手拾起窗边的笤帚,往李图男后背打去。 “大姐、三姐,你们不要打架啊!”小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嘭——!” 半掩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一阵寒风夹杂着雪粒吹了进来。 李图男和大姐小妹齐齐向外望去,门口是三名警花穿着警服的挺拔身影。 “市局刑侦四队,史筠。”史队拿出证件,“这两个是我的同事,季银河、叶晴。” 大姐讷讷地放下笤帚,“警官,你们来做什么呀……我们家老三在外面惹事了吗?” 史筠只笑着说:“我们只是来问一些情况,正好外面雪停了,咱们出去借一步说话吧。” 大姐半信半疑地看了李图男一眼,跟在史筠身后出了门。 季银河和叶晴连忙一个抱起李家小妹,一个扶着李图男回到炕上。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73节 “你这两天身体还好吧?”季银河问,“药都按时吃了吗?” “吃了。”李图男委屈地撇撇嘴,“小季警官,谢谢你借给我的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给你的。” “这些以后再说。”季银河语气平静地问,“你今天摆摊时见到他了,对不对?” “……”少女垂下脑袋,不敢说话。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们现在已经派人去追捕了。”季银河说,“我只是很好奇,如果他真有这么爱你,又赶在离开江潭前来见你一面,为什么没带你一起走呢?” “他有苦衷的,他——!”李图男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不该说的话,惊慌地捂住嘴。 季银河却没有揪住这点问下去,而是轻声道:“你告诉他你的身体情况了吗?你肚子里孩子再过几个月就会显怀了,要还是留,总得拿个主意。” 李图男脸色煞白,还好叶晴及时捂住了小妹的耳朵,她什么都没听见。 “图男,我掰开跟你说吧,如果他还有点良心,回来找你,你们就得带着这个孩子亡命天涯,一旦被抓,孩子就会彻底失去父母。”季银河怕把她吓坏,尽量把语气放柔和,“如果他连良心都没有,你就只能苦苦坚守,被家人赶出去,独自把孩子抚养长大……你有考虑过这些吗?” “……那两个情况都不好,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有。” 季银河紧紧攥住她的手,“我们已经查明了——博物馆国宝失窃当夜,你并没有进展厅,而是在外面放风,而且你现在还不到十八岁,又是孕妇,检察院会从宽量刑的……只要你想,就还有机会读书学习,出来之后堂堂正正做个人。” 李图男怔怔地盯着她。 和宋阿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跑马灯一样从她眼前闪过。 季银河也没有说话,她知道李图男这个时候身心都受到刺激,如果急着逼她做决定,可能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破砖房里安静了片刻,直到李小妹哇一声大哭,将李图男从怔愣中唤醒。 “……小季警官,小叶法医。”她慢慢地往外吐字,“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我把实情都说了,我和我的孩子还可以过上好生活?” “是的。”季银河将温暖的掌心贴紧她指尖,“而且你现在说了,就是警方的证人,法官会藉此酌情考量的。” “……好!”她肩膀颤抖着说,“我相信你们,我说!” * 市局审讯室。 第二次坐进这间房,可能对面是小季警官的缘故,李图男感觉没那么害怕了。 她捧着叶晴为她准备的热水,小口小口喝着,轻轻讲述她和宋阿雷相识的经过。 两年前,她在镇上念书,因为“图男”这个名字,总被班里的男同学欺负。 那也是一个下着雪的冬夜,宋阿雷骑着摩托车,像个港片里英雄在路边停下,将欺负她的男生全部赶走。 在他的保驾护航下,她得以安安心心读书,完成中考。 李图男捧着成绩单和毕业证,本以为能去县里读高中,没想到父母帮她做了决定—— “老三啊,家里五个女儿,实在养不过来,现在花城厂子多,我和你妈打算南下打工,你呢,就跟你两个姐姐一样,别念书了,去城里找点活干……反正花钱供你读书出来,不还是得给别人家做媳妇!” 就这样,十五岁的李图男起早贪黑,冬天卖红薯,夏天卖冰棍。 在这段灰暗的岁月里,宋阿雷的出现像来自地狱的一道烛火,照亮了她小小的世界。 ——直到她发现他整日流连于双墩镇,是为了盗取河对岸清朝古墓里的文物。 “阿雷哥,你说这个砚台,是你从那个墓里偷出来的?” “是啊。”宋阿雷无所谓地说,“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个词,这不是偷,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家的!” …… “——什么叫本来就是他家的?” 唐辞把桌面重重一拍,“那是国家文物!” 李图男委屈地说:“阿雷哥他也很可怜,他说他祖上是明代的江 潭大富商,后来没落了,家里的东西才流落在外……他只是把本属于他家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唐辞被气得笑出了声。 旁边的季银河适时接过话:“你是怎么帮他的?” 李图男抹了抹下巴上的泪,“我也不是法盲,我知道这事要吃枪子……所以之前几次,我都是站在不远处放风的,阿雷哥出手很阔绰,事成之后会给我一笔钱,就是上次偷佛头麻烦了点,霍宗平家的院子很难进,他让我陪他一起,再加上当时我们已经……,我已经把他当成我一辈子的男人,就跟他一起挖佛头了。” “所以你后来又出现在霍家菜地,是为了什么?” “他送过我一个发夹,粉色的,上面有草莓的图案。”李图男轻叹了口气,“那天回来之后,我发现发夹掉了,怕丢在现场,让那个嘴贱的老头发现,就想找回来……没想到还是被他抓住了。” 季银河:“……” 佛头失窃案总算弄明白了,“那你们怎么想到去偷博物馆呢?” “那个明清生活展里有好几件展品都是阿雷哥的祖传至宝。”李图男低着头,“阿雷哥说把那些都拿回来,他就会带我一起离开江潭。” “……”小季同志为李图男的恋爱脑叹了口气。 “说说博物馆案发当夜吧。”唐辞掐了掐眉心,“你们之前一共踩点三次,对吗?” 李图男点点头,“最后一次,就是我们动手的前一天,我看见小季警官和小叶法医,很害怕,就直接跑了……但当天夜里阿雷哥开着一辆车来找我帮忙,我想也不是第一次陪他偷文物了,就答应了……不过,博物馆在我心中是很严肃的地方,所以当时我没进去,和他一起把警报器遮住后,就一直蹲在外面放风。” 这和专案组查出的物证对上了,季银河呼了口气,“他现在人呢?还有他偷的东西呢?” “……我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现在回想,其实很多时候,他都没有和我说实话。”李图男抽噎着说,“小季警官,我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我想,他现在可能已经抛下我,逃出城了——” * 局长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 季银河走进去的时候,看见饶正好一脸严肃地对着话筒说:“和京州、邓州的兄弟单位联系!就算他能逃出江潭,也不能从汉东逃出去!” 他砰的一声挂了电话,眉头拧得风雨欲来。 季银河小心翼翼问:“局长,交警同志那边没消息?” “嗯,现在出城的路太多,案犯又进行了伪装,只怕短期内,我们是没办法把他抓住了。” 季银河的视线落在外面融化的雪泥上,沉着张口道: “饶局,我有个主意,就是……” “说吧,只要能把人抓回来,我可以让专案组全体成员配合你。” “恐怕还不够。”太阳从云层深处探出头来,在季银河眼底投下一点金色的碎光,“还得请考古所、霍宗平和我妈帮个忙。” 第50章 一天后。 华水县位处汉东与邻省的交界,年关将近,城关镇里满是打工归来的游子。 镇中心的牛肉汤店里人头攒动,热腾腾的白汽从后厨大锅里冒了出来,飘向整间店面。 “老板,你这牛肉不行啊!”一个客人端着汤碗抱怨道,“冻肉吧!人家江潭的连姐小吃店全都用鲜肉,隔夜的都没有。” 老板脾气挺好,“我这小生意,不能跟连老板比……我自己还想去江潭饱饱口福呢!” 大堂内响起一阵轰然大笑,角落里埋头吃面的男人听见“江潭”两个字,耳廓动了动。 有两个客人便聊起来:“你们听说连姐小吃店的背景故事没?” “什么,快说说!” “人家那么会做菜,是因为祖上就是御厨!世袭的那种!” “对对,上次那个博物馆失窃案不是丢了一支烛台吗?听说那玩意是成双成对的,另一支就在连家祖坟里!” “那可不是一般人家!难怪这么多人找她开分店,人家眼皮都不抬一下呢!” 缩在角落里的宋阿雷轻轻放下筷子,凝神听他们说话。 “哎,这连翘是哪儿人啊?” “山南镇!那地方可是风水宝地!”那客人一摆手,“那边有个姓霍的老头,总说自己在山上捡到大宝贝,还记得不?底下还有一片乱葬岗呢,你说这种地方怎么能镇得住那么多阴祟,当然还是因为风水纯阳啊!” “……靠,转过年我也不去南方打工了,我不如去江潭挖宝!” 宋阿雷连面都没吃完,往桌上扔下几枚硬币,倏然站起身,消失在大街的茫茫人海之中。 * “吱呀——” 江潭市城中村,某个不起眼小屋的门被推开了。 宋阿雷抖了抖身上的雪粒,走进屋内,依次摘下脑袋上毛线帽,脸上的棉布口罩和黏在眼角上的假大痦子。 还好他有这些装扮,进城路上那么多警察,没有一个人对他产生怀疑。 “一群蠢货。”宋阿雷摇头嘲笑了一声,洗干净手和脸,换了身衣服,打开他的卧室。 这里被他布置成了古色古香的模样,宛如某个古代贵族的寝宫。 虽然枣木色的拔步床和衣柜里的汉服都是他找人做的,但桌面上的文房四宝,五斗柜上的茶具香炉,却都是货真价实的明器。 宋阿雷拿起一盒火柴,走向墙角的佛龛,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 佛龛上供奉着的赫然那枚精致的石造佛头,旁边则立着那支铜仙烛台。 他把点燃的蜡烛放过去,一点莹莹的火光,从招财仙女手中宝瓶里透了出来。 “佛祖在上,保佑我老宋家早日恢复昔日荣光,保佑我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把另一支烛台找回来!” 宋阿雷拜了三拜,又上了柱香,才从佛龛前离开。 * 小寒夜的月光像冻住了一样,照在山南镇一片荒山头上。 宋阿雷蹲在一片林子里,用棉袄袖口抹了抹嘴边的油渍,抄起手电筒往那边一照—— 视线前方的那个微微隆起的墓,据说就是连姐小吃店老板家的祖坟。 远远望过去,泥土带着新鲜的气味,像是刚翻修过。 难怪能找出第二支铜仙烛台。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74节 他已经在这蹲了半个小时了,做了万全的准备,万一有警察埋伏在这里,第一时间就能撤走! 还好这里一点有人经过的迹象都没有,如今已到凌晨,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宋阿雷从脚下的包里拿出洛阳铲,蹑手蹑脚地靠近那块簇新的碑。 “咔嚓”一声,往下一铲。 土被冻实了,微微有些硬……也不知道挖了多久,宋阿雷直起身,擦了擦额上的汗。 一条直通墓碑下方的地道就被他慢慢挖了出来。 宋阿雷把洛阳铲一扔,抓着手电筒照过去,看见底下是一块坚实的木板。 ——这一定就是棺材了! 好东西一般都会被墓主人贴身保管,宋阿雷惊喜地搓了搓手,叼着手电筒往下跳。 地道不深,但也高过头顶,他在棺材侧面的背板上找了块棱角,拿起背在身后锯子抵上去来回拉扯。 “吱吱”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惊悚。 宋阿雷却咧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他的烛台,他老宋家的烛台,很快就能拿到手了! 就在这时—— “咯咯咯咯!” 背后竟忽然传来一道诡异的笑声! 宋阿雷手一颤,停下动作,转过头向洞口上方张望,大声问:“谁?!” 夜用空旷的回声回答他:“谁——谁——谁——” 宋阿雷愣住几秒,深吸口气,还好那道笑声并没有再响起。 他掂了掂手上的锯子,继续刚才的动作。 片刻后,那块背板终于被拆下来了,露出里面黑洞洞的一片。 手电筒的光一照,一点铜金色就从眼前闪过! “太好了,我的烛台,我的——” 宋阿雷惊喜地将手探入棺材中,以至于他没发现,这台棺材里并没有冒出臭味,所谓的“尸骨”,也不过是一团被草席裹住的破布团子。 “咯咯咯咯!” 诡异的笑又一次在身后响起!而且那声音更大了,仿佛离他越来越近,伴随着毛骨悚然的、说不上来的声响,让他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宋阿雷将来不及看的烛台塞进包里,转过身盯着声音的来源大喊:“谁在那里!” 无人回答,但一种不好的预感从脚底慢慢升起,不管那边是人是鬼,都得赶紧逃! 他把身子转回来,朝着相反的方向,一个箭步迈了出去——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带着几名穿制服的警察,轰然从树丛中跳了出来! “宋阿雷!”唐辞肃杀的声音在暗夜中响起。 “——你被捕了!” …… 十分钟后。 刺眼的车灯倏地亮起,将周遭照得一片通明。 小伍把宋阿雷手铐挂好,从他包里掏出铜仙烛台,笑嘻嘻晃了晃,“人证物证俱全,你这回可跑不掉了哟。” “……” 宋阿雷盯着他手中铜金色的事物,这才发现这个烛台竟然是个非常劣质的伪造品。 “……假的?” “对啊,都是假的,烛台只有一支,墓也是假的,连老板压根不是本地人……不过你这性子也是够急的,消息才放出去两天,哥们几个都做好了在这荒林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准备,你竟然这么快就送上门了!” “……你们警察诈我?”宋阿雷不敢置信地转过头,“那刚才是什么声音?” ——当然是五折叠里的恐怖片音效啦! 藏在大树后面的季银河早就趁大家没注意,把视频关了五折叠收好。 然后揣起手,笑眯眯地走了出来。 “……”宋阿雷瞪大眼,“竟然是个人?” “行了!”唐辞居高临下地俯视道,“收网!回市局!” * 市局动作很快,赶在记者报道之前,当夜就对宋阿雷城中村的房子进行了搜查。 天明时分,江潭长达十年失窃案中的文物悉数被警方追回。 而博物馆的招财仙女铜烛台和霍宗平的大宝贝佛头也终于找到了下落。 在铁的事实面前,宋阿雷没怎么抵抗,就老老实实地认了罪。 …… 不过这一次,季银河却没有参加审讯。 距离大比武只剩下短短两天了。 小季同志正站在武装部的靶场上,举着枪联系射击精度。 从一开始的十五发弹孔有一半都在8环之外,到现在已经能接近满环,她可谓是进步飞速。 连唐辞都开玩笑说小季同志说不定是个奥运会种子选手。 但比赛却没那么简单,选手还要越过一道人字高板障碍,跑到射击区的12个目标靶进行射击。 耗费体力不说,每个目标靶的射击距离还不相同,非常考验经验和临场判断。 “砰、砰、砰——” 季银河射出最后三发子弹,拿回靶纸,看着上面还不是满环的成绩呼出口气。 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接下来就听天命吧! 小季同志回到办公室,正好看见专案组的同志们抱着这些天一起奋战的办公用品陆续撤走。 而他们找回来的文物,则都会被移交给文物部门。 季银河舒心地叹了口气,还以为这个案子可以彻底办结了。 没想到又一次接到了霍宗平的电话。 “小季警官啊,我的大宝贝,你什么时候给我送回来啊?” 季银河余光一瞥,正好看见一位民警小心翼翼地将佛头放进木盒里。 “佛头将会和其他文物一起,一并送往考古所。” 霍宗平大怒,“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那可是我亲手从山上捡回来的,我又没挖人坟墓,凭什么不能还给我啊?” 季银河掐了下眉心,“霍同志,文物上交是法定的义务,如果捡到文物不上交,则属于违法行为,而且佛头属于雕塑构件,更不允许私藏。” “……你们警察出尔反尔,我要告你们!” “您尽管去。”季银河冷静淡定地回答,“建议您去之前先翻翻《文物保护法》。” “你——!” “咔哒”一声,季银河已经爽快地挂断了电话。 旁边的桌上,小伍从书堆里抬起头来,露出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小季姐,我终于把你制定的最后一轮计划复习完了……” 季银河走过去翻了翻笔记,随手提了两个问题。 小伍也全都成功答上来了。 “行了,咱们明天去省厅的路上见吧。”季银河拍了拍手,蹦蹦跳跳地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包。 “才四点呢,这么早就走了?”小伍剥着橘子问,“不跟老唐再练把格斗?” “我还有正事要办。”小季警官从炉子上顺了几个橘子,出门左转找叶晴去了。 两位警花的正事,就是去少管所看望李图男。 听说宋阿雷是因为回来偷第二支烛台才被警方抓获后,小姑娘恨恨地往地上唾了一口。 “我现在才看明白,他就是个寡情薄意的坏蛋!”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过我想好了,这个孩子我还是打算生下来,就当没有爹好了,反正我在这儿可以读书学习,还能做点活挣钱,争取减刑……等出去以后,我想参加高考、读大学,靠自己的能力从双墩镇走出去!” 季银河和叶晴对视一眼,笑了笑,从桌下搬出厚厚一摞书。 “整个高中的教材我们都给你搬来了!” 李图男睁大眼,“哇!” 叶晴笑着问:“读完书之后想做什么呀?千万别回去卖红薯啦!” “那当然。”小姑娘抿抿唇,“我也想像你们,还有那个史队长一样,成为厉害的大人!……对了小季警官,你是为什么想当警察的呀?” “唔,这个嘛……”季银河轻轻抿起唇,“当然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不被坏人侵害呀!” 她嘴上这么说着,耳边却好似回响起两个女孩欢快的笑声。 一道扎双麻花辫的文静脸庞忽地在心头浮起。 * 第二日就要奔赴京州参加大比武,在市局碰面后,唐辞开上了那台大吉普,五个人满满当当地出发了。 京州与江潭其实立得不远,跨过清漪江后,顺着国道开三小时就能进入城区。 小季同志上次来京州,还是十多年前跟着老季连翘过来旅游。 作为汉东省省会,这儿可比江潭繁华多了,马路也宽广多了。 唐辞说:“咱们这几天就住在省厅宿舍,大家别乱跑,如果晚上要出门,一定提前报备!”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75节 众人:“好!” 小伍兴高采烈地四下张望,“哇,市中心竟然有好大一个湖!”“哇,那条街上好多美食,小季姐要不让连老板过来开分店吧!”“妈呀这里的公交车是双层的诶!” 季银河目不转睛盯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这样的大城市里,一定隐藏着很多坏人和恶行吧! 程漠则轻声问叶晴,“刚才路过的那家百货商场比江潭大,你想去逛逛吗?晚上我们可以吃顿西餐。” “……”车厢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屏气凝神,静静听这对小情侣说话。 叶晴害羞得不行,低下头,“回头再说吧,比赛要紧!” …… 二十分钟后。 深冬的淡金色暮霭洒遍宿舍楼前的小广场,一楼门卫那里架了个棚子,示意所有市局的参赛队伍过来签到。 唐辞停好车,步履匆匆走过去, 和邓州市局重案大队的队长聊起了天。 程漠和小伍则忙着搬大家的行李。 季银河也从车上跳下来,下意识仰望不远处的省厅。 高耸的办公大楼上,挂着威严的国徽,红旗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 小季同志深深吸了口气。 ——那可是她的心之所向呀! 就在这时,一道慵懒清朗、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听说你破了件大案,恭喜呀,季银河警官。” 第51章 季银河顺着声音回过头—— 几步外,陆铮就像她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双手插在黑色长大衣的口袋里,神色随意地朝她笑着。 橙色的夕光勾勒出他清晰分明的侧脸轮廓,风把额前的碎发根根吹起,光洁的额头和鼻梁被晕染出一小片暖黄,微微弯起的眼底闪着一点光,像一小团炽热的火,在零下的气温里燃烧着。 时间乍然间好像被定格住了,一点鲜活灼热的陌生东西从季银河心头流过,叮叮当当,横七竖八,吵吵闹闹的。 她眨眨眼,原本该下意识说出来的话,此刻却没能顺畅地溜出来。 “你好啊,季银河。”陆铮见她没说话,笑眯眯地又说了一遍。 一大团白色的呼气就随着他清浅的呼吸从卡其色羊毛围巾上方冒了出来。 “……啊。”季银河唇角不受控制地弯上去,“陆老师,您好。” 后备箱砰地一响,小伍程漠和叶晴搬着行李,从大吉普的后侧转过来,齐声发出惊呼: “哇!” “好久没见啊陆老师!” “陆老师,这么巧!” 陆铮这才把视线从季银河清瘦了一点的脸蛋上移走,敞亮地跟他们都打起招呼。 “行李有点多。”他看了眼地上的三个行李箱和两个大包,“你们住几楼?我帮你们提上去吧。” 大家都这么熟了,小伍立刻拍了下手,“那敢情好哇,谢谢您啦!陆老师您帮两个女生就行了,她俩在五楼第一间,我们仨大佬爷们在五楼尾间。” 这里面东西其实属叶晴的最多,因为现场勘查和物证提取这两项都要准备工具。 一向力气很大的季银河当即摆手,“不用!我和叶晴路上都合计好了,我可以背一个行李包,再拎两个箱子,叶晴背行李包就行——” “我知道你平时拎这么多一定没问题,不过明后天你都要参加体能比试吧?”陆铮毫不客气地把两个工具箱接过来,“万一拉伤肌肉,怎么办?” 季银河咕哝道:“哪有那么夸张……” 旁边的小伍连声附和:“对对,我觉得陆老师说得有道理。”然后被程漠扯着头发干活去了。 公安系统向来讲究勤俭节约,省厅也没有让这次大比武的参赛选手住宾馆招待所,而是将所有人安排在闲置的单身汉宿舍。 房源紧张,条件也挺简陋,好在大家都是习惯了风餐露宿的一线刑警,能有个干净温暖的环境过夜,就已经很棒了。 季银河和叶晴还能一人一张床,唐辞程漠小伍估计得有个人站出来打地铺。 小季警察一路好奇地东张西望着,整个单身宿舍区洋溢这一种欢快热闹的气氛,时不时还能看见省厅警察们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 “陆老师?”她转过头问跟在后面的男人,“你以前在这住过吗?” “没有。”陆铮摇了摇头,认真解释道,“我虽然是单身,但是京州本地人,住自己家里。” “喔——”季银河拖着长长的尾音,蹦蹦跳跳地上了五楼。 她和叶晴那间就在楼梯口不远处,打开门之后,陆铮将手里的工具箱放在门口,礼貌地在门外驻了足。 季银河正犹豫着要不要招呼他进来喝杯热水,唐辞就迈着大步从楼梯上上来了。 “陆老师!”他伸出手,跟陆铮握了握,“刚才在邓州的蒋队聊天,没注意你过来了……行李是你帮忙提上来的吗?感谢感谢!” “唐队客气了。”陆铮温润地笑了声,“举手之劳。” 唐辞问:“好久没见,对了,我们明天比赛,你来当评委吗?” 站在玄关的季银河悄咪咪竖起耳朵。 然而陆铮却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 “我今晚要去京海县出现场,等下就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好吧……”唐辞不无遗憾地说,“太可惜了,大家还以为这次能跟你吃个饭,好好重聚一下呢!” “下次一定有机会。”陆铮礼貌笑了一声,然后向房间里的季银河和叶晴说,“不打扰你们备赛,我先走了,再见。” “好的,陆老师再见——” 小季挥了挥手,等杵在门口的两个人走了,才鼓着失望的腮帮去收拾行李。 叶晴走过来,捏了捏她脸蛋。 “别收了,就那两套制服,有什么好忙的。”小姐妹揶揄地问,“看见陆老师,挺高兴呀?” “对呀!”季银河理直气壮地挺起胸,顺手打起了擒拿拳,“革命战友嘛!” “哦——”叶晴点点头,“行。” “行了行了,别行来行去的。”季银河戳戳她棉袄里新换买粉色毛衣裙,“赶紧和程大哥吃西餐去吧!” “……我才不去呢。”叶法医骄傲了一声,又羞涩地捏捏衣摆,“等……等结束再说。” * 大比武的赛程安排在当天晚上送到了各个宿舍,季银河这边的理论考核在第一天上午,格斗和射击在第二天下午。 小季同志大清早就迅速进入了备战状态,刷牙洗脸时还在反复背诵熟记于心的法律条文和办案程序。 接上小伍后,她俩在食堂吃了远不如连姐小吃店水平的包子鸡蛋豆浆,然后揣着一颗激动的心,走进考场。 大家上回在这种庄严肃穆的氛围里写考卷还得追溯到读书时期,只能尴尬地和隔壁考友聊天缓解紧张。 季银河和旁边珲昌市的同志寒暄了几句后,监考教官就抱着厚厚的试卷走进来。 一声铃响,大家都飞快进入了答题状态。 季银河深吸口气,盯着试卷上的题目,沉着下笔。 可能因为把陆铮给的那些书全都滚瓜烂熟背完的缘故,刚成为警察才半年的小季同志竟然觉得题目还怪简单的。 提前了整整半小时,就写完最后一题,帅气停笔。 出从考场来后,她问小伍:“你觉得怎么样?” “唔,比我想象中简单。”小伍同志摸摸下巴,“看来省厅的水平也不过如此嘛!” 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宿舍,把好消息告诉队友。 叶晴和程漠也刚考完物证鉴定,感觉十分良好。 唐辞欣慰表示:“希望大家这次能给江潭市局带回一个好消息!” 然而到了第二天的格斗比赛,小季同志就迅速见识到了兄弟单位的厉害。 江潭以前案子少,饶正好之前的那位领导对警官体能训练这一块抓得又比较松。 以至于唐辞刚进市局那会,足足一年都没参加过专业训练。 但别的地方可就不一样了。比如他们的对手——石海市刑侦一大队,坐拥海港,动不动就冒出几个从事不法生意的走私犯,派来的选手个个身强体重,打起拳来虎虎生风。 再加上唐辞前段时间有意避嫌,和季银河配合训练的次数少之又少,尽管他们都使出了所有力气,但还是落了下乘。 中午大家坐在一起合计,原本一直名列前茅的优势竟然被对方反超,落到第二去了。 要想翻盘,只能靠最后一项——射击。 唐辞眼神隐隐带着担忧,但季银河却没有一点气馁。 临上场前,他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警械拆分结合这一块你速度没问题,要注意姿势,越过障碍的时候不要太快开枪,先做距离判断,稳最重要——” “你放心吧唐队。” 小季警察打断他的絮叨,冷静地握着手枪,以一个潇洒利落地姿势,站在了起跑线前。 * 看台上,有一双老辣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场。 身姿矫健的小警花飞快地把枪分开再组装,朝着目标射击区一路冲过去,束在脑后的短短马尾都飞了起来。 身后,一道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沉着站定。 “……啊,回来啦小陆。”省公安厅厅长祖永宁微微转头,笑道,“你来得正好,大比武最后一项射击就要结束了。”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76节 “回来了。陆铮闲散地背起手 ,“京海县的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物证我已经送往技侦了。” “嗯,你办事,我放心。”祖永宁欣慰地说,“要不是你老子阻拦,我真想把你的编制从公安大调过来,让你踏踏实实地给我干活。” 陆铮笑了一声,目光却追随着赛场上的身影,“祖厅,在哪不重要,还不都是为人民服务。” “你小子,觉悟挺高啊。”祖永宁伸出手指点了点,随手拿起放在旁边的一份文件,“国家将开展第二次严打,任务繁重,我刚跟凌校长打了电话,接下来这段时间公安大就不会安排你出差了……咱们省厅要筹建工作组。” 陆铮嗯了声,“人手够吗?” “不够。”祖永宁叹了口气,“我想着,咱们可以借着这次大比武的机会,从基层挑选一些出色的同志加入进来。” 陆铮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两人站了片刻,台下的季银河已经完成一系列精彩的动作,冲向终点。 紧接着,评委席里就传出一叠声的“恭喜江潭市局重案一队拔得头筹!” 陆铮看着一队的五个老朋友抱在一起又哭又笑,蹦蹦跳跳,然后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并肩站到了最终的领奖台上。 分管刑侦的薛副厅长走上前,给他们每个人都挂上了第一名的奖章。 祖永宁老狐狸般端详片刻,忽然开口道:“我听评委说,那个叫季银河的小姑娘,在理论考试时写到了侧写的相关知识,刚才的射击表现也很出色……你在江潭出差那两个月,跟她一起工作过吗?” “一起工作过。”陆铮不假思索回答,“在我看来,季银河同志是我见过的最有办案天赋的人。” “……哦?”祖永宁若有所思地挑起眉梢,“你的评价,向来值得参考。” 陆铮微微颔首,“祖厅您忙,我先下去了。” 祖永宁嗯了声,在原地站了几秒,等人走远了才拿出大哥大。 “——人事处吗?现在把季银河的资料拿去我办公室……如果江潭愿意放人的话,我看可以让她来省厅锻炼锻炼。” 第52章 江潭市局重案一队荣获汉东省第一届公安系统大比武冠军的新闻,当天晚上就登上全汉东的电视台和报纸。 大家回宿舍的路上,还能听见四处传来的恭喜声。 有刚认识的兄弟单位的比赛对手,也有不认识的省厅警察,真心实意地称赞他们表现出色,值得学习。 这让小季同志的心欢欣雀跃到快要飞出来了! 大家在五楼楼梯口分道扬镳,叶晴和季银河拉着手回到房间,三位男同志则继续往前走。 小伍同志将手枕在脑袋后面,发出一声长长的感慨,“半年前我还觉得咱队完全一盘散沙,是咱局刑侦支队里最掉链子的一群人……怎么就变成全省第一了呢?” 程漠揶揄,“你想想,咱队这半年有什么变化呢?” “难道是因为……”小伍摸摸下巴,“上个月我去开福寺的诚心祈祷被上苍听见显灵了,咱队彻底转运啦?……毕竟老程这个万年老铁树都能开花了!” “……”程漠推开房门,“憨憨,你开心就好。” 小伍皱着眉头,“你们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啊!” 唐辞笑着解释了一句,“咱们队从来不是能力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小伍想了想,“你是说老车不行啰?” “……”唐辞扶额苦笑,“这么说倒也没错。” 小伍睁大眼:“老唐你把话说明白,我智商可不低,我理论考了全场第三呢!” “行行行……” 这边师徒俩忙着斗嘴,那边程漠心情很好地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西装,对着镜子换上。 “呦,今晚要去吃西餐了啊?”唐辞按住憨憨小伍的脑瓜,笑眯眯看向程漠。 “嗯。”程漠淡定地整理领带,“已经打电话托人预订好位置了。” 他在两对羡慕的眼神里走了出去,隔了几个房间,叶晴正慌张地让季银河帮忙卷头发。 “这也太麻烦了,比解剖尸体还累。”小叶法医捶了捶举得酸溜溜的胳膊,“我以后再也不想约会了!” 季银河耐着性子往她鬓间别发卡,“就算不为男人,为自己喜欢打扮打扮,不也挺好嘛。” “也是,我第一次弄卷发,还挺漂亮的。” 叶晴对着镜子欣赏了一会,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那我走啦!” 小季同志牵着她的手,将人送到门口。 “对了,你今晚怎么办?”叶晴手搭在门上,低声问,“一个人吃食堂孤零零的,要不打电话给陆老师?” 唐辞和小伍前天就和邓州宁石那几个市局的队长说好比赛结束后一起聚餐,所以今晚小伙伴们都有约,就剩她一个人了。 季银河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别担心我,快去约会吧!” 叶晴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才和程漠一起离开。 把小姐妹送去约会后,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 季银河脱下制服,换了件蓬松绵软的袄子,去宿舍区门口的小摊上买了个蛋饼,边啃边打开房间里的电视机,随意地换着频道。 新闻上正播到他们在赛场上勇夺第一的飒爽身姿,镜头从看台上一扫而过,好像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正准备睁大眼睛仔细看时,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响了起来。 小季同志巴巴眨眼,现在大比武都已经结束了,还有谁会给宿舍打电话呀! 她把听筒接起来,“……您好?” “季银河。”陆铮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我在宿舍楼下,方便下来一趟吗?我等你。” “啊!”小季同志一瞬有点慌张,他也太直白了吧! “方便方便。”她一手握着听筒,一手去拿搁在床尾的棉袄和围巾,“马上就来!” “好,不急。” 季银河挂了电话,心猿意马地站在镜子前穿外套。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说不定是陆铮看她要回去了,来送点京州特产……对,别多想,一定不是特地来看她什么的…… 一路飞奔到了楼下,远远看见背对着楼梯、穿卡其色长大衣的身影,优良的质地和剪裁显得人格外修长笔挺。 “我来了我来了陆老师!”小季同志气喘吁吁地飞了过去。 陆铮转过身,就看见女孩红扑扑的脸蛋,裹在云朵般绵软的白色大围巾里。 他唇角不由弯起来,将手上的纸袋塞进她手心。 季银河好奇地打开,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 “出差路过沪城,买了瓶妙士酸奶……你之前喝过吗?” “没有。”季银河摇摇头,“不过听我妈说过什么希腊酸奶干噎酸奶之类的,妙士酸奶……还是第一回见。我可以现在尝尝吗?” 陆铮笑着点头,帮她把塑料吸管拿出来,插在纸盒的锡纸洞口上。 被宿舍房间暖气烘得干痛的咽喉遇上冰凉酸甜的乳酪,像干涸的的土地遇上一泓清泉。 季 银河喝了一口又一口,衷心称赞:“好喝,比我妈做的奶茶还好喝!” 陆铮忍俊不禁地点头,“那是很高的评价了。” “当然!”小季同志还在徐徐回味,“您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陆铮主动发出邀请,“马路对面有个湖心公园,要不要去散散步?” 季银河眉眼一亮,“好哇!” 京州很久没下雪了,这会儿月亮正皎洁地挂在天边,风还挺微醺。 上回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书信联系,季银河想不出什么话题,只好问了问他最近办的几件案子。 陆铮都平静温和地回答了一遍。 湖心公园并不大,但胜在清净,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岸边薄黛色的冰碴,万顷松涛随风摇晃,针叶就落满了湖边的小亭。 眼前景色美得像画,还能听见他清浅的呼吸,闻到淡淡的洗衣粉的香气。 季银河按住有点快的心跳,就这么静静和他并排站着,忽然觉得即便什么话都不说,也不觉得尴尬。 看了会水面上夜色的倒影,陆铮关切地问:“冷不冷?要不回去吧——” “不冷。”季银河偏了偏头,“您今天是不是来看我们比赛了呀?” “是。” 季银河眼光亮亮的,“我们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京州了……陆老师,您以后还会来江潭出差吗?” 陆铮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这样啊。”小季同志失望地叹了口气。 “季银河。”他认真地叫她的大名,眼底被湖光月色镀上一层潋滟的波色,“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真的吗?”季银河看着那张好看的脸,喃喃问道。 陆铮认真点了点头,“真的。” * 第二天下午,唐辞的大吉普在市局门口稳稳停下,一队众人凯旋归来。 饶正好老高兴了,亲自带着几名副局长站在楼下迎接,激动地把每个人的肩膀都拍了一遍。 “咱们江潭好多年没拿过省级比赛的第一了,真争气啊!” 唐辞微笑地往旁边站了几步,让季银河站在中间,“多亏小季同志在最后关头力挽狂澜。” “那是!其他市局的一把手都羡慕我招了这么个厉害的小警察。” 被称赞声包围的小季同志赶紧狗腿地说:“都是领导们教导有方,同事们友爱互助,大家一起同心协力,才能在比赛中拔得头筹嘛~~” “嗯,觉悟很高。”饶正好赞许地点点头,“你们今天回来得正好,办公室发了过年的大米和油,就在车队,记得去领啊。”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77节 “好嘞!” 回办公室放下行李后,季银河搓了搓爪子,直奔车队办公室。 虽然早就听说过市局福利待遇好,但这还是她上班后第一次领过节礼品,很好奇单位能发点什么好东西。 结果真出乎意料,东西不光好,还多——足足两大袋五常大米,两桶菜籽油,还有时令的瓜子点心,水果饮料。 季银河站在车棚旁边,看着地上的一大堆年礼,有点头疼怎么用她的摩托车弄回去。 “哔——”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喇叭轻响。 季银河回过头,看见一台白色的菲亚特小土豆停在几步开外。 车窗摇下,主驾上的人竟然是打扮时髦的檀雅馨! “小季同志。”她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季银河礼貌地点点头,“檀小姐。” “阿辞叫我开车过来领过节礼。”檀雅馨朝地上的东西扬了扬下巴,“你家在哪?好拿吗?要不我帮你送过去吧。” 季银河还是第一次听对方这么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想了想才回答:“我妈的小吃店有车,我打电话让她过来取就行了……谢谢你。” “不客气,那我先走了。”檀雅馨微微颔首,摇上了车窗玻璃,将菲亚特缓缓开出市局。 与此同时,楼上局长办公室里,唐辞正在和饶局申请调职。 “……去什么派出所?胡闹!”饶正好将他的报告摔在桌子上,“一队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凝聚力,你们磨合得也越来越好了,我早上还在和老丁商量,等年后就把小季提拔成副队长,你现在跟我闹这出幺蛾子,是几个意思?” 唐辞低着头,没说话。 “要是小檀担心,我让老丁找她谈谈,你们赶紧把婚结了,不就没必要瞻前顾后了吗?”饶正好敲了敲桌面,“说话!” “和雅馨没关系,也和小季没关系。”唐辞深吸口气,解释道,“饶局,是我这段时间终于意识到,我这人其实能力不足,情绪过重,并不适合担任队长一职……前几个案子,多亏了季银河陆铮叶晴程漠小伍他们,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抓到真凶。” 饶正好按着自己的眉心嘶嘶喘气。 “你能发现自己的缺点,这是件好事,但是第二次严打很快就要开始了,局里人手吃紧,你走了,一队接下来怎么办?” 桌面上电话叮铃铃响个不停,唐辞唇瓣嗫嚅:“我相信基层一定有更优秀的同志。” “从基层调上来,还得有个适应的过程吧?”饶正好大手一挥,“……行了,别说了,这样,你调整一下情绪,我也考虑下如果你离开的话,人员该怎么安排,这个报告就先放我这。” “……好。”唐辞微微低头,“您忙。” 他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外,饶正好把电话接了起来。 刚听了两句,便讶然反问道: “——什么?省厅想把季银河调过去?” 第53章 第二天一早,汉东省厅借调季银河的通知就传真到了市局。 与此一起来的,还有厅长祖永宁的电话。 “……这次严打任务繁重,上面很重视,我们希望江潭市局和季同志能尽力配合,等春节过完就到京州报到。” “领导,我明白您现在肯定很着急,我们也想做好严打的支持工作,可是江潭也很缺人手啊……”饶正好掐着鼻梁,做最后的努力。 电话那端停了两秒,“这样,我等下跟组织部联系一下,今年招新再给你们多分两个名额,另外让公安大派两个专家,轮流去你们江潭指导工作,行了吧?” 这时候要还唱反调就是没脑子了,饶正好赶紧说:“感谢领导,我们一定让小季完整这边的工作交接,尽快到岗!” “嗯。” 放下听筒,饶正好和站在办公桌前的人事科老丁无言以对,面面相觑。 “你都听见了,下午把通知传达给小季吧。” “好……”丁科长徐徐摇头,忍不住抱怨,“老田退休,老车调岗,唐辞也闹着要走,二队三队四队那几个都是不愿来办重案的,咱们江潭好不容易培养出来一个好苗子,又被省厅给抢走了……万一江潭再发生恶性案件,可怎么办哟……”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饶正好咕嘟咕嘟往嘴里灌茶,“省厅也算替咱们着想了,多分两个招新名额,还会轮派专家,我回头劝劝唐辞让他老实呆着,先把这半年应付过去……” “啧,小季这面子真大,她一个人能换四个岗……”丁科长把文件往桌上一磕,“哎,饶局你看啊,江潭原来案子也不多,都是小季来了,才一个接着一个……说不定她人去了省厅,市局反倒清闲了呢?” “……”饶正好喝茶的动作一停,“都是党员,别在这怪力乱神的!” “好好好……”丁科长嘟嘟囔囔地捧着文件出了门。 到了重案一队,刚好所有人都在,他把情况一说,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小伍和程漠眼睛瞪得像铜铃,唐辞昨天在局长办公室外就听说了情况,这会只是暗自在心里叹了声气。 而正蹲在炉边烤红枣汤的季银河:“……” 这会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那晚在湖心公园,陆铮为什么会说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省厅那恢弘巍峨的高楼再眼前浮现,小季高兴得一哆嗦。 等等!她岂不是等于被……提拔了?! 丁科长看她还有点愣,说了声“恭喜”,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转头跟唐辞道:“饶局说你的调岗申请驳回了,队里缺人,你再顶一段时间啊。” “……”唐辞只能点头,“好吧。” “什么啊老唐,你也想走?”小伍发出一声嚎叫,“你可是我师父啊,你走了我可咋办!” 程漠皱眉,“就是,瞒着小伍就算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 小伍像个炸毛猫一样跳出来,“什么叫瞒着我就算了——” “好了好了,这不是不走了嘛!”唐辞一脸头痛地站出来,“都别嚷嚷了……丁科长,省厅让小季什么时候去报到?” “年后第一天。” 小伍掐手指一算,“今天都腊月二十八啦!那不就没几天了?” “是啊……”丁科长背起手,“未来可期啊小季同志,赶紧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吧,以后就得京州见了!” “……”季银河按住心头雀跃,站起来深鞠一躬,“多谢您和饶局这半年的照顾!” “谢我们做什么,是你在办案和大比武中表现出色,让省厅看到了你的能力。”丁科长洒脱摆手,老神在在地回他的办公室摆弄花草去了。 一队众人看着季银河。 “吃饭!今晚必须一起吃顿饭!” * 因为是年前,又临时决定聚餐,连姐小吃店的位置都被订满了,大家只能又回到市局对面送别陆铮的饭店。 唐辞亲自买了两瓶茅台,程漠把叶晴叫了过来,开席十分钟后,丁科长和饶局长也出现在包厢门口。 看着面前的一桌子菜和同甘共苦的战友们,小季同志这会还有点恍惚。 ——真的要去省厅了吗?怎么感觉像做梦呢? 她正举着健力宝发愣,忽然被饶局的声音拉回现实。 “……严打也是咱们国家现在的民心所向。”饶正好眯着小酒,慢悠悠道,“去年全国重大刑事案件是五年前的两倍,对社会治安构成极大威胁!就前几天,我听省厅的熟人跟我说,邻省雨花市的女大学生被人杀害,分尸成三千多片沿街丢弃,极度残忍!” “妈呀!”小伍抓着酒杯发抖,“变态!” 叶晴刚夹起的蛋饺啪嗒一声掉落,“凶手找到了吗?” “没有。”饶正好摇摇头,“现在整个雨花人人自危!……社会在进步,但案犯的凶残程度也在不断上升,这么恶劣的杀人手法,搞不好后面会出现一大批模仿犯!” 众人:“……嘶!” “所以啊,大家千万别觉得翻过年了就能掉以轻心,你们刚在全省大比武拿了第一,接下来还是得认认真真办案,让江潭市民能安心生活!” 唐辞赶紧端起酒杯,“谨听领导指示!” “老饶啊,不是我说你。”丁科长嚼着猪蹄劝道,“今天是来欢送小季的,你又是聊杀人案,又是给重案一队下军令,这不是破坏气氛嘛!” “……是是是,我的错。”饶正好自罚了一杯,“说点喜庆的,你们看新闻没?香江正式回归的时间定下来了!” “看了看了!”季银河赶紧跟上领导的思路,“明年七一!” “京州是省会,应该会在市府广场上举行全程转播活动吧?”叶晴羡慕地说,“我也想去看看。” “来呀来呀,如果到时候我还在省厅,我就请你吃大餐!”季银河笑眯眯。 “我也能去吗小季姐!”小伍眼巴巴地问。 季银河豪迈地拍拍胸口,“一起!姐包了!” “哇——!” 大家都在幻想未来的美好生活,叶晴却目不转睛看着季银河,唇角往下一撇,“我会想你的!” 程漠赶紧递上纸巾,“是啊,怎么才送走陆老师,又得送走你……” 唐辞叹了口气,“季银河,你还会回来吗?” “会啊!”小季同志安慰地拍着叶晴肩膀,笑眯眯道,“我爸妈还在江潭呢,逢年过节肯定得回来,到时候来看你们呀!” 唐辞深深地望着那双亮晶晶的眼,“好,你可别忘记了。” 他们这桌聊得欢畅,包厢的门却被风缓缓吹开了。 这时忽然有人从门外经过,停下来喊了声:“季银河!” 声音听着挺陌生的,小季不明所以地转过头,看见外面站着一对中年夫妻,望着她的目光热情得有点过头。 季银河茫然问道:“你们是——” “哎呀你这孩子!我们可找了你好半天啊!问门卫才知道你在这儿吃饭!”中年女子拍了拍手,“怎么连叔叔婶婶都不认识了!” * 半个小时后。 季银河同市局众人道了别,骑着天虹90跟在叔叔婶婶的小皮卡后面,一路来到荷叶街社区卫生所。 输液的小房间里躺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是她爷爷季成和。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78节 “哎呀,银河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爷爷一见到她,就十分热情地打起招呼。 被婶婶抛了个眼色,才捂着心口倒回床上,“唉呦”“唉呦”地哼叫起来。 “爷爷。”季银河低着头走到病床边,打了声招呼。 季成和这么多年一直和小儿子季建华住在天都县的老家,季建国对此一直是一副懒得管的态度,季银河也不想多问。 ——毕竟老季十几岁就来江潭打工,后来又和连女士白手起家,据说她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叔叔婶婶都没来看过一眼。 刚才在饭店没认出来也是情有可原,季银河这辈子只见过爷爷两回,分别是五岁那年,季建国被闹烦了,带她回去见了一面,请那群季家的亲戚吃了顿饭,另一次就奶奶去世的时候。 这年头不被父母偏爱的孩子多了去了,老季这个态度,她也没觉得不妥。 “小银河啊,你什么时候当上警察了,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叔叔说,“还是你爷爷在新闻上看见你得了什么省公安厅的大奖,才知道你现在这么有出息了!” “我好几年前就考上警校了。”季银河没什么表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我爸是给您打了电话的,上警校就会当警察,这不是常识吗?” “哎呀,哎呀,这不是没想到你能去省里参加比赛嘛!”叔叔被婶婶飞了个白眼,搓搓手解释道。 “那就谢谢您关心了,说吧,突然来江潭,有什么大事?” “这话说得就见外了啊!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想来看看你!”季建华笑道,“你爷爷啊还是很疼你的,这一大把年纪了,坐了六个小时的三轮蹦子,刚下车就吐了……我不就只能把他老人家请来吊水了嘛!” 季银河扬起一条眉毛。 这里离季建国上班的街道就五分钟脚程,他们不去找老季,而是巴巴地跑到市局找她,肯定是看她小辈又是女孩,好拿捏。 这事不简单。 不过眼下这个情况,荷叶街到处都是熟人,她也不能把这仨撂在这里不管。 想了想,季银河问:“医生怎么说?” “小毛病,小毛病啊!”叔叔把床头柜上的小处方笺递上来,“大概有点水土不服,外加晕车。” 季银河:“……” 她看着处方笺上只开了一天的输液剂量,便直截了当地问:“爷爷在这吊水自然没有问题,不过叔叔阿姨之后什么打算?” “这个……”季建华和钱芳交换着眼神,“你弟季俊杰,这段时间不是在家待业呢嘛,我跟你婶儿得回去照顾他,买菜烧饭洗衣服打扫卫生什么的……你爷爷呢,下午就能吊完水了,你把他带回家,好生照顾,行不?” 说完两口子提起包就想走,季银河却把胳膊一伸,“季俊杰有手有脚,不用这么着急回去吧?这事我做不了主,我现在给我爸打电话让他过来。” 她准备去门口护士站借电话,季建华和钱芳当场就急了,大声嚷嚷起来—— “唉小银河,你什么意思啊!这不是你爷爷吗?你爷爷生病,让你养两天你都不乐意啊!” “大家都来评评理啊!没见过这种不赡养老人的人民警察!” 他俩叫唤得起劲,季银河却很淡定地看着他们表演。 现在她更确定了,叔叔婶婶八成就是故意的,想把爷爷这个“麻烦”甩到他们家来。 眼看凑上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季建华钱芳更高兴了,以为自己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诉苦的声音便越来越大。 “……季建国根本就没管过爸妈啊!” “都是儿子,凭什么都我们家出钱出力!” “连翘挣那么多,一分钱都没给婆家送过,这不是欺负人吗?” 只不过,他们嚷了好几声,却发现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腔。 半晌,一个护士低声说:“莫不是看人家连老板挣钱、季银河争气,嫉妒了吧?” 同病房的大爷说:“就是,这么多年也没见你们来过啊……” 路过的大妈摇头,“住一个街道的,我说句良心话,季科长一家对我们都很照顾,绝对不是你们说的这种人!” 季建华和钱芳被怼得 有点不知所措。 季银河不声不响地抱起手臂,看他们怎么继续演。 而刚好来卫生所开降压药的陈妈见到这一幕,赶紧撒腿跑了出去。 她要去街道办和小吃店,向季建国连翘通风报信! ----------------------- 作者有话说:救命,吃晚饭吃到一半想起来今天忘记贴存稿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请各位小天使海涵,跪谢。[比心] 第54章 穿成不被偏爱的大儿子,季建国对原主二老和弟弟的态度向来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要不是他们先前百般纠缠耍赖,闹得连翘的小吃店都不得安生,他甚至不想连那些信都不想回。 但他没想到,这几个人还能闹到家门口,甚至去市局打扰季银河啊! 季建国放下手上工作,跟街道办主任口头报告了一声,第一时间赶去卫生所。 “……没良心啊!你身上好歹流着季家的血!” 季建国刚走进输液室大门,就听到这样一句哭诉。 病床上,季成和闭着眼躺在那里输液,季银河站在对面,低着头不说话。 倒是有两个护士看不过去,走过来好言相劝:“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我们这还有别的病人,二位大吵大闹,打扰他们休息。” “我就闹了,怎么了?正好让大家都评评理!”钱芳一转眼,看见季建国走过来,立刻拉着耙耳朵丈夫冲上去,“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你和大嫂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这么多年,你给老爷子花过一分钱吗?你对得起老季家吗?” 季建国觉得莫名其妙,低着头看季成和,“爸,我给没给过钱,你心里最清楚!” 季成和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装死。 周围人这会都听明白了,敢情是这季老头自己把大儿子给的钱都私吞了啊! “老头子是没拿给我们。”钱芳脸色有点难看,“那、那你也没问过建华啊!都说长子如父,建华做生意失败,俊杰没考上大学,你们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都不知道关心一下……” 季建国皱起眉,“这么多年,你们关心过银河吗?” 输液室里静悄悄的,大家连大气都不敢出,季建华捏着老婆的袖子晃了晃,“要不就算——” “算个球!”钱芳飞快地变了脸,“我们多不容易啊……建华下岗了,我没文化挣不来钱,辛辛苦苦拉扯三个孩子长大——” “啊?”一直没说话的季银河茫然抬头,“二叔二婶,我怎么只听你们提过季俊杰啊?” “……”季建华咳了声,“俊杰上面还有两个姐姐,都是要嫁人的嘛,不像俊杰,那可是老季家这一代唯一的香火!”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周遭的几位大妈大娘小媳妇大姑娘都横眉冷对地盯着钱芳。 这都什么年代了,主席他老人家可说过,生儿生女都一样,妇女能顶半边天,江潭的女孩个个都能靠自己双手挣大钱,怎么还有人给大脑裹小脚呢! 钱芳顶着一圈不友好的眼神,嗫嚅道:“……别的不说,都是当儿子的,凭什么只让我们养老人!” 这好像说得也没错……大家的视线又回到季建国身上。 老季同志揉揉眉心,“想要钱,我可以给,但是住我家,绝对不行。” 床上的季成和掀开眼皮,又哼唧了起来。 钱芳撒泼道:“爸在农村过了一辈子,就想住一回楼房!……大嫂那么有钱,银河又有工作,警察不是吃了白道吃□□吗?挺能挣的吧?怎么就不能带爸回家享享清福?” 季银河神色严厉,“——二婶,请不要污蔑我们人民警察!” “银河说得对!”人群被扒开,连翘一袭长大衣,踩着高跟靴,气场压人地走过来。 连老板的暴脾气在荷叶街出了名,这些年没少收拾过不讲道理的客人。 围观群众赶紧把场地让了出来。 连翘一手叉着腰,将老公女儿都挡在身后,“要是当年你们那么重男轻女,只让俊杰上学,不给英子和婷婷读书,那她姐妹俩现在也能像银河一样上班挣钱,而不是年纪轻轻就嫁出去生孩子!” “你……”钱芳像是被人掐住咽喉,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季建华气得发抖,“英子和婷婷有什么不好?好歹人生大事都完成了!不像你们家银河,当警察……当心以后找不到对象!” “关你屁事!银河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结婚我养她一辈子,怎么了?” ——连翘和季建国同时呛出声。 季银河有点感动地看着父母,而季建华和钱芳被哥嫂坚定维护女儿的态度吓懵了。 躺在病床上的季成和睁开眼说:“唉,建国啊,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银河当老姑娘,是要遭人笑话的啊!” “……不说了,我们走。”季建国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扔在床边,“爸,你爱在这住几天住几天,这几年你从我这儿要了多少钱,你自己心里有数,别逼我把账一笔一笔算清楚。” 说完就拉着老婆和女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卫生所。 围观的人看到现在,心里也明白了。 毕竟季建国连翘一家子在荷叶街住了这么多年,一家三口为人品性如何,大家都门儿清。 如果不是被季老头和小儿子儿媳逼得太狠,他们绝不会做出不赡养老人的事来。 于是纷纷帮腔道:“既然钱都给了,要不还是回去吧!”“就是,别耽误他们一家三口的时间!”“我们还等着吃连老板的新品,让小季为我们守卫平安呢!”“谁知道那钱上哪去了,指不定被老头子送给老相好了!” 钱芳和季建华这会儿缓过神,追问道:“爸,大哥这些年给了多少?钱呢?” “……”季成和有点胆怯地看看小儿子和儿媳妇,“也没多少,我让人帮我保管起来了……” 钱芳一听就怒了,举起手里的皮包,想砸这个满嘴谎言的老头。 季建华见状赶紧拦住,“这么多人呢!多丢脸啊,咱们回去说吧……” “好啊,指使我来找大哥大嫂要说法的时候不嫌丢脸,这会觉得丑了?”钱芳顺势把包砸在丈夫脑袋上,“我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好了好了,建华啊,你劝劝芳!”季成和丧眉耷眼地捡起床头季建国丢下的钞票,“要不我还是跟你们回去吧,我把钱都拿出来,成不?” 钱芳抱起手臂,“俊杰还在那一哭二闹三上吊呢,这两天是英子在家看着,等她回婆家,我总得陪着啊!” 季成和说:“……我也能看着嘛。”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79节 “你可拉倒吧!上次俊杰半夜跑出去逛公园,你也不管,他在外屋鬼混,你在里屋睡得跟……” 到底是公公,周遭还有零星几个听八卦的大爷大妈,钱芳没把“死猪”这两个字嚷出口。 季成和一把岁数,被媳妇当众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实在丢人。 但是大儿子早就言明跟他断了亲,除了小儿子家,他也没地方去了。 于是只能忍气吞声道:“要不我拿点钱,让医生来治一治俊杰这个混小子……他要再跟男的这么糊涂下去,我老季家香火要断了啊!” 端着托盘过来拔针的小护士听了一耳朵, 吓得原地蹦了起来。 旁边床铺上输液的大妈也和老姐妹交头接耳,“乖乖,这老季家还有个兔儿爷呐!” “……” 钱芳和季建华可没法忍受别人这么诋毁宝贝儿子,只能赶紧抓起床上的老头,“行了行了,我们这就带你回去!” * 摆脱了恼人的季家亲戚,展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按照不成文的传统,这一天辛苦了一年的连女士将十指不沾阳春水,由老季小季两位同志负责年夜饭这个重大任务。 好在只有三个人吃,倒也没有多麻烦。 老季前几天就一拨拨地买好了鸡鸭鱼肉和蔬菜,清晨六点把昏睡中的小季同志叫起来,让她坐在厨房里择菜洗菜。 连翘躺着看了会《成长的烦恼》,欣赏着小李子还没长残的盛世美颜,忽然想起来,女儿很快要去京州了。 于是一咕噜从沙发上爬起来,往季银河的行李箱里安置衣物。 “妈,你多帮我准备一床被褥呀!”小季同志的声音从厨房传出,“省厅宿舍的床板好硬,暖气也不大行!” “好。” 连翘扛着梯子推开了次卧的门,忽然发现床头柜上摆着一只可爱的毛绒小兔子。 ……嗯? 连女士狐疑地挑起眉,这可不像季银河自己会买的小玩偶啊。 看这大小,难道是……上回陆铮寄过来的包裹? 连翘回身看看毫无察觉低头摘菜的女儿,半是欣慰半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 吃过年夜饭,在家休息了两天,就是季银河去京州的日子了。 市局给她买好了火车票,季建国和连翘找邻居吴叔借了小轿车,把她的行李一并送去车站。 在梅清苑一众邻居依依惜别的目送下,小季警察踏上了去京州的路。 没成想到了站台,她一点都不伤感,反倒是老季同志矫情地呜呜哭了出来。 “我的小银河啊,要离家工作了!”他抹着眼泪说,“以后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连翘拍了拍女儿的肩,“想吃什么就跟妈妈说,我们坐火车给你送过去!” “放心吧!”季银河给爸爸妈妈送上拥抱,“我到了京州就给你们打电话!” 她提着行李登上火车,还不忘从窗口探出身,向老季和连女士挥手告别。 直到身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车站的白烟散去,季建国放下手,望着远方叹了口气。 “算算时间,那场惨绝人寰的京州连环分尸案,要发生了吧?” 第55章 元宵节,凌晨四点。 最后一支烟花燃放殆尽,新年的热闹气氛在游人离去的背影中渐渐散去。 京州城郊的桐荣河沉浸在一片黎明前的黑暗里,几只盘旋在树梢的乌鸦,发出不祥的“嘎嘎”叫声。 芦苇丛生的旷野间,传来一声又一声轻响。 “咔嚓”“咔嚓”—— 男人的黑色胶鞋从枯枝上踏过,雨衣下摆已经湿透了,随风掀动,露出一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胶袋。 他停在一处空旷的岸边,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石,掂了掂重量,然后从雨衣口袋里拿出一根旧麻绳,将石块与袋口紧紧绑在一起。 男人站起身,四处张望一圈,然后抡起胳膊,将塑胶袋连着石块一起,抛进沉黑如墨的河面。 而后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 塑胶袋被沉重的石块扯着,极速坠入河底,麻绳随水波浮动,抻开又拉长,在碎石锋利的边缘摩擦。 几个来回之后,麻绳忽然便断了。 一只游过的大鱼像闻到了什么似的,朝那只失去石块钳制的塑胶袋猛地撞了几下。 塑胶袋被外力推动,倏然向上浮起! 等到它浮出水面时,天色已然微亮,在缓缓水流中漂向前方。 忽然,一根长长的铁钩伸了过来,将袋口死死勾住,拖向岸边。 塑胶破裂,一点腥红就从里面流了出来。 街心公园的环卫工老人先是怀疑自己看错了,抛下铁钩,揉了揉眼定睛看去。 对着袋子里的事物呆了数秒之后,才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 “啊啊啊啊!” * 绿皮火车咣当咣当地驶进京州车站,在月台边稳稳停下。 气阀“噗”了一声,车门缓缓弹开,左手抱着行李袋右手拉着皮箱身上还背着双肩包的小季同志头一个冲了出来。 这是她第二回来京州了,跟上次单纯的激动紧张不一样,这次更多的是期待——期待能在省厅破更多的案子,抓更多的坏人,成为更厉害的警察…… 说不定还能有继续和陆老师并肩作战的机会! 她眨着一双星星眼,蹦蹦跳跳地往出站口走。 老远就看见栏杆外高举了一个写着“欢迎季银河同志”的大牌子,旁边还有一束花,把后面的人都挡住了。 几个路人还在回头围观,窃窃私语,“这是哪位领导莅临?好大的排场啊!” 小季同志捂住脸,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您好您好!”她向对方一鞠躬,“没想到省厅专门来接我……咦?陆老师?” 牌子移开,露出陆铮清爽俊朗的眉眼。 “他们本来想派个人事处的民警过来,不过我说我和你比较熟,京州站人多,万一接错了怎么办,所以省厅就把这个差事交给我了。” 他放下牌子,双手将花递给季银河。 小季同志睁大眼,“哇!风铃花!我妈店里之前也摆过,真好看!” 陆铮就笑了一下,“走吧,我送你去宿舍。” 他自然地接过季银河的皮箱、行李袋和双肩包,轻轻松松地往站外走。 几步后又停下,转头问跟在身后的女孩,“箱子里叮叮当当的,是什么?” “巧了,是我的风铃!”季银河整个脑袋埋在花束里猛吸一口,“我妈说这是她和我爸的定情信物,从我出生前就挂在我窗边,所以这次就一并带过来了。” 陆铮点点头,没多问,带着她走出火车站,登上停在门口的大切诺基。 “这是省厅的车?”季银河摸摸里面宽敞整洁的座椅,“比市局给唐辞的吉普还大!” 陆铮坐上主驾,点火拉手刹踩油门转方向盘一气呵成。 听见季银河的疑问,他笑了声,“是我的车。” 季银河在他行云流水般丝滑的动作中轻轻吸了口凉气。 “对了,上次听小伍说,你在办国宝失窃案时开车去山南镇了。”陆铮目视前方,微微偏了偏头。 “是的。”季银河抓抓额角,“开得不大好,还是得多练。” “好啊,没案子的时候,你尽管拿去练车。”陆铮随意地说了句。 季银河看着他瞪大眼。 这是可以的吗?陆老师人……也太好了吧! …… 大切诺基驶进宿舍区的时候,正巧是晚饭点。 省厅给季银河安排的房间在三楼,好在作为正式调职的警察,她不用和别人挤一间。 陆铮帮她把行李提上去,还是礼貌地没有进门。 他站在走廊上问:“本来想略尽地主之谊,带你去市中心逛一逛,不过你今晚还要收拾物品吧?……要不去食堂,随便垫一口?” 季银河却婉言拒绝了,连女士临上车前给她装了好多吃的,啃了一路都没啃完,现在肚子饱得一点缝都没有。 说完她还折回身拿了个纸包,“呐,这是我妈亲手做的山核桃薄脆,让我一定要带给你!”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陆铮坦然地打开纸包,捡了片薄脆塞进嘴里,“很好吃,请代我谢谢阿姨。” “嘿嘿!”他真诚地夸奖让小季同志心甜意洽地点点头。 “明早八点,省厅门口见。”陆铮说,“我带你去办公室。” “那可太好了!” 小季同志本来心里有点发懵,万一严打小组都是省厅老刑警,格外有团队精神,互相之间磨合得特别好——而自己作为一个突然报道的陌生人,就算继承了老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也很难融入进去啊! 不过有陆老师作为引荐人,应该就能轻松很多。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80节 季银河向陆铮道了谢,关上门给爸爸妈妈打了报平安的电话,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风铃,认认真真地挂在窗前。 这一晚她睡得还挺香,第二天怀着激动又紧张的心情,连早饭都没吃,就直奔省厅。 没想到和陆铮一起等在门口的,竟然还有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士,没什么表情地向她伸出手。 “小季同志您好,我是人事处副处长关秀兰。” “关处您好!”季银河毕恭毕敬地拽下手套,微躬着身跟对方握了握手。 今天格外冷,她在警服外面裹了条奶白色的大围巾,大眼睛扑闪,小脸看上去红彤彤的,偏偏个子很高,给这种软萌的长相带来一丝力量感。 关秀兰打量她片刻,看她人礼貌又好看,神色也跟着柔软了不少,微笑着说:“总听陆老师夸奖你,不过咱们省厅工作节奏比市局更快,案子也比基层更难,希望你尽快适应环境,把出色的一面全都表现出来!” “关处您谬赞啦,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办案的!”季银河啪的一声敬了个礼,“绝对不辜负组织对我的期待!” 在关秀兰和陆铮的带领下,小季同志走向刑侦局严打小组的办公室。 省厅比市局的装潢设施要高档多了,竟然有专门的图书馆和档案室,自动饮水机和计算机室。 季银河一直很想学习使用计算机,看见房间里大大的主机和屏幕,眼睛都移不开了。 还是陆铮轻轻碰了下她的手臂,她才赶紧转过视线,向迎上来的人扬起笑脸。 “这是从江潭市局调过来的小季,季银河同志。”关秀兰向走过来的警察介绍,然后转过头,“这就是你们严打小组的副组长,赵卓群同志。” “赵队您好!”季银河笑容可掬地打起招呼。 但是对面这位警察只是打量了她一眼,不苟言笑地点了点头。 关秀兰说:“组长谭丽今天还在外面办案子,明天再认识吧,老赵资历深,经验丰富,小季,以后他就是你师父了!” “师父好!” 赵卓群就“嗯”了一声,背着手回办公桌后面去了。 小季同志尴尬地眨了下眼。 ……未来的顶头上司,这么严厉的吗? “老赵就像程漠一样,只是话少,人还是很好的,别担心。”陆铮轻轻安慰她。 关秀兰引着她继续往里走,指着站起来的几个人说,“管野,刚从公安大毕业,也是新来的,孙高歌,谭丽的徒弟,江年,技术人员,那台电脑就是他的……还有法医吕小燕,现在带着她的团队在楼下法医中心。” 整体配置和重案一队其实差不多,季银河睁大眼,礼貌地打了一圈招呼。 关秀兰笑眯眯把视线转向一直跟在季银河身后的男人。 “……最后就是我们的痕检专家陆铮老师啦!” “……”季银河后知后觉有点惊喜,“陆老师也在这个小组?” “对,而且是长期工。”关秀兰说,“祖厅长可是用了好大的情面,才把他从公安大请过来坐镇呢!听说你们之前在江潭一起办了两个案子,一定很熟吧?” “哇!”季银河连连点头,“熟!特别熟!” “那就好,虽说咱们警察为人民服务可以克服一切艰难,但是你一个小姑娘背井离乡独自来京州,还是很不容易的。”关秀兰看了陆铮一眼,“既然陆老师跟小季熟,那就要多关心一点,发挥我们省厅关爱同志的作风。” 陆铮弯起唇角,含蓄而郑重地点头,“好。” “行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关秀兰朝小组众人摆摆手,“抓紧时间破案啊!” 季银河在陆铮的宽大身形背后探出一个脑袋来。 ——这话啥意思,现在已经有案子了? 她人还没靠近自己的办公桌,那边赵卓群已经抱着几沓牛皮纸袋走了过来,言简意赅地说: “你在大比武和江潭的表现大家都知道了,这是我们手头最重大的案子,你赶快跟上节奏,下午跟我出去走访。” 季银河深吸口气。 不愧是省厅,进入工作的速度好快! 不过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了,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她能消化掉这么多资料吗? 季银河连围巾都来不及摘,袖子一捋就开始拆牛皮纸袋。 一整个上午,她都沉浸在犯罪世界的海洋里,连水和午饭都是陆铮帮忙拿过来的。 直到出发前半小时,才终于看完全部材料。 这是一起震惊社会的连环杀人分尸案件——元宵节的第二天,湖心公园寻获的就是这系列案件的第三袋尸块。 “真奇怪。”小季警察嘴里塞着香菇青菜馅的大包子,嘟嘟囔囔地问,“为什么这四具尸体只有四肢和脑袋,躯干都不见了呀?” “凶手肯定有他的想法,但我们还没猜透!”管野震惊地看着她,“哇,你边吃饭边看尸块照片,都不觉得恶心吗?” 小季嘿嘿一声,“这点专业素养我还是有的啦!” 角落里,副组长赵卓群看着小徒弟笑嘻嘻的模样,不由在心里嘀咕: “……老车不是说她是个草包吗?明明有点本事啊。” 第56章 “……3月5日,记者来到案发地,这里是汉东省省会京州市的桐荣河公园,尸体发现时间在3月4日早上5点多。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的这一片已经被警察封锁了起来,我们采访了案件的主要负责人谭队长,她表示将竭尽全力侦办……” 晚饭时分,季建国和连翘并排坐在沙发上,边涮火锅边看电视。 屏幕上竟跳出了京州连环杀人分尸案的新闻。 老季和连女士把音量调大,紧紧盯着眼前的每一帧。 果然,在一闪而过的画面里,小季同志身着制服,正蹲在河岸的草地上寻找物证。 连翘放下碗,问旁边埋头涮牛肉的老公:“这次咱们还要提供线索吗?毕竟和你家还有点关系……” “我跟那几个人可没什么亲情。”季建国慢悠悠想了想,“要不先观望着?银河那么聪明,就算没有提示,也一定能抓到凶手!” “那当然,不过我就是心疼她嘛,凶手藏得那么深,还不知道得摸排走访多久……” 连翘轻轻叹了口气,“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啊?”季建国叼着一根沾满了红油的茼蒿抬起头。 “从十一月忙到现在了。”连翘漫不经心地往沙发上一靠,“这会的街道办可不兴996啊!” 季建国把茼蒿吃完,喝着可乐嘿嘿了两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连老板的火眼金睛……其实也没什么,就银河上次破的贩毒案,我发现丁同光也在里面掺和了一脚。” 连翘眉心一皱,“……丁同光?不对啊,他不是我那本书里的男配……” “是啊,我就觉得奇怪嘛!”季建国两手一摊,“所以我最近一直在盯梢来着,但是除了对宫成功明显的崇拜外,似乎也没有出现其他不正常的举动。” “好吧。”连翘喝了口番茄汤,“毕竟江潭就这么大,两本小说里的人发生交集也不是不可能……咱俩不就是先例吗?” “咱俩是老乡,更是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倒霉穿书者。”季建国拉起老婆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揉了揉,“银河已经去京州三天了,也不知道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我把风铃给她带上了。”连翘反手握住丈夫的手心摇了摇,“不 过话说回来,陆老师不就在京州吗,应该会照顾她的吧。” 季建国傲娇地哼了声,“我女儿才不稀罕别的男人照顾呢!” * “……虽然你刚来省厅,但你一定不希望受到特殊照顾吧,小季同志?” 严打小组办公室里,副组长赵卓群把一沓卷宗放在季银河面前的桌上,“今天还是我们出去走访,你留在办公室整理资料,一定把案子的每一个细节吃透。” 季银河翻了翻眼前的报告,抬起眼道:“师父,我都背完了。” “……”赵卓群盯着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季银河倒也不怵,将报告往对面推了推,“您尽管问。” 赵卓群随手翻了一页,“第二具尸体是什么时候、在哪发现的?” 季银河不假思索回答:“一月十三日傍晚七点二十分,在桦树郢南三段的下水道窨井里。” 赵卓群看了她一眼,不信邪地又翻了几页,“第一具尸体被分割成多少块?” “一共找到了三十五块。”季银河淡定地说,“当然,没有包含他消失的躯干。” 赵卓群还想再问两句,一位干练的短发女警从办公室外走了进来。 季银河马上弹起身,大声道:“谭队好!” “嗯。”谭丽朝小季同志点点头,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刚才在走廊上,她就听见了赵卓群和季银河的对话。 老赵这人她了解,也不是故意为难小姑娘,就是为人严厉死板,不懂变通。 再加上他那个江潭的发小听说季银河调进省厅,专程坐火车过来,拉着他神神秘秘说了一大堆。 以谭丽的推测,这人肯定没安好心。 而老赵为人谨慎,在没有完全相信季银河之前,也一定不敢让她介入案件太深。 想到这儿,谭丽当即拍板决定道:“老赵,虽然你才是小季的师父,但既然她已经把卷宗都背熟了,就让她一并参与走访摸排工作吧。” 赵卓群脚尖在地上点了点,“好吧,可是我那车要带技术组,也坐不下啊……” 谭丽转了下手上的钥匙,“小季上我那辆。” 季银河兴奋地抓起背包,跟在众人身后下了楼,登上谭队亲自驾驶的警车。 来报道那天谭丽并不在,到了昨天才见到真人,小季同志当即激动地原地蹦跶——这不就是大比武最后一场射击比赛的评委姐姐嘛! 谭丽对季银河印象也格外深刻,要不是因为赵卓群手下缺人,她又已经带了管野,这个小徒弟她可是不会拱手让人的。 陆铮带着技术团队上了赵卓群的车,临出发前,又递过来一份检验报告。 “最后一名死者的尸检报告,对吧?”谭丽瞄了一眼,转手递给后排的季银河,“你记性不错,在车上把它背下来。” “好嘞!” 隔着车窗,陆铮看着小季同志已经飞快取得了组长的信任,不由弯唇一笑。 季银河却没看见,已经开始埋头苦读。 副驾上的管野回过头,“小季同志,你之前在江潭时,是不是和一位姓车的同志在一个队里呀?”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81节 谭丽竖起耳朵,默不作声地听着。 管野这小子八卦得很,一定从赵卓群那听说了不少消息。 而这个车同志,八成就是拉着赵卓群说个没完的江潭发小。 “对啊。”季银河抬起头,眨了眨眼,“就是我以前在重案一队时的车志文副队长。” “喔——”管野拉长尾音,直白地问,“你和他关系不大好?他被调去派出所,不会跟你有关吧?” “我和车队就是领导和下属之间的关系。”季银河冠冕堂皇地回了一句,又俏皮地歪了歪头,“调职是饶局决定的,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呢?” “……”管野为她八风不动的态度鼓了鼓掌,然后善意地提醒道,“你这个车队和赵队啊,以前是发小,听说你要调来省厅,车队亲自来京州说你——” “管野。”握着方向盘的谭丽咳了一声。 “嗐,反正就是……”管野看了眼师父,挠了挠头,“赵队不是有意为难你,而且他为人很公正的,如果你确实很有本事,能让他心服口服,他一定不会对你有任何偏见。” 季银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赵卓群看着她时总有种淡淡的嫌弃。 眼下总算找到了原因。 只是没想到老车被调出市局之后,还真对她心生怨恨,干出这种挖坑的事啊…… 可他被自行车正中菊心和她又没关系,干嘛非要到她未来领导面前嚼舌根子呢! ……这些在体制内浑水摸鱼的老男人,可真叫人费解! 小季警官无奈地摇着头叹了口气。 开着车的谭丽抬眼望向后视镜,将女孩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小季,你觉得我们应该从哪个地方切入?” 季银河回过神,认真思索了一番,“还是得从最后发现的那袋尸块上入手,我看咱们眼下只走访了环卫工人,还没有顺着其他方向摸排。” “嗯。”谭丽点点头,没说话。 管野说:“如果你说的是抛尸地点的话,桐荣河很长,我们还没办法确定凶手是不是在公园抛尸……也许尸块是从上游一路漂下来的。” “有这个可能,不过我还有个新发现。”季银河举起陆铮刚刚递给她的尸检报告,“最后一名死者,他的小臂内侧有一处纹身!” 管野接过来看了看,皱起眉头,“哇!这些尸体是不是事先烹煮过啊,这个纹身你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跟烧糊了的肉似的……师父,您瞧瞧呗!” 谭丽用余光扫了一眼,“是纹身,京州现在有多少家纹身店?” 季银河巴巴眨眼,这玩意还是个新潮事物,只有港片里的古惑仔才会搞刺青,江潭眼下一家都没有,大家都默认,好好的正常人,谁会在皮肤上乱涂乱画啊! 但京州是省会,自然比江潭风气开放,本地人管野想了想说:“一共三家,都在三桂塘。” 谭丽调转方向盘,引擎发出一声重重的嗡鸣。 “范围挺小,咱们现在就过去,分组挨家挨户问问!” …… 纹身店老板看起来离经叛道,但是对警察的询问非常上心。 听说和闹得沸沸扬扬的分尸案有关,三家都拿出了画册,对照着尸体照片排查。 最后一家的老板在翻了几十个图片后喜极而泣。 “找到了找到了!”他指着一张图和后面的登记时间说,“就是这个!五个月前来纹的,玫瑰花图案!我记得是个清秀的男孩子,年纪不大,最多二十!” 季银河连忙把线索记下来,问道:“客人叫什么,您还记得吗?” 老板面露难色,“小半年过去了,我也记不清了啊,再说纹身现在还比较小众,很多客人不爱声张,我们也不好问对方的隐私,您说是不是。” 季银河捏了捏鼻梁,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赵卓群。 对方一言不发,似乎不是来走访的,而是在默默考察她问话的能力。 小季同志向来不服输,当即追问道:“老板,我也不需要您说得多具体,能不能请您闭上眼睛,回想当时的场景,对方是怎么走进这家店,怎么跟您沟通的……在纹身过程中,有没有什么给你留下深刻记忆的地方……” 老板跟着她的话,乖乖闭上眼,陷入回忆的河流中。 “唔……”他眉头皱了一下又松开,忽然鼻头翕动起来。 “我想起来了!”老板拍了下大腿,“我不是在他小臂上纹身,离他的手很近嘛……他身上有跟别人都不一样的气味,怎么形容呢,我想想啊……” 季银河屏住呼吸,不敢打扰。 老板猛地睁开眼,一脸肯定地说:“你烫过头发没有?他手上有股烫发药水的臭味!” 这气味都能染进手部皮肤深处,那说明死者一定长期接触这种液体了! 季银河眼光一亮,鞠了个躬,“……谢谢您!” 她将笔记本塞进书包,三步并两步冲进旁边的纹身店,拉住还在问话的谭丽—— “组长!我问到了……死者可能是一名在发廊工作的小弟!!” 第57章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港星海报从墙角飘了下来,发廊街在午后阳光下苏醒,即便是大白天,红蓝相间的霓虹灯柱依然照得店口马路一片迷幻。 几名用军大衣裹着亮片吊带裙的小姑娘倚在门口,一边哼着邓丽君的歌,一边百无聊赖地打量路上来来回回的行人。 谭丽把车停在路边,深吸了一口气,才朝跟在身后的专组众人比了个手势。 这是他们两日来走访询问的第十七家发廊。 目前时间太紧,已知的信息还太少——即便季银河想给死者做侧写,得出的画像也就是一个失踪了一周以上、样貌清秀、身上有玫瑰花纹身的洗发小弟。 京州这几年外地人口大量涌入,这样的年轻男孩实在太多了。 大家都怕错过线索,因此哪怕有一丁点可能,也抓着对方一直追问不放。 整个专组已经连续二十个小时没有休息了。 但大家还是强打起精神,奔赴下一个目的地。 在小妹们惊诧的目光中,谭丽带头推开了一间发廊的玻璃门。 一股浓烈的劣质药水气息霎时迎面而来。 “哟,来客人啦!剪头还是——” 穿艳俗玫红色毛衫的老板娘从吧台后抬起眼,话音戛然而止。 谭丽不等她说话,啪得一声亮出证件,“省厅办案。” 前厅的几名客人都把脑袋转了过来。 老板娘做贼心虚地站起身,神情谄媚,“哎呀警官,扫黄打非上周才来过,您看我们这小本生意……” 谭丽也不想把案情张扬出去,便凑近几步,低声说明。 季银河站在众人后面,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 ——这间店可不是个小门面,一楼大厅用朦朦胧胧的水晶珠帘隔城两半,前面半间摆了七八张理发台,后面则是一圈沙发,三五男女勾肩搭背地坐在一起。 尽头似乎还有段楼梯,楼上飘下来令人遐想的靡靡之音,比丽景夜总会有过之无不及。 几个小混混看着唯一的年轻女警季银河吃吃发笑,陆铮不动声色地往前踏了一步,将小季同志护在身后。 吧台后面,老板娘飞快地翻一本脏兮兮的登记簿。 “哎哟,你说的这个情况,还真有!”她涂了荧光绿指甲油的短胖手指在本上一敲,粗着声音说,“玫瑰花纹身!那不就是小林嘛!上回我见他还过年前呢!” 大家本来没怎么抱希望,听见她这么一说,都为之一震。 ——终于找到死者是谁了! “小林……姓林吗?”谭丽问,“具体叫什么名字?” 老板娘却抓了抓额角,拉住路过的理发小哥,“小林大名叫啥来着?” “……大名?”小哥眯起眼,“他不就叫小林子吗?” 众人:“……” 老板娘讪笑,“唉,我们这鱼龙混杂的,谁还拿大名行走江湖呢……” 几个穿皮夹克拿大哥大、搂着小妹的款爷从楼梯上信步下来,季银河从陆铮背后探出脑袋,忍不住问:“你们这上面到底经营什么业务呀?” “就按摩、美容之类的,警官您放心,我们这绝没有非法生意!不过要是有客人看上了小弟小妹,成年人谈谈恋爱调养身心,我们也不能拦着,是不是?”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谭丽从季银河的问话中提取到一个重点,“这个小林子有恋爱对象吗?他样貌挺清秀的吧。” “对对,小林子长得不赖,皮肤又白,要不咱们怎么会对玫瑰花纹身印象那么深刻呢!……您想想啊,细皮嫩肉的手臂上一朵鲜艳的玫瑰花,多招人喜欢呐!”老板娘想了想,又说,“至于对象嘛,好像还真没哪个固定的!哦,最近找他做头发比较多的就是龚玲玲!” 赵卓群眉梢一扬,“开发区龚主任的女儿?” “您可说对啰!”老板娘神神秘秘地说,“差不多每几天都要来一回,让小林给她做造型,不只是烫头发呢,还有化妆、搭配衣服全套!” 这可是大官的女儿啊!众人一时神色各异,季银河抓紧问:“她最近来过吗?” 老板娘低头翻了翻账簿,“唔,小林子旷工之后龚小姐就不上我这来了……可能是找到了新的美容师?” 她讨好地笑着看向谭丽,对方低着头看账本,没理她。 于是又抓住了在场唯一的年轻女警季银河,腆着张脸问:“警官,这孩子到底摊上了多大的案子啊,不会牵连到我家发廊吧……我可是老实做生意的,经不起折腾……” “……” 季银河轻轻地抖着胳膊,想把袖子从她指缝中拽出来,却没能成功。 陆铮冷脸往前面一站,高大的身形让老板娘一哆嗦,松了手。 季银河摸了摸皱巴巴的袖子,朗声道:“案情现在不便告知,这位林同志现在住在哪,方便告诉我们吗?” 她板着脸的时候忽然有了种沉稳的气场,老板娘也不敢套近乎了,连忙叫来一圈小弟小妹,“你们跟小林子熟吗?认识他家吗?” 那几个人都摇摇头,“……不熟。”“不知道哇!”“大家恨不得住店里,谁关心这个,对吧……” “滚滚滚。”老板娘怕警察们生气,转头解释道,“确实不知道住哪,不过我们店的员工啊,都有个置物柜放杂物,要不我带各位去看看?” 一群人跟着她鱼贯走进香烟缭绕的更衣室,小林那个破旧的柜子没有上锁,一拉就开了,几件香江进口的化妆品掉了出来。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82节 “没什么有价值的。”陆铮戴上手套翻了一圈,随手拿了两样带回去验指纹。 谭丽叉着腰想了想,“陆老师,你带着管野高歌先回去化验,我和小季老赵趁热打铁,去找那个龚小姐聊一聊。” * 瑞安学校。 这是一所十二年一贯制学校,由外商投资兴建,名义上打着汉东省第一贵族学校的称号,实则教学质量相当一般,招收的学生多是暴发户家不成器的孩子。 因为工作轻松,说出去又好听,很多有钱有权人家也喜欢把女儿送进这里工作。 此刻正是放学高峰,校门口人来人往,谭丽坐在车里张望了一下,“只是例行问话,龚小姐又情况特殊,不能引起太多人围观,你们在这等着,小季跟我去吧。” 第一次和组长单独行动,季银河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随时随地做好记录工作。 她们在音乐教室里找到了龚玲玲。 作为开发区主任的女儿,她样貌平平,但衣着一看都价格不菲,是沪城才能买到的牌子,发型也做得很别致,长长的卷发用一根丝巾优雅地系在脑后。 谭丽开门见山地说起小林子,龚小姐面露尴尬之色。 “……他审美还不错,说话又好听,我想让自己好看一点,找他有什么错吗?” 谭丽眯起眼,“没错,但是那种发廊,不像你这种贵族学校音乐老师会去的场所。” 季银河忍不住在心里比了个赞,真不愧是领导,切入点细致入微呐! 龚小姐摸了摸鼻子,低声说:“城里高档的美容店,很容易碰见熟人……” 看来是想变美,又怕丢面子。季银河向窗外打量一眼,发现这个学校无论教师还是学生,个个看起来都很有钱,也难怪龚小姐有这种攀比心态。 谭丽思忖片刻,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 ——是那块断掉的手臂,烧焦的皮肤上,勉强能认出玫瑰花样的刺青。 “这个纹身,能认出来吗?” 龚玲玲吓了一跳,“好、好像是小林……他怎么了?” “死了。”谭丽言简意赅地收起照片。 “……”龚玲玲愣在原地,求助的目光投向季银河,试图从她身上得到答案。 季银河没想到组长上来就下这么猛的药,又怕把这位娇小姐吓坏,只好带着安慰轻轻点点头。 “……龚小姐。”小季同志柔声问,“可以告诉我们,你和小林平时都聊过什么吗?” 龚玲玲呆呆张口:“也没、没什么……发型啊,化妆什么的,毕竟我父亲那个身份,我不想给他惹麻烦。” 谭丽点 了点头,“发廊老板说,你最近没去找过他……早就知道他出事了?” “不是不是!”龚玲玲慌张摆手,“我过年和我爸妈出去旅游了呀!去了新国,开学前才回来!你们尽管去查,问我爸妈、我家司机都行,我还有机票和照片,你们要是想看的话——” “不用麻烦了。”谭丽和季银河异口同声地换了个眼神。 这么多证据,可见龚玲玲这个不在场证明很硬,从体格上判断,她也不像能杀害并分尸小林的凶手。 “好吧。”谭丽站起身,“这段时间不要离开京州,有事我们会联系你的。” 龚玲玲温顺地点点头。 季银河跟在谭丽身后走了几步,脑中好似细弦般一响,又忽然转回头。 “对了龚小姐。”她柔声细语地问她,“我们在小林的柜子里看见一支新国产的护手霜,请问是你旅游时寄给他的吗?” “啊,有这回事。”龚玲玲眨巴着眼说,“我刚到新国就买了,那边流行这种小玩意,叫伴手礼来着……不过我给京州很多朋友都寄了,不是单给他一个——” “我知道,我知道。”季银河轻轻安慰道,“你还记得寄出去的日期吗?我们可以推算他收到的时间——他出事必然在此之后了。” “哦……我就在年三十那天寄出去的。”龚玲玲镇静下来,想了想,“虽然是邻国,但运送到京州,怎么也得七八天吧……” 季银河了然点头,看来小林遇害时间可以精确到大年初七以后。 她朝瑟瑟发抖的龚小姐递了个感谢微笑,正要起身追上谭丽的脚步,倏然听见低着头的女教师发出一声喃喃自语。 “……林庆良。”龚玲玲抓着膝盖上的裙摆,抬头看着季银河,不确定地说,“他好像叫……林庆良。” 第58章 虽然龚玲玲有了不在场证明,被暂时排除在嫌疑人范围之外,但她们这一趟来也不是毫无收获—— 原来在桐荣河发现的连环分尸案第三名死者,大名就叫作林庆良! 这可是个重大突破,谭丽上车之后,神色平静地扫了季银河一眼,口头表扬道:“做得不错,继续加油。” 小季同志愣了一下,小白牙笑得亮闪闪的,大声回答:“好的!谢谢谭队!” 回到省厅之后,谭丽立刻让孙高歌给全省所有市局下发协查通知,让各地分局和派出所配合查找林庆良的户籍资料。 ——只可惜,一天过去了,一无所获。 现在的制度和意识都不算完备,加上计划生育政策愈发严格,乡镇就出现了很多各种各样原因造成的黑户。 谭丽推测,林庆良可能就属于这个群体。 这让好不容易取得的案情进展又成被打回原点。 傍晚时分,季银河整理完了资料,托着腮蹲在窗前啃玉米。 省厅固然能办大案,但流程比在江潭时复杂多了,还有很多文书资料要填写。 据负责技术的江年说,以后每个人都要配一台计算机,很多工作都得从那上面流转。 这让刚来的小季警察实在有些难以适应。 她把啃完的玉米芯丢进垃圾桶,暗自捏了捏手心。 ——等手上这个大案办完,一定要抓紧时间把开车和计算机这两项技能练熟练好! 办公室里这会儿静悄悄的,谭丽带着管野孙高歌赵卓群还在外面,摸排走访林庆良在发廊接触过的小弟小妹,眼看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季银河琢磨着要不要去楼下技术所,和严打小组配的法医吕小燕团队打声招呼,就听见一阵呼啦啦的滚轮声响。 站起身一看,陆铮推着一块大黑板,从走廊上迈了进来。 季银河眨着眼,扑闪扑闪地看着他。 “你在江潭不是喜欢用黑板画……思维导图吗?”陆铮偏头笑了笑,“办公室刚好更换了一批,我要了一块。” 季银河微微张嘴:“啊……” 谭丽也有在整理思路的习惯,只不过她都是写在纸上,再油印分发给大家。 小季同志心想,她只是一个新来的小警察,这么大张旗鼓,会不会不大妥当…… 但陆铮像看透了她想法似的,微笑着说:“我量过大小了,这块黑板刚好可以放在你办公桌后面的那块靠墙的空地上,平常并不引人注目……而且是淘汰下来的旧物,就算谭组长发现,也不会说什么的。” 季银河松了口气,小跑着迎上来,抓着黑板的边框往里推,“那太好了,谢谢陆老师!” 换成别人,大概会说一句“跟我客气什么”,但陆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底微微闪着一点光。 季银河有点不好意思,“……怎、怎么了?” “唇角沾了一点玉米粒。”他体贴地拿出一包很贵很难买的手帕纸。 季银河慌张地抽出一张,胡乱抹了下唇角。 陆铮却没再看她,而是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张文件来,递给她看。 “这是在发廊储物柜化妆品那里找到的指纹,这是死者残肢上的指纹。”他在纸上点了点,“结果一致。” “太好了!”季银河眼光闪闪,“死者果然就是林庆良!等谭队回来我就告诉她!” 陆铮斜斜地倚在办公桌边,大长腿悠闲地晃着。 “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想法?”他语气认真地跟她探讨,“任何看法都行。” 季银河歪头想了片刻。 然后拿出一支粉笔,在擦拭干净的大黑板上写了起来。 “连环分尸案。”她看着这五个大字,轻声说,“其实就是连环杀人案的一种,只是表现得更血腥和残暴。” 陆铮淡淡嗯了一声。 季银河在下面写了个小标题,“根据你给我的理论书上所写,连环杀人——也就是在三个以上地点时间,杀害了三个以上的人。” “这个案子很符合条件。” 季银河继续喃喃:“第二点嘛,普通行凶多半逃不过仇、权、财、情、色这五个缘由,但是连环杀人却未必,凶手的目的往往是杀人本身,而且死者通常都不是凶手的熟人。” 陆铮就轻笑了一声,“所以你心里也觉得,谭丽按照标准流程走访摸排林庆良的圈子,其实是在做无用功,对吧?” 季银河比了个嘘的手势,“我可不敢乱说。” 她转头抱起手臂,长长的手指在肘关节上敲了敲。 “还有……我看那些fbi行为分析科的资料说,连环杀手通常都有心理上的冷静期。” 粉笔飞快在黑板上写下第三点,陆铮若有所思道:“嗯,如果凶手冷静期过了的话,为了满足自己的快感,很快就会继续杀人行凶!” “是啊……”季银河幽幽叹气,“所以时不我待,我们必须尽快把凶手找出来。” 陆铮接话道:“我觉得关键在于,这个连环杀手到底在想什么……他是出于什么动机,挑选这几名男性为杀害对象。” “ 唔……” 办公室安静下来,季银河唇线绷得紧紧的。 理论课本并不会给出最切合实际的答案,但是对方太过狡猾,他们现在获知的线索太少了,连最基础的侧写都做不出来。 ……要是能跟类似的凶手谈谈就好了。 然而没想到,陆铮就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听说你上次办国宝失窃案,和我们在江潭火车站抓到的小偷过江龙面谈了一次?” 季银河有点赧,“是的,误打误撞吧,他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线索。”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83节 这是个野路子,很少有警察会从犯人那儿取经,但是陆铮却朝她迈了一步,真心实意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在fbi实习时,那边的专家也会通过和凶手谈话来完善自己心中犯罪心理体系。” “真的吗?”季银河有点惊喜,这完全是误打误撞啊! “当然是真的。”陆铮又往前走了一步,身上飘过来淡淡的皂香,“毕竟他们做了同样丧心病狂的事,应当拥有同样丧心病狂的心态……这样的人,最了解同类。” 季银河默默重复着这句话,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陆老师说这句相当凶残的话时,竟然用了点温柔的语气。 她吸吸鼻子,深吸口气,朗声问:“京州之前抓过连环杀人犯吗?” 陆铮笑起来,“当然有,而且我也参与了那次抓捕行动,他现在人就关在汉东省监狱里。” 季银河眼光一亮,在原地蹦跶了一下。 “走!咱们这就去找他聊聊天!” * 大切诺基驶过拉开的大铁门。省监狱很老了,兼做柴油机厂,黄灰色的围墙上架着高高的密不透风的铁网,看起来比江潭市看守所阴森恐怖许多。 在来的路上,季银河听陆铮简单说了下这位叫司徒风的连环杀人犯犯下的恶行。 他没有本案凶手杀人分尸这么残暴,而是为了满足自己集邮心理,杀害了三名流□□,将她们的尸体埋在自家菜园子里。 不过这样也足够变态了,季银河翻到了最后一张新闻剪报。 上面说司徒风的案子已经到了死刑复核,如果没有意外,下个月就会被执行枪决。 “待会儿我陪你一起进去吧。”陆铮把车停稳,拉起手刹。 “我一个人就可以!”小季同志腰板挺得直直的,瞄了他一眼后,又想了想,“也行,你跟他更熟。” 陆铮不禁莞尔。 没想到进了监狱后,司徒风却因为和陆铮“更熟”,拒绝跟他见面。 “我才不要见那个把老子抓进来的专家!”见面室里传出一声怒吼。 狱警也不是吃素了,呵斥道:“警察问话,还轮得到你挑三拣四!” 司徒风翻了个白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随你,那我就什么都不说!反正老子就要死了!” 门却忽然被推开,季银河一个人走了进来。 “我跟你谈,可以吗?”她言笑晏晏地问。 司徒风见到她是个陌生的漂亮小姑娘,当即乐开了花,“可以可以,早说嘛,我对小女警向来很友善。” “请不要叫我小女警。”季银河礼貌地弯了弯唇角,“我叫季银河,请称呼我季警官,或者季同志。” “好嘛好嘛……” 站在会面室外的陆铮听见里面不再传出吼叫,轻轻松了口气。 不过他还是担心这个连环杀人犯会挣脱镣铐,做出什么伤害季银河的事,于是给狱警递了两包装在口袋备用里的好烟,“我就在这等,行不?” 狱警会意地笑了声,往走廊另一头走了。 一墙之隔,司徒风油腔滑调地说:“原来你就是那个季银河啊……” 季银河偏头,“怎么,认识我?” “……童安,还有印象吗?”司徒风转动着腕上的手铐,“你亲手抓的犯人,人牙子!刚从江潭转运到省监狱,等着下个月跟我一起吃枪子呢!” 季银河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个名字,点了下头,“记得,是我半年前抓的犯人。” “唉我说,你挺厉害啊!”司徒风来了兴致,“我还挺佩服你的,尤其是这种做卖小孩生意的,道德沦丧!令人发指!我一万个看不上!” “……” 季银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说你干的事也没比人正义到哪去啊…… “别扯远了,我今天找你,是有个情况想问你。”她抬头,用冷凝的目光正视对方的眼睛,“你们连环杀手,到底为什么一个接一个杀人呢?难道每个死者都伤害到你了吗?……还是全都出自激情犯案?” 司徒风看着她笑了声,“唉呦,警官也会上我这来问问题啊!我听狱警说了,是那个分尸案吧?” “是。” 司徒风撩了下头发,“有什么好处吗?能不吃枪子吗?” 季银河十指交叠,“请配合回答,如果有用……我会衷心感谢你提供的信息。” “咳,还真不讲情面啊……”司徒风盯着她看了半晌,摇摇头,“罢了,我这么风流倜傥的犯人,总得给京州留下点好处不是……” 他朝她勾勾手指,“你过来,我小声说给你听。” 季银河八风不动地坐在位置上。 司徒风跟她四目相对,“……” * 二十分钟后。季银河快步从会面室里走了出来。 她把手上的笔记拿给陆铮看,陆铮却皱着眉问:“你没靠近他吧?” “没,他跟我对着瞪了五分钟,最后败下阵,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了。”季银河晃了晃笔记本,“你看,我根据他的话,将连环杀人分成了两类——有组织的在犯罪之前有计划的,可能是性格障碍,而无计划偶发性的,则是精神分裂。” 陆铮盯着笔记,专心听她说话,“嗯”了一声。 “性格障碍的人,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发病频次会越来越高……”季银河焦急地抓住他胳膊,“陆老师,从第一袋尸块到第三袋尸块,出现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这说明凶手的冷静期也越来越短……如果我们把时间排一下的话,他下一次动手,可能就在最近两天!” 第59章 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找前几位死者身上的共通点。 从省监狱见完司徒风后,季银河跟着陆铮回到车上,一路托着下巴,沉默不语。 夜色渐渐涌过这座城市,华灯初上,不知疲倦的男女还在马路上拉着手散步,清脆爽朗的孩童笑声被晚风送了进来。 季银河眼前却浮现起卷宗里的那些尸块照片。 想到这幅繁华人间景象的背后,有一双邪恶阴森的眼正死死盯着,急不可待地展开一场血腥残暴的屠杀,她心头就漫起一股无名的揪心。 “我想去吕法医那边看看尸体。”季银河绷着张小脸说,“我就不信了,除了都是男的以外,一点共性都找不到!” “咕——” 话音未落,车厢里就响起了一阵清晰的肠鸣音。 小季同志低下脑袋:“……” 陆铮轻笑了声,低眼看了下手表,“已经八点了,不过吕法医向来加班到十点才回家,要不我先送你去市局,然后再买点吃的送上来。” 季银河眨了下眼,“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陆铮随意地握着方向盘,“我也是严打小组成员,希望早日破案呀。” 季银河想了想,这安排确实很妥贴,拍了下手说:“好哇!” 陆铮就开车直奔向省厅方向,在大门口将她放了下来。 解剖室果然灯火通明,大门敞开,几个穿白大褂的人还在里面忙碌。 季银河站在外面张望了一下,法医吕小燕正坐在桌边写报告,于是轻声敲了敲门问:“吕主任,我是季银河,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吕小燕愣了一下,许是没想到她这么晚还在省厅,阖上本子站了起来。 “小季警察。”她是位看起来快五十岁的女警察,神情很严厉,“有什么事吗?” 对方没有邀请进入的意思,也没有朝门口走过来。季银河深吸口气,大声说:“我想再看看连环分尸案的尸体。” 吕小燕教导主任般皱起眉头。 季银河解释道:“吕主任,现在案情很紧急,也许死者身上还有我们没发现的线索——” “你觉得我之前尸检不够仔细?” 吕小燕眯起眼,解剖室里霎时变得一片安静。 “绝对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季银河一脸诚恳地说,“我就是有点猜测,想再求证一下。” “……”吕小燕不声不响地把视线收回来,转身去看别人的工作报告。 小季同志被尴尬地晾在原地。 这时,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陆铮抱着一个铝饭盒出现在昏暗的走廊上。 他看见季银河还僵持在解剖室门口,不由有些惊讶,用气声说:“怎么了?” 季银河摇摇头。 “……我们解剖室又不是公园,想来就来!”吕小燕的声音传出,“看尸体的话,可以,先跟谭丽打好报告,再到我这预约时间。” 陆铮想直接进去跟她解释,季银河却拉了下他的胳膊,朗声朝里面说:“知道了,谢谢吕主任。” 陆铮看着那只抓住他衣袖的手,眼底微微一动。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被牵回楼上严打小组办公室。 牵他的人还顺手把饭盒拿了过去。 “——哇,是包子啊!” 先吃饱才有力气干活,季银河没有一点沮丧的模样,兴高采烈地抓起蒸得白白胖胖的包子咬了一大口,点头称赞道:“嘿嘿,鸡汁鲜肉!” 陆铮在她对面坐下来,“嗯,还有玫瑰豆沙馅,和小炒牛肉馅的……不能跟连阿姨做的比,但你也许想尝一尝京州特色,这是我从小吃到大的一家,面发得很煊软。” “好吃!我很喜欢!”小季同志竖起大拇指,对陆老师的口味予以强烈肯定。 陆铮端过来一杯茶,“吕主任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季银河把嘴里鼓鼓囊囊的包子咽下去,“明天找谭队打报告呗……不过我觉得咱们吕主任虽然对我印象不好,但是水平肯定没问题,他们整个团队都在加班加点一丝不苟地干活呢!而且我回想三位死者的尸检报告,确实做得很仔细,能查的几乎都查遍了。” “那你还想去验证什么呢?” 季银河托着下巴,幽幽叹了声。 “……我觉得,我们想找的作案共性,肯定就出在丢失的躯干上。” *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84节 四个小时后。 夜凉如水,京州最有名的美食街港岳路也迎来了打烊的时间。 最后一盏华灯灭去后,街上行人散尽,角落的巷子里,男人戴好兜帽,将一个重重的塑胶袋从冷冻车里拖了出来。 他喘着粗气,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了几步,还不忘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 然后将袋口打开,手忙脚乱地拿出残肢,悉数丢进面前的泔水桶。 “汪!汪!汪!” 不知谁家养了狗,忽然吠了起来,男人慌张逃离,身影隐入茫茫黑夜。 只有头顶上高悬的星月见证一切。 同样的月色,也照在了正在宿舍酣睡的季银河脸上。 “叮铃铃——” 床头柜上的电话机突然响起,让季银河猛地从吃吃喝喝的美梦惊醒过来。 这个点的电话肯定是急事,她速度飞快抓起听筒。 “季银河,给你五分钟时间,抓紧下楼。”谭丽稳重的声音响起,“有人报警,在港岳路发现了一袋尸块!” “是!” 季银河悚然一惊,大脑还在运转思考,身体已经飞快地完成了洗漱换衣,抓起包便冲下楼去。 整个严打小组倾巢出动,跳上警车后排,谭丽简单地说了下已知案情。 “——洪云分局打来的电话,案发在港岳路西餐厅,早起的环卫工人发现有几只狗在争夺肉块。”谭大组长面不改色地说,“报案人本没想太多,但是那些狗还在泔水桶里翻找,最后叼出来一只手,把人给吓得不轻。” 在众人重重的“嘶”声中,季银河按着身下的座垫,心头重重一顿。 ……昨天担心的事竟然这么快就发生了! 而且现在全城都在抓人,案犯的大胆行凶,更像是对警察的一次挑衅。 这也就意味着,严打小组背负的担子变得更重了。 大家都没说话,一片沉默中,警车安静地驶过京州街道。 新的一天,在黎明晨曦中渐渐拉开帷幕。 * “谭队您看,这就是案犯选择被抛尸的泔水桶。” 负责保护现场的民警一手抓起警戒绳,一手掐着鼻子,带领小组众人走向围墙下一只翻倒的塑料桶。 泔水与尸臭混合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屏退了看热闹的路人。 好在大家都是身经百战的刑警,对这点小场景无所畏惧。 “都让让啊!”吕小燕嚼着还没吃完的煎饼果子,面不改色地在旁边蹲下,打开随身携带的工具箱。 陆铮带着痕检团队也开始工作,季银河站在后面静静看着。 不得不说,虽然这位吕主任脾气大了点,但是专业水准实在没话说。 作为法医团队的一把手,亲自在泔水里翻找被狗啃剩的尸块,比以前江潭市局那几位老同志厉害多了。 难怪能在省厅当主任呢! 不过话说回来,她在京州接触的几位领导都是女警……小季同志不由在心中暗自定了个目标,以后也要成为像她们一样厉害的刑警! “小季。”赵卓群唤了她一声,将人从雄心壮志中抓了回来。 “吕主任和陆老师要初步检查,你也别干看着,去附近转转。” “好嘞!” 季银河揣起手在港岳路上溜达了两圈。 作为汉东省著名的美食街,两边有几十家店铺,大的小的,高端的接地气的,各地口味应有尽有。 比如案发的这家店,就是年前江潭重案一队来参加大比武时,程漠请叶晴吃的那家西餐厅。即便此刻大门紧闭,也能看出里面装潢华丽,跟沪城黄河路上的大饭店差不多。 而西餐厅斜对面却卖炸鸡架,门面小小的,只有一个柜台,后面是黑咕隆咚的狭窄通走道,不知通往何处。 季银河脚步在此刻顿了一下,就听见谭丽叫她,“小季,快过来。” 她无暇多想,小跑回泔水桶那边。 吕小燕已经把尸块都清理出来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片干净的塑料布上。 “这一次和前三次有很大区别。”谭丽挑起眉毛,“小季,你说说看。” 赵卓群递过来一双手套。 季银河蹲下身,在尸块上按了两下,惊讶地抬头,“没有头颅……被冷冻过?” “嗯。”吕小燕点点头,“还有呢?” 季银河眯起眼,仔细观察残肢的骨节。 “我怎么感觉……像是女性?” 谭丽点点头,“我也这么看,不过我们亲爱的吕主任还想带回去仔细检查一下。” 吕小燕边收尸块边顶嘴,“我这是为了证实你的猜测!万一就是个纤瘦矮小的男性呢!” “好好……”谭丽揉了揉眉心,转而看向其他人,“但不管怎么说,尸体不是烹煮火烧,而是冷冻后再分尸,这就与前三起手法对不上了。” 赵卓群说:“可能凶手一时没找到合适地点烧尸,只能选择冷冻呢?而且肢解这个指向太明显了,肯定属于连环案啊!” “……”谭丽摸着下巴,没有说话。 站在一边的季银河更觉得蹊跷。 行凶手法对不上,死者性别也大相径庭。 ……难道京州又出现了一个杀人分尸凶手吗? 回到省厅之后,大伙儿的气氛都有点低。 尸检需要时间,因为早上起得太早,谭丽安排孙高歌向报案人环卫工人录口供,剩下的人吃过午饭再分批出去走访周边商户。 季银河心不在焉地回了宿舍,饭也吃不下,躺在床上发了会呆,就接到了老季和连女士的电话。 “你妈做了蒿子粑粑,春天的时令菜,山里采的野蒿,寄到省厅去了啊,你记得签收,吃不完就跟同事分一分!”季建国在听筒那端叮嘱道。 “喔——” 季建国听出女儿有点不对劲,“怎么了?工作不顺利?” “嗯……”季银河无精打采地咬了口食堂难以下咽的酱肉大饼,“就是那个连环杀人分尸案,今天又发现新的尸块了,还是女性。” “……?” 季建国有点惊讶,他记得《江城风云:实业为王》里曾经提过这个大案,但里面说得很明白——死的全是男人,可没有女受害者啊! 第60章 “……爸,你怎么不说话呀?” 季建国靠在沙发上深吸口气,从惊讶的情绪中缓过来,回答到:“没什么,我和你妈追着看新闻呢,就是没想到这个杀人犯男女通吃,真坏!” “可不嘛。”季银河嘟囔道,“下午我们去港岳路走访排查,估计今晚很晚才能回来,我到宿舍再给你们传呼哦。” “好,注意安全。” 老季同志顿了顿,不管案子发生了什么变化,他都相信女儿的能力。 她一定可以靠自己的本事理清这团复杂的线索,直抵案件真相。 想到这儿,季建国温声叮嘱道:“银河,别担心,相信直觉,屏蔽杂念……你每次不是都能找到真凶吗?这次,一定也一样。” 电话这端的小季警官目光闪闪,用力点头道:“嗯!” * 下午,警戒线被撤掉后,港岳路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谭丽带着严打小组分头询问周边商户。 最后一家店打烊的时间是半夜十一点,此后这条路上就没什么人经过了。 而环卫工人发现叼着人手的狗时,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半。 由此可见,案犯把尸块丢进泔水桶时,正在这五个半小时之间。 赵卓群和季银河找来负责半夜巡逻的联防队员,对方表示——凌晨本该有两个人一起巡逻的,但是他队友老婆生孩子了,临时请假,他一个人要来回在这一片街道上晃悠,自然什么都没发现。 至于谭丽和管野问询的西餐厅老板,则被吓得不轻。 “……我就是个在外学了几年,想回家乡开店的厨子,哪儿有什么仇家!”他瞪着一双眼,瑟瑟发抖道,“警官您想想,谁杀了人还把尸体藏在自家泔水桶里哇!” 他这话确实符合常理,谭丽让陆铮在后厨采集了一些指纹,拿走几把刀具,又派管野去派出所查他户籍背景,最后抱起手臂问道: “那你这两天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人?既然凶手选择在你家泔水桶抛尸,事先一定踩过点。” 老板抓耳挠腮,“我这店生意很好,人来人往,谁留意这个……” 他叫来几个迎宾的服务生,把谭丽的问题问了一遍,大家都点头说不知道。 刚好溜达过来的季银河却忽然提出了一个新思路。 她指着门廊上硕大的摄像机问:“老板,这个能用吗?” 这会儿有很多大城市和个别交通道路已经开始兴起安闭路电视监控系统了,虽然没能延伸到城市的各个角落,传输距离也不能太远,只能应用于小范围。 但是在腾飞的经济形势下,商家一方面赶时髦,一方面为了恐吓小偷保障安全,也会在门头上安装设备。 只不过,这玩意用起来还挺麻烦,要安装视频电缆,是真能用,还是唬人假把式,就只有装的人自己心里清楚了。 果然,西餐厅老板挠了挠头,指着摄像机询问大堂经理。 大堂经理一拍脑袋,从前台抽屉下面搬出一台硬盘录像机。 众人赶紧都围了上去。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85节 大堂经理生疏地捣鼓了几下,最后一摊手,“这玩意装好后也没用过,我也不知道怎么弄呐!” “这样。”谭丽敲了下桌面,“硬盘录像机就交给我们吧,厅里有专攻信息技术的专家。” 西餐厅老板忙不迭地应下了。 因为没问到更多有用的线索,谭丽带着大部队就先回了办公室。 拿到硬盘录像机的江年,第一时间钻进机房,利落干脆地将所有监控视频调了出来。 季银河兴致勃勃地在后面观望,看见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羡慕极了。 这段时间读期刊杂志,更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刑侦破案的未来方向绝不再是单纯的审讯走访,而是科学的技术和手段。 她想成为令所有坏人闻风丧胆的警察,不仅要在犯罪侧写上建立科学体系,更要掌握先进技术,让一切事半功倍! …… 这一晚,所有人都自动留下来加班,守着计算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每一道可疑的身影。 忽然,撑着眼皮的江年大叫一声:“哎哎哎!我好像找到了!找到了!” “!!!” 大家全都放下手上的工作,冲了过去。 监控视频的画质很差,飘着小雪点,人脸也模糊不清,不过能看出一个穿雨衣兜帽的身影,提着一个沉重的塑胶袋,从西餐厅对面的马路上一闪而过。 右上角显示的时间,是案发凌晨三点二十五分。 “时间对得上,塑胶袋大小重量也很像。”谭丽眯着眼说,“但是脸看不清啊,黑糊糊一团,衣服也没什么特征……有没有什么技术,能把画面弄亮点、清楚点?” 江年嚼着果丹皮,“我试试。” 他截取了几十张图片分发,让大家一起看看,能不能找出蛛丝马迹。 季银河歪着脑袋,恨不得整个人都趴在计算机屏幕上。 昨晚下了一场小雨,地上有薄薄一层积水。 画面亮度增加之后,能看出水面上晕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倒影。 不是脸,颜色是微微的暗红色,上面有黄色花纹,好像是衣服的布料似的…… 季银河眯起瞳孔,死死盯住那一小块倒影。 ——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旁边的管野崩溃地揉了揉眼,“啧,这叫人怎么找啊,完全看不清长什么样子嘛!” 谭丽情绪沉稳地说:“别急,要不让陆老师过来,根据比例推算嫌疑人的身高——” “我想起来了。”季银河猛地站起身,语气激动地说,“你们看见水面上的红色倒影了吗?” “看见了,怎么了?” “是围裙!”季银河捶了下桌面,“早上谭队让我在周边走访,我看见对面有家店卖炸鸡架,玻璃柜后面就挂着红色的围裙,上面有黄色的鸡翅图案!” 赵卓群皱眉:“你能确定吗?” “能。”季银河笃定地说。 “万一你看错——” “行了,不管对错,咱们都得去看看。”谭丽站起身,肃着脸一声令下,“现在港岳路应该还没打烊,大家集体出动!” “是!!” * “……待会你就从正门进去,装成客人的套套近乎,最好能问清楚他昨晚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警车里,谭丽沉声叮嘱管野,然后拿出一个对讲机塞在他夹克口袋里,“有什么危险就及时通知我们。” 管野皱眉,“这玩意声音有点大吧。” “没事,我和赵队就在对面西餐厅楼上。”季银河比了个远眺的手势,“全程用望远镜盯着你。” “好!”管野深吸口气,“那我出去了。” “加油!” 管野下了车,季银河和赵卓群等了片刻,也装成来吃饭的父女模样,有说有笑地进了西餐厅。 他们已经提前跟老板电话打过招呼了,有服务生引着他们坐到了靠窗的卡座上。 赵卓群装模作样地举起菜单,小季同志赶紧拿起望远镜,朝鸡架店的方向望去—— 狭小的视野里,管野向柜台后的男人笑眯眯打了声招呼,然后手舞足蹈地说了几句。 男人点点头,向季银河早上看见的黑暗通道指了指。 管野站在原地犹豫了两秒,然后跟着男人走向后方。 季银河眉心倏地一皱。 赵卓群嘀咕:“他去后面干什么,等会还出来吗?” “……不知道。”季银河低头在bp机上输下一串代码,“我告诉谭组长了。” 谭丽的回复立刻跳出来,让他们留在西餐厅稍候。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十五分钟过去了…… 管野的身影却始终没再出现! 季银河有点急了,“赵队,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赵卓群琢磨了一下, “可能在交涉,小管这孩子拳脚还可以,别急,再等等。” 季银河坐立不安地看着对面,只听口袋里的bp机“哔哔——”了两声。 她赶紧摸出来一看,“谭队让我们现在进鸡架店!” 赵卓群没再反驳,两个人立刻下楼冲向对面,谭丽带着孙高歌也赶到了。 然而店里却空无一人,走廊地板上还有一滩刺目的鲜血。 季银河霎时觉得周身血液一凉。 谭丽很镇定地打量四周,看见角落向上的楼梯,轻声道:“都别慌张,老赵小季,去后厨看看,高歌跟我上楼。” 大家分头散去,季银河感觉心跳得砰砰快。 那滩血很新鲜,必然是管野的——对方竟敢袭击警察! 这还是她第一次抓捕这么凶残的案犯……太惊险,太刺激了! 小季同志屏着呼吸在后厨转了一圈,站在灶台前的赵卓群低声道:“你过来看看。” 她赶紧跑过去,只见油锅里飘着一根焦黑的长条状东西,好像是—— “手指?”赵卓群脸色刷一下变得青白,“他把管野的手指剁下来炸了?” 季银河头皮发麻,“这、这也……” “老赵,楼上没人,我已经联系陆老师吕主任过来现场勘探了。”谭丽的脚步声从门外停下,看见定在灶前的两个人神情都不大对劲,眉心一蹙,“发现什么了?” 季银河没说话,赵卓群拿了双大筷子,将锅里的东西捞了出来。 “……手指?” 谭丽瞳孔急促张大了,猝然拔出一直插在身后的枪,大声道:“全体出动!抓人!” 第61章 严打小组将炸鸡店前后搜了个遍,可惜连一个人影都没发现。 赵卓群想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整条港岳路,但是季银河在后院转了转,指着路灯映照下长长的尘土印迹提出看法: “赵队,这个看起来有点像车辙,而且大家昨天来勘察时,我记得很清楚,这家炸鸡店后停着一辆小车,应当是用来运送货物的。” 谭丽看了眼手表,接话道:“嗯,要是案犯带着管野开车逃走,现在都能出方圆十公里了,地毯式搜寻不现实。” “……” 大家都没说话,那根被炸成焦黑色的手指给所有人心头都笼上了一层阴影。 ——管野到底被带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受到更重的伤害? “让吕小燕和陆铮带技术过来做检查。”最后谭丽拿了个主意,“硬仗还在后面,没必要浪费时间人力硬拼。” 外面的夜黑透了,大伙儿就全都留在鸡架店等待消息。 法医和痕检团队很快赶到现场,听说管野可能受伤时,大家神色都十分严肃。 他们面对的,可是一个敢对警察下手的残暴之徒啊! 季银河坐在楼梯上发呆,看着陆铮挺拔散漫的身影在楼下晃来晃去。 少顷,他拿着一瓶水过来,往她眼前一放。 季银河回过神来,抿抿自己干涸开裂的唇瓣,才想起从半夜出任务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 “谢谢。”她绷紧的脸上拉出一个笑,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冰凉清甜的水流入喉咙,连焦灼都跟着减少了许多。 “没事。”陆铮也笑了一声,重新带好手套,进行下一块区域的物证勘察工作。 片刻后,吕小燕把大家叫了出来,告知初步检查结果。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吕主任推推眼镜,教导主任般严肃的脸上扬起一个笑,“想先听哪一个?” “……”谭丽有点无语,“好消息吧。” “这截手指已经被炸焦了,管野从进门到失踪只有十五分钟,对吧?那不大可能炸成这样。”吕小燕沉声道,“恰好我今晚正在做你们清早送过来的泔水桶男尸尸检,他缺了一根手指,我先前寻思着可能被狗给吃了,不过这么看来,油炸手指或许属于那位男性死者……具体我回去还得再做检验。” 听说手指不是管野的,大家都跟着松了口气。 季银河抓紧问:“那坏消息呢?”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86节 吕小燕看了她一眼,“血是真的人血,很新鲜,和管野在省厅登记的血型一致……他应该受伤了,不过出血量不大,应该不致命。” “不致命也得尽快把人找出来!”谭丽目色冷凝地说,“只怕犯人知道他是警察后,会……” “……” 大家一片沉默,都明白谭丽没说出来的话意味着什么。 一个杀人犯在不清楚自己已经暴露的情况下,还有可能对普通人网开一面——但万一发觉对方是上门查案的警察,这个身份只会令他更加恼羞成怒,直接痛下杀手! “可是去哪找呢?”孙高歌弱弱地发问了。 谭丽想了两秒,“高歌,你跟我去工商登记所,询问这家店的老板姓甚名谁。陆老师、吕主任,请你们尽快采集指纹比对,老赵小季,你们在附近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问出线索。” 大家都应声散去了,小季同志却拉住了赵卓群和谭丽,低声说:“虽然案犯吃住都在店里,但我直觉他……可能还有一个固定的去处。” 赵卓群正眉头一皱,却听见谭丽淡声问:“说说看。” “我母亲是开饭店的。”季银河提到连翘,不自觉自豪地扬起下巴,“像这种只售卖炸鸡架的店铺,必定有一直供货的养鸡场……说不定就是自家开的!” 谭丽点了下头,“有几分道理,但是京州这么大,一个小小养鸡场,上哪儿找呢?” “可以让我给我妈打个电话吗?”季银河视线落在谭丽腰间的大哥大上。 赵卓群打断道:“小季,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家都不是京州的,能知道什么?现在时间紧迫,不能浪费啊。” 谭丽却叉着腰,在原地踱了两步,将大哥大摘了下来,递到季银河手上。 “两分钟。”她比了个手势,“给你两分钟,问不到就按老赵说的办。” “好嘞!”小季同志一秒都不敢耽搁,飞快拨下家里号码。 大概因为她中午说过结束任务后会给家里报平安,连女士和老季都没有睡,电话响了一秒,就被立刻接了起来。 “妈,是我,有事问你。”季银河把情况飞快地说了一遍,掐着时间问,“京州有这种给鸡架店供货的屠宰场吗?” 连女士冷静回答:“有,据我所知,都在城南榆山镇一带,你说的这个店,需求量大吗?” “大。”季银河回想白天港岳路上人来人往的繁花景象,“就开在美食街上。” 连翘“唔”了声,“店里应该还有运送生鸡架的包装吧,有什么特点?” 季银河张望了一圈,“泡沫箱,上面还贴了红色的纸……我看看,没有字。” 她有点失望,大哥大那端的连女士却淡定地报出两个挨得很近的地址。 “我之前去京州实地考察过养鸡场,你说的那种包装,只有这两家养鸡场用,具体是谁,我就真记不清了——” “没关系,不重要,谢谢妈妈!” 提前三十秒打完电话的季银河赶紧把结果报告给谭丽,女警督一脸正气地下指令:“既然如此,我们就分头去这两家养鸡场,把小管同志平平安安地带出来!” * 麻绳的毛刺碰到了胳膊上的伤口,一阵尖利的刺痛,让管野从昏睡中醒来。 他身处的空间没有开灯,温度很低,空气中飘着说不清的家禽臭味,他感觉自己躺在一块坚硬的事物上,像沉在无边无际的冰海里,周边是望不见底的黑暗。 几步之外,手电筒打出一团朦胧的光晕,那个男人背对着这边,好像正低头翻找那件从他身上脱下来的夹克。 警察的素养让管野深吸口气,轻轻动了动麻木的手脚。 但是这里太安静了,窸窸窣窣的声响,让男人迅速回过头来 。 呼—— 刺眼的光在管野脸上晃了晃,逼得他睁不开眼。 而后脑的钝痛也随着意识的清醒而愈发强烈。 “……警察?”男人含糊地嘀咕了一句。 管野后背上冒出一层冷汗,死死盯着强光后那张肥腻油亮的脸,被绑的双手疯狂在裤子口袋上摸索。 ——那里面还藏着一只折叠小刀! “不说话?”男人古怪地笑了一声,“那就更不能让你离开了。” “不是,不是警察!证是我捡的!”管野大口喘着气回答。 小刀已经被他不动声色地抽了出来,他一边和男人说话,分散对方的注意力,一边将刀刃对准腕上的麻绳,来回切割。 “捡的?”男人低头看看照片,又看看管野的脸,嘟哝道,“长得挺像——” “像你爸了个头啊!”双手恢复自由的管野抓住小刀飞弹起身,朝着男人的肩头刺去! “咣!” 撞击声响起,男人抓着手电筒,将管野手中的小刀打飞了出去,“当”一声掉落在地。 管野瞳孔骤然紧缩,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速度竟然这么快,本以为一击制胜,没想到竟然连唯一的武器都被打掉了! 而他的双脚此刻还被麻绳紧紧捆着! 那人沉着嗓子吼了句国骂,转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一把带着血的大砍刀。 管野手忙脚乱地弯腰去解脚腕上的绳子,但是来不及了,一道刀风朝着他颈部砍来—— 他当机立断,贴着地面向外滚了一圈! 怒吼和沉闷的撞击声齐齐响起,男人很快追了上来,而管野已经连滚带爬,到了房间的边缘! 就在此时,“砰!”一声巨响,整座门板腾地被踹开,明亮的光线从室外涌入,让习惯了黑暗的男人停下动作,抬手遮住双眼。 管野匍匐在地上,听见了季银河熟悉的声音,高吼着“把刀放下!” 但男人却抱着刀朝门口的警花冲了过去! 疾风在半空中扑面而来,管野还没来得及抬头,只听“轰!”一声,男人被迎面撞飞出去,肥硕巨大的身躯砸进墙角,将木架撞裂成两半! 小季同志身姿轻巧地把大长腿收了回来,揉身上前,一脚踩住男人的手腕,另一只脚将他手上的砍刀贴地踢飞。 在男人一叠声的国骂中,她就着姿势攥住对方手腕,银光一闪,咔嚓一声,将手铐牢牢套了上去! 另一边,赵卓群已经将管野脚上的麻绳解开,人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季银河焦急地问。 “还好还好,胳膊一点小伤。”管野摸了摸脑袋,笑起来,“被他打了下脑袋,晕过去了,不过应该没大碍,因为我还没变傻!” 季银河呼出口气。 赵卓群看他十个手指都在,呼出口气,“行了行了,别开玩笑,赶紧送医院再检查一遍!”又对季银河说,“呼叫谭队,收工!” “好嘞!”小季同志高高兴兴地把瘫在地上的男人提溜起来。 “……呃。” 扶着管野出门的赵卓群回头,“怎么了?” “赵队。”小季同志抓抓脑袋,看着地上一滩流动的黄色液体,“他吓尿了……” * 一个杀害好几条人命、并残忍分尸的狂徒,心理素质应当是非常强大的。 ——怎么会被警察生生吓尿呢? 季银河心底产生了强烈的疑惑,但没有说出口。 这是他们目前为止抓到的第一个嫌疑人,还伤害了管野,不管怎么说,都要先抓起来审一审。 严打小组第一时间将人带回省厅,连夜展开审讯工作。 然而小季同志的担心,很快就成了真。 男人坐在审讯椅上,涕泪横流地说:“我看到新闻后才想杀人,而且只杀过那一个,就是我积怨多年的仇家,分尸还是闭着眼随便剁的……前面三起命案,真的和我没关系啊!” 第62章 十分钟前。 谭丽穿着一身飒爽的制服,带着副手赵卓群,亲自坐进了省厅装修先进的审讯室中。 除了被送往医院做检查的管野,严打小组的其余成员都站在单向玻璃另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蜷缩在椅子上的男人。 大家心情都很雀跃,终于顺利抓住了连环杀人分尸案的真凶,只要做完笔录,一切真相都会浮出水面! 谭丽“咔”一声按下录音机,十指交叠,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叫什么名字?年龄职业。” “……罗、罗勇。”男人下巴哆嗦着说,“四十二岁,开鸡架店。” 谭丽点点头,“为什么杀人分尸?从第一位死者开始说吧。” 罗勇惊讶地看着对面两位警察,“……第一位死者?” “……林庆良。还记得吗?” “什么林……良?”罗勇直直瞪大眼,“我、我只杀了一个人啊!” 审讯室内的谭丽迅速眯起眼,单向玻璃另一侧,原本喜形于色的众人都发出了惊讶的疑问。 季银河静静站在一侧角落,什么都没说。 他们发现肢体时太震惊了,以至于当场就并了案,但其实,不止罗勇心理素质不符合连环杀人凶手这一个疑点,大家还都忽略了一点,前三具尸体都被火烧或烹煮过,而第四具在泔水桶里发现的,表层却有冷冻的痕迹。 现在想来,可能是这个细节没有在新闻中披露过,所以罗勇并不知道详情。 玻璃的另一边,谭丽脑中也飞快闪过这些线索。 她深深吸了口气,作为常年行走江湖的老刑警,就算有疑问有慌张,面对犯人时,也不能掉半分气场。 “行,那就从你杀的那个人开始说。”她手指在桌面上徐徐敲着。 “那个人叫毛兴生,是我老乡,也是我曾经肝胆相照的好邻居、好兄弟……可是十年前,他却对我唯一的儿子罗小明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罗勇咬牙切齿,脸上现出浓重的哀伤,“我儿子那时才七岁,被他带去茅厕……从那之后就不能再上大号!我们去医院给他做了人工造口,但他感染严重,在病床上躺了几个月就没了!之后我媳妇受不了这种打击,半夜跳了河……” “靠!”孙高歌倒吸一口凉气,“这什么畜生,小男孩啊……” 罗勇越说越激动,把手铐震得铛铛作响,被汗浸透的头发湿淋淋贴在脑门上,“两条人命,我把他剁了喂狗,不行吗?” “……”谭丽被巨大的信息量惊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毛兴生伤害你儿子,你们报警了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87节 罗勇喘着粗气,“报了,但他说他有精神病,警察看没死人,我们那会又忙着在医院照顾孩子,就把他放了。” “如果情况属实,我们会追究派出所责任。”谭丽掐了下眉心,“那说说作案经过吧。” 罗勇涕泗横流,“这几年,我一直在找毛兴生的踪迹,听说他来了京州,我就在京州人最多的地方开了家店——结果真给我撞上了,我还顺藤摸瓜,找到了他家!警官,你们知道吗?他在这边找了个有钱媳妇,吃香的喝辣的,过得风生水起,生了两个大胖儿子!——我真的不明白,他看着自己儿子的时候,不会想起我家罗小明吗?” 谭丽默了默,低声问:“……所以你认为,只有杀人分尸才能抵消你心头之恨?” “对!”罗勇从牙缝里大声挤出字来,“找到他人后,我就 在琢磨怎么动手,正好新闻说最近京州有连环杀人犯,还把人大卸八块!我想他这种畜生也不配留一个全尸……那天他老婆孩子回娘家,我就上门把人打晕了,带回养鸡场……”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笑意狰狞。 赵卓群咳了一声,“我还有一个猜测啊,你选择杀人分尸,不就可以把罪责都推到真正的连环杀手身上,自己逃之夭夭吗?” “你们警察这么谨慎,应该会去核实我说的话是真是假吧?而且老实说,我也没想那么多,反正我家人都不在了,仇人也杀了,独活也没什么意思……” “照你这么说,应该不在乎被警方发现啊……”谭丽扬起眉头,“那你为什么还要绑架管野?” 罗勇重重咽了口唾沫,“是没想到你们警察这么快找上门来……讲真的,杀人虽然很可怕,但手刃他之后,我却觉得很爽,我想狠狠折磨他——把他的脑袋剁成肉泥,把他的器官切掉扔给鸡吃,把他的手指炸熟,躯干烧成灰祭奠我儿子和媳妇……” 他扭曲地笑起来,谭丽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许久才张口: “我们找到了那根油炸手指,剩下的部位还在吗?藏在哪儿了?” 罗勇大概是笑累了,无精打采地说:“养殖场鸡窝下面有个地洞——” 谭丽不动声色地朝单向玻璃这边看了一眼,孙高歌立刻会意,“我这就带人去找!” 季银河也想去,不过从审讯室内走出的赵卓群让她留在办公室,跟死者毛兴生的妻子联系认尸事项,并向罗勇家乡的派出所核实口供是否属实。 季银河点了点头,抱着笔录在桌后坐下。 事实证明,毛兴生的妻子确实带着孩子在外地,也知道丈夫在取向上不那么正常的一面。 听见季银河委婉的认尸通知,她竟然没哭,反倒松了口气般,说了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而罗勇家乡的派出所也找到了十年前那桩旧案的卷宗,传真了过来。 小季同志望着手上沉甸甸的资料,凝起秀气的眉尖。 如果罗勇确实是模仿犯的话,那真正的连环杀人分尸案凶手又在哪里呢? 根据她从那天和司徒风谈话里总结出来的规律。 ——下一次案发,应该就在这几天了! 沉重的焦虑也难以抵挡身体的疲惫,她站起身打了个呵欠,才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 折腾了一整晚,从窗前望出去,还能看见对面办公室里,陆铮穿着白大褂,专注地低着头对着显微镜做检验。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他转过脸来,那双好看的眉眼微微朝她弯了一下。 季银河忽然就感觉耳根一热,转过身去才发现,困意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她端着杯子去门口倒了杯开水慢慢喝着,就看见胳膊上还扎着绷带的管野沿着走廊一路小跑过来。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季银河惊讶地问,“脑袋还好吗?” “好得很!绝对不会变傻!”管野捂着肚子喘气,“谭队呢?” “还在楼下审讯室,怎么了?” “大清早来了个流浪汉,被门卫拦下了,传呼到了我这里!” “流浪汉?”季银河挑起眉头,“来报案,还是有证据?” “小季你啊是真聪明!”管野靠着墙说,“说是看见那天半夜在桐荣河丢林庆良尸体的人了,不过那流浪汉疯疯癫癫的……我可不敢擅作主张,还是让谭队决定见不见吧!” “……这个关头,不能放过任何线索!”季银河当即说,“你给门卫打电话,把流浪汉带上来,我去找谭队!” 管野说好,立刻折身进办公室。 谭丽一听有人主动提供线索,顿时肃着脸要去问话。 流浪汉看起来疯疯癫癫,说话结巴,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漱过了,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臭味,张嘴就知道喊饿。 管野给他找了间会面室,季银河端来水和食堂买的肉包子,让人吃了再说话。 “我、我叫赵六。”流浪汉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我看见、看见报纸,警察查案,分尸!吓人!” “好。”谭丽站在对面,焦急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不说、不说!”赵六缩着肩膀,“吓、吓人!” “……”谭丽看他盯着唯一给他送食物的季银河,便示意道,“你来问。” 季银河思忖几秒,走到他身边蹲下,声音轻柔,“赵六同志,请问你那晚在桐荣河到底看见了什么呀?” “人!看见了、人!” 季银河很有耐心地继续问:“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看见的人长什么样呢?” 她拿起口袋里连女士送来的蒿子粑粑,双手递过去,“你告诉我的话,我就请你吃我家乡特产,好不好?” 赵六一把抓住食物塞进嘴里,嘟哝了几声“好吃”,然后才迟疑着说:“穿、红裙子!” “……红裙?” “嗯!”赵六用力点头,“好看!” 谭丽管野和季银河交换了一个眼色。 ……凶残至极的连环杀人犯,会是女人吗? 不过依照赵六这个精神状况来看,他的话也未必可信。 季银河柔声:“还有其他能告诉我们的事吗?” “嗯……”赵六摇摇头,老实地说,“没、没啦!” “好。”季银河站起身,往他口袋里塞了点吃的,“那我送你下去吧。” * “……老板,给我来俩包子。” 省厅对面的巷子里,男人夹着公文包,搓着手等待早饭。 “肉的素的?” “素的就行!” 男人从早餐店老板的手上接过包子,转眼就看见赵六和一个女警并排从省厅门口走了出来。 他吓了一跳,赶紧背过身,躲到电线杆后面。 风把省厅门口的话送了过来,只听见女警轻声细语地叮嘱赵六:找个医院去看看,不能一直流浪下去,要靠自己的双手挣一个未来,需要钱和帮助的话,她可以给福利机构打电话。 男人发出一声嗤笑。 ——那个话都说不利索,脑袋也浑浑噩噩的流浪汉,能有什么未来? 他悄悄转过身观察,赵六已经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跑了过来。 “……艹!” 男人爆出一声国骂,赵六已经跑到跟前,笑嘻嘻地摊开手,“给我包、包子!” 他避之不及,好在那个女警已经转身走进省厅办公大楼,什么都没有看见。 男人松了口气,嚷道:“吃吧!” 然后大步一迈、将手一送——那两个小包子就落到了地上,骨碌碌滚得老远。 “吃、我吃。” 赵六委屈地看着男人离开的身影,趴在地上捡起沾了尘土的包子,塞进嘴里,嘟囔道: “这个游、游戏,不、不好玩!” 第63章 送完流浪汉赵六,季银河从楼下上来,看见陆铮正站在解剖室门口,和吕小燕说话。 “……吕主任,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麻烦您再进行一次尸检,我做您助手,可以吗?” 他语气很平静,大长腿站得笔挺,袖口已经整齐地挽了上去,只要对方点头,就能随时戴上手套。 吕小燕却不大高兴,“我早都做完了,送进冷柜了……陆大专家,您又有什么想法?我可不敢劳您协助啊!” “我只想再检查一下前三位死者的肌肤组织。” 陆铮不卑不亢说完话,静立在解剖室门前,正好窗外朝阳刚升起来,将他半边正脸笼罩在淡金的光里。 吕小燕看看他,又看看刚从楼梯走上来的季银河。 “不行。”她板着脸抬起下巴,“我之前和小季也说得很明白,尸检工作已经完成了,除非有特殊情况才能重检,否则人人都像你俩这样插队,我接下来的工作还做不做了?” 季银河眨巴眨巴眼,不知道事情怎么又扯到了她头上。 陆铮也没跟她争辩,转眼看见愣在几步之外的小季同志,忽然有了主意。 “你在这稍等,别走。”他看了眼时间,快步跑向楼梯,“我很快就回来。” 季银河:“……?” 吕小燕看人走了,便也没多问,施施然走回解剖台边,继续忙手头市局递交过来的案子。 季银河揣着手在原地溜达了两圈,陆铮才迈着急匆匆的步伐回来。 他把几张纸往解剖室门口一亮,吕小燕不情不愿看了一眼,讶然地睁大眼,“祖厅长签字?” “现在可以开始吗?”陆铮没回答她,只是神色平静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副乳胶手套,递给站在斜后方的季银河。 吕小燕叹了口气,“行,进来吧。” 季银河跟在陆铮身后进门,还不忘小声问他:“你是怎么拿到厅长签字的呀?” 陆铮含笑看了她一眼,答非所问道:“他习惯早到单位,上班前没人打扰的时候,他应该在办公室看报纸。” “我是说,他怎么会签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88节 小季同志有点困惑,但想到他公安大特聘专家的身份,好像又得到了解释。 那边吕小燕已经戴上口罩,让法医助理打开冷柜,把尸体推出来了。 陆铮立刻围了上去,季银河知道自己非专业人才,老老实实站在旁边做记录。 对着三位死者比对片刻,陆铮安静专注手头工作,全程一声不吭,吕小燕语气便有些得意: “你看,能检查的我都检查过了,专家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陆铮默了默,沉声问:“这些靛蓝点,您做化验了吗?” “靛蓝?”吕小燕眉头拧起,“我怎么没发现?” “您看。”陆铮谦逊地让过身,用镊子指着非常非常隐蔽的一点,“这一具在大臂刀口。” 他又转身翻动第二具尸体的掌心,“在这里。” 吕小燕悚然一惊,急迫地去检查第三位死者。 果然在小脚趾甲里找到了微小的痕迹。 三具尸体是根据发现时间分别送来的,她只检查了每截残肢的状况,推断他们的死亡过程,却可能忽略了一点——在每位死者的不同部位,也很可能存在着难以发觉的共性! 在季银河刷刷的纪录声中,吕小燕深吸口气。 不等陆铮动手,就端起托盘和镊子,轻轻地把那三点微小到肉眼难以分辨靛蓝色小点抠了下来,送进显微镜下方。 “你觉得像是什么?”吕小燕完全没了刚才的傲慢态度,一脸凝重地问道。 陆铮眯起眼,“有点像颜料,也可能是一种植物,是在哪儿沾上的呢?” “植物……”站在旁边的季银河拍了下脑门,“吕主任、陆老师,我那天看卷宗时,发现上面记录了第二位死者肢体的案发现场,在西郊某公园,没有用塑胶袋中,而是散落在地上——当时管野收集了一袋残肢周边的焚烧灰烬,你们全都检验了吗?” 陆铮看向吕小燕,“那会儿我还没过来帮忙,吕主任……” “没有。”吕小燕掐了下眉心,“我们只提取了部分化验。” 陆铮打了个响指,“事不宜迟,那袋灰烬在哪儿?” 吕小燕立刻叫人把物证全都调出来,送进化验室里。 季银河不想打扰他们工作,就坐在走廊的长凳上,摇晃着双腿等消息。 一个小时后,陆铮拿着一张纸,脱下白大褂走了出来。 他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看着季银河说:“灰烬里也检测到了少量靛蓝色物质,是一种名叫青黛的中药渣。” “……中药?”小季同志立刻站了起来,“我这就把结果告诉谭队!” 谭丽这边刚盯着人把罗勇送进看守所,看见新线索,不由松了口气。 “我还以为案件又要进死胡同了,还好你和吕主任思路够敏捷!” 陆铮温和笑笑,“查灰烬是季银河提出来的,我只是按照她的建议做了检测而已。” “哦?”谭丽挑起一侧眉头,眼底闪过浓浓的赞许。 她低着头在纸上看了看,“那小季,你就和陆老师一起去查中药这条线吧。” “呃,我……”季银河看了眼刚走进办公室的赵卓群。 这位师父本来对她就有点偏见,她又跟陆铮一起跑线索,他老人家不会不高兴吧? 而且自己也很久没和陆老师一起单独出现场了…… 小季同志在这神思恍惚,谭丽没听见她向来爽快干脆的应答,于是抬起眼,顺着她的视线朝赵卓群方向看了一眼,微笑道: “不用管老赵,我心里有数,这条线涉及物证,陆老师又是专家,你跟着他去事半功倍。” “好,我们先去京州市几大中医药堂问问。”陆铮赶在季银河应声之前,抓住她的袖子就把人带了出去。 等上了车,他才轻声问:“刚才想什么呢?” 小季同志拍了拍自己有点红的脸颊,咳了一声,说起正事:“刚才你们检验焚烧灰烬时,我看着那三具遗体,忽然有了点新想法。” 陆铮扬眉,眸色认真,“你说。” 季银河深吸口气,“我觉得案犯的杀人动机,可能和性有关。” “……” 陆铮忽然觉得车里冒出一股蒸腾的热气,明明现在还是初春,但拂面的微风却带这花香味的暖意,让他耳廓发热。 他顿了顿呼吸才说:“展开讲讲。” 季银河目视前方,一脸镇定地梳理着自己的思绪。 “你之前给我的那些国外卷宗里说过,分尸这种穷凶极恶的行为,很可能是性不满足的替代品……你看,所有死者的躯干都失踪了,这就说明关键点在失踪的部位上,凶手说不定会把他们的某些器官留下来收藏把玩,至于其他不重要的部分,则会被抛弃。” 陆铮一时没说话。老实说,如果是别人做出这个推论,他可能觉得对方在异想天开。 但季银河已经用江潭的四桩大案证明了自己的天赋。 他把着方向盘,带着探讨的口吻说:“我有个疑问啊,现在已知死者都是男性,如果凶手出于性的变态心理,留下那个部位就已经足够了,为何是整具躯干呢?” “陆老师,你的思维有点古板。”小季同志咳了一声,“我在某些录像带上看过,有时候,男人和男人之间,大号的部位其实更重要。” “……”陆铮感觉心灵受到了猛烈的冲击,“你想说,凶手是……是个进攻的男人?可赵六不是看见了穿红裙子的女人吗?” “我总觉得,赵六说的话未必可信,今早我们抓到了模仿犯,很可能已经接近真相的边缘了,真凶感到害怕,就让赵六故意出来,诱导我们的查案方向,所以我才觉得凶手是女人这个线索不可靠,虽然宫谐贩毒案里韦曼丽一个女人也能动手杀人,但连杀这么多人,还残忍地大卸八块,怎么都不像是‘红裙女子’这种柔软的形象。” 陆铮消化了一下她的话,才回答:“你的想法虽然荒谬了一点,但也符合逻辑……不过你在哪个录像带上看到的这种玩意?” 他眯起眼,视线扫过她鼓鼓囊囊每天都随身背着的斜挎包,“那个……五折叠?” “不重要!”小季同志大手一挥,“我这想法也只能跟你说说,还是先干点实际的,咱们去追中药这条线索吧!” 大切诺基缓缓驶入京州白日繁华的车流,没承想,他们刚跑了两家中医药堂,季银河腰上而bp机就响了起来。 “……是赵队发来的寻呼。”她眨巴眨巴眼,“我去回个电话。” 说完转身就要去找公共电话厅,陆铮却拉了她衣摆一把,转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台大哥大。 季银河睁大眼,眼前这台一看就是新买的高档货,比谭丽那支还要小巧些。 “会用吗?”陆铮问。 “会会会!”季银河连声回答,心说这不比五折叠简单多了! 她向陆铮道了谢,小心翼翼捧着大哥大,走到外面拨下办公室的号码。 赵卓群的声音波澜不惊响起,“你叔叔婶婶到省厅找你来了。” 季银河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啥?? ?” “嗯,你叔叔季建华,婶婶钱芳,指名道姓要找你,说家里出了大事。”赵卓群说,“我不清楚你们什么情况,既然是你家人,我就只能先把人领进来,安排在会面室里了,你最好赶快回来……谭队知道,会不高兴的。” 最后一句算是善意的提醒,季银河赶紧回答,“好嘞好嘞,谢谢您,我马上就回来!” 这会儿已经是吃饭点了,陆铮看了眼时间说,“反正中医药堂也要午休,我先送你回去办家事吧。” 季银河有点头痛,实在不明白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来省厅做什么。 ……不会还想让她出钱供养爷爷吧? 她心绪重重地赶回省厅。推开会面室大门,就看见婶婶钱芳哭天抢地地冲了上来—— “你弟弟在京州失踪了!你可得帮我们把他找回来啊!” “……失踪?”季银河本想把情况简单记下来,得了空再去处理,此刻忽然心头一顿,蹙起眉尖问,“什么时候失踪的,跟你们说过去哪里吗?” “三天前!”叔叔季建华急得面色煞白,“就在桐荣河公园!” 第64章 季银河深吸口气,在会面室坐下,端正地摆出收录机、本子和笔。 “别急,慢慢说。”她看着叔叔婶婶,沉声道,“把季俊杰失踪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这样我们才好找人。” 钱芳在对面坐下,掏出口袋里的手帕,狠狠擤了个鼻涕。 “俊杰他……打小有点儿毛病,前段时间又犯了,我们只能把他关在家里!结果就在我们带着你爷爷上江潭找你那天,这小子竟然翻墙跑出去了!” 季银河心头有点感应地问:“具体是什么毛病?……不喜欢女孩子?” “……” 季建华气恼地拍了下大腿,钱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差不多吧,就那回事,我们找过几个中医,还有气功大师,希望能把他这个毛病给治好,但是这孩子吧——” “还是麻烦您把话说清楚。”小季警官眉宇微拧,“否则我们不好确定侦办方向。” 季建华支吾了一会,推了推妻子。 钱芳这才低着头解释道:“唉,他就是在男厕所偷看,被人发现,打了一顿,我们就把他接回家里养伤,后来又和男的勾勾搭搭,你爷爷又管不住他……” 季银河点了下头,“明白了。” 还真跟她猜测的前三位死者有同样癖好! 她把情况在本子上刷刷记下来,问道:“后来呢?离家出走活还联系过你们吗?” “联系过,联系过。”季建华赶紧回答,“上礼拜给我们打了次电话,说在京州找了个工作,我和你婶就连夜坐火车过来找他。” “什么工作?” “在一家……那种都是男人的迪厅当服务生,吃住都在那。”钱芳小声说,“嗐,这孩子也是瞎混,四天前,我和你叔叔找到人后把他叫出来教训了一顿,想让他回江潭找个正经营生,没想到他半夜就跑了!我们找他老板一问,才知道他经常晚上去桐荣河公园!” 季建华接着道:“是啊,我们想着,就给他厮混最后一晚吧,等人第二天早上立刻带走……结果一直等到下午都没回来,我和你婶上那个什么公园找了一圈……人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季银河盯着记录下来的线索,笔尖在本子上轻轻敲打着。 ——无论从时间,还是地点上来说,都与连环分尸案关系太密切了。 但她还不能把推测告诉季建华和钱芳,否则他们一定会大呼小叫,闹得整个省厅鸡犬不宁。 小季同志想了想,“二位说的我都记下了……可以给我一张季俊杰的照片吗?这样我们找起人来也方便。” “唉呦!”季建华和钱芳在身上摸索了一阵,两手一摊,“还真没带!” “……”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89节 季银河无语地收起纸笔,“找一张尽快送过来,可以吗?” “可以可以。”钱芳一拍脑门,拔脚就往外走,“我包里有,就在招待所里。” 季建华追了上去,还不忘叮嘱道:“小银河,你可一定要把你弟弟找回来啊!我们老季家就这一支香火……” “……好。”季银河无奈地点了下头,但是敬业地说,“我和我的同事一定会尽快给您回复。” …… 半小时后。 季银河站在省厅大门前,对着钱芳送来的照片一阵发懵。 她从小也没怎么跟这位弟弟见过面,此刻一看,对方长得和林庆良还真有几分相似! 同样的年轻瘦弱、样貌清秀,神态甚至有点像小姑娘。 怎么看都很符合凶手挑选的作案对象! 如果他已经失踪了三天的话,会不会已经…… “……好,我知道了。” 季银河不敢对钱芳透露太多,攥紧照片,在叔叔婶婶一叠声的追问中转身跑进办公大楼,直冲到谭丽办公桌前,喘着粗气把情况说了一遍。 谭丽皱起眉头,当即作出决定,“这个小男孩确实很有可能成为第四位受害者,召集所有人,立刻开一次案情梳理会!” * “……季俊杰目前就是这个状况,再加上前三名死者出事后,也没有家属前来认领。” 小季同志站在桌前,一脸正气地向严打小组全体成员做汇报,“我判断——死者多半是男同性恋者这样的社会边缘人,他们大多与家庭关系疏离、社交圈狭小,没有真正的朋友,就像隐形一样,连死亡都不被看见。而凶手正是抓住这一点,才有胆量多次下手,实施他变态的连环杀人分尸计划。”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陆铮抬起眼,本来想按照在江潭时的惯例,给她鼓鼓掌,又怕反倒让人尴尬,于是无声地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季银河视线扫过,唇角微微弯起。 不过这个情况在她意料之内。作为一个刚调进省厅的小姑娘,突然提出自己毫无事实依据的侧写,而且还把亲戚的失踪案联系了进来,怎么看都有些不专业。 片刻后谭丽说:“既然现在大家都没思路,我觉得可以按照小季的想法往下推动试试……毕竟这个叫季俊杰的男青年失踪,父母找到我们省厅,作为人民警察,也不好置之不理。” 众人点点头,赵卓群出声道:“那小季,你现在有什么行动建议?” 季银河倚着桌面想了想,“目前为止,凶手都表现得非常聪明,抹除了我们能查到的一切生物痕迹,甚至除了第三具尸体外,前两具都是过了很久才被发现,所以我觉得,抓捕的最佳方式是在他作案时抓个现行。” 管野提出疑问:“但是季俊杰已经消失整整三天了,说不定已经遇害……” “是。”季银河沉重地点点头,“但我们可以确定,那个桐荣河公园,一定是这些男同性恋者默认的交友场所,否则他失踪的前一夜,也不会特意去那里厮混。” “你的想法很好,逻辑上也说得通。”谭丽站起身,啪一声阖上笔记本,“但是林庆良和季俊杰的社交情况也得继续走访摸排,还有流浪汉赵六提供的红裙女子线索……。” 她捂着额头想了两秒,说:“小季,你跟季俊杰的父母再联系一下,看看能不能多问点线索吧,桐荣河那边,我会让派出所的同志先盯着。其余人跟我走,还是先摸排林庆良,尤其是他社交网络中爱穿红裙的女人。” “是!” 大家吵吵闹闹地走了,季银河的建议虽然没被采纳,但她也并不气馁。 省厅的工作比市局更看重流程,最关键的是,他们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可能的线索,而放弃最基本最枯燥的走访工作。 毕竟绝大多数案件,就是靠这种辛辛苦苦的摸排,才能找出真凶。 ——这也是季银河对省厅诸位警察心存敬意的原因。 她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站在窗前慢慢喝着,一边在心里构思怎么从季建华和钱芳那里套话。 就在此时,省厅大院对面的马路上,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是那个流浪汉,赵六,正跌跌撞撞、满眼期待地跟在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身后。 小季同志观察片刻,抓起座椅上的背包,快速跑下楼。 赵六还一脸憨傻地站在小贩身后,两眼直勾勾盯着插在竹帚上红艳艳的山楂果。 季银河就走上前,自掏腰包买了一根,递给蹲在不远处的赵六。 他惊讶地抬起眼,“……给、给我的?” “对。”季银河笑眯眯点头。 赵六开心极了,嘀咕着:“你、你是好警察。” “……”季银河失笑,却听见他又说,“玩、玩游戏,警察游戏!” 她心头忽然警铃大响,连声问:“什么警察游戏?你那天来找我们反应线索,是在玩游戏吗?” “好玩,玩得好,有包子吃。”赵六嚼着冰糖葫芦道,“包子素的,不好吃,这个甜甜的,好吃!” 季银河深吸口气,“谁让你来找我们玩游戏的?” “不、不能说!”赵六鼓起腮帮,“说了就没包、包子吃!” 季银河闻言立刻站起身 ,又买了一串冰糖葫芦,以及一袋鲜肉馅的大包子回来。 “你告诉我的话,这些都给你吃,行不行?” “好啊!”赵六眼光瞬间大亮,抱住包子狼吞虎咽。 季银河耐心地等他吃完,打出一个响亮饱嗝,才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赵六困惑地看着她,过了半天,开始唱起儿歌。 “……土溜溜的蚂蚱!” 季银河懵了一下,继续问:“……那个叫你来省厅玩游戏的人,和中医药堂有关吗?” 赵六手舞足蹈地答非所问:“……满呀么满地爬!” “……” 季银河沉沉叹了口气,但不管怎么说,已经可以确定,红裙女子是凶手派赵六来省厅报假证据,混淆视听的了! 她得先把情况报给谭丽,然后才能接着往下查。 琢磨片刻,小季同志低下头问赵六,“你住在哪儿,这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我住在桐荣河公园对、对面!”流浪汉高高举起手里的冰糖葫芦,“回、回收站!我的家!没有好吃的!” 季银河心下一顿,果然一切都和那个公园有关系! 她叮嘱赵六,“行,我记下了,你已经吃饱了就别乱跑,待会我带着其他好吃的去你家找你,成不?” 赵六喜出望外:“好!” 第65章 “咔哒——” 谭丽按下收录机的停止键,中断了来回听了十几遍的口供录音,一双犀利的眸子盯着季银河,轻声道:“你说什么?” 季银河毕恭毕敬地站在组长办公桌前,“我说,赵六提供了假口供,他说有人以包子作为交换,让他来省厅玩一场‘警察游戏’。” 谭丽若有所思,“你是想说,让赵六玩游戏的人——” “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和凶手关系密切,故意扰乱我们警方的视听,所以红裙女子是个完全错误的导向!”小季同志攥紧拳头,“而且我已经打听到了,赵六平时在桐荣河附近露宿,季俊杰也在那里消失……我觉得凶手极有可能就在那个公园物色猎杀对象!” 谭丽“唔”了一声,思考片刻才说:“小季,我不否认你的推测有几分道理,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赵六证词可靠的基础上。但你也知道,他是个精神不正常的流浪汉,这个情况,就算上了法庭,他的话也很难被采用。” 季银河垂下眼,“您说的是,我明白,但我们也可以先试着往下查一查——” “不行。”谭丽摇了摇头,“厅长给的破案时限已经很紧了,但咱们还有大量的走访摸排工作没有做……林庆良的、季俊杰的,甚至还有两名死者,至今不知道姓甚名谁。” “……” 谭丽十指交叠,一脸认真地看着略显失落的小季同志,“既然你已经做完了季俊杰父母的沟通工作,那就去你师父那组,继续排查林庆良在发廊的客人吧。” “……好。” 谭丽点点头,给赵卓群打电话,季银河伸头向楼下看了一眼,几辆警车就停在院子里,随时整装待发。 看来现在只能听领导安排,把赵六那条线往后搁置了。 她轻叹了口气,回办公室挎上包,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陆铮抱着饭盒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难得看见她脸上流露挫败,关切地问。 小季同志立刻恢复了元气,“没事没事!赶着去搬砖嘛!” “……搬砖?”陆铮有点疑惑。 “嗯,我爸发明的说法,就是上工的意思。”季银河笑出一口漂亮整齐的小白牙,朝楼下一路飞奔下去了。 赵卓群在主驾上瞄到她身影,大声示意道:“管野和高歌已经走了,你上副驾。” “好嘞!” 小季同志咔哒开了车门坐上去,刚系好安全带,就看见陆铮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来了,站在大切诺基旁边,朝她眨了下眼。 季银河不解地偏了下头。 “……?” 老狐狸赵卓群却把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他不动声色地转动方向盘,将警车驶向宽阔笔直的主干道。 道路两边的风景飞速向后倒退,季银河盯着外面春意盎然的景色,赵六的儿歌还在她心头回荡。 赵卓群瞥小徒弟一眼,“……在想什么呢?” “啊……”季银河抓抓脑袋,“在想这个案子。” 赵卓群“唔”了声,目视前方没有说话。 在这个春节,也就是季银河还没到省厅报道前,他的老朋友车志文就告诫他,这个小季同志可不是善茬,父母在江潭,一个从政,一个是开饭店的,极有背景,还很会和领导套近乎。 平心而论,他一开始也戴着有色眼镜看待这个空降的小姑娘,毕竟她一看就和陆铮关系不错,谭丽也毫无缘由地相信她,给了她一次又一次发掘线索的机会。 不过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赵卓群逐渐发觉,季银河好像也不是老车说的那样。 至少她为人朴实,工作认真,对案件有足够的洞悉,已经比很多尸位素餐的基层警察——比如车志文本尊,强上许多了。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90节 后视镜里,陆铮的大切诺基正远远跟着警车。 赵卓群收回视线,瞥了眼心不在焉的季银河,呼出口气,猛地踩下刹车。 季银河一个趔趄,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赵队,咱到了吗?” “没到。”赵卓群轻飘飘地说,“不过我才想起来,谭队给我分派的任务挺轻松的,我一个人足够,也不必你跟着……你现在下车吧。” “……啊?” 季银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下车吧。”赵卓群不耐烦地说,“上后面那辆。” “后面?” 小季同志从车窗探出脑袋去,这才发现追上来停下的大切诺基。 一瞬间,她就明白了师父的好意。 “你跟谭队提了另一个查案方向吧?”赵卓群看她一眼,“陆铮八成来接你的。” “谢谢赵队……不过,您一个人真的行吗?”季银河背上包,担忧地问,“要不让陆老师跟我们一块儿,先去走访,再——” 赵卓群笑起来,“我一个老警察,你师父,还能有事?” 季银河弯起眉眼,这声师父,不就代表赵副组长终于愿意收自己为徒的意思了吗!? 她嘿嘿笑了声,大声回答:“好!那我就听师父的!”然后砰一声跳下了车。 赵卓群望着后视镜里她屁颠屁颠跑远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咕哝了一句“这孩子……”,而后飞快地驶向下一个目的地。 另一边,季银河已经登上大切诺基的副驾。 “想去哪儿?”陆铮心有灵犀地开口,“有新推测了是吧?” “嗯!”季银河点头,比了个向前的手势,“桐荣河公园!出发!” 陆铮对京州方位熟悉,当即转动方向盘,选了最近的小路掉了头。 另一只大手却抓起扶手箱上的铝饭盒,递到季银河眼下。 “……嗯?” 小季同志反应过来,这不是刚才在谭丽办公室外,看见陆铮手上捧着的饭盒吗? 陆铮轻笑了一声,“今天一天你吃东西了吗?” 季银河后知后觉地摸摸头,“啊……” “吃吧。”陆铮挑起眉角,语气温柔,“三鲜豆皮,应该还热着呢。” “哇!” 季银河连忙把饭盒打开,一股浓郁的焦香在车厢内四下飘散开来。 她看着饭盒里整齐排列的金黄色豆皮,在衣服上揩了揩手指,小心翼翼拈起一块。 轻轻一咬琥珀色的脆壳,剁碎的鲜笋丁、琥珀色的香菇粒和半透明的糯米就全部涌进嘴里,形成馥郁鲜美的香气。 “好吃!”季银河称赞了一声,“比我妈做的还好吃!……陆老师,这是在哪儿买的呀?” 陆铮弯起眼角,“是我妈妈做的。” 季银河惊讶极了,“阿姨这么会做饭?” “嗯,不过不能和连老板比。”陆铮解释道 ,“我母亲是汉城人,做这个最拿手,其他的嘛……就不太好吃了!” 季银河忍不住把手上剩下的半块全都塞进腹中。 她比了个大拇指,“阿姨真厉害……不过咱们中午不都在一块吗?你什么时候回的家?” “我妈送过来的。”陆铮语气简洁地解释,“我说队里最近忙,有同事连饭都没时间吃,请她帮忙做一份下午茶……让你下午搬砖更有力气。” 季银河嘿嘿笑,“那可真是太感谢阿姨啦!” 说完又找补了一句,“还要谢谢人帅心善的陆老师!” 陆铮手指在方向盘上摩挲了一下,唇角笑意忽地就加深了。 …… 大切诺基驶过春花飘落的小道,在桐荣河公园外停下。 季银河去垃圾回收站找赵六前,还跑去对面的面食店买了一份热乎乎的大肉包子。 陆铮不由想笑,“你就是用这个让赵六说了实话?” “对啊!”季银河昂起下巴,摇了摇手指,“我妈的至理名言,没有人能抵挡美食的诱惑,没有人!” 谭丽之前下发了巡逻指令,此刻正是工作日的下午,桐荣河公园里巡逻的派出所民警,比玩水的游客还多。 而且人人都提着警棍在河岸两边的路上晃悠,一副戒备森严的模样。 然而季银河却忽然想起,江潭国宝失窃案那会,博物馆里看似勤恳、实则懈怠工作的保安。 她抓住一个路过的警察迎上去,“您好,我是省厅严打小组刑警季银河,请问你们的巡逻是怎么排班的,晚上也在这里吗?” 民警点点头,“对啊。” 季银河细思两秒,进一步发问:“晚上这里有多少人手,河岸那么长,两边的小树林,芦苇丛,都会进去吗?” 民警有点尴尬,“三四个吧,所里最近小偷小摸的案子挺多的,咱们人手也不够用,总得让大家回家休息,您说是不是……而且这个公园晚上男的很多,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安全的事吧……” “男的多……” 季银河默默重复了一遍,抬眼看向旁边的陆铮。 陆铮也递过来一个深思的颜色。 “行,我们知道了。”季银河向民警道了谢,抬步走向垃圾房边。 因为吃了足足两根糖葫芦,赵六十分老实地蹲在墙边,一边拔着手里的狗尾巴草玩,一边还在唱听不懂的儿歌。 隔的老远,他就闻到了肉包子的香气,笑嘻嘻看向季银河站了起来。 “好、好警察!”赵六指指自己的嘴,“包、包子。” 季银河却把纸包往背后一藏,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 “我们之前说好了,你要把跟你一起玩警察游戏的人告诉我,才能吃包子哦。” 她其实没抱太大希望,本以为还要哄赵六几次,他才会说出实话。 没想到流浪汉却睁着一双傻乎乎的眼,愣愣答道:“玩、玩游戏,是工人叔叔,叔叔好,给我吃药,叔叔坏,让我吃、吃素包子!” “——药?”季银河抓住关键词,赶紧追问,“什么药?什么工人叔叔?” “穿厂服!”赵六笃定地点了下头,“苦苦的、汤,叔叔说,对、对身体好,不会总是拉、拉肚子!” 异样的细节露出端倪,在季银河大脑中闪电般连成一线。 ……中药!陆铮在尸体上发现的靛蓝色植物,也是一味叫青黛的中药! 难道凶手就是—— 中药厂的工人? 第66章 “两位警官,这上面画圈的,就是所有接触过青黛这位药材的工人名单了!您看啊,我们这是小厂,人不多,流动也快,所以记录得就比较简单,不像那些国营厂,一人一档的……” 京州市中药厂,季银河和陆铮站在人事科办公室里,看着职员一脸不好意思地递过来一个厚厚的大本子。 他俩接过来,一并低头翻阅。 季银河在心中默数了数圈出来的名字。 ——少说也有五六十号人。 好在她在办案过程中已经描摹过了好几轮侧写画像,于是当即抬头,看向人事科职员,“麻烦帮我们挑选出年龄20到40之间的男性,家住桐荣河公园附近,并去除身量比较矮小瘦弱的,可以吗?” “啊……”职员不明情况,但还是将名册拿回来,做了一遍筛选。 中药厂的工资不算高,只能糊口,来打工的多是中老年男性和农村妇女,被季银河把条件这么一框,符合的人便一下少了许多。 “只有这五个。” 片刻后,职员手指在本页上折了几角,重新递回来。 陆铮将这几个人的资料一并抄下,又请职员拿来了每个人的照片,在桌子上一字排开。 季银河抱起手臂,视线在这些名字和面容上一一扫过。 只可惜,以他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说,还很难从中找出凶手来。 “我们可以把这几张照片带回去吗”陆铮问职员。 “当然可以,我们很乐意为警察提供帮助!”对方点点头,忽然一拍脑门,指了指排在中间,叫马国强的人说,“对了,这个人有点前科,他以前在京州第四人民医院工作,二位警官应该知道吧,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精神病院!” “精神病?”季银河脑子里一下浮现出赵六的身影。 “对,马国强在那儿干过财务,本来还挺有前程的!”人事职员一脸唏嘘地说,“不过他大半年前就被开除了……听说是因为殴打病患,后来才到我们厂当拣药工人。” 季银河和陆铮俱是一顿。 第一包残肢正是在半年前被发现,作案时间吻合;从暴力倾向上来说,虐待弱者也很符合一个凶残的连环杀手特征。 “马国强现在在厂里吗?”季银河迫不及待问,“可以带我们去看一眼吗?” “在!”人事职员带着他们走出办公楼,进了隔壁车间,远远指着药炉边一个穿深蓝色工服的高大中年男人说,“喏,就他!” 作为目前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必须现在就把人带走。 只是旁边有不少工人在忙碌,向季银河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为避免打草惊蛇,她和陆铮轻声商量了一下,决定从侧面分头包抄,将他带离车间,去车上审问。 季银河做好了要和马国强动手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盯着她亮出来的证件一脸顺从,二话没说,就让他俩一人抓住一条胳膊,扭送到了大切诺基上。 “两位警官。”马国强哆嗦着下巴问,“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呀?”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91节 陆铮没说话,利落地将人全身上下搜了一遍—— 果然在袖口和衣襟上发现与三名死者残肢上同样的青黛碎末。 季银河押着马国强坐进后排,等陆铮将物证装好,上了主驾,这才一脸严肃地说:“我们现在怀疑你与一起连环杀人案有关,要带你回省厅进行审问。” “……行。” 马国强肩头微微佝偻着,对这个情况丝毫没感觉意外。 但他神情里自然流露出一股软弱,让季银河心里咯噔了一下。 ——总觉得,这个嫌疑人来得太过容易,似乎缺了点什么似的。 “可以跟我们说说你的情况吗?”主驾上的陆铮回过头来,,盯着马国强有些闪躲的眼睛,“你为什么会被前一个单位开除?” “我……殴打患者……” 季银河偏了偏头,“我挺好奇的。”她敲了下手上的资料,“你在第四人民医院工作了十二年,获得三次优秀员工,还是个财务……是怎么接触到患者的?” “……警官,你查得可真细。” 马国强叹了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往事: “那天我在办公室加班,听见外面很吵,走廊上有个狂躁症患者在扭打护工……我冲上去挡了一拳,打中对方面部,他摔倒在地,撞到后颅,陷入昏迷……” “我向患者家属解释了情况,但是他们认为这是虐待行为,还在医院 门口拉横幅讨要公道,引得记者都来了,无论我怎么跪地求饶都不理……” “院方为了息事宁人,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还把我给开除了……” 马国强深深吸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般举起手腕。 “警官,如果你们是因为桐荣河公园的案件来抓我的话,我跟你们回去……这是我干的——” 季银河和陆铮默不作声地换了个眼色。 ——这罪认得也太主动、太反常、太不对劲了! 但不管怎么说,马国强依然是他们现在能找到真凶的最大抓手,还是得带回省厅好好审一审。 季银河看了眼外面的公用电话亭,说:“我先去报告谭组长。” “嗯。”陆铮点点头,见她把手搭在车门上,便又说了一声,“用我的大哥大打吧。” 如果说上次回赵卓群电话是江湖救急,这次就没那么必要了。 季银河犹豫一瞬,但陆铮已经把大哥大递到了她鼻子底下,还贴心地把天线拉长。 “……那谢谢您啦!” 小季同志也不是矫情扭捏的人,当即爽快地接过来,按下号码。 谭丽很快接起,自然地叫了声,“陆老师,请说。” “谭队,我是小季。”季银河大大方方地说,“我和陆老师在中药厂找到了一名嫌犯,叫马国强,有很大作案嫌疑,也向我们承认了犯罪事实。” 谭丽没有问她怎么没跟着赵卓群走访,而是和陆铮一起去中药厂。 她沉默了一瞬,才张口道:“既然已经抓到人了,那就赶紧带回来审问!我让老赵管野和高歌去嫌犯家中搜查……小季,辛苦了!” 季银河同志备受鼓舞,“好!谢谢谭队,我们现在就回来!” 她笑眯眯地把大哥大递向前排,陆铮丝滑地接过,踩下油门,将大切诺基轰地一声开了出去。 * 半个小时后。 马国强被关在审讯室内间,神情怔愣地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谭丽戴上眼镜,夹着口供本走过来,路过外间时停了一下,看向季银河:“小季,你跟我一起进来。” 季银河有点受宠若惊,在陆铮鼓励的目光中,深吸口气,理了理军绿警服的下摆,坐进审讯椅对面。 这里的装修比江潭高档许多,对面的墙上还装了台录像设备。 谭丽“咔哒”按下开关,向审讯椅上的人点点头,“说吧。” “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我干的。”马国强重重咽了口唾沫,用这句话作为开头。 “……我在车上已经和小季警官说过被开除的事了,情况就是如此,被四院赶走后我对这个社会怀恨在心,就想杀杀几个人,来泄我心头之恨。” 谭丽推了下眼镜,从证物袋里小心拿出一个笔记本。 “这是你放在家中书桌上的日记,对吧?” 马国强无精打采地抬眼,“是。” “我们在日记中多次看见‘清理垃圾’、‘杀了所有人’之类的字眼……是你写的吗?” “是我。”马国强呼出口气,“就是我干的,这是证据。” 这下不光季银河了,连谭丽都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对劲。 她十指交叠,认真地看向对面的嫌疑犯,“就因为被开除了,所以要杀人分尸?” 马国强听到“分尸”这两个字眼,浑身克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点点头,“对,我已经回答很多遍了,四院把我赶走,还让我出了一大笔钱作为病患家属的赔偿,这狗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不就是吃枪子么!警官,别再问我了!” “好。”谭丽语气平静,换了个话题,“据我们所知,院方让你背上巨额债务不假,也在你家找到了一堆欠条……但我发现,你似乎还有个女儿,她……腿有残疾,还在上个月接受了一场手术?” “不行吗?”马国强抬起眼,抹着眼泪反问,“我在中药厂打工,省吃俭用存点钱,就是为了给我女儿治病,不行吗?” “当然行,但我们也可以怀疑你为了钱顶罪。”谭丽不卑不亢地反驳道。 “你们根本不懂我和我的女儿受了多大的委屈!”马国强喉咙上下剧滑,疯狂咆哮道,“这种压抑倒霉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都是我干的,我把那些看不惯的垃圾全都杀了,分尸了!你们能不能快点治我的罪!” “……” 审讯室内外陷入一片死寂,马国强的回音依然在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 谭丽按了按太阳穴,她从警这么多年,也极少遇到这种情况。 嫌犯承认杀人事实,物证似乎也对得上……但大家都明显感觉到,这中间似乎少了点什么。 就在这时,旁边的季银河忽然张口问道: “马同志,前几天港岳路西餐厅泔水桶里的死者,也是你干的吧?”她比了个切割的手势,“四块残肢,跟前三名死者一模一样呢!” “……港岳路?” 马国强愣了一瞬,很快便高声说,“对,也是我,不行吗?” “呼——” 季银河眯起眼,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这不对哦马同志,其实我们已经找到那起案件的真凶了,是桐荣河连环杀人分尸案的模仿犯……” 马国强攥紧拳头,不敢置信地反问:“……你们诈我!” “这不算诈供,只能叫问清事实。”季银河耸耸肩,向前倾着身子,高声指出重点: “所以你为什么,要把不是你做的案子,全都认下来呢?” 第67章 季银河一句话,让审讯室内外所有人反应过来—— 他们抓错人了!马国强根本不是真凶!他是在替人顶罪! 无人说话,气氛高压,屋内甚至还隐隐回荡着季银河掷地有声的反问。 而马国强惊恐地睁大双眼,晴天霹雳般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谭丽步步紧逼,“是谁逼你认下这些谋杀罪名的?” “没人逼我!”马国强抽了抽鼻子,看着季银河,“刚才那位小警官说的是模仿犯吧!我没留心,听错了!” “……” 季银河心说,这人竟还知道模仿犯,八成提前被打过预防针。 这位真凶,可比在江潭遇到的犯人要棘手多了啊…… 审讯进行到这里,也没办法再推进下去了。谭丽带着季银河从内间出来,大家站在走廊上,一筹莫展。 赵卓群把烟掐了,捏了捏眉心,“谭队,我觉得马国强不是真凶,但一定和真凶有联系,要不我们从他的人际关系入手,慢慢排查一遍亲友同事……” “范围太大了,林庆良和季俊杰那边咱们还没走访清楚。”谭丽沉思着摇了摇头。 管野提议道:“要不……咱去基层请个专家?严打嘛,总得上点手段——” “不行。”谭丽眯起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刑讯逼供那种基层胡闹的玩意,在我这绝对行不通。” 她将视线转向一直没说话的季银河,扬扬下巴,“小季,你有什么想法?” “我在想……马国强的女儿。”小季同志抬起头,“他不是说,杀人是为了泄愤,因为女儿一直被人欺负么……我觉得,这或许会是个很好的切入口。” 谭丽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抬起手指,想叫管野去查马国强女儿的资料。 不知道什么时候 消失的陆铮,已经从桌上的包里抽出一个本子,翻开,双手递了过来。 谭丽扬起一边眉梢,视线落在页面上——那是今天陆铮和季银河今天在中药厂人事科记下的信息。 “唔……马国强的女儿叫马美凤,就在中药厂附近的小卖部打工,的确可以从她那里问问话。” 谭丽将本子阖起来,在众人焦急的视线中扫视一圈。 “老赵、高歌,你俩留下来,继续审问马国强……小季、陆老师,跟我一起去找马美凤!” * 夜已经渐渐深了,长月当空,照着空荡无人的小街,只有巷口小卖部的门口还挂着一盏幽黄的灯。 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马美凤坐在轮椅上,一手扶着台面,一手转着轮子,从柜台后面腾挪了出来。 警车在不远处静静停下。 这会儿路上已经没人了,马美凤疑惑地抬起眼,看向从车下来的三个人。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92节 谭丽一马当先,看小姑娘年纪不大,一个人守着小卖部直到深夜,不由连语气都放温柔了些。 “马美凤,我们是汉东省厅严打小组的警察。”她蹲下身,将证件拿出来给对方看了一眼,“你父亲马国强涉嫌一起重大命案,被我们带走了。” 马美凤吓了一跳,拍着轮椅的把手就想跳起来,趔趄了一下,又跌坐了回去,大叫道:“警官,我爸他不可能杀人的!” 通常来说,凶手家属都不愿意面对现实,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不过鉴于马国强是替人顶罪,季银河心头反倒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马美凤并不知道情况,这就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口。 谭丽心软地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爸为什么不可能杀人呀?” “警官大姐姐,你们说的……是那个连环杀人分尸案吗?”马美凤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那些尸体都是清晨被发现的,也就是说凶手半夜作案,对吗?但我爸每天晚上都在家陪我呀……所以绝对绝对不可能是他!” “……可是你是马国强的女儿,你的证词,并不能直接用作无犯罪证明。”谭丽有些冷酷地说道。 马美凤低下头,唏嘘着摇摇头。 “警官,我爸真是个好人,你们应该知道他被精神病院开除的事吧……那天,我听邻居说他跪在院长面前哀求,还被患者家属踹了一脚,我很害怕,跑去医院找他,没想到过马路时被一辆大货车压断了双腿……” “后来我爸不仅丢了工作,要给病患家属赔钱,还得想办法让我治病、安装义肢……而我妈,我妈早就不在了,我们真的非常非常缺钱,我爸他一个人打四份工,晚上还要在家里编竹筐,让我白天拿到小卖部……” 马美凤指了指玻璃柜台后面的一摞竹筐,反问道:“警官,他总说还要攒钱给我装义肢,他杀人,能有什么好处呢?” 谭丽叹了口气,“但是你父亲确实已经把这件案子认下来了……也许就是为了钱,为了让你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马美凤声嘶力竭:“不,不可能!他不会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下!” 谭丽按住小姑娘颤抖的肩膀,季银河抓住她冰凉的手,把话接了过来。 “美凤,我们理解你的想法,而且……我也相信你父亲无罪。”她尽量把语气放轻柔,安抚马美凤激动的情绪,“但是他现在坚持认罪,怎么都不愿意把真凶供出来……如果你想证明你父亲的清白,不妨帮我们警方想一想——他到底是在替谁背黑锅。” “……”马美凤神情恍惚地顶着地面,半响张口道:“我恐怕……想不出来……” 季银河便换个思路,问道:“那你想想……最近这半年,有没有哪个人频繁和你父亲来往呢?” 马美凤想了许久,面无表情:“没有。” 谭丽有点着急,站起身叉着腰道:“算了算了,这么晚了,我们先回省厅吧,明天再审一审马国强。” “……好吧。” 季银河这会儿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只能帮小姑娘关好了小卖部的门,把窗檐上的白炽灯给拉了。 谭丽已经上了警车,陆铮站在几步外等她,季银河目送小姑娘转着轮椅回家,想了想,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私下一页纸写了几个字,抬步匆匆追了上去。 “……这是省厅严打小组的电话号码,如果你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一定要尽快打给我。”季银河沉声叮嘱道,“这个案子性质恶劣,影响很大,你父亲又已经主动认罪,虽然物证还不够充分,但是如果抓不到更有力的嫌疑人,我们只能尽快结案,将卷宗移送到检察院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马美凤睁大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季银河叹了口气,“我会尽量帮你拖延时间……如果你能想起什么,哪怕只是一丁点,我们也会顺着方向查下去。” 马美峰咬住下唇,“什么都可以吗?哪怕是不那么确凿的……?” 小季同志给了小姑娘一个肯定的点头。 “……好吧。”马美凤含起脖子,犹豫了一会才说,“过年那会儿,有一个男人带着烤串之类的夜宵来找我爸,也就三次,不算多,但是他们每次都在客厅聊天,我爸会把我房门关上,具体说什么我也听不明白……有一天晚上,他和我爸谈了好久好久,半夜我起来喝水,他人竟然还没走!……后来没过几天,我就听说桐荣河公园发现了尸体残肢。” 一直关注着季银河这边动静的陆铮听见最后半句,快步走过来问道:“你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吗?” 马美凤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个男的,中年人吧,比我爸小一点……如果硬要说的话,我爸叫他远子。” “远子……遥远的远吗?” 马美凤:“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不过这个线索还是让季银河很高兴,她眉梢微动,和陆铮商量道:“兴许这个人的名字里有远这个字?” 陆铮颔首,“很有可能。” 和马美凤到过别后,季银河迫不及待上了车,第一时间就把情况告诉谭丽。 在组长一个肯定的眼神中,警车呼啸而去。 回到省厅后,季银河噔噔小跑着进了办公室,翻出了早上从中药厂拿到的名单。 几秒钟后,她盯着快步走进来的谭丽抬起头,颤声道: “——周明远。” 谭丽:“嗯?” 小季同志激动地拍了下手上的本子,大叫:“中药厂符合侧写的人里,马国强的车间主任,就叫周明远!” * 夜色浓重地倾覆在京州渐渐安睡的大地上,广袤天穹苍茫无际,只有一轮弯月,笼在一团朦胧的光晕里。 呼啸而至的鸣笛声却打破了这层宁静。 警车停在中药厂家属院门口,十几名警察从车上下来,直奔一幢三层红砖小楼。 片刻后,身姿利落的女队长却一脸沮丧,带着一众警员回到车内。 警车在原地停了片刻,无奈掉头离去。 与此同时,隔了几栋建筑的市第三人民医院七楼。 忽闪的红蓝灯光终于消失在视线尽头。站在窗边的周明远收回目光,握着手上的匕首,转身走向角落挂着“周大伟”名牌的病床。 “哔——哔——”的检测仪器声中,老人正沉沉昏睡着,对周遭的一切浑然不知。 寒光闪烁,周明远停在病床前,将匕首转了一下,顺势塞进了床头柜上的公文包里。 他凝视着月色中的苍老脸庞,轻轻呢喃道:“爸,我说过,我绝对不会变成你这样的人……” 检测仪器的声音急剧加速,病床上的老人挣扎醒来,骂道:“孽、孽子!” 周明远却笑了一声,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夹着包大步离开。 “走了,还剩一个……最后一个!” 第68章 季俊杰是被一阵浓烈的血腥味惊醒的。 四周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又闷又热,酸臭腐烂的气息从身下松软的土地里冒了出来,径直钻进鼻腔,让他差点 吐了出来。 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的季俊杰动了动四肢。 酸软无力的感觉遍布全身,后脑勺还沉沉发痛。 ——他在哪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 脑海中不甚清明的记忆告诉他:他那晚去了桐荣河公园…… 而最后映在眼底的场景,是他在河边小树丛里遇见的那个人…… 难道对方把他给弄昏了? 总不能是他们一场云雨之后,在这过了好几天吧? 季俊杰伸出双手,在地上摸索片刻,触碰到一个铝壶,晃了晃,里面还有水声,哗哗作响。 他把壶拧开,润了润干涩的嘴唇,强迫自己清醒一点,然后扭扭手腕,挣扎着往前爬了几步。 只听“当”一声脆响,脚腕上忽然传来冰凉的钝痛,季俊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铁链和脚铐拴起来了! 他在原地愣住,过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 ……艹,难道自己被人给绑架、囚禁起来了??? 季俊杰下意识想大叫一声,引人来求救,猛然又捂住了嘴。 他想起那个当警察的堂姐曾在电视台的公益广告上说过——遇到这种情况,千万不能大声呼救,万一绑匪就在附近,很可能会把他的嘴黏上,连双手都不能自由行动! 当务之急,是要先搞清楚周遭环境,再想办法逃跑! 可惜这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行动又受限制,季俊杰只好屏住呼吸,静静地听微弱细小的声音。 ……太安静了,安静到好像沉睡在地下,连那些窸窸窣窣的风和臭味,都是从头顶上飘下来似的。 难道……他被关在了一间地窖里? 这时,头顶上方不远处传来一点声响。 ——是两个男人在说话,其中一个人,好像口齿还不大清晰的样子。 季俊杰动都不敢动,努力站起身,贴着墙壁,聆听他们的谈话: “……滚!你他*是不是又见警察了?” “包、包子……爱吃……糖葫芦……” “就他*知道吃!吃死你!白眼狼!要是没有我,你还在大街上流浪呢!” “流、浪不好!”那个口齿不清的人说,“这、这里好,有吃、吃的,玩游戏!” “……滚一边去,别挡道!” 季俊杰还在思索他们的对话,就有一道脚步声朝自己头顶传来! 在安静而刺激的黑暗里,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季俊杰吓了一跳,赶紧躺回原地,眯起眼睛。 “哗”一声巨响,上方的滑动门板被人掀开,一束手电光斜斜打在屋角,在空气中扫了几下。 微弱的光影里,男人夹着公文包从墙边的梯子上爬下来,朝季俊杰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 季俊杰动都不敢动,双眼闭得紧紧的。 男人停住脚步,像是被酸臭的气味呛到了,重重咳嗽一声。 “醒了吧。”他抬起腿,踢了季俊杰膝窝一脚,“水壶动了。” “……”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93节 季俊杰忍着痛还想继续装睡,男人又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别他*给我装死!” “啊!” 季俊杰受不了痛,弯起腰捂住肚子,在手电筒的光照里抬起头,“你到底是谁?” 男人笑了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死到临头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周明远。” “……死?”季俊杰哆嗦起来,“别杀我行不,你、你要什么?钱吗?我可以送过来……” 周明远只是蹲下身,从包里掏出那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在掌心转着,饶有兴致地观察他,像观察一只濒死的动物。 季俊杰后背冷汗涔涔而下,也不知道对方在那个水壶里放了什么东西,现在他觉得浑身的力气比刚醒来时还要酸软,连爬都爬不动了! 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轰然进入他脑海。 “你知道我姐姐是谁吗?!”季俊杰尖着嗓子道,“我姐姐是警察!江潭小神探!她现在就在省公安厅工作……我失踪了,我爸妈一定会拜托她来找我回去!你要是敢对我动手,她一定会送你去吃枪子!” “……姐姐?”周明远觉得很好笑,“你这种变态的男同性恋,不是应该没人疼没人管吗?你家人为什么要帮你?” “谁说我家人不管我?” “哦?”周明远挑起眉梢,匕首在地上划了划,“你有家人,还去桐荣河公园那种地方?” “……我就是好奇……”季俊杰低着头,“跟爸妈闹别扭了而已……” “呵,真是个孽子!” 也不知道周明远哪根弦被拨动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季俊杰一会,放下匕首,开始诉说往事。 “……三个月零十天以前,一个异常晴朗的下午,父亲将我逐出了家门。”1 季俊杰小心地往墙面挪了挪,按照季银河在电视上的指导,小心翼翼跟对方套话,“……你在说什么?” “一本台港小说,叫《孽子》,讲的就是你们这种人的故事。” 季俊杰有点懵,“没、没听说过……” “当然,这种书,都靠走私才能读到。”周明远看了眼手表,漫不经心地擦拭着匕首。 雪亮的光就反射在季俊杰的脸上。 他将那张还不错的小脸蛋盯了片刻,拍了两下,忽然笑着说:“天亮还早,不如我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行。” “很多年前了,我还在上小学,那天提前放学,我回到家,不小心撞见我爸光着膀子,和一个男人一起在地上滚来滚去……”周明远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我吓坏了,一转身发现我妈就在我身后……然后那个男的穿上衣服就跑了,我爸追了出去,我妈也跟着追了出去——” “然后呢?”季俊杰听得有点入迷,按照对方父母的年纪来算,那可是在特殊年代的禁忌之爱啊! 周明远吐出口烟,“遇上大货车,我妈被撞死了,我爸瘫痪了。” “……” 季俊杰不敢说话了,就听见蹲在旁边的男人道,“你觉得,我恨不恨我爸?恨不恨那个破坏我家庭的人?” “……恨。” “嗯,恨,但是没有办法,那个男的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而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我爸,又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亲人。”周明远叼着烟,闷声道,“其实后来我很好奇,我爸是在哪和这种玩意勾搭上的,但是他不愿意告诉我,街坊邻居对此也讳莫如深……直到我工作后,有一晚睡不着,在桐荣河公园散步,才发现了你们这些人的猫腻!” “……什么叫我们这些人!”季俊杰扭动起来,挣得铁链铛铛作响,“我们怎么你了,又不是主动勾引你的……我记得,那天晚上是你先上来抠我手心的吧?” 周明远哼笑一声,“不这样做……怎么能把你们一网打尽呢?” “……” 周明远又陷入沉思,“我第一次去那个公园,真把我给吓坏了,上来就有人摸我,还邀请我去他家……我拒绝了之后,对方还骂我不识相——‘你不搞男人,大晚上来这个公园做什么!’……就这一句,我当时就想起来,我爸跟那个男的勾搭上前,也经常半夜出来跑步,而这里离我小时候的家,就只有区区一站路!” 季俊杰看着他手上的利器,“你能不能把匕首放下聊天。” 周明远拍拍他的脸,“你不怕我杀你?” 季俊杰也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胆子,“你杀不杀的,我也逃不掉啊!” 周明远笑起来,“我不仅杀人,我还会把尸体分成一块一块的,放进锅里煮……再把你的那个部位丢进桐荣河喂鱼!” 季俊杰心砰砰直跳,感觉裤子都要被尿湿了。 他好想放声尖叫,但季银河在电视上冷静的话,又一次在他耳畔响起。 要冷静!要冷静! “……所以,你就是那个连环分尸凶手啊!”季俊杰语气里只有一点微微的惊讶。 周明远点点头。 季俊杰看他还没有立刻动手的意思,赶紧大声说:“那你对我可能有点误会,我你杀的那些……男同志,可不一样!我就是说话温柔了点,长得好看了点,有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兄弟——” “铮”一声,周明远把匕首刺向他脸颊边的地上,利刃将一缕头发削下,“我不信……你要是和他们都不一样,为什么要到这个公园来呢?你不是找死么?” “啊啊啊啊——” 季俊杰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跟尿一起哗啦哗啦流出来了。 “你这种肮脏的人,就该好好接受灵魂的洗涤……让我把你那个恶心的部位割下来,还有后面,也要用刀刮干净,这样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许就能做个体面的正常人……” 周明远拿着匕首起身,伸手就要去扯季俊杰的衣服,就在此时,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歌声! “……土溜溜的蚂蚱!满呀么满地爬!” 是赵六在唱歌! 周明远神色一变,这是他和赵六早早约好的游戏暗号—— 如果有警察靠近,赵六就会唱这首儿歌,给他通风报信! 周明远这会也顾不上季俊杰了,撒手将匕首收进袖子里,快步攀上梯子,将滑动门板盖了回去。 回收站浓重的垃圾臭味在微暖的夜风中蔓延,他举着手电四下张望——赵六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门口的地上还有半个没吃完的包子,在灯光下轻轻摇晃着。 周明远心头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收回脚步,扭头就往回收站的后窗跑去! 只要翻过窗,下面就有一辆他为自己逃生准备的摩托车—— 然而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窗边的铁板忽然被人推开,一道高挑纤细的身影飞速闪出,紧接着,冰冷坚硬的枪口就对准了他的双眼。 “周明远。” 季银河在微黯的夜色中扬起下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京州市连环分尸杀人魔,束手就擒吧!” “当啷”一声,周明远手上的匕首掉落在地,发出一声绝望的脆响。 * 三个小时前。 省厅办公室。 听完季银河对目前最大的嫌疑人——中药厂车间主任周明远的情况阐述后,谭丽立刻给分局户籍科值守民警打电话,让他们连夜加班,把周明远的详细资料传真过来。 孙高歌则吭哧吭哧地从办公柜里搬出那台珍贵的幻灯机,把纸张上的字投射到办公室的大白墙上,念叨道: “周明远,京州人,三十六岁,未婚无子,目前家住在中药厂宿舍,母亲李春花因交通意外去世,父亲周大伟瘫痪在床,生活不能自理——” “交通意外?”陆铮沉思了两秒,“我出去打个电话。” 谭丽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继续带大家看周明远从小到大的档案材料。 只可惜,他们并没有在其中发现用得上的关键线索。 陆铮就是在这时回到办公室里的,他大步向谭丽递去一沓资料,解释道: “谭队,这是周明远父母当年车祸的报告……因为这是当年京州一起较大的交通事故,为了对肇事司机合理定罪量刑,我的老师曾经牵头公检法三家进行研讨,我在档案室里读过,对这两个名字很耳熟,就让那边值夜班的老师帮忙发了过来……也许能为本案的侦破提供一些思路。” “……好!” 时间紧迫,又连着熬了好几个大夜,大家连一句谢字都来不及说了,立刻将资料分了分,逐字逐句的研究起来。 然而这一次,陆铮提供的材料也没让众人有新收获。 严打小组一时间有些泄气,就在谭丽准备让大家先回值班室补个觉时,小季同志忽然高高举起手上的一页纸,小跑着送进幻灯机里。 “你们看!”季银河激动地说,“在车祸现场,出现了第三个人!这张照片很有年代了,但是依稀能辨认出,是个衣服没怎么穿好的男人!” “男人怎么了?”管野不解问道,“大马路上路过一个男的,这不是很正常嘛……” “不。”谭丽眯起眼,看着自己手上余下的资料,“李春花和周大伟出事时,周边没有什么车,他们是突然闯进马路的,因此司机一直认为自己不该负全责,这才让你们公安大开会研究情况,对吗?” “对。”陆铮点头。 季银河打了个响指,“所以说,这个衣冠不整的男人,很可能就是引起李春华周大伟贸然跑进马路的罪魁祸首!” 她捏着下巴,低着头慢慢沉思道:“要跟咱们这个案子类比的话,说不定……” “这个男的和周大伟有一腿。”谭丽笑了一下,“小季同志,我看见你在小黑板上写下的推论了。” 季银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不过这也能证明,为何周明远这么憎恶男同性恋者……因为他的父亲就是其中一员,还间接导致其母亲死亡,一定给当时的他留下深刻心理阴影。” 谭丽:“嗯,有道理,所以成年后的周明远不停猎杀那写男同志,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管野眯起眼,“这也太狠了吧,什么仇什么怨,杀死就算了,还分尸,还把躯干藏起来……” 单手插兜站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陆铮此刻轻轻出声:“那我再提供一个观点……我想,周明远很可能意识到,自己也跟他的父亲一样,对男人有了反应,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父亲,更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所以才会痛下下手。” 季银河缓缓拍了拍手,“我妈说过一句话,恐同皆深柜!” “……”大家都一脸困惑地看过来,小季同志有点赧地挥挥手,“方言啦方言啦!” 众人:“喔……” 既然已经被谭丽看见了小黑板,季银河也不藏着掖着了,把上回做的连环凶手犯罪侧写拿出来给大家分享。 她握着粉笔,总结了几期案件的发生时间,最后得出结论:“距离周明远上次犯案已经过去一周多了,从时间上来看,这已经是跨度最大的一次,恐怕他今晚就要对下一个人,也就是季俊杰动手了!” 谭丽鼓了鼓掌,“好!那我们就努力今晚把周明远拿下!” 那么问题来了,去哪抓人呢? 谭丽给中药厂宿舍区的夜班保安打了个电话,但是对方说——人是傍晚就离开了,到现在也没回去。 难道已经在某个隐秘的地方杀害季俊杰了吗? 季银河不由打了个寒战,就听见向来木讷的孙高歌问:“你们说,这个周明远杀人之前,会不会去看看他爸啊?毕竟他爸对他影响这么大……” “有可能。”谭丽点点头,“保安说他爸瘫痪多年,多项器官衰竭,因此没有住在周明远家里,而是寄养在外面。”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94节 “送医院?福利院?”管野问,“这得不少钱吧。” “……花不了多少。”路过办公室的法医主任吕小燕看见严打小组还没下班,探头进来补充道,“中药厂宿舍附近,市第三人民医院,就有面向职工家属的康养病房,福利价,很便宜的!” “好!”谭丽爽快地朝吕小燕抱了个拳,然后转头跟赵卓群商量: “老赵,那狗东西知道我们带走了马国强,一定做好了被抓捕的准备,他肯定在三院高处站着,盯我们的一举一动呢!这样——我带几个民警去中药厂宿舍他家,声东击西假装抓人,剩下所有人去三院门口守着,一旦人离开就一路跟紧!小心不要打草惊蛇,今晚,我们一定能找出 他行凶之地!” ----------------------- 作者有话说:1摘自白先勇《孽子》 第69章 人赃并获的周明远被戴上手铐和头套,押入静静等候的警车。 红蓝相间的警灯破开黎明前浓黑的晨雾,驶出埋藏着诸多孽子的桐荣河公园,于天明时分抵达汉东省公安厅。 这桩惊扰了京州百姓数月之久的连环杀人分尸案,终于落下帷幕。 胜利就在眼前,面对罪大恶极的嫌犯,大家都兴奋极了。 这会儿祖厅长还没来上班,谭丽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觉也不睡了,拉上赵卓群直接对其开展审讯。 周明远被抓捕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老实地坐在椅子里。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面对谭丽提出的罪名,他承认得非常爽快。 “……是我干的。”周明远没什么表情地说,“从我杀的第一个人开始,我就知道一定会有这么一天,没什么好辩解的。” “……”赵卓群叹了口气,“即便知道后果,也还要杀人?” “对。”周明远眼珠像是被冻住了,“我从没有一天后悔过。” 揣着手站在审讯室外的季银河不由摇摇头。 如果说在江潭她遇见的几名凶手尚有动机,那此人仅仅因为厌恶同性恋和害怕自己变成同类,就对无辜之人痛下杀手,简直就是天生坏种! 她正唏嘘地看着谭丽按部就班做笔录,管野忽然推门而入,拍了拍她的肩,“你叔叔婶婶一大清早又来了。” 季银河“啊”了声,“差点把他俩忘了……从地窖救出来的受害者呢?” “在值班室,吕主任叫了几个手下给他做初步检查呢,没啥大碍……我刚路过时,还听见他一个劲儿地说要感谢你。” “……感谢我?”季银河指着自己鼻子,无奈地笑了声,“行,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出门上楼,进了值班室,吕小燕已经忙完了,坐在桌边写检查报告,季俊杰瞧见她,泪眼汪汪地嗷了一声,小狗一样扑上来。 “姐!我最亲爱的姐姐!” 季银河被肉麻出一身鸡皮疙瘩,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听说你要谢我?” 季家基因优良,姐弟俩的五官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在季银河脸上是飒爽秀美,在季俊杰那儿就显得精致花哨过了头,用连翘的话来说——怪“小鲜肉”的。 此刻,季俊杰眨着桃花眼,脸上还有在地窖蹭上的灰,“当然啦!要是没有你,我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那儿了!老实说,死后分尸什么的我也不怕,但是那个男的竟然还要把我那啥剁下来,用匕首捅我的屁……” 他在那字眼前猛地捂住嘴,闷闷地说:“就算我长得好看,不管男的女的都容易动心,也不能这么对我吧!” “……”季银河皱起眉头,正想让季俊杰管管自己那张嘴,别什么都往外说,余光却瞥见向来不苟言笑的吕小燕唇角弯得飞起。 小季同志有点诧异,没想到吕大主任还有这么温柔和善的一面啊! 她揪着弟弟的耳朵,把人从行军床上拽下来,“行了,走吧,叔叔婶婶过来接你了。” 季俊杰刚才还嬉皮笑脸的神色立刻一垮,缩着脑袋跟在季银河身后出了值班室。 钱芳和季建华看见儿子毫发无损,登时喜上眉梢地扑上来。 季银河背着手往后退了几步,看他们一家三口上演煽情戏码。 “……儿啊!下次可老老实实做个人吧,别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鬼混了!”钱芳搂着儿子,呜呜咽咽地抹眼泪,“这回可把我和你爸吓坏啦!” “今天就回江潭!”季建华一脸严肃地说,“回去找个工作,收收心!在你成熟之前,我和你妈绝对不同意你一个人外出闯荡!” “……”季俊杰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怎么连一点自由都没有呢……” “小老弟,自由要靠自己争取。”季银河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回办公桌上拿了登记册,“行了,签个字,留下联系方式,后续还有一些工作,麻烦你们配合。” “好嘞好嘞!”季建华对季银河感恩戴德地点了点头,看着妻子主动张口,“我和你婶商量过了,你爷爷这个情况啊,以后我们家会主动赡养,就不劳你爸妈费心了。” 季银河抱起手臂,心说你们占了这么多便宜,这本就该是你们的义务啊,在这装什么大度呢…… 这会儿到了上班点,门口人来人往。 有些话她不方便在这说,只好极有涵养地笑了笑,叮嘱他们完成正事,就把人从省厅送了出去。 这边季建华和钱芳带着他们不省心的儿子拦下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那边陆铮恰好开着大切诺基从停车场出来,后面还跟着技术团队坐的警车。 季银河在和煦的晨光中转过头,看见陆铮降下车窗,眉眼温和地问:“没去审讯?” “没有。”季银河摇摇头,忍不住笑出来,“都招了,没什么好问的。” “看来你更喜欢有挑战性的工作。”陆铮朝副驾上偏了偏头,“去分尸现场勘验吗?” “去!”小季同志眉梢一扬,欢快地爬上车。 周明远关押季俊杰的地窖就是他杀人分尸的场所,除了被四处抛下的残肢外,还有头颅和躯干,都埋在回收站周边的土地里。 而垃圾终年不散的臭味,恰好掩盖了尸臭和血腥气。 大切诺基在桐荣河边停下,陆铮从市局和公安大调来的人手已经把现场挖了七七八八。 剩下的尸块,以及死者残留的衣物鞋包,也被整整齐齐地码在清出来的空地上。 陆铮和季银河一下车,就有一名技术人员走过来汇报:“已经全部挖完了,可以请法医入场,不过……” 技术看了眼季银河,把后半句话咽下。 陆铮淡声:“尽管说。” “……”技术抓抓头,“生|殖|器都不见了。” “哦,从案发现场回省厅的路上,季俊杰跟我说过。”季银河笑眯眯接声道,“被周明远丢进河里喂鱼啦!” 技术呼出口气,“好好,这就是解释得通了……” 陆铮嗯了声,戴上手套,还不忘递了一双给季银河,“那我们开始工作吧。” 小季同志点点头,屁颠屁颠地跟上陆大专家的步伐。 在他耐心的动作下,默默学习起了物证勘察的知识。 虽然周明远已经认罪,但现场的惨状实在令人倒吸一口凉气。 季银河在心里默默想着,这样的变态,等他入狱之后,一定要找机会好好聊聊! 这样一来,她的犯罪侧写体系又能建设得更完全啦! * 小季同志来到省厅后的第一个案子,就这么顺利地走向结案。 严打小组一战成名,还有好几个记者过来对他们进行了采访。 新闻在省卫视和市新闻台来回播放,连远在江潭的饶正好和唐辞都打电话过来祝贺。 卷宗移送到检察院后,小季同志彻底松了口气,趁着优哉游哉的周末,给老季和连女士打了个电话。 而季建国夫妇早就从诚心来道歉的季建华和钱芳那里听说了来龙去脉,知道女儿不仅抓住了真凶,还顺带救出季俊杰,给家里的吸血鬼们上了一课。 因此老季同志心情很好地问:“就快到你生日啦,回家和爸爸妈妈一起过吗?” 季银河“哇”了一声,她这段时间忙得快把这事给忘了,慌张地翻了翻日历,“对诶,不过爸,那天是周三,我要上班来着……” 连翘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我新做的了一种樱花口味的蛋糕,真不回来尝尝吗?” “哎呀……”小季同志想到连女士那高超的厨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想……但是上班要紧嘛!对了,京州港岳路有家很不错的西餐厅,我下周三去买块奶油小方,就当给自己庆祝啦!” “好吧……”连女士幽幽叹了口气,“那我只好把一整块蛋糕自己独占啰!” “妈妈最辛苦了,当然要吃最好吃的!”季银河嘴甜地拍起了连翘的马屁。 不过她嘴上向父母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好好给自己过生日,到了周三那天,小组却突然接到一桩坠亡案。 季银河跑现场跑了一整天,连三餐都是馒头夹咸菜随意糊弄过去的。 等整理完手上的材料,低眼一看手表,竟然已经十点多了! 这个 点儿西餐厅一定关门了! 小季同志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个二十二岁生日就要在饿肚子中度过了…… 她背好包包郁闷起身,走到门口拉上台灯。 “啪”一声,整条走廊都陷入了黑暗中。 然而一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却静静立在不远处的楼道前。 即便眼前只有朦胧的淡淡夜色,她也瞬间认出那身影属于谁—— “陆老师?”季银河困惑地问,“还没下班呐?” 陆铮迈着稳重有力的步伐走过来,一直到她面前,才提起手上的纸盒。 “……送给你的。”他轻笑了声,声音在微暖的春夜里轻轻摇晃,“祝你生日快乐。” “啊,谢谢……” 季银河接过纸盒,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她差点就错过的奶油小方! “你……下了班去买的?” “嗯。”陆铮点点头,移开一直注向那双黑亮眸子的视线,从包里拿出蜡烛和火柴,轻轻为她点上一簇火焰。 金红的光就笼出一片明亮的小世界。 季银河忽然觉得心里暖洋洋的,眼眶也跟着暖洋洋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深处萌发,一直要爬向泪腺。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95节 陆铮笑眯眯提醒道:“……该许愿了。” “喔……”季银河吸吸鼻子,赶紧闭上眼,学港片里的人物阖起手掌,虔诚地在心底说出一个愿望。 数秒后她睁开眼眸,将火光尽数吹灭。 空气的黑暗里停了数秒,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季银河才忽然晃过神来,抬手拉开了顶灯。 “……”陆铮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低下头,掩盖自己微红的耳廓。 季银河却毫无察觉,大大咧咧地将蛋糕分成两半,还不忘笑着说:“你猜我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陆铮心头一顿,“……什么?” 第70章 淡银月光在陆铮侧脸上投下一道流畅的影子,瞳孔浓得像墨,深处似乎隐藏着一簇看不清的火光。 季银河却双眼紧盯着蛋糕,举起叉子,挖下一块一大奶油塞进嘴里。 品尝了好几秒,才举起胳膊,腮帮子鼓鼓地张口:“我今年的愿望是——把车技练好!成为十里八乡最兜风的司机!” “……”陆铮垂下眼帘,过了几秒才轻笑一声,“好啊,我的大切奉陪到底。” “陆老师你可真好!”小季同志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声,捧起手里的纸盒,“诚邀你和我一起吃蛋糕……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生日在什么时候呢!” “十二月。”陆铮礼貌地含了一小块奶油,沉声回答。 季银河眨眨眼,“啊,那你不就是在江潭过的?……怎么不告诉我们呀?” 陆铮笑了笑,只是说:“不早了,走吧,回去好好休息,周末带你练车!” “喔——”季银河应和着,蹦蹦跳跳下了楼,就把刚才的问题抛在脑后。 虽然只是随口一提,但陆铮绝不是食言的人。 周六大清早,他就给季银河宿舍打去电话。 他连人带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就等她起床,去最热闹的市中心练车。 季银河懵头懵脑地上了副驾,吃着陆铮带来的早饭,才疑惑发问:“为什么去市中心练啊……不是应该找片没人的郊区吗?” 陆铮笑着转动方向盘,“上个月在公安大碰见饶局,顺口聊了几句……听说你在江潭开车太猛,把小伍都坐吐了?” “……”小季同志想起在双墩镇追捕失窃国宝时的糗事,摸摸鼻子道,“饶局怎么连这种小事都跟你说呀……” “因为江潭的同事都很记挂你。”陆铮面不改色地回答,“所以我想,比起长距离拉练,或许你更需要……” “唔,应对复杂路况,学会控制速度……”季银河叹了口气,摸着心口,“我懂,我都懂……” 陆铮宽慰她,“你这么聪明,开车这种小事,一定难不倒你。” “那当然!”小季同志在忙碌的车流中挺直了腰板,“我可是开车天才!” …… 来省厅的第一个月,就在紧张的破案和愉快的生活中悄悄过去了。 春风变暖的日子里,季银河又经手侦办了好几桩凶杀案。 她思路灵活,身手又好,嘴甜勤快,和谭丽赵卓群管野孙高歌的关系越处越好。 甚至连来往较少的吕小燕和江年也对她另眼相待。 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中,小季同志一头扎进茫茫案海,即便是没案子的闲暇时光,她也给自己制定了计划—— 要么和陆铮练车,要么就是去靶场打枪,或者干脆拎着水壶和馒头,在卷宗室里泡上十几个小时,给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案件做类型梳理归纳。 等她从忙碌中抬起头来,才发现窗外梅雨飘过,气温陡升,春花凋敝,树荫一片深绿,蝉鸣已经悄悄来到耳畔。 季银河忽然意识到——距离自己从汉东省警官学院毕业,成为一名真正的刑警,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 这一天是个大日子,省厅向来有庆祝的传统,再加上严打小组组建之后,还没有正式聚餐过。 谭丽和赵卓群自掏腰包做东,把大家都拉到了京州一家高档大酒店,琳琅满目地上了一桌子菜。 季银河从小吃连翘做的美食长大,也没尝出大厨手艺高在哪里。 为了不扫领导和师父的兴,小季同志还是不住点头称赞,一杯接着一杯敬酒说祝酒词,把季建国八面玲珑的官腔学了个十成十。 不过她长着这么一张讨喜的脸,说话又好听,只会让大家觉得可爱极了! 连隔了几个座位的陆铮,都忍不住看着季银河露出笑容。 当晚,喝到微醺的小季同志被谭大组长亲自开车送回宿舍。 临下车时,还嘱咐她明天没什么事可以好好休息,不用到岗。 于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睡了长长的一觉,难得地梦到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时光倒流回十几年前——刚满八岁的季银河正站在梅清苑街角的小公园里,和邻居家的小姐姐乌思佳一起玩过家家。 她们在路边遇到了一只流浪的小橘猫,用沙石和砖块给它建造了一栋漂亮的小猫房,还给它起名叫小太阳。 那会儿物资还挺匮乏,她俩都不敢告诉家长。乌思佳用家里的旧衣服给小太阳做了褥子,季银河听说猫是食肉动物,就从连翘那儿弄来很多鱼虾肉块和牛乳,剪碎了兑上水,喂给它吃。 她们和小太阳一起度过了一整个愉快的夏天,并约定开学后轮流来给猫送饭送水。 然而到了秋天的某个傍晚,季银河却忽然发现,小太阳失踪了! 她拿着连翘帮忙制作的猫罐头,在小公园里找了很久,始终没见到那道橘色的身影,只能放下食水,心神不宁地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季建国一脸担忧地把她叫起,轻声告诉她—— “门口有只小橘猫被车撞了,看起来有点像……小太阳。” 季银河懵了两秒,一个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睡衣踩着拖鞋直奔楼下。 马路正中,小太阳无声无息地躺在那儿,身下一滩鲜血,已经被压扁了。 季建国赶过来,看见女儿眼泪跟珠子一样往下掉,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他什么都没说,只温声安慰道:“待会儿我把它尸体埋起 来,你要不要一起?” 季银河点点头,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直到季建国和连翘带着铲子和纸盒下来。 一家三口把小太阳埋在了小公园的猫屋旁。 虽然有父母的安慰,但季银河还是因此沮丧了整整一天。 直到傍晚才想起来,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乌思佳。 那会儿电话还没普及,放学后,小季同学径直跑去小姐妹家门口,砰砰砰地拍她家防盗门。 然而没想到,屋内根本无人应答,而乌思佳的同学说,她已经有两天没去学校了。 季银河十分困惑——乌家人都去哪里了呢? 直到半个月后,答案才得以揭晓: 一辆警车将憔悴的乌家夫妇送了回来,在警察一脸无奈的神情中,两人边哭边搀扶着对方往家里走。 乌思佳的身影,却再也没出现在梅清苑里。 而夫妇俩也很快收拾行李,离开了江潭。 通过邻居们的七嘴八舌和季建国从街道办打听回来的消息,季银河听了个大概。 ——原来,就在小太阳出事的前一晚,乌思佳竟然失踪了! 按照学校老师的叙述,放学后,她独自一人背着书包骑上自行车,离开校门。 自此之后,就彻底失去踪迹! 乌家夫妇在第二天一早就去派出所报案,足足等了半个月,也没能等到女儿的消息。 乌思佳到底去哪了,放学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能说明白。 望着小太阳的墓,和乌思佳一起搭建的猫屋,心灰意冷离开这座伤心之城的夫妻,还有他们留下的空荡荡的屋子。 小小的季银河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失落,什么叫悲伤。 她独自站在曾经满是欢声笑语的小公园里,暗自许下一个誓言—— 长大后,她一定要把乌思佳的下落给找出来! …… “叮——!” 挂在窗前的风铃被清晨和煦的微风吹响,季银河睁开眼,猛地从梦里醒过来,坐在床上拥着被子,盯着外面的天色发了会呆。 好久没梦到乌思佳了……这是她立志考警校抓坏人的初心呢! 眼下既然已经来了省厅,她觉得不妨可以利用这边的资源,打听打听相关消息。 只不过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只怕找回乌思佳的希望,已经很渺茫了…… 季银河托着下巴叹了口气,从床上爬下来,换了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谭丽让她今天不用上班,小季同志本打算看会书,但是心头的思绪依然因为那场梦而无比烦躁。 想了想,她干脆把书往旁边一放,给远在江潭的老季同志打去电话。 “爸,你还记得失踪的乌思佳吗?” 季建国的声音波澜不惊从听筒里传出来,“记得啊,怎么了?” “乌叔叔和阿姨后来还回过江潭吗?” “回过。”季建国说,“每季度回派出所和街道办打听一回乌思佳的情况……也怪伤心的,还没到五十呢,两个人头发都白了。” “好吧……”季银河惋惜地叹了声,“我昨晚梦见思佳姐和……小太阳了,明天我去省厅博物馆查卷宗,看看能不能找到相关案情。” “嗯,你能有这份心,就是好的。”季建国打了个岔,“我正在陪你妈试验新菜,火头要烧过了,没大事就不聊了啊!” “好嘞好嘞!”小季同志听话地放下话筒。 电话这一端,季建国却坐在桌边,和沙发上的连翘四目相对。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96节 气氛十分低沉。 事实上,他们并不在试验新菜,而是刚从医院回来。 ——在苏逸云人贩案终结后,来自《七零之走失的妹妹回来了》的丁同光,竟然莫名对《江城风云,实业为王》的男主角宫谐产生了仰慕之情。 季建国跟踪了几个月,发现丁同光竟然疯了,被家人送入市一院精神科进行治疗。 期间,宫和代表父亲来看望慰问过,回镜湖山庄的路上就遭遇了车祸! 好在他只是有一点轻微的擦伤。但这些巧合,不禁令季建国心里犯嘀咕。 他实在瞒不下去了,把情况跟连翘说了说。 连翘当即决定,趁清早没人,去医院看上一看。 在原书中,丁同光相貌俊朗玉树临风,让真假千金苏月和苏逸云都切实地付出过真心。 没想到此刻,他却变成了一副颓靡衰败的模样,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季建国和连翘站在那唏嘘了一会,还觉得此事可能纯属巧合。 然而当他们从病房出来,却悚然发现,对面急诊室还有一位绿江年代文里出现的人物! 那是觊觎过苏月的高中教师——老彭。 此刻,老彭面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胸前还包扎着厚厚的绷带。 连翘便悄声走过去,向护士站打听病情。 “能有什么,被人桶了呗!”护士摇摇头,“不要脸的老东西,和女学生勾勾搭搭,被人父亲找人报复了!” 连翘脑子忽一闪光,问伤人者姓甚名谁。 “唔……好像叫钱涛。”护士不确定地说,“我也是听人说的,矿场的二把手呢!” 护士站安静了两秒,季建国屏住呼吸,将连翘拉到一旁。 “钱涛……是我那本某点龙傲天文里的路人甲,穿来之前我正好看到那一章,宫成功打算收购矿场……记得很清楚,绝不会错!为什么两个世界的人发生交集,就会存在伤亡事件呢……” 这里人来人往,连翘四下看看,拉住丈夫的手,“走,回去说。” 一脸懵的两人从医院回到家中,聊了半天,也找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给产生交集的人带来了灾难,那为何他俩却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呢? ……难道说,和他们穿书者的身份有关? 不过季建国和连翘眼下倒并不怎么担心自己。 毕竟在现在这个世界里,两个穿书者结合生下的人,才是最特殊的那个。 ……季银河,会因此受到伤害吗? 第71章 而京州这边,小季同志却迎来了一波意想不到的惊喜。 周一那天,赵卓群带着她去京州市局参与一起水泥藏尸案的侦办工作,回到省厅已经接近下班的时间了。 季银河戴上耳机,选了盘迪斯科塞进walkman,一边听音乐,一边坐在办公桌后整理了案子的相关线索。 待会发给市局相关负责人后,她就能提包下班,去陆铮推荐的一家牛肉米粉店好好品尝一番啦! 就在她沉迷工作之时,谭丽难得眉目和煦,从组长办公室出来,一直走到小季同志的办公桌前,亲切地敲了敲她的桌面。 “……谭队?”季银河茫然地摘下耳机,按下停止按钮。 “你以前在江潭市局重案一队?”谭丽问。 “是呀,怎么了?” “你曾经的战友来京州出差,就在下面刑侦总局办公室……要去打声招呼吗?” “好哇!”小季同志欢快地大叫一声,“那我手上的活干完就下去!” “这是老赵叫你做的吧?……这人也真是的,有了徒弟就一点杂事不干!”谭丽了然地低眼打量一圈,“去和老朋友见面吧,剩下也没多少,我打电话叫他现在回来整理。” “……谢谢谭队!”季银河却低着头最后写下几笔,然后阖上书册,“刚好我已经完成了初步工作,回头师父过来,只要审核一遍就能传真给市局啦!” 谭丽向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小机灵鬼,难怪上上下下都夸你!” “嘿嘿嘿!谭队拜拜!”季银河一点都不谦虚地抓起包,神采奕奕地出了小组办公室。 想到陆铮也在江潭办过两起案子,她顺脚拐进旁边物证处,打算把陆大专家也一并叫上。 但一名技术员却遗憾地告诉她:“陆老师家里有点事,已经提前下班啦!” “……好吧。”小季同志略带失望地离开,下楼前往总局办。 走廊上,重案一队全体成员竟然都在,连叶晴也跟着一起来了 。 季银河惊喜极了,转瞬就把陆铮缺席的事抛在脑后,眉眼弯弯地迎了上去。 虽然两三个月没见了,但大家却没有一点陌生和尴尬。说说笑笑地打过招呼之后,唐辞介绍道:“我们手上有个案子,来京州出差,明天下午回去。” “那好啊!”季银河在程漠的眼刀下自然地牵起叶晴的手,晃晃悠悠地往外走,“今晚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小季要尽地主之谊,大家自然也没拦着,跟着豪爽又会吃的小警花,一路来到了港岳路。 西餐厅老板上回见季银河还是办连环杀人案的时候,看着一大群人忽然涌进来,尤其后面还跟着唐辞这个高大孔武不苟言笑的人,登时吓了一大跳。 “……警官,又有什么案子啊?” “放心放心。”季银河连连摆手,“只是我请同事过来吃顿饭……有包厢吗?” 老板松了口气,“有!装了电视的大包厢!既然是您做东,我可得拿出点看家本事了!” 再厉害的厨艺在季银河心中都不能跟伟大的连女士比,不过她还是看在对方的诚意上,捧场地竖起了大拇指。 心里正感慨着——许久没吃到老妈的手艺了!结果一队众人刚在桌边坐下,叶晴就从包里掏出两个铝制大饭盒来。 季银河眨眼,“……?” “我来之前,特意去了趟连姐小吃店。”叶晴把盒盖打开,露出里面还流着琥珀色光泽的红烧肉和卤蛋,“呐,连老板让我捎过来的!” 熟悉的香气钻进鼻尖,小季同志心甜意洽地叹了口气。 “……啊,还是我妈做的菜最香!” 唐辞程漠小伍几人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季银河也不是吃独食的人,当即邀请大家一起享用。 在一叠声的称赞中,西餐厅老板一脸茫然地推门进来,“好香……你们吃什么好东西啊?” “红烧肉,您也来尝尝!”小季同志阔气地捧起饭盒。 老板挑了一块塞进嘴里,慢慢咀嚼了片刻,才若有所思地说:“好吃,哪家大厨的手艺?” “我妈!”季银河昂起下巴,自豪地说,“在江潭,连姐小吃店哦!” “有意思,和汉东常见的做法不大一样!”老板认真道,“改天我去取取经!” 吃完红烧肉,季银河点的菜也都上了。 大家吃着意面切着牛排,就聊起了这几个月江潭市局的种种改变。 因为严打工作的开展,再加上近半年刑侦工作的出色,领导班子变了几位。 好在饶正好依然稳坐一把手,给予刑侦支队很大的支持。 不过唐辞还是没能如愿调职去分局……现在重案一队严重缺人,只能赶鸭子上架,将他留下来当队长了。 程漠笑着说,檀雅馨那天刚好来市局接唐辞下班,知道季银河去省厅后,并没有多说什么。 反而大度地让未婚夫多关心前同事——毕竟人小姑娘独在异乡打拼,多不容易呐! 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让季银河有点摸不着头脑。 唐辞重重咳了一声,这才把话题重新回到工作上。 季银河啃着炸鸡翅问:“……对了,你们这次来京州,是因为什么案子呀?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我来说我来说!”小伍高高举手,“有个女孩失踪了,我们查到的最后线索就是——她在江潭火车站买了张票,上京州来了!” “女孩?”季银河忽得想起同样失踪的乌思佳,不由皱起眉问,“多大?” “二十五。”唐辞放下刀叉,转身从包里拿出一沓卷宗递过去,“叫许燕红,是一名中学语文老师,目前失踪已经五天了。” 季银河垂下视线,认真端详档案表上那张比自己略大两岁,青春正好清冷端庄的脸。 小伍说:“这小姑娘……哎也不能说是小姑娘——许老师,家庭条件不错,爸妈一个教育局的,一个国企中干,现在都急坏了,找了好几道关系,让市局尽快破案。” 季银河点点头,“她和京州这边都有什么联系?” 唐辞说:“我们查了好几天,发现她好像偷偷谈了个在京州工作的男朋友,这也是通过她日记和床头柜铁盒里收藏的火车票猜出来的……只可惜,对方姓甚名谁,我们还不知道。” 小伍赶紧把日记本从证物袋里拿出来递向季银河,季银河接过翻了翻—— 满篇的少女心事里,确实从没出现过对方的名字,全都用“他”代替,至于具体的样貌特征和工作身份,则根本没有提及。 “有点棘手。”季银河疑惑,“许燕红一个江潭土生土长的人民教师,是怎么和京州的男人相识相知的呢?” 唐辞答道:“我们查了她所有的交友圈,目前推测——去年省里举行了一场教育系统交流大会,她跟学校来京州参会,结识了这个男人……只是这个范围实在太大了,我们咨询了那次跟她同住的舍友,也没能问到有价值的线索。” “……”季银河唔了声,“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这些资料回头给我传真一份,正好最近手上没案子,有空我就帮你们查一查!” “那太好啦!”一队众人齐齐鼓掌。 不过事实证明,“最近没案子”这种不吉利的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比如刚收到回江潭的唐辞传真过来的卷宗,还没看上两页,谭丽就把她和陆铮叫进了办公室。 “小季、陆老师,严打小组今天接到了两起案件。”谭丽食指交叠放在大腿上,“一起是□□持刀砍人案,另一起是毁尸案。我和祖厅、老赵商量了一下,持刀砍人案牵涉面广,案情复杂,需要人手多,但后者也没那么简单。考虑到咱们小组现在的情况,我们决定分成两队同时进行——我和老赵带着管野高歌跟第一个案子,你们俩以前就合作过,彼此又熟悉,毁尸案就先交给你们。” 季银河和陆铮对看一眼,都没说话。 其实持刀砍人案是她没办过的类型,还挺让人心痒的……但谭队把一个命案单独分给她和陆老师,这就是对她的信任啊! 谭丽抬手往砖头一样厚的持刀砍人案卷宗上一摸,拈起薄得没几张纸的毁尸案材料,放在对面两个人眼皮子底下。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97节 “陆老师,你是专家,经验丰富,我就不多说了,小季你也当了一年多警察,光是省奖都拿了好几个,回回办案都数你思路最灵,也是时候挑大梁了……技术那边,吕小燕和江年都会派得力干将跟进,还有问题吗?” “没有!”被领导称赞到心花怒放的小季同志挺直腰板,拿起材料。 她觉得问题不大! 等出了谭丽办公室,季银河才和陆铮一起看起详细内容。 案卷是龙番分局递交上来的,报案人是环卫工,声称在郊区狗场外发现一具尸体,死状相当惨烈,也不知道凶手对死者做了什么,露在衣服外面的脸、胳膊和手上的肉几乎被附近的流浪猫狗啃食殆尽,只剩下森森白骨。 “走吧,我有预感,这是场硬仗!” 季银河不假思索地拿上包,和陆铮一起匆匆下楼上车,驶向龙番区狗场。 不知道为什么,她人虽然淡定,脉搏却莫名快得厉害,心头浮起一种奇怪的预感。 ——似乎有一道朦朦胧胧的熟悉影子,正静静等待在这个案子的前方。 ----------------------- 作者有话说: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爆哭] 我错了我有罪,叩首! 第72章 夏日的高温将空气蒸腾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腥臭气味,蚊虫在树丛间纷飞,还没靠近现场,远远就听见一片吵闹的狗叫声。 季银河睁大双眼,默不作声地向外打量。 这一块虽然属于龙番区,但是与乡镇交接,人烟稀少,十分荒凉,周边散落着几片院子,拴在门口的狗个个养的膘肥体壮,虎视眈眈看向每一个路过的人和企图讨食的流浪动物。 “……确实是个抛尸的好地方。”季银河将视线移回手中的卷宗,“法医和物证来了吗?” “来了。”大切诺基顺滑停进一处树荫,陆铮拉起手刹,顺手递给她一顶报童帽。 “……?”季银河眨眨眼。 “晒。”陆铮淡定地吐出一个字。 “喔——” 季银河心说外面看起来还好,而且她也没那么娇气啊…… 不过既然接过了帽子,她还是老实巴交地把它卡在自己头上。 没想到一下车,铺天盖地金灿灿的阳光就直直笼了过来。 大 概是因为刚才车玻璃贴了膜,看起来温度才不高。 现在要不是有帽檐遮挡,她大概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谢谢啊……”小季同志真心实意地向陆铮说了一声,然后立刻往现场方向走。 麻绳围出的警戒线后,十几个技侦人员正举起海鸥照相机,围着一处拍照。 穿过层层背影,还能看见地上血肉模糊、被苍蝇环绕的尸体。 暗红与泥黄混杂的粘液下,露出一截裸露的森白颌骨,像被揉烂的布偶,毫无曾经生而为人的气息。 即便见过那么多次尸体,甚至上次还是零乱的残肢,季银河都没觉得这么恶心过。 秀气的眉尖一下子蹙了起来。 吕小燕手下的法医助理小谢看见他们,赶紧走过来报告情况。 “陆老师,季警官,死者性别为女,年纪大约在二十至三十岁之间,死亡时间在二十四小时以上,但凶手把她丢到这里,应该在昨夜。” 陆铮嗯了声,点点头,“能看出怎么致死原因吗?还有那些流浪猫狗是怎么回事?” 季银河向周边望去,树丛间零星有几只猫,依然鬼鬼祟祟地朝这边张望着。 “头部两处损伤,应该是外力打击头部致头皮挫裂,颅骨粉碎性骨折,开放性颅脑损伤死亡。”小谢领着他们靠近,先指出了头上的致命伤口。 陆铮端详了一会,“具有圆形或类圆形小平面的条形木质棍棒可以形成这种损伤。” 季银河赶紧把他的话记下来,那边小谢又拉起了死者的手—— 稀烂的血肉上,还残存一点琥珀色的不明物质,发出浓郁的香味。 “凶手精心烹调了肉汁,涂抹在死者脸和手上。”小谢解释道,“这个地点显然也是精心选择过的,流浪动物群聚,所以仅过了一夜,就被啃食成这样,连身份都无法确认了。” “好。”陆铮点点头,拿出手套和口罩。 季银河主动地从他手中将装备抽出来,仔细戴好,往地上一蹲就开始翻找死者的上衣和裤子口袋。 小谢抓抓脑袋,“那个……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死者身上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季银河偏了偏头,抬眼看着陆铮和小谢,“死者衬衣的条纹花色,还有这个领口的蝴蝶结……是不是有点眼熟?” “有点像……空中乘务员制服?”陆铮眯起眼,“不过飞京州的航司太多了,这个范围很大……” “哎!”小谢猛地一拍巴掌,“我姐上周刚坐了飞机,还给我带回来一本杂志,上面都是穿这种条纹的人……” 季银河连忙问:“你记得哪个民航公司穿成这样吗?” “不记得……”小谢摇摇头,“我就随手一翻,也没仔细看呐!” 季银河站起来东张西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陆铮把尸体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之处,才波澜不惊地说:“没事,你现在回去找杂志——” “陆老师。”季银河沉声打断他,示意大家回头,“你们看,那栋楼,差不多一点五公里远那栋,是不是挂着汉东民航公司的牌子?” 小谢:“……哇靠,这么近?” 陆铮眉头一动,脱下手套转身去开车门。 回来时,他拿着本蓝皮书,边走边翻开里面的地图。 小谢小步跑过去,把脑袋往地图上一凑,“对诶!民航宿舍……你别说,还真别说啊,这家公司的标识,跟死者的衬衫花色挺像啊……” 陆铮把书一合,用镊子夹了一片布料塞进物证袋。 季银河摩拳擦掌,“走!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 民航空乘宿舍。 “……警官,这个布料确实是我们汉东航空的空乘制服,你们说的这个情况也真有!”主管看完装在物证袋里衣物碎片,又低头去翻桌上的工作簿,“我们这边有个空乘,已经连续三天缺勤了,人不在宿舍,打电话不接,也不跟乘务长请假……主任说再这么下去,就得开人了!” 季银河有点惊讶,“失踪了三天,不报警?” “警官,都是成年人,也就三天不上班,我们也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啊!”主管摇摇头,“干我们这行,被老板和当官的看上,实在平常,我们也不好过度干涉别人的生活,你说对吧?” 季银河:“……” 陆铮问:“失踪的空姐叫什么名字?我们能去她房间看看吗?” “当然可以!” 主管配合地拿了钥匙,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单,“607房,吴思佳。” “……?”季银河听到这个名字,心头忽地一紧。 转眼往名单一瞧,这个吴是口天吴,并不是她幼时玩伴乌思佳。 而思佳,也算是个挺常见的名字……小季同志略略松了口气,跟着陆铮的步伐,上楼摸排宿舍去了。 主管把607房门打开,一股淡淡的花露水香味飘了出来。 房间里收拾得很整洁,一看就是女生居住。季银河和陆铮戴上脚套手套,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分头查看室内物品。 地上有一支牛津布行李箱,里面是空的,上面贴着航空公司的标识,而衣柜里满满当当塞着衣物,床头柜上还卡着看到一半的书,杯子里的茶水还剩下一半——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计划出门的样子。 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一位气质优雅的女性踩着高跟鞋小跑过来,向陆铮和季银河打招呼道:“您好,我是吴思佳的领导,我姓金。” “您好。”季银河走过去,盯着她的乘务长胸牌握了下手,“我们是省厅严打小组的刑警,吴同志可能涉及一桩案件,想向您了解一下她平时的状况。” 金乘务长唔了声,“小吴平常工作挺认真的,不过性格比较孤僻,喜欢独来独往,和其他同事走得也比较远,下了班就关门睡大觉……就连我们聚餐啊,集体采购都很少去。” 季银河嗯了声,点着头在本子上记了几笔,“休息日呢?她一般都做什么?” “这个我们都不大清楚……”金乘务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现在的空姐都是年轻姑娘,业余生活比较丰富,大家出去谈谈恋爱什么的,我们也管不着,对吧?” 季银河挑眉,“所以她经常不在宿舍?” “差不多吧。”金乘务长含糊其辞,“听说她有个养父呢,年纪比较大,可能回家照顾去了。” 她把手上的档案袋递过来,“我刚从人事科拿过来的,两位警官可以瞧瞧。” 季银河解开袋口的白色绳子,抽出吴思佳报考空乘学院时的报名表。 上面没有照片,但是信息很全——她是京州本地人,出生于1971年,现在应当25岁,符合狗场女尸初检的年纪。 家庭关系上,只填了一个吴天风名字,后面的详情上写着——两人是养父女关系。 “谢谢,这个暂时放我们这,可以吗?”陆铮友好地询问。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金乘务长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 陆铮和季银河把档案袋里的资料交叉看了几遍,又在宿舍里仔细筛查一圈。 没找出什么有用线索,目前还是很难把失踪的吴思佳和狗场女尸对应起来。 陆铮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要去问问她养父?” 季银河说好,两人便下了楼,坐上停在楼下的大切诺基。 离开宿舍区前,季银河却忽然让陆铮停车,一路小跑向门口的岗亭。 坐在里面的保安正举着一本天龙八部连环画册,看得津津有味。 “您好,警察办案。”季银河给他看了下证件,“请问您认识吴思佳吗?” “啊,大概有印象。”保安头都没抬,“好几天都没回来上班了嘛!” 果然保安知道得不比主管少!季银河又问:“听说吴同志休息日经常不在宿舍?” “对啊,有人来接她。”保安笑了声,徐徐翻着画册,“应该不是她养父哦,我见她上过好几台不同的豪车!谁知道是不是被包养了呢……”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98节 这种充满男性歧视的发言让季银河本能有些不舒服,不过她还是专业地问:“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时,接她的车是什么型号,车牌多少……还记得吗?” “不记得,不过……” 季银河长胳膊伸过去,啪一下夺走对方手上的画册,“请配合工作,有话就说!” 保安发懵地眨眨眼,过了会才老实巴交地说:“好像……车挡风玻璃上贴了朵假花来着。” “行,帮我们留意,下次见到就给我打电话。” 季银河把连环画和名片一起扔给他,然后转身上了大切。 陆铮坐在主驾上,白衬衣的袖口挽起,露出肌肉结实白皙的手臂,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银河系好安全带抱起手臂,“走,找吴天风去!” 陆铮踩下油门,等车开出宿舍区,才用余光将她一瞥,问:“心情不好?” “没有。”季银河鼓着腮帮说,“我就是看不惯尸位素餐的人!” “好。”陆铮没再说话,将大切开向档案表上吴思佳养父所在的地址。 没想到进吴天风家门两分钟后,季银河便盯着五斗柜上的相框,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照片上,少女时期的吴思佳看着镜头巧笑倩兮。 只不过——那鼻梁上的小痣,清冷坚韧的气质和锁骨上淡红色的胎记,季银河绝不会认错! 这不就是当年从江潭失踪的乌思佳吗?! 第73章 “……怎么了?” 陆铮温柔清爽的声音从耳畔传来,把沉在回忆里的季银河唤了回来。 她摇摇头,“没事。” 重新凝聚回焦点的目光再次打探向那张照片,心头仿佛被人重重揪了一把。 ……她没有认错,那就是乌思佳! 而且旁边的相框里,还摆着女孩现在的照片。 非常白的一张脸,长发乌黑,毛衣配长裙,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花瓶,透着一种极为吸引人的沉静气息。 季银河深吸口气,静静凝望着那副面容,忽然,一股酸溜溜臭烘烘的隔夜宿醉味儿就飘了过来。 “……同志,我女好看吧?”吴天风歪着头,咧出一口被烟酒浸出来的大黄牙。 季银河屏住呼吸,亮出证件,“我们是省厅刑警,想向你打听点事。” 她想往后退一步,奈何吴天风家实在小得可怜,整个人不由贴到了墙上。 陆铮不动声色地往前迈了一步。 他身上飘过来淡淡的薄荷香,让季银河好受了不少。 而吴天风对着他们的证件挑挑眉毛,“警官,我女又犯什么事了?又有毛头小子为她打起来了?” “不是。”季银河眯起瞳孔反问,“经常有人因乌……吴思佳打架?” “嗐,我女长得漂亮嘛,招人惦记。”吴天风吸吸鼻子,“有何贵干啊?” “你上一次见到吴思佳是什么时候?”陆铮问。 吴天风掐了掐手指,“半个月前吧,换季了,她回来拿几件衣服,还给我留了点钱。” 季银河惊讶,“你们半个月不见面,都不联系的吗?” “思佳当空姐啊,每天在天上飞来飞去的,辛苦的嘛!”吴天风低头扣着指甲缝里的黑泥,“反正给钱挺及时的,我就不打扰她了!” “……”季银河揉揉眉心。 陆铮简洁地问了几个吴思佳失踪当夜的相关问题,吴天风一律回答不知道不清楚忙着喝酒懒得操那份心。 季银河听了半晌,忍不住问:“你当年是怎么收养她的?她是……江潭人吗?” 陆铮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 “……江潭?”吴天风掏掏耳朵,“我不知道,没听她说过,收养她是我老婆的主意——十多年前吧,我老婆遇到她一个人坐在路边哭,我们又生不出孩子,一时心软,就把她带回家了,我也没管那么多……那会儿我们机械厂双职工,手头阔,不像现在……” 季银河四下张望,小屋里一片脏乱,吃剩的饭菜和瓶酒平堆在满是泥垢的木桌上,塑料凳上扔着几只臭袜子……怎么看都不像有女主人。 “你爱人呢?” “走啦!”吴天风摇摇头,“白血病,早就不在啦!” “……好吧。”季银河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收回到案件本身,“吴思佳已经三天没出现在民航公司了。”她看了眼陆铮,低声道,“我们怀疑她卷入了一起命案。” “命案?死人的那种?”吴天风咂了下嘴,“这个小白眼狼,不是傍大款没榜成,给人正房夫人教训了吧?” 陆铮季银河齐齐眯起眼,“怎么说?” 吴天风嘴角一撇,嘲讽道:“这些盘亮条顺的小丫头为什么去干空姐?还不是为了和有钱人接触嘛!思佳自己都说过,跟她一个班次的那谁谁,去年嫁给了煤老板,辞职做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阔太太,整个公司都羡慕!” 季银河按住心头烦躁,“所以,你没有实质性证据证明吴思佳和他人交往,是吧?” “是啊。” 陆铮毫不意外,“行了,那你说说这几天晚上的行踪吧。” “……怀疑到我头上来了?那小白眼狼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好意思,现在还不能告知,麻烦回答问题。” 吴天风表情动了动,“这几天不就跟往常一样,厂子现在效益不好,只干半天,下午就去当售票员,勉强糊口吧……” 季银河想了想小谢说的抛尸时间,便问:“昨晚你在做什么?” “在家待着啊,公交公司下午四点换班,我回来路上还在楼下卤菜店买了耳朵皮和卤鸭肝,晚上回来就着啤酒看了戏迷园地和梨园群英,我给你唱两句哎……为救李郎离家园……” 他唱得不在调上,但季银河听出来了《女驸马》的词。 虽然可以和播出节目做比对,但现在家家户户都订广播电视报,这也不代表吴天风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 想了想,季银河问:“吴思佳读空乘学校之前,有什么好朋友吗?” “多啊,都是小男生!特别是我老婆走了以后,她根本就不把我这个当爸的放在眼里!” 陆铮面色微沉,“展开说说。” 吴天风把手一伸,“出门右转,街东头那个阿华,中学那会有男孩上我家送玫瑰,阿华为她出头,跟人打得头破血流……还有她刚读空乘那会,有好几个男的来我家楼下接过她,其中有俩我印象特深——一个开进口皇冠,穿得西装革履的,一看就是个玩女人的纨绔子弟,还有一个挺着啤酒肚,年纪比我都大!” 他重重叹了口气,“唉!我是管不了她了!” 季银河赶紧把提到的情况都记下来。 她停下笔,目光又忍不住去看相框。很难想像,当年那么温柔沉静、和她一起度过了一整个愉快夏天的乌思佳—— 现在竟然变成了别人口中的这副模样。 “行。”陆铮点点头,把严打小组名片递给吴天风,“这几天别离开京州,有线索通知我们。” 吴天风忙不迭地应了下来。 走出门,季银河还有点晃神,午后的阳光热辣晒在眼皮上,她跟在陆铮后面走了几步,才发现他们没有去停大切诺基的方向。 季银河摇摇脑袋,抬 起头问:“去哪儿?” “阿华。”陆铮将带着淡淡担忧的视线收回来,远眺向前方,“街东头。” “对。”季银河深吸口气,握拳在掌心拍了一下,“那个中学时就为吴思佳出过头的人。” 没想到阿华却并不在家,他的母亲打开门,热情客气地把他们请了进去,还端来茶水。 “……我家阿华就是个楞头小子,明明知道思佳看不上他,还非要出那个头,把自己弄进少管所。”女人叹了口气,“高中毕业后,他就上花城打工去了,过年才回来。” “好吧……” 既然问不到什么线索,季银河和陆铮也不能打扰别人的生活,当即留下名片准备离开。 女人送他们到门口,忽然一拍大腿说:“我们阿华对思佳有句评价,让我印象很深。” 重要的线索总在离开前才会冒出来,季银河赶紧问:“他怎么说来着?” “阿华说吴思佳曾经做过一件怪吓人的事,让他非常害怕。”女人笃定道,“所以阿华后来也不愿和她多走动了,还让我也离吴家远一点,这对父女都不正常!” 陆铮:“具体什么事,他没告诉您?” “没有。” “可以给我一个阿华的联系方式吗?我们直接问他。” 当了一年多警察,季银河对这种挤牙膏般的悬索早就见怪不怪。走访工作从来就不能一蹴而就,能从阿华母亲这里打听到一点消息,已经算十分走运了。 女人很爽快地将阿华的bp机号报了出来。季银河和陆铮谢过后,决定先回省厅,将情况报告给谭丽。 如果顺利的话,小谢也应该将死者带回解剖室,完成初步尸检了。 * 一个小时后,季银河在烟雾缭绕的会议室外等到了刚刚散会的谭大组长。 “……老赵给各地市局打电话,要求大家把情况重视起来,作案团伙现在可能在到处流窜!高歌管野,去联系京州各分局,祖厅说了,再抓不到人,就成立专案组!” “是!” 谭丽向手下吩咐完,转过身看着亦步亦趋的季银河,“行了小季,到我办公室来说吧。” 雷厉风行的谭大组长踩着高跟鞋,噔噔噔一路迈过走廊。 等两人进了办公室,门一关,谭丽就瞧着季银河的神色,笑着问:“说吧,头一次见你这么魂不守舍……这案子哪儿让你觉得棘手了?” “……”季银河摸摸鼻子,把情况简短说完,又坦诚地说:“我在养父吴天风家看见了死者的照片,确定她就是我幼时在江潭的玩伴,只是后来神秘失踪了……对了,她以前叫乌思佳。” “十多年前,在江潭失踪……”谭丽若有所思,“回头我给江潭市局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派出所把当时的卷宗调过来。” “这样也行,不过……”季银河深吸口气,“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回江潭一趟,亲自去查当年的事。” 谭丽思忖片刻,才吐气张口,“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的直觉也一直很准……不过你们现在还没办法确定那具尸体就属于吴思佳吧?也没有直接证据表明吴思佳就是乌思佳,对不对?放着京州的线索不查,跑到江潭去,这个思路不大合适。”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99节 “……”季银河点点头,“明白。” “嗯,先等小谢那边的尸检报告出来。”谭丽十指交叉,“这段时间,你可以查一下来空乘宿舍接吴思佳的人,如果死者确定是她的话,这辆车的主人,很可能是她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好。”这条线季银河原本也没打算放过,当即从善如流地应下,“正好我想先给阿华打个电话,当年吴思佳到底做了什么,让一个大小伙子害怕成那样。” 谭丽微笑着看着眼前一脸正气的小姑娘,“第一次挑大梁,遇上熟人的案子也能及时从情绪里脱离出来,我果真没看错人!” 季银河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挠挠耳根就笑眯眯地出去干活了。 回到办公桌前,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拿起话筒拨给在花城打工的阿华。 说明身份和情况,抛出问题后,他却立刻支支吾吾起来。 “啊,你说那件事啊……”阿华琢磨了半天,才轻声吐出几个字—— “那天很晚了,我发现思佳一个人在小树林里……虐猫……” 第74章 季银河此刻正歪着头,将话筒夹在耳朵与肩膀之间,手上飞快地记录阿华说的每一句话。 听到这里,整个人都像被扔进了寒冬的冰河里,不住地发起抖来。 ……虐猫? 她没听错吧? 乌思佳怎么会虐猫?小时候她们可以一起养过小太阳的啊! “……喂喂,警官,我话也说了,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季银河打了个寒战,从沉思中抽回神,清了清嗓子道:“你说的这件事,有证据吗?” 阿华哼笑一声,“巧了!还真有!那天我正好搞到一台香江进口的dv机,在阳台上对着外面拍来拍去……忽然听见小树林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看见吴思佳正在踩一团橘色的——” “行了!”季银河眼前忽然浮现出小太阳柔软可爱毛茸茸的小脑袋,寒着嗓子说了声,“不用说那么仔细……既然你有录像的话,可以寄到汉东省厅来吗?” 阿华迟疑片刻,“警官,我这台是走私的,你们回头把我给抓了怎么办……” “我向你保证,不留做证据。”季银河按着眉心说。 “……”阿华想了想,还是不敢相信警察,“这样,我明天回京州一趟,当面拿给你们看,行不?” “行,哪里见?” “就我家门口那个小巷子,明晚九点?” “好。” 季银河挂断电话,在桌边缓了片刻,才疾步走去旁边的物证中心,将阿华的话告诉正在看报告的陆铮。 “明晚我陪你去。”陆铮将手上的那几张纸递给她,温声,“先看看这个。” 季银河将视线移到白纸黑字上,轻蹙着眉读了起来。 “尸体的身份还是很难分辨,没有发现其他伤害,没有遭遇过性侵,骨骼年龄约二十五岁,体重约四十八千克,身上没有明显胎记和伤痕,死因是脑部损伤,基本符合现场尸检的结果,也符合目前唯一的失踪者吴思佳现状,但是在肉汁里含有……乙基麦芽酚?” 她眼波微动,惊讶地抬起眼看着陆铮,“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一种……食品增香剂吧?” 连姐小吃店在江潭出名后,有几家老字号饭馆的老板想联手打压连翘,当时就打扮成食客来店里吃饭,偷学了几道时兴的菜肴,用上增香剂后在自己的馆子里出售。 只不过,用上化学手段的菜一开始吃起来很香,但吃多了就会口渴难受犯恶心,连小解都有一股味儿。 大家后来才从电视新闻和报刊上知道,九十年代初的食品香精已经偷偷发展得很迅猛了。 这玩意的价格可不便宜,也不好弄,不能打持久战。再加上连姐小吃店的新花样新菜式层出不穷,很快就把对方掀起的波澜压了下去。 陆铮点点头说:“……对,这是乙基麦芽酚a2型,适用于肉制品,能和肉中的氨基酸起作用,明显提高肉香鲜味,在当今食品行业的应用十分广泛……京州各大视频工厂和街头巷尾的小餐馆都能看见它的身影,很难精准定位到凶手。” 季银河手指缓缓敲打着桌面,琢磨了一会,“不过陆老师,这东西在食品行业中确实常见,但是普通人应该很难想到这一层面……所以咱们要找的凶手,或许涉及相关背景?” “有可能。”陆铮挑挑眉头,目光停在她下颌角散落的发梢上,“谭组长刚才把你叫过去了?” “对。”小季同志唇线绷直,“我把死者可能是乌……吴思佳的情况说了,谭队建议我们从那台把她接走的豪车开始查。” 陆铮盯着她秀气挺翘的鼻尖看了两秒,假装没注意到每次提起吴思佳时她语气间的躲闪。 “好,那辆车挡风玻璃上贴了假花。”他轻轻颔首,“我让交警大队下午去街上查一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低血糖了?” “低血糖?谁?我?怎么可能?”季银河挺起胸膛,努力恢复平常的奕奕神采,岔开话题道,“不过确实到点了,祖厅上次开大会说什么都不如按时吃饭好好睡觉重要,所以咱们还是先去食堂吃午饭吧!” 她蹦蹦跳跳地拉起陆铮的胳膊,就要往办公室外冲。 虽然隔着一层衣袖,但那点轻轻的触感还是让某人耳根微微 发红。 陆铮随着季银河往外走了几步,在遇到第一个同事时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抽了回来, 虽然这段时间都在一个单位,但除了寥寥几回在外面吃京州小吃外,他们其实很少单独在单位吃饭。 严打小组通常都打点饭菜在办公室解决,就算去大家一起食堂,季银河人缘好,身边总是挤满同事。 有时家里或公安大有事,陆铮还得忙着两边跑。 因此他俩端着饭盒,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时,还有好几个人扭头看过来,窃窃私语: “那不是公安大陆老师吗?旁边小姑娘是新来的小季?” “好像是……他们怎么认识的?看起来好熟啊!” “啧,你怎么忘了,刑侦局成立了严打小组!” “哦哦,想起来了,我听说是陆老师推荐她才调上来的?” “那不能吧,祖厅要求多高啊!人小姑娘一定有几分本事!” 话语声吹进耳畔,陆铮微微带点羞涩地低下头,趁旁人收回视线,拿起干净的筷子,给季银河夹了一大块卤牛肉。 不过小季同志却有点食不下咽。 “没胃口?” 季银河摇了摇头,唇瓣抿紧,似乎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微妙地有点生气。 陆铮试探问道:“和案子……吴思佳有关?” 季银河看看四周,叹了口气,“见到阿华后,我就告诉你。” 陆铮说好,没再多问。 下午两个人去江年的技术中心,借用计算机查看交警大队送来的京州各大枢纽路口的监控录像。 只是一来,空乘宿舍在郊区,不经过城中心装了摄像头的关键路段。二来录像画质素质差,满是噪点,连车牌号都不大看不清,更遑论贴在玻璃上的假花了。 监控还没看完,已是深夜时分,江年把钥匙往桌上一丢,大咧咧地把技术中心留给他们,自己揣着手回宿舍睡觉去了。 季银河本来心情就挺烦躁,加上看了几个小时监控,一点收获都没有。 想到躺在解剖室冰冷手术台上的那具无脸女尸,再回想起纯真快乐的年少时光,为了寻找乌思佳而立下的誓言……当警察这么久,头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挫败。 她连句话都不想说,只是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点鼠标。 还好陆老师也很体贴,一句话都没多问,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的计算机前 没想刚过十点,屋内就响起一阵叽里咕噜的肠鸣。 小季同志不好意思地按了按胃,将注意力从屏幕上收回来,准备去办公室里寻觅点连女士寄来的桃酥和饼干。 没想到一抬头,原本坐在旁边的人却不见了。 “……陆老师?”她站起身,茫然地喊了两声。 忽然就听见走廊上传来的脚步声。 陆铮端了两个铝饭盒,大步从走廊上迈进来,看见她有点懵的神色,就清爽好听地笑了一声。 奇怪,明明今天没那么热,早起那会还是觉得电风扇吹着身上凉丝丝的,可季银河竟在此时觉得脸颊微微有点发热。 陆铮把盒盖打开,露出盛放在里面,被奶白色猪骨汤、碧绿小葱花和金黄色蛋皮丝围绕的小馄饨。 “刚刚在楼下买的。”他温柔绅士地问,“吃吗?” “吃!”季银河把键盘往前面一推。 陆铮回办公室拿了两只洗干净的汤勺,少顷,两人就隔着办公桌,低头笼在一团白色的雾气里。 安静得只能听见淡淡的咀嚼声,和心满意足的叹息。 自从上午见到尸体,怀疑死者是乌思佳开始,季银河就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人揪了起来,皱巴巴的,难受得要命—— 可眼下,竟然就被这一碗滋味寻常的小馄饨给抚平了。 …… 时钟飞快地转到了第二日。 同样的时刻,大切诺基无声无息地在小巷子外停下。 阿华却比计划时间来得早,季银河刚摇下车窗打了声招呼,他就自来熟地小跑过来,打开后排车门,钻入车内。 “哇,你们警察开得车不错啊!”在外打工多年,早就被社会磨得无比油滑的阿华四下打量,朝主驾和副驾上的样貌登对的两位警官挑挑眉头,“你俩啥关系?搭档?不会是情侣吧?” “……”季银河重重咳了一声,连余光都不敢往陆铮那边瞟,板起脸呵斥,“乱打听什么,让你带的东西呢?” “那么凶干什么,我又不是犯人!”阿华嘀咕了一句,将夹在腋下的dv机拿出来,小心翼翼打开,调出那段许多年前拍到的画面。 ——这是一段俯拍的视角,依稀能看见乌思佳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在小道上走,一道橘色的影子飞闪而过,她弯下腰,一把抓住小猫的尾巴。 橘色的一团在女孩手中不断挣扎。 她向四周看了几眼,然后走进旁边的小树丛。 片刻后,淡蓝色的裙摆就沾染上一团鲜红的血渍。 视频到这里结束,久违地看见故人,季银河呼吸不由微微的颤抖。 她很确定,那就是乌思佳,不会错。 阿华搓搓手问:“那个,警官……听我妈说,郊区出现一具无头女尸,不会是佳佳吧?” “首先,不是无头女尸。”季银河把dv机啪一声阖起,瞪他一眼,“其次,不该打听的别乱打听,最后——”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00节 她竖起一根手指,“你可以下车了。” “好吧好吧。”阿华撇撇嘴,“那警官,你可千万别把我的dv机——” “知道了。”陆铮伸长胳膊,为他拉开车门,“保持联系。” 阿华嘟嘟囔囔地下了车。 陆铮等人走远了,才看向瞳孔微微睁大的季银河,低声问: “这位吴思佳同志,是你的故人吧?” 第75章 树丛中隐约响起蝉鸣,微热的夜风温柔地灌进车内,吹起季银河鬓角微长的碎发。 她伸手将发丝挽到耳后,轻声道:“是……她是我很早以前就认识的人。” 陆铮将车缓缓开了出去,语气温和,“昨天在吴天风家,我就发现你有点儿不对劲……因为看见了照片?” 季银河眸子沉在一片月光的浮影里,苦笑一声,“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陆老师。” 她顿了顿,将小时候和乌思佳一起养猫,后来小太阳出意外,乌思佳失踪的事,乌家父母在极度伤心下搬离江潭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我一直很想找出她的下落,所以当年才会选择报考警校。”季银河将胳膊撑在车门上,托着有些疲乏的脑袋,“没想到眼下是找到了,但她……” 陆铮转过头,望着她轮廓深邃的侧面,柔声安慰:“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死者就是乌思佳,一切都是我们根据那件衣服做出的猜测,对不对?” “对是对,可阿华交出的dv录像也说明她……” “眼见有时未必如实。”陆铮回想屏幕中那道穿着淡蓝裙子,身上沾着血迹的身影,轻吸口气,“你是不是很想回江潭一趟?” “是。” 陆铮握着方向盘,灯火通明的省厅大楼在远处若隐若现,“下周我们一起回去。” “……我们?” 季银河转过头,瞧着还是那副懒散表情的陆铮,心里轻轻一动,一点朦胧又绮丽的情绪滑了上来。 但主驾上的人却很快正色,“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凶手为什么要把死者抛尸在狗场附近,还往上面浇加了食用增香剂的肉汁,达到毁尸灭迹的目的?” 季银河坐直身体,“我一开始觉得凶手想隐藏死者的真实身份……但是她身上的衣服却直接引向空姐制服这个线索……难道凶手认为我们警方认不出来这个花色,所以才没把这一点隐藏起来?” 陆铮“唔”了声,“有点牵强。” “嗯,我也觉得。”季银河徐徐摸着下巴,“不过今晚看过阿华拍下来的影像后,我又有了个新猜测——如果死者确定是乌思 佳的话,凶手会不会是一个特别热爱小动物的人,在发现她虐猫的事实后,选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她身体的一部分被那些流浪动物当作果腹的食物,啃食成那么惨烈的样子?” 陆铮顿了下,提出疑问:“那为什么偏偏被毁去的是脸和手——这两个警察通常用来查验身份的部位呢?” 季银河偏了偏头,手指在太阳穴上打转,“这两种可能都不能放过。” “当然。”陆铮没再说什么,“很晚了,我送你回宿舍,好好睡一觉吧。” 小季同志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然有了陆老师的叮嘱,但她这一晚还是失眠了。 每回闭上眼,不是小太阳血淋淋但还温暖的身子,就是躺在冰冷解剖台上白森森冷冰冰的头颅。 她一股脑儿从床上坐起来,点亮台灯,拿出那张从吴天风家要来的照片,对着上面沉静美好的女孩喃喃自语。 “思佳姐姐,她……真的是你吗?” * 次日。 季银河进入办公室时,陆铮已经来过了。 他站在桌后,一手握着电话听筒,另一只手比了个手势,示意她过来看摊开在桌面上的笔记本。 季银河好奇地走过去,看见上面写着一长串流浪动物爱心资助人的名单。 这会儿京州已经有不少有钱人购来身价金贵的进口动物,作为陪伴和逗乐,不过大多数养小猫小狗的人都是为了守家护院抓老鼠。 吃百家饭散养长大的猫狗总会在饱受煎熬的春夜里偷偷溜出去,躲在隐蔽处完成一场又一场原始的冲动。 等炎热的夏季来临时,无数幼猫幼狗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惹得周边的住户好不烦躁。 若是被人收养了还好……最惨的则是卖进馆子里,身上还没长出几两肉,就沦为了食客的盘中餐。 因此,京州便有这么一群心软的人,为这些流浪动物寻一处容身之所。 虽说向这些人寻求帮助,但作为民间组织,他们掌握的信息也很少。 果然,陆铮挂了电话,只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已经把相关线索告诉他们了,但没一个人能提供符合条件的嫌疑人……你昨晚没睡好?” 他一脸坦然的关心神色,让小季同志讪讪地摸了下眼底的乌青。 “唔,有点失眠……那我等下就去给市局打电话,也许当年乌思佳到底是怎么从江潭失踪,被人一路带到京州来,成为吴天风夫妇的养女,派出所或许会留下痕迹。” “好。”陆铮体贴地给她递上早餐,“先吃完再忙,其他事项就交给我。” 季银河拎着豆浆和包子,从善如流地靠在桌前填饱肚子。 然后才拿起电话听筒,拨下京州市局的号码。 那边的联络员很客气,当即把省厅吩咐的事情一一应了下来,表示一定尽力寻找。 季银河听着那边通话结束后的“嘟嘟”回响,一个人名忽然蹦出脑海。 ——许燕红! 上次江潭市局重案一队来京州时,好像在寻找一个叫许燕红失踪女孩! 她低头在桌面上找了一阵,翻出那张唐辞留下来的案卷简报,又拿出乌思佳在空乘公司的资料做对比。 ——别说,两人除了籍贯姓名履历不一样外,样貌气质真有几分相像! 就连年纪也一样大! 季银河轻轻倒吸口气,丝滑地拨下江潭的号码。 几秒钟后,唐辞带着愉快的声音在听筒里响起。 “喂,小季,你怎么——” “许燕红找到了吗?”季银河打断他的寒暄,劈头盖脸问道。 唐辞愣了一下,“还没有,主要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们担心她已经……” “……”季银河夹着话筒踱了几步,“对了,你们排查的许燕红社交关系圈里,有没有一个叫吴思佳的空姐?” “……空姐?”唐辞有点懵,“没有,怎么了?” “京州这边也有一位年轻的女同志失踪了……没什么证据,我只是直觉她俩共通点挺多的,也许遇见了同一个嫌犯……” 唐辞哦了声,“不过我们根据许燕红离家出走前的状态,倒是怀疑她当时受了情伤——那个京州的男友似乎有了外遇,她才追去外地的。” 季银河缓慢地眨了下眼,“许燕红男友,目前还是没有相关消息吗?” “是啊。” “好吧……”小季同志有点失望,“那行,我这边有新消息就立刻跟你们说——” 她正要挂电话,忽然听见听筒那端传来一声清晰的“小季”。 季银河赶紧将话筒举到耳边,“诶诶,怎么了?” “那个……”唐辞吞吞吐吐道,“我打算和檀雅馨订婚了,这周日。” “哇!恭喜恭喜!”季银河视线往日历上一扫,“那不就是大后天!” “对。”唐辞听着她雀跃的声调,心头漫起一点失落,但还是大大方方地说,“订婚宴我们不打算大办,虽然很想让重案一队的全体成员到场,但是你这么远,过来很不方便了,我就不请你——” “好。”季银河也想到了檀雅馨,便点点头道,“不过下周我和陆老师可能要回趟江潭,到时给你带新婚礼物啊!” 唐辞声调里带了笑,“好,到时我给两位省厅领导接风洗尘!” * 这桩毁尸案比谭丽想像得要复杂。下午她带着赵卓群他们抓住了几名持刀砍杀的案犯,把人扭送进审讯室审问,忙到八点才堪堪结束。 回办公室拿包时,看见季银河和陆铮还站在大黑板前整理思路,每个人手上还捧着一饭盒热气腾腾的小馄饨夜宵。 “怎么样?”谭大队长走过去问道。 季银河和陆铮把情况说了一遍,谭丽皱起眉头,“这个案子怎么就没头绪了呢?会不会是小谢尸检工作做得不行?我让吕小燕再做一轮,或者让江年亲自查一遍监控!” “谭队,大家这段时间同时忙两个案子,都很辛苦的,不用这么麻烦。”季银河站起身,“我和陆老师再想想办法,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忽略了什么……只是不知道我的直觉准不准……” 她以为谭丽会很反感“直觉”这一套,没想到对方却挑起眉梢,手指徐徐在桌面上点了点。 “有时候破案就需要这么一点灵性,你是离案子最近的人,或许你潜意识里已经察觉到了碎片,只是它们缺了点契机,还没能连成一线。” 季银河缓缓睁大眼。 “既然你不要别人帮忙,那案子还是继续交给你们。”谭丽笑眯眯拍了拍小季同志的肩膀,“加油。” “是!” 被信任的感觉也太好了!小警花激动地泪光闪闪。 当晚,她抱着行军床钻进档案室,准备看看资料熬一个通宵。 落满灰尘的架子上忽然掉下来一本册子。 季银河低头一瞧,嘿!那不是她前段时间手头无事时整理的卷宗嘛! 她捡起册子随手翻了两页,一条笔记忽地引起了注意—— 半年前,京州同样有一名二十五岁的年轻女同志失踪。 不同的是,这个案子的报案人,竟然是她的未婚夫。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01节 第76章 次日。 “……贾桂芳,女,二十四岁,京州通榆县人,清清世界浴场大堂经理兼收银员。” 季银河把结案报告按到陆铮的办公桌上,一脸认真地念道: “你看……半年前,她的未婚夫祝卫东向通榆分局报案,声称人失踪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分局立刻开展搜寻工作。三天后,警方在通榆县和邓州交界的大束山山脚找到了她的尸体。” 陆铮将视线收回来,抬起棱角分明的眼,望向兴奋的小警花。 “……又熬夜了?” “哪有!就是晚睡了点……”季银河嘿嘿笑着摸摸鼻子。 她昨晚发现这件案子后,仗着年轻通宵研究了一整夜,直到清晨五点才回宿舍。 补了一个小时觉,跑了半个小时步,清清爽爽地洗了个澡换,就匆匆赶来上班。 这会儿她穿着套有点儿旧、但穿在她身上很好看的圆领衫和运动裤,神采奕奕地靠在办公桌前,一点都看不出三天就睡了十个小时的疲态。 陆铮早就发现她一说谎就爱摸鼻子,这会儿当然不相信她所谓的“晚睡”。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半晌后敲敲桌面,“早饭吃了吗?” “吃了吃了!豆腐脑配小笼汤包!”季银河睁大眼,“您倒是看看这个贾桂芳案呐!” 陆铮无奈地把卷宗翻了一遍,扬起眉梢,“经过尸检和现场勘察,没有发现他杀证据,所以警方就以自杀为动机,结案了?” “对!你是不是 也觉得很草率?”季银河攥紧拳头捶了下桌面,“书上说,根据统计,一个处于亲密关系中的女性被杀,嫌疑最大的就是她的伴侣,这个案子竟然没有盘查祝卫东,只是猜测当日两人因发生争吵,贾桂芳受了情伤,然后跑到大束山上跳崖了结生命……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确实可以重新开展侦查……不过季银河,这和我们手上狗场毁尸案又有什么关联呢?” 虽然是反问,但陆铮声音柔和平淡,根本不像质疑,而是在引导她往更深处思考。 小季同志垂下眸子想了想,忽然抓起贾桂芳案的材料,拔腿往档案室跑。 空中还飘荡着她的回声—— “别急,我再去找一找啊!” 陆铮望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旁边位置上,刚把持刀砍人案案犯送往看守所的赵卓群伸出胳膊,在他脸前晃了晃。 “陆老师,我看你和小季关系不错啊!要不这师父的位置……你来当?” 陆铮无声收回目光,从桌上垒得老高的文件堆里抽出一张来,“老赵,你昨天要的枪击案弹道分析,做完了,忙去吧。” “啧!”赵卓群摇了摇脑袋,“就知道拿活敷衍我!” 半个小时后,小季警官抱着厚厚的资料冲了回来。 “陆老师,你看这个——1994年11月,龙番区一名二十八岁的女会计失联,后来在河渠里发现尸体,怀疑酒后失足……” 她语气飞快地将几份资料在他面前一字排开,“还有这个,1995年2月,二十一岁的美发师坠楼身亡,怀疑自杀……1993年12月,十八岁的女大学生失踪,至今没有音讯!你看,这几个案子的共通点是——当事人在出事前后,都同未婚夫或男友大吵了一架!” “……有点关联,可她们的对象也不是同一个人。”陆铮眯起眼,“你想说,京州存在着一名连环杀人犯,专杀落单的女青年?” 季银河眯起眼,“不,我觉得动机没这么单纯……但这些巧合,却又实在难以忽视。” 她走到大黑板前,将这几个女孩的照片一一贴上去,连在一起,中间画了个大大的问号。 又把这个问号,分别引向许燕红和乌思佳。 在黑板高处,她写下对于这个凶手的已知猜测。 第一,必须能接触到食用增香剂。 第二,或许对流浪动物有特殊的情结。 第三,很可能开着一台用假花装饰挡风玻璃的豪车。 第四,没有对死者进行性侵害……出现这样的情况,要么两人之间没有情感纠葛,要么就是不能人道。 她放下粉笔,凝望着黑板深深吸了口气。 反倒是旁边的陆铮安慰道:“别急,办案有时就是这样,没有找到那个线索,很多案子解不开就是解不开。” “唔,我不急。”季银河活动了一下酸涩的肩膀,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这周末我要好好补觉,如果你方便的话,下周一我们回江潭吧!” 陆铮眸光蓦然一动,愉悦点头:“好。” * 京州与江潭之间的高速公路于上个月修通,为了让小季同志锻炼车技,应付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陆铮提议这次不坐火车,而是由他们两人轮换着开回去。 季银河跃跃欲试,一路上根本没给车主人任何摸到方向盘的机会。 而她开车的风格一如既往又快又猛,于是在上午十点半,大切诺基比预计提前了整整半小时,缓缓驶入周六的江潭市局。 季银河从主驾上跳下,望着熟悉的大楼深吸口气,“真好,和去年一样,就是门口的树又长高了!” 陆铮微笑着去后备箱拿了给大家带的礼物,两人并肩往重案一队走。 没想到刚进门,就看见盆栽边站着个人,正背着手勾着腰给平安树浇水呢。 “饶局!”季银河惊喜地喊了一声。 饶正好老神在在地转过头,笑眯眯道:“来啦?我听唐辞说你今天回来,专门等着瞧瞧你有没有变样呢……小陆也一起来了啊!” “饶局,好久不见。”陆铮微笑着打了声招呼,将手上的礼盒递了过去。 饶正好盯着里面的东西瞧了一眼,似乎有点犹豫,季银河立刻搓着手解释,“只是水果和一点特产,请大家尝尝鲜,绝对不给各位添麻烦!” 饶局哈哈笑起来,拿食指点了点小季同志,“你这个鬼灵精!果然还和以前一个样!上个月我去省厅开会,祖厅还一个劲夸你在连环分尸案里表现出色呢。” “哇!那还不是您之前教导有方嘛!”季银河用手挡住脸,做一副说悄悄话的模样,“省厅食堂可没咱们市局的好吃,下回您来京州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们请您吃能跟我妈手艺媲美的小馆儿!” “好好好!”饶正好听见“我们”两个字,意有所指地朝陆铮瞥去一眼,拍拍小季同志的肩膀,“快上去吧,唐辞他们等着你呢!” 果然,等季银河带着陆铮走进阔别小半年的一队办公室,发现竟然所有人都放弃在家休息的大好周末,有说有笑地分坐在办公室。 “叶晴、小伍、程漠……”小季同志眼眶发红地冲进去,“我想死你们啦!” “我们也想死你啦!”除了唐辞以外的几个人拥上来,把她抱了个结结实实。 陆铮靠着门框,面带微笑看眼前的场景。 唐辞走过来跟他握了握手,顺便接过礼物。 众人寒暄了一会,小伍嗷嗷叫道:“小季姐,你离开江潭之后,咱们一队可不止一桩喜事呢!” “……哦?” 季银河知道其中之一是唐辞和檀雅馨订婚,但队里还能有什么好事呢……她目光往叶晴的裙摆边一瞧,果然,小叶法医和程大哥正偷偷十指相扣。 叶晴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干脆大大方方亮出金戒指,“那个……我和老程也订婚了!” “咳咳……”程漠脸霎时红得像一朵开错了枝头的胖蔷薇,“回头给你和陆老师寄喜糖啊……” “那必须的,我和叶晴姐这关系,就算人来不了,份子钱也一定到场!” 季银河义气地拍了拍胸膛,视线随即一转,就落到了旁边的柜子上。 一个鼓鼓囊囊的证物袋正敞着口摆在那儿,淡粉色的芍药花蕾从袋口伸了出来。 “……这是什么?”季银河走过去,“鲜花可以用作证物吗?” “假花。”唐辞站起身解释,“这就是许燕红那个案子的证物,我们在她家搜出来的……据她母亲交代,许燕红心灵手巧,假期和周末会做假花卖给婚庆公司,赚点零花钱。” 季银河身躯一震,和陆铮的目光在空 气中撞了下。 假花……载走乌思佳的那台豪车上,不正是贴了朵假花吗? “我能看看这袋证物吗?”她礼貌地咨询唐辞。 唐大队长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 季银河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抹脸油、发夹头绳、日记本、钢笔和墨水、床头书籍零零碎碎散了一地。 只是除了那朵假花以外,并不能找出其他与乌思佳有关的线索。 而且许燕红的日用品看起来也十分朴素,结合唐辞说她闲时还要做手工补贴家用——这姑娘怎么看都不像有钱人,更不像能买得起豪车的样子。 一个念头在季银河脑中浮现——许燕红在京州的神秘男友,会不会就是把乌思佳带离空乘宿舍的豪车主人? “唐队,许燕红身边有从事食物相关工作,或者特别喜欢流浪动物的人吗?” 季银河翻出前几天总结出的凶手特征,企图再找到一些共通点。 但唐辞只是遗憾地摇摇头,“目前还没发现……老实说,许燕红的父母已经崩溃了,从他们口中,我们问不出来什么。” “好吧……”季银河叹了口气。 两边消息互通有无实在太麻烦,她还在琢磨怎么让重案一队把案子转到省厅,陆铮已经赶在她前面开了口。 “唐队,许燕红的情况与我们发现的一起毁尸案存在高度重合点,我想借宝地给谭组长打个电话,申请并案,由严打小组调查,可以吗?” “当然可以。”唐辞笃定回答。 然而小伍却提出疑问:“可是唐队,许家父母要是知道案子这么久没破,还被转去省厅,肯定又要来局里闹了……” 唐辞虽然被这对不讲道理的父母搅得头痛,但季银河和陆铮的能力他心里门儿清,于是当即表示:“家属的工作我来做……能转到你们手上,一定能尽快破案,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相信一定能理解的。” 陆铮颔首致谢,立刻转身去打了电话。 谭丽很给这位专家面子,虽然证据链薄弱,也当即拍板应了下来。 最后还让陆铮转告季银河——在江潭多留一夜,明天再回京州也没关系,和唐辞他们做好工作交接的同时,也能顺道回去看看父母。 “哇!太好了!来吧来吧我们赶紧把线索梳理一下!”小季同志被谭组长的温柔体贴感动得眼泪汪汪,掏出bp机,“我先跟我妈说一声,天虹90还给局里了,转公交回去得一个多小时,得让她给我留晚饭……” “不用急。”陆铮把唐辞递过来的案卷一一摊开,简短道,“我送你回家。” 第77章 盛夏傍晚的夕照给小城江潭平添了恬淡温情的市井气,居民楼窗户里冒出炒菜的青烟,被刚刚亮起的路灯映得昏黄。铁勺铲锅底的声响与自行车铃声从车窗边飘过,下班的大人和放学的小孩被家里老人一唤,都加快了回家吃晚饭的脚步。 连翘是午饭前接到季银河电话的。女儿难得回来吃一顿,当妈的自然要拿出最好的水平,于是从店里取了最好的食材,下午两点就赶回家中,把肉炖到了灶上。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02节 季建国今晚也没去盯梢丁同光,而是提前下班给老婆打下手。 一家三口默契十足,时间点把握得飞常准。这边连女士把最后一道菜从锅里盛出来,那边老季已经眼尖地眺望窗外—— 大切诺基在楼下缓缓停住,季银河蹦蹦跳跳地下了副驾,向主驾上的人挥了挥手。 季建国赶紧报告:“回来了……好像是陆铮送她回来的!” “哎哎!”连翘放下手中的锅铲,一把冲到窗前,朝楼下大喊道:“陆老师也来了吗?上来吃饭啊!” 陆铮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不过还是把脑袋探出车窗,弯着好看的眉眼,“谢谢连老板,我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啦!” 连翘摆摆手,“这有什么好打扰的,都到家门口了,别客气!我今晚菜做得多,吃不完倒浪费了!” “就是!”小季同志也发出盛情邀请,“一起上去吃呗,要不你一个人咋办,回市局吃食堂吗?” 陆铮克制住暗爽的表情,微笑点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他停好车,跟在季银河身后上楼。 第一次去心仪女孩的家,就算是见惯世面的陆大专家,也难免有点束手束脚。 小季同志爬到楼梯的一半,正好转头看见陆老师在做深呼吸。 “怎么啦?”她诧异地问。 “……”陆铮失笑,“我这什么都没带,空手登门,怪失礼的。” 季银河不明所以地眨眨眼,“没事儿!我爸妈对你印象可好啦!……再说你都给我们家寄多少次礼物了,再送我可就不好意思啦!” 陆铮微弯起唇角,“好,都听你的。” 季建国早就把门打开了,站在玄关笑眯眯地迎人,指示他换拖鞋。 陆铮拘谨地向人鞠躬问好,然后坐在沙发上,一边和季建国寒暄,一边用余光轻轻打量四周。 老季同志的好运气整个江潭家喻户晓,而连女士又是开店的一把好手,小季同志在工作场合虽然低调,但吃穿用度间偶尔还能透出殷实的家底。 他们这间梅清苑的房子四方四正,客厅挺大,头顶上的吊扇送来幽幽凉风,眼前的松下大电视正在播放时兴的歌唱节目。 季银河去厨房视察一圈,然后哼着歌地跑进次卧,关门换衣服,陆铮赶紧把目光收回来,毕恭毕敬地和季建国聊天。 老季同志对女儿在省厅的工作极为感兴趣,拉着陆老师问东问西,“你们那边伙食怎么样呀?”“加班多不多呀?”“薪水怎么样?”…… 陆铮没有敷衍,一一认真回答,直到季银河穿着家居的t恤和运动短裤从房间出来,把桌上的餐具摆好,笑眯眯打断道:“爸爸别问啦,开席啦!” “吃饭吃饭!”季建国拍了下脑袋,乐呵呵地钻进厨房端菜。 连翘跟陆铮说的不是客套话,今晚的菜确实格外丰盛——桌上正中摆着洒了孜然和辣椒盐的烤肉串和蔬菜拼盘,旁边是炖得酥烂的榛蘑土鸡,罗定鱼腐娃娃菜、窝蛋桑叶汤、桂花凉糕,还有撒着满满一层香肠和叉烧的腊味煲仔饭。 季建国不喝酒,从冰箱里拿出几瓶橘子汽水,“啵”一声撬开瓶盖,给每个人面前的玻璃杯都满上,然后高高举起,“欢迎陆老师来我们家作客!” 连翘和季银河也端起酒杯,大喊:“欢迎欢迎!” “……谢谢。”陆铮感到脸颊有点发烫。 相比之下,他那个都是高级干部和知识分子的家庭,多少显得有点冰冷无情了。 四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饭,连翘忽然拍拍女儿的肩,“正好这次陆老师开车,要不你把上次没带去京州的兔子玩偶也一并带过去吧。” “啊……”季银河霎时耳根通红,埋着脑袋说,“嗯嗯知道了。” 陆铮端着碗,挑起一侧眉梢,“……兔子玩偶?” ——是他回省厅后去霞州出差,给季银河买的那只玩偶吗? “对啊。”连翘摇着头叹气,“这么大人了,睡觉还得抱着只兔子……” 小季同志夹起一只鸡腿塞进连女士碗里,慌张打岔道:“妈妈快吃,今天炖得特别烂,好吃!” “……”连翘看看女儿神色,心领神会地吃起了鸡腿。 而陆铮同志勾起的唇角就快要压不下去了。 “咳咳……”老季同志帮女儿解围,“你们这次回来和办案有关?什么凶手都杀到江潭来了啊……” 说起案子季银河就来劲,刚才的羞赧一扫而光,立刻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案情说了一遍。 连翘眯起眼,“……你说京州的死者,疑似是乌思佳?咱们邻居那个失踪的小姑娘?” “对。”小季同志笃定地指指自己双眼,“我绝对不会认错人,虽然她不一定是死者,但我在失踪的吴思佳家中发现一张 照片——” 陆铮默契地伸出胳膊,将她放在沙发上的包勾过来,季银河张着爪子,翻出当天从吴天风家拿来的相框。 桌上的两名穿书者都徐徐放下筷子,静静盯着那张面庞。 ……是乌思佳。 两人心头俱是一惊,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 没想到乌思佳还在人世……这个小姑娘,还真没那么简单。 在《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后半段中,作为苏月的大学同学,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乌思佳通过苏家的一场宴会,成功勾搭上本地富商,摆脱寻常的工人家庭,成为豪门阔太。 搬到梅清苑居住后,连翘早就发现邻居家的小姑娘就是小说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女配,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不想让季银河和乌思佳过多来往。 但两人当时年纪还小,她暗中观察几次——小姑娘之间相处很是愉悦,连女士便没有过多干涉女儿的交友自由,只是隐晦地提醒了几句,教她辨别对方有没有坏心。 然而一个暑假刚刚过完,乌思佳就忽然失踪了! 这一点和原书剧情的走向完全不一样,连翘私下和季建国盘了一下——他们穿书改变了原书前半段的许多剧情节点,根据蝴蝶效应,也可能间接改变了乌思佳的命运。 出于愧疚,他们在隐瞒身份的情况下,力所能及地向乌家父母和派出所力提供了线索。 却始终找不到乌思佳的半点音讯。 再后来,乌家搬离江潭,季银河立志要当警察,连翘和季建国就把重心转移到当下的生活上。 ——直到那天季银河打电话问起。 没想到当年少言寡语的小姑娘,竟然独自流落到京州,被人收养,成了一名空中小姐! 更没想到,她还会卷入一场命案! 季建国和连翘沉默片刻,都没开口。 虽然他们先前给季银河提供过好几次线索,但那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可这次不一样,他们虽然对乌思佳的为人处事有所怀疑,可是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 说不定还会扰乱季银河的办案思路。 因此片刻的沉默过后,季建国和连翘还是默契地笑笑,嚷嚷着——“不会吧!”“这也太巧了!”“派出所也许会联系乌家夫妇吧”这些话,将这件事搪塞了过去。 “好吧……” 季银河虽然看出老季和连女士神色不对,但他们什么都不愿意说,也只能先将照片收起来,等后面有机会再想办法套话。 …… 吃过晚饭,季银河自然在家留宿。 陆铮礼貌地站起身,还帮忙收拾了桌上的碗碟。 尽管老季和连女士客气地劝他在客厅沙发过夜,但陆老师还是婉拒并道了谢,表示自己会在附近的酒店住一晚,明早来接季银河一起回京州。 人离开后,小季同志拿着睡衣蹦蹦跳跳地去洗漱。 连翘走进厨房,向正在洗碗的季建国耳语:“这小伙子还挺懂分寸的。” “是啊。”季建国点点头,视线从陆铮吃得一粒不剩干干净净的饭碗上扫过,想了想说,“明天他们回京州,要不给银河的专属便当,也给小陆老师准备一份?” 连翘一拍手掌,“我看行!” * 次日。 清晨的太阳刚刚升起,大切诺基就已经提前抵达梅清苑。 陆铮坐在车内,看了会手头的书籍,就听见车窗被人轻快地敲了敲。 “早上好呀陆老师!”季银河笑眯眯地打开车门跳上副驾,手里还晃悠着两个铝饭盒。 “呐,我妈做的便当,让咱俩路上吃!”小季同志把包着粉色棉布的饭盒放在自己膝盖前,蓝色的放在中间的扶手箱上,得意地昂起下巴,“不过我妈一定给我做了食饼筒和炊圆,梅干菜粉干馅儿的,你都不知道她做的有多香,连老板从不外露的隐藏菜单哦,别人都没吃过!回头我偷偷请你尝两个——” 她话还没说完,陆铮已经好奇地把饭盒盖子打开了。 ——露出了里面同样的食饼筒和炊圆,除了梅干菜粉干外,还卷了油润润的鸡蛋皮丝、豆干丝、豆芽和胡萝卜丝。 季银河有点傻眼。 “怎么你、你也有……” 陆铮无声笑笑,心满意足地拈起一个食饼筒塞进嘴里,顺手帅气地转了下方向盘,驶向通往京州的高速。 “果然很好吃。”他点点头,唇角微翘,克制不住的得意眼神瞥向副驾,“下回帮我谢谢阿姨……不,有机会我亲自谢。” “喔——”小季同志嚼着糯叽叽的肉馅炊圆,忍不住嘟哝,“完啦!我不再是我妈心中唯一的宝啦!” ----------------------- 作者有话说:陆铮(已拿下未来岳父和丈母娘版[墨镜] 第78章 当天下午,省厅严打小组办公室。 “……好消息是,祖厅看过材料,已经同意并案。” 谭丽十指交叉坐在办公桌后,望着面前兴高采烈到手舞足蹈的季银河弯起唇角,过了好一会才低声提点道:“还有一个消息,对你和陆老师来说应该也不算坏——班子希望你们尽快破案,最好在三天之内抓到嫌疑人。” 季银河动作一顿,喉头艰难一动,“……三天?万一没完成,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也没要你们立军令状。”谭丽目光含笑,“案管部门统计了你这一年参与所有案件的侦破时限,几乎都在五天之内……领导们的意思是,既然这个案子交给你和陆老师主办,如果也能很快完成,年底就帮你申报个人三等功。” 她朝还没听明白利害关系的小季警官挑挑眉梢,“这样你明年就能破格晋升一级警司,一杠三星,明白了吗?” “……”季银河一想到闪闪发光的簇新肩章,目光倏地一亮,啪一声敬了个礼,“好的领导,我一定竭尽所能!” 谭丽点点头,笑着说:“去忙吧。”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03节 季银河带着一脸振奋从组长办公室出来,正好看见倚靠在传真机旁边的陆铮朝她招招手。 “来得正好。”他把一沓材料递过去,“小伍刚把许燕红失踪案的全部案卷传过来。” 季银河捧着滚烫的纸卷,深吸口气,“开工!” 两人在大黑板前坐下,把所有材料一一摆开,挑出有用信息,粘贴在黑板上。 忽然,季银河眸光一凝,被一张印着明信片的纸张吸引。 下方还有小伍手标的字迹——这是今早南江派出所刚送到江潭市局的物证,邮局这两天放假,所以还没来得及寄送出去。 从日期来看,正是许燕红失踪前一天投递的! 季银河深吸口气往下看——寄件地址是许燕红工作的学校地址,明信片内容上只有两个字,“谢谢。” 而收件人赫然在京州,是百花楼大饭店的女老板,史有花! “……女人?”季银河疑惑地蹙起眉心。 陆铮听见她嘟囔,便偏头过来看了眼,“……百花楼?” “怎么,你去过?”季银河巴巴眨眼。 陆铮沉声:“这是京州最有名的酒楼之一,开了好几家连锁店,虽然菜式口味不能和连老板比,不过史老板在沪城开过酒店,所以百花楼的装潢十分时髦,京州本地的殷实家庭逢年过节婚丧嫁娶都会去。” 季银河长长“喔”了声,手指往“谢谢”两个字上一掸,“那咱们下午就去会会这位史老板!” * 百花楼总店就在京州市中心,外立面是雪白瓷砖铺就的弧形高墙,上面设着一方一方欧式的小窗,看起来整洁又压抑。 其实季银河无数次从酒店门口路过,但每回都把这栋二十多层高的摩天大楼当成权豪洽谈事务的严肃会所。 这还是她第一回踏进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酒店。 1 “……我们总店去年获得一笔千万级的外商投资,内外皆有翻新,史老板想打造成本省乃至全国东部地区最负盛名的五星级大酒店。” 见到季银河的警官证后,经理礼貌地打了个电话,然后才款款比了个手势,带着他们穿过铺设地毯和印花墙纸的大堂,进入玻璃垂直电梯,按下顶楼按钮。 片刻后,“叮”一声,金属门向两边缓缓打开。 经理比了个手势,“走到头就是史老板的办公室,请吧。” 季银河和陆铮并排走过去。 这里没有窗,靡靡之音从厚重的木门后面传出来,昏暗的灯光给整条走廊笼上一层纸醉金迷的气氛。 “站我身后。”陆铮低声示意了一句。 季银 河默不作声地退后一步,一手握住了绑在后腰上的伸缩警棍。 “咚咚咚——”陆铮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一个好听而不失威严的女声,“请进!” 陆铮伸手推开门,季银河从他肩膀的缝隙里,看见一个穿酒红色西服套裙、烫大波浪头的时髦女性,看起来约四十岁上下,带着金光闪闪的钻石戒指和劳力士手表。 办公室里装修奢华,家具一应进口,和墙上装裱的名家油画一起,彰显着女老板阔到难以想像的财富。 “两位警官,请坐。”史有花关了唱片机,随意地指了指真皮沙发,然后端起酒杯,轻轻地摇晃着。 季银河盯着琥珀色液体有点愕然,“您下午就开始喝酒了?” “女人啊,不能太清醒。”史有花一饮而尽,笑着在对面坐下,“不把自己灌醉点,怎么面对生活?……说吧,什么事,竟然劳烦二位省厅刑警来我这间小庙?” 季银河咽了口唾沫,心说你这要是小庙,那我们和街头露宿又有什么区别…… 她深吸口气,偷偷按下包里的录音笔,“史老板,请问您认识许燕红吗?” 史有花的神色微微动了一下,便坦然承认:“认识啊,怎么了?” “许燕红十天前失踪了。”季银河紧紧盯着对方的双眼,想从中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情绪。 然而老江湖史有花只是稍有点讶异,很快就恢复了气定神闲的姿态。 “那你们来找我做什么?”她摊摊手,“许燕红在江潭吧?我这个月人可都在京州,酒店这么多员工都能作证。” “可是我们发现了一张还没来得及投递出去的明信片。”陆铮把证物材料拿出来,放在茶几上,推到史有花面前,“离开邮局后,她就离开江潭前往京州,自此便彻底失去了音讯。” 史有花看着那张明信片挑起眉毛。 季银河轻声问:“史老板,许燕红为什么要谢谢你?” “……”沉默半晌,史有花摇摇头,主动而简洁地解释道,“她和我丈夫董四海搞外遇,已经好持续几个月了……前段时间我去江潭出差,顺便去了趟她学校,告诉她老董不是个好人,让她还是过好自己的生活。” “……” 季银河和陆铮对视一眼——不愧是开五星级大酒店的女老板,思想就是开明! 史有花继续道:“这位女教师防备心挺重的,一开始并不相信我,于是我就拿了董四海和其他女人在一起的照片给她看……她这才知道我没骗人。” “等等。”季银河皱眉,“这么多情人都一一告知吗?那您这妻子的身份,当得挺累啊……” “当然不是,之前那些莺莺燕燕,都是冲着他的钱去的。”史有花向前倾了倾身子,“我雇用的私家侦探告诉我,许燕红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还以为遇到真爱,而且我这个人嘛,向来尊重知识分子,便好心好意去提醒一句——” 她指指那张明信片,“虽然小姑娘当时挺崩溃,但……这不是得到了感谢吗?” 季银河不解,“都这样了,您就不想离婚吗?” 史有花爽朗地笑起来,“离婚?我为什么要离婚?你们年轻人都被那些港台情歌洗脑了吧?还以为爱就是生命的全部……我跟董四海过日子,完全因为他形象还不错,酒桌上会来事,又经常和教育系统打交道,半个脚踏入体制,带出去能撑面子。” 陆铮忽然问:“快要到今年选政协委员的日子了吧?” 史有花伸出食指点点他,“省厅刑警果然都是聪明人!是啊,我要参选今年的政协委员,还要入妇联,进省企业家协会……这个节骨眼上,我的婚姻可不能出问题。” “您不怕他搞外遇被人发现?” “他之前几次都还算老实。”史有花神情挺无奈,“男人嘛,怎么可能一点毛病都没有,你说是不是,小帅哥?” 季银河顺着她扬起的下巴望过去,只见旁边被点名的陆铮正色道:“……可能是你见过的男人太少了。” “……” 史有花叹了口气,拍拍裙摆站起身,“问完了吧,还有事吗?” 季银河赶紧拦住她,“董四海现在人在哪里?” 史有花觉得好笑,“我怎么知道?分居很久了,我只有需要他露面的时候才会给他打电话,私家侦探很贵,总不能请人一直盯着他吧?” 季银河想到她先前说董四海有好几个情人,又马不停蹄问:“那你听过这些名字吗?吴思佳、贾桂芳、陈小梅……” “思佳?”史有花往茶水台走去的脚步一顿,“是个……空姐?” “对!”季银河一阵激动,双手捧出照片,“您见过?” 史有花看了一眼,沉思道:“挺面熟……不过这空姐真要有什么,那也在许燕红之前了……唔,我想想——去年年初,我有个去首都的会务,董四海要跟我一起去见见世面,回程飞机上有空姐不小心把橙汁洒在董四海裤子上,我看了眼她胸前的名牌,就叫思佳。” “后来呢?” “董四海挺不高兴的,那条西裤不便宜,不过空姐拿了毛巾过来,还不停地鞠躬道歉,说她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在公共场合把事情闹大,拉着老董就走了。至于他们之后有没有联系,反正我请的侦探没拍到……这样吧,要是真有发现,我立刻通知你们呗。” “……”季银河叹了口气。 很显然,史有花还不知道乌思佳已经变成解剖台上冰冷的尸体,再也不可能被拍到照片了。 陆铮看她有些出神,便主动颔首:“好,谢谢您。” 虽然不是希望听到的答案,但董四海和乌思佳并非完全的陌生人,这就足够他们顺着这份口供往下挖。 临走前,季银河忽然回过神来,拍了下脑袋。 “史老板,你们这么有钱,一定都开豪车把?……董四海开什么?”她从包里扒拉出从江潭市局那里拿来的假花,“这个见过吗?” 史有花瞥一眼,摇摇头,“没见过,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他的车型和牌号,自己查去吧!” * 然而,第二天的同一时刻。 追着董四海的车到了某个村镇小院后,季银河没想到自己对这个案子的初判竟然完全被颠覆了。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匍匐在地上的女人,颤声问道: “……所以,你就是当年把乌思佳从江潭带走的人吗?” 第79章 时间拉回到一天前。 和史有花告别后,季银河和陆铮并肩从百花楼大饭店走出来的,默契地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上了车,门关好,才开始轻声讨论起来。 小季同志握着方向盘,一脸严肃,“如果史有花没撒谎,那她身上的疑点可不少——” “我也这么认为。”陆铮坐在副驾上,手指轻轻敲击着中控台,沉声道,“你看,作为一个飞遍全国各地的餐饮业女老板,怎么会对半年前见过的空姐印象这么深,甚至连她的名字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季银河把话接过去,“没错,还有既然她这么不在意丈夫董四海的感情生活,只想维持体面的婚姻,那又何必去江潭劝告许燕红呢?” 四目相对,两人异口同声:“——难道,她想帮董四海隐瞒点什么?” 车内沉默了数秒,季银河深吸口气,“不过,董四海那台车还挺罕见的,报给交通大队,应该很快就能有眉目。” 陆铮点点头,把她包里的录音笔拿出来,揿下按钮,快进到最后几分钟。史有花的声音在车内回荡: “——奔驰s320,全装备96款,黑色,年初才提的车。” “不过还有一点,有钱人通常拥有好几台私家车。”陆铮放下录音笔,若有所思道,“这台奔驰,会是接走乌思佳的车吗?” 季银河摇摇头,握紧 拳头,“不知道,不过咱们现在只能顺着这辆车查下去了,只要能找到董四海的去向,就一定能深挖出更多线索!” …… 回到办公室,两人把情况跟谭丽汇报完,便从有关部门调来了资料,抽人手开始排查。 小季同志望着经销商给出的报价连连咋舌,“这台大奔竟然要一百多万,我一个月工资才八百块啊……史老板对这位丈夫可真舍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04节 陆老师端着茶杯耸耸肩,“所以说,史有花对她丈夫的感情,才没有说出来这么平淡。” 事实证明,他们俩的预判十分准确。 交警部门把寻车的告示贴了出去,二十多个小时后,就有人打电话来提供线索,声称在京州东面的京海县通海大道加油站见过董四海的大奔! 季银河和陆铮当即带人赶了过去。 打电话的人是加油站负责收银的小哥,看着警方提供的照片,一脸笃定地点头道:“我确定,不会认错,车漆特亮特好,一看就是进口货!当时车主让我把油加满,不差钱,我低头一看,嚯!车牌尾号118,要要发,一看就是做生意的人喜欢用的数字呀!” 季银河和陆铮对望一眼,心说史有花可不就是个生意人嘛! 她抓紧机会拿出董四海照片问:“当时车上有几个人?开车的是这个男人吗?” 小哥直摇头,“就知道是个男的,但长啥样没看清,后排好像也有人吧,您说我一个加油的,也不能盯着人车里的隐私……” “行,那这辆奔驰后来又往哪边开,你还有印象吗?” “这我记得!”小哥走出加油站小店,伸手往路东侧尽头一指,“呐,这通海大道,往前跑三公里就有一片码头区,中途倒没什么,怪荒凉的,我当时还纳闷有钱人干啥玩意往那地方去呢!” “……码头?”季银河眯起眼喃喃重复。 史有花是酒店老板,董四海在教育行业,许燕红是教师,乌思佳是空姐。 没有一个人能跟码头扯上关系啊…… “好,我们先过去看看。”陆铮和善地同小哥握了下手,“谢谢你提供的线索。” “嗐,这有什么,我也想为人民服务嘛!” 这边季银河带着几名抽来帮忙的刑警上了车,一路开往董四海大奔最后驶往的方向。 小哥说得果然没错,这一路只有漫天高的荒草和被风锈蚀的广告牌。 直到接近远处的海平面,才能看见围着白石长滩的码头,破败的旗帜被微暖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通海大道缩窄成一条窄窄小道,路尽头被铁门截断,脏污的牌子上用红笔写着大字——“请勿随意进入!” “……季警官,我们还要开进去吗?”主驾上的派出所民警紧张搓手,“要不我下去跟他们交涉交涉,就是这里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人……” “稍等。” 季银河跳下车,朝后面大切上的陆铮打了声招呼。 两人不动声色地靠近铁丝围墙,来回走动,向里面打量。 这个码头看起来没什么人,门上的铁链更是摆设,铜锁只是虚虚挂着,根本没被锁牢。 少顷,季银河靠近陆铮,扯了扯他的袖子。 “十点钟方向。”她轻声低语,“被编织布盖住的车,轮廓是不是有点像奔驰?尤其那个前车盖上的顶标。” “像。”陆铮点点头。 “那就是这个地方没跑了,走,我们先进去看看。” 季银河话音一落,眼都不眨地将铁链从门栓上扯下来,轻手轻脚推开大门。 “……”陆铮回头望望远远在隐蔽处待命的警车,一手背向身后,握紧别在裤腰里的枪。 这里比想象中更荒凉,几间房子都大门敞开,空空荡荡,远处甚至还有一间被火烧过,整个屋顶都没了! 季银河快步走向那辆车,掀起盖布的一角看了牌号,朝陆铮点点头,“没错,是董四海的。” ——可他人现在究竟在哪儿呢? 小季警官拉了下主驾的车门把手,“砰”一声,车门丝滑的打开了,于是她赶紧朝陆铮招了招手—— “别急着回去找人,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我们先搜搜车内。” 然而陆铮的只来得及说一个“好”字,便看见对角的窗户里,一个女人呆若木鸡地盯着他们,缓缓举起手中的老虎钳。 “季银河,蹲下!” 小季同志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如条件反射般将身体矮了下去!而陆铮整个人飞扑到车前,抬腿踢中半空飞过来的一块灰呼呼的事物——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季银河透过车窗玻璃往外看,一只生锈的老虎钳就掉落在几步之外的地上。 如果没有陆铮那一脚,只怕会直接穿过大奔的前挡玻璃,直击她的脑袋! “呼——” 季银河的反应比兔子还快,趁屋子里的女人已经走了出来,朝这边张望,抓起枪就飞身冲了过去,直接地将对方按在地上。 “你……”陆铮脸都吓白了,进屋搜了一圈,见没有任何同伙,才深呼吸着走到季银河身边。 “我格斗成绩很好,陆老师。”小季同志挺直腰板子,“我自己就能抓人,才不需要你保护。” “……” 陆铮蹲下身,盯着歪倒在地上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凑得近了,能看出对方头发已经灰白,脸上扭曲的皮肤不是皱纹,而像是烧伤留下的疤。 “……我错了,我错了。”她看着陆铮的警官证,脑袋一下又一下往地上撞,“别抓我!” “你先回答我们几个问题。”季银河把人押进屋内,从脏兮兮的桌子下面抽出一张小破木凳,将人按了上去。 顺便接过陆铮递过来的手铐,将女人的手腕和墙上满是黄污的暖气片铐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这个码头怎么就你一个人?” “车、车小珍……”女人抖了一下,“码头早就废了,老板让我留下来看门……” “老板?”季银河觉得对方说话的口音有点耳熟,不过没多在意,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到她吐露的信息上,“这个人是董四海吗?外面那辆奔驰,是他停在这里的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其实我也没见过……”车小珍抬起脏兮兮的脸,眼睛骨碌碌直转。 陆铮挑了下眉毛,“没见过面,他怎么给你打钱?” “汇款啊!”车小珍理直气壮,“他说有事会给我打电话,不过这么多年,什么事都没发生……总之别问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官。” “……” 季银河按了按太阳穴,看来车小珍嘴挺严,很难直接从她那里打听到董四海的线索,只能先曲线救国。 她扬扬下巴,“先说说你的情况吧,有家庭吗?” 车小珍“哦”了声,“有啊,男人儿子都死了。” 手铐当啷一响,她朝窗外那幢被火熏得半面墙漆黑的房子指了指,“就在那,十三年前,被一场大火烧死了……所有人都走光了,我就想在这守着他爷俩,老板给不给钱,我也根本不在乎……” 她怪异地笑了一声,“反正都是我的错。” “……”季银河转头看了一眼,眯起琥珀色瞳孔,“你害死你丈夫儿子的?” “是啊……”车小珍呼出口气,“怪我把那个女孩带过来,当亲生女儿养了一年多,要是当年把她丢了就好了……” 十三年。 女孩。 再加上对方那越听越耳熟的口音…… 季银河心猛地往下一沉,一个荒唐的念头突如其来迸出脑海。 她深吸口气,面沉如水地问: “车小珍,十三年,不,十四年前……你是不 是从江潭带走了一个叫乌思佳的女孩?” 第80章 乌思佳是被一声尖锐的喇叭吵醒的。 空气沉闷,渗着柴油与烂苹果的腐味,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四周很黑,什么都看不清楚。 花了一段时间,她才意识到此刻她整个人侧躺在车后箱冰冷的铁皮地板上,身上盖着帆布,脸上被贴了胶带,说不出话来,而手指和脚趾则因麻绳长时间的捆绑而失去全部知觉,完全无法动弹。 ……这是在哪儿?她被绑架了吗? 嘈杂间忽然传出“啵”一声脆响,是打火机盖子弹开的声音,紧接着,微弱的火光钻过缝隙,照亮这一方狭窄的空间。 乌思佳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往光亮处挪了挪。 前排座位上,男女的对话像钝刀割开麻袋般断断续续地漏进来—— “过了前面检查站,就换你开……”主驾上的男人叼着烟,声音含糊。 “……行。”柴油机突突突的声响中,副驾上的女人翻了翻报纸,“这丫头大了点,懂事了,应该要她邻居家那个,才八岁,更好出手。” 车在这时刹住,乌思佳听见前车门被猛地打开。 朦胧的视野里,一道手电筒的光从缝隙里照了进来,从帆布上方滑了过去。 乌思佳十分激动。要想被救出去,可是个好机会! 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努力地向上抬起头,让帆布动了一下。 然而检查站的人却毫无察觉,“咔”的一声,将车门关了回去,不耐烦地示意他们“赶紧过!” 柴油机的声音又突突响了起来,过了会,男人才用带着痰音的声调说:“你刚才说那丫头,八岁,还是有点小吧……经不起折腾,两天小命就没了!咱们虽然做这个生意,也不能昧了全部良心!” “……也是。”女人徐徐吐出口气,“那个机灵点,这个不爱说话,还是这个好。” 十一岁的乌思佳心头沉沉往下一顿。 他们做什么生意? ——难道遇上了人贩子了吗?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舌头,尖锐的疼痛让情绪放慢,两行热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这几年江潭不大太平,前几天的广播说——近日一股人贩子团伙在城内活动,请各位家长一定要看好自家儿童。 爸爸妈妈上班前还一再叮嘱她不能落单,就算出去玩,也要和大院里的小伙伴结伴。 乌思佳自忖长得好看受人喜欢,总觉得自己有本事,这么倒霉的事一定会不发生在她身上。 没想到她刚把小太阳从公园抱出来,想对它做点什么的时候……竟被人贩子打昏带走了! 而且这俩人说的八岁女孩,不就是季银河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05节 最关键的是,他们现在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人贩子都是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乌思佳动都不敢动,僵硬地匍匐在帆布之下。 远处忽然传来轮渡的汽笛,像一声被捂住的呜咽。 乌思佳耳廓一颤。妈妈以前带她坐过江轮,江潭南郊有条清漪江,过了江水就是京州! 难道她要被带往省会?那爸爸妈妈还能找得到她吗? 前排的女人沉声:“……波儿,余姐说这阵子风声紧,要不她也不至于连长这样的女孩都不收……总之咱们还是多注意些。” 男人一声冷笑,“余夜香?我看她最近忙着跟苏家两位千金小姐们套近乎呢!要金盆洗手了吧?反正我本来就没打算指望她那边能帮上忙……” 他想了想,叹口气,“还是先把人带回去关起来,再找买家。” 女人想了想,“行是行,就是家里有地方关人吗?儿子年纪也不小了,万一……耽误我们卖个好价钱啊!” 男人哼笑一声,“地下室呀!正好上个月把大黄宰了,还剩个狗笼子,先关进去饿两天,再犟的大小姐也会乖乖听话!” 女人哈哈大笑起来,“这个主意好!” 乌思佳到底还是个小孩,听到这儿,已经吓得浑身颤抖,小手捂住嘴,指甲死死抠进脸颊肉里。 对方两个成年人,可能还有个儿子,硬拼体力,毫无胜算。 这该怎么办才好…… 她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不久前的一幕场景。 阳光遍布的小公园里,刚刚下班的季建国拿着奶油冰棍来接季银河回家。 当时她一脸歆羡地站在旁边,看着好朋友的父亲叮嘱她遇到坏人要怎么办。 “……千万不能动,而要冷静下来,判断周遭情况,尽可能让自己少受伤害。等对方放松警惕,再找机会报警。” 懵懂的季银河认真点了点头。 此刻,对这一场景印象深刻的乌思佳深深吸了口气,在心里不停重复着“冷静!冷静!” 她将双眼闭好,静静等待逃走的机会。 * 皮卡在京海码头一处小院前停下。 这处码头是京州的主要货运港口之一,白天十分热闹,不过因为大家伙干的都是体力活,附近又没什么娱乐设施,吃过晚饭后的工人和船夫最多聚在一起玩玩麻将喝点酒,就回家搂着老婆睡觉去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零点,四下黑着灯,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潮汐一波又一波拍打着礁石海岸的声响。 王波向周遭观察一番,从驾驶室上跳下来,随手抄起一把榔头,递给旁边的车小珍。 “要是人醒了,就再把她打晕。”他简洁地说。 车小珍点点头,看见丈夫长臂一伸,揭开盖在后厢上的帆布。 女孩依然双目紧闭,昏睡在装着烂苹果的木箱之间,月光把她的小脸照得雪亮。 “还没醒?”车小珍有点疑惑,“你不会下手太重,把人打死了吧?” “不可能!”王波嘴上这么说,还是伸手往女孩脖子上一摸,呼出口气,“有脉搏。” 两人熟练地把乌思佳从车上捞起来,一个扛人,一个开门,轻手轻脚地将小姑娘带进地下室。 乌思佳被扔在地上,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王波看见角落的狗笼,示意站在旁边的妻子,“发什么愣,去拾掇一下啊!” 车小珍有点心软,“要不算了吧,还晕着呢,估摸一时半会也醒不来……反正地下室这门一锁,她也出不来。” 王波拍了拍手,“那行吧。” 两个人贩子就这么上楼走了。直到一点脚步声都听不见了,乌思佳才轻轻睁开一缝眼皮,借着昏暗的灯光四处打量—— 地下室很小,以前大概用来堆放杂物和养狗,墙上洇着狗尿的腥臭,角落还有一个锈迹斑斑的笼子。 想到自己差点被关进去,乌思佳不由打了个哆嗦。 还好刚才遵循季建国的嘱咐,一直装作昏迷,这才有了眼下的自由。 想到这里,她又不由羡慕起季银河来。 都是在荷叶街出生长大的女孩,凭什么别人能拥有这么好的父母…… 一股说不上的感觉在心头蔓延,乌思佳重重摇晃脑袋,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将身体挪到狗笼旁边,手腕靠上尖利的铁丝边缘,来回地磨。 “啪”一声轻响,麻绳断裂在地,她终于获得了一点自由。 乌思佳长长呼出口气,拖着发麻的手脚爬到楼梯上,推了推门。 那对人贩子夫妻从外面锁上了,看来今晚是出不去了。 她在原地想了一会,拉上灯,一屁股往门边的台阶上坐下。 地下室没有水和食物,按照那个男人的说法,就算要折磨她几天,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饿死的。 对方一定还以为她的手脚被绑着,虚弱地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所以,只要等到有人推门进来,被一片黑暗混淆视线的瞬间。 ——她就可以逃出这间地下室! * 省厅。 审讯室里,车小珍呆呆地看着季银河手中的相片,嘴唇翕动。 “原来……她叫乌思佳。”她脸上流露出强烈的恨意,“她竟然没死?” 季银河和陆铮对视一眼,耐着性子问:“什么意思?……你以为她死了?” “那场大火……”车小珍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那天夜里,我家地下室突然冒出滚滚浓烟……波儿和小伟本来都睡下了,闻到烟味下去灭火,没想到就再也没回来……” “车小珍,你现在涉嫌绑架未成年儿童,老实交代,我们可以考虑后续给你一些优待,听明白了吗?”陆铮敲了敲桌面,神色肃然。 车小珍沉默良久,抹去眼泪哂笑,“我一脚踏进省厅,就已经难逃死罪了吧?……你们还能给我什么?” 季银河向前倾着身子,挑了下眉峰,“你难道不想再给王波和王小伟扫个墓?” 车小珍神情一振,“我还可以……” “可以。”季银河颔首,“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们的工作。” 车小珍低下头,端详着乌思佳的照片,深深吸了口气。 “……好,我说。”她抬起眼,数十年的悲怨凝成毒汁般的神情,“我们把她从江潭带到京州,关进我家院子的地下室,等机会出手……没想到她人小本事大,竟然逃了一次!王波把她抓回来后狠狠打了一顿,关进狗笼子,断食断水,让她吃吃苦头……没想到她竟然找机会偷了波儿口袋的火柴,当夜把地下室给点了!” “……”季银河深深吸了口气,“你们手段真残忍啊。” “都做了这个生意,还能讲什么良心?”车小珍阴狠地反问她。 不等对面回答,她继续说:“波儿和小伟进去后,我看火势越来越大,地上的整个屋子都烧起来了,咣当一声,木梁差点把我脑袋砸了!我那个急啊!波儿和小伟在叫我,但是烟太浓了,什么都看不见,我回主屋提了水桶去救火,可是根本没有用,火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当年的火焰在她眼中燃烧起来,整个人仿佛重新陷入那个绝望的夜。 “……后来,我腿都软了,被烧伤的地方很疼很疼,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也不知道……再睁开眼,我就躺在县医院的病床里,听说是邻居发现失火,把我拖了出来,警察也在,他们说我家那栋屋子烧完了,波儿和小伟的尸骨也成了零零碎碎的灰,都拼不起来了!虽然他们没说,但我知道,地下室还关着一个女孩,我当时还有点庆幸,他们竟然没有发现……” * 与此同时。 那个早就被人遗忘的地下室里。 昔年火烧的痕迹被侵蚀进岁月深处,灰尘和蜘蛛网堆积的角落里,簇新的囚笼代替了当年的狗笼,一个年轻女子双手抱膝,绝望地聆听头顶上早已消失的声响。 “噔,噔,噔——” 一双高跟皮鞋迈着令人心悸的步子走过来,在囚笼前停下。 “还在等呢?”皮鞋的主人轻笑着说,“警察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第81章 最后一丝警笛散去,外面确实没有任何动静了,空荡的地下室里,只剩下老鼠“吱吱吱”的叫声。 年轻女子不甘心地垂下脑袋,哀求的眼神隔着囚笼,瞧向面前穿高跟皮鞋的人。 因为许久未进水米,她的唇瓣已然干裂,浑身最后剩下的那点力气也因为警车的远去而消失殆尽。 “……求求你。”她仰着脸,“你想要什么?钱还是人?我都可以给你……” “哈哈哈哈——”地下室飘起银铃般的笑声。 对方笑眯眯蹲下身,捏了捏她的脸,“太可惜了,你提出的这两个条件,我都不想要。” “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女子不可置信地抬起脸,汗水从额角泠泠而下,“我又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我根本都不认识你!” 对方眼底神色霎时变得狠戾,松开手站起身,迈着不急不忙的步子走去桌边。 一只老鼠倏尔贴着桌角窜过,旋即被皮鞋踩住尾巴。 另一只脚则对准老鼠扭动挣扎的身体,狠狠踩了下去—— “吱!” 老鼠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旋即噗地一声,变成一片血肉模糊的鼠饼。 年轻女人吓得缩成一团,连话都不敢说了。 皮鞋从老鼠还在流血的尸首上移开,缓慢走到她眼前。 一个白生生的馒头被丢在囚笼前的水泥地上,翻滚几圈,沾上一层烟土。 但女子饿极了,只犹豫了两秒,就将手钻出钢条之间的缝隙,捡起那个脏兮兮的馒头,吹去浮灰,塞进嘴里。 “水……”她乞求地抬起头,“能不能给我点水?” 一只军用水壶慢悠悠从半空落了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就在她即将抓住的瞬间,又被人抓着皮带抽了回去。 女子受不了了,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声哭道:“求求你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什么都能做……要不你干脆痛快杀了我吧!”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06节 对方只是轻笑,“上一个人在这个地下室住了两年多,你这才几天,就不行了?” “两年……”女子不敢置信地抬起头,“那她现在还活着——” 对方冷着脸打翻她手里剩下的半个馒头,将水壶“咣当”一声扔在她面前,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女子怔愣半天,赶在老鼠凑近之前,将馒头捡起来囫囵塞进嘴里。 * “……乌思佳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逃出你家,流落在京州街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尝试报警回家,而是辗转成为吴天风夫妇的养女,后来考入空乘学院,成为汉东航空的一名空姐。” 夜色渐深,省厅审讯室点亮台灯,季银河对着目瞪口呆的车小珍,淡定说出乌思佳后来的际遇。 “她竟然过得这么好……” “也不好,前段时间,乌思佳再一次失踪了,最后看见她的保安说,她被一台豪车接走了。”季银河把董四海那辆奔驰的照片拿出来,“这台车现在就停在你家对面,所以……你认识董四海?” 车小珍惶惑,“董四海我认识,但是我很久没见过他了!这车什么时候过来的我真不知道啊!……警官,码头现在荒成那样,人早都走光了!要不是我还念旧,根本不会留在那儿!” 季银河捋了下鬓边碎发,直觉对方没有撒谎。 “你和董四海怎么认识的?” 车小珍“哦”了声,“董四海老婆不是那个百花楼大酒店的老板嘛,他们有时候要进点新鲜水产,京州现在那几个大码头费用高,他想从我们这下货,租借我家院子做仓库,让我帮忙看着,也能挣点生活费……不过我们合同签好以后,我也没见百花楼伙计过来提货啊……” 季银河笔尖在本子上点了点,心说这个董四海明明从事教育事业,看来也没少打着妻子的幌子在外干坏事。 不过他租车小珍的院子这事,史有花还真未必知晓。 “那董四海之前来过你家吧?”陆铮沉声,“当时什么情 况?” 车小珍思索两秒,“开车啊,就是这辆大奔,和一个女人一起来的……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 季银河“啪”一声掏出史有花的照片,“是她还是乌思佳?” “那小姑娘当年我只见过两眼,现在早就不记得长相了,而且我也没盯着人脸瞧。”车小珍想起当年的火,就气不打一处来,缓了半晌才说,“不过挺年轻的……” “好吧……” 季银河又问了几个问题,看车小珍情状,确实问不出什么了。 好在她当年贩卖少女情况确凿,要被押进看守所等待检察院起诉,她和陆铮有什么发现,随时都能再提人审问。 季银河拿起口供和印泥走到审讯椅前,示意着车小珍按指印。 车小珍将拇指在印泥上戳了戳,忽然抬着胳膊停在半空。 “警官,我现在觉得,当年的火灾不一定是意外。”她一脸激动地看着季银河,“这个小丫头心机重得很,手段阴毒,她一定为了逃出来,所以把地下室给点了!——是她害死了我老公和儿子!” 季银河居高临下地俯视她,“说话要讲证据。” “证据……”车小珍眯起眼,笑了,“有的。” 季银河和陆铮俱是面色一沉。 “地下室这种地方,有很多老鼠。”车小珍眼底闪过森寒的光,“我们也是为她好,把那小丫头关进去的第二天,就从路边抓了只野猫送下去,结果没出几天,那小猫崽子就被她踩死了!” ……虐猫?! 季银河神色一个恍惚,忽地想起在阿华的dv机中见到的身影。 案发到现在,已经是第二个人说乌思佳虐猫了。 可这不可能啊,当年她们曾一起照顾过小太阳—— 电流仿佛忽然击过心脏,她轻轻倒吸口凉气,拿着口供本的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万一当年,伤害小太阳的根本不是别人,而是…… “陆铮。”她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神情关切的男人,轻声说,“我好像……犯了个错误。” * 民警把车小珍押走后,季银河和陆铮回到办公室,神色都很凝重。 陆铮把大黑板抬出来,又给她递了杯水,才轻声问:“怎么了?” 季银河深深呼吸,把当年小太阳的死或许乌思佳有关这个猜测说了出来。 陆铮修长的手指在臂弯上敲了敲,“你想说,这个案子的嫌犯,还有可能是——” “还能是谁啊!”听了一耳朵的赵卓群把脑袋伸过来,“这案子还有必要查吗?凶手肯定不是董四海,就是史有花!他们这些有钱人啊,能混到这个地步,手段都不简单!特别是史老板,黑白那个通吃——”他往楼上领导班子办公室方向指了指,“那位也喜欢去百花楼打牙祭,我看你们这次凶手是难抓喽!” 陆铮淡定道:“百花楼的饭菜确实可口,就比江潭的连姐小吃店差一点,领导们吃得起,如果史有花是真凶,祖厅一定不会手软。” 赵卓群耸耸肩,“我只是好心提醒,希望你们别白忙一场。” “谢谢师父您的好意,不过不会的。”季银河说,“史有花和董四海,虽然为人复杂有手腕,但我想他俩都不会是凶手。” 赵卓群和陆铮同时问:“怎么说?” 季银河回想着这几天的点滴,徐徐摩挲下巴。 “史有花为人很冷静,虽然她对丈夫的感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云淡风轻,但她能做到连锁酒店的大老板,早就把自身利益看得大于一切……而且你们想,如果她想对董四海的情人下手,又何必去江潭警告一番呢?” 对面的两个男人都没说话,同时点了点头。 “至于董四海,虽然我至今还没见过真人,但他也不像多有魄力的人。”季银河转身盯着黑板上的照片,“一个躲在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一个热衷出轨的男人,能做出性质这么恶劣的杀人案件吗?” “不能。”陆铮低着头,轻轻给出答案。 “好吧,有点道理。”赵卓群认同地点了点头。 三个人继续梳理线索,这时门被人推开,物证处的严警官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他先向赵卓群和季银河敬了个礼,然后看向陆铮,“陆老师,您让我带队搜寻车小珍家,已经完成工作。” 陆铮点点头,“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找到了她和董四海签订的合同。”严警官把一张纸递过来,然后说,“还采集了一些头发、指纹和脚印,正在化验了。” “辛苦了。”陆铮说完,忽地一顿,“物证处分给我的就两个人,你们动作这么快?” 严警官憨憨地笑,“人手是不够啊,我们从派出所借了民警才这么快干完,嘿嘿嘿!” “……”季银河心弦一动,皱起眉头,“那间被烧焦的屋子,你们搜了吗?” “搜了啊。”严警官说,“就一破屋子,没人住,派出所的同志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大家就走了。” “……好。”季银河吐出口气,回头望着黑板上乌思佳的名字,心头涌上一股难捱的惴惴不安。 第82章 “……小严从车小珍家搜出来的合同表明,董四海确实以百花楼的名义租借码头部分仓库,并让车小珍负责看管工作。这一点,车小珍没有撒谎。另外,在她家中只发现了车小珍自己的头发、指纹和脚印,董四海那辆奔驰上没有发现什么线索,很显然,车内被人仔细打扫过。小严已经和史有花联系过了,在结案之前,这辆奔驰暂时由警方看管。” 陆铮一手拿着物证处严警官刚刚递过来的检查报告,一手为走在前面的季银河推开小饭庄的大门。 季银河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史有花什么反应?” “小严说她有点慌张,问清楚情况就把电话挂了。”陆铮从老板娘那里接过菜单,推向对面,“看来你之前猜得很准,她对董四海的感情,比说出来的要深得多。” “嗯,她那边有私家侦探,应该也会着手调查董四海的失踪。” “先点吃的吧。”陆铮看着小季同志眼底的疲惫,笑了笑说,“已经快九点了,再着急也不能累坏身体。” 季银河从善如流地低下头,翻了翻眼前的菜单,随便挑了两样,“我想吃蒜蓉地菜炒冬瓜,再要一份牛肉煎饺,剩下你看着点吧。” “好。”陆铮叫来服务员,指着菜单又加了两道菜。 小季同志心猿意马地用热水涮了遍碗筷,忍不住叹了口气。 距离谭丽给她规定的期限只剩下二十四小时了,虽然没有强力的证据,更不用说行程闭环,但眼下心头那种叫直觉的东西,正不断将她推向“乌思佳”这个名字。 在浓浓的怀疑下,小时候和乌思佳一起玩耍的点滴,也在眼前慢慢浮现。 乌思佳虽然是独生女,但当年的乌家夫妇对女儿并不算很好,他们一直想要个儿子,尽管未能成功生下第二个孩子,但却事事以“姐姐”的标准要求长女—— 比如让她早早学会做家务,教她洁身自好,擦亮眼睛长大后找个好婆家,尽量留在江潭本地,这样父母老了就可以靠她照顾。 但乌思佳偏偏又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她爱打扮,享受他人的注目。才十岁出头,就和整个大院里的男孩达成一片,甚至收到了一束用狗尾巴草做成的花束。 当年她忽然抱着才十几天大的小太阳走到公园另一头,同正在玩泥巴的季银河打招呼,问她愿不愿意和她一起照顾这只小流浪猫时,季银河还吓了一跳,想不通这种从来不缺朋友的女孩,为什么拒绝了那么多小男孩小女孩的追捧,偏要和她一起玩耍。 但是小太阳太可爱了,仰着橘色的小脸蛋朝她喵了一声,季银河的心立刻就化了。 毫不犹豫地,她答应了乌思佳的请求,自此成为“养猫搭子”,发誓要把瘦骨嶙峋的小可怜养成一只肥美圆润的大橘猫。 可小太阳的生命就终结在那个微凉的秋日里。 季银河闭上眼,回忆它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一些身体部位已经扁了,当时她和季建国还以为小太阳被轮胎轧过——如今仔细回想,那些带着血色的伤处分布得很零散,而不是一整条车辙的痕迹。 ——所以,万一压它的根本不是车,而是人呢? 季银河呼吸有点发颤。 ……如果猜测为真,那么杀害小太阳的真凶,其实就是自己当年十分信赖的“朋友”。 如果她把小太阳带回家,而不 是留在公园,那它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 “上菜了啊!” 一口硕大的砂锅摆在眼前,浓郁的香气让小季同志的思绪瞬间回归现实。 陆铮看她缓缓睁大的双眼,不由了笑起来。 “这是绩溪特产,叫一品锅,我妈妈是绩溪人,以前会在家里做,京州和江潭都不太能见到。”陆铮干练地挽起袖子给她夹菜舀汤,“这里面的食材有五花肉、鸡肉、蛋饺、鹌鹑蛋、油豆腐、萝卜,煨以高汤,文火慢炖……只可惜,现在已经过了出笋衣的时节,否则更加鲜美。” 季银河馋魂被勾出来了,尝了一口,皱了一天的眉头瞬间舒展,“好吃好吃,我要把这个菜谱记下来,让我妈拿去学习!” 看她心情好了不少,狂吃三碗才徐徐打了个嗝,陆铮便顺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一直在想,既然死者被人为毁容,又穿着空姐制服,很可能是凶手刻意引导我们把乌思佳当作死者,那真正的死者又是谁呢,许燕红吗?” “不知道。”季银河摇了摇头,“法医中心还有人吗?可以请他们连夜再做个尸检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07节 “吃过饭去看看,不急。”陆铮给她夹了一筷子肉,轻声问,“你是不是怀疑……乌思佳是凶手?” 季银河低下头,扒拉了一会米饭,“我只是想不通,如果是她,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陆铮低“唔”了一声,“从动机上来说,史有花比她的嫌疑大多了。” “是啊。”季银河轻轻叹了口气,“还有董四海,他的车最后出现在码头,人又去哪儿了呢……他会是乌思佳的帮手吗?” 陆铮想了想,反问:“不如我们就假设乌思佳让董四海做帮手,如果你是她的话,你会选择在哪里行凶?” 季银河目光放远,过了许久才张口。 “我想,我会在……自己最厌恶的地方动手。” * 次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阴翳,投射在省厅解剖室的台面上。 穿着白大褂的吕小燕和小谢摘下手套,掀开透明隔帘走出来。 等在外面的季银河和陆铮赶紧迎上去。 “下不为例啊。”吕小燕活动着脖子,顺手把解剖报告递给他俩,“要不是谭丽亲自给我打电话,我才不会过来通宵做尸检……唉呦六点了,我得赶紧回家给孩子做早饭,小谢啊,这里交给你了……” 她脱下白大褂风一样走了,走廊里回荡着小季同志和小陆老师的感谢声。 小谢笑着向两位刑警解释,“吕主任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听说案情出现疑点,尸检做得比谁都认真,要不以她老人家的水平,哪里需要一整晚!” “结案后我一定好好感谢吕主任!”季银河伸着脑袋看报告,语气谄媚,“所以你们得出了什么结论呀?” “哦,其实大多和之前的尸检结论一致,我就捡不一样的说吧。”小谢把手上的纸张一展,“我们发现死者皮肤很白,身体的肌肉含量比较低,尤其是腿部,可能存在营养不良的状况……你们怀疑的那个叫许燕红的被害人,我看过照片,确实挺瘦挺白的,和这个尸检结论很符合啊……” 季银河低头默了两秒,却说:“不对。” 小谢茫然,“哪里不对?” “许燕红是一名中学教师,教语文,还是班主任,这就决定了她日常工作中需要长时间站立。”季银河说,“你说她小腿静脉曲张倒还符合情况,绝不可能没什么肌肉!” “嗯,而且我们在江潭市局见过她的工作照和生活照。”陆铮淡然地补充道,“她是一个工作内外都很喜欢穿高跟鞋的人,腓肠肌应当相当发达才对。” 小谢眨巴眨巴眼,“陆老师您对这个还挺有研究嘛……” “我妈爱穿。”陆铮没什么表情地解释。 小谢瞥了眼一脸八卦的季银河,咳了声道:“万一许燕红……失踪后一直被囚禁在一个无法行动的地方呢。” “她失踪都不到半个月,时间太短,肌肉的退化不会这么快。”小季警官回归专业,一针见血指出疑点。 “时间……”陆铮用食指轻轻敲击着下巴,“所以这个死者,会不会已经被囚禁很久了?” “你的意思是,她也不是许燕红?”小谢茫然一摊手,“老天爷啊,那还能是谁啊!” 默了两秒,季银河忽地伸手拍了下脑袋。 “……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她拔腿便往办公室跑。 一分钟后,拿着一个厚厚的笔记本过来,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 “1994年11月,龙番区一名二十八岁的女会计宋盼巧失联,后来在河渠里发现尸体,怀疑酒后失足……” “1995年2月,二十一岁的美发师高莉坠楼身亡,怀疑自杀……” “1993年12月,十八岁的女大学生邓倩秀失踪,至今没有音讯!” “而这几个案子的共通点是——当事人在出事前后,都同未婚夫或男友大吵了一架!” 陆铮神色一震,“你想说,这个失踪了两年多的,迄今为止还没有音讯的女大学生邓倩秀……” “没错。”季银河“啪”一声打了个响指,“1993年案发时十八岁的邓倩秀,到了96年应该就二十一岁了!” “——这完全符合死者年龄二十到二十五之间的推断!”小谢双眼一瞪,高声抢答,“如果她被嫌犯囚禁了足足两年之久,就很有可能造成这种皮肤苍白、营养不良、小腿肌肉缺失的情况了!” “对。” 季银河转过头,凝望着解剖台上还没来得及被推回去的死者。 ……所以,你到底是谁? 覆盖着白布的尸体静静躺在那儿,用一片沉默来回答。 耳畔响起陆铮温和好听的声音:“假设死者是邓倩秀,那么许燕红现在在哪?前几名死者会不会也和乌思佳有关系呢?” 他的话给季银河提了个醒,她低头深吸口气,视线从那些女子的未婚夫和男友名字上扫过。 “陆老师,我们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今天上午就把人叫过来,一一进行审问!” 第83章 许燕红是被人踢醒的,眼前还是那双跟高头尖的皮鞋。 她捂着锐痛的腿,蜷缩着身体坐起来。 地下室里暗无天光,看不出现在到了几点。 四周出奇的安静,只有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声,听起来让人心悸。 踢她的人把水壶和馒头扔在眼前,然后拍了拍手,坐回对面破败的沙发椅上,徐徐地抽一支烟。 许燕红早已饿到前胸贴后背,也顾不得那馒头脏了,抓起来就塞进嘴里。 地下室里响起她急不可耐的咀嚼声。 食水下肚,四肢总算恢复了一点力气。 许燕红抱着水壶慢慢抿着,趁对面的人吐着烟圈出神,小心翼翼打量四周环境。 这里不知道遭遇过什么,墙壁也被熏成了烟灰色,角落堆着破败的桌椅,对面铺了张还算干净整洁的行军床。 那个绑架她的女人似乎在躲避警察的追踪,从昨晚开始也睡在这里。 这让许燕红心底燃起第一丝希望。 而第二丝希 望,则来自她睡着前看见的东西。 ——紧贴着狗笼的墙壁上,有一行小小的刻字。 她在昏暗的灯光里辨认了许久,才认出那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分别是“邓”“倩”“秀”。 这大概是上一个被关在这里的人,写下的名字。 看着上面斑驳狰狞的笔划痕迹,许燕红心底一阵发紧。 这个邓倩秀到底怎么了? 难道真如那个女人所说……在这间地下室被囚禁了两年多,然后被残忍地杀害? 那么等待着她的,也会是同样的遭遇吗? 她喝完了壶里的最后一滴水,目光往下一扫,倏然定住。 ——一根细细的、一端被磨尖的铁丝正严丝合缝地贴在狗笼与墙壁的夹缝中。 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许燕红用转得很慢得大脑思索——这是邓倩秀留下来的吗? 也许墙上的名字,就是用这根铁丝写成的? 许燕红来不及想太多,她放下水壶,想趁这个动静把铁丝拾起来,藏进袖口。 但是地下室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刺眼的光从头顶照下来,紧接着,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胖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四海?”许燕红睁大眼,不可置信地叫起来,“四海!你怎么在这里……所以是你和她一起绑架了我?” “唉呦,那个,燕红啊……”董四海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动作夸张地擦额头上的汗,“我跟你说不明白……” “有什么说不明白的?”许燕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跪在地上恳求自己深信不疑的男朋友,“四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是因为这个女人吗?看在你我以前的情分上,你能不能放我走……” 董四海看着她,神情有些羞愧,好半天没说话。 擦完了汗,终究还是走到女人身边,轻轻捏着嗓子说:“思佳,我一直躲在树林里看着呢,刚才又有警察过来,把我的大奔开走了。” “怕什么。”乌思佳不慌不忙地点上支烟,“车里都清扫过了,很干净,他们什么都不会发现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那辆车很贵……再说,没了车,我们还怎么离开这里,做一对亡命天涯的鸳鸯嘛!” “……”囚笼里的许燕红气得快要吐血了,凄声反问,“那我呢?你一开始接近我,只打算把我当作你的玩物吗?” “不是他的。”乌思佳得意地挑起下巴,“是我的。许老师,你就是我让他挑选的老实女人,骗过来给我玩玩的。” 董四海紧张地搓起了手,“思佳,你这次玩够了吗?难道真要把她解决掉?”他横着手在颈间一抹,“像那个邓倩秀一样?” 许燕红看着对面的男女,心脏倏然一紧。 难道邓倩秀……真的被他俩杀了? 乌思佳偏了偏头,用好看的眉眼盯着董四海,“为什么不呢?” “……咱们和她毕竟无冤无仇,有必要做这么绝吗?” “你不是一直说爱我吗?那就证明给我看看,你能为爱做到什么程度。” 乌思佳悠闲地晃着烟支,红唇一张,朝董四海脸上吐了个漂亮的眼圈。 男人的脊梁立刻不争气地酥软下来。 晃了半天神,他才在许燕红的哭泣声中嘿嘿笑道:“我当然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只是我老婆手上有一个很厉害的私家侦探,万一那些草包警察没发现什么,反倒被他给查出来了,那咱们岂不是……” “哦,你说那个人啊。”乌思佳神色波澜不惊,“我早就知道了。” “……啊?”董四海很紧张,“你怎么不告诉我,他发现我们做的事了吗?” “没有。”乌思佳笃定地说,“在我们解决邓倩秀前一天,我就把你给我的钻戒折现送他了,现在人早就不告而别离开京州,就算你老婆也联系不上。” “那枚鸽子蛋?”董四海瞪大眼,“那么贵的东西,你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哎呀老董,这还不是为了我们嘛。”乌思佳笑着推了他一把,“再说,万一被他发现那晚狗场是你亲自开的车,亲自把尸体背出来,亲自往那张小脸蛋上浇了肉汁,把那群野猫野狗引来……那可怎么办才好?” 许燕红“咚”一声瘫坐在地上,倒吸一口凉气。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08节 就算没见到真实状况,也能从对话里听出来,那个邓倩秀一定死了,而且死后还被猫狗嘶咬,惨遭毁尸! 然而董四海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她身上。 “对对,我的人生不能毁在他们手里。”男人攥紧手指,“这钱花得值!” “是啊老董,所以那个钻戒,以后再补偿我吧。”乌思佳将手肘撑在桌面上,翘起二郎腿悠悠摇晃,“你过来的时候,上面警察都走了吧?” “走了走了。”董四海赶紧道,“我看着他们撤的。” “好。”乌思佳低眼看了看手表,“虽然地下室的门咱们做的很隐蔽,但省厅的刑警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一定还会再来,这里不能待了,等天一黑,我们就转移。” 董四海深吸口气,“都听你的!” “……”囚笼里的许燕红绝望地咬住下唇,捏紧手中藏起来的铁丝。 * 省厅。 时钟已经指到了下午一点三十分。 季银河坐在办公桌后,面色沉静地看着对面的两个男人。 这一个上午,她和陆铮一起分头给1994年11月死亡女会计的未婚夫常雷,1995年2月坠楼美发师的男友孔虎,还有1993年12月失踪女大学生邓倩秀的男友汪星洲打去电话。 常雷在未婚妻死亡后不久,便离开京州回了老家。 电话拨通后,对方沉默了几秒,声称自己现在已经结婚了,不想再被往事打扰,也没什么能给警方提供的。 季银河还没来得及问他认不认识乌思佳,常雷便冷漠地挂断电话,再打过去就不接听了。 他们只好把希望放在后两个人身上。 好在孔虎和汪星洲都还在京州务工,陆铮联系京州市局,从辖区派出所借了干警,直接把两个人“请”进省厅,进行问询。 这两个人都曾因女友的死亡而与警方打过交道,因此对接受调查并没有感到诧异。 不过当他们被带入省厅审讯室时,还是不约而同地表现出紧张。 季银河也开门见山,一坐定就抛出重磅炸弹—— “认识一名叫乌思佳的空姐吗?” 登时,对面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慌张地低下了头。 “孔虎?”季银河挑起眉毛,“你先说。” 孔虎哆嗦了一下,“也算认、认识吧……” “什么叫也算。”季银河肃着脸,拿出了这一年多来审讯时累积的气场,“老实交代!” “认识!”孔虎大声道,“我之前和那个空姐约会过,但我们很快就分手了啊!” “……”季银河按了下眉心,“仔细说说。” 孔虎羞怯地说:“说实话,我也挺对不起我女朋友的……那段时间我们总吵架,我觉得烦,晚上去夜总会散心,遇上了乌小姐。其实我们也就一起吃了两顿饭,我女朋友很快就发现了……我们大吵了一架,她说要跟我分手,还玩离家出走!” 在旁边做记录的陆铮不由蹙起眉心,“你没出去找人?” “警官,我女朋友真的很喜欢跟我闹别扭,离家出走就不是第一回了,提分手那更是家常便饭!”孔虎苦恼地说,“我那晚还以为她只是嘴上说说,结果到了半夜,她真爬到楼顶跳下去了……” 季银河低下眼,看了看这桩案子的卷宗,和今早从汉东民航调来的乌思佳排班表。 1995年2月案发当晚,乌思佳正在航班上,当夜落地湖城,有完全的不在场证明。 而且警方的调查相当尽责,现场没有发现他杀痕迹。 所以这位坠楼的美发师,很可能真的因受了情伤而选择自杀身亡。 但很难说,乌思佳有没有从这个案子里吸收到什么经验。 季银河轻轻闭上眼,努力触摸这位曾经的好朋友的想法。 她会不会觉得……原来女人这么容易一往情深,原来操纵一个人的情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毁了对方的生命? 之前办过的案子里,凶手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动机——为了钱、为了权、为了情、为了财、为了色,为了摆脱原生家庭所带来的阴影。 而乌思佳呢?又能从这些杀戮中获取什么? 季银河又想起了血泊中的小太阳。 ……难道,她所沉迷的,仅仅只是这种毁灭的快感而已吗? “汪星洲。”小季警官睁开眼,看着另一个沉默 的男人,“你呢,认识她吗?” “认、认识。”汪星洲盯着乌思佳的照片,声音颤得厉害,“我以前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我们……” 陆铮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冷声,“发生关系了?” 汪星洲咳了一声,“……嗯,睡过。” 季银河叹了口气,“那你也一定和她说过关于邓倩秀的事吧?” 汪星洲抓了抓额头,“都过去好几年了,具体也记不清了,大概说过吧……你们也见过秀秀照片嘛,她长得一般,爸是煤老板,家里孩子又多,所以除了给钱痛快以外,其他也不大上心,我们在一起不久,秀秀就送了我一台walkman,这个女……乌思佳对那个很感兴趣,就让我说多说了几句,还说有机会一定要我介绍她们认识。” 季银河难以理解地问:“所以你和乌思佳发生关系,就是贪恋她长得比邓倩秀好看?” “对。”汪星洲坦诚地承认了,“那些美国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嘛。” “……”陆铮拧起眉心。 季银河深吸口气,“邓倩秀失踪后,你和乌思佳还有联系吗?” “没有。”汪星洲摇摇头,“那段时间我天天被警察找,烦都烦死了,没心情搞那个,我发誓。” “……” 两个人离开后,季银河和陆铮心照不宣地在大黑板上画起时间线。 1981年,乌思佳被王波车小珍夫妇拐卖,辗转到京州,后被吴天风夫妇收养。 1991年,乌思佳进入汉东航空,成为一名空姐。 1993年,汪星洲与乌思佳结识,不久后其女友邓倩秀失踪。 1994年,常雷的未婚妻意外死亡。 1995年2月,孔虎与乌思佳邂逅,女友与之发生争吵,后从楼上跳下。 1996年,董四海出轨许燕红。同年7月,许燕红失踪。 几天前,他们在郊区狗场发现一具面部被毁去的尸体,根据线索锁定空姐乌思佳。但她被董四海的车接走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陆铮把最终版尸检报告贴在旁边,“狗场出现的死者,很可能是失踪长达两年之久的邓倩秀。” “而且,尸体是最近才出现的,也就说明凶手一开始或许没打算杀害死者,可能只想玩玩……是什么让她改变了主意呢?”季银河慢慢转着粉笔,然后在那个坠楼的美发师名字上重重划了个圈,“——因为从孔虎女友的死亡上,她感受到了一种……乐趣?” “有可能。”陆铮顺着她的推测往下说,“而许燕红,就是她和董四海一起选择的,下一个‘寻欢作乐’的目标。” 季银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就在此时,办公室里忽然响起电话铃声。 来电的人,赫然是早上匆忙挂断的常雷。 “警官,我想了想,还是决定配合工作。”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点歉意,“其实……我认识乌思佳,她很好看,很会哄人开心,我当年也沉迷了一段时间,差点做了对不起我未婚妻的事,但是我在最后关头前克制住了,没想到后来还是发生了那场意外……” 季银河这一天听了三个不同的男人被乌思佳迷得神魂颠倒的故事,此刻忍不住发出一身哂笑。 “……警官,我说得都是真的。”常雷认真道,“当年的事发生后,我怀疑这一切和乌思佳有关,因为我未婚妻下晚班时都会从小河边抄近道,这件事我只和乌思佳提过……后来,葬礼之后,我还去找她对峙了,但被她矢口否认。” 季银河看着大黑板上梳理的时间线。 1994年,那时孔虎的女友还没跳楼,所以常雷未婚妻之死也很可能只是意外,不一定是乌思佳亲手杀人。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告诉我们的吗?”季银河顿了下,“尤其关于乌思佳的。” 常雷想了想说:“她……以前好像吃了很多苦头,很羡慕邻居家的小女孩。” 季银河眼波微微一动。 乌思佳……羡慕她? “说过理由吗?” “哦,还真说过。”常雷答道,“因为那个小女孩没被家人骂过打过,但她一不小心犯错,就会被父母关在地下室里。” 季银河轻轻垂下眼眸。 当年乌家住在一楼,确实有一间地下室,用来储藏过冬的煤球。 但这些细节,外人从来都不知道。 “对了,她说自己后来在地下室吃了个很大的苦头,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那种。”常雷困惑地说,“我一直没明白她的意思,小时候不就小时候嘛,后来……这又是什么时候?” 抓着听筒的季银河脑中轰然一响。 ——地下室! 是了,车小珍提过一嘴,他家院子建在码头的最高处,所以比别人家多修了地下室,平日用来堆放杂物,就在被烧坏的房子下面! 案发以来,他们一直没有找到乌思佳、董四海和许燕红的藏身之处。 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必他们趁车小珍不注意,躲藏在地下室里,并对出入口进行了隐秘的改装! 昨天听严警官的口气,那些过来帮忙的派出所同志不知道详情,很有可能忽略了地下室的存在! “好,谢谢你。”季银河啪一声挂了电话,一转过身,就看见赵卓群双手插兜站在几米外。 “打完电话了?”他扬扬下巴。 “师父,我有点急事。”季银河一把抓起座椅上的包,想找陆铮一起赶紧往码头再去一趟,“咱们回头再聊啊!” 然而赵卓群一张口,却把她的脚步拉了回来—— “史有花来了,祖厅长招待着呢,不过她指名要见你。” 季银河茫然回头:“…………啊?” * 片刻之后。 一身西装套裙的史有花坐在小会议室的沙发里,悠闲地喝着祖永新的秘书亲手磨制的咖啡。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09节 “史老板,您有什么线索要提供吗?” 心急如焚的季银河低眸看了眼手表。 史有花不慌不忙道:“我的私家侦探联系不上了。” “……”季银河摸摸额角,“您想让警察帮您找侦探?” “不是。”史有花放下咖啡杯,“他有手有脚,我们又只是单纯的金钱关系,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们,他消失之前,正在帮我查董四海,据我所知,他此前和乌思佳经常见面。” “……”季银河有点无语,“您上次不是说,这两人没有联系吗?” “没向你们警方说实话,对此我感到十分抱歉。”史有花看起来却理所当然、毫无歉意,“不过昨晚老祖上百花楼来吃饭,我顺便跟他聊了两句,才得知这起案子的细节……你们在狗场发现的那具尸体,被流浪动物吃掉了脸上的皮肉?” “是。” “唔。”史有花点点头,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贪玩,贪恋年轻女孩的身体,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罢了,我跟你们说实话吧,百花楼主厨今天上午告诉我——仓库里的食用香精被人偷走了一大桶。我想,也许被董四海涂在那个死者的脸上了……” 季银河直视着神情潇洒的女老板,一条清晰而合理的逻辑链在脑中渐渐形成闭环。 “死者身上确实被涂了掺有食用香精的肉汁。”她深吸口气,“所以,您为什么要忽然告诉我这些……一旦我们抓到董四海,他很可能要面临重罪。” 史有花轻轻笑了声。 “小季警官,我确实很爱他,但我的事业不允许我包藏一个杀人犯丈夫。”她提着茶几上的鳄鱼皮坤包站起身,“律师在路上了,很快,我就会结束这段婚姻。” * 咸腥晚风从海面深处卷来,撞在生锈的卷门上,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灰败的码头建筑在月光下泛着病态的苍白,又被呼啸而来的警车灯光照成红蓝相间的颜色。 七八辆车在院子前停住,全副武装的季银河和陆铮带着几名刑警下来,举着枪踢开紧闭的门。 “报告,一楼没人!” “报告,车小珍家没人!” “报告,附近没人!” “跟着我找地下室的入口!”季银河吼了一声,走进那间烧毁的屋子,举起手电筒向深黑的水泥地照过去。 她本以为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找到那扇隐秘的门,然而令人震惊的是——灯光扫过几块废弃的木板之间,露出一片硕大的、黑漆漆的洞口。 下面,依然空无一人,只有那个已经损坏的囚笼,正无声地诉说这里发生的一切。 ----------------------- 作者有话说:昨晚那章写完之后不大满意就没发出来,所以今天修完直接写了个6k大肥章哈哈哈哈哈! 周三愉快~~~[墨镜] 第84章 “我觉得警察查不到这来了。”舱房门一开,董四海圆滚滚的身子夹着海风从外面涌进来,“果然和你预料的一模一样……他们去了车小珍家,一定发现了地下室。” 乌思佳躺在折叠椅上,闭着双眼,一点都不惊讶,“嗯,来了几辆警车?” “七八辆吧,我不敢离太近,怕被发现。”董四海弯腰捡了个桃子,拿到龙头下洗干净递过去,“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乌思佳却没回答,而是拿出把折叠刀,削下一片桃肉,喂狗般丢给被她绑在脚边的许燕红。 “吃啊。”她挑挑眉,“你不是饿吗?” 许燕红缓缓抬起脸,瞪着腥红的眼。 “哦,对不起,我忘了,你的嘴被塞了抹布。”乌思佳神情愉快,“那算了,万一你这个当老师的大嗓门把警察引过来,可就不好了。” 昏暗的灯光中,她悠闲地啃着桃子,拿起手边看了一半的古龙小说。 “思佳,咱们啥时候起航啊。”董四海站在门边张望,“往哪边开呀?” “明天,等警察走了,去深城。”乌思佳翻了一页,“然后咱们可以赶在回归之前偷渡香江。” 董四海兴奋起来,目光扫过靠在桌腿边的许燕红,笑容僵住,有点愧疚地说:“……那她怎么办?” “交给你了。”乌思佳毫不避讳地说,“扔进海里呗。” “……”许燕红呜呜咽咽地挣扎起来。 董四海在旁边坐下,苦恼地抓着头发。 片刻后,许燕红也渐渐止住啼哭。 安静的舱室里,只有乌思佳翻动书页和吃桃子的声音。 “我去看看警察。”董四海坐立不安地凑到门边。 隔着一道堤坝,能看见警用手电筒灯光全都集中被烧毁的屋子里。 “他们应该都在地下室里。”董四海低声报告道,“我趴在树上听了一耳朵,这次省厅派来的是他们严打小组的刑警,汉东各市精英组成,据说领头那个女警特别厉害,年纪轻轻就立了功,什么江潭小神探来着……” 乌思佳猛地动作一停。 她当空姐时经常给头等舱客人分发报纸,汉东日报和晚报里,也曾见过那个熟悉的名字。 还带着前缀——“江潭小神探”。 乌思佳放下书站起身,走到舱门变,隔着灰蒙蒙的玻璃向码头上方眺望。 ……季银河竟然是这个案子的侦办警察吗? 在知晓真凶的那一秒,这位江潭小神探的心情会是怎样的呢? 那幢破屋里的灯火,在乌思佳眼瞳中灼灼燃烧。 她忽然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 “四海。”女人转过身,沉静秀丽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我们的计划,可能要改变一下了。” * “陆老师,您能不能过来看看这些物证。” 严警官蹲在地上的囚笼旁,高举起一只死老鼠,“这也太恶心了,凶手真够折磨人的啊……” 陆铮从正在检查行军床的季银河身边转过头,拿起工具箱里的手套,边戴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囚笼里散落着被剪断的麻绳,食物的残渣,角落还有一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的排泄物。 不过陆铮只是把它们都装进物证袋,叮嘱小严带回去做检查,视线却停留在空旷的地面上。 “您看什么呢?”严警官问。 “灰尘。”陆铮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支放大镜,对着地上的深浅斑驳的烟灰慢慢移动。 “……乌思佳前段时间应该一直躲在这里。”季银河拎着一根长头发走过来,“许老师是齐耳短发,没有这么长……这有什么新发现?” 陆铮指着地上的痕迹,“他们没离开多久,如果许燕红被关在这个笼子里的话,可以通过地上灰尘的痕迹和食物抛洒的形状判断她的姿势——” 他在旁边地面上坐下,模拟了许燕红瘫坐在囚笼里的动作,旋即眯起了眼。 “她的右手一直在动。”陆铮指着墙角夹缝的一处灰尘,“你们看,这应该是她肘部与地面贴合的地方,所有的烟灰几乎全被抹干净了。” 严警官喃喃:“她在干嘛?想办法挣脱绳子?” “不,她在刻字。”季银河的视线已经向上抬了几寸,落在黑乎乎的墙面上。 电筒光扫过去,两片小小的,笔划痕迹细得和头发丝差不多的刻字出现在众人眼前。 左边是“邓倩秀”,上面包了层透明的浆,能看出被人摩挲了很多遍,已经有岁月的痕迹了。 “我知道了,是邓倩秀被关在这里的两年留下的!”严警官高兴地叫了一句。 然而旁边两双好看的眼睛却盯紧了右边那个歪歪扭扭的字。 许燕红刻下这个字时,一定将拿着锐器的右手反别在身后,还要尽力隐藏动作幅度,着实很难辨认。 严警官连呼吸都屏住了,害怕打扰他们辨认。 “是……缜吗?”陆铮仔细端详片刻,轻声问,“像是绞丝旁。” “……不。”季银河在手上比划了两下,冷静道,“也许是海。” “海?”陆铮轻轻点头,“明白了,不是绞丝旁,是三点水,只是刻字的时候难以掌控距离,只能连成一片。” “对。”季银河偏了偏头,有些困惑,“她想提醒我们什么?” 蹲在旁边的严警官说:“这还用问,董四海啊!” “不会这么浅显。”陆铮说,“许燕红一定知道,如果我们能查到这,就不可能查不到董四海头上。” “那是什么意思呀?”严警官一脸茫然,“走海路?” “嗯,通往码头只有一条大路,乌思佳和董四海带着许燕红,至少要开一辆车,既然我们一路上过来都没发现,他们肯定打算坐船离开。”季银河眨了下眼,“这个海,会不会代表船名?” “有可能。”陆铮点头,“现在是黑夜,开船动静太大,一定会被我们发现,他们很可能就躲在外面的某一条船上,等风头过去再离开。” 严警官却傻眼了,“岸边停着上百条呢,一条一条搜,这得到猴年马月啊!” 季银河思索了几秒,却说:“也许海这个字,不止一层含义呢?” “你是说,或许是董四海的船?”陆铮敏锐道。 不等季银河回答,他 已经把大哥大从包里掏了出来,拨通史有花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常年熬夜的女强人接起。 陆铮三言两语把情况述说完,便直接问:“百花楼在京海县码头有几艘船?有带海字的吗?” 然而史有花却笃定地说,“京海县那边停了十二条船,很久没动过了,没有带海字的。” “……好。”陆铮无奈地和季银河递去眼色,但还是礼貌地说,“麻烦您把船号告知一声。” 史有花不假思索,立刻就把十二个名字报了一遍。 那边季银河立刻给谭丽打去电话,请她帮忙联系海事部门,请他们帮忙送来一份登记在京海县码头的船舶名册。 还好去年国家出台了要求所有船舶必须登记的政策。听说和重大命案有关,海事局的科员也很卖力,不到半个小时,就驱车把名册亲自送了过来。 众刑警在提取余下的物证,季银河和陆铮则坐进大切诺基,耐着性子一一进行比对。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10节 “百花楼名下的船只都没有带海这个字的。”陆铮轻轻敲击着笔记本。 季银河却没有气馁,而是把海事局的名册又翻了一遍。 一艘叫“海葵号”的船引起了她的注意。 巧合的是,这艘船后方还没来得及登记所有者姓名。 “海葵、海葵……”她轻声喃喃了几遍。 陆铮把话接过来,“怎么了?海葵是一种海洋生物,又叫海花。” 小季同志眼光一亮,啪一声打了个响指,“这个花,不就是……” 车厢里同时响起两人的声音:“史有花的花!” * 破解了许燕红留下的信息后,季银河和陆铮将所有刑警分组,让他们分头查找海葵号。 二十分钟后。 季银河手中的对讲机响了起来,一名刑警报告,他发现了海葵号所在的位置,船舱里还隐隐亮着灯火。 “好,就在那儿别动。”季银河深吸口气,“我现在就带人赶过去。” “您得快点儿。”刑警焦急地自言自语,“我看舱门打开了,他们是不是现在就打算逃?……不对,怎么有个女的出来了?她是乌思佳吗?” 季银河心陡然一跳,连人都来不及叫了,拔腿就往那个方向跑。 平静的海水在夜色中闪烁着粼粼光点,汹涌的浪意却推得岸边船舶摇晃不止。 前方不远处,一个穿白色衬衣裙的女人站在甲板上,海风猛烈,吹得她纤瘦高挑的身影摇摇晃晃。 大概是看见了一身军绿制服的童年玩伴,女人忽然笑了起来。 断断续续破碎不清的声音被吹入季银河耳中。 “季!银!河!”女人举起一只胳膊,在月色下晃了晃,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还真是你啊!” 季银河脚步一顿,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靠得近了,她忽然发现女人脚边还有两团被捆起来的身影,像是两个被扔在那儿的包袱一样,嘴里塞着布条,不断发出求助的哼叫声。 ——是董四海和许燕红! 季银河深吸口气,凝望着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沉声说—— “乌思佳,你涉嫌杀人、绑架、虐待尸体等违法犯罪行为。” “现在要求你立即停止一切动作,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她抿了抿唇,轻声吐出最后一句话: “我曾经的朋友……我来抓你了。” 第85章 “你变了。”乌思佳眼瞳在月色下轻轻一闪,“这身警察制服不是很衬你。” 季银河仰着头,拉了拉被风吹乱的衣服下摆,笑着朗声道:“不好意思,我不这么认为。” 乌思佳抿抿唇,“十几年没见,你就只想抓我……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季银河顿了几秒。 如果说友情,当然有。 毕竟一个星期之前,乌思佳的失踪还是横亘在她深夜的心头,而自己当年选择当警察,惩奸除恶,正是为了把这位童年最好的玩伴找回来。 可现在,什么都变了。 季银河轻叹口气,“你那时候从王波家逃出来,为什么不报警?” “……”乌思佳苦笑,“我放火烧死了两个人,报警,就能回家吗?” “能。”季银河凝望着她的双眼,笃定道,“你当时没有成年,而且还出于正当防卫——” “季银河,说这些太晚了。”乌思佳用冷冷的声音打断她,“我只庆幸我现在选择的一切,至少后来的生活,没有成为我的另一个……噩梦。” “……”季银河无奈地攥紧拳头。 海水涌上来了,晃晃悠悠地拍打着船舶,漆黑的夜色下,众刑警们高举电筒和武器,缓慢地围拢住海葵号。 季银河深吸口气,从唏嘘的情绪中拔出来,正色道:“以前的事就不说了……把人放了吧,跟我回警局,量刑的事还可以商量,好吗?” “不好。”无数冷白光柱的焦点中,乌思佳也收敛了神色,“你让我走,我就放了他们两个。” 不等季银河回答,她抓起绑在董四海和许燕红身上的绳子,作势要拖向甲板边,推进大海。 几名警察霎时就围了上来,乌思佳抬起腿,大叫道:“再过来我就把人踹下去!” “……” 季银河目测了一下距离,俨然是赶不及救人了。 “——等等!”她大吼一声,向身后逐步靠近的警察比了个制止的手势,再度抬头,“乌……思佳姐,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乌思佳像是被那个称呼电了一下,动作戛然止住,缓缓转过双眼。 “小太阳。”季银河深吸口气,“还记得小太阳吗?” 码头另一侧,陆铮猫着腰,无声无息跳上了隔壁的货船。 “……”乌思佳愣了愣,“记得啊。” 季银河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去向陆铮那边偏移,“是你杀了它吗?” 乌思佳把她盯了几秒,忽然放声笑起来。 “小银河,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才反应过来啊……”她抬起脚尖,比了个在地上碾的姿势,“被我踩死的。” 季银河眼眶一阵酸涩,“为什么?” “不为什么。”乌思佳偏了偏头,很疑惑地看着她,“你不在,它一直喵喵喵的,很烦,也不让我摸,我就把它踩死了,不行吗?” “……”季银河喉头发紧,“所以对邓倩秀和许燕红,也是一样?” 一个高高的浪头拍打在舢板上,发出“哗”一声巨响。 陆铮借机一个箭步,从旁边的货船跳到了海葵号上,蹑手蹑脚向前靠近。 浑然未觉的乌思佳想了想,“她们的人生太顺遂,又太易碎了,就像小孩在沙滩上随手搭建的城堡——” “因为沙滩城堡太好看,所以你想成为无情的浪,把它毁掉,是吗?” 乌思佳笑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最懂我意思的那一个。” 她神色有些惆怅,全然没注意陆铮已经接近离他最近的许燕红了。 然而就在此刻,董四海忽然将脑袋一转,看见不声不响凑过来的人,立刻瞪大双眼,塞着抹布的嘴“呜呜呜呜”地嚎叫。 “……” 对面的季银河和甲板上的陆铮同时挥了挥手,想示意他安静。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叫,把还在出神的乌思佳全然唤了回来。 “别过来!”乌思佳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匕首,对准许燕红纤细的喉咙,“再靠近我就杀了她!” “呜呜呜——” 许燕红整个人抖得像筛子一样。 陆铮一时没办法,只能举起手,“好好,我不过来。” 乌思佳厉声,“滚远点!” 陆铮大长腿往后迈了几步,在对方的示意下,一直退到登岸的木板上。 码头上的刑警都有点泄气。 毕竟原本季银河和陆铮配合默契,一个吸引乌思佳注意力,一个悄悄过去救人,要不是董四海那一声狼嚎,现在说不定已经让嫌犯束手就擒了。 情况十分焦灼,季银河按了按眉心,高声说:“要不这样吧,我把许燕红和董四海带走,然后你再离开,行吗?” “——就你一个人。”乌思佳思考了两秒,刀刃在许燕红脖子上划出细细的血线,“不准带武器。” “行。”季银河当即爽快地将别在腰上的刀枪全部取了下来,给对面看过后,扔在了地上。 “你过来吧。”乌思佳声音发颤,“慢一点。” 有两个刑警忍不住在后面提醒,“季警官,她有利器,您什么都没有,小心点啊!” “嗯,放心。”季银河迈出沉稳的步子,一步步踏了过去,靠近那位陌生又熟悉的年少伙伴。 经过一脸担忧的陆铮时,还轻声安慰道:“没事的。” 然而就在她踩上甲板的第一 秒,乌思佳却抓着刀柄,眼珠瞪得血红,一头扑了上来! “小季警官!” “季银河!” 无数道声音从身后涌过来,季银河瞳孔略微压紧,眼前寒光一闪,锋利刀尖对准的方向,俨然是她的心口! “呼——” 全世界喧杂褪去,季银河突出口气,猝然转身,刀刃紧贴她制服上衣的前襟滑过,一粒小小的纽扣被勾断,无声无息掉落在地。 然而同一时刻,她却身手敏捷地掐住乌思佳持刀的手腕,用力往外一推,同时抬起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踢向对方的膝窝。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 下盘不稳的乌思佳瞬间吃痛,她原本就穿着高跟鞋,此刻不由失去平衡,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匕首也随之脱手,掉落在几步之遥的甲板上。 许燕红和董四海被眨眼之间逆转局势的打斗惊得张大了嘴,众刑警们也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等乌思佳从晕眩中缓过神,一双朴素的运动鞋在她的瞳孔里慢慢走过来,踩住匕首寒凉的刀刃。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11节 然后运动鞋的主人弯下腰,将她最后的武器捡了起来。 乌思佳抬起头,“……” 季银河摸了下完好无所,只被割下一粒纽扣的前襟,笑眯眯道:“思佳姐,你真的不该说这身制服的坏话,我们警察装备是很好很好的。” 这一边,陆铮和季银河帮董四海和许燕红解开绑在身上的绳索。 另一边,乌思佳已经全然卸下了对着季银河的笑脸。 她面色沉冷,一眨不眨地盯着越靠越近的众警察,忽地脱下两只高跟鞋,往远方一扔。 然后趁大家的视线都随动静而去,整个身子顺势往甲板边缘一滚,竟还想跳海逃生! “啊啊啊啊啊——”刚被陆铮拿出塞嘴抹布的董四海大叫起来。 眼疾手快的季银河已经一个箭步追了上去,在乌思佳就要翻出甲板围栏时抓住了她的胳膊。 乌思佳怒叫一声,奈何小季同志力气太大,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发了疯似的狠掐季银河的手。 小季同志眼都不眨,把对面整个人从围栏上拖下来,“咔嚓”一声挂上手铐。 乌思佳躺在甲板上,披头散发,笑容狰狞而恐怖。 “来啊。”她像条美人蛇,嘶嘶吐着信子,“杀了我啊。” 季银河低头盯着她的双眼,“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容易,起来——” 乌思佳动也不动。 季银河深吸口气,将刚才夺来的匕首刀尖对准对方漂亮的脸蛋。 “……一个逃亡还要穿高跟鞋的人,比起性命,一定在乎容貌,思佳姐,你说对吧。” 寒光一闪,乌思佳喉咙害怕地一动,垂死挣扎道:“小银河,我们以前可是好朋友啊,上一次你我挨得这么近,还是一起照顾小太阳,你还记得吗?你就一定要把我送进监狱,看我吃枪子吗?” “……对。” 季银河抬手接过陆铮默契递来的胶带,啪一声贴上对方的嘴,居高临下地俯视道,“因为,你一是个冷血的杀人犯。” 乌思佳来不及挣扎一句,警察们就已经呼啦啦围了上来,将人合力抬起,带离海葵号,塞进停在路边的警车。 董四海和许燕红也被送上救护车。 海平面上方,一点耀眼的金色跳出海面。潮汐从黎明尽头而来,轰然冲向海岸。 笼罩在空旷大地上的浓黑被暖意驱散。 “天终于亮了……” 季银河眺望奔涌的黎明,不由慨叹了一声。 身后,黑色大切诺基缓缓驶来,等她跳上车,才向着大地深处驶去。 * 回到省厅已是清晨,赶在最后时限前抓到人的季银河赶紧给谭丽打了电话,然后立刻投身审讯工作。 乌思佳从被抓捕的那一刻,就进入了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人证物证确凿,即便没有她的口供,也可以定罪。 不过季银河还是想跟她谈一谈。 审讯室里,面色苍白的乌思佳抬起眼皮,空洞地盯着对面道:“我什么都不想说,口供随你们写吧,我会签字画押的。” 季银河沉默了好一会,却阖上了桌面上的口供本。 “我只有一件事想不通。”她深吸口气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尝试联系你的家人呢?” 乌思佳机械地回答:“又有什么必要?” “这些年,乌伯伯和阿姨一直在找你。”季银河十指交叠,不解地问,“他们在警局追寻了很久,直到现在还经常会回来询问你的下落。” 乌思佳有些沉默。 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是悔恨还是埋怨居多。 “太多了,我犯下的事太多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她唇角微微弯起,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凄苦,“我就是个纯粹的恶人,没什么好辩解的。” “那你快乐吗?”季银河声音轻轻的,“做一个纯粹的恶人,你快乐吗?” 乌思佳慢慢咀嚼着“快乐”这两个字。 从海葵号上与季银河重逢到现在,她的眼眶终于红了。 “这话问的。”一粒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流下,无声无息砸落在地,“你看,什么是真正的快乐,我也不知道……你快乐吗?” 第86章 “我很快乐。” 季银河站起身,不假思索地回答,“虽然我当警察的初衷就是为了把你找回来,现在也确实找回来了,尽管……你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 “……”乌思佳一时有些怔愣,过了会儿才慢慢垂下漂亮的头颅。 “我可以说出一切,但是我不想让你听见我丑恶的样子……换个人来审,行吗?小银河,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 季银河把她看了两秒,才轻轻答了声“好。” 她深吸口气,起身叫来了无所事事的赵卓群和管野。 结果刚一出门,就听见隔壁的审讯室里,董四海正对着陆铮嚎啕大哭。 “陆警官,我真没想到最后关头她竟然选择舍弃我!苍天呐,我那么爱她,连邓倩秀的尸体都是我去处理的……她怎么、怎么能这么对我?!” 陆铮被吵得头痛,没耐心地说:“因为她从没爱过你。” “我特么瞎了狗眼!”董四海哭得打了个嗝,“能不能把我老婆叫过来啊?我老婆这么爱我,一定舍不得看见我进监狱,对……让我老婆帮我请个律师来,行不?” 靠在门边的季银河拧起眉头,“你也从来没爱过史有花吧……” “谁说的!”董四海挺起胸,“我们当年也挺甜蜜——那艘海葵号,就是我买来送给她的!”他紧接着小声解释了一句,“就是没登记在她名下罢了……可是警官,你们都不知道,我老婆这人啊,别的都好,事业心实在太重了,还不愿给我生孩子!我老董家香火怎么办?陆警官,大家都是男人,你一定能明白——我就是想要个顾家贤惠的媳妇,又有什么错呢……” “你有错,闭嘴吧。”陆铮不愿再听他念爱情经,把签了字的口供本递给季银河,“该问的差不多都问完了,就剩下许燕红……” 季银河目光扫过刚从医院做完检查,此刻缩在墙角神情呆滞的女教师。 陆铮体贴地低声说:“她什么都不愿意说,我想……还是交给你吧,我去联系史有花。” 季银河点点头:“好。” 陆铮带着董四海离开后,房间里就剩下季银河和许燕红两个人。 正是盛夏,屋子里十分闷热,许燕红裹着一件毯子,额头沁出一层汗来。 季银河没劝她把盖毯拿下来,更没急着询问这几天的经过。 而是起身拉开了头顶上的吊扇,往收录机里插了盘舒缓的钢琴曲磁带,倒了杯淡淡的红豆薏米水,又回办公室给拿了一块维生素面包,一包灯影牛肉丝,还有一碟被水湃得冰冰凉凉的巨峰葡萄。 许燕红目瞪口呆地抬头看看女警官动作,又低头看看眼前美味的食物。 被人这么体贴地照顾着,泪水都快掉下来了。 “你先休息一会。”季银河走到门边,“我就在外面,如果没准备好也没关系的,我们可以送你回家,也可以帮你联系心理医生……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们。” 小季警官轻轻关上了门,本以为许燕红受到这么严重的戕害,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没想到半个小时后,房间里传来细微却坚定的声音,“季警官,您进来吧。” 季银河走进去,发现许燕红整个人状态果然好多了。 “……我以为,警局都是男的。”她捧着杯子小口喝水,声音也小小的,“还好有女同志。” “女警察存在的意义 ,就是让更多女性受害者能更容易地把情况说出来……而且我们也要感谢你,你在墙上留下的刻字,帮助我们直接找到了凶犯的藏身地点。”季银河笑着握了握她的手,“没事,不急,那些令你痛苦的回忆,等想说了再说也不迟。” 许燕红却把杯子放下来,脸上显现出一丝为人教师的刚毅。 “我可以。”她抬起双眼,“你有什么想问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季银河拿起纸笔,“那就从认识董四海开始吧。” 许燕红轻轻张口: “那次省级培训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一周后,他对我展开追求。我从没谈过恋爱,家里催得紧,我也想试试……” “三个月后,我把第一次给了他,他说会让我过上快乐的日子……后来,那位史女士找到了我,我通过电话跟他提出分手,他却来江潭找我,让我跟他去京州,看看他的决心……” “没想到一进京州,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我才知道,原来我不过是他和那个女人调情取乐的玩具……” 窗外阳光在地上投射的影子被时间不断拉长。 许燕红也在一个带着泪水的微笑中结束了她的讲述。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季银河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把这辈子的苦都吃完了,以后都会是好日子。” 许燕红认真点头:“嗯!” * 下午,季银河和陆铮坐在办公桌前整理案卷总结材料,管野蹦蹦跳跳地跑过来说:“江潭市局来人啦!” 小季同志激动地冲到窗边一看—— 唐辞和程漠领着许燕红的父母,正站在办公楼下。 不巧的是,恰好撞上了闻讯赶来的乌思佳父母。 听说女儿就是被眼前这对夫妻的孩子囚禁虐待,险些杀死,许氏夫妇眼都红了,狠狠地瞪着对方。 而后者跪在地上,不住地给对方磕头道歉。 哭泣声和呵斥声充斥着整个省厅大院,唐辞程漠和省厅的几名警察都拦在中间制止。 季银河拉上陆铮,就跑下了楼。 “……小银河?”乌思佳的妈妈一眼认出邻居家的小姑娘,“你也在这上班?你能不能帮我们说说情,思佳以前是个好孩子,她一定有苦衷,不是故意杀人的啊……” “阿姨,这个案子就是我侦办的。”季银河看着那张比连翘苍老很多的脸,轻叹了口气,不知该怎么回答她的后半句。 “怎么不是故意的!”许燕红的妈妈高声大喊,“你女儿可有本事了,之前把一个小姑娘关了两年,杀完人后还拉到狗场,让那些野兽来糟蹋人家尸体——”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12节 乌思佳母亲听得两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 “好了!”陆铮和唐辞同时向许燕红母亲发出制止。 季银河看了眼手表,当即道:“陆老师,你带许燕红父母去楼上小会议室,许燕红正在那里休息,唐队,看守所的车很快就过来了——” 许家夫妇赶紧跟着陆铮走了,乌思佳的母亲也没什么大事,警察们都松了口气,纷纷散去。 剩下乌思佳的父亲对着季银河鞠躬,“能不能让我们看一眼,就一眼……” 小季同志眼眶酸涩,她能理解这对夫妻对失踪多年的女儿的不舍。 但是身为警察,就要遵守规定,更何况乌思佳犯下的罪孽实在深重。 “不好意思。”她摇了摇头。 乌家夫妇爆发出一声沉痛的叹息。 季银河叹了口气,视线瞥过办公楼边的花坛,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待会儿别出声。”她对着乌家夫妇说了两句,又朝唐辞使了个眼色。 “好吧……”唐辞摇摇头,“这是省厅,当然听你的。” 说话间看守所的囚车已经驶进了大门,季银河赶紧上前做了交接工作,然后三步并两步跑回审讯室,把带着手链脚镣的乌思佳带了出来。 也许父母和孩子之间真的存在着别样的心灵感应。 下台阶时,乌思佳忽然停住了脚步,朝花坛深处看了一眼,唇瓣忽然抖了起来。 “愣在那干什么!”一位警察严肃地示意她快走。 旁边的季银河却轻轻张口,“五秒,我负责。” 警察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而乌思佳定定凝望着那片深绿,一滴泪倏然从腮边落下,洇入深蓝囚服的上襟。 她无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然后快步上了囚车。 此时,隔着几棵树和唐辞高大的身影,乌家夫妇在车门关上的一霎那,失声痛哭了起来。 …… 至于董四海这边,一切就要来得喜剧多了。 史有花可不像乌思佳爸妈和许燕红爸妈那么老实,董四海的身影一出现在省厅大门,她就从豪车上走下来,踩着高跟鞋过去,“啪啪”两声,响亮地甩了几个巴掌。 被打蒙的董四海愣了数秒,理所当然以为老婆在撒气。 不过他并不担心——通常来说,气消了,就可以继续帮自己擦屁股了! 于是董四海夹着嗓子说:“有花,花花,你帮我找个律师好不好,我可没杀人,我干的事都是乌思佳指使我的,我——” 一名西装革履的律师从史有花身后钻出,然后双手奉上一沓文件,笑眯眯道: “董先生您好,我是史女士的律师,这是我为当事人草拟的离婚协议,麻烦您这边拨冗看一下!” “……”董四海不可置信,“有花,你要跟我离婚?” 史有花连句话都懒得跟他说,戴着墨镜转身上了豪车,潇洒离去。 而董四海像条丧家之犬,捧着离婚协议上了囚车,撕心裂肺的哭声传遍整个省厅大院。 站在楼上观望的季银河忍不住鼓起了掌,和旁边的陆铮嘀咕:“史老板干得漂亮!” 陆铮点着头赞成道:“而且这次没人帮董四海请律师,依照他这次的罪行,只怕没个十年八载是出不来了。” 案件总算告破,窗外的盛夏也总算迎来了尾声。 季银河望着眼前的晚晴天,抬手伸了个松惬的懒腰。 陆铮偏过头,恰好看见傍晚淡金的夕阳正好打在她挺翘玲珑的鼻尖上,心念不由一动。 目光不经意间下移,忽然脸颊就烧了起来。 季银河还穿着凌晨抓捕时的那身制服——和乌思佳打斗时,被匕首割去了胸前的一粒扣子。 此刻,一小片肌肤从微微挣开的衣襟前露了出来,被光线照得澄澈洁白,像一抹清凉的雪,融进他躁动不已的心。 第87章 章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 陆铮轻咳了一声,慌张地低下头。 转过身,从墙边的立柜里拿出一件散发着洗衣皂清香的白色棉布衬衣,不敢直视地递了过去。 季银河眨巴眨巴眼睛,“怎么了?” 不等他回答,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垂眸往前襟一扫,瞬间就什么都明白了。 小季警官可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娇羞的小姑娘,更何况那枚脱线扣子是上衣第一粒,展露在阳光下的,也就是锁骨前的那一小片肌肤。 现在世风开放,电视和海报上动辄就是穿吊带低腰裤和比基尼的女郎。 她这点露肤度,实在称不上走光。 不过被陆铮这么一看,还真有点让人心生紧张。 “咳……我差点忘了,还是陆老师细心。”季银河同志镇定自若地接过衬衣,披在身上,慢慢系好扣子,“谢谢啦!” “嗯,不客气。”陆铮在一片平和的金色光线中转过脸来,顿了两秒,问道,“案子破了,我们要不要出去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季银河欣喜地抬起脸,十分好奇。 上次他给自己过了生日,还带她吃过小馄饨和锅贴……这次又会是什么惊喜呢? 陆铮想了想,唇角微弯,“天这么热,想喝酸梅汤吗?” “……想!” * 百花菜市场在京州市中心的小巷,正是下班时间,骑二八大杠的人把盛满了蔬菜的竹篮往框内一扔,揿着响铃穿梭在狭窄的小道之间。 大切诺基不好开进去,陆铮在附近停了车,然后领着季银河一同步行。 来京州半年,小季同志天天不是关在办公室破案,就是匆匆忙忙地跑现场。 她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满是人间烟火气的繁盛景象。 酸梅汤的摊位就在菜场中央,摊主是位头发花白的老阿姨,看见陆铮笑得一脸慈祥。 “小陆铮啊,好久没来啦……这位是?” “是我的好同事、好朋友。”陆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她是江潭人,没尝过我们京州最好喝的解暑饮品,今天正好破了个大案子,我想一定要请她来品一品。” 一番话说得季银河满心期待,摊主阿姨更是笑弯了眼,转身去摊后揭开大缸,端了两个白瓷的小碗过来—— 胭脂色的酸梅汤和着淡金色的桂子在燥热晚风中散发清凉暗香,季银河双手接过来抿了一口,晶莹剔透的冰块轻轻敲击在碗壁上,一片泠泠淙淙的响声顺着咽喉被咽了下去。 就像自打她出生就挂在她窗前、陪伴了二十多年的风铃一样。 “好喝!”小季同志眯起眼,认真地慨叹了一句。 陆铮眸子在她面颊上停驻了片刻,才微笑着放下碗,“你喜欢就好。” 季银河喝了整整两碗才停下来,还妙语连珠地夸奖摊主,引来无数食客,周围一群人都乐开了花。 自行车铃声、晚市的叫卖声、树梢上的蝉鸣与隔壁文化宫里《霸王别姬》的台词一起在周遭浮沉,蝶衣在大幕布那头喊——“差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而陆铮的周围却出奇安静,好像只剩下那双被光线映衬得无比神采飞扬的眉眼,和她轻柔悦耳的说话声。 也不知道愣了多久,卖酸梅汤阿婆才戳了戳他胳膊,笑眯眯道:“别看了,人又不会跑……再不喝冰块就化啦!” 陆铮赧然地“哦”了声,赶紧低下染上红晕的脸。 好在有了酸梅汤的掩护,一切旖旎的颜色都能得到解释。 再抬起头时,陆大专家已经恢复了往常镇定自若的神色。 他将手伸进旁边的包里,拿出一个硕大的盒子,假装随意地递向对面。 “……给我的?”季银河很是惊讶。 “嗯,打开看看。”陆铮语气很安静,“我觉得你办案用得上。” 既然和工作有关,季银河便没推辞,把手上凝结的水珠擦干,才恭恭敬敬双手接了过来。 五秒钟后,打开包装的她却愣在原地。 “这是……大哥大?” “嗯。”在卖酸梅汤阿姨八卦的眼神中,陆铮淡然道,“bp机不能即时通话,还是这种方便。” 小季同志抓抓额角,“……可这也太贵重了,我前几天在百货大楼路过时看了眼价格,一台要两万呢!” 她思忖两秒,一脸郑重地将盒子递回去,“陆老师,我不能收。” “能收。”陆铮像是早就判断到了她的反应,云淡风轻地将包里的购物小票揉成一团,“因为……这不是我买的。” “啊?” “公安大发了一台,家人正好送了一台。”陆铮面不改色,“我一个人,也用不上两支电话。” “啊……” “收下吧。”陆铮笃定,“出任务万一遇上什么,你就能立刻联系我了。” 季银河缓缓鼓起了腮帮。 心说他说得……好像确实有点道理。 当警察的,也没有那么多扭捏情绪,小季同志一脸感恩地接过盒子,“既然是为了办案,那就当我从您这里借用啦!等我存够钱了,我就……” “别给钱。”陆铮轻轻挑了下眉,“连老板不是经常给你寄好吃的吗?……如果能给我捎带一份尝尝,那就足够了。” “妥妥的,包在我身上!”季银河豪迈地拍了下胸口,“以后您有什么想吃的爱吃的,通通由我请客!” 陆铮唇角笑意加深,“那你现在把我的号码存储到快捷拨号区吧。” “好嘞好嘞!”小季同志把碗一推,埋头拆了包装,开始琢磨这块四方四正的黑色大砖头。 不过越研究,她却越觉得不对劲。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13节 ——这操作界面和交互方式,不就是个简陋版笨拙版的五折叠嘛! 难道连女士交给自己的……是一台更高级更轻薄更先进的大哥大? 季银河不动声色地将放着五折叠的斜挎布包捏了两下。 这件事已经困扰她许久了。她在心里默默拿了个主意——等下次回江潭,一定要抓着老季和连女士问个明白! *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点事要忙。 省厅监狱的风扇呼呼直转,季银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看向对面神色不羁的犯人。 “我一直很好奇,杀人犯到底是怎么形成的。”她抱着手臂探讨,“我最新经手的这起案子,凶手甚至没有明确的动机。” “也许人性本恶呢?”司徒风随意地转着腕上的铁链。 “嗯,有可能。”季银河沉思道,“她从青少年时期就有虐待小动物的前科,我想……她可能沉迷伤害弱小生命。” 司徒风唔了声,“不是个例,上个月被拉去吃枪子的杀人犯,听说他喜欢宰兔子。” “……”季银河闭上眼,让自己去体会乌思佳的感觉,慢慢道,“虐待、伤害、控制弱小的动物,看到它们的恐惧、哀求和绝望……此时凶手感到自己拥有一种至高无上、掌控生死的权力。” “权力?”司徒风打了个玩味的响指,“也有可能是发泄压力呀。” “不。”季银河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 她手边摆着这几天和陆铮一起从外国期刊里整理出来的研究资料。 1986年a国的一篇论文上写——调查范围内三分之一至一半的杀人犯,在童年时期都有过虐待动物的经历。 1987年b国的研究表明——许多性侵犯承认,在幼时曾虐待过动物。 1996年,也就是今年年初,fbi的论文称——在家庭暴力案件中,有70%以上的施暴者曾威胁要杀害或虐待家中宠物,超过半数实施了这一行为。 “……杀害同类是一件泯灭人性的事,除非精神病患者,否则没有几个人能从一开始就突破底线。”季银河手指在桌面上轻敲,“所以这是一个逐步升级的过程,开端通常就是虐杀动物,继而获得一种掌控他人 生死的能力。” “嗯。”司徒风点点头,“有意思,继续说。” “……”季银河皱起眉,努力让自己抽离出来的思绪贴近行凶者本身,“我想,经过几次杀戮之后,他们获得快感的阈值已经提高,这就驱使他们进一步吸食恶的力量……恶的膨胀,导致他们犯下更加邪恶的罪行,好比乌……上一个案子的犯人,她的最后一名行凶对象,和她本人毫无利益关系,完全是为了取乐而实施伤害……” 司徒风望着她笑了一声,“可以啊小警察,从我这你探讨不到什么了。” 季银河站起身,眼光发亮,“谢谢你的帮助,我会告诉狱管让你蹲牢子吃好喝好的!” 司徒风:“……” 小季同志马不停蹄回了省厅,只想着赶紧把这些观点记录下来,整理成论文。 如果能发表出来,让大家意识到虐杀动物和杀人犯之间的关系,从而防患于未然,那就更好了。 她趴在桌前奋笔疾书,赵卓群啃着桃子走过来看了两眼。 “想投给省公安大?” 季银河咬着笔摇了摇头,摸出一张信封,郑重写下一个首都的地址。 “有志气!”赵卓群比了个大拇指,“祝你成功!” …… 薄薄的信封载着小季警官的希望,飘向遥远的北方。而汉东省每家每户的电视机上,都播起了省厅严打小组勇破空姐杀人毁尸案的新闻。 季银河那张五官做了模糊处理也能看出美貌与气质的脸蛋,出现在每块电视屏幕上。 后面还跟着人高马大身姿不凡的陆铮。 一时间,京州的大街小巷流传起省厅俊男美女为社会安全保驾护航的美谈。 对此感到十分满意的祖永新拉上刑侦局开了个会,决定履行当初对这位小警官的承诺,吩咐季银河就进严打小组之后的两起案件做好总结工作,准备申报这一季度的各大奖项。 电视机上的画面一晃,俨然从毁尸案的侦办画面变成了季银河身穿警服上台领奖授衔的场景。 而在她盈盈笑脸的旁边,赫然变成一杠三星的肩章,发出了耀眼夺目的光芒。 * 同一时间,江潭。 天色向晚,小吃店里只剩邻居陈妈、吴叔等最后几名客人了。 季建国下了班,陪连翘一起坐在大堂吧台后面,一边看新闻,一边整理账本。 季银河的面容从屏幕上扫过,陈妈和吴叔忍不住连声赞叹:“银河这孩子真不错!”“可不嘛,是我们荷叶地街道的一道光!” 邻居们对女儿的称赞,季建国和连翘向来毫不谦虚,笑眯眯照单全收。 等陈妈和吴叔都离开了,连女士却戳了戳老公的胳膊。 “你说,当年把乌思佳拐到京州去的两个人,叫车小珍和王波的,同是人贩子,可我没在《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里见过啊……他们会不会是《江城风云,实业为王》里的人物?” “……?”季建国打了个寒战,想了片刻,才点头,“隐隐约约有听说过。” 空旷的小吃店里,夫妻两人面面相觑,脑中同时冒出同样不安的念头。 乌思佳失踪案发生在十几年前。 如果王波车小珍确实属于《江城风云,实业为王》世界,却又和《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里的余夜香发生交集的话—— 那这两个世界的融合,比他们意识到的,更早,更深。 第88章 季银河穿着换了肩章的警服回到办公室时,外面的梧桐树还在翻滚浓稠的绿浪。 八月末的阳光和蝉鸣穿透玻璃窗,热风裹挟着柏油路的焦味和工地打桩机的闷响涌进来,将水泥地板分割成一片又一片汪汪小池塘。 夏去秋来,雁群掠过省厅楼顶的无线电天线,深秋的北风开始敲打窗沿。 跑现场时,季银河忽然发现,呵出的白气已经能在晨光里短暂悬停。 远处,京州的市中心又建起了新的高楼,城市风貌在不断刷新变化,在对香江回归和千禧年的展望中,飞速上行的经济带来令人忽视的阴暗面——那就是金钱背后越来越捉摸不透的人心。 暴力在霓虹灯牌深处蔓延,严打小组接到的恶性案件数量也随之水涨船高。 原先全组人合力破一个大案的模式已然无法应付,急需更新换代。在祖厅的主持下,领导班子决定在小组内部进行二次分组——负责侦办的刑警两两搭档,每周统一汇报进度,而吕小燕、江年、小严、小谢等技术人员则全力进行配合。 乌思佳的案子过后,赵卓群认可了小季同志不断成长的能力,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谭丽则看到了季银河和陆铮的默契无间,决定让两人组成搭档。 秋天刚走向尾声,这对组合就又破获了几起大案—— 有抢劫的,有偷窃的,有当街砍人报复社会的直白案件。 也有男人为了给心爱的女友复仇,苦苦追凶十几年,找到对方同归于尽的悲情故事。 甚至还有卤菜店店主受不了日日家暴的丈夫,举刀将人砍成碎尸后,扔进锅炉熬成卤汤的奇情传说。 季银河也从这些案件中得到启发,结合理论书籍,不断完善自己对犯罪侧写的见解。 她经常在档案室里学习到深夜才回宿舍睡觉,而陆铮则安静地待在旁边的技术处里,对手头物证进行一遍又一遍的细致检验。 只是偶尔公安大教授来省厅开讲座时,会偷偷揶揄陆大专家是不是对破案上瘾,已经很久没回去干正职了。 尴尬的陆铮同志只好摸摸脑袋,低头笑着不说话。 不过小季同志的刻苦没有白费,初冬来临之际,她撰写的论文便陆续登上省内的业务期刊和报纸,在全省系统里广泛传阅。 只是那次和司徒风畅谈后所撰写的,关于虐杀动物和杀人凶手之间关联的论文,首都的《警探》杂志社还没递回消息。 这段时间各单位开始提倡信息化,省厅给每个处室内配备了新的电子计算机,要求警察们不仅要懂得办案抓人,也要尽快跟上现代科技的脚步。 谭丽从顶楼开完部门负责人大会回来,一脸苦恼地给大家发《微机速通手册》,“据说以后所有的信息都会录进计算机了……这能行吗?抓犯人不靠双腿跑,靠打键盘?” 赵卓群摇着头嘀咕道:“嗐,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老办法是不中用啰!” “谭队、师父,我看大家也不必太担心。”季银河翻着手册说,“国外用信息技术介入调查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如果未来全国的警务系统可以联网,再加上监控和dna技术的广泛应用,那么破案就是弹指之间的事……到了那时,我们国家的犯罪率一定会大幅度下降!” 赵卓群不置可否地评价:“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我们猴年马月才能看到这一天呢” “科技进步日新月异,我相信,一定不会太久!” 赵卓群被逗乐了,“行,那你们年轻同志多努力!” “好!”季银河捋起袖子深吸口气,把手册里键盘键位卡拿出来摆在桌面练习。 小季同志说到做到,也不用纸笔写论文了,整天整天地趴在计算机前,对着office界面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论文。 迫于论文写作的急切,仅仅一个星期的时间,她就突飞猛进地练出了盲打技术。 半个月后,手册上的内容已经被她啃下大半,各式各样的软件和快捷键用得贼溜。 严打小组倏然就成了香饽饽,江年不在的时候,刑侦局里的这些警察们时不时就要来跟季银河请教问题。 对计算机了解得越深,小季就愈发感叹这真是个好东西。 甚至动起了存钱买一台私人电脑的念头。 窗外的红枫化成枯叶缓缓飘落,新雪莅临人间,在玻璃上结出晶莹剔透的冰霜,转而又被人擦去,挂上“辞旧迎新”的横幅。 1996年就在这种紧张活泼的工作气氛中滑过去了。 新年前的最后一个月,省厅例行召开全体干警大会。 除了这一年度的工作总结和下一年度的工作计划外,也会对这一年单位了表现突出的同志进行奖励表彰。 季银河同志虽然破了好几个大案要案,但毕竟刚从江潭调上来一年,还拿了个个人三等功,这种好事她从不敢奢求。 正老老实实地坐在台下给先进集体鼓掌,忽然就听见祖厅长口中念出了她的名字。 “1996年度先进个人——刑侦局严打小组,季银河同志!” 被点名的小季警官懵在原地,还是旁边的陆铮轻声提醒:“上台领奖啦。” 当着全系统上千名同志的面,抱 着沉甸甸的证书,季银河实在有点晃神。 还好不用发表获奖感言,她朝旁边笑呵呵的祖永新和谭丽鞠了一躬,就从台面上下来了。 这场大会结束后,季银河便成了省厅的红人。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14节 甚至还有几位做行政工作的大姐,专门组团来问这位长得好看能力又强的小警察还有没有对象。 “……我暂时还不考虑这个。”季银河为难地摆摆手,“我爸妈说我还小呢。” “不小啦!转过年就二十四了吧!?办案要紧,个人大事也要赶紧考虑起来!”大姐们掏出一沓照片,“这个是京州农业银行行长的侄子,你看看怎么样?” “不不不!”季银河被吓了一跳,“我不急,真的,一点都不急!” 赵卓群伸着脑袋过来,“金姐,我们小季多好看啊,你怎么给人介绍小胖子!” “啧,瞧我这事办的,确实胖了点!”金姐又换了张照片,往季银河脸上一怼,“小季啊,你看看这个,省高院政治部的小伙子,家庭条件不能和上一个比,但是你邓州老乡,一米八呢——” “姐,我老家是江潭的……”季银河整个人快贴到墙上了。 “哦。”金姐讪讪地缩回手,“反正留一个号码也不碍事,年轻人也不能太沉迷工作——” “金主任啊。”谭丽揣着手从门边踱过来,“今天财务没工作?” 干刑事侦查的人,板起脸来相当威严,金姐吓了一跳,拍着心口说:“我这不是关心年轻同志嘛。”甩了甩手,“行啦行啦,知道你们忙,不待见我们行政部门的同志……我回去干活了!” 谭丽一秒笑眯眯,“慢走不送。” 小季同志缓出口气摸了摸鼻尖,刚准备坐直身子继续打字,谭组长却淡淡说了声:“季银河,你跟我过来一趟。” 办公室霎时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谭丽以前从未用这种语气找人出去谈话过……可现在又没有大案子,更没有单独汇报的必要。 管野嘟哝:“总不能也是给小季同志介绍对象的吧?” 大伙儿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耸耸肩各干各的活去了。 而这一个上午先后遭受金姐和谭组长暴击的陆铮却有点坐不住,站起来盯着窗外凋敝的风景发呆。 两堵墙之隔,谭丽领着季银河走进组长小办公室,在桌后坐下。 “坐。”她扬着下巴,示意对面那把椅子。 季银河规规矩矩地坐下,心里还有点忐忑。 ……这么严肃,看起来要谈什么大事似的。 “刚才祖厅叫我们过去开了个会。”谭丽一脸严肃地说,“你今年在省厅表现不错,年轻有为,班子成员考虑接下来给你在职务上进行一些调整。” 季银河思忖了两秒,她现在职级爬得挺快,不过职务上还是最普通的侦办警察。 所谓调整……也没法往下调了,难道是晋升? 谭丽看她没说话,“唔”了声,“老赵年纪大了,考虑退休,组里需要两个副组长,陆老师是公安大的人,所以我们打算培养你和管野,不过……” 季银河睁大双眼。 “现在部里害怕年轻干部脱离实际,要求晋升副科级以上的同志,一定要有足够的基层经验。”谭丽慢悠悠喝了口水,“管野呢,比你大几岁,之前就在派出所锻炼过,这方面自然比你强些……所以,我们计划把你调去基层,挂职锻炼三个月,有问题吗?” 哪里办案不是办案,季银河立刻大声回答:“没问题!”然后又搓了搓手,“那谭队,我去哪个派出所呀?” “派出所就没必要了。”谭丽说,“刚才听你和金姐说,老家在江潭?” “对!”小季同志点点头。 “那行,正好江潭下面的天都分局在要人,刑侦大队队长职务。” “那可太好了!”季银河兴高采烈,“天都区年初才从县划成了区,而且又在江潭和京州交界,来回两边都很方便。” 谭丽看孩子般欣慰地笑起来,“回宿舍收拾收拾吧,明天带着文件立即赴任。” 季银河蹦蹦跳跳地出来,看大家都一脸八卦,赶紧把情况说了一说。 办公室瞬间响起一片贺喜声。 省厅警察调往基层锻炼是一个众人心照不宣的信号:小季同志好事将近,就要升职啦! 靠在窗边的陆铮先是松了口气,然后又慢慢沉默下来。 锻炼固然是好事,但基层环境差,下属难管,关系户盘根错节,厅里之前也有不少人下去后水土不服,一个月没熬到,就嗷嗷叫着要回省会。 他从来不担心季银河的能力,只是害怕她在那荒郊野岭里受欺负。 好在天都分局也算市区了,总比荒山野岭要强一些。 陆铮原地踱了两步,在一片笑闹声中抱着手臂走出办公室,信步来到了走廊上。 隔壁的小会议室里,恰好有两名副厅长在聊天—— “祖厅要把小季放基层?这女同志是个人才啊!” “嗯,回来之后估计就要接赵卓群的班了。” “有点本事,但还得磨一磨,基层挺好,锻炼人。” “哈,哪那么容易,多少人撑不下来呢!” “也是,磨好了是人才。磨不好,啥也不是!” 脚步声从室内传出,陆铮却没有躲闪,而是大大方方站在那儿,礼貌地向两位领导问了声好,又看向分管人事的副厅长,带着微微笑意道: “林厅,我想跟您打个申请。” 第89章 季银河拿了文书和行李,刚从宿舍楼出来,坐上谭丽派人送她去天都分局的车,外面就飘起了雪花。 江潭本就在京州北面,越往前走,雪势便越来越大。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将省道笼罩在苍茫之中。 季银河本来打算先回一趟家,看看几个月没见的老季连女士。 这会儿低头瞥了眼手表,又瞧瞧前面慢得宛如蜗牛爬行的车速,干脆对主驾上的师傅说:“要不还是麻烦您直接送我去天都吧,万一耽搁您今晚回京州就不好了。” 师傅朝体贴的小季同志比了个大拇指,“好嘞!” 四个小时后,警车在风雪中一路开进天都区。 大概因为几个月前还是县城,这里的建筑和道路显得十分朴实,商业凋敝,远没有江潭和京州繁华。 天都分局灰扑扑的四层小楼矗立在主街尽头,浓雾中只能看见一团昏黄的灯光从值班室玻璃窗内透了出来。 一看是省会的牌照,保安也没拦,抬手就放车进去了。 而整个大院里除了自行车和摩托车外,只停着两辆漆面剥落的吉普。 “小季同志,条件艰苦,未来三个月你可要加油啊!” 师傅下车帮她拿了行李袋,还不忘温馨地叮嘱一句。 季银河微笑道:“谢谢您,我会的。” 目送省厅的车离开后,她深吸口气,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抱着调任文件,登上警局前的台阶。 还没推开大门,就有几个裹着军大衣、袖手跺脚叼着烟屁股的警员走了出来。 边走还边讨论一起案子—— “那个灭门案,我看八成是女的劈腿,被男的捉奸了呗!” “怎么就不能是男的出轨被老婆砍了?” “我说,非得是情杀吗?一家人死得整整齐齐的,说不定是寻仇——” 看见杵在门口的季银河,才回过神来。 “……” 季银河正想上前打个招呼,几个人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继续下台阶去了。 冷风中还回荡着语声: “这不会就是新来的队长吧?” “不能吧,这么年轻?” “穿便装呢,肯定是当事人家属啦!” 季银河低头看看自己。也是,今天没穿警服,而是披了个防雨的大袄子,不怪别人认不出来。 不过他们正在讨论的案件,还挺让小季同志感兴趣的。 进公安系统一年半了,还没遇到 过灭门这种类型的案子呢! 她鼓起腮帮,琢磨着报道结束得赶紧追出去问问。 季银河同志正正衣摆,踏上了走廊尽头的台阶。 局长办公室在四楼,即便是领导聚集的楼层,头顶上灯泡也忽明忽暗,绿色墙漆剥落,一副年久失修的模样。 小季同志深吸口气,推开吱呀作响的木质大门。 局长卢季同听见声响,端着搪瓷缸从蜂窝煤炉边转过脸。 “卢局您好,我是省厅刑侦局的季银河。” 季银河鞠躬问了声好,直起身就看见锋利的视线从老花镜片上方打量过来。 然后立刻转变成亲切不失油滑的笑脸。 “省厅的同志可算到了!”卢季同放下茶杯,上前握手,“这么大雪天的从京州赶过来,辛苦了啊!” “不辛苦,应该的!”季银河礼貌地弯起唇角,虚晃了一下就把手抽出来,拿起调任文件,“这是我的档案和简历。” 卢季同扫过一眼便放下,“太优秀了,来我们天都简直是屈才……我这也没什么能招待的,领你去刑侦支队看看?” 这提议可正中小季同志下怀。 她兴冲冲跟着卢季同往外走,没想到出门左转,第一间办公室赫然挂着刑侦支队的牌子。 “分局的办公场地太小了。”卢季同不好意思地搓着手,“队里加上你一共就五人,副队长于京,两名探员桑向阳、牛大志,还有一名法医兼物证葛卫东。” 他把门一推,唉呦了一声,“一个人都不在啊……估计出门办案去了。” 季银河想起刚刚在楼下撞见的几个人,便问:“最近有一起灭门案?”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15节 “对。”卢季同点点头,“现在于京在负责,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问问,不过别看咱们天都是分局,实际上活儿可不少,鸡毛蒜皮,派出所管不了的,又犯不上送市局的,通通扔给我们。” 季银河抿唇笑笑,没有接话,而是不动声色地打量这间办公室的陈设。 这里比江潭市局落魄多了,更不能和省厅已经迈入科技化现代化的装修比,几套木头桌椅老得仿佛看不出年纪,铁皮文件柜旁堆着十几摞手写案卷,协查通报还得用蜡纸刻印。 一本被茶水染成黄色的工作日志被随意地扔在最上面,季银河就拿起来翻了翻。 这是副队长于京的值班笔记。从内容上来看——整个刑侦大队目前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是男同志,行事风格相当粗线条。 案件量如卢局所说,确实不少,大家干得也很卖力,就是方式方法上还比较陈旧老套。 小季同志深吸口气,仿佛已经感受到了未来一段日子要面对的挑战。 她找了张没人的位置拍了拍灰尘,放下行李袋,“好,那我就赶快调整状态投入工作,不打扰卢局长啦。” “客气什么,来了就是自家人,回头让人事科的过来领你去单身宿舍……呐,就后面那栋楼。”卢季同往外走了几步,到了门外,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退回来探着头问,“对了,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啊?”季银河茫然地眨了眨眼,“除了我之外,还有省厅调过来的?” “对啊!”卢季同说着,视线朝走廊尽头的楼梯上望去,笑起来,“嘿!说曹操曹操就到!” 好奇的季银河也从办公室里跳出来抬头张望。 一道穿黑色大衣的颀长身影出现在昏暗的光线里。 陆铮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提着勘察箱,像季银河第一次见到他那样,露出一个清淡懒散的笑。 小季同志:“……” * 三个小时后。 站在宿舍门口的季银河望着隔壁房间的陆铮,一脸不解地摇了摇头。 “你跑过来干什么,这里条件不能和京州比,你……” 陆铮戴着口罩,拿着一根鸡毛掸子掸灰,眉眼淡定地说:“听说天都分局只有一名物证兼法医,人员分配很不合理,再说我从没在基层工作过,做研究嘛,当然要舍得下身子田野调查。” “……”季银河按了下眉心,“不是这个意思,京州那么多分局——” “我偏要来这里。”陆铮生平第一次没让季银河把话说完,然后平静地举着鸡毛掸子转过身,“你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吗?需要帮忙吗?” 天晴了,雪停了,清淡的阳光从对面办公楼上方照过来,在他眉宇睫毛间投下斑驳光影。 小季同志耳根有点烫,“收拾好了收拾好了……算了,你来就来吧,反正就三个月……” 陆铮就“嗯”了一声,低眼看看手表,“你的下属们该回来了,走吧,回去看看。” 季银河果然被调转了注意力,打了个响指,“对,正事要紧。” * 办公室里,天都分局刑侦大队副队长于京正蹲在煤球炉前烤火,旁边的桑向阳和牛大志每人端着一个小钢筋锅,稀里呼噜地吃鸡蛋挂面。 “别那么馋,要让新来的队长看见,还以为我平时多苛待你们!”于京皱眉指着牛大志,“可以了,给老葛留一口。” 牛大志却抱着锅不撒手,“老葛三天都放不出一个屁来……于队你摸摸良心,自打昨天接了那个灭门案,我吃过一口东西吗?” 桑向阳哈哈大笑起来,“谁叫你胃口浅,又不是第一次出现场,怎么吐成那样!” “以前出过三具尸体的现场吗?还有小孩,也太残忍——” “好啦!”于京出声喝止,视线落在那张擦得干干净净的办公桌上,“看来咱们的新队长已经来过了。” 桑向阳哇了声,“要不把这个让人头大的灭门案丢给他呗?” “不成。”于京摸了根烟叼上。 他今年三十五,要是能破了这一案,就能从副职转正了。 “好吧。”桑向阳在牛大志嗦面条的声音中嘀咕道,“也不知道来的是何方神圣。” 话音刚落,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两张好看得和这地方不大相称的脸蛋出现在众人眼前。 站在前面的警花笑眯眯道:“各位同志好,我是咱们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季银河,很荣幸加入这支队伍,上午大家都不在,现在总算见齐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只听牛大志的筷子当一声掉进锅里,“这不是中午我们在楼下碰见的……” “眼拙了眼拙了,勿把您当成当事人家属,不好意思!”桑向阳赶紧起身,朝陆铮迎了上去,“唉您好您好,省厅调过来挂职锻炼的是吧——” 于京却叹了口气,一把拉回老桑,视线转向笑眯眯的季银河。 “江潭小神探银河同志。”他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才毕恭毕敬地伸出来,“没想到省厅竟然舍得让你来我们这个小地方。” “嚯!”牛大志徐徐瞪大牛眼,“就是那个江潭市局重案队的季银河吗?” “对,是我。”季银河不卑不亢地握了下于京的手,“于副,您好。” “您好,季队。”于京面带微笑,心里却直叹气。 他还以为省厅调下来的都是草包,没想到竟然撞上了这位逢案必破、光芒大盛的“神探”。 看来自己原本设计的升官之路,要在这三个月里折戟沉沙啰…… 于京咬了下后牙根,决定还是要先把灭门案保住,捏在自己手心。 “桑向阳、牛大志。”他转身指了指后面两个捧锅傻笑的下属,继而将好奇的目光投向季银河身后的男人,“这位是……” “省公安大,陆铮。”陆铮沉声道,“听说你们这边只有一位法医兼任物证的同志,我想我可以在技术方面帮点忙。” “喔喔,您好您好。” 对方没介绍职务,于京便也没太把他当回事。 大家寒暄了片刻,就各自找位置坐下了。 季大队长的办公桌在窗边,对面的桌子上原本堆满杂物,陆铮一声不响地走过去,将上面的物品全部挪到了矮柜上,然后脱下大衣挽起衣袖,拎着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灰尘。 “……”季银河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对此人的龟毛洁癖表示不解 。 她转身看向于京,换上严肃的神情,“你们今天去查的灭门案,情况怎么样了?” 于京摸了把下巴,心说该来的总该要来。 “季队,既然您问起,我就想跟您谈谈这个事。”他自尊心极强地抬起下巴,“这是我的案子,我希望您别插手。” 于京以为季银河肯定不会轻易松口,没想到对方却友好地点了点头,一屁股坐下。 “好呀……不过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客气,尽管来找我。” 于京嘴上笑嘻嘻说好,心中想的却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向季银河透露一个字! 然而没想到,仅仅两天之后,他就被现实狠狠打脸了。 第90章 时间回到此刻,被于副队长婉拒在灭门案之外的季银河同志抓了抓额角,决定去翻翻那堆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案子。 卢季同上午打得预防针没有错,基层的案子不仅多,而且杂,其中九成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街头打架斗殴、邻里发生口角、盗窃诈骗黄赌交通,类型之丰富多样,简直令人咋舌。 总之,派出所嫌麻烦不愿办的,又不至于送给市局处理的案件,几乎全都送到分局手上。 季银河望着牛皮纸上的案件名,轻轻叹了口气。 灭门案在这里算得上一年难见一次的大案子了,也难怪于京不愿拱手相让,甚至连一起调查的想法都没有。 她挑了几本卷宗出来放在一边,同时转过身,正大光明地观察办公室的另一角。 于京、桑向阳和牛大志聚在一起,用轻得几乎听不出来的气声讨论案子。 不过即便什么都听不见,三人紧缩的眉头还是暴露出不少端倪。 ……看来这桩灭门案也挺棘手的,至少于京目前还没有梳理出侦办思路。 季银河心里这么想,视线却不作声地收了回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和基层打交道。她还记得就在一年多以前,去丽景夜总会查舞女白玫的死因时,差点和北江分局的同志吵起来。 后来随着工作的深入,她也能渐渐体会基层的难处—— 大量细碎繁杂的工作劳累着他们的身心,但升迁途径又远不能和省市一级比。 为正义献身的人不在少数,但多数人经历了无数个颠倒的昼夜后,就很难继续在一线上坚持下去。 人人都想往上爬,这是可以理解的。唐辞曾说过,在这个科技还不够发达的年代,刑事案件的侦破率还不足五成。太多真相被淹没在沉沉黑暗之下,五年、十年、十五年……都未必能够得见天光。 而一线刑警为之付出的努力,也不过一场徒劳。 小季同志吐出口气,拎出一个案子,向对面的陆铮说:“要不我们就从这个街头斗殴的案子开始吧。” 陆铮说好,两人便离开办公室,去隔壁技术科整理了物证,然后去提审嫌疑人。 案情十分简单,不过两个毛头小伙因为一点龃龉,在大马路上动起手来,伤势相当轻微。 不过季银河还是认真地做了询问笔录,直到夜幕降临,才从审讯室走了出来。 “附近没什么吃的,食堂还亮着灯。”陆铮站在走廊上眺望一圈,低头看着小季同志略显疲惫的眼圈,“我去打点菜吧,你先回宿舍休息。” “好。”季银河正好想给老季和连女士打个电话,便点点头,“谢谢你啦。” “客气什么。”陆铮轻笑一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两个铝制饭盒,大步迈向食堂。 季银河回到宿舍,站在窗前,对面外面寥落的灯火伸了个懒腰,然后才从腰后摸出大哥大,拨通家里的电话。 自从上回陆铮送了她这块沉甸甸大方砖头似的玩意,她便对连女士的五折叠产生了越来越浓重的怀疑。 只是工作繁忙,一直没找到回家的合适时机。 不过现在来到天都区,离荷叶街梅清苑只有一个多小时车程。 周末不忙的话,倒是可以回家看看,顺便给“偏要”来基层的陆大专家带点好吃的。 听筒里传来两声“嘟嘟”,就被老季同志接起。 “银河啊,第一天在天都分局上班,感觉怎么样?”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16节 “我挺好呀!”小季同志向来报喜不报忧,“同事们都很亲切……陆老师也一起调过来啦!” “那很好啊,我和你妈还担心你一个人住宿舍,遇到点事也没人搭把手。” “爸爸,我现在可是厉害的大队长了,哪还有什么我搞不定的事!?”季银河鼓着腮帮说,“再说,宿舍楼就在分局后面,很安全呢!” 老季同志乐呵呵笑,寒暄了几句,又问:“要不要跟你妈说两句?” “好呀好呀!”季银河听见听筒里传来连翘的问候,就禁不住地软下声,“妈妈,我想你啦!” “我和你爸也想你。”连翘夹着电话给女儿报菜名,“今晚我们吃了茶树菇烧排骨、牛肝菌炒饭、淮扬鸡汤煮干丝……你呢?” “呃,食堂吧……”季银河摸了摸唇角快要留下来的口水,“快馋死了,给我留点这周末回家吃——” “周末啊……”连翘却忽然语塞,“这两天,我跟你爸可能有点事……” “啊?”小季茫然,“啥事呀?” 电话那端的季建国和连翘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正在调查两个世界融合的事,周末和宫和约好了,要去成功瓷业拜访。 这事解释起来复杂又麻烦,在发现更多的证据之前,还远没必要告诉女儿。 连翘不擅长说谎,想了想才道:“反正有事,你别操心了,在天都好好工作,现在离过年就一个月,到时再回来吧。” 季银河狐疑地“唔”了声,老季和连女士鲜少这么神神秘秘的,很难不让人多想嘛…… “那好吧。”季银河垂眼,透过窗户看见昏黄路灯笼罩的雪地上,一道身影提着两个饭盒晃悠悠走回来了,“我挂啦!” 连翘却忽然灵光一现,“还有——” “嗯?” “你最近经手的案子,如果能透露的话,能不能跟我和你爸说一说呀。”连翘斟酌着措辞,“结案之后再告诉我们都行!” “……”小季同志有点懵,不过还是应了好。 分局食堂果然不能和省厅比,种类少,晚上只有包子和清粥可供选择。 还好有陆铮从京州带过来的玫瑰豆腐乳和风干鸡,这顿晚饭才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 第二天,季银河一进办公室,就发现于京带着桑向阳牛大志葛卫东已经出发了。 她倒也不急,拉着陆铮又办了两个之前遗留的零碎案子。 为了帮居委会大妈调解一起夫妻吵架小孩躲进下水道的案件,甚至在大冷天里身先士卒地钻了趟水井。 等她在宿舍冲洗掉身上的污泥,换上干净清爽的毛衣,对着镜子擦头发时,才忽然想起来,今天好像是什么日子来着…… 脑中浮现省厅的某个深夜,昏黑的走廊里,浮出金红蜡烛火苗上的眉眼。 那道声音说过:“……我生日在,十二月……” 小季同志缓缓停下动作,视线往外面墙上挂着的日历上一瞄。 ——还真是今天! 季银河原地顿了两秒,然后飞快地放下毛巾冲出卫生间。 时间显示时间还早,但订一份心意十足的生日蛋糕肯定来不及了。 好在昨天从京州过来时路过了一家面包房,如果现在去撞撞运气的话—— 半个小时后,小季同志顶着半干的头发,站在香气四溢的玻璃柜台前。 面对着笑语盈盈的阿姨,她深吸口气,指着柜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块朴素的红豆奶油面包说:“就这个吧。” “好嘞!”阿姨欢快地帮她打了包,完成今天最后一单生意。 离开面包房,小季同志却没有直 接回分局。 而是转身进了旁边的菜市场,逡巡一圈,在水果摊前站定,从皮夹里掏出一张二十元大钞,指着那全市场唯一一份贵得要命的草莓淡定说:“我要了。” “……不单卖哦。”老板摇摇手指,“我这还有七八个红薯,你都捎回去,我正好卖了草莓收摊回家!” “……” 这分明是强买强卖! 季银河不舍的眼光在草莓上扫过,看看地上那堆歪七扭八的红薯,又看看手中寒酸的面包,一咬牙: “成交!” * 陆铮把最后一块玻片从显微镜下拿了出来,写完记录,才轻轻扭动着酸痛的脖颈阖上笔记本。 这一个下午,他都在帮天都唯一的技术警的葛卫东进行物证检查。 这位老大哥秉承着“活儿是永远干不完”的理念,动作比蜗牛还慢。 但季银河早就习惯了省厅的节奏,陆铮不想她因此耽误办案,忍不住亲自上手帮葛卫东做完扫尾工作。 这位大爷倒是抱着手臂在旁边笑得一脸轻松,“公安大的专家效率真高!” “……”陆铮懒得理他,眼看外面天色已黑,季银河应该也跑完了外勤,便拿起报告往办公室走,准备叫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见某人正蹲在煤球炉前,用冻红的鼻子嗅烤红薯香气。 “怎么冻成这样?”陆铮诧异地走上前,下意识想帮她暖暖脸颊,半途又收回了手。 “没事啦!钻了个下水道!”季银河绝不会承认自己冻成这样是因为头发没干就跑出门。 “……”陆铮皱起眉。 “真没事儿!”季银河站起来原地蹦了蹦,又拍拍手掌,“组织让我来基层,不就是来锻炼的嘛!” 陆铮垂眸往桌脚边一瞧,“然后你还出门买了……八个红薯?” “我这是随手做好人好事!”季银河挺直腰板,“这么冷的天,大爷要把这些都卖完才能回家……” “那你怎么不把市场买空算了?” “……”季银河懒得跟认真龟毛的陆老师掰扯,撇着小嘴,从身后铁皮柜上摸出一个纸盒。 揭开盒盖,露出下面雪白干净的瓷盘子上,点缀着殷红草莓的奶油蛋糕。 “生日快乐。” “……”陆铮怔愣两秒,微红的眼眶比语言更先给出反应。 那天他随口一提,竟被季银河牢牢记在心里…… 而且这么冰天雪地物资匮乏的郊区,她又是从哪搞来的蛋糕…… 上面居然还有新鲜的草莓…… “好啦好啦,知道你很感动,别发呆了!”季银河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点上蜡烛,又屁颠颠地跑过去关灯,“快许愿!” “……好。”陆铮闭上眼,几秒后吹熄火光。 再睁开眼,季银河已经点亮了吊灯的开关。 陆铮拿起准备好的小勺子,在她期待的眼神中挖了一勺蛋糕送入口中。 “好吃。”他足足吃了半块,才餮足地问,“下面好像是……红豆面包?” “对,面包房只有这一种了,还好有奶油。”季银河认真地说,“所以我加了点草莓块……跟我妈妈学的!” 陆铮眸光微闪,小市场里总发生强买强卖的行为,看来红薯八成也是跟草莓捆绑来的。 他认真吃完剩下的蛋糕,忽然含含糊糊地问:“如果你知道别人生日的话,也会这么帮他们过吗?” “对啊。” “……”陆铮放下盘子,低着头没说话,一只剥去外皮的红薯忽然递到他眼下。 耳边传来小季同志清亮的声音:“那个,我做的蛋糕,也不是谁都能吃到。” 陆铮动作一顿,忽然抬起头。 季银河睁着一对亮闪闪的大眼睛,把红薯往他手上一塞,然后老神在在地背起手上隔壁观望葛卫东的工作去了。 “……” 陆铮捏着那只被烤到冒油的红薯,唇角忽然弯了起来。 * 没想到隔壁技术科却空无一人,有了陆大专家的帮助,葛卫东已经早早下班了。 季银河从走廊上转过来,正撞上一脸颓丧的于副队长。 身后还跟着他两名垂着脑袋的大将。 季银河把步子一停,笑盈盈歪着头看他。 头大如麻的于京深吸口气,“季队,您别这么阴阳怪气地看着我。” “没阴阳怪气。”季银河笑意更深了,手指朝刑侦大队的办公室一指,“我给大家烤了红薯。” 今天外面着实冷,没想到一归队就能吃上热烘烘甜滋滋的食物,桑向阳和牛大志袖着手对望一眼,喜出望外,“谢谢季队!” 然后又同时噤声,心虚地看于京眼色。 “去吧去吧。”于京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上卢局那聊两句。” 哼哈二将猴子下山似的跑远了,季银河才轻声说:“灭门案出问题了?” “……”于京还在嘴硬,“我扛得住。” “我知道您顶得住,大家都是同事,我就是想关心下咱们队手头案件的状况嘛!”季银河四两拨千斤道,“这总是可以的吧?” “同事”这个字眼让于京感到稍微舒心了些,他抬头看看意气风发的季银河,还是固执地说,“今天没什么进展,就不用浪费您时间了吧。” 说完转身便要进办公室,季银河却不作声地看了他一眼。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个“没有进展”上。 破案最怕无处下手,哪怕是进了死胡同,只要能及时掉头,也算排除了一个可能。 小季同志朝于京消失在门后的身影投去一眼,眺望着夕阳徐徐思索。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17节 ……这个灭门案难道连一个可疑人物和调查方向都找不到吗? 可惜她现在身份尴尬,就算心里着急,也不能抓住别人一顿猛问。 * 第二天一早,于京带着哼哈二将一早出门,又是一整天的排查工作。 季银河和陆铮配合默契节奏飞快,把队里囤积的案子全给清理光了。 快到下班点,小季同志坐在桌后看书,顺便畅想今晚的晚餐,卢季同却急匆匆走了进来,让他俩带上葛卫东,赶紧往紫藤巷去一趟。 “……啊?”小季同志不明所以地抬起脸,“灭门案不是于队长负责的吗?” 旁边的陆铮已经开始默默起身收拾外出的工具箱。 “……唉,就在那个被家人住的院子下面,又发现了一具埋藏多年的尸骨……”卢季同苦恼地说,“不过这不是重点,江潭市局那边已经派人过来了,要把案子收走,于京差点跟人打起来……小季,你和唐辞他们很熟吧,麻烦快点过去帮帮忙吧!” 第91章 “滴呜滴呜滴呜——” 跳动的红蓝警灯破开傍晚的寒雾,破旧的吉普车前却丝滑驶过大街,转向紫藤巷所在的方向。 巷口几名联防队员远远看见车灯,高高举起双手,大吼:“这边——!” 吉普车在巷口止住,门砰一声打开,季银河带着陆铮和葛卫东从车上跳下来。 “我是天都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季银河,于队呢?”季银河搓着手问迎上来的治安员。 “……在里面。”治安员将脸上的纱布口罩拿下来,朝她露出尴尬的笑容,“小……那个,季队,好久不见啊。” 季银河对着车志文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讶异的挑起眉毛。 “好久不见老车……等等,你不是调去洪昌所当户籍警了吗?” “嗐!”苍老了好几岁的车志文想起自己离开江潭市局的缘由,尴尬地抓了抓额头,“在那边也发生了一点……小摩擦,然后我就被……主动请辞当联防治安员了。” “……”季银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笑了下赶紧往紫藤巷里面走。 一个戴队长袖章的男人走过来,扯了下车志文肩膀,语气不快,“唠什么呢,赶紧回去干活!” 车志文害怕地哆嗦了一下,“这是天都分局的季队长,我以前在江潭市局的……” “还在做市局的美梦呢,人家早就把你踢下来了!”队长哈哈大笑,“你看看你现在混的这副鸟样,连派出所都看不上你,别跟人领导套近乎了!” “……”车志文恨得直咬牙,望着季银河的背影咕哝道,“这个小季也没什么本事,晋升还不是靠关系——” “车队。”陆铮那道锋利的视线扫了过来,“请注意你的措辞,不要传播谣言。” 其实他原本已经跟着季银河走过去了,偏偏耳尖听见车志文的嘀咕,忍不住掉头回来。 车志文就嘎巴一声阖上了嘴。 没想到这一天的倒霉还没结束,刚一转身,又对上一块同样眼熟的牌照。 唐辞把车停在天都分局的破烂大吉普后面,拉上副驾的小伍一起匆匆往巷内赶。 两人见到车志文,同样吓了一跳,“你怎么……” 车志文看见小伍,就想起那台正中他菊心的自行车,登时脸红一阵白一阵。 唐辞知道他难堪,便没再多问,换了个话题道:“天都的人来了吗?” 车志文:“……来了。” 唐辞抬起腿就要迈过去。 “那个,老唐啊……”车志文跟在后面嚷了一句,“天都新来的队长……是小季。” 唐辞脚步猝然一顿。 小伍喜出望外,“是季银河吗?你没听错吗?她回江潭了?” “我刚才见到她人了,还有那个总是跟在她屁股后面形影不离的陆铮。”车志文丧眉耷眼地说,“不信你们自己进去看看呗。” 唐辞屏住呼吸往里冲。 还真在那件灭门案现场的院子前看见季银河和陆铮的身影。 其实他本来对这个案子是没怎么上心的,自从92南下讲话后,江潭的发展越来越好了,俨然成为京州之下的汉东第二大城。 眼下的市局重案一队,跟两年前半个月都接不到一起事故的情况大相径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因此当这起卷宗送到唐辞手上,他看着死者的经济情况,便武断认定凶手只是劫财,将案子退还给天都分局,由他们全权处理。 然而今天刚从饶正好办公室开完会出来,就听说灭门案中不仅没有发现任何被盗走的财物,还从院子里挖出一具不知道埋了多少年的尸骨。 唐辞才觉得不对劲起来。 给卢季同打了电话之后,他带上小伍匆匆往紫藤巷赶,路上顺便听说了天都分局新来了一位刑侦队长的消息。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季银河! 唐辞按捺住激动的心,深吸口气。 小季这么优秀,省厅让她来基层锻炼,肯定是为了进一步培养。 那陆铮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他的编制挂在大学,和公安系统又没关系,难道是为了…… 他定了定神,大步向和于京交涉的两个人走过去。 “小季,陆老师,于队。”唐辞视线扫了一圈,“大家都来了啊。” “唐队,小伍。”季银河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弯了一下笑眼说,“也是为了这起案子呀。” 唐辞点点头,“小季,灭门案恐怕还是得交给我们。” “季队你说话也太好听了,我看市局明明是抢吧……”于京快人快语地说,“前几天说不要的是你们,现在看见案情复杂能申奖,又想要回去……”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唐辞摸了摸额角,“小季,你应该知道,我们——” 于京看季银河一直笑眯眯的,只怕也和唐辞他们穿一条裤子,便不悦地哼了声,“一口一个小季……季队,难道你也是来帮市局的?” 唐辞理所应当地看着季银河,没想到小警花却一脸正义的摇了摇头。 “于队说得没错,我看了之前的流转手续,确实是市局先退回的。” “……”唐辞有点词穷,“但是现在案件的恶劣程度已经超出了分局的能力范畴——” “喔,您觉得我和于队破不了案?”季银河眨巴眨巴眼,用有点欠扁的语气说,“还是陆老师做不好技术工作?” “啧——”旁边的于京听着季银河站在分局这边,还带上了他的名号,心里忽然觉得挺得意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辞摆摆手,“这案子你们也办了快一周了,现在还没半点进展,社会关注度这么高,我觉得……” 于京阴恻恻一笑,“唐队,不是我说,上个月给市局的盗窃案你们还没给回复呢……这案子交给你们,也未必能查得出真凶。” 唐辞浓眉大眼一瞪,“你——” “好啦好啦!” 季银河伸手在两个剑拔弩张的人之间一挡,转头认真地看着唐辞,“唐队,您相信我吗?” 唐辞眼前忽然就浮现出他们在重案一队并肩作战的风风雨雨。 一转眼,却正对上陆铮温柔注视着季银河的目光。 “……我当然相信你。”一点失落滑过他心头,顿了几秒,他才认真地回答,“但是你这支队伍——” 于京揽着桑向阳牛大志哼哈二将的肩凑上来,“我们这队伍怎么了,唐队?不比你们人少吧,季队可是省厅下来的领导呢……对了,还有陆老师和老葛!” 唐辞抿抿唇,对面的季银河已经眉目舒展地敬了个礼。 “这就足够了!请市局领导放心将这个案子交给我们!” “……”唐辞长长叹了口气,良久才说,“行吧,好好干。” 季银河竖起大拇指,“唐队大气!” 哼哈二将也不约而同竖起大拇指,被于京的眼神一瞧,又悻悻缩了回去。 唐辞带着小伍和季银河告辞,还叮嘱道:“天都离市局不远,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放心吧您!除了抓捕行动我们人手可能不够外,其他真没什么需要市局帮忙的!” 唐辞嗯了声,跳上市局簇新的大吉普,在冷雾中驶离紫藤巷。 小季队长揣着手,优哉游哉踱了回来,笑眯眯道,“于队,问题解决了,那咱们开始勘察现场吧?” “……” 于京转了转眼珠,心说她刚帮忙甩掉了市局的掣肘,这会儿想单独查案也不成了。 他撩开警戒线,比了个“请进”的手势。 季银河赶紧拉着陆铮进入小院。 紫藤巷位处县中心,这是一处条件相当不错的自建小楼,院口的砖墙能看出一点年代感,但屋子里的瓷砖和地砖又明显是这两年流行的风格。 于京站在门口,伸出手指随意点了几下,“前段时间的灭门案中,女死者倒在楼下厨房,男死者倒在楼上的次卧走廊门口,另外还有个床上的小女孩……” 他话没说完,季银河便点点头,问:“多大?” “五岁吧,还没上学呢。”于京摇摇头,“够残忍的。” 屋子明显已经被众人打扫过了,尸体也早已送往分局法医室。季银河沿着地上粉笔划出来的人形轮廓绕了两圈,观察着四周做好标记点的物证点点头,“于队真专业!” 于京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跟着她的步伐走出屋内,步入后院。 陆铮已经蹲下身,开始对摆在地上的那具骸骨做检验。 打开的工具箱搁在脚边,他略微侧着头,质地精良的夹克袖口卷在手肘上,戴上手套,腰背笔挺地选了几样一看就不是分局能配备的仪器,向旁边的葛卫东递过去。 季银河也不敢打扰,悄无声息地站在旁边观看他们的动作。 “两位队长,从尸骨的腐烂程度来看,被埋在地下至少十几年了。”葛卫东虽然喜欢偷懒耍滑,但是手法技术却很老道,“跟灭门案会不会没关系啊……说不定是前人乱埋呢,我听说之前国宝失窃案那会,双墩镇那边就挖出来很多土葬……” “不。”熟知细节的季银河摇摇头,“双墩镇以前是乱葬岗,但紫藤巷在城关镇,这里自古就是县城的中心,不会是乱埋……不过你说得对,灭门案和骸骨之间隔了十几年,二者不一定有必然联系,具体咱们还得再查查这个院子的所有者——” 季银河指着院墙砖瓦略显矛盾的风格,“很明显,灭门案中的夫妻应当是后搬入的,还重新装修过一遍。” 于京心里也觉得她说得在理,从包里掏出本子匆匆记了下来。 “死亡时间应该是夏天。”蹲在地上拿着镊子剥离尸骨上衣料碎片的陆铮轻声道,“他身上穿的是确良衬衣和西裤,等等——”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18节 镊子从死者裤子口袋里夹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油纸。 这种刷了桐油的牛皮纸通常用来包装食物,很少收到水和空气的侵蚀,因此能在地下埋上十几年,倒也不算奇怪。 季银河和于京一起蹲下来,观察油纸上的图样。 “好像什么糕点……”于京咕哝。 “是桃酥。”季银河瞳孔微眯。 作为一名地地道 道的江潭土著,她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市中心四牌楼就有这么一家桃酥店,连翘带她去过几回,还想花钱跟人打听配方。 当然,老板以“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不外传”为借口,拒绝了连女士的请求。 小季队长摸出大哥大,当即决定给亲爱的母亲大人打个电话。 “……啊,是有这么一家店,在江潭很有名,为了这个配方,我三顾茅庐嘴皮子都要说破了,也没能把人说动。” 季银河连忙把油纸上面的图样给连翘形容了一遍。 “对,就是那个桃酥的图案,他们家招牌嘛,整个江潭仅此一家。”连翘在听筒那端顿了顿,“我记得老板好像是天都人来着。” 季银河眼皮一动,“那个老板是男是女,当时大概多大?” “男的,四十多吧。”连翘说,“不过那家桃酥店当时火爆全城,只可惜开了两年就关门了……对,我记得很清楚,就在你七岁生日那天,店门口排了好长的队,但是一直不开门,我和你爸还纳闷呢!” “我七岁……”季银河在心中默默算了下,“那就是1980年,距离现在十七年,四十多岁的男性店主……” 就在她对着大哥大喃喃时,陆铮和葛卫东已经完成了初步尸检。 “——死者是男性,年约四十五岁,没发现明显外伤,具体还得带回分局做检验。” 性别相同,年纪相同。季银河吞了口唾沫,“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桃酥店的老板!” 她把连翘在电话里说出的信息跟众人说了一遍,于京固然觉得巧合,但这也是他们现在唯一查到的最大可能了。 因此只好嘴硬地说:“也未必就能对上号……不过突然失踪的话,他的家人当时可能报了案,而且工商部门或许也登记有相关信息,一查便知。” 季银河兴高采烈地举手拍了下掌,“于队,线索这不就来了嘛!技术人员做好收尾工作,其他人收工,立刻回去整理物证,展开调查,让市局的领导们看看咱们天都分局刑侦大队的本事!” 第92章 “……没道理啊。” 天都分局档案室内,季银河“啪”一声阖上1980年的报案统计,一脸不可置信地说:“这么大一个人——小有名气的糕点店老板,正值壮年有家有口的男人,通常来说应该有相当固定的家庭构成和人际关系——怎么会在突然消失后,无人报案呢?” 蹲在地上整理档案盒的于京耸耸肩,“那会儿咱俩都在上小学,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呐!” “……”季银河抓抓脑袋,“当时主管刑侦是哪位?可以询问一下吗?” “嗐,老黄,早八百年前就退休了!”于京扭头摆摆手,“问也没用,上个月市局询问老黄一起86年的连环杀人案,足足死了八个,他连想凶手姓甚名谁都忘得一干二净……这种小小的失踪案,他铁定不记得!” “……”话虽如此,季银河向来不会放弃任何机会,当即找到老黄家的座机号码,抓着大哥大打了过去。 是老黄家人接的——老同志已经确诊了脑梗,别说案子了,自己名字都说不利索啦! 小季队长寒暄几句后无奈地挂了电话,思忖片刻,转而拨通江潭工商所的号码—— 1978年,江东省开始实行工商登记政策,这家小店应该也被纳入其中。 如果能查到店主姓名的话,就可以从户籍科的档案里找出此人的家庭情况和社会关系了! “您好啊季队长,根据您给出的信息,四牌楼确实有这么一家,叫姚记桃酥。”工商所的同志十分配合,当即就把当年的资料翻了出来,“登记信息上写,老板姚有禄,家住天都县紫藤巷。” “对!”季银河目光一亮,“就是这个人!” 她在笔记本上刷刷写下“姚有禄”的名字,于京会意地抓起本子,回办公室给派出所户籍科打电话。 电话里工商所的同志说:“姚记桃酥的当时租用了四牌楼的门面,80年9月,负责那一片街道的同志上门进行例行检查,这才发现人去楼空……我们联系了房东,姚有禄的房租交到了10月,所以房东没有发现异常。” “后来呢?” “后来……就没什么了,那年头政策刚出来,实行起来还比较乱。”工商所同志苦笑一声,“10月过后,房东便把门面盘给了别人。” “……好吧。” 虽然没有挖到太多有效信息,但好歹知道了那具被埋了十几年的尸体的大名,季银河礼貌谢过对方,然后挂断电话。 一转身,于京已经拿着派出所传真的文件走了过来。 “姚有禄,男,邓州人,35年出生。”他一板一眼地报告道,“妻子林芳,是比他小两岁的同乡,生了两个女儿,分别叫姚玉兰和姚秀兰。事发当年——也就是1980,分别是16岁和11岁。” 季银河偏了偏头,“有他妻女80年之后的信息吗?” “有。”于京撇了撇嘴,“82年全国第三次人口普查中,有工作人员去了紫藤巷,当时门窗紧闭,无法联系上林芳和姚玉兰姚秀兰,因此三人被认定为失踪。后来房屋被收归国有,辗转几手,直到91年被何菱和丰奇胜买下,这两就是灭门案中的受害者夫妇。” 季银河深吸口气,一边往刑侦大队办公室走,一边在脑中慢慢梳理线索。 路过法医室大门时,还看见塑料隔帘里晃动的人影。 陆铮葛卫东带着几名从其他分局借来的法医同志,为这四名跨越时空的死者——姚有禄和丰奇胜一家三口,做认真细致的二次尸检工作。 季银河只顿了半秒,就抬起如风的脚步,直到办公桌前才停下。 按照习惯,她依然在这里设了一块大黑板。 在哼哈二将的努力下,现在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这起案中案的线索。 “……季队,您看,这就是我们接警后到达案发现场,三名死者的情况。”牛大志指着一张硕大的示意图说,“何菱后背砍伤,俯卧在一楼厨房里……丰奇胜前胸砍伤,倒在二楼走廊上,而丰小静死在床上。另外,他们家的菜刀失踪,推测应当是作案凶器。” 季银河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 牛大志接着说:“我们初步判断,凶手从一楼大门进入,先杀害了在厨房忙碌的何菱,然后前往二楼, 杀害了丰奇胜和丰小静,擦除所有痕迹后,从一楼大门离开。” “大门被撬了吗?” “没有发现撬锁痕迹。”桑向阳接过话,摇了摇头,“凶手可能是熟人,也可能是打劫的生人……于队说,咱们这是县城,老百姓喜欢开着大门生活,既通风,又能表示家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于京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正为自己细致入微的观察而感到洋洋得意,就看见季银河轻轻摇了摇头。 “我还是倾向凶手是熟人。”小季队长摸着下巴沉思,“你说的情况确实存在,但一来,何菱是城市女孩,对隐私要求较高;二来,最近是冬天,天气极度阴冷,家家户户都烧起煤球炉,他家要取暖,又设有排烟管道,完全没有开门的必要。” “……” 哼哈二将大气都不敢出,于京上扬的唇角刷一下掉了下来。 不过仔细想想,季银河的说法还真让他找不到半点能反驳的地方。 他是个把真相和身为刑警的职责看得极重的人,就算面子上挂不住,心里却对这个小姑娘的破案能力愈发心服口服起来。 别扭了两秒,于副队长抬手递过来一沓笔录。 “……喏,这就是我们这几天的走访情况。”他抿抿嘴道,“我和老桑大牛问询了何菱丰奇胜的同事亲友,全都毫无头绪……或许您的慧眼能看出点值得深挖的异常。” 季银河垂眼,快速将纸上的文字扫了一遍—— 何菱今年28岁,是天都县城关中学的语文教师。 家里的瓶瓶罐罐和各种衣裙不少,可见这是一位面容姣好、热爱打扮的年轻女同志。为了排除情杀或见色起意,案发后的第一天,于京便带着哼哈二将走访了城关中学。 可惜现在正值寒假时期,教师都不在岗。于京从教务处值班人员那里找来电话簿,给何菱的同事一一打去电话。 没想到,结果却让他十分头痛。 “何老师啊……接触不多,挺漂亮的。” “跟小何老师搭班的第一个学期她就休产假生孩子去了,具体情况也是不清楚不清楚的。” “你问何菱啊,是,我们确实一个办公室的,但她很少和我们说话,下了课就出去逛街……听说家里有点背景?” “小何人还行,在我们学校工作了快七年吧,也没跟别人发生口角。” 于京抓了抓额角,只能把目光转投向29岁的丰奇胜。 作为何菱的丈夫,这个男人的出身就清苦多了。 丰奇胜人生的前十几年都在农村挣扎,幸好成绩不错,考入江潭师范成为何菱同学。1991年二人毕业后便立刻喜结连理,住进了紫藤巷的二层小楼。 小季队长看了看两人的结婚时间,又比对了一下丰小静的出生日期。 ——只差了五个月。 她挑了下眉头,没多说什么,继续阅读丰奇胜的工作经历。 何菱的父亲曾任江潭市台商协会会长。这本是个闲差事,然而这几年来江潭做生意的台商港商越来越多,协会也愈发壮大,琐事繁多,在女儿女婿成婚的第三年,何父就因脑溢血突发死亡,何母三个月后也随之去世。 幸运的丰奇胜则在半年前被岳父亲自调进协会,担任办公室秘书一职。 何父是协会的创立者之一,人虽然走了,但业内的江湖地位并不会即刻散去。 看在这位大佬的薄面上,众人即便不认可丰奇胜的出身和能力,也对他留有几分体面。 因此于京走访了一圈,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得到的只是“小丰这个同志人挺老实的”、“丰奇胜啊,人还行,长得不错,又没在外面乱搞”、“要说缺点,就是对工作不够上进,每天踩着点回家”、“话说他家不就一个女儿嘛,以后都要给别人当媳妇的,养老还不得靠自己”云云…… 一整天下来,半个可疑的人选都没有,于京只能挫败地举起海鸥相机,给丰奇胜办公桌拍了张照,就此打道回府。 此刻,季银河抬起头,盯着那张贴在黑板右上角的照片,眸光凝起。 丰奇胜的办公桌不大,堆着些零乱的资料,正中绿色垫布上铺了块玻璃,几张照片压在其中——几张全家福,还有一副女儿丰小静的五周岁纪念照,确实符合他顾家爱妻女的性格。 除此之外,看不出任何端倪。 于京抱着手臂站在旁边,一副“我看你能有什么能耐”的表情。 季银河收回视线,“辛苦于队了,我和陆老师还会再去找他们谈一谈。” 于京竖起一边眉毛,“你是觉得我隐瞒你线索了?还是觉得我走访得不够多,你还得亲自跑一趟?” “不,只是有些真相并不能从语言中说出。”季银河淡定地说,“你得注视他们的双眼。” “……”于京从鼻腔里出了口气,“行,反正腿长在你身上。” 他摇着头拉上哼哈二将踱出去抽烟了,门一关又一开,陆铮拿着第二次尸检报告走了进来。 “老葛技术上没什么问题,不比吕主任他们差。”他点了点两次尸检报告的对比,“这一次我几乎没查出多余的线索——何菱一家三口的死因都是被砍杀,凶器,也就是菜刀在不远处的后巷找到,凶手很有警惕心,没能找到任何指纹。” “唔。”季银河点点头,接过文件仔细阅读。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19节 而陆铮的目光却停留在灭门案现场的照片上。 那是丰奇胜躺在地上的特写,男人胸前血肉模糊,身下散落着一大摊已经凝固的深褐色,旁边雪白的墙壁上还有飞溅的红色痕迹。 陆铮用手指比拟了一下血液喷射的方向,隐隐蹙起眉心。 “怎么了?”季银河有所察觉地问。 “有点不对劲,不过我也说不上来。”陆铮偏着头说,“如果丰奇胜发现家中进了凶手,应该是第一时间上楼保护丰小静,那么他应当背对走廊……但是从倒地姿势和血液痕迹来看,他却面向凶手,好像刚从房间内出来似的……” “或许他本来就在女儿卧室?”季银河徐徐推测道,“或者想冲上来关门,企图抵挡凶手?” “不好说,要是我能在第一时间观察现场就好了,可惜现在早已被清扫干净,除了照片,我们什么判断的依据都没有。” “有怀疑是好事。”季银河想了几秒,“明天我们就带着个疑问,一起去找死者的同事聊聊吧。” 陆铮眉目温柔,“好。” * 同一时刻。 夜幕降临在梅清苑的窗外。 连翘和季建国坐在沙发上,四目相对,空气凝重。 “你确定……就是这个案子?” “确定。”连翘深吸口气,“天都区的灭门案中案,事涉十几年前的一桩往事……唐辞带人抓捕嫌疑人的突击行动中,被引入一家化工厂……我记得那是很大的一起爆炸事件,半个天都区的天都是浓烟,唐辞因此不幸牺牲,檀雅馨年纪轻轻成了寡妇了!而苏月看在多年闺蜜情上,后来还帮她找了个小鲜肉男友……” “还小鲜肉男友。”季建国啧舌,“我说你们绿江文也够狗血的……不过等等!我那本某点文里可没讲到这场爆炸啊……” 连翘叹了口气,“现在两个世界融合,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比如这案子本来跟银河没半点关系,可现在她忽然就变成主要侦办人了!……所以你说,最后被引入化工厂的,不会是——” “呸呸呸!”季建国一把捂住老婆的嘴,拿起手边的大哥大。“我这就给银河打个电话,让她抽空回来一趟!” “……”连翘一脸担心,“那咱俩的秘密,恐怕得全部撂了。” “以咱女儿的智商,只怕早就怀疑咱俩不简单了,只是出于亲情和信任,一直没有问出口而已。”季建国揉着太阳穴说,“总之,先把这个案子的情况说给她听吧,至于其他真相,咱走一步算一步!” 第93章 雪停了,冬日难得的大晴天,驱散了笼罩在江潭上空的阴霾。 乌鸦盘旋着飞过天都区转市中心的公交站,穿便装的季银河蹦蹦跳跳登上公交车,然后站在自助投币箱前,拍拍口袋,对着硕大的“五角”字样的瞪大双眼。 这一年她沉迷工作,太久没回家,也太久没乘坐公共交通了。 这才发现家乡的改变竟这么多,这么快。 “师傅您好,请问之前不都是买票吗?”小季同志小声地朝司机询问,“我没带零钱,怎么办?” “小姑娘,你多久没坐过车啦?”司机转头打量她寻常朴素的穿着,估摸着道,“那你就站门口等着,说不定下一站上来的人愿意跟你换零钱,等不到就下去吧。” 季银河鼻尖轻轻一皱。 看来要么接 受这个建议,要么,就只能在已经上车的乘客里碰碰运气。 她掏出钱包,从里面摸出值最小的一张十元大钞,走向旁边的乘客,一一礼貌询问。 但众人却摆摆手—— “不好意思啊姑娘,不方便……” “那个,要不你问问别人?” “不是我不想帮忙,关键我也不知道你这是不是真钱啊……” 季银河也没丧气,这年头□□犯罪活动确实活跃,大家多长点心眼也不是坏事。 只是眼瞅着就要到下一站了,实在不行,就只能下车打辆面的回家呗。 就在她往车门处走的时候,一位看起来比她年长几岁、衣着同样朴实的姑娘站了出来,从包里掏出一枚硬梆梆的五角硬币,塞进她手心。 “……”季银河投了币,诚恳地眨眨眼,“谢谢你!就当我借你的,请给我你的通讯地址,我今天晚就还——” “不用还啦,大家都是女同志,不就用该互帮互助嘛!” 姑娘爽朗一笑,转身往车后方走去,然而下一秒,她的脸色与季银河的神情齐齐一变! 就在她俩视线的正前方,一位母亲一手抓着栏杆,一手吃力地抱着怀中的襁褓。 她腕上的手表表带已经开了,旁边有个男孩鬼鬼祟祟地伸出手,正借由车身的晃动,将手表往自己的袖子里拽! 季银河眉梢一挑。 电光火石之间,她本能地伸出手,刷一下抓住男孩滑溜得像条鲶鱼的胳膊! 与此同时,刚才借钱给她的姑娘也一个跨步,挡在女士和男孩之间! 动作之快,只比练了十几年格斗的小季警察慢了半个眨眼的功夫! 那位抱孩子的母亲转过身,看了一圈才反应过来,先狠狠瞪了一眼男孩,然后才向季银河和旁边的姑娘点头道谢。 “不用客气。”季银河弯起唇角,又钳住男孩的胳膊,板着脸亮出证件,“我是警察,这种事情再犯一次,就等着被我抓进少管所吧!” 周围一阵哗然,男孩吓得连连点头,“知道知道了警察姐姐,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 季银河嗯了声,这才把视线转向身手不凡的姑娘,真心实意地竖起大拇指,“咱们女同志就是厉害!” 然而对方只报以一个敷衍的笑,趁着到站,匆匆跳车离去。 小季同志望着玻璃窗外走得飞快的背影,不解地皱起了眉—— 刚才借钱的时候不还挺热情开朗的吗? 难道她……害怕自己的警察身份? * 带着一肚子困惑,季银河回到荷叶街,和街坊邻居们打了招呼,又买了点连翘爱吃的水果,才走进梅清苑小区。 这会儿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还在楼下就闻到了烧肉浓郁的香气。 小季同志便把刚才公交车上的小插曲抛到脑后,三步并两步跑上楼进了家门。 “妈——妈——” “哎——” 换了鞋,放下提包,她欢快地跟老季对了个拳,然后风一样冲进厨房,抱紧灶台前的连女士。 连翘也笑眯眯地捏了捏女儿的脸蛋。 很快,一家三口便其乐融融地坐在餐桌前。 连翘给女儿成了碗汤,深吸口气问:“你现在正在办紫藤巷的那个灭门案吗?……我和你爸看见晚间新闻的报道了。” “对呀!”季银河捞了块排骨出来,滋滋有味地啃着。 连翘和季建国对了个眼神,然后沉声问:“那你能不能……退出这个案子?” “……啊?”季银河愣了半晌,才问,“为什么啊?” 老季同志给女儿夹了个鸡腿,“我们就是觉得这个案子挺凶的,灭门嘛,凶手得多歹毒啊,你那个分局是不是没几个人?太危险了,还是交给上面办呗!” “不交!”季银河把鸡腿肉撕下来,拌进米饭里,还不住咕哝道,“唐辞还未必有我靠谱呢!” “……” 连翘瞪了老公一眼,又在在桌下踢了下对面的腿。 心说你还不了解你女儿嘛,越说凶险,只会越激发出她的好胜心。 季建国咬住下唇,无声地做了个掌自己嘴的手势。 这一切被默默埋头吃鸡腿饭的小季同志看在眼中。 她把碗一推,抱起双臂靠向椅背,挑挑眉头问:“好啦别演啦,说说原因,我认真考虑一下你们的提议。” “……”连翘为难地抓了抓额角,“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就听我们的话一次,行不?” 小季同志摇了摇头:“不行。” 连翘和季建国了解女儿执拗的性格,这个回答他们并不意外。 顿了几秒,连翘坐直身体,决定换一个折中的方案。 “好,那你能不能答应我,办案这段时间,要每天穿防弹衣,而且千万别进化工厂……最好别参与任何抓捕行动。” “对。”季建国附和道,“你不是队长嘛,队长最重要的就是坐镇中心指挥全队。” “……” 季银河看看她一脸关切的爸,再瞅瞅她一俩担忧的妈。 她要再说自己没发现自家父母的异常,那实在是自欺欺人啦! ——神奇的五折叠,暗中提供的线索,连女士高超的厨艺,老季非同寻常的好运。 还有他们不经意间展示出来的,某种奇奇怪怪的预知能力。 有时候,小季同志简直要怀疑他俩像电影里演的那样,是伪装成普通人的特工或者外星人了! 这样的想法太过荒谬。可是,不管他们藏着什么秘密,打算什么时候坦白,她都始终坚信一点—— 那就是老季和连女士是她亲爱的爸爸妈妈,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亲人,他们绝对绝对不会做对自己有害的事! “天都分局没有配备防弹衣。”数秒后,小季队长低声张口,“不过,我应该可以去借几套,给队里每个人配上一件。” “那也行。”季建国惴惴不安地叹了口气。 但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或许是女儿能做出的最大妥协了。 “好了好了,快吃饭吧!”连翘起身回厨房,给女儿端来一直在灶上小火烤着的梅干菜肉末小烧饼。 季银河正琢磨着要不要借此机会问一问五折叠,别在腰间的大哥大便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周末蹲在市局加班的唐辞,让她尽快来一趟重案一队,他们发现了一个重要材料。 小季同志眸光一亮,挂了电话就把烧饼塞进嘴里,腮帮鼓鼓地站起身。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20节 “案情有新进展,我先回去啦!”她抱了抱连女士,又揽了把老季,“你们说的——穿防弹衣,不进化工厂——我都记牢了!办完案就回家,记得给我做好吃的!” 季建国拍拍女儿,“好,去吧,注意安全。” 连翘则折身回厨房,拿了几个油纸包,往季银河手里一塞。 “炸鸡柳、淀粉肠,还有土家族掉渣饼,我新研发的,是现在江潭所有学生心中的顶流小吃呢!” “好香!”小季同志闭上眼深吸口气,顺口问,“妈妈,什么叫顶流?” “就是……最佳人气奖。”连女士敷衍着将女儿送到玄关,“到宿舍了说一声。” “好哒!” 季银河提着一兜香喷喷的食物出门,下了楼,刚好碰见坐在门口晒太阳的吴叔。 “小银河,你回来了呀?”吴叔笑眯眯,“好久没看到你了……对了,你之前那个风铃呢,挂在窗前,叮咚叮咚响得很好听的?” “被我带去宿舍挂着啦!你尝尝这个!” 小季同志挑了一小包鸡柳递过去。 老吴便接过来,边吃边笑眯眯说了声好。 季银河走到半路才忽然反应过来,好端端的,老吴为什么会问起风铃呢? “罢了罢了,可能是我想太多……” 她摇摇头,抬手拦下一台红色夏利。 这时候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及这两个世界融合的原因,竟然都同这个打小就挂在她窗前、晶莹剔透的漂亮风铃有关。 …… 市局依 然还是熟悉的模样,只是堆积在重案一队办公桌上的卷宗越来越高。 季银河蹦蹦跳跳地走进去,跟老同事们打了一圈招呼,又把连翘做的小吃拿出来共享。 “恭喜。”程漠惜字如金地说,“季队。” “咳……”小季队长有点害羞,拿了根淀粉肠往叶晴手里塞,“多吃点多吃点!” 大伙儿热热闹闹的,唐辞则拿着一张1980年的工商登记表,大步从办公桌后出来。 “工商局的同志帮我们找到了原件。”他示意季银河看上面籍贯这一行,“姚有禄籍贯在邓州朝江村,我们跟那边派出所通过电话了,他的两个女儿玉兰和秀兰后来辗转回乡念书,你们可以去当地问问情况。” “好!”小季同志喜出望外,“对了,死者妻子林芳呢?” 唐辞摇了摇头,“没有消息。” “好吧……” 季银河瞳孔眯起,感到眼前徐徐笼起一团跨越时空的浑浊迷雾,正等待着被吹散。 第94章 半个小时后,小季队长拎着从市局借来的防弹衣,大步流星走进天都分局。 周末的办公大楼比平常安静不少,唯有刑侦大队这边传出一阵欢腾的吵闹。 季银河推门而入,看见陆铮眉目平静,坐在桌后阅读一本理论书。 而于京带着哼哈二将蹲在煤球炉边,围着一块小方凳玩三人争上游。 “五个老k,我赢了——!” “啪”一声响,牛大志把手里的纸牌往凳面上一扔,转眼瞧见裹着一身寒气的季银河,大大咧咧地问:“队长,你不是今天回家吗?……手里拿的什么啊?” “防弹衣。”不等季银河说话,陆铮视线从书页上方抬起,又朝牌桌瞥去,“牛大志,你老k里夹了一张q,三圈之前,这把牌就是于队连庄了。” “……靠!”于京抹开叠在一起的纸牌,敲了笑嘻嘻的下属一个爆栗,“大志你耍诈!!” “哎呀,说好了输牌请吃饺子……我拖家带口的,大周末还跑出来加班,不得给你个体恤下属的机会嘛!” “切!滚吧!”于京瞪他一眼,这才走向已经把防弹衣放在门口柜子里的季银河,“从市局借来的?要这个做什么?” 季银河语气平静,“以防万一。” “我们都大老爷们,皮糙肉厚,这么多年也没——” “那也抵不过子弹。”小季队长挺直腰板,注视着他,“于队,这跟你是不是男的没有任何关系。” “……”于京有点吃瘪,吸了吸鼻子,顺便换过话题,“咦?我怎么闻到城里很流行的连姐炸串的味道,你不是背着我们——” 季银河喔了声,“忘了跟你们介绍,连姐小吃店的连老板就是我妈,本来打算带点给你们尝一尝的,市局唐队让我过去拿资料,就和以前的同事分了……” 牛大志和桑向阳一阵激动,“深藏不露啊季队!” “啧。”于京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羡慕。 只有站在窗前的陆铮听见“市局唐队”几个字眼,略带酸意地撇了下唇角。 毫无察觉的季银河心头却忽然浮出一个主意,“这防弹衣穿着不舒服,也得多适应几次……这样,如果大家下次出外勤都把防弹衣穿上,我就请我妈专门做一桌足够我们五个人吃到撑的大餐,再现炸点鸡柳和淀粉肠,怎么样?” 于京和哼哈二将换了个眼神,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咽了下口水。 “那……说定了啊。”于京烫嘴般低声叫了句,“季队。” “一言为定!” 季银河比了个大拇指,绕到桌后坐下,整理桌上散乱的资料。 桑向阳拿了几份文件过来,“今早卢局签好的文件,请大家传阅。” 季银河接了过来,看见最上面那张红头下方写着硕大的标题——关于进一步打击全市偷盗犯罪的通知。 她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今早的插曲。 “我在公交车上遇见一个偷东西的小男孩,年纪不大,我已经警告他了,下次再犯直接送进少管所。”小季队长把文件分发下去,“而且……我碰到了一位身手很好也很热心的女同志,帮我一起制止了这起偷盗事件。” “热心市民嘛,现在还是挺多的。”于京随口道,“自从严打开始,咱们派出所也跟着加强巡逻了。” 季银河想着那位姑娘匆匆下车的背影。 也许……她真的只是个不愿袒露姓名的好心市民? 晃晃脑袋,言归正传。小季队长喝了口水,拿出唐辞给的资料,把姚有禄案的线索梳理了一遍,给大家进行分工。 “1980年,姚有禄死亡后,他的妻子林芳就此失踪,两个女儿——姚玉兰和姚秀兰回到邓州朝江村上学——” 季银河看着于京和哼哈二将,“明天能去当地走一趟吗?” “能!”三个人答得毫不犹豫。 “好。”季银河点了下头,“最好找到本人,或者邻居亲戚也行……弄清楚案发后为什么没有报案,还有林芳的情况。” 于京沉声,“我们一定尽力。” “把防弹衣穿上,注意安全。”季银河叮嘱完,这才把目光投向陆铮,“我们明天去查何菱丰奇胜这条线,走访城关中学和江潭台商协会。” 陆铮很有默契地同她眨了下眼,“好,我来开车。” * 城关中学。 警车抵达时正是早读时分,校园却显得很寂寥。 寒假刚开始不久,除了应对升学的初三和高三外,其他年级的教学楼都空空荡荡。 教务处的老师盯着季银河和陆铮的证件看了几秒,疑惑地问:“警察之前不是来过吗?难道我们学校的老师又牵扯上了什么新案子?” “不是,我们还想问关于何菱的事。”季银河说,“如果能带我们去一趟她办公室,那就更好啦。” “……行吧。”教务处老师困惑了几秒,给领导打了个电话,然后拿起钥匙,带着他俩走向三楼,边走便进行介绍。 “呐,这边就是语文组,何老师这学期教高二,一班和十班两个班,都是她从初一一路带上来的,学生和搭班老师应该算是最熟悉她的人。” 办公室里,何菱的桌面上罩着几张挡灰的报纸,下面的桌面收拾得十分齐整,没有多少私人物品,甚至连学生的作业本都没有看到。 就好像她早已预料到有人会来搜查自己办公的地方似的。 教务处老师看见他俩神情间流出的不解,便低声解释,“我们城关学校建校时间长,门窗都比较陈旧……这几年失窃了好几次,尤其是假期!所以寒假前,老师们都把东西搬走啦,作业本这种也都半年一清,重要的让学生自己带回家。” 难怪于京前几天那么沮丧,季银河叹了口气,说:“好吧。” 她走到旁边看了看,教务处老师果然没撒谎,所有人的桌柜里几乎全是空的。 陆铮礼貌地问:“请问现在还有哪位和何菱搭班的老师在校吗?我们还是想当面谈一下。” “啊……一班班主任谢老师今天好像值班。” 教务处老师领着他们出门左转,指着数学组办公室内一位正伏案改作业的秃顶男士说,“就他,老谢,不过上回来的警察已经问过啦。” 季银河点头谢过,轻轻敲了敲门,不等对方应声就走了进去。 谢老师听闻来意,不耐烦地推了推眼镜,“还有什么好问的,来来回回不就那点事……我还得帮她统计交上来的周记本呢!” “等等。”季银河眉心轻蹙,“这是何菱布置学生的周记?” “是啊。” “我能看看吗?” “看呗。”谢老师挠挠下巴,嘟囔道,“都是学生作业,跟何老师又没关系……” 季银河没跟他计较,随手拿了几本翻阅起来。 她上学那会,语文老师都会给学生 周记和作文做出认真严格的点评。 然而何菱却不是这种人,每一篇洋洋洒洒的文字下方,只有红色钢笔写成的的“优”“良”“及格”这样的字眼。 “……”季银河有点失望,打算把周记本还回去。 脑海中却有根弦,轻轻响了一响。 她眸光微眯,将所有的周记全部翻了一遍,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 高二的学生,怎么来说,都是人生中最青春最孟浪的时刻,在繁重的课业之下,周记是他们为数不多能表达自己情感的渠道,流动着属于这个年岁的悸动和憧憬。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21节 可何菱的学生写下的文字,却板正严肃得像政府汇报材料,用词无比空洞。 “您看过这些周记吗?”季银河问。 “没有。”谢老师嗤笑一声,“这些小屁孩肯定在里面写谁暗恋谁啦,还有什么港台情歌歌词啦……早就看腻了!” 季银河没说话,只是把手上的本子递给陆铮。 陆铮看了一眼,也明白了问题所在。 “最后再麻烦您一件事。”季银河转向谢老师,轻声道,“麻烦您把语文课代表家的电话号码给我。” …… “警察姐姐,您说周记啊……”语文课代表怯生生的语气从大哥大里传出来,“其实我们……以前不是这样的。” “发生了什么?”季银河用循循善诱的语气问,“和何老师有关吗?” 语文课代表犹豫了几秒,才吞吞吐吐地说:“班里有个同学,小时候过得不大好,又喜欢上了校花,表白被拒了,他把这件事写在周记里,结果何老师她……她把这篇周记拿到广播站朗读。那个同学觉得很丢面子,非常痛苦,一度想跳楼,还是班长带着我们这些班干把他劝了下来。” “……”季银河瞬间冒出一脑门子火。 用连翘的话来说——这就是霸凌,而且是老师霸凌学生啊! “你们没告诉班主任吗?” “说了,但谢老师觉得我们小题大做,他认为学生就该学习,不能早恋。”语文课代表叹了口气,“而且大家都知道,何老师家里有钱,和别的老师关系又好,我们也闹不出什么结果……马上就要高三了,大家只想安安稳稳毕业。” “……”季银河用手托住额头,难怪他们的周记都写成这样! 在原地踱了几步,喝了口陆铮递过来的水,她沉声问:“你觉得何菱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我、我不敢评价她……” “没事。”季银河深吸口气,“我用我的警官证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 语文课代表停顿了许久,低低吐出几个字眼—— “我觉得她……很虚伪。” 第95章 与此同时,五十公里之外。 寒风萧瑟吹过朝江村凋敝的灰瓦,路面覆盖着一层污黄的雪泥,破旧的大吉普在村口大槐树下停住。 于京和牛大志跳下车,走向前方带路的邓州市滨元县警车,向主驾说了声“感谢”。 “客气什么,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同志,劲往一处使!而且你们季银河队长昨晚亲自给我们队长打了电话,当然要尽地主之谊!”滨元县局的刑警咧开嘴,向村北侧一指,“三组十五号,就是姚有禄的户籍所在地,他的两个女儿现在也登记在这里……对了,我们今早问了巡警,隔壁十四号应该有人。” 于京礼貌微笑,“好,我们这就去问问。” “行,那我就回县局了!”刑警指指大哥大,“于队,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好嘞。” 滨元县局的警车掉了个头,朝来路呼啸驶去。 牛大志摇摇头,跟着于京往村里走,咕哝道:“季队面子真大啊!” “省厅下来挂职,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于京面无表情地盯着墙上的牌号,“所以我呢,一开始是不想把这个灭门案让出去,不过现在也想通了——咱们就顺着季队和陆老师的意思把案子办好,往后咱队好处一定少不了!” 牛大志比了个大拇指,“识时务者为俊杰,您是这个!” “贫!”于京笑了声,在姚有禄家门前站定。 生锈的铁门上还贴着去年的春联,被日晒和风雨腐蚀得褪色发黄,屋檐下挂着一条湿漉漉灰扑扑被鸟吃得只剩骨架的咸鱼。 ——看起来很久无人居住的模样。 于京和牛大志对看一眼,心叫一声不好,抬手敲了敲门,喊了声“警察!” 意料之中,无人应答。 于京等了几秒,抬脚往不大结实的门锁上一踹。 吱呀一声,铁门应声而开,一阵带着灰尘的寒气从里面冒了出来。 于京和牛大志咳嗽几声,挥着手走进这间小屋。 同样是自建房,这里比何菱丰胜奇的独栋小楼破多了,只有小小两间房,外面是厨房,中间摆了一张木桌,两把椅子,里面放了两张铁床,一个木柜。 住在这里的人显然离开得很仓惶——床铺散乱,褥面袒露,好像有人临时拆了被套用作包袱皮,柜门也是敞开着的,几件女式衣物落在了地上。 于京走过去看了几眼,除了几根头发丝和镜子上的指纹外,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踱到外间,牛大志在灶台前,一手拎着锅盖,一手嫌弃地捂住口鼻。 “要不是天冷,这锅里恐怕都要长蛆了!” 于京对着那团酱色的食物看了一眼,眉头紧皱,“西红柿鸡蛋面……不对,没有鸡蛋。” 牛大志叹气,“俩小姑娘也挺可怜的,能看出来放了多久不?” 于京以前在技侦帮过忙,拿起一双筷子翻了几下面条,判断道:“大概两三周吧。” 两人眼一对——这还真跟灭门案发生的时间对上了! 于京让牛大志拿出证物袋,把面条、指纹和头发都装了起来,然后准备去邻居家问问。 十四号住着一对热情的老夫妻,听说他们是警察,询问姚家的情况,就把人请进屋内,还递上了茶水。 “——我们在朝江村住了几十年了,整个二组没人比我们更清楚他们家的事!” 于京点点头,拿出录音笔,“姚有禄什么时候带妻女去江潭的?” “就改革开放那年,78年!”老夫妻中的妻子说,“他们家有家传的手艺,以前就在我们这村子里卖卖,后来新闻一出来,一家四口就琢磨着出去闯荡闯荡,孩子也能去大城市念书嘛。” “对!没过半年,就听人说他们在江潭生意做得可好呢!”她老伴跟着补充道,“大家都很为他们感到高兴!” “嗯。”于京点点头,“那……林芳、姚秀兰和姚玉兰是80年回来的?” “时间嘛,差不多。”老太太脸上露出一丝隐忍,“不过林芳我们可没瞧见啊,只有玉兰和秀兰两个小丫头!” “对!我还问过玉兰你爸爸妈妈上哪去了呢!”老爷子摆摆手,“不能提,一提就哭,久而久之也没人问了。” 牛大志不解,“村委会不管吗?” “嗐,那会儿没现在管得严格,特别那十年发生那么多事,大家早都见怪不怪了……我们寻思着哪有父母主动撇下孩子的呢,肯定在外头就没了呗!” “……”于京低下头,在林芳的名字上画了个圈,“二老觉得这家人脾性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仇家?” “仇家啊,没听说过。”老夫妻思忖片刻,“姚有禄这个人,对外人还不错,对内呢,说好听点是有个性,说难听点……” “直说。” “他那眼神看人……阴得很!”老太太压低了声音,“真不是我俩说闲话,他们那桃酥手艺是林家家传,姚有禄为了学这个才入赘林家的!……刚结婚那会他对林芳还不错,后来林芳生了两个女儿,身体不好,父母又都走光了,他就越发看不上这个老婆,有时候我们还能听见……他俩在家打闹!” 牛大志嗤笑一声,“都说林芳身体不好了,还怎么对打, 我看就是男的关起门打老婆!” “……”老夫妻不说话,等于默认了这个事实。 于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难道姚有禄是被林芳杀死的? 可林芳的身体不好,而姚有禄是个正直壮年的男性…… 她杀得了他吗? 于京深吸口气,“说说姚有禄的两个女儿吧。” “玉兰秀兰这两个孩子都挺好的。”老夫妻俩立刻口若悬河,“懂事、老实、善良、聪明!从小就会给姚有禄林芳两口子当帮手,学习成绩又好……哦对,玉兰因为长得漂亮,老被村里的小男孩骚扰,林芳干脆把她送到村西头的拳师那去,学了五年武术!” 于京扬起一条眉毛,“那秀兰不漂亮?” “秀兰嘛……”对面两人吞吐一阵,“漂亮是漂亮,就是脸上有块红色胎记,指甲盖大,长在眼睛下面……” “红色胎记?” 于京眉毛倏然皱起,这可是个非常显著的外貌特征啊…… 他和牛大志又问了几句,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留下联系方式,离开朝江村二组。 这一次走访问出了不少线索,两人急着赶回去汇报,步伐迈得又大又快,匆匆登上停在村口的警车,“呜”一声踩下油门。 直到大吉普消失在苍茫的乡道尽头,一道矮小的身影这从隐秘处走出来,四下看了看,然后戴紧毛线帽,低着头钻进身后荒芜的密林。 * 江潭市,天都区。 从城关中学出来的季银河和陆铮走进路边一家炒粉店。 下午要去丰奇胜工作的台商协会,他们打算在这随便应付一顿午饭,顺便商量下下午的走访对策。 “老板,两碗红烧牛肉炒粉,要肥瘦适中的新鲜牛腩,加点生烫的小青菜,汤底不要太油,不要太辣,不要太咸,多放香菜。” 陆铮熟稔地点了单,又去前面的柜台拿了两瓶热豆奶,给季银河暖暖手。 然而小季同志却用手拖着腮,有些丧眉耷眼。 就在十分钟之前,她接到留守在天都分局的桑向阳的电话—— “季队,您和陆老师还没去台商协会吧?我刚刚想起来一件事,赶紧跟您报告一声!”桑向阳激动地说,“于队我们前几天之所以没问出什么来,是因为那个协会的人特别恶心!” 季银河不解,“恶心?” “对!”桑向阳气呼呼地说,“他们那儿的人特别高傲,说协会里都是台商,丰奇胜是秘书,接触的是保密材料,收特殊部门管辖,不准我们进办公室!” “说了是警察也没用?” “没用!我们还给卢局打电话了呢!” 季银河想了想,“能正常问话吗?比如说问一问丰奇胜的工作表现,人际关系之类的——” “不能。”桑向阳语气低沉,“他们知道我们是警察后,就什么都闭口不谈了。” “怎么能这样!”上班这么久,季银河头一回心里直冒火,掐了下眉心道,“这么大的命案,警察上门调查,不是天经地义吗?” “可不嘛,于队那两天气得不轻,刚好您又上队里来了,所以……”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22节 “……”季银河吐出口气,很快恢复了情绪。 “好,我知道了。”她语气沉着,“我来想想办法。” 桑向阳贫嘴道:“那祝您成功!” “……” 此刻,老板欢快地端上了炒粉,放在陆大专家擦干净的桌面上。 季银河拾起筷子,“要不,我们跟市局或者省厅打份报告?请他们和台商协会通个气?” 陆铮还没回答,她却先摇了摇头。 “不不不……不到万不得已,才不要找领导帮忙!”小季同志挺起腰板,攥拳捶了下桌面,“我要自己想办法曲线救国!” 冷静吃粉的陆铮抬起眼帘,“说说看。” 季银河顿了几秒,贼兮兮地问道:“想演戏吗?” 陆铮:“……?” 小季同志“啪”一声打了个响指,“听我妈说最近有很多来江潭开公司的台商夫妇!比如豪门公子哥和年轻小明星女友之类的,要不我们……” 意识到对面女孩接下来要说什么话的陆铮耳根瞬间通红,缓缓睁大双眼。 “……啊?” 第96章 “……不过,咱俩演夫妇,看起来好像太年轻了,不大有说服力。” 人来人往、白汽蒸腾的炒粉店里,季银河咬着插在玻璃瓶里的吸管,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豆奶道,“要不……扮作兄妹?一对台港富豪的有钱儿女,你看这样会不会比较好?” “我看……都行啊。”陆铮轻轻咳了声,目光有些闪躲,“不过,咱们一眼看上去就不像兄妹,被台商协会的人识破了怎么办?” “啊?是吗?”季银河一把抓起拿起手边不锈钢小勺,仔细端详自己,又抬头看看对面,“不是挺像的嘛,一样的高鼻梁大眼睛浓眉毛白皮肤——” “你瞳仁颜色深,我的浅。”陆铮一本正经地说,“从生物遗传学上来说,不像同胞兄妹。” 季银河放下勺子,“真的吗?他们会看得这么细?” 陆铮一脸笃定,“真的。” 老板端着一碗红汤面,吆喝着“让一下让一下啊”,从桌边狭窄的走道穿过。 几秒后,季银河长长“哦——”了声,似乎被说服了。 她压低声音:“那你觉得,这戏咱们怎么演?” “还是……男女朋友吧。”陆铮深吸口气,掐了把大腿,强作镇定地抬起眼,“富豪之子和被他带来见世面的小白花女友,怎么样?” 对面的小季同志大眼睛眨巴眨巴。 陆铮提心吊胆地等待回答。本以为会听见她斩钉截铁的拒绝,没想到某人却忽然兴奋起来,眸光发亮地搓了搓手。 “这个好啊这个好!我就装出一副柔软无力胆小羞怯的模样,到时候你和协会工作人员聊天,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就可以偷溜出去打探消息……对了,听说他们这种组织都有保镖,万一真打起来,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温柔可爱的小女孩能掏根棍子打人吧!哈哈哈哈哈!” 季银河沉浸在自己帅气的幻想中,发出嘿嘿嘿嘿的傻笑。 而陆铮努力克制自己上扬的唇角,故作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那好,咱们快点吃饭。” “啊?急什么?”小季同志回过神来,“协会下午两点半才上班呢!” “衣服。”陆铮顿了顿说,“你今天身上这件,还是江潭市局发的防寒服吧?” “……”季银河低头看看自己,“对……不过你的大衣也没好哪去嘛,昨天你脱下来时我看见了,领标还写着公安大呢!” 陆铮挑起一侧眉毛,往前探了探上半身,“观察得很仔细啊季队长。” “……”季银河赶紧低头吃粉,被辣椒酱轻呛了一声。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走进新百大厦。 小季同志看见他们当年帮忙走秀的柜台,还挺感慨的。 “时光飞逝,那个岁月如梭啊——”她摇着头感叹,“也不知道檀小姐现在还在不在楼上当柜员了。” “……”陆铮没说话,直接将人领到了女装区。 视线轻巧地往柜面上一扫,就挑中了一套米白色的长大衣,一条同色的连衣裙,还有一双米灰色的长靴,不容分说地将小季同志请进试衣间。 片刻后她推门出来,女装区爆发出一阵赞叹—— “真美啊!”“好看好看!”“跟量身定做似的!”“人长成这样穿什么都好看!” 季银河对着镜子满意地看了一眼,低头一瞧价格,瞬间瞪大双眼,用气声说:“这也太贵了吧……” “又不是只穿一次,说不定以后还会用上。”陆铮拿出支票本,“系统有专门的置装经费,既然为了案子,一定很乐意为你报销。” 不过小季同志还是义正言辞地拿出了自己的钱包。 “上次大哥大就是你 自己买的,不是公安大配的吧?”她帅气地甩甩头,“我买得起!再说,这只是一份职业,脱下警服,我也可以为了取悦自己穿好看的衣裙嘛!” 季银河还真没骗人。 这几年她职级升得飞快,工资早就涨到了七百一个月了,而且她吃住都在单位,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上个月一看存折,已经存了足足五千块! 陆铮虽然想送她衣服,但此刻几名柜员都一脸八卦地走了过来, 看看四周情形,他没再和季银河争辩,让她一个人去收银台交了钱。 趁着这个时间,他也给自己选了一套深灰长呢大衣。 快一米九的身高,穿得比海报上的模特还好看。 连缴费回来的小季同志都看呆了几秒。 “走吧。”陆铮回过头,朝着她清爽一笑。 周遭齐齐响起路人和柜员的倒吸气声。 墨镜一戴,两人就这么拉风地出了门。 * 十分钟后,两公里之外。 台商协会是生意场,连前台都极有眼色,看着走进来的俊男靓女气质不凡,衣着昂贵,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 “二位是哪个公司的,请问……提前预约了吗?” 陆铮没说话,墨镜在冬日晴空下闪着冰冷的光泽。 他拿出大哥大,思忖了几秒,操着淡淡的台港口音说,“上个月小丰邀请我来江潭谈一笔生意,我飞机上午才到……他怎么回事?我让秘书打个电话——” “不用不用!”前台赶紧拦住他们,“丰秘书他……家里出了点事,我让更专业的理事招待您!” 这几天,整个协会都在传丰奇胜一家被仇人杀害了,办公室秘书一职空缺,不少人虎视眈眈,想抢他手上的业务。 如今有个送上门来的,这个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 前台给关系好的理事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快步走过来,客气地领着他们上楼详聊。 协会办公楼从外面看起来不大,内里装修却很豪华,足以推断何菱的家底一定十分殷实。 这么有钱的人家,却给独生女在郊区的紫藤巷置办房屋,还挺令人费解的。 季银河不动声色地观望,跟着理事穿过整条走廊。 自从上了警校就很少打扮,裹在这套行头里还有些不适应。 好在旁边有陆铮,装出了十足的公子哥儿腔调,分散了不少目光。 为了配合他的表演,小季同志娇柔造作地将手臂挂在他胳膊上。 陆铮脸上不懂声心,内心也挺赧然——虽然隔着厚实的衣物,但心跳还是快了半拍。 进了会议室后,理事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殷切地端来两杯热茶。 陆铮和季银河低头一瞧,杯中是普通高沫,眼神便颇有默契地傲慢起来。 理事不好意思地说:“我们招待的太平猴魁喝完了,得等到春天才有新茶上市,还有手磨咖啡,就是费点时间——” “说正事吧。”陆铮打断道,“我想在江潭开公司,这次来考察一下……小丰呢?” 有了前面的铺垫,理事不敢怠慢,“丰理事有点家事,要不我来陪您和这位小姐——” 陆铮没什么耐心地一抬手,“我看还是小丰吧。” “对呀,丰秘书跟我们打过包票,他在协会有背景,一切都可以按最优待呢!”季银河夹着嗓子补充道。 被贵客拒绝了两次,眼看到手的鸭子要飞,理事有点急眼—— “嗐,二位不知道,丰秘书其实都靠他岳父!”他压低声音,“当年要不是何老师突然怀孕,何会长怎么可能同意这门亲事!” “哇!”季银河激动地眼光一亮,“快跟我说说,我最喜欢听八卦!” 理事看了眼陆铮,只见他不仅没有阻止,反而亲昵地揽了下女友的手臂。 ……看来只要把漂亮女孩哄开心了,就能拿下这个小开! 理事便鼓足勇气说:“其实也就是这么回事,丰秘书长得帅,能说会道,平时一下班就回家陪老婆孩子,已故的何会长让我们多照顾他,也很正常。” 季银河继续装出很感兴趣的表情,实则想起何菱学校的课表。 无论初高中都有早晚自习,何菱教语文,只怕在家的时间并不算长。 不过丰奇胜愿意牺牲事业回家照顾孩子,倒也算个好父亲。 理事又乱七八糟地举了几个例子,眼看都没说到重点。 季银河默契地捏了两下陆铮手臂,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暗号——该去丰奇胜办公室查一查了! “这样,我们很想和贵协会合作,只不过,先前我们已经把相关资料传真给了丰秘书。”陆铮十指交扣,“既然他人不在,办公室总是能进的吧?” “行啊,贵司叫什么名字?我这就去拿过来!” 陆铮却摇头,“公司还没注册,我和丰秘书一直在洽谈……我看,不如大家一起过去找找。” 理事内心挣扎两秒,手一抬,“请!”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23节 丰奇胜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挺大一间。和何菱光秃秃的桌板不同,墙边铁皮柜上堆满文件,桌上摆着落了层薄灰的相框,半开的抽屉里还散落几包糖果零食。 ——看起来像是小姑娘喜欢的那种。 理事还是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然后自己埋头在文件柜里苦翻。 当然,这份资料根本就不存在。 半晌,他在灰尘里直起身,抓了抓蓬乱的头发,抱怨道:“不会带回家了吧?这个丰秘书,可真是……” “别急。”陆铮平静地说,“正好我和我女友都有些口渴,要不您先帮我们倒两杯咖啡吧。” “好好,二位在这里休息片刻。”理事现在只想去洗手间洗掉脸上的灰土,修复好悲催的发型,忙不迭地就出了门。 等他人一走远,陆铮立刻过去关门反锁,季银河像离弦的箭,飞扑向被翻得一团糟的铁皮柜。 刚才理事找资料时,她也没闲着,一直用目光观察可能藏匿线索的地方。 比如文件柜的第三个抽屉,明显放着一沓私人笔记本。 ——只可惜,那几个本子都是空的,上面一个字都没写。 季银河只好把目标转向旁边的相册,手指飞快地翻动起来。 就在这时,别在腰后的大哥大忽然一响! 季银河一边眼疾手快地按下接听,一边示意陆铮去门口放风,用气声问:“什么事?” “季队,是我。”于京的声音传出,伴随着呼呼风声和车轮压过雪泥的脆响,“我们刚刚从朝江村出来,有个重点跟您汇报一声。” 季银河回过头,看见贴在门边的陆铮比了个ok的手势。 她“嗯”了声,“说吧,简短点。” “姚有禄家暴林芳,林芳应该已经死了,尸骨未知,姚玉兰会武术,人长得挺漂亮。”于京提着一口气说完,最后才补充道,“姚秀兰脸上有块胎记——” 季银河低着头,动作倏然一顿,目光停留在翻开的相册上,语气凝重,“这个胎记,有详细说法吗?” “……”于京回想老夫妻的话,“红色的,在眼睛下方,指甲盖大小。” 季银河深吸口气,“好,知道了。” 她挂断电话,把大哥大插回腰后,飞快地将相册里的这张“江潭师范学院1987届毕业生合照”抽出来,推上抽屉,回到沙发边坐下。 陆铮把门打开,疑惑地走过来,“怎么了?” 季银河用大衣袖笼做遮挡,指尖往照片右上角边缘处的人脸上重重一点—— “这就是姚秀兰。”她声音冷涩,“她是丰奇胜和何菱的同班同学!” 第97章 朝江村往南二十里有一座孤山,尚未开发的野林十分茂密,路途崎岖,杳无人烟。 只有半山腰上还住着守山的牧家——老两口也早就在一次山火中丧生,留下儿子牧辉独自驻留。 深冬暮色穿过光秃秃的树干,一条一条地落在守山人的小木屋前。 挡风门帘忽地被推开,脸上有红色胎记的姑娘抹着眼泪走了出来。 “秀兰、秀兰……姚秀兰!” 屋内传出一道愤怒的低吼,打破了山林的幽森寂静,姚玉兰跌跌撞撞地追出门,一个重心不稳,重重摔倒在泥地上。 “姐,你的腿!”姚秀兰又急又怕地跑回来,“要不要紧,我——” “老毛病了,一到寒天就发作。”姚玉兰一把抓住妹妹,厉声问,“你要上哪去?” 姚秀兰瑟瑟发抖,豆大的眼泪往下掉,砸在她姐姐的手背上。 “你想去自首,是不是?”姚玉兰死死抓 住妹妹的裤脚,“不许去!” “姐,你小声点!”秀兰急得四处张望,“万一被别人听见怎么办,我今天在村里看见警察了——” “听见就听见。”玉兰斩钉截铁地说,“这事咱俩都脱不了干系,当年我没撇下你,如今你别想撇下我一个人!” “可是咱们也不能一直这么躲下去……牧辉哥怎么办?如果不是这件事,你们本来都要结婚了!可以过上好日子了!——都怪我!都怪我!” 姚秀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对着院外的一块无字的碑哭得肩头耸动。 听妹妹提起男友,姚玉兰心头也一阵酸涩,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肩头,“不怪你,这就是咱俩的命,从生下来就挣脱不开了。” 一阵风刮过来,寥落枯叶被吹得飒飒作响,乌鸦凄凉的叫声和姚秀兰的哭泣连成一片。 玉兰低眼想了片刻,用了抓住妹妹的肩头,“你进来帮我收拾东西,我们一起走,离开这里,躲远远的……直到被抓住为止。” “啊?”姚秀兰愕然地抬起泪眼,红色胎记被洇湿,“那牧辉哥怎么办?” “分了呗。”姚玉兰脸上绽出一个凄美的笑,“我手上沾了血,又怎么能奢求过正常人的生活?” 她伸手往地上一撑,借力站起来,拖着妹妹一瘸一拐地往屋内走,“快,牧辉现在去城里帮我们打听消息了,赶在他回来之前,我们离开朝江村!” * 橙色夕光从地平线的尽头消失,万家灯火在夜色中亮了起来。 天都分局的办公室内,昏黄灯光照在每一张忧心忡忡的脸上。 无人说话,只有大家捧着饭盒吸溜吸溜吃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声响。 半晌,牛大志打了个嗝,“季队,咱们下一步怎么办?线索好多好乱,我头好疼啊……” 季银河放下饭盒,擦着嘴沉思了两秒,蓦地站起身,“凶手进入现场实施犯罪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不可避免地会留下蛛丝马迹。我们再把线索梳理一遍,耐心点,一定能发现端倪。” 大家把桌椅推开,偌大的黑板被重新分成两块——左边是1980年姚有禄被杀案,右边是1996年丰奇胜、何菱、丰小静一家三口灭门案。 季银河在板前的空地上站定,摸着下巴徐徐沉思。 虽然刚才用物质交换理论鼓励大家继续找证据,但灭门案发生后,老葛并没能在现场提取到任何生物痕迹。 而尸检结果也仅能表示有第三人——也就是凶手进入,使用厨房的菜刀杀害丰奇胜三人,擦去自己留在家中的痕迹,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 季银河目色凝重,一遍又一遍地从于京带人第一次进入现场时拍下的照片上扫过。 此前,她根据门窗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判断凶手应至少是死者一方的熟人。 但走访到现在,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目标。 在城关中学,每一个老师都说何菱漂亮、年轻,家世好,工作中不与人结怨…… 但周记事件又好像暴露出了她阴暗冰冷的另一面。 也许正如何菱学生评价的那样,这是个虚伪的人,像戴着一张面具行走世界,令人琢磨不清背后的真实面目。 至于丰奇胜,差不多也是一样的状况,白天她和陆铮从台上协会出来,就给他做了个侧写——这就是个出身贫寒但一心想往上爬的野心家,用连翘的话来说,十足的“凤凰男”! 季银河按了按太阳穴,拿起一支粉笔,在城关中学和台商协会两处上画了浅浅的斜线,将这两条线下的人员暂时排除在外。 ……她的直觉向来很管用,但偏偏这一次,什么直觉都没有。 只能通过逻辑来推断——也许这个熟人不是在工作场合所结识,而是其他生活场景中熟悉的人? 如果不是奔着劫财的话,凶手能将一家三口悉数杀尽,甚至连五岁多的幼童都不放过,这得有多大的仇恨啊…… 季银河深吸口气,眼前忽地闪过一幕场景——那是白天在台商协会行动时,在丰奇胜办公桌抽屉里看见的小女孩零食。 昨天的同一时刻,陆铮也根据丰奇胜死亡现场的血迹判断——案发时丰奇胜不是冲上去保护女儿,而是正好从女儿房间离开。 这会儿桑向阳刚好抱着洗干净的饭盒走过来,“季队,看出什么没有?差不多我就该回去了啊,我老婆还等着我呢!” “……”季银河没回答,而是问,“向阳,你结婚了是吧……生孩子了吗?” 桑向阳有点摸不着头脑,“生了啊,女儿,说来也巧,跟丰小静一样大……那天我看见现场的惨状差点吐了——” “你会给女儿买零食吗?”季银河语气直接,“不敢带回家,偷偷藏在办公室里的那种?” “……啊?”桑向阳不解地问,“我老婆不让我给孩子买零食啊,才多大,还没学会好好吃饭呢,吃这玩意干什么,对生长发育没半点好处!” “唔,很有道理。”季银河的手指在下巴上轻轻敲击,“那你想像一下嘛,出现什么情况,你会给她买这些呢?” 桑向阳想了半天,嘟哝道:“需要哄她的时候吧……不过这种情况真的很少,也就孩子犯错时我们不小心教育得过了头……” 牛大志摇头,“你可别体罚啊,小孩记性好着呢,当心她长大了不孝顺你!” 桑向阳哇哇乱叫,“才没有,别瞎说!回了回了!” 黑板边,季银河思考着桑向阳的话,陷入沉默。 丰奇胜对女儿确实十分疼爱,可这种疼爱,总让她咂摸出一点不对劲的滋味来。 如果陆铮的判断是对的话,家里来了人,丰奇胜为何没有下楼和妻子一起招待,而是逗留在楼上女儿的房间里? 季银河用红色粉笔在丰奇胜丰小静名字上画了两个重重的圈,在旁边写下“父女”两个大字,然后才将视线转向黑板的另一侧。 姚有禄的案子因为过去得太久,更不可能找到生物痕迹了。 根据于京今日的走访可以看出,他们一家靠林芳祖辈传下来的手艺吃饭,曾经一度生活得还不错。 树大招风,被人暗中盯上也有可能。 扑朔迷离的是,姚有禄死后,姚玉兰和姚秀兰没有报警,这就足够反常。 而林芳也没有跟着回来——一个正常的母亲,会抛下自己两名未成年女儿于不顾吗? 老家的邻居认为林芳死了,其实季银河心里也这么推测。 那么,林芳的尸骨又埋在哪儿? 她的死亡与姚有禄被杀被埋有关联吗? 黑板上的字与照片越来越像一团纠缠在一起的毛线,看得人眼花缭乱,小季队长干脆向后退了一步,审视这两起案件之间的关联。 ——相隔十六年,到底是案中案,还是一切只是巧合? 如果二者有联系,那么联系又在哪里? 季银河愈发锐利的双眸紧紧盯着写在黑板正中央,连接两起案件的那个名字。 ——姚秀兰。 下方正贴着今天从丰奇胜办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24节 公室偷出来的毕业照。 脸上有红色胎记的女孩仿佛也透过黯淡的时光看过来,她神情紧绷,秀丽的杏眼里写满了惊惧与悲伤。 季银河就这么与她静静对视着。 明明是毕业的大好日子,合照上的每个人都这么欢欣雀跃,尤其是她的同班同学丰奇胜和何菱。 可姚秀兰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是这么一副表情呢? 季银河深吸口气,直觉这一双眼背后,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陆老师。”她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好队友,轻声道,“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江潭师范学院走一趟。” * 第二天是个寒冷大晴天,流云从匆匆离开朝江村的姚家姐妹头顶上飘过,停驻在江潭师范学院上方的碧空中。 季银河和陆铮从车上下来,直奔中文系的办公大楼。 今天一早,她就给学院打去电话,希望联系上1987届的辅导员。 江潭不大,处处都能碰上熟人,没想到这位辅导员就是市局人事科丁科长的亲妹妹。 既然有了这层关系,问话就方便多了,不用像昨天那样演戏。 丁老师笑盈盈地把季银河和陆铮请进办公室,开门见山地拿出当年的名册和照片。 “哎呀,是为了那个案子来的吧?……87届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印象很深。”她指了指宿舍登表上的名字,“何菱和姚秀兰还住过一间寝室呢!” 季银河眉尖一蹙,“她俩关系怎么样?” “我记得一开始还挺好的。”丁老师叹了口气,“秀兰这孩子很朴实,可能因为脸上的胎记,性格比较内向,何菱呢,家里条件好,人也热情……对了,我记得大一那会她还经常拉着同宿舍的女生出去玩呢,其中也有姚秀兰,不过后来何菱就搬回家住了,她本地人嘛,我们辅导员也不会拦着。” 季银河想了想,“那丰奇胜呢?和这两个女生关系怎么样?” “丰奇胜啊,我记得他成绩不错,但我们办公室几个老师都不喜欢他!”丁老师露出点不屑的表情,“说好听点是成熟,说不好听就是油滑,特别会来事,不像个能为人师表的大学生。他和姚秀兰看起来不大熟,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那四年他确实喜欢黏着何菱,都当选了班干……果然,一毕业两人就结了婚,他还混进何菱她爸的那个协会当秘书,啧,目的性挺强一个人。” 季银河和陆铮心照不宣地对望了一眼。 看来他们对丰奇胜的判断没有错,只不过要想知道更多的细节,恐怕得从他们三人的同学,尤其是朝夕相处的何菱室友那里获取了。 “丁老师,可以把他们毕业后登记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份吗?”季银河笑眯眯地问道,“案件还不明朗,我们想再多问几个人。” “好啊!”丁老师爽快地把名单抽出来,“尽管用!” 季银河和陆铮谢过,看着上面的四十多个名字,决定立刻回分局,组织大家分头拨打电话约时间走访。 此刻的他们还不知道——仅仅一天过后,从这群人口中打听到的阴暗往事,就让处理过那么多恶性案件的刑侦大队,都为之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第98章 姚秀兰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早晨的天气。 晴朗,明媚,炎热的阳光洒在她光裸的胳膊上,像是给黯淡苍白的皮肤镀了一层金。 广播里飘着慷慨激昂的交响曲,江潭师范学院的大门下挂着“欢迎1987届新生入学”的横幅,喜庆的白底红字和辅导员丁老师亲切的笑容,在她羞涩的心头雀跃。 她鼓足了勇气才走上前,小声说:“老师好,我是中文系新生姚秀兰。” “同学,来这边登记。”一个漂亮高挑的女生朝她招招手,自我介绍道,“我叫何菱,江潭本地人,你从哪里来呀?” 姚秀兰拘谨地抓了抓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我叫姚秀兰,邓州人。” “哦,你好你好。”何菱上下打量一番,盯着那块红色的胎记露出一个假笑,“班里女生不多,我们住一间寝室……你就这一个袋子吗?” “啊……是的。” 姚秀兰低下头,蛇皮袋里装着被褥、几件换洗衣物和书本,那是她和姐姐站在村口卖了一个夏天的粽子,才在开学前勉强凑足的。 “看起来不轻啊。”何菱抬着下巴,招摇地朝后方一群脑袋招招手,“来个人帮帮忙!” 立刻就有一位男生走了过来。 自从那一年离开江潭后,姚秀兰在朝江村生活了七个春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大俊朗的异性。 她呆呆抬头看着,嘴唇微张,心头一阵乱跳。 “何同学,我叫丰奇胜。”男生却看都不看姚秀兰,却对着何菱咧开笑容,用略带方言口音的普通话说,“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何菱挑挑眉毛,“那就帮这位姚同学把行李送到二号楼,501室。” 丰奇胜犹豫几秒,转过身背对着姚秀兰,用气声说:“可我只想为何同学你服务。” 何菱脸颊飞红,看了不远处的丁老师一眼,娇声道:“别这样,大家都是同学,互帮互助嘛。” “哎呀,那太可惜了……”男生的声音飞速低下去,变成窃窃私语,“她又不能帮我什么,我也只会看在你的面子上……” 蝉鸣阵阵,盛夏的阳光骤然变冷,姚秀兰提着蛇皮袋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能感受到此刻丰奇胜的不乐意,也能察觉到何菱似乎很享受这种被异性追捧的殷勤。 “不重,行李不重。”姚秀兰低下头,用刘海挡住上半张脸,吃力地提着袋子转身跑向宿舍楼,“我可以自己来,不用、不用帮忙……” * “我……我跟何菱不熟,很多年都没联系了……” “不好意思啊,他们三个人的事,我也不大清楚……” “什么?丰奇胜跟何菱结婚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们结婚都没告诉我,警官,您也能看出来我跟他们关系一般吧……” “姚秀兰?我们班有这个人吗?我怎么不记得……等等啊警官,你让我回忆一下……哦是不是脸上有胎记的那个?不好意思,没打过交道啊!” “嘟嘟嘟——” 办公室里,季银河挫败地放下电话听筒,抬手搓了搓脸。 “有进展吗?” 每人手边一台电话的于京、牛大志、桑向阳和陆铮纷纷摇了摇头。 “……” 季银河吐出口气。 名单上,现在只剩下三个人名还没被画上斜杠。 其中有一个恰好是何菱和姚秀兰的室友,根据丁老师的说法,这位叫曾柔的女同志也是何菱大学时的密友,大三之前,两人同进同出,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曾柔如今在北江区教育局工作,季银河直接把电话打到她办公室,两声忙音后,对面响起一道干练的女声,“喂您好,哪位?” “曾同志您好,我是天都分局刑侦大队队长季银河。”小季队长冷静地自报家门,“认识城关中学语文教师何菱吗?” “……” 对面沉默了几秒,就在季银河以为她也会像前几个人那样慌张否认时,曾柔却长长叹了口气,主动回答道:“认识,大学同学,还挺熟的……我、我看见那个灭门案的新闻了。” 季银河飞快抓过笔记本,“那好,我们直奔主题,方便跟我们说说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她和丰奇胜、姚秀兰这两人的关系怎么样?还有,当年她因为什么原因从宿舍搬了出来?” 曾柔停顿片刻,听筒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背景音从嘈杂变得安静了下来。 “何菱……是个很复杂的人,她做了一些……不大好的事,所以我大三就跟她绝交了,秀兰也是她的受害者。”她叹了口气,“季警官,电话里讲不清楚的。” 季银河轻轻凝起眉心。 她现在对他们的大学往事愈发感到好奇了。 这段时日,新闻上正报道着一起“铊中毒案”——首都最高学府有一名优秀的女生惨遭投毒,而行凶者极有可能是充满嫉妒的室友。 案件已经发生了快两年,却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结果,在社会上引起广泛争议。 虽然首都和江潭隔着十万八千里,但这件事也给公安系统提了个醒——罪孽不仅在于严打的重点场所,也在象牙塔看不见的角落里慢慢滋生。 季银河琢磨,曾柔敢用“受害者”这样的措辞,说明何菱和姚秀兰之间必定存在着一段深刻的恩怨。 ——或许这正是姚秀兰的杀人动机。 但如果这个推测是真的,那为何她要等到若干年后再动手,又为何 要杀害丰奇胜和丰小静呢? 而且紫藤巷里偏偏还埋着姚秀兰父亲的尸骨。 这也太巧了吧…… 小季队长深吸口气,“既然电话里讲不清楚,那我们面谈吧,放心,不会对你工作造成影响,半小时后北江教育局对面,上岛咖啡,方便吗?” 听筒里安静了几秒,传来曾柔干涩发紧的声音: “好。” * 1988年的最后一个傍晚,没有下雪,气温却创下江潭历史新低,整个校园洋溢着奔腾的喜气,教学铃一响,大家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指从苏式大楼里跑出来,欢声笑语里充满了对新年的期待和憧憬。 二号楼501室的大门却被砰一声重重关上,何菱抱着手臂站在窗前,冷着脸盯着角落的女孩。 “姚秀兰,你今晚去不去?” 姚秀兰摇摇头,用手捂着脸,“我不去了,上次有个人想、想亲我……” “亲一下又怎么了!会掉块肉吗?”何菱皱着眉,“你自己心里也知道,就你脸上那块恶心的胎记,正常男生会跟你亲热吗?” “……”姚秀兰小幅度地摇摇头,整个人快要贴在了墙上。 “所以啊,你就听我的话。”何菱哄骗道,“那些人又不坏,都是我爸的朋友,在社会上有头有脸……你身上这件棉袄,是不是他们送你的?” “……是、是。”姚秀兰用小的几乎听不出来的声音说。 “这不就行了嘛。”何菱走上前,牵住女孩冰凉的手,笑着威胁道,“你喜欢丰奇胜吧?但不好意思,他现在喜欢的是我,不过呢,如果你愿意多帮我几次忙,我也很乐意帮你们牵个线,安排点约会什么的……” 姚秀兰抬起头,睫毛颤抖,“真的吗?” “真的,车都在外面等我们了!” 何菱揽过姚秀兰的肩膀,半推半就地强迫往外走。 一打开门,却看见室友曾柔抱着书本站在走廊上,一脸不可置信。 “何菱,你带姚秀兰去哪里?” 何菱盛气凌人地扬起下巴,“曾同学,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25节 她像拎着一只待宰的小鸡一样,领着魂不守舍的姚秀兰大步走出宿舍。 * “——所以,她们去了哪里?” 上岛咖啡的小包间里,季银河和陆铮看着对面满脸疲倦的女人。 曾柔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当时我站在宿舍外面,只听见了‘台商’这样的字样……总之,那晚直到半夜她俩才回来,之后秀兰的精神状况变得很糟糕,白天还能勉强应付,到了夜里就躲在被子里哭,成绩一落千丈。” 季银河皱眉,“没告诉辅导员吗?” 曾柔叹了口气,“说实话,何菱那会就是班里的公主,老师同学都喜欢她,寝室里除了我以外也都站在她那边,我哪敢乱说呢……” “……”季银河按了下眉心,“何菱为什么搬出宿舍?” “因为姚秀兰的姐姐。”曾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姚玉兰?”季银河和陆铮异口同声问道。 “对。”曾柔点了下头,“她好像学过武,冲进宿舍就把何菱按趴下了,我们当时都没反应过来!” 季银河额角一跳,昨天于京从朝江村回来,也说姚玉兰练过拳。 她隐隐约约想起,就在前段时间,好像也见过一位身手利索的年轻姑娘…… 对面曾柔继续说:“何菱挨了顿打,虽然没挂彩,但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然后就搬出去了,唔……到了大四,秀兰状态好了许多,大家都忙着毕业,我直接被分进北江区教育局,不过我记得,当时被分去城关中学当老师是秀兰,但最后——” “!!” 季银河瞳孔瞬间睁大,只听陆铮面沉如水地问: “所以,何菱不仅把姚秀兰当成她父亲应酬交际的工具,还抢走了她喜欢的男同学,和她宝贵的工作机会?” 第99章 深夜,天都分局刑侦大队的办公室里还点着明亮的灯。 季银河站在大黑板前,把下午与曾柔见面谈话的内容一一告知众位队友。 空气安静了下来,半晌无人说话。 直到牛大志举起抓着秋林红肠的爪子—— “曾柔最后回答陆老师的问题了吗?”他一脸茫然地问,“何菱把姚秀兰送去见她父亲的客户,还抢走了丰奇胜和城关中学的工作?” “没有。”从隔壁技术科路过的陆铮摇摇头,“这只是我和季银河的推测,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当年的证据也很难再挖出来了。” “我去找!”于京忽然一拍大腿站起身,“这个何菱也太坏了,欺负姚秀兰四年,我就不信一点线索都没有!” 季银河抿抿唇,“……于队,我理解你的愤怒,只不过如今何菱还躺在解剖室里,而姚秀兰是本案的第一嫌疑人——” “行了季队,孰轻孰重,我分得清。”于京一屁股坐下,有点泄气地说,“我就是看不过去,凭什么仗着家里有钱有权这么欺负人啊……” 季银河低下头叹了口气。 其实她心中也替要秀兰打抱不平,但是身为刑警,找出真相是第一要务,绝不能在工作中感情用事。 “那个,季队,我有个问题。”桑向阳举起手,“曾柔说何菱把姚秀兰带去见台商,没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而姚秀兰虽然表现得很不情愿,却也还是去了……会不会实际上并没有我们想像得那么恶劣……” “对啊。”牛大志赞同道,“做生意的不是经常游走江湖嘛,什么女人没见过,姚秀兰脸上有胎记对吧,这可是硬伤啊……” 季银河凝望着外面的黑夜,轻轻摇了摇头。 “不,我想姚秀兰身上有一种特质,正是那些老男人梦寐以求的宝藏。” 哼哈二将齐声:“……啊?” 小季队长背起手,在黑板前踱了两步,“不妨从他们的心理角度思考一下,这种生意人经常去风月场所,大半遇见的是希望用色相换取利益和资源的人,甚至无论男女——而姚秀兰的年轻天真不谙世事,却是他们很难见到的,尤其她还是师范生,拥有光明的未来……要知道,毁了一个人的前程,可比单纯撒钱有吸引力多了。” “……有点道理。”于京摸着下巴说,“没人会愿意陪那群老男人,但是姚秀兰不一样——何菱一定拿捏她喜欢丰奇胜,又因为贫穷和容貌自卑,将她当成自己和何父的敛财工具,最后还偷去她的工作,吃干抹净……”他捶了下胸口,“不行,越说我越气!” 话音落下,办公室里一阵沉默,大家看起来都很唏嘘,尤其是家里还有个女儿的桑向阳,不住慨叹,“这小姑娘真可怜!要是当时报警就好了!” “唉……”牛大志咬着红肠,“就她了,要不……把通缉令发了吧?” “不。”季银河靠着窗,神情凝重地说,“我、陆老师和曾柔一致认为,杀人凶手不一定是姚秀兰。” “——啊?” 这会不止哼哈二将了,连于京都加入疑问的行列。 “抛开姚有禄的案子和 林芳的死亡不谈,1980年,姚秀兰跟随姐姐从江潭回到邓州朝江村,相依为命,那会儿恢复高考没几年,师范学院并不好考,她一定学习得十分用功。曾柔说秀兰因为贫寒,连念大学的被褥行囊都是一个一个粽子卖出来的,整整四年没有换过,可见她和姐姐玉兰有很深的亲情羁绊,学的又是师范这种和青少年儿童接触的专业,没有明显的精神问题——从这个角度来看,就算她再恨何菱,至少都不会因迁怒而杀害五岁女童丰小静。” 季银河有理有据抛出解答,对面的三个人放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过了好半天,于京才托着下巴咕哝:“会不会有别的隐情呢?这个曾柔说话可信吗?万一有人提前找她对好说辞,把杀人嫌疑推到姚秀兰头上——” “那就不会告诉我们姚秀兰不会杀人,而是反咬她一定行凶了。” 季银河成功地把逻辑绕回来,“于队,曾柔应该没有撒谎,她说这段往事时充满细节,立体丰富,如果是谎言,那我只能说,她撒谎的水平太高了。” 牛大志眨眨眼,“季队,你不会认为灭门案凶手是姚玉兰吧?” “有这个可能,但还缺少最关键最直接的证据。” “……”于京从鼻腔里出了口气,“行,早就听说季队直觉惊人得准,那我也相信您一回。” “好。”季银河笑着点点头,“如果您有不同看法,欢迎随时提出。” 于京手指搭在办公桌上敲了敲,“明天怎么安排?” 季银河垂眸沉吟片刻,眼前好像又跳出那道上次在公交车上遇见的身影。 巧合的是——曾柔说姚玉兰习武,这位一听说她是警察就慌张离开的姑娘也有武术根底。 而当天那班公交车的始发站就在江潭和邓州两个地级市的交界处,她查了地图,完全可以通过一班城际大巴换乘到朝江村! ——所以这位姑娘就是她苦苦寻找的姚玉兰吗? “明天你们继续按照之前的计划,继续走访紫藤巷的邻居和丰奇胜何菱的其他人际关系。” 季银河望着外面深黑夜空上的星点,轻声回答,“至于我……该去朝江村走一趟,找一找姚家姐妹了!” * 次日是个明朗的大晴天,春节临近,天气或许是受到了新年的鼓舞,也变得暖和起来。 季银河和陆铮在食堂吃完早饭,就坐上局里的吉普车,顺着公交车的行驶路线往邓州开。 过了江潭市辖区,进入经济相对落后的邓州,路况便变得十分崎岖。 但小季队长早就不是当年的新手司机,牢牢把着方向盘,开得又稳又……慢。 好让坐在副驾上的陆铮仔细观察,沿途有没有与姚家姐妹发生关联的线索。 大概因为今天阳光好,经过朝江村以西的某个大型城镇时,不少摊贩都坐在路边叫卖盒饭、水果和蔬菜。 季银河双眼紧盯窄道,吉普车在人群间缓慢向前移动。 只听陆铮轻轻说了声,“前方十米左右,有位年轻女同志在卖糕点。” “糕点?” 季银河立刻联想起姚有禄的桃酥店,顺着陆铮示意的方向望过去,心跳陡然一顿—— 她不会认错,坐在高高垒起的竹筐后,脖子上缠着酱色毛线围巾的,正是那天在公交车仗义出手的姑娘。 尽管不想承认,但越来越多的线索指明,这就是和案中案逃不开关系的姚玉兰。 “呼——” 季银河把方向盘一转,脚踩刹车,将吉普停在树下隐秘处。 两人推开车门,戴上防寒口罩,装作两个出来觅食的市民,向着姚玉兰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我觉得她还记得我。”季银河朝着陆铮喃喃。 陆铮问:“今天把人带回去吗?” 季银河却摇头,“我只是想跟她谈谈。” 陆铮说“好”,向季银河身后退了小半步。 这两个身段太显眼,即便有口罩遮挡,姚玉兰果然一眼将人认了出来。 她紧张地收起竹筐就想走,季银河却拦住退路,恍若路人般拾起她脚边的红砂小罐,问道:“这个挺精致,多少钱?” “不卖。”姚玉兰在阳光下眯起眼,“我妈妈给我做的。” “你妈妈一定很疼爱你。”季银河迎上她的目光,“糕点闻起来很香,是家传的手艺吗?” “……”姚玉兰不动声色地把砂罐抢回来,生硬地说,“是。” “我是江潭人。”季银河笑笑,闲聊般问,“以前江潭有一家姚记桃酥,和你做的糕饼一样香……诶,那家老板叫姚有禄,是你的亲戚吗?” 听见父亲的名字,姚玉兰后腰不自觉一颤,但还是强作镇定回答:“不认识。” “是吗?”季银河笑容倏然一收,冷声问,“江潭市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灭门案,有意思的是,我们在案发现场又发现了一具骸骨,就是这位姚记桃酥的老板……你听说过吗?” 姚玉兰脸色一变,面前的女警察竟然已经知道她们姐妹和紫藤巷之间的联系了! 这一瞬,她动了逃跑的念头,毕竟妹妹秀兰也躲在不远处,万一警察是来抓他们的…… 地上移过来一片高大的阴影,显然另一位警察已经走到她身后! 姚玉兰深吸口气,眼下只能赌一把了,从江潭回来后她研究过相关法律法规,只要没有实证,警察就不能贸然抓人! 她很确定——她们没在紫藤巷留下任何痕迹,也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迹! “我没有听说过。”姚玉兰抬头笑笑,“你要买糕点吗?” “……不买。”季银河从口袋里摸出一枚硬币,丢进红砂小罐,“也许你忘了,前几天公交车上,你帮了我一个忙,我想把钱还你。” “哦,是你啊。”姚玉兰八风不动地站起身,“想起来了,女同志就该互相帮助,不用客气,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你的腿怎么了?”季银河睁大眼,“上次在车上不还好好的吗?” “……旧伤,天冷就犯,今儿暖和,估计下午就好了。” 姚玉兰嘴上极力敷衍,扭身一瘸一拐地往街上走。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26节 季银河这次却没让她轻易离开,拉上陆铮就把人拦下,盯着她躲避的双眼问,“这个旧伤,和你父亲有关吗?” “……” 父亲这两个字戳中了姚玉兰的痛处,她猝然停下脚步,扬起眉: “这位警官,有的人就像畜生一样,根本没有伦理道德底线,不配为人夫为人父……既然你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我就把话说明白——如果没有证据,就请放我离开!” 第100章 “咻——” “砰!” 一枚黑色飞镖不偏不倚,划破办公室里安静的空气,直直射中墙上镖盘的红心。 门在此时恰好被推开,于京带着哼哈二将走了进来。 牛大志忍不住鼓掌,“季队厉害啊!” 歪在对面靠背椅上季银河撇了下唇角,随手将第二支镖塞进口袋里,抬起下巴问:“今天怎么样?” 于京在桌后坐下,摇摇头,“紫藤巷的居民又多又杂,这两口子平时忙于工作,没什么仇家。根据邻居所说,丰小静刚出生那几年是丰奇胜乡下的母亲来照料的,与何菱在生活上摩擦挺多,经常发生口角……但是丰母去年已经因病去世了,之后呢,改请居家保姆,这次事发寒假期间,何菱自己带孩子,保姆两周前回老家探亲,我们打电话过去询问——保姆也有相当坚实的不在场证明。” “好。” 季银河也没藏着掖着,把今天在邓州小镇遇见姚玉兰的情况说了一遍。 桑向阳瞪着眼说,“这小姑娘还真是一点都不怕啊!心理素质过人!真像凶手!” 于京却叹了口气,“要是能把人抓回来好好审问就好了……” “是啊。”小季队长徐徐揉起太阳穴。 今天都撞上姚玉兰了,却没能诈出点什么来,把她带回分局,还挺让人挫败的。 不过,这也在她意料之内。 公交车上的偶遇结合目前的侧写表明,姚玉兰十六岁失去父母,独自带着妹妹回老家,挣钱供妹妹念书,即便腿有伤病也没有放弃拳术。 严苛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她非同常人的意志力。 因此即便季银河想抓人,也一定要找到确凿的证据,才能让对方心服口服,甘愿认罪。 ……所以,是什么让她如此有自信,警察手上没有任何铁证呢? 是紫藤巷毫无生物痕迹的现场吗? 季银河把玩着飞镖沉思,既然找不到有力的物证,那就只能从动机上下手。 今天姚玉兰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还在她耳畔回响: ——“有的人就像畜生一 样,根本没有伦理道德底线,不配为人夫为人父!” 小季同志喃喃重复这句话,心头燥火烧得唇瓣干燥,皱起的眉心能夹死一只蚊子。 姚有禄当年到底对林芳和玉兰秀兰姐妹做了什么? 这会是姚有禄的死亡真相吗? 和十六年后灭门案的行凶动机,会是同一个吗? “……季银河?” 清冽如甘泉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陆铮递来搪瓷杯,里面装着热气腾腾的红枣银耳汤。 “谢谢。”季银河接过来抿了口,“物证那边都忙完了?” “老葛在收尾。”陆铮拖过一把折叠椅,在她身边坐下,“还在想姚玉兰的那句话?” 季银河抱着杯子轻轻“嗯”了声。 这会儿夜色渐深,于京和哼哈二将朝小季队长和陆老师摆了摆手,穿好防寒服下班回家。 办公室人都走光了,季银河才低声向陆铮吐出心中猜测: “按照姚玉兰的说法,姚有禄是个罔顾人伦的禽兽,对妻子和两个女儿都不好,上次于京从朝江村也打听到了,林芳多年一直被姚有禄家暴,会不会也对姚玉兰和姚秀兰实施了暴力行为?” 陆铮点头,“有这个可能。” “但是我们在何菱和丰小静身上,并没有看见任何被家暴的痕迹。”季银河吞了口唾沫,“我是说,假如……假如姚有禄曾经侵犯了姚玉兰和姚秀兰,给她俩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烙印,十六年后,当她们发现丰奇胜也对丰小静做出了一样的举动——像个畜生一样性侵亲生女儿,说不定会触发她们这段痛苦的记忆,将对姚有禄的仇恨转嫁到丰奇胜身上——” “从逻辑上来说,杀人动机就成立了,也符合你的侧写和物证上的种种不合理之处。”陆铮将手指搭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不过还有一点我们始终未能攻破——何菱偷了姚秀兰的人生,丰奇胜侵犯女儿,他们二人被杀都情有可原,那丰小静呢?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又能种下什么恶果?” 季银河轻叹口气,“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关键。” 陆铮想了两秒,倏地站起身。 “不管怎么说,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丰小静身上肯定会留下痕迹。”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出于对小女孩的尊重,我和老葛都没检查她隐私部位,银河,市局这会应该还没下班——” “我来摇人!”小季队长打了个响指,立刻摸出大哥大按下号码,对着听筒那端大声说,“叶晴,今晚有事吗?天都分局需要你来帮个忙!” …… 两个小时后。 叶晴从解剖室走出来,摘下脸上的口罩,朝外面焦急等待的季银河和陆铮轻轻点了点头。 “!!!” 季银河凝望着门帘后面小小的尸首,攥得紧紧的拳头捶向墙面,为丰小静曾经遭遇的罪孽而感到气愤不已。 但小姑娘也用自己的伤痕向季银河证明了,她的猜测是成立的! 所以灭门案的真凶,真的是姚玉兰和姚秀兰吗? 走廊上灯光昏黄,她站在寒凉的夜色里,后背震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铮摘下手套,用温热的掌心去暖她冰凉的手指。 “在担心我们打草惊蛇了吗?” “不。”季银河幅度很小的摇头,“姚玉兰性格很自负,认定现场没留下痕迹,不会随意逃跑,而且她有腿伤,我今天也给她拍了张照片……如果证据确凿,她跑不了的。” “拍照?”陆铮有点迷茫,“什么时候?” 季银河捂紧一直防寒服口袋里的五折叠手机,“秘密,不告诉你。” “好。”陆铮笑了笑,没有刨根问底。 刚好叶晴也写完了尸检报告,走过来低声安慰她,“别难过,找到了突破性证据,丰小静一定很高兴的。” “嗯!”季银河深吸口气,看见楼下大院里站在寒风中等老婆的程漠,“谢谢你,早点回去吧,今晚辛苦了。” 叶晴点点头,抬步迈下楼梯。 市局的警车从院子里驶了出去,于京的破吉普却从另一个方向开了进来。 站在窗边目送的季银河揉了揉眼睛,“我没看错吧,老于不是三个小时前就下班了吗?” 陆铮也觉得奇怪,“有什么事不能打电话说?” 他们的疑惑在两分钟后得到了解答。 于京气喘吁吁跑上来,大声嚷嚷:“季队,朝江村派出所的民警刚给我打电话——有个叫牧辉的男人去自首了,他们已经把人扣了下来!” 季银河陆铮齐齐惊呼:“什么?!” * “你是凶手吗?” 凌晨三点半,天都分局审讯室。 季银河、陆铮和于京并排坐在桌后,精神抖擞地观察对面刚刚被邓州刑警护送过来的嫌疑人。 牧辉看上去三十出头,身形高大,五官端正,黝黑的肤色和手上的老茧证实他靠体力劳动谋生。 面前的档案表上填写着他的居住地和职业——朝江村孤山林,守山人。 “我是。”牧辉看向明显不相信他的三位警察,一脸镇定地说,“我杀了丰奇胜和他的老婆孩子。” “……”季银河直觉对方在替姚玉兰顶罪。 于京拿着笔敲了敲桌面,“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杀人?怎么杀的?” “不为什么。”牧辉淡定地说,“我那天晚上路过紫藤巷,觉得这一家子人很碍眼,有钱还喜欢张扬,吵吵闹闹,就拿刀把他们都砍了。” 季银河眯起眼,“何菱认识你吗?为什么会给你开门?” “不认识,我骗她说我是她丈夫的熟人……”牧辉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我进门前观察过,丰奇胜人在二楼,听不见楼下的动静,谁让何菱心这么大,不求证就把家门给打开了呢?” 凝固的空气里,季银河和于京陆铮对了个眼神—— 牧辉和姚家姐妹同乡,又知道这么多细节,尤其是丰奇胜案发时就在女儿房间——这个今晚才通过丰小静尸检被确定下来的关键点。 由此可见,他和真正的凶手一定有联系!不是凶手向他提出了无法拒绝的金钱利益,就是他对凶手感情深厚,甘愿为之付出性命! 陆铮换了个坐姿,忽然张口,“紫藤巷埋在地下的尸骨,也是你做的吗?” 牧辉眼底有一瞬慌神,眼都不眨回答:“是我。” 季银河扬起眉梢,“你今年刚满三十,这起命案发生在十六年前,十四岁的你,杀得了四十五岁的成年男性吗?” “……”牧辉深吸口气,“总之就是我做的,要不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你们就明白了。” 陆铮沉声:“去哪儿?” 牧辉只是笑,“你们不是警察吗?有什么好怕的……跟我去一趟,证据都在那里。” 虽然明知是激将法,但三个人都想看看这位“嫌疑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招。 如果能从中摸出真凶,也不算白跑一趟。 季银河站起身,“行,我们跟你去,现在就出发,可以吗?” “可以啊!”牧辉牵着自己手腕上的铁链,毫不畏惧地站了起来。 于京说他去带人上车,季银河则拉着陆铮直奔办公 室,把柜子里的防弹衣全都掏了出来。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27节 “我猜牧辉一定提前做了埋伏,我们不能轻敌。”她利索地脱下外套,将防弹衣穿在衬衣外面。 陆铮默契地穿好,转身拿起电话,拨下几个号码。 片刻后他放下听筒,向季银河报告道:“唐辞他们会配合这次行动,协调交警设卡拦截,牛大志和桑向阳会分别带两组便衣跟在我们的警车后面。” “好。”季银河深吸口气,望向窗外黎明的黑暗—— “让我们来看看,牧辉和真凶到底要做什么!” * 星子点明了刑警们熬出血丝的眼眸,夜风从天都分局亮了一夜的办公楼前吹起,拂向几十公里之外,位于江潭与邓州交界处的一座废弃化工厂。 梅清苑中,连翘忽得睁开眼,从床上坐起,冷汗涔涔而下。 “怎么了?”季建国关切地打开床头灯,递过去一张手绢,“做噩梦了?” “嗯,梦见了书里的化工厂爆炸。”连翘摸了摸额头,心悸地说,“只不过这一次,躺在焰火里的不是唐辞,而是银河!” 第101章 破旧的吉普车在深黑的夜幕下疾驰,风拂过两旁起伏的荒野,零星的两点灯光在后视镜里飞速后掠——那是跟车的牛大志和桑向阳。 季银河握着方向盘,不动声色地地朝后排瞥了一眼。 牧辉平静地坐在陆铮和于京中间,戴着手铐直视前方,似乎对一切毫无察觉,也并不在意。 很快,前方就出现一个岔口,安静的车厢里响起声音—— “右边那条路。” 季银河扫了眼路边标识牌,右边的国道通向邓州龙番县,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还会经过一处叫“红四方化工厂”的地方。 大约五六年前,她曾在江潭日报上读过一则新闻——出于城区建设和水源保护的需要,市内诸多工厂将搬出郊县,转移到更合适的场地。 “红四方”也是其中之一,原厂址和设备使用了十几年,已经到了报废的阶段,政府计划将其厂房推平,改造为集种植和旅游为一体的农家乐生态园区。 只是化工厂在生产过程中排出大量有害物质,土地需要时间净化,专家验收合格后,才能推进下一步。 如今那些破败建筑就像废弃的景观,被时间掩埋在荒野深处。 ——所以,牧辉为什么选择这条路? 姚家姐妹在龙番县没有亲人朋友,白天她和陆铮找到的姚玉兰也躲在完全相反的方向。 难道他的真实目的就是把他们引入“红四方化工厂”? 季银河凝视着远处高耸的烟囱,忽然想起上次回家时连翘的警告—— “千万别进化工厂!最好别参与任何抓捕行动!” 她轻轻吐出口气,心头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要出江潭辖区了。”季银河清清嗓子,“前面是邓州龙番县,牧辉,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开你的车,季队长。” “……油不够回程。”季银河盯着油箱上的指针,淡定地撒了个谎,“要不我先掉头回去,刚才路边有加油站——” “没多远。”牧辉果然中计,权衡两秒后说,“前面停一下就行。” 季银河没说话,脚踏在油门上,按照他的意思往前又开了几米。 车轮胎在路面上稳稳一刹,后方的两辆跟车也停在了不远处。 大家全部下了车,为了方便牧辉走路,并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京在季银河的授意下松开了在他脚上的铁链。 不过他的双手,依然被紧紧铐在一起。 “你要带我们看什么?”季银河看了眼道路尽头空旷幽黑的厂房,一只手扣上腰后的枪。 对方没说话,贴着道路两边的铁丝网默不作声地行走。 大家只好无言地跟在他身后。 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厂房如庞然大物顶在眼前时,牧辉忽然毫无预兆地矮身,钻过铁网下方看不见的破洞,在荒草的遮掩下朝着化工厂内部跑去! “靠!!” 于京大叫一声,拔枪就要往里冲,却被始终盯着牧辉的季银河和陆铮联手拦了下来。 “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啊!?”于京一脸茫然,“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就是因为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才不能轻举妄动。”季银河目色凝重,“化工厂废弃了这么久,平时也没人来,在里面安插埋伏十分容易,我们越不进去,他就越着急。” 于京反应过来了,把枪插回后腰,“对,看谁急得过谁!” 季银河双手叉腰,看向牧辉消失的方向。 荒草随浓黑夜风轻轻摆动,那道身影似乎从厂房的一角闪过,寂静中似乎能听见极为细微的手铐碰撞声。 “他在右数第四个车间。”季银河耳廓轻动,指了指那个方向。 “咱们现在怎么办?联系狙击手?”于京急得直抓后脑勺,“这也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啊……” “再等等——” “季队!于队!陆老师!” 脚步声从道路尽头传来,牛大志桑向阳带着几名便衣跑过来了,听于京说完情况,一群人立刻就急吼吼要往里冲。 季银河冷脸阻止道:“牧辉故意自首,就想把我们引进这家化工厂,他是守山人,围猎经验丰富,最擅长设陷阱,贸然进去,就是送死。” “那我这警察干得也太憋屈了——” “难道要一直等到天亮吗?” “咱们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 几名便衣特警还想说点什么,陆铮悍然抬手,朝厂房二楼方向一指—— “快看,牧辉在做什么?” 窗户里透出一点红光,映出里面的人影。 牧辉翻身坐在窗台上,两条腿在空中晃悠,朝着路边的警察大喊:“一群懦夫!你们倒是进来啊!” 季银河丝毫不受挑拨,沉着气说,“你根本就不是灭门案的凶手……姚玉兰是你什么人?她知道你做的一切吗?” “我知道你,江潭小神探。”牧辉笑了一声,“你确实挺聪明的,要不你过来吧,我把证据给你看。” “……”季银河按了下眉心,低声叫来哼哈二将,“带人绕工厂一圈,找找进去的办法,动静小一点。” 几名警察按吩咐四下行动,剩下的人继续在黑夜中僵持,牧辉一开始还应两句,后来干脆谁都不理了。 半小时后,气氛在寒冷的气温中变得格外急躁,牛大志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搓着耳垂蹲在季银河脚边说:“后面都是围墙,上面装了铁丝网,翻进去有点麻烦。” 桑向阳附和:“对,要不我们直接攻进去吧!”他比了个手势,“一枪解决,回去结案!” “那我们就真的找不到真相了。”季银河抬头看了眼天色,地平线上已经有了一丝金红,“我很确定他不是凶手……必须抓活的,带回去好好审问!” 渐渐明晰的视野里,牧辉扬着下巴,一脸挑衅的模样。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竟然再度响起引擎的轰鸣!是唐辞的大黑吉普,在黎明下闪着光,飞速向化工厂驶了过来—— 季银河眉头拧紧,现在这个情况,人来得多未必是好事。 果然,看了眼情况,急性子的唐大队长下车就要拔腿往里冲。 “唐队,你听我说——” “小季,陆老师,你们别担心,我一定把嫌疑人给你带出来。”唐辞自信地举起枪,拍了下陆铮的肩膀,朝小伍挥了下手,“走!” 季银河回头一瞧,小伍已经从后备箱拿出一把铁钳,三下五除二就把门上的铜锁给绞开了! “……” 拦不住人,只能硬着头皮上,季银河和陆铮同时默契又无奈地追了上去。 而此时,站在车间窗台上的牧辉得意地挺起了腰板,手边红光在尚未散去的夜雾里一闪! ——是火光! 季银河眼瞳深深眯起,举抢两下啪啪 点射,故意打空在牧辉脚边。 火光熄灭一瞬,旋即啪的一声重新亮起!映出男人更加兴奋的表情。 猩红的点倒映在季银河眼中,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旋即向着车间门前的一片荒草直直落下! 直觉比理智更先判断出对方的行动,她瞪着眼大吼一句:“他要点炸药!” ——轰!!! 爆炸声霎时响彻苍穹,季银河不受控制地失去重心,整个人朝着颤动的地面倒了下去。 剧烈的耳鸣中,有个人飞身过来,将她揽在怀中,顺着草丛打了两个滚。 季银河睁开眼,就看见浓烟下陆铮关切的眼神。 “没事吧?” “……没事,你呢?”耳鸣散去,季银河一手撑着地爬起身,得到陆铮肯定的答复后,将视线投向前方跌跌撞撞站起来的唐辞和小伍。 还好这两个人得到了她提前半秒的警告,只是口鼻出了点血,用手势表示没有大碍。 “先出去!” 季银河朝身后指了指,站在路边的于京等刑警从爆炸中缓过神,一拨人飞速跑过来搀住他们,另一拨人着急忙慌的打救火电话。 “……来啊,小神探!”牧辉从浓烟中走出来,边把玩着手中的火柴边说,“你不是想活捉我吗?” 朝阳从他身后升起,越过车间厂房里未熄的火焰和被炸毁了屋顶,斜斜照在季银河眉角。 从未有过的怒火漫上心头,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哪怕接下来要花许多时间精力才能将真正的凶手缉拿归案,她也不想让这个人平安无恙地走出化工厂了。 晨曦的风吹过季银河冷淡的双眼,她平静地转过手臂,伸向后腰的枪。 “——牧辉!!!” 路边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比她的动作更快更猛。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28节 所有人身躯一震,朝着尖叫声的方向看去,姚玉兰不知通过什么办法来到化工厂,哭得泪流满面,后方还跟着她神情崩溃的妹妹。 牧辉瞬间脸色苍白,声音发颤,“玉兰、秀兰……你们不是离开朝江村了吗?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玉兰发出一声怒吼,踏过凌乱的荒草,连看也不看众警察一眼,朝着烟尘中的牧辉跑了过去。 牧辉痴痴地看了眼前人几秒,握着火柴的手松懈下来。 目光紧紧追着火柴的季银河松了口气。 不过眼下是个好机会,没想到牧辉和姚玉兰的关系真如她猜测的一样…… 既然姚家姐妹已经现身,那这次说不定能让她们说出真相,带回警局! 她赶紧转过身,朝于京唐辞他们做了个“都别动”的手势。 漫天火光中,牧辉紧紧抱着姚玉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我那天回去发现家里没人,就知道你们打算去……了!我……我不能眼睁睁失去你,玉兰,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了!!” 玉兰痛苦地低下头,“所以你就想把警察全都骗过来,同归于尽?” “这样他们就不会再抓着你不放……” “傻子!”姚玉兰一拳重重捶在牧辉胸口,“这群警察死了,还会有新的警察,从别的地区过来的警察!他们不会随便放弃的!” “……” 后面的牛大志摸摸眼角,“我有点被她说感动了怎么回事……” 牧辉将脑袋埋在姚玉兰的秀发间,深吸口气,“反正我已经逃不脱了,那些罪名就由我来认,行吗?” 话音未落,不等怀里的女友回答,他就毫无预兆一把将人狠狠推开! 守山人的力气极大,只会些拳脚功夫的姚玉兰向后趔趄了好几步菜站稳,险些撞到身后的妹妹。 而牧辉却趁这个时机将手伸向了外套的口袋,高喊一声:“你们听着,人都是我杀的!” 季银河瞳孔里倒映着他的动作,鼓鼓囊囊的药包在眼珠里急速放大。 不敢用枪,她只来得及拿出剩下唯一的利器,大叫一声:“他还有炸药!快跑——” 一片死寂中,只听铛铛两声! 那枚在她口袋里待了一晚的飞镖极速撞向牧辉口袋里炸药! 与此同时,一枚子弹从陆铮手|枪中射出,穿透了他另一只握着火柴的掌心! ----------------------- 作者有话说:动作戏好难写啊[爆哭] 第102章 电光火石之间,血液噗呲一声从掌心中喷涌而出,牧辉来不及痛呼,一整晚都紧紧握在手中的火柴盒终于被陆铮一枪打落,在荒草间滚了几圈。 与此同时,炸药外的牛皮纸包也被季银河的飞镖戳破,黄色的粉末散落一地,扬起一股呛人的烟尘。 “吁——” 紧绷的众人都跟着呼出一口气。 季银河这才发现自己的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袖口,汗水把布料都濡湿了。 她轻轻朝前迈了一步,想劝牧辉自首,然而姚玉兰比她速度更快,飞身扑了上去,抱住恋人满是鲜血的手,心痛地哭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枚子弹从季银河身侧飞速擦过—— 不偏不倚,正中姚玉兰的肩膀! 血色在晨光中绽开,女孩应声到了下去,原本已经垂着脑袋等待警察过来戴手铐的牧辉此刻悚然嚎了一声! “……小伍?” 季银河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看着枪口冒烟的老同事。 被众人不解的目光钉在原地,小伍唇瓣哆嗦,无助地望着唐辞,“唐、唐队,我手抖了,不小心扣了扳机,我不是故意的……” 季银河叹了口气,回想系统大比武前大家一起练枪的成绩……这孩子确实不像故意开枪。 但是牧辉和姚秀兰却不这么认为。前者抱着玉兰嘶哑尖哭,后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一把冲向呆愣的小伍,夺走他手上没拿稳的枪—— “砰!砰!砰!” 连续的枪声在空旷的化工厂里回荡! 姚秀兰生平第一次摸到这种武器,压根不懂怎么使用,手臂被后坐力震得上下乱抖。 一顿慌乱的扫射中,子弹在空中飞舞,眼看就要对准刚刚经受过爆炸,此刻蹲在地上垂着脑袋休息的唐辞! “唐队!”“趴下!” 几声吼叫从四面八方传开,唐辞一瞬有点懵,突然有人抬脚踹中他后腰,整个人便顺势在地上滚了两圈! “——咻!” 子弹贴着他耳畔飞过,唐辞昏昏沉沉抬起头,只见刚刚给了他一脚的不是别人,正是抱着块铁板做掩护的季银河。 与此同时,陆铮以比眨眼还快的速度稳稳射出第二枪,打在姚秀兰脚前,逼得她回退了一步。 姚秀兰颤巍巍大吼着:“我姐姐死了,我要你们陪葬!” “她还能活!”季银河毫不畏惧地站直身体,指着牧辉怀中仍在呼吸的姚玉兰,“救护车在来的路上了!你把枪放下,我们会尽全力救活她!” “……”秀兰回头看了看坐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两人,几秒后沙哑道,“救她,是我的错,救她,救我姐姐!!” 那只警用手|枪从她手中脱出,掉落在荒草中。 于京、哼哈二将以及闯了祸的小伍总算从震惊中缓过神来,飞奔上前。 一个人将手|枪踢远捡起,另外三人七手八脚地扣住牧辉和姚家姐妹,给他们戴上手铐。 季银河和陆铮把地上的唐辞馋了起来,颇有默契地一笑,“还好我们都穿了防弹衣……” “……小季,陆老师,谢谢你们救了我。”唐辞捂着脑袋无语道,“不过,穿防弹衣这种事,下次能不能提前通知我一声……” “我们也没想到市局突然就来了呀!”小季同志挑挑眉毛,拍了拍老队长的肩。 这会儿救护车总算到了,急救人员冲下来,给警察和嫌疑人做了一通检查。 然后该送警局的送警局,剩下的带 去医院救治。 陆铮扶着唐辞让医生帮忙处理伤口,季银河盯着于京把姚秀兰塞进警车后排,转眼就瞧见小伍唯唯诺诺地站在大吉普旁边,恨不得把整个人钻进地缝。 “还是得加强训练啊!” 小伍垂头叹了口气,“我错了……” 季银河看他这样也不好受,好在那一枪没有酿成大错——子弹打在姚玉兰肩胛骨处,没有伤及要害,而姚秀兰除了差点射杀唐辞外,也没有命中任何人。 她眨了下眼,想安慰小伙伴几句,扔在警车里的大哥大忽然响了起来。 季银河抓抓脑袋,顺势钻进主驾按下接听。 那端的连翘炸出一长串怒吼—— “季银河!给你打了十个电话都不接!你要吓死我们啊!!!” 小季队长皱着脸把大哥大拿远,“我在办案嘛……” “……”连翘长长吐出口气,“早间新闻说城郊化工厂爆炸,所以你——” “哦,我确实在这儿。”季银河嘿嘿傻笑,“不过我没事,除了唐辞那个倒霉蛋摔了一跤,就只有嫌疑人受伤,现在已经被抓捕啦……您和我爸放一百个心吧!” 连翘沉默了几秒,“行,不跟你说了,过几天回来吃饭,听见没有?” “听见啦听见啦,两只耳朵都听见了!”季银河忽略了母亲心事重重的语气,“不说了我得抓紧时间回去审犯人——” “好好,注意安全!” 小季队长放下大哥大,接上陆铮就跟着前面的囚车飞速驶回天都分局。 …… 姚玉兰和牧辉需要进行手术,哼哈二将配合市局警察去医院看守。 季银河陆铮和于京便把重点放在了没有外伤、只是精神崩溃了的姚秀兰身上。 三人每人灌了一杯陆老师亲手做的意式浓缩,就带着设备坐进了审讯室。 姚秀兰垂着头坐在椅子上,一看他们进来,便激动地抬起头。 “我姐姐她怎么样了?” “刚刚接到电话,手术已经结束了,很顺利。”季银河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眼神,“我们会等到她生命体征稳定后再进行审讯工作。” 姚秀兰稍稍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她偏过脸,看着外面晴朗的冬日眼光,“但我不想说。” “鬼丫头闹什么闹!”于京恼怒地冲进去,“配合警察工作是义务!” “好。”秀兰攥紧拳头,“人都是我杀的,我认了,可以了吗?” “砰!” 于京气得一拳捶在旁边的墙上,还好审讯室做了软包,才没让他的铁拳挂彩。 姚秀兰吓了一跳,但还是倔强地梗着脖子,不肯多说一个字。 季银河和陆铮四目相对,两人心里默契地冒出一个念头—— 她怕的不是杀人的罪名,也不是即将面对的刑罚。 而是犯下罪行的动机! 季银河心中已经隐隐约约升起一个念头:这背后的隐情或许正与他们在丰小静身上发现的疑点有关! “于队,陆老师,我想先请你们离开一下,我单独和她聊一聊。”她声音很轻地说。 虽然有点不忿,但于京还是乖乖地跟着陆铮走出审讯室。 合上铁门,季银河踮起脚,利落地切掉了门边的电箱。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29节 “啪”一声,整个审讯室陷入黑暗和寂静,上方监视器的红灯也倏然灭了下去。 “你要做什么?”姚秀兰害怕地瑟缩起来。 “有些事,有些人,我知道你不想提起,尤其不想对异性提起。”季银河在她对面坐下,尽量轻柔地开口,“我把所有能留痕的设备都关了,也许你愿意放松地跟我谈一谈。” 姚秀兰唇瓣抖了一下,“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丰小静。”季银河带着淡淡地叹惋说,“我们在尸检中发现她的某些器官受损。” “……”姚秀兰牙关咬紧,“丰奇胜真是个畜生。” “秀兰。”季银河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紫藤巷小屋的照片推到她面前,抬眼真诚地注视着她的双眸,“这样的事,是不是也在你姐姐和你的身上发生过?” 姚秀兰面颊上的红色胎记在抽动,喉头剧烈地一滚! 审讯室里安静的可怕,只剩下墙上时钟滴滴答答的声响。 而季银河也极有耐心,不声不响地看着她,似乎不想放过对面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过了许久,姚秀兰终于沉默地点了下头。 “是。”她吸吸鼻子,“你都猜到了,我又有什么好否认的呢?” 一滴泪水落在照片上,被时间的光影一荡,紫藤巷小屋就从平面变成了立体。 时间,回到了1980年。 * 步行街新开了一家美味的姚记桃酥已经成为了这个夏天最大的热闹,人人都在夸赞老板手艺好,财运佳,是江潭市个体户餐饮经营的典范。 然而无人知晓,白天穿着围裙站在柜台后乐呵呵的姚有禄,回到家中就是妻女惧怕的恶魔禽兽。 姚秀兰那时才十一岁,却已经清晰地记得父亲总会在半夜走进楼上房间。 那里住着只比自己大五岁的姐姐姚玉兰。 这一夜,房间里总会传来姐姐低哑的哭泣和哀求,而母亲林芳则会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出声,更不准对任何人提起。 姚秀兰根本不明白父亲对姐姐做了什么。有一天上学路上,她偷偷问过姚玉兰,姐姐却只是摇摇头,沉默地瘸着腿蹬上自行车。 只是林芳苦心维护出来的假相,却像一个砂子堆起来的器具,被轻而易举地打碎了。 那是一个格外炎热的夏夜,姚有禄早早关了店,和几个朋友一起吃串喝酒,然后醉醺醺带着一大群人走进紫藤巷,乐不可支地说:“我大女儿长得好看,还会疼人!” 林芳惊呆了,扑上去抱住丈夫的腿,“不行!家丑不可外扬!而且你怎么能带这么多人……这么多人欺负她!” “放手!我又没真的对她做过什么!”姚有禄不耐烦地甩开妻子,“让她下来陪陪我朋友,表演一套花拳绣腿助助兴,不行吗?” 男女力量悬殊,林芳被掀翻在地,几个男人带着不坏好意的笑,走进姚玉兰的卧室。 女孩的尖叫痛哭和男人的嬉笑响了整整一夜。 秀兰又担心又害怕,不知什么时候窝在厨房的地板上睡着了,醒来时已是黎明,狐朋狗友们鱼贯离开,而姚有禄躺在客厅的沙发上,鼾声正响,旁边站着面色惨白的女孩。 “姐……” 姚玉兰回过头,对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秀兰这才发现,姐姐手里还提着一个啤酒瓶。 玉兰深吸口气,举起酒瓶就想朝父亲的脑袋砸去,没想到母亲却忽然出现,拉住了她的胳膊。 “……妈?”姚玉兰颤抖着用气声问,“他们昨晚对我……他们甚至还想把秀兰也叫上来!” 姚秀兰茫然:“……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林芳紧紧拉住女儿的手,那张懦弱的脸上生平第一次出现一丝为人母的刚毅。 “玉兰,这么多年,妈妈一直都对不起你。”她摸了摸大女儿的头发,顺手接过酒瓶,“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很多好日子要过……这件事,我来做。” 第103章 “……后来呢?”季银河肃利的眸子里染上一层水雾,放在桌下的指尖变得冰凉。 经历过这么多案件,听过这么多次嫌疑人自述,这还是她第一次控制不住地感到绝望和压抑。 此时门轻轻一响,陆铮和于京回到审讯室坐下,监控设备重新开启。陷入情绪的姚秀兰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平淡无波地说了下去: “后来啊,我妈举起了啤酒瓶,我低着头没敢看……就几下,几秒钟功夫,那个畜生甚至没哼一声,血就漫到我脚边了。”她苦笑一声,“我们都以为他死了,姐姐在院子里挖了个深坑,准 备把尸体抬进去,没想到他忽然醒了过来……我妈正在清理地上的血和玻璃渣,被他伸手一抓,摔倒在水泥地上。” “其实那时我妈就摔断了肋骨,但她一直忍着没告诉我们,补了几刀后我爸彻底不动了,我和姐姐一起把人埋在院子里,警官,原来人长大,就是一瞬间的事……” 审讯室里安静得吓人,良久后季银河张口:“天亮后你们便离开了江潭。” “对。”姚秀兰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只是我妈严重感染,一路上又不准我们找医生,没等回到朝江村,她就在高烧中离开了。” 她动了动手臂,铁链发出铛铛声响。 “你要做什么?”季银河敏锐地问。 “我脖子上挂了一个护身符。”姚秀兰平静地说,“麻烦你帮我拿出来,里面有我妈留下的遗书。” 季银河立刻站起身,于京想阻止,却被陆铮轻轻按住。 “放心,她有把握。” “……好吧。”于京看着小季队长戴上手套走到审讯桌的另一侧,利索地从姚秀兰护身符上取下遗书,甚至还体贴地把项链给塞了回去。 那是一张泛黄的纸,皱巴巴的。季银河把遗书展开,三个人一起看了起来。 林芳简略描写了杀害姚有禄的经过,与姚秀兰的供述几乎一字不差。 三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没说话,小季同志内心直犯嘀咕:林芳生性懦弱,这么多年都没能出手阻止一回,怎么会忽然改变性情,为女杀夫呢? 这案子还有疑点,但眼下并不是纠结细节的时候,杀害姚有禄的人,即便不是林芳,也是姚玉兰姚秀兰这对姐妹。 如果她的推测没错的话,丰奇胜何菱的灭门案,这两人应该都逃不脱干系。 小季队长敲敲桌面,“继续。” 姚秀兰深深吸了口气,张口道: * “——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朝江村外的孤山上,萧瑟秋风吹过树梢,发出哗哗声响。隐秘的守山人小屋外有一座新坟,姚玉兰和姚秀兰并肩跪在墓碑前烧纸,身后站着怀抱祭品的少年。 守山人的儿子牧辉是玉兰从小的玩伴,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甚至连父亲对她做的那些事,玉兰也不曽瞒着牧辉。 林芳咽气后,理所当然地,她们找来这个唯一能信任的人,请他帮忙。 而牧辉也不曾辜负这层信任,说服了自己的父母,将人埋在孤山上。 纸灰拂过姚玉兰的鬓角,姚玉兰擦干眼泪,对妹妹说:“你还小,马上就要开学了,我请牧辉哥在村里的学校给你报了名,你得继续念书。” “那你呢?”秀兰眨着眼睛,“你不也没毕业?” “我们不能一直靠牧辉和他爸妈。”玉兰坚定地握住妹妹的手,“明天就搬回老宅,我去镇上卖糕饼,妈妈教过我的,我都记得。” “不行!”“不要!” ——牧辉和秀兰齐齐喊出声。 但姚玉兰打小就有主意,一旦做出决定,便绝不会轻易改变。 次日一早,便告别牧辉一家,领着妹妹回到朝江村中。 街坊邻居自然对她们的出现感到困惑,但俩小姑娘什么都不说,大家也知道姚有禄在江潭发了财,便认为他有钱后抛弃妻女,不知上哪快活去了,唏嘘过后,很快就没人再跟着追问。 林芳有家传的手艺,但姚玉兰只学了点皮毛,勉强供得起自己和妹妹吃喝读书。 生意不好做,尤其那时还在计划经济,镇政府时不时有执勤人员来巡逻,还有成群结队来欺负女孩的小混混。 姚玉兰的腿就是在一次群殴中被打断,一到降温就会痛得下不了床。 就这么熬到了1987年,秀兰高中毕业,考上江潭师范学院,计划着毕业后回朝江村当一名老师,姐姐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看着一脸兴奋的妹妹,玉兰却想到了当年紫藤巷的往事。 虽然姚有禄的尸骨藏得很好,但是那张脸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时不时出现在她午夜的噩梦里。 玉兰心有戚戚焉,但妹妹如此憧憬,她便没说什么,只是帮忙准备了行囊,送她去往向往的未来。 秀兰成绩很好,原以为她的大学生活会十分快乐,但寒假回来的妹妹却并不高兴,反而有些闷闷不乐。 两年后的某个深夜,姚玉兰接到电话,秀兰在那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冷静地问了情况,才知道何菱把她带去了会所,那些男的灌她酒,还对她上下其手。 玉兰愤怒地坐了一夜,第二天直奔江潭,找到那个何菱,把她狠狠教训了一顿。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次出气只换来了短暂的平安。 妹妹的人生,却被彻底断送了。 * “……让我猜猜,你直到今年才发现何菱抢了你的工作,还和丰奇胜结婚生女,对吗?” 倒映在姚秀兰瞳孔中的脸从姐姐玉兰变成了神情锐利的季银河,她蜷缩的手指骤然一动,从往事中回过神来,点点头道: “分配工作的名单上没有我,辅导员丁老师帮我问了学院也没用……我以为自己就是运气差,还好朝江村的小学愿意收留我,我安慰自己这样也不错,平时能给姐姐搭把手。” 她深深叹了口气,脸上浮出一个古怪的笑,“就这么过了五六年……上个月突然大降温,姐姐腿疼,我便替她去江潭进货,没成想在新百大厦门口撞见了何菱和丰奇胜,他们身后还跟着保姆,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 天色已然大亮,审讯室外淡白的天光透过百叶窗射进来,在姚玉兰脸上投下一条一条的阴影,衬着那块红色胎记,显得十分鬼魅。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都那么多年没见的人了,但还是鬼使神差跟了上去……何菱比大学时更有钱,也更爱炫耀了,我听见她和柜员聊天说自己是中学老师,柜员很羡慕,然而买完东西后,丰奇胜却把她偷偷拉到一边,让她不要乱说——” * “万一让别人知道你这份工作是偷来的……” “什么叫偷?”一个月前的商场里,何菱不高兴地白了丈夫一眼,“怎么说话的!?” “好好好。”丰奇胜哄着她道,“至少没那么光明正大,对吧?” “……”何菱一手叉腰,一手戳了戳丈夫的脑门,“你不是心疼那个当年暗恋过你的姚秀兰了吧?替她打抱不平?”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30节 “我没有……” “最好没有!”何菱盛气凌人地说,“我那是光明正大抢走姚秀兰的工作,不就是个中学老师嘛,我还看不上呢,要不是当年要把你送进台商协会,我才不答应我爸妈去教书,这工作干得我憋屈死了!” 商场人来人往,无人留意到角落里有个脸色苍白的女孩,手指紧紧扣在旁边的柜台上,仿佛再下一秒就会跌倒了一样。 但是对话还没结束,丰奇胜无力地哄了几声后,何菱讽刺道:“现在想做个好人了?” 丰奇胜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我可没做伤天害理的事!” “是吗?”何菱讥笑,“当年建议我利用姚秀兰喜欢你这件事,胁迫她去台商协会陪酒的人,可不就是你么?” 丰奇胜像突然吃了枪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隔了几步远的姚秀兰却宛如掉进冰河,明明是冬天,硕大的汗珠却从额头上滚滚滑落。 * “然后,我就一路跟在后面,直到他们回到紫藤巷——” 面如金纸的秀兰闭了闭眼,哂笑道:“季警官,你说巧不巧,他们的家竟然就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那里还埋着我恨透了的父亲……” 于京忍不住问:“所以你当晚就杀了他们?” 姚秀兰摇了摇头,“我在外面站了半宿就离开了……只是耽搁太久,姐姐担心,跑到江潭来找我,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姐姐也很生气,她让我不要管,这件事交给她来处理。” “玉兰应聘了临时保姆的工作吧?”季银河拿出一张报纸,上面刊登着何菱大半个月前刊登的招人启事,“她们只见过一面,如今过去了好几年,只要稍作打扮,就不会被认出来。” “你猜得真准。”姚秀兰垂着眼说,“我姐从小吃苦,干活利索,何菱那么挑剔的人,也对她十分满意。” “所以是姚玉兰替你打抱不平,犯下的灭门案?”于京摸着下巴,“这也太狠了吧,三条命啊……” 秀兰忍不住哂笑一声,“警官,你这话说得可真轻飘飘!我失去了这么多,就不配生气,不配报复回去吗?” “你当然配。”季银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但人并不是你杀的,或者说——不全是你杀的,对吗?” “其实我姐本来也没想杀人,她就想跟何菱谈一谈……事情过去好几年,我现在的工作也很稳定,但挨过的欺负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希望为我争取点补偿。” 姚秀兰长 长吐出一口气,痛苦而用力地闭了下眼道: “但是,就在那天晚上,我姐姐玉兰发现丰奇胜走进了丰小静的房间,对自己的女儿做了姚有禄那个禽兽曾对她做过的事……” 第104章 一个月前。 深冬皎洁的月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映出姚玉兰无比震惊的神情。 她跌跌撞撞后退一步,在卧室里女孩的啼哭中深深呼吸,然后抬起发麻的腿,缓步走下楼梯。 何菱正靠在厨房光洁的柜台上,跟着电视机里的晚间美食节目捣鼓一道美容养颜饮品。 看见保姆神情僵硬地下来,她诧异地挑挑眉,“怎么了?” “……你听不见吗?”姚玉兰偏头向上一指,“你不去看看你的丈夫在做什么吗?” “嗐,他们父女俩闹着玩呢!”何菱不在意地挥挥手。 “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装作看不出来?”姚玉兰感到心脏一股久违的撕扯疼痛。 “我说你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了?”何菱不高兴地挑起眉,“就是个临时阿姨,摆清楚自己位置好吧?” 楼上断断续续传来女孩的尖哭声,姚玉兰站在原地,担忧地抬起头,目色满是痛苦与不忍。 “……”何菱放下手里的勺子,嚣张地打开大门,大步走上前拽住保姆的胳膊,“看不惯就滚!” 姚玉兰被惯性酿跄几步,忽然停了下来,一把抽回手,下意识拿起厨房岛柜上的菜刀。 “你要干什么?”何菱惊异地瞪大眼,转身去拿茶几上的大哥大,“我报警了啊!” 姚玉兰根本没有给对方按下号码的机会。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她仿佛回到了十六年前那个夏夜,面沉如水举起菜刀—— 一下。 两下。 三下。 何菱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便俯面倒在地上的血泊中。 姚玉兰舒畅地吐了口气,直起腰板,正对上站在门口的苍白人脸。 “姐!”秀兰不敢置信地望着她,抬手捂住了嘴。 “……” 姚玉兰这才想起来,今晚是她和妹妹约定好,一起来找何菱摊牌的日子。 她用颤抖的左手擦了擦眼皮上溅起的鲜血,不用看镜子也知道——此刻在秀兰眼中,她一定比女鬼还诡谲恐怖。 “你快走!”地上的何菱还在抽搐,姚玉兰提着刀,没法解释什么。 然而秀兰已经毫不犹豫地踏了进来。 “我听见了楼上的声音。”她反手关上大门,“是丰奇胜……和他女儿?” “是!”姚玉兰目眦欲裂,咬着牙根说,“丰奇胜和姚有禄一样,都是畜生!何菱更不配为人母!你听我的,赶快离开这里,反正我已经沾了血,杀一个是杀,两个也一样,我这就上去把男的砍了,然后报警自首!” 说完她转身就要上楼,秀兰却快步上前,抓住姐姐的手。 温热滑腻的血,属于何菱的血,也溅上她的手臂。 “我绝不会丢下你。”姚秀兰凝望着姐姐的双眼,“就像小时候那次,你保护了我一样,我们一定能逃过这一劫!” 姚玉兰瞳孔狠狠一震,“好!” 姐妹俩就这么牵着手,一起上了二楼,向刚刚听见动静冲出来的丰奇胜举起刀刃。 几秒之后,男人也断了气。 * “——那丰小静呢?”季银河冷着脸插话道,“她才五岁,她又没有得罪你们!” 秀兰顿了顿,凌乱的头发抵住身后的软包墙体,重重磕了几下。 良久她才张口:“我们本来没想杀她,但是走进卧室后却发现,那个小女孩坐在床上,手里还拿着一个玩具相机,很逼真的模型……只是当时我和姐姐已经杀红了眼,没发现那只是玩具,事后想想,大概丰奇胜为了转移女儿的注意力,不让她大声哭闹,才塞给她玩的……” 审讯室里一片沉默。 于京恍然大悟,“你们怕她把行凶过程都拍下来了,所以杀人灭口?” 姚秀兰低下头,发出悔恨的痛哭,“我和姐姐在世界上只有彼此,反正丰奇胜何菱都死了,我们不能带她走,又抛下她不管,还不如送她下去和父母团聚——” “什么屁话!”于京气得半死,一掌重重在审讯桌上。 但旁边两个人却很冷静。陆铮盯着年轻女孩的双眼问:“是你杀的?” 姚秀兰用沙哑的哭声代替回答。 但季银河却沉声又问了一遍,“是你杀的吗?” 姚秀兰嗓音尖利,“——是!” “你不会撒谎。”季银河轻声说,“丰奇胜是你杀的,但丰小静,是你姐姐动的手,对吧?” 审讯室陷入了长久的安静,只有低低的抽泣声回荡。 “……是谁有那么重要吗?”半晌后姚秀兰抬起眼,“我们被欺负了一辈子,为什么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你们当然可以讨回公道,但是不能超出法律允许的范畴。”季银河往椅背上一靠,平淡道,“你别嫌我说教,但是姚秀兰,抓捕你们之前,我就见过你姐姐——她是一个很讲义气,也能吃苦的人,她含辛茹苦供你上大学,不是为了让你和她一起下地狱……你读过书见过世面,本该用你的知识和见识,阻止她双手沾血,坠入无间地狱!” 秀兰瞪着对面三位刑警,咽喉里像堵住了什么酸涩的硬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过了许久,她才痉挛似地抽了几口气,而后爆发出一声伤心欲绝的痛哭。 最后一个问题也问完了,大家收拾好物品,无声地走出审讯室。 站在走廊上,望着外面晴朗的阳光和来来往往的人群,三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比起终于结案的解脱,更多则是沉重的恍若隔世之感。 于京叹了口气,“姚玉兰、姚秀兰和牧辉,其实这三个人都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怎么就犯下了这么恶劣的罪行呢?” 陆铮沉声,“行差踏错,往往只是一个念头的事。” 在审讯室里一直冷静提问的季银河此刻也十分唏嘘。 “……人性是一门复杂的课题。”她抬手飞速掸掉了腮边的泪水,“但还是那句话,我们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 姚玉兰伤势不重,当天下午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守在旁边的警察立刻打电话通知天都分局,季银河带人赶到医院,第一时间对她做了笔录。 玉兰听说妹妹已经交代了全部事实,只能无奈地认下罪行。 “……姚有禄是我母亲动的手,至于灭门案三人,都是我做的,和秀兰没有关系。”她躺在病床上,神情平静地说,“当晚我们一起把房间打扫干净,我以前就做过上门保姆,把屋子里的血迹以及我们能留下的指纹都给擦了,砍人的菜刀已经卷了刃,和小女孩的玩具相机一起带回了孤山,就埋在守山人院子里。” 季银河按下录音笔,忽然听见她爆发出一阵凄厉的笑。 “……现在天气严寒,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发现不了尸体,按 照计划,我们早就逃出汉东省了,谁知第二天你们警察就找上了门,后来竟然还挖出了藏了十几年的姚有禄,更好笑的是,我竟然在公交车上撞见你这个案件主办人……”姚玉兰弯着唇角,眼里却毫无笑意,喉头发出吓人的声响,“是我爸,一定是我爸……他做鬼也不愿放过我们!” “……” 季银河缓缓摇了摇头,姚玉兰将落网原因归根于姚有禄在阴间的报复——认知已经偏差到如此地步,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劝回来的了。 尽管无人搭腔,但姚玉兰却越说越激动,演变成了难听的叫骂,将过去十几年讨生活时学会的脏字悉数倒出。 护士端着托盘走进来,准备给她打镇定剂,然而针头还没触及她皮肤,人却忽然盯着门外,安静了下来。 季银河顺着她视线转过头,戴着手铐脚镣的牧辉站在门口,泪眼婆娑。 旁边的警察站起身想把人带走,她却忽地抬起手,阻止了行动。 “谢谢你,季警官,我就说一句话。”牧辉转脸盯着病床上的人,声音颤抖但郑重,“玉兰,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死刑还是无期,我都会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大滴大滴的泪从姚玉兰通红的眼眶中落下,随着牧辉离开的脚步声,濡湿了一大片床单。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31节 * 从姚玉兰病房出来,季银河转头进了隔壁科室。 唐辞也在医院,除了爆炸引起的轻微脑震荡外,姚秀兰的子弹还误打误撞射中了他的——大脚趾。 他的妻子檀雅馨、市局重案一队众刑警,以及陆铮和于京都站在病床前。 除了小伍,因为行动中慌乱开枪,被饶正好拎着耳朵回去写检查。 “我没事,哈哈哈哈。”身穿病号服的唐辞坐在床上吃猪脚饭,“过几天就好了,我不在的时候都别偷懒啊!” 大家嘻嘻哈哈地聊案子,檀雅馨走过来拉了拉季银河的衣袖,“我要下楼缴个费,季队方便陪我一起吗?” “好哇!” 季银河知道她有话要说,从善如流地就跟着出了病房。 果然,檀雅馨清清嗓子道:“听说是你和陆老师救了阿辞,我真的非常感谢……” “大家都是革命战友,互帮互助是份内的事!”季银河笑笑,“檀小姐不用客气。” 檀雅馨停下脚步,诚恳地抬起眼,“以前我不懂事,误会了你,我还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季银河也不扭捏,噗嗤一声笑出来,“那我就收下啦,嫂子!” “嗯!”檀雅馨亲亲热热地揽住季银河胳膊,“回头咱们一起逛街去!” * 这边两位女士冰释前嫌,那边程漠接了个接警电话,带着一队众人匆匆离开。 于京说自己要出去抽根烟,病房里就只剩下唐辞和陆铮大眼对小眼。 尴尬地聊了两句后,唐辞忽然指了指旁边椅子上的公文包。 “里面有个东西,我想送给你。” “……什么?”陆铮感觉有点莫名,但还是依着他的话,将包里的工作笔记本拿了出来。 唐辞放下汤碗,接过本子抖了抖—— 一张对折的薄纸飘落下来。 他把那张纸展开,递给站在床边的陆铮。 “这是……”陆铮望着上面熟悉的字眼眉心微蹙,“季银河的字?” “对。”唐辞言简意赅,“她画的第一张侧写草图,那会你还没来市局,气功大师张洪波那个案子……” 陆铮视线移向他,偏偏头,“留了这么久?那时候就……” 唐辞低头嗯了声,“抛开雅馨不谈,当时的我也不怎么信任她……所以这幅图,还是交给你做纪念,更合适。” 陆铮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几秒,唇角弯起,将草图珍重对折,放进外套内侧贴着心口的小袋,拍了拍道: “收下了,谢谢。” 第105章 啪! 明亮的白炽灯光亮起,映出趴在办公桌上那道身影。 陆铮站在刑侦大队门口,带着弧度微弯的唇看了两秒,才迈着极轻极轻的步子走过去,给睡着了的小季同志掖紧盖在肩头的外套。 熟悉好闻的清冽气味钻进鼻尖,季银河猛地从美梦里醒过来,慌乱中抹了下差点流出来的口水,茫然抬头—— “啊,我怎么睡着了……” “太晚了。”陆铮笑眯眯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不是。”小季同志看了眼手表上快逼近十一点的指针,拨浪鼓般摇摇头,扁着嘴说,“是我太饿了……还没吃晚饭。” 自打来了天都分局,季银河总像紧绷着一根弦,从没有放松的时候。 难得看她流露出一丝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有的情绪,陆铮的语气也忍不住变得柔软,“那很糟糕了……不过食堂已经关门,附近的小店应该还有开着的——” “待会儿。”小季同志嘟嘟囔囔地拉住他袖子,“先帮我看看结案报告的草稿吧,我卡在这儿半个小时了……” “……”陆铮无奈地摇摇头,看了几眼,“现在这个思路就很好,不过倒数第二段有个错别字。” “喔——”季银河抓过别在耳朵后面的铅笔,用后面的橡皮擦去错字,“好想念省厅的计算机啊,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给祖厅打报告,给全省系统的兄弟姐妹们都配上这个好东西……” 陆铮笑起来,“卢局也真是的,这种事就应该让于队来。” “嗐,今天大年二十八,就让于队他们早点回家陪老婆孩子吧!”小季同志略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毕竟我当年在江潭市局做了不少幻灯报告,出了点小小的名气……再给我十五分钟,我一定能写完!” “好。”陆铮说完走到窗边,担忧地抬眼看了看夜色。 一团深浓的乌云荫蔽了月光,寒风夹杂着生冷的气息。 ——看来就要下雪了。 落了雪,那些小摊贩就会关门,季银河便只能吃方便面。 陆铮将脱下的围巾重新带好,看着埋首写作的人说:“我出去买点吃的,你就在这等我。” “好哇。”季银河不疑有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奋笔疾书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忽然就响起了簌簌声。 小季同志刚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把笔扔下,冲到窗边一瞧—— 外面已经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只是眨眼功夫,院子里的几台车都覆上一层浅浅的白。 而马路对面的斑马线上俨然有一道熟悉的颀长人影,没有打伞,雪粒落在他肩头,但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样东西—— 是她的铝饭盒! 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心底涌上来,季银河随手抓起椅背上的防寒服,一阵风似的跑下办公楼。 陆铮刚过完马路,远远看见她出现在分局前一团暖黄的灯光下,不由有些诧异。 “怎么下来了。”他快步走过来,垂下湿漉漉的睫毛,“在下雪,太冷了。” 季银河盯着那张好看到过分的脸,唇瓣微张,呵出一团白汽。 踌躇半天,憋出 一句,“你……是个好人!” “……?”陆铮抿起唇角,“怎么感觉不像好话……” “当然是好话!”小季同志盯着他暴露在外面的冰凉指尖,犹豫两秒后握上去,牵着他往办公楼里走,“那就……先帮你暖和一下!” 陆铮微微恍惚了一下,一只手抱饭盒的力气比刚才更紧了,另一只手却木在她滚烫的掌心,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咳。”踏进空无一人的分局,他才局促地找出一个话头,“那下次能不能……也给好人我带炸串啊。” “炸串?” 季银河蹙眉想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上次回家,连女士带了自己做的小吃,只是刚好又去了江潭市局,把炸串都分给唐辞他们吃了。 事情过去了大半个月,怎么这人到现在还牢牢记着呢?! 陆铮看她半天没反应,脚步一顿,震惊地看着她,“你竟然不乐意?” “哎呀哎呀!”小季同志鼓鼓腮帮,拉着他的胳膊晃了晃,“怎么会不乐意嘛,能请陆大专家吃炸串是鄙人的荣幸~不过话说回来,还有件事——” 她脸色忽地一肃,陆铮神色也跟着认真起来,还以为他走的这会功夫又来了新案子。 “什么事?” “那个……我看见你办公桌上的日历了,后天,也就是年三十上午回京州,对吗?”季银河偏着脑袋眨眨眼。 “对。” “哦,那你明晚有空吗?我爸妈请你去我家吃饭!” “……”陆铮心跳忽然变得快了起来,整个人一瞬有些慌乱,“我,去你家?” “是啊,你以前又不是没去过!” “去是去过,但是明天是年二十九……” “嗐,千万别紧张,我爸妈做了可多好吃的,到时多吃点啊!” 季银河蹦蹦跳跳地上了楼,往办公桌后一坐,抱着陆铮买的红烧牛肉粉丝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 而明天要去吃饭的人则在对面呆呆坐下,手心里冒出一层热汗。 …… 这种紧张感到了第二天也没消弭。雪停了,大吉普在梅清苑小区外停下,季银河潇洒地从主驾下来,就跟坐在单元楼前晒太阳的陈妈和吴叔打起了招呼。 陆铮从后备箱拿出临时准备的节礼,微笑着寒暄了两句。 “哟,小银河,这个是你同事啊?”陈妈饶有兴致地打量他,“长得挺帅嘛,可谈朋友啦?” “……”季银河抓抓额角,“是我同事。” “陈妈,我现在还是单身。”陆铮对上两位邻居八卦的眼神,下意识补充道,“是法律意义上的单身,不过我平时除了季银河外也没别的熟悉的异性……” 平时在官场上和领导们游刃有余打交道的人,这会却磕磕巴巴起来。 陈妈和吴叔对了个眼神,同时爆出一声大笑。 两个小年轻尴尬地恨不得钻进地缝,季银河回头看陆铮,朝楼上偏了偏头,示意他“快走”,然后打着哈哈飞快地钻进单元门。 上到三楼,还能听见陈妈和吴叔揶揄的声音。 陆铮十分赧然,生怕这些打趣让季银河还有连翘季建国不适,便询问道:“要不我下去好好解释一下,我们就是同事——” “没事没事。”小季同志反倒大大咧咧,“陈妈记性不好,过几天就忘了……咱们到了。” 不等陆铮做好心理准备,她就熟悉地掏出钥匙打开家门。 十几种食物美味浓郁的香气迎面扑来,伴随着叮叮当当手工活的声响。 “……嗯?” 季银河和陆铮呆愣在玄关,盯着客厅里的蹲在地上的季建国。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32节 “季叔叔,需要帮忙吗?”陆铮立刻反应过来,放下节礼换了拖鞋,挽着衣袖蹲了过去。 “我给大宝贝松下彩电配了套立体声音响,可是这安装不对劲啊……小陆你来看看!”季建国对着说明书艰难地往墙缝里打螺丝。 “好,我来……” 连翘端着两个碟子走过来,拉了把季银河,“别管他们,你最近怎么瘦了,没好好吃饭?” 小季同志把桌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然后欢快地抱紧妈妈的胳膊,“没有您的菜我怎么睡得着……” 连翘差点跟着唱出声,好在旁边老季同志在陆大专家帮助下已大功告成,啪一声打开电视,找到音乐频道,高兴地说:“成了!还是这个hifi听着舒坦!” 连女士连连摇头,想象着穿书前的季建国同志,该是一个多么能折腾耳机和黑胶唱片的发烧友。 一家三口和陆大专家在桌边坐下,就着悠扬的音乐开始吃饭。 陆铮一开始还觉得很拘谨,但对面三人完全没把他当外人看待,连翘不停地给他夹菜,命令他“吃!”,季建国则跟他聊了些和案子完全没关系的人事八卦书籍电影。 小季同志呢,则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面前的“满汉全席”上。她正左手抓着辣卤鸡腿右手夹了一筷子芦蒿腊肉,不知道该先对哪个下嘴时,余光忽然瞥见电视里的广告—— 那是一款叫“摩托罗拉”的折叠手机,黑色的startac系列,上面还有一方小小的屏幕,据说是现在沪城、香江乃至全世界最流行也最先进的通信仪器。 季银河盯着广告,缓缓放下左手的鸡腿和右手的筷子。 ……这玩意,怎么越看越像五折叠啊! 用个比喻来说的话,如果五折叠是个成熟的大人,那么这款“摩托罗拉”则是刚出生的小宝贝,无论外观还是功能,前者都像是后者的……终极进化版? 她这一发愣,对面的三个人也察觉到异常。 连翘和季建国默默对视一眼,也许有些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而擅长察言观色的陆铮此时轻轻放下筷子,笑着站起身。 “叔叔阿姨,我吃好了……我看见楼下吴叔的轮椅坏了,要不我去帮他修一下,待会上来?” “好好,辛苦你了。”连女士赶紧起身送陆铮到玄关。 大门一关,小季同志抱着手臂靠向椅背,一脸认真地看向心虚的父母。 “——说说吧,到底是什么惊天大秘密,瞒了我这么多年?” ----------------------- 作者有话说:花了两天时间终于把下一卷的大纲弄出来了! 嘿嘿,我要玩把大的! 卷八之后的卷九应该就是最后一案了,让我来为大家揭晓这个世界的终极真相——!!![墨镜] 第106章 “……所以,五折叠就是未来的通讯仪器加计算机?” 十五分钟后,季银河盯着手中展开如奏折一样的手机,像第一次见到那样,好奇地翻来覆去。 虽然已经私下研究了一年多,但有些图标她不敢乱点,有些点进去只会提示没有联网,无法正常使用。 现在有了连女士和老季同志的讲解,她才发现自己对这台来自2030年智能手机的神奇功能开发还不足二分之一! “对。”季建国随手点进一个绿色软件,“我们一般不直接打电话发短信,而是用微信……你看,可以发文字、语音、表情包,还能打语音电话和视频电话。” “——现在没有5g网络,也没有信号基站。”连翘补充道,“但是你依然可以把它当成一个便携的个人计算机加相机来使用。” “呼——” 小季同志翻来覆去地摆弄了一阵,忽地抬起头,“亲爱的爸爸妈妈,别想拿五折叠功能搪塞我……我就直说了,你们是未来人吗?” “……” 她问得这么直接,想法如此跳脱,让连翘和季建国抓抓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季银河抱起手臂,一本正经地分析道:“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国家安排秘密执行任务的地下工作者,但是我看了几部特务电影,感觉又不大像,毕竟我妈全心全意扑在她的美食事业上,而我爸又专心致志于购买彩票和捣鼓家电……如果是未来人的话,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连翘和季建国互看一眼。 “其实我们的真实情况,比未来人要复杂……一点点。” 季银河瞪大眼睛,“还要复杂吗,那难道……超级赛亚人?” “不不不!”连翘摆手,正襟危坐,“我和你爸爸呢,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 小季同志眼睛瞪得更圆,“外、外星人?” “你可以理解为平行时空。”季建国无语地扶住额头,“这个世界的一切设定和时代背景,我们那个世界都经历过。” “啊……”季银河掰着手指思考了片刻,忽然一拍大腿,蹦了起来。 “我明白了!所以连女士会做这么多别人听都没听说过的菜,老季你运气总是这么好,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对这个世界的必然发展很熟悉!” 之前无意中发现的线索在此刻断断续续串起来,灵光像烟花一样从她脑中忽然炸开,“等等!五折叠上有个app叫绿江文学城,最近阅读的书架里有本叫《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里面的人物叫苏月苏逸云丁同光……” 季银河挺直腰板深吸口气,“妈妈,这不会是一个书中世界吧?” 客厅安静了两秒,紧接着“啪!”“啪!”“啪!”地齐齐响起掌声。 季建国和连翘目瞪口呆,异口同声:“真不愧是我女儿!”“太聪明了吧!” 猜测得到证实,季银河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回想自己从小到大经历的一切。 ……难道自己只是书中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配角吗? 可这个世界也太真实太细节了,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这远不是一本几十万字的小说所能囊括啊! 而且爸爸妈 妈又是怎么带着五折叠这种高科技玩意儿穿过来的呢? 连翘在她身边坐下,解释道:“现在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但是说实话,很多事我和你爸爸也没弄明白,穿都穿了,就只能先稀里糊涂地把日子过下去——” 季建国补充道:“对,而且这不止是一个书中世界,我穿进来的时候,这本书明明叫《江城风云,实业为王》,来自某点中文网。” 季银河缓缓仰头,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转不动了。 老季同志冷静地拍拍女儿的手,“还记得宫谐的贩毒案吗?” “记得……”小季吸吸鼻子,“别告诉我他是主角……” “不是。”季建国安慰女儿,“是他爸,宫成功。” “……这也没好到哪儿去啊!”季银河吐出一口气,“爸爸,当时给我们警方打电话提供线索的,就是你吧?” “咳,我用了电视剧里教的土方法变声!”季建国抓抓额角,嘿嘿嘿地笑起来,“这本龙傲天文里的法外狂徒也太多了,当然,你妈那本绿江文也挺疯的,银河我跟你说,未来的网文作者啊,为了吸引读者啥都敢写……啧,这种角色放在现实世界里,必须全给抓起来!” 小季同志用超载的大脑勉强理解了“龙傲天”“法外狂徒”“网文作者”这些字眼的含义。 ——难道在这个世界里,其他恶性案件也是两本小说中出现过的人物吗? 散乱的蛛丝马迹在她脑中搅成一团浆糊,她刚想张口仔仔细细问一问,大哥大却在这时忽然“哔哔哔”地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陆铮,“银河,刚刚接到了于京的电话,一帮跨省盗贼在春运火车上行凶抢劫,甚至伤及无辜乘客的性命!列车下一站就在天都站,反扒和铁路让我们赶紧过去帮忙抓人!” 小季队长目色一紧,在案子面前,老季和连女士的那些大秘密必须往后让一让! 不管这个世界到底什么情况,她只知道,每一个人都是真实存在的生命,而她既然身为警察,就有义务守护社会安定! “我这就来,你在哪?”她朝连翘和季建国比了个“有案子”的口型,大跨步拎起背包,直奔玄关。 “我就在楼下,别急。”陆铮语调冷静,“先把吉普的发动机热上。” “好。”季银河挂断电话,推开家门,“老季、连女士,我们下次回来再好好谈谈。” “去吧。”连翘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们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嗯!”季银河小旋风一样下了楼。 季建国收拾着桌上吃剩的碗碟,连翘走到主卧窗户边,望着楼下女儿匆匆上车的身影,轻叹了口气。 直到大吉普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她才回身拉开书桌上方的布帘—— 原本空荡荡的墙板上,现在挂满了照片和记事贴。 这些照片都是季建国和连翘这段时间蹲守两本原书的重要人物而拍下来的,旁边注明了时间地点和出现异常的情况。 每一个相关的人物或事件,都用各色棉线连起,此刻已是密密麻麻,织成一片! 甚至还有几个人已经意外丧生,换成黑白照了。 “……两个世界融合,到底会走向什么结局呢?”季建国看妻子对着思维导图发呆,走过来拥住她的肩膀。 “不知道。”连翘揉了揉眉心,“不过依银河的聪明脑瓜,要不了不久,一定会发现异常。” 季建国沉声:“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银河……” 他没把话说完,两人心知肚明地不语,气氛变得艰涩起来。 作为两个世界融合的产物,两个穿书者爱情的结晶——季银河身上或许背负了这个世界最重要的联结。 虽然现在还没有任何异常,但如果未来真的会发生什么,那么她要面对的,可能是首当其冲的灾难! * 与此同时。 京州,汉东省监狱。 ——“哒!”“哒!”“哒!” 管教的皮靴踏过水泥地,发出震耳的回声。 蹲在单人囚室里的宫谐瑟缩了一下,将写了一半的草稿本匆匆塞回床垫下方。 前几天上早工前,他的毒瘾又犯了,躺在大通铺上直抽抽。 同屋的牢头来看他情况,被他抬手揍在鼻子上,血溅当场。 牢头气得半死,嚷嚷着他不识好歹,屋子里也有几个跟他交好的,爱看乐子的,当即和牢头的狗腿子们分成两派,打了起来—— 路过的狱警发现吵闹,提着警械进来,往每人身上狠狠抽了一棍子,这才停止斗殴。 宫谐倒在地上痛不欲生,眼神像冻硬的冰,看不出半点活气。 作为这场事件的始作俑者,狱警当场把他提溜进单人囚室,让他好好思过反省。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33节 禁闭室小得连胳膊都伸不开,墙上是前人用指甲留下的刻痕,床头对着蹲坑,又不能出去放风和上工,除了暖气管道偶尔爆裂会发出一声闷响,随后又归于死寂—— 在这个连时间都冻僵的地方,连绝望和毒瘾都显得格外缓慢。 只有管教按时按点送来的窝窝头和咸菜,告诉他一天又结束了。 此时,铁门上的小窗口刷一下被从外打开,一方托盘塞了进来。 “吃吧。” 和平常不同的气味钻进鼻尖,宫谐抖着眼皮一瞧,今天送来的竟然不是窝头稀饭就咸菜。 而是驴肉火烧和豆浆! 尽管就两片肉,也足够让锦衣玉食大半辈子的宫谐口水直流了! 带着铁锈味的呼吸一喘,他饿虎似的弹起身,抓起托盘里的食物就往嘴里塞。 吃到一半才打了个嗝,猛然抬起头。 “……今天吃这么好。”宫谐茫然地盯着铁栅栏下的黑影,“断头饭?” 黑影只是笑了声。 “回答我!”宫谐激动地把托盘往地上一摔,“我明明是无期,你们为什么送断头饭,我还没到死期——!” “嘘。”黑影轻轻蹲下身,竖起手指。 宫谐瞪大眼,他认出了眼前这个人—— “你、你不是管教,你怎么混出来的!” 黑影的手指从铁栏杆之间伸进去,捏着宫谐吃得油腻腻的嘴,平静抛下一句话: “想离开,就别啰嗦!” 第107章 1997年的新春,在喜气洋洋的春晚小品《红高粱特工队》和歌曲《春天的故事》中拉开了帷幕。 季银河年后第一天上班,刚走进天都分局刑侦大队,就看见于京悠闲地踩在小板凳上,一边哼着“在祖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一边将“为创造美好的未来而共同努力”的标语贴在办公室新刷的大白墙上。 赶在年二十九的深夜,他们顺利抓住了春运火车上的窃贼,将人扭送进看守所,然后各回各家,欢欢喜喜地过了个平安年。 说起来,这还是于京进公安系统后度过得最顺利的一个春节! 基层警察之间都流传着一些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大家常年跟凶祟打交道,背地里少不了都悄悄信点运气和玄学,平时求个护身符,穿个红裤衩什么的——不求案件能全部办结,但求少点加班,有空多陪陪家人。 大家把逻辑一盘,在这风调雨顺的春节之前,整个分局里只有一个变量,那就是小季队长的到来。 因此于京和哼哈二将表面上没说什么,内心却又对季银河亲近了几分。 只希望这位“锦鲤”能在天都分局多待一段时间,让他们接到的案子都像紫藤巷灭门案中案一样,顺顺利利将凶手拿下! 而小季同志对此毫无察觉,只想趁着回省厅前,多积累点基层经验。 这一年也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年。 香江将在7月1日回归祖国母亲的怀抱;城里流行起了千禧风,新百大厦成日放着刘德华和王菲的歌曲,初春刚过就撤下皮夹克和踩蹬裤,卖起了夏日的裹身连衣裙、彩色小吊带和低腰牛仔裤; 江潭的第一家网吧在市中心步行街上 开业,但计算机对老百姓还是个陌生的物件。季银河下班后去练习打字和制作幻灯片,捧着盗版《文化苦旅》和《山居笔记》的老板当场高兴地送了她一张3.5英寸软盘。 在这股时代的浪潮中,小季队长带领天都分局的同志们又顺利地破了几个案子。 第二次严打即将接近尾声,社会治安稳定了不少,但依然需要开展扫黄打非等常态化工作…… 加班变得规律起来,不用没日没夜办案,恰好陆铮过年回京州去公安大办了延长借调的手续,顺便去图书馆借了十几本刑侦学和心理学书籍,季银河便乐滋滋地一头扎进知识的海洋里。 有时候刚学会几个审讯的套话新招,就迫不及待在刚抓来的嫌疑人身上试验,一套又一套丝滑小连招让于京和哼哈二将老葛等人目瞪口呆。 连局长卢季同都时不时过来旁听,顺便蹭两口连姐小吃店的新品。 看着犯人忽然被诈出真话的懊丧表情,卢局笑得四仰八叉,拍着从审讯室走出的季银河道:“真是后生可畏啊!我都不想把你还给省厅了,要不就在咱们这,过几年我打报告给你提副职,二十多岁的正科级,在咱们区里可以横着走啦!” 这会儿连旁边的于京都点起了头,放眼整个天都分局,只有提拔季银河才会让他心服口服。 然而小季同志笑着摆摆手,“卢局谬赞,我这些把式就是闹着玩罢了,有的根本不实用,上不了台面……真要说基层经验,您和于队才是我的榜样!我还得多学习呢!” 虽然是婉拒,但哄得天都分局一众人眉开眼笑。 当然,就算情况合适,季银河也不打算在基层公安干一辈子。 就在前几天,她收到了一封来自首都的邮件。 ——那篇根据乌思佳案件而撰写的犯罪心理探讨论文,已经通过国家级刊物的终审,即将正式发表! 省厅内部已经得知这个重大消息,祖永新昨晚打来电话:“小季啊,厅里为有你这么一个给汉东公安争光的同志而感到十分骄傲,班子们开会决定了,提前结束你的基层锻炼,四月就调你回京州,担任特殊刑事案件小组组长一职!” 季银河不解,“特殊刑事案件小组?” “就是你们之前的严打小组。”祖永新乐呵呵地说,“现在严打不是常态化了嘛,再叫这个名字不合适,正好刑侦局有位副局身体不好,提前退了,我们打算让谭丽补上去。厅里呢,又需要一批人来办大家都觉得棘手的案件,就由你们这个小组直接转化过去,我们都觉得很好,会议一致通过!” 小季同志抓着电话心潮澎湃,眼光闪闪发亮。 大家都觉得棘手的案子,那得多有意思啊! 她轻轻咳了声,一点都不谦虚地说:“好!谢谢领导,我一定尽全力努力工作,不辜负组织对我的期待!” “好好好!不过确实得把你快点调回来了。”祖永新哈哈大笑起来,“毕竟公安大的邢教授已经催了我好几次!你不回京州,我看小陆的借调还得延下去!” “……”季银河抓抓脑袋,嘿嘿地笑了两声。 * 半个月之后,印着季银河大名的刊物和省厅刊发的调任文件就同春日和煦的微风一起,吹进了天都分局的大门。 “——哎呀!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小季她人呢?” 刑侦大队办公室里,卢季同抓着文件跟陀螺似的冲了进来,晃得哼哈二将一阵眩晕。 “季队和陆老师上看守所找犯人谈心去了。”坐在桌后吃橘子的于京缓缓回过神,第一个跳起身,“什么,她要回京州了?” “是啊,省厅才传真过来的文件。”卢季同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杂志递过去,“小于,你看看这是什么。” “天呐!这是公安部出的期刊吧!”牛大志一脸没出息地伸出爪子,像摸金子似的摸了摸封皮上季银河的大名。 桑向阳就淡定多了,看着卢局惋惜道,“小季队长前途不可限量,能跟她共事一段时间,已经算咱们走运了。” 卢季同点头,掬了把辛酸泪,“是啊……我就不该劝她留分局,是我唐突了未来的领导啊!” 牛大志晃神,“以后咱们是不是就吃不到连姐小吃店的炸鸡柳和土家族掉渣饼了哇?” “好了好了,别在这伤春悲秋,咱们不如好好想想散伙饭怎么请。”于京呼出一口气,将期刊端正放在季银河的办公桌上。 卢季同当即表示:“谁都别跟我抢,她来局里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我,我先请!” “您当然可以先请,不过话说回来,季队报道那天,我们仨在楼下就见着人了。”于京纠正道。 卢季同想了想,“那咱们就各请各的,务必让小季和小陆感受到我们的依依不舍!” 众人:“妥嘞!” 于是一来二去,你来我往,再加上这段时间是立案的淡季,这场散伙饭就零零碎碎进行了小半个月。 临走之前,季银河帮忙给省厅打报告配来的电脑已经安装到位,另外她还给分局里经常来往的和没打过交道的同事们都发了连姐小吃店的打折券。 陆铮则在分局找了个空置的办公室,整理出一个角落摆上书柜。 到了临走那天,卢局带着刑侦大队一群人,一直送到门口的吉普车上。 “太感谢了!”卢正义拍着两位同志的肩膀,“期待下回相聚!” “好嘞!欢迎各位去京州!”季银河笑眯眯地上了主驾,“咱们分局有了什么好玩的案子,也千万不要忘了我啊!” “一言为定!!” 大吉普在温暖的春光和明媚的花香中朝京州方向驶去。 而与此同时,梅清苑里的季建国和连翘正对着大黑板冥思苦想。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跟进两本原书的主角—— 可苏月和宫成功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各自的轨道上。 韦曼丽已经被执行死刑,剩下的苏逸云、童安和宫谐等人似乎都被老老实实地关在监狱里。 原本因交集而变得疯疯癫癫的丁同光,也忽然在一场高烧后神智清明了起来。 ——就好像背后有一双眼睛发现了世界的异变,手指轻轻一点,将一切拨回原位。 秩序重新变得井然,但连翘和季建国始终放心不下,每周都要给女儿打一次电话,询问她最近的情况。 小季同志的生活除了办案只有办案,而且这些案子也都与两本原书毫无关联。 不过有一次打电话时,女儿一句随意的漫谈还是让连翘心头陡然顿了一下。 “我一直觉得林芳的转变很奇怪。”季银河说,“从侧写来看,林芳对姚有禄的暴行一直秉持视而不见的态度,就像后来的何菱一样,怎么会忽然就甘愿为女儿杀夫了呢?” 连翘嗯了声,“……所以你怀疑,当时动手的还是姚玉兰?” “是,只是我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季银河轻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姚玉兰杀害何菱和丰小静的事实确凿,如果姚有禄也是她下的手,承认事实,法院给出的终审不会有任何区别 ……她和姚秀兰都完全没必要撒这个谎。” 连翘拽过纸笔,将这件事草草记下,又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林芳杀姚有禄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对吗?” “对,十六年前。”季银河问,“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连翘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挂断电话,她和季建国把那张纸贴在墙板上,徐徐沉思起来。 如果姚家姐妹没有撒谎,那么林芳确实忽然性情大变,为女儿杀了丈夫—— 这种转变,会不会也与世界的融合有关系呢? 难道从十几年前开始,书中人就会受到影响,性格发生崩坏了吗?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会不会还有更多类似的情形出现? 这个书中世界的运行会再一次脱轨吗?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34节 …… 仅仅几天之后,季建国和连翘的担忧就得到了解答。 就在季银河回到京州的那个夜晚,一道金光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梅清苑的客厅里! 正敷着面膜的连翘和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季建国悚然一惊。 这道金光,他们曾经都太熟悉了。 ——那是他们刚穿书后,伴随而来的系统。 只是当年他们完成任务之后,系统便再没有出现,而且他俩后来交流过一回:彼此系统的出现和发布任务的情况竟然一模一样,只是一个叫9300,一个叫727! 此刻,连翘和季建国紧张地盯着凝固的金光,一言不发。 难道又有了新的指令? 系统忽然闪了闪,半空中旋即跳出两行字—— [9300:警告!警告!宿主连翘,请勿窥探世界运行法则。] [727:警告!警告!宿主季建国,请勿窥探世界运行法则。] [9300/727:否则系统将自动予以惩罚!否则系统将自动予以惩罚!否则系统将自动予以惩罚!] ----------------------- 作者有话说:俺的书号叫9300727[捂脸偷看] 第108章 当晚,京州。 吉普车开进省厅大院,在单身宿舍大楼前的车位上停稳。阔别五个月,这儿依旧充满严肃不失活泼的青春气,楼上的警花姐姐在阳台练拳,远处年轻的实习警拍着篮球,在夕阳下高高跃起矫健的身影。 季银河和陆铮从后排跳下,打开后备箱—— 然而来不及回宿舍放行李,旁边几个穿警服的人已经快步绕了过来。 “赵队、谭局……祖厅?”四周安静片刻,小季同志惊讶地眨着眼迎上去,“您几位怎么过来了?” “小谭刚刚看见你的车进大院了。”祖厅长笑呵呵地说,“本来也打算今晚找你们谈一谈,先去办公室?” 厅长发话,哪里有不从的道理。季银河和陆铮老老实实跟在一众领导身后走向办公大楼,一路上接受无数同事的注目礼。 “赵队,要谈什么呀?”小季同志将步子拖在最后,小声问了问老神在在的赵卓群。 “一会你就知道了!”赵卓群安慰她,“别担心,是好事!” “好吧……” 小季同志有点摸不着头脑,不就是担任特殊刑事案件调查小组组长嘛,前段时间电话里都已经说明白了,还有什么值得几位领导专门迎接她呢!? 等到走进小会议室,面对着祖永新坐下,季银河才知道,省厅这一步的步子迈得确实有点大。 “听说你在天都分局破了一起横跨十六年的灭门案中案!”谭丽笑盈盈端来两杯茶水,放在他们面前,“我们整个刑侦局也在实时追办案经过……小季,你做得很好。” “谢谢谭局!”小季同志仰起笑弯了的双眼,得到敬仰的同性前辈称赞,她觉得比十个男领导的夸奖还叫人身心舒坦。 对面的祖永新顺着接过话,“案子办得确实不错,即便基层人手不足、条件简陋,你们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还保下了红四方化工厂……上周省里开大会,江潭市长来了,也当着省长的面跟我点名表扬了你们两个!” “哇……” 季银河和陆铮这会是真的有点惊讶了,没想到自己的大名还能在那么高规格的场合出现。 “——所以小季啊,经我们研究决定,除了任命你为特殊刑事案件调查小组的组长外,还准备让你和小陆同志一起负责全省回归夜活动的安全保障工作!正好给你提一提职级。”祖永新从人事处关秀兰那里接过档案盒,“虽然你才进系统不到两年,晋升确实快了些,但我们也想把你树成榜样——只要肯干,干得出色,就会被破格提拔!这样大家才都会来学习你这种敢拼敢搏的精神嘛!” 季银河被夸得脸颊一阵燥热,捏着衣摆挺直了腰板。 旁边的陆铮也跟着正襟危坐。 祖永新很满意面前这两位年轻同志的精神面貌,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季,我们准备授予你二级警督的衔。” “……”季银河有点恍惚,“那就是……两杠两星?” 她年后才晋升一级警司,一杠三星呢! “对。”祖永新说,“部里才发的文件,在本衔级内获得二等功以上奖励,可以提前一年晋升高一级警衔,当然,前提是你带领特殊刑事案件侦查小组侦破今年所有交到你们手上的案子,并保证回归活动顺利进行……有没有信心?” “有。”季银河没怎么犹豫,沉着地接下挑战。 关秀兰笑着说:“这下小季要变成整个汉东省公安系统升职最快的人了!” 谭丽和赵卓群异口同声:“她值得!” 小季同志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搓搓手,“那我们这个组,还有哪些成员呐?” “管野任副组长,另一位副组长的人选,我们本来属意江潭市局的唐辞。”谭丽视线从陆铮忽然绷成直线的唇角上扫过,笑道,“不过考虑到他曾经是季银河的领导,现在关系调转过来,怕他一时不能适应,便决定让孙高歌接任副组长职位。” “好啊!”毫无察觉的小季同志点点头,“两位都是老战友,行事风格彼此熟悉,队伍一定会磨合得很默契。” “至于组员,除了严打小组原本的江年之外,我们还计划从下面市局调一些人上来。” 谭丽把手上的笔记本展开,翻至某一页,推向茶几对面。 季银河和陆铮低头看去,只见上面形形色色写了十几个人名,后面还备注了各自的特长。 “法医所的吕小燕主任要负责整个刑侦局的尸检工作,为了不给她添麻烦,我们希望遴选一名新的法医加入……这就又要说到你俩的老同事了。”谭丽食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江潭的叶晴,年轻,有耐心……听说她刚结婚了,对象也是刑警,叫程漠是吗?我们很乐意把他一起调过来。” “那太好了!”小季同志激动地眸光闪闪。 “最后一个侦查员名额,我们看中了邓州市局的邱鹏。”谭丽从关秀兰那里抽来一叠资料,“你看看。” 季银河低下眼,只见特长一栏上写着三个字: ——很能打。 “……”陆铮看着证件照上比温兆伦还嫩的小白脸,不信任地眯起眼。 谭丽解释道:“这小子去年才进系统,是全省泰拳冠军,不过也有缺点,他这个人比较轴,不怎么机灵,需要组长及时下正确的指令……交给你们俩来指挥,我再放心不过。” 季银河一口答应下来,陆铮则缓缓松了口气。 ——长得再好看,脑子不够好使的话,就完全不会构成威胁嘛! “行了,该交代的交代完了。”祖永新满意地端起大茶缸子抿了一口,“你们俩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好好休息,明天各位组员就会抵达省厅,祝特殊刑事案件小组有一个好的开端!” * 有季银河这个团宠兼队长的存在,特殊刑事案件侦查小组从组建的第一天开始,就和谐得像认识了好几年的一家人,立刻投入到紧张刺激的工作中。 叶晴程漠都是老熟人,邱鹏也确实如谭丽所说,是个长得人畜无害实际一拳能打晕一个壮汉的憨憨,唯一的人生爱好就是每天出完外勤蹲在办公室里吃方便面加王中王。 小组齐心协力,一心办案,仅仅1997年的五月,就破了一起纵火案,一起杀妻案,一起银行抢劫案,还有一起说是闹鬼,实际上有人以封建迷信活动为借口,满足自己虐杀私欲的凶案。 与此同时,陆铮也升职了。 ——是正高级教授,兼任硕士研究生导师。 文件下得很突然,陆大专家立刻一个电话打给昔日恩师。 “……现在想学刑侦的年轻孩子越来越多了,尤其是咱们汉东,毕竟电视上成天都在放你们小组的英勇事迹,比香江 动作片还精彩,这还没高考呢,我听说招生办已经接到往年好几倍的咨询电话!”公安大的潘教授乐呵呵说,“院里调整了教师编制名额,正高空了一个出来,综合所有人资历,就你最合适。” “可我年后才和凌校长报告过,今年继续留在省厅帮忙——” “哈,我知道,因为那个警花嘛。”潘教授八卦地说,“年轻人不仅要立业也要成家,我们都很理解你的选择……” “不是这样的。”陆铮深吸口气,握着大哥大走到窗边,“为了更好地传道授业解惑,我也希望自己能多累积一些实战经验,而不是纸上谈兵。” 果然,潘教授被他说得连连点头,“没想到小陆你这么有远见,那好,我去和人事那边谈一谈,但不管怎么说,你总是要回公安大的。” “我明白。”陆铮诚恳道,“谢谢您,给您添麻烦了。” 挂断电话,他转过身,正好看见今天难得不用出现场的季银河正坐在大办公室里,和大家一起饶有兴致地观看一部——动画片。 现在市面上影音家电发展迅猛,昔日流行的录像带已经被一种叫vcd的光碟取代。 出于刻录审讯监控视频的需要,小组搞了台vcd机,准备将重要资料翻录成光盘保存。 江年蹲在地上,对着说明书研究播放器上面的各种按键,孙高歌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碟,晃悠悠递了过来。 季银河脑袋凑过来,“这什么?” “试试呗。”孙高歌嘿嘿笑,“我给我闺女买的日本动画片,据说也是破案的呢!” “……小孩也爱看这个?”江年一脸不信,但还是把碟片插进光驱,按下播放键。 一阵开场动画过后,颇有节奏感的音乐里,出现了一个戴黑框眼镜穿蓝色外套系红色蝴蝶结的小男孩! 他对着观众伸出食指,一脸正义地大喊:“真相,只有一个!” 陆铮走进办公室时,众人已经沉浸在紧张刺激的剧情里,不知不觉连看三集了。 就见程漠盯着电视机不可置信,“一共几百集动画,全都是这个变小的工藤新一破案?” “对!”叶晴笑着打趣说:“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名侦探柯南像一个人?” “谁呀?”邱鹏竖着耳朵问。 “像一个,走到哪儿哪儿就会发生命案的人呀!”叶晴笑眯眯解释,“而且无论犯人如何狡诈,都逃不出这个人的手掌心!” 大伙儿哄堂大笑,都看向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指的正是自己的季银河。 然而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公用电话忽然“叮铃铃”一阵大响。 季银河离得近,顺手接了起来。 “省厅特殊刑事案件调查小组,请说——” “季组长是吧?”对面的声音很凝重,“我是汉东省监狱狱警韩飞扬。” 季银河挑起眉头,“我是,韩警官您好。” 韩飞扬沉声:“您之前在江潭市局时办过一桩案子,富二代宫谐走私、贩卖毒品,还记得吗?” “记得。” “那好。”韩飞扬深深吸了口气道: “——案犯宫谐,于今天上午越狱了。”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35节 第109章 “咣啷——” 警卫拉着大铁门,同时向两边打开,车漆光洁的大切诺基徐徐驶进汉东省监狱。 季银河从车上下来,向四周张望。高墙上的铁丝网像无数倒悬的匕首,刺向浅灰色的天空。 虽然是春末,但暖风显然并没有吹进这里。不知道为什么,这不是她第一次来省监狱,但是上一回访问司徒风时,那种压抑中带着希冀的气氛,在此刻荡然无存。 困在栏杆后的那些脸——无论囚犯还是狱警,每个人的神情都很颓丧,将阴沉焦灼的视线投向赶来的两位刑警。 中午打过电话的副监狱长韩飞扬快步迎了上来。 “季组长、陆老师,二位辛苦了。”他伸出手,礼貌地虚握了一下,“请跟我来,到办公室详谈。” 季银河点点头,一路无言,顺着阴暗的走廊往前走。 等进了办公室,她才张口问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奇怪地看着我们?……监狱我之前来过,警察是常客,大家应该见怪不怪才对。” 韩飞扬叹了口气,“因为今天的事件有些古怪,我们还有一位狱警被抢了枪……” “……枪?”季银河拿出录音笔,霎时专注起来。 韩飞扬递来一沓资料,解释道:“准确的说,越狱的不止宫谐他一个人,我们谁都没想到,和他一起逃出监狱的,竟然是那个人——” “张三?”陆铮看着另一份档案,缓缓蹙起眉心,“还有一年就要刑满释放了?” “对。”韩飞扬吐出口气,“宫谐自从进了监狱,就一直在戒毒,期间还和同监舍的犯人发生了几次冲突……但这个张三为人很是忠厚老实,减刑了好几次,我们谁都没想到,他俩居然……” 季银河十指交扣,“韩狱长,麻烦您把他们越狱的情况,原原本本仔仔细细地跟我们说一遍。” 韩飞扬深深吸了口气,才沉声道:“宫谐和张三是在早上干活时趁机逃跑的——” “一开始,我们以为这只是一起突发的偶然事件。过程并不复杂,甚至很凑巧,不像电影里偷偷挖地道那么夸张……两位都知道我们监狱兼做柴油机厂,今天是向上级工厂交付零件的日子,我带着一组狱警负责,大货开不进来,那些零件又不轻,我们通常把东西从车间搬出来,再用推车运到门口。” “可偏偏今天食堂做端午粽子,把推车全都借走了!光凭人力搬过去实在吃力,于是只能让犯人接力帮忙,人多力量大嘛!” 季银河听到这就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疑问道:“货车可是停在监狱门外的,你们就不怕犯人趁机逃跑?” 韩飞扬换了口气说:“怕啊,但这种事从来就没有发生过,毕竟能被我们挑出来干这个活的,那当然是一贯表现最老实的那几个人——比如张三。再说我们也不敢让犯人走出真的大铁门,他们只需要让货物跨过警戒线,码放在看守所正门内侧的那块空地上。还有第三点——”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指着那块空地给季银河和陆铮看,“第三点,当时我们清了场,还给他俩戴上了手铐,那手铐我还亲自检查过!没想到他们竟然真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跑了!” 陆铮问:“因此,你们觉得这场越狱是宫谐和张三一时冲动?” “是,还是那句话,一开始我们也这么认为。”副监狱长转过身,干涸的唇瓣抖了抖,“你们来之前我才惊觉,这两个人一开始就有意无意地站在队列前侧左侧,恰好我手下那个管教右手有疾,便抬起左手随便指了他俩,去搬最后一截。” “搬头几趟时,一切都挺正常,这活儿挺累,甚至还有几个偷懒磨洋工。”韩飞扬说,“不过宫谐和张三却规规矩矩的,每一次把零件搬到指定位置就立刻折回来,不会 多耽搁一秒,然后是第二趟、第三趟、第四趟、第五趟……所以我们几个在旁边看着的狱警也大意了。” 面对着两位赫赫有名的年轻警察,他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干我们这行的,其实也没比犯人自由到哪里去,一年四季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很难不麻木……那会儿老吴他们几个要去抽根烟提提神,食堂小方又端着刚出炉的粽子让我尝,所以站在大门边看着他俩的,就剩下小杜一个人——” 办公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走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几个心怀愧疚的狱警。 韩飞扬咽了口唾沫说:“总之我在小方那儿尝了两个粽子,一个是咸蛋黄五花肉馅儿的,一个是豆沙蜜枣灰汤粽,可香了……我刚把两个粽子吃完,就听见围墙上面的电喇叭忽然响了,呜呜呜的,然后是枪声——” 季银河眯起眼,推测道:“杜警官发现不对劲,先拉动警报,鸣枪示意,然后便被夺走了枪?” “对。”韩飞扬攥紧拳头,“我下意识扭头就跑,隔着好远,就看见小杜脸朝下趴在地上,宫谐、张三都不见了!” 他一脸痛苦地捶着大腿,“就这么一会,我就离开了这么一会,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季队长,我可当了二十多年的狱警啊,这还是第一次有犯人从手上跑了!而且还同时跑了两个!” 季银河镇定地问:“杜警官受伤了吗?” “当时我脑子都蒙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还好小杜身上没有血,他膝盖和脑袋被重重踢了两脚,躺在地上站不起来!”韩飞扬啐了口,“挂在他身上的钥匙和皮套里的枪,也都张三宫谐抢走了。” 季银河和陆铮对看一眼。 ——有了钥匙,就意味着他们能解开手铐,而丢枪就更是大事了,狱警们配的是冲锋枪,满匣八发子弹,打了一声,现在应该还剩七发。 还在戒毒中的宫谐,很有可能走上再次行凶的道路! “他们往哪个方向跑了,你们追了吗?” “追了。”韩飞扬眼神颓丧,“你们过来时也看见了,省监狱这么偏僻,外面有一大片农田,往南走几百米就是十五里河……我带两个人顺着小杜指的方向冲出去,只来得及看见他俩渡过河沟爬上岸,连枪都来不及掏出来,人就已经钻进那边的小树林,消失不见了……这会儿武警还在外面找呢!” 小季队长垂眼看了下时间,距离越狱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到现在还没音讯,希望已经非常渺茫。 “我第一时间就跟狱长报告,武警带头搜了一圈,没有结果,狱长便把电话打给了司法厅。” 韩飞扬语速飞快地交代了接下来的事,“这件事很棘手,又牵扯到贩毒案,眼下香江回归活动在即,不能引起社会恐慌,厅里便给了你们小组办公室的电话,稍后协助调查的文件应该就会转到省公安厅了,听说你们专门负责特殊刑事案件,那这个案子……” 回省厅的第一天,季银河便向一众领导保证过,绝对要保证回归活动顺利进行。 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越狱事件,确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但她面无波澜地点了下头,收起笔记本和录音设备。 “我能把宫谐送进来一回,就能把他送进来第二回。”小季队长起身挑挑眉头,向办公室外的监区方向一示意,“走吧,我们去他俩的监舍看一看。” * 宫谐和张三住在同一个监区的临近房间,狱警刚把大门上的铁链打开,季银河就见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熟人。 司徒风站在铁窗后面,油腔滑调地摇了摇头,“小季警察,你怎么还在和陆老师搭档啊……” 陆铮面色不佳地往前迈了一步,挡在司徒风和季银河之间,压着眉眼说:“怎么,不行?” “行行行,当然行。”司徒风斜着眼嘀咕,“我就是不想看见你这张把我抓进来的脸……” 陆铮静静盯着他,语声冰冷而清晰。 “眼睛不想要可以捐了。” “……”司徒风瞪大眼,“你!” “好了好了——”季银河打了个圆场,转向监舍里的人,“我们来查宫谐和张三越狱的案子,有线索就提供,如果用得上,结案后我会向法院申请减刑。” 司徒风冷哼,朝对面角落的铺位扬起下巴,“我是无所谓减刑不减刑了,看在小季警官的面子上,我大发慈悲地说一声……那个吸毒青年有个本子,我看见他在上面写写画画,完事就塞进褥子底下,也许能有点帮助吧。” 说罢气鼓鼓一转身,回自己的床上躺着了。 他虽然对被陆铮抓进牢子这件事深恶痛绝,但之前相当配合警方工作,尤其为季银河撰写侧写方面的论文提供了不少帮助。 季银河和陆铮闻言,立刻就走了过去。 ——果然在床下找了个一个薄薄的草稿本。 翻开一瞧,两人一瞬都呆住了。 这个本子似乎是宫谐神志不清时胡乱写下的思绪,每一页都涂着硕大的“恨”字,下面满是人名。 有宫成功、宫和、在审判中背弃他的几名下线小弟……还有一个字迹扭曲狰狞的名字。 ——是季银河。 司徒风凉凉的语调从几步之外飘过来:“韦曼丽,就是为他杀人的妈,听说去年年底被枪毙了,他爸和他哥甚至没去帮她收尸……自此之后宫谐就对这两位宫姓企业家恨得咬牙切齿。” “至于小季警官你。”他耸耸肩,“我就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了,老实说,大家谁不是犯了事被警察抓进来的啊!我再讨厌陆老师,也只是不想看见他那张比我还帅的脸而已,但宫谐这孩子,不好说,啧啧啧……” 季银河盯着草稿本上鬼画符似的三个字,心底忽然浮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宫谐越狱,不会是为了报复她吧? 第110章 至于张三的人际关系,那就更简单了。 他今年四十七岁,进监狱的年头比季银河的年纪还大! “……大概十八岁时杀了人,那十年社会动荡,警力不足,一开始发现尸体后难以找到真凶,还是他几年后主动投案自首,交代了犯罪事实,这才得以结案。” 韩飞扬带着季银河和陆铮穿过昏暗走廊,回到办公室坐下,捧出一本从档案室里翻出来的陈旧文件簿。 “再加上他杀人动机是为亲妹妹复仇,公判大会上的群众们都很同情,所以只判了死缓……这几年呢,又表现良好,获得一次减刑。” 季银河盯着眼前的白纸黑字——张三现在是二十五年有期徒刑,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释放了。 陆铮细心地问:“他和他家人都还健康吗?” “张三身体挺好,我们有医生定期体检,只查出他有点轻微高血压。”韩飞扬抽出一张体检表,“家里人也早没了,不存在非要赶着出去干点什么。” 季银河和陆铮都轻轻蹙起眉头。 无论怎么看,张三都没有越狱的必要,这件事只能是宫谐主导,强迫张三陪同。 可贩毒案是他俩亲自经办的,根据当时的侧写来看,宫谐可不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性情软弱无能,意志不坚定,几乎全靠母亲韦曼丽在后面跟着擦屁股。 ……仅仅一年多的监狱生活,就能彻底扭转一个人的性情和能力吗? 韩飞扬问:“季队,陆老师,二位认为宫谐到底是怎么胁迫张三的呀?” 季银河垂下视线,想了两秒,忽然就想起宫谐和贩毒案死者齐航之间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难不成,这人进监狱之后,和张三发展出了一点暧昧的情愫? 她赶紧翻了翻档案袋,从里面找出一张证件照—— 作为一个吃了二十多年牢饭的中年老叔,张三早就和俊美二字完全无关了。板寸已经 变成了半灰不灰的颜色,脸部沟壑纵横,眉眼稀松平常,唇角下垂,扔进人堆里也找不出来,完全不能和宫谐曾经的“男友”,雪白干净的齐航比。 小季同志敲了敲下巴。 ……嗯,那应该可以排除这个原因了。 身边的陆铮问:“请问张三和宫谐平时接触多吗?” “不多。”韩飞扬回答,“他俩不住一个监舍,平日出工也不在一个组,而且我们监狱关的都是重刑犯,管理严格,连吃饭都有固定的座位,也不允许说话。” “唔,如果越狱是蓄谋已久,那事先必须要仔细周密地计划一番。”陆铮心神一凛,“放风的时候呢?” 韩飞扬回想片刻,有些困惑地回答,“我们放风时都有巡逻,也没见他俩呆在一块啊!” 这就有点奇怪了,这两人连话都说不上,还怎么商量逃跑大计?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36节 韩飞扬还在那掰着手指计算宫谐张三可能密谋的机会,季银河眉头拧紧,动作飞快利索翻了翻桌上凌乱的资料。 一张不起眼的表格出现在她眼底。 “……张三当过几次模范,平时也会帮你们做一些管教的工作,对吧?” “对。”韩飞扬顺着她视线望去,点点头道,“这是两个月前的事了,我们让他给关禁闭的囚犯送食水——” 他眼光一亮,拍了下手手,“对啊!我怎么忘了!那几天宫谐跟人打架,就被关在小单间!如果张三给他送饭的话,刚好可以单独聊上几句!” 三人立刻找到资料,把时间一对—— 恰好吻合! “呼——”韩飞扬抹了把额上的汗,“总算找到了,还得是季队您啊!” 季银河却双眉紧锁,并不感到庆幸。 看来张三和宫谐至少两个月前就开始暗中计划了。 如果仅是趁机越狱,应该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 ……难道他们还有别的企图? 小季队长深吸口气,拿起包里的海鸥相机,对着摆在面前的几份资料认真“咔嚓”了起来。 * 回到省厅,陆铮立刻带着几名技侦钻进实验室。 从省监狱离开前,他收集了宫谐和张三逃跑时留下的鞋印等痕迹,还有他俩监舍里的头发指纹。 虽然现在dna技术还不发达,但是假以时日,这些证据也可能派上用场。 而季银河则马不停蹄将线索和物证贴在大黑板上,领着小组全体成员一起梳理案情。 管野翘着腿坐在办公室新配的转椅上,一边转笔一边说:“这个张三也太奇怪了吧!就剩一年了啊,前二十四年都忍下来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逃出去啊!?” “是。”季银河抱起手臂,“我和陆老师,还有韩飞扬副监狱长也觉得非常蹊跷……这个张三身上一定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那宫谐呢?”作为曾经参加过贩毒案的程漠举手问道,“他又为什么越狱?” 季银河拿出从床底搜出来的草纸本。 “这是韦曼丽死后他留下的笔记,由此可见,越狱可能为了报复宫成功宫和父子,也可能,冲着我来。”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邱鹏小同志噗嗤笑出了声。 “季队,我在警校可就听说过您大名了,江潭小神探,神枪手,还带领江潭市局在全省大比武上一举夺魁,这两个逃犯疯了吧,二打一都未必是您的对手……” “我们不能掉以轻心,毕竟他们临走前抢了把枪,里面还剩足足七发子弹。”季银河凝声道,“而且他们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很难说会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最近别单独行动了。”叶晴担忧地说,“宿舍在大院里,还算安全,如果要出外勤,至少带着陆老师一起,还要穿防弹衣!” “放心,我心里有数。”季银河对小姐妹笑了笑,深吸口气,“接下来的行动,我想分成三组进行——” “管野,你和程漠一起,走访张三入狱前的亲友情况,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但如果能去当时抓人的通榆县公安局,找到负责抓捕的警察问一问就好了。” “好,我们尽力。” 季银河转过脸,看向另一个副组长,“孙高歌,你和邱鹏一起,协助武警的同志们一起搜寻宫谐和张三的逃往去向,最好能弄清楚他们的越狱意图。” “明白,没问题……那您和陆老师呢?” “我们去联系宫成功和宫谐。” 季银河目光上移,定在黑板上的两张照片上。 ——然而这两位如今跻身汉东省富豪前十的企业家,却对小季同志发出的警告嗤之以鼻。 “宫谐逃出来了?你们怎么关的人?”电话里,宫成功诧异地反问道,“为什么要我们小心?他跑了你们就不能抓回来?” 季银河谨慎地解释道:“我们的同志已经在尽力搜寻了,他这次越狱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您。” “……知道了。”宫成功那边十分嘈杂,似乎正在忙碌,“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兔崽子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季银河按住眉心,“总之,宫谐手上有制式武器,建议您这段时间一定要加强安保,如果他出现,请及时告知我们。” 她在宫成功不耐烦的冷哼中挂断电话,转而拨通宫和的号码。 之前办贩毒案时,季银河和这位宫大公子打过交道,此人算得上谦虚明理,也在那一案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或许能比宫成功更能接受警方的建议。 果然,说明情况后,宫和立刻走进一个安静的空间,耐心地询问详细情况。 “——原来如此,感谢您的提醒。”他叹了口气说,“其实前段时间,我父亲……脾气变得有些古怪,也没什么缘故,好在最近正常多了,如果他说话冒犯到警方,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没关系,你们能配合我们工作就好。” 季银河挂断电话后,浅浅疑惑了一秒,然后猛地睁大双眼。 对了!既然宫家人是老季同志说的那本某点龙傲天文的角色,那么小说里会不会也写到了宫谐的越狱呢?! 办公室不是说这个的地方,她抓起大哥大,出门蹬着楼梯直奔天台。 省厅大楼是前年新修的,楼层在整个京州都数一数二的高。 今天天气很好,风吹散空气中的尘埃,甚至能远眺几公里之外的热闹的步行街和庄严的市府大楼。 季银河按下号码,等了几秒,老季同志的声音就从听筒里稳重地传了出来。 “……爸!”她不敢大声说话,捂着嘴用气声说,“在那本《江城风云,实业为王》里,宫谐的结局是什么样的呀?” “不是一直在监狱里蹲着吗?”季建国问,“他怎么了?” 小季同志深吸口气,“他越狱了。” “啊?”季建国十分惊讶,“原书里可没这个情节!” “爸,我们这个世界的运转,还和原书剧情一模一样吗?”季银河眉头紧抓,认真问道。 季建国说不是,“因为我和你妈都是穿书者嘛,再加上两本书挤在同一个世界里,一点小小的改变,都会让很多人的命运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好吧。”季银河唔了声,突然问,“那书里有张三这么个人吗?” 季建国没回答,两秒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 “咳,这人好像没在书里出现过……不过在我穿书之前的年代,叫张三的人通常都挺……法外狂徒的,既然有这么个人存在,估计是你们要抓的案犯吧?” 小季同志眉角一抽,“算是吧,这个人二十多年前就进监狱了……今天上午,他和宫谐一起越了狱。” “啊??” 季银河把情况快速说了一遍。 季建国徐徐沉思道:“我同意你的看法,不过能躲到哪儿去,我也不知道……问过宫成功了吗?” “问了,宫先生也不知道宫谐张三下落,甚至不怎么在意。”小季同志顿了下,抿抿唇,“宫和说他前段时间脾气古怪。” “……是吗?” 季建国怀疑宫成功的转变和接触了丁同光有关,但他不好向女儿多做解释,只能沉默两秒,“照顾好自己,记得穿防弹衣。” “明白。” 挂断电话,季银河将大哥大揣进口袋,深深叹了口气。 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将手臂支在天台的围墙上,眺望外面繁华的景象。 市府公园满是绿茵,如翠色欲滴的云,新修建的酒店有几十层高,周边围着市里的高档小区,还有热闹的体育馆、图书馆和学校。 此时正是下午放学时分,少年们背着书包,三五成群蹦蹦跳跳,自行车铃声在欢笑声中此起彼伏。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乔装打扮成环卫工的宫谐正低着头,路过一家书报亭。 货架琳琅满目,摆在最中间的杂志就 是《企业家》,封皮上的宫成功身着西装,脸上挂着威严的笑。 宫谐盯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目眦欲裂。 两名青年走了过来,掏出纸币道:“老板,一份晚报。” 老板正埋头翻着一本期刊,连头都不抬,随手抽出报纸递过去。 青年便问:“您看什么呢?这么有意思吗?” “《汉东警察》!”老板把手里的杂志扬了扬,“省公安大主办,里面有很多抓坏人的故事,怪有意思的,对了,有个叫季银河的警察,你们知道不?” “知道啊,江潭小神探嘛!” “小丫头真厉害!还发表论文了呢!”老板啧了一声,“《关于汉东省随机割取生殖器的故意杀人案件犯罪侧写研究》,写得比小说还精彩!看的我那个部位凉飕飕的!” “哈哈哈哈哈!给我们也来一本!” 在青年人远去的笑声中,宫谐听着熟人的名字,紧紧眯起那对鼠眼。 几步之外,同样装扮的张三将一封信塞进了邮筒,然后走过来低声提醒他,“别发愣,我们还有大事要做,现在不是暴露的时候。” “……” 身后背包里沉甸甸的重块和口袋里的火机提醒着他此行的目的。 宫谐愤懑地从鼻腔出了口气,一手抓紧包带,一手拉低了头上的帽子,然后低下头,跟上张三的步伐,穿过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学生,走向前方贴着蓝白马赛克瓷砖的建筑。 铁门边的竖牌上,红色字体印刷着六个大字。 ——京州市少年宫。 第111章 “……在这个如火般热情的初夏,我国即将迎来香江回归,一九九七的七月一日,这一天将举世瞩目、永载史册!全世界都将谛听从东方响起的庄严钟声,它响彻环宇,向五洲四海郑重宣告:我国对香江行使主权的时刻到来了!民族扬眉吐气的时刻到来了!” “我市将举办一系列重大庆祝活动,包括组织中小学生去市府广场参观升旗仪式、火车站站前广场举办舞狮大赛以及在全省各系统组织香江历史知识竞赛等……与广大市民共度嘉年华。” “此外,六月三十日晚,我市将会在市府广场同步转播中央电视台政权交接仪式,邀请市民有序前来观看——” 季银河低头看了眼手表,在上班铃响起前一秒“啪!”一声按下收音机上的开关。 然而早间新闻的尾音还在办公室里回响,人人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笑容。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37节 邱鹏一脸喜气洋洋地说:“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香江给盼回归了!诶?季组长,你们怎么看起来一点笑意都没有啊?” “……”季银河朝他做了个鬼脸,“这么多公开庆典活动,外面还有两个没抓回来的逃犯,万一出差错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小邱同志欢快地转了一圈。 季银河望着他乐呵呵的模样,忽然想起了自己刚当警察那会,也是这么初生牛犊不怕虎。 但今时不同往日,在这行干的越久,越知道守护平安远比想像中艰难。 她深吸口气,将视线移向手中的报纸。 配合这次的系列活动,省相关协会也将邀请包含香江老板在内的全省企业家,一起到市府广场对面新盖的金环大酒店举杯庆祝。 届时,省电视台也会同步直播全省企业家协会把酒共庆的场面。 ——一早宫和就打来了电话,他和宫成功也在受邀之列。 季银河狠狠掐了下眉心,对着听筒那端沉声:“请问您二位什么时候抵达京州?” “六月三十日当天傍晚,活动开始前一小时。”宫和笑了声,“根据小季警官您上次给予的建议,我认为我们还是尽量减少在京州抛头露面的时间比较好。” 对面给出的答案让季银河松了口气,但现在距离六月三十日只有短短一周,必须得在这段排除所有隐患。 脚步声轻轻传来,一双好看的手端来咖啡,在她眼前的桌面上放下。 温柔的声音说:“别急。” “……谢谢。”季银河一抬眼,对上陆铮的视线,委屈地鼓了下腮帮。 半杯醇厚的咖啡入喉,她顿时感觉精神清明了许多。 于是起身走到大黑板边,敲了敲桌子说:“两位副组长,来汇报下昨天的行动吧。” “——这个张三家里没什么人了。”管野搓了搓脸说,“毕竟被关了二十多年,老婆生病死了,儿子在渝市成家生子,成年后就没怎么和张三有联系,全当没这个爸。他妹妹倒还在,听说张三越狱后非常惊讶……不像是装的,因为三个月前,这位女同志还去省监狱探视过一回,约定后明年他出狱后回老家宅基地盖个房子养老。” “也就是说,张三的突然转变就在这三个月之内,而且与家人没有关系。”季银河沉声总结道,“这些亲友认为张三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人,老实人。”管野摇摇头,“连个房子都没有,穷得叮当响,据他妹妹说,人也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所以,也不是为了钱。”程漠惜字如金地补充道。 “……”办公室内一时无人说话。 孙高歌清了清嗓子,“武警昨天带着警犬搜了一下午,但是他们过了十五里河那条臭水沟,就连狗鼻子也闻不出方向了……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交警昨日在出城主干道上设了关卡排查,他俩应该还躲在京州,老实说,我怀疑他们乔装打扮混入了市民之中。” 季银河嗯了声,“武警现在什么思路?” 孙高歌做了个鬼脸,“他们打算在全城地毯式搜一遍。” “太浪费时间了,也容易引起恐慌。”管野缓缓摇头,“他们一定有藏身的地方,如果换成是我,要对付宫成功宫和,就一定老老实实一点动静都没有蛰伏到六月三十日,趁着回归活动直接干掉目标。” “未必……”季银河只是摇摇头,盯着黑板陷入思考。 然而就在此刻,一声轰然巨震从城市的某个角落响起! 季银河瞳孔瞬间张大,猝然转过头去——窗外,在由远及近、徐徐传来的余波中,一道黢黑的浓 烟直冲碧蓝天际! “我靠,这是……” “什么情况!?” “是……爆炸了吗?” 小组一众警察全都惊呆在原地,季银河眼疾手快地大步走回桌边去拿电话,但是门外的人比她的动作快了半秒! 谭丽握着大哥大出现在门口,神情严肃,语气焦灼: “市少年宫发生一起爆炸,小季,你带人立刻过去一趟!” * 季银河猛地踩下刹车。 距离少年宫还有十几米,门口的小巷就已经开不进去了,周边的店铺正在被疏散,穿舞蹈裙的孩子们被老师们领着组织撤离,还有几名慌张的市民冲过来,抱着自家孩子的小脸蛋,便擦灰边等救护车。 裹挟着焦糊味的热浪仍未散去,扑面而来,西侧外墙被炸出三米宽的缺口,扭曲的钢筋裸露在外,像被人狠狠揉过。 不等他们全部下车,派出所、分局和市局的警察已经围了上来。 领头的同志开门见山地给出好消息:“除了个别儿童受到惊吓外,目前没有发现任何伤亡!” “呼——” 大家都松了口气,季银河分派完任务,沉着脸撩起塑料隔离带,钻进爆炸现场。 这是少年宫的乒乓球教室,就在一楼,非常大,占了足足一条走廊。 教室里曾经摆了四张球桌,如今两张已经被爆炸气浪掀得老远,另外两张也快要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一名穿着防爆护具的武警走过来,喊了声“季组长”,指着地上的窟窿道:“这里本来是第二张球桌所在的位置,炸弹就安在桌腿背面,所以无人发觉。” 陆铮已经带着几名技侦开始现场工作,季银河点了点头,也戴上勘察手套。 “当时教室里没人?” “对。”武警瓮声瓮气地说,“乒乓球课上午十点之后才开始,当时这间教室关着门,所以才没造成伤亡。” 季银河若有所思地垂下眼。 她刚想说什么,一名技侦捧着从砖块堆里挖出的零件,“嗷”地一声站了起来。 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石英表,蓄电池、水暖管件、小闹钟、齿轮、黑|火|药,还有这种奇怪的泡沫……好像是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面碗!”技侦激动地说,“季组长,陆老师,这就是个自制的定时炸弹呐!” 季银河凝神片刻,眉心深深蹙起。 “既然炸弹被定了时,说明爆炸的时间是早就定好了的。”她走出教室,破败的外墙上还贴着被炸得只剩下一半的课程表,“既然不是随机制造的事故,那么事先不可能不做调查——” “你的意思是,案犯刻意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时间地点引爆炸弹,故意减少伤亡。”陆铮紧跟上她的思路。 在场技侦和武警纷纷表示不解:“为什么啊?” “——回归夜在即,他想造势。”季银河抬起眼,眺望窗外,不远处就是围观人群,一张张脸庞上写满惶恐。 “……啊?” 此刻证据不足,季银河也没法说得太恳切,只能含糊地说:“就是直觉,而且我推测,后续可能还有爆炸发生。” 负责拆弹的武警吓了一跳,“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尽力,早日把人抓到。”小季队长安慰地拍了下武警的肩,抬头张望一圈,“既然少年宫没有监控,那就只能用老办法——我们把装置带回去检验,倒推安置炸弹的时间,问一问教师学生和门卫保洁,或许能发现可疑的人。” 在场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就在此时,哔哔两声,别在季银河腰上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孙高歌,抖着声音说收发室的老薛送来一封信,“收信人是季组长你。” “怎么了?”季银河敏锐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信上说了什么?” “我看信件很薄,信封上的地址也不是手写,而是用报纸上的字拼贴出来的,感觉有蹊跷,就擅自帮你拆了。”孙高歌深吸口气,读出眼前这张白纸上唯一的一句话,“——第、第一次爆炸,市少年宫。” 季银河只觉脑中轰然一响,大声问:“署名呢?” 孙高歌不抖了,用有点莫名的语气说:“对方竟然叫……法外狂徒?” 法外狂徒?这不是之前季建国随口提过一嘴的—— 季银河瞳孔睁大,下意识脱口而出: “——在少年宫放置炸弹、并企图制造一系列骇人听闻爆炸案的人,就是宫谐和张三!” 第112章 半个小时后,省厅特殊刑事案件调查小组办公室。 “——其实这封信,昨天下午就已经寄过来了,只是收发室的老薛看这信封觉得不对劲,担心是咱们之前抓过的犯人家属蓄意报复,就送去做了个x光检查……今天上午确定没问题后才送了过来。” 孙高歌抱着手臂坐在桌后解释,管野“嚯”了一声,“真嚣张,预告案啊!” 这回不用季银河专门说明了,大家在警校的课本上都写过—— 根据国内外有关部门数据统计,对于这种案件,如果警方没能在黄金时间抓住凶手,那么他们十有八成会选择持续犯案! 这更加验证了上午在少年宫那会,季银河口中还会发生爆炸的猜想。 大家议论纷纷,七嘴八舌地讨论怎么把这个“法外狂徒”揪出来! 角落里,小组的主心骨季银河同志却垂着眼皮,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封信的照片。 如果视线有热度,那张薄薄的纸片现在简直能被烧出个洞! ……如果寄信人真的是张三,使用法外狂徒这个名字作为落款,能说明什么呢? 一来,他和老季同志连女士一样,知道未来的流行语,又在短期内性情发生巨变——难道他也是一名穿书者? 二来,如果以上猜测成立,张三还故意在寄给她的信上留下“法外狂徒”这个署名,那么他很可能默认——她也明白这四个字和“张三”这个名字之间的关联! 进一步推测的话,这个人会不会已经知晓,她是两个穿书者的女儿了? 此时此刻,季银河身处初夏温暖的办公室,后背的冷汗却涔涔而下。 挑拨宫谐越狱,在京州市引爆炸弹,还挑衅地将预告信寄到省厅来…… 这个张三,到底想做什么?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陆铮拿着一沓文件走进办公室,向一言不发的小季队长投去一眼,然后面朝大家凝声道:“很遗憾,我们没有在□□和信件上提取到任何指纹和有效生物痕迹,对方十分谨慎,应该全程戴了手套。” 管野低骂了一声国粹,一拳捶在桌面上。 倒是孙高歌问:“季组长,您能百分百确定,这个法外狂徒就是张三吗?” “不好说百分百,但百分之八十,应该差不多。”季银河心知不能将这是个书中世界的真相告诉大家,只能勉力解释,“我以前听家人提过,张三老家那个村曾流行过一段时间的方言,就喜欢用这种代称。” 孙高歌摸摸脑袋,“啊?是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在大家一片疑惑的低语中,季银河站起身,挺直腰背,“不过这并不重要,无论两个案子能不能并案,既然都交到了我们手上,就得在回归夜仪式前,把越狱的宫谐张三和这位法外狂徒统统捉拿归案!” “对!”小组众人被小季队长一番话鼓起了精神,管野一拍桌子,“那咱得尽快上街抓人啊!” “现在已知线索太少了,最好抓捕的时机就是下一次预告……前提是我们做好完全准备。”季银河沉声,“管野,程漠,你们去一趟邮局,追溯这封邮件的投递地点,或许能据此缩小案犯的行动范围。”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38节 “是!” “高歌,你和邱鹏继续协助武警搜寻宫谐和张三的形迹!” “包在我们身上!” “陆老师,我们下午还是去一趟少年宫,走访相关工作人员和学生。”小季同志打了个响指,“他们不可能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炸弹放进去,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好。”陆铮眉心折起,略带担忧地朝外面看了一眼,“这次爆炸让很多青少年受惊,我担心家长群体中会掀起一阵负面舆情。” “……是。”季银河叹了口气,“刚才谭局把我叫过去——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快把电话打爆了。” 她揉了下眉心,“我只能说,案件还在侦破中。” 时近中午,但时间紧迫,大家立刻往独自里塞了点果腹的食物,然后立刻分头出去办案。 季银河和陆铮上了停在车棚的大切诺基,刚驶出省厅大门,就看见一群记者像闻见了肉香的苍蝇似的,高举照相机和话筒蜂拥而至,围在车前。 市中心的老路本就不宽,只有两车道,被十几个人拦着,根本走不了半点。 “季队!”“季组长!” 一名面熟的晚报记者捏着拳头框框敲主驾车门,他身边的摄像将相机镜头抵在窗玻璃上,“咔嚓咔嚓”捏了十几章。 记者大喊:“你能不能谈谈这次爆炸案——” 季银河低下头看了眼时间,眉头一皱,轻轻按了下喇叭。 没必要在这里和记者扯皮,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进展,只会徒增市民恐慌。 然而那些记者根本没有半点让开的意思,“不是江潭小神探吗?听说你之前破案只需要三天!三天就能抓住凶手!请问这个爆炸案你要用多少时间?能给市民立个军令状吗?” “……” 季银河没给对方任何眼色,好在前方出现了一个空隙,她轻踩油门,大切诺基终于往前挪了几米。 摄像跟在后面酿跄了两步,不高兴地抱怨道:“小地方出来的,还是个女警察,我看这案子她根本办不了!” 混乱中的记者们登时嚷嚷起来:“对 啊!”“我们在行使监督权力!”“警察要撞人啦!” “……”副驾上的陆铮脸色一沉,提了口气便想下车。 季银河却一手拍了拍他,另一手猛地将车窗摇了下来! 正贴着玻璃的摄像一个没留神,差点摔了宝贵的相机。 “——啊,不好意思。”小季队长板着脸,秀丽的眉目带着层薄薄的怒意,“警方当然欢迎记者朋友们行使监督权力,只不过公安有公安的规定——各位老师没有事先与我们进行采访通气,出于对舆论的把控,我们当然只能无可奉告。” 后怕几名记者心虚地拉着那个叫的最凶的摄像,“不是说已经提前打好招呼了吗?” 摄像抓了抓额角,理不直气也壮地说:“还要通气?你们警察不是为人民服务吗——” “当然,到了能公开的程度,我们一定会通过合适渠道发声,让广大市民安心。” 季银河打开车门站了出来,淡定的视线扫过后面的人群,就连刚才还很有气焰的两名记者都后退了一步。“所以,麻烦各位老师先让一让,不要妨碍我们的办案工作,毕竟抓到犯人才是现在唯一重要的事。” “……”大家也不是一点道理都不讲的人,相互望望,后退半步,“那好吧。” “感谢配合。” 季银河礼貌地朝所有人浅浅鞠了一躬。 然而就在她正要折身回车上时,尚未散去的记者被狠狠推开,一名头发凌乱面色焦黄的中年女士像头盛怒的豹子,背着一个尼龙大包径直冲到车前! “——你们警察只会说冠冕堂皇的话!正事一点不干!”女士扯着嗓子大喊,“我家小孩是没有受伤,但是她整个人都要吓坏了,说到学校就发抖!她才八岁,小学都没毕业,以后怎么办?九年义务教育怎么办?” “哎,这位家长,您是不是想得有点多了?”有记者这回站到了季银河这边,苦口婆心劝道,“爆炸才过去半天,小孩子受惊很正常,要不你带她出去散散心——” “散什么心,现在社会这么乱,到处打打杀杀的,我敢带她出门吗?”女士盯着站在车门边的小季同志。 季银河现在只想赶紧去少年宫查案,留下一句“我们会尽力”,便赶紧钻上车。 她还没把车门关好,那位女士却二话不说拉住她的手臂,紧接着一气呵成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桶,将桶里的红豆稀饭尽数泼向主驾——! “!!” 记者们齐齐倒吸了口气,然而副驾上的陆铮早在女士冲上来时就发现了她肩头那个鼓得不正常的包—— 在黏黏糊糊的粥液飞过来之际,他眼疾手快地抓起放在扶手箱上的白衬衣,长长胳膊一伸,将衣服抻开,挡在主驾车门处! 季银河只觉得眼前有一道白色飞影闪过,直到“当啷”一声,保温桶被女士愤怒地丢在路边,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好还好……”记者们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松了口气。 “你别以为躲过一劫!”女士伸食指指着季银河鼻子,“像我女儿那样的,才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为了培养她学画,我每天都带她去少年宫!这次她亲眼看到球桌炸飞,你知道对她的心理创伤有多严重吗?你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根本什么都不——” “等等。”季银河猝然抬起头,“你女儿每天都去少年宫?她学画的教室离爆炸地很近?” “对啊!” 小季同志眼光亮起,一把握住中年女人愤怒得张牙舞爪的手,“这位同志,我能不能上你家走访一趟,和你女儿聊几句?” 在场众人:“……啊?” * 中年女人虽然不乐意,但是在一群记者的劝说下,勉为其难将季银河和陆铮带回了家。 这位在少年宫学画画的小女孩一开始还躲着不愿露面,小季同志只好从包里掏出了连女士的拿手糖果——巴旦木巧克力雪花酥,成功将人从房间里诱惑出来。 令季银河没想到的是,刚和她聊了两句,就获得一个重要线索! “……前一天下午去乒乓球教室的陌生人,我看见了呀。”小女孩吃得嘴唇黑乎乎的,眨巴着眼睛认真说,“是两个环卫工大叔!” 第113章 ——所以,张三和宫谐乔装打扮成环卫工人,混进了昨天下午的少年宫,挑选今天上午没有课的乒乓球教室,安置了炸药? 诸多线索在季银河脑中连成一串,她想了几秒,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 那是今天临出门前,江年从内网系统里调出来的,宫谐和张三的入狱照! “嗯……”小女孩啃着雪花酥,不大确定,“有点像吧。” “好吧。” 季银河知道也是为难这个才八岁的小姑娘了,毕竟入狱照上的宫谐和现在差别不大,可张三这张有足足二十四年历史,而且还是黑白照,画质十分模糊。 就在她打算把照片收起来的时候,小女孩却“啊”了一声。 “警察姐姐,我想起来了!有一个环卫工走路摇摇晃晃的!”她扬起脸,很有自信地说,“昨天那堂是人体素描课,我们老师也看到那个环卫工了……我还记得老师拿他举了个例子——那个人很瘦,看起来没有多少肌肉支撑!” “……”季银河和陆老师对视了一眼。 宫谐有毒瘾,监狱的伙食也比不上在宫家时的锦衣玉食,昨天韩飞扬还特意提了一句——现在的宫谐瘦弱,体力很差。 小女孩说的情况,确实符合对他的侧写! “……哎呀你们不要怀疑!”中年女人看他俩都不说话,急哄哄地辩解起来,“我家孩子记性特别好,她说得绝对是真的!” 小季同志和陆大专家赶紧说没有,“我们也绝对相信令嫒的证词。” 小女孩听见自己说的话被眼前帅气漂亮的警察如此重视,自豪地挺起了腰。 “哥哥姐姐,我还有一个发现,不过就一瞬间, 我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她犹豫了一瞬,决定和盘托出,“那个走路不晃的环卫工叔叔,好像有白头发……” 张三今年四十七,白发非常符合他的生理特征! 季银河感觉心跳在加快,已经有两个细节对得上——根据她办了这么多案子的经验,有八成能确定这两个环卫工就是宫谐和张三了! 她把包里的雪花酥都拿了出来,塞进小女孩手心,“太感谢你啦!你不用怕,有你的帮助,我们警察一定能很快把坏人抓进监狱,让你安安心心学画画!” “真的吗?”小女孩眼瞳闪闪。 “真的!季银河的眼神格外坚定,充满力量。 她又问了几句具体细节,等到要走的时候,中年女士不好意思地追了出来,讪讪地道了个歉。 “对不住啊警官,中午那会是我太激动了……我男人去了外地打工,留我一个人在京州带孩子,你看我也没工作,这万一有点差池,就怕公公婆婆埋怨……” 季银河站在单元楼上,很淡定地说了声没关系。 她和陆铮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回过头说:“姐,建议您还是去找份工作,女人也要有自己的事业,而不是把生活的全部重心都放在家人身上……我相信你的女儿,也一定想以自己的母亲为榜样!” “……” 中年女士神情动容,喃喃重复着这句话。 而军绿色的衬衣下摆随风扬起,两道身影并肩而行,已经快步地奔赴向他们的战场。 * 回到车上,季银河立刻拿出了大哥大,拨下孙高歌的号码。 “——昨天下午约四点,有目击者看见两名穿着环卫工工作服的男人走进少年宫,高度怀疑就是宫谐和张三。” 电话那端的孙高歌一拍大腿,“还得是您啊季组长!我跟着武警像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半天,也没摸出半点线索出来!” 季银河笑了下,“少贫,总之你们赶紧带着这个细节走访询问,应该能有更多发现。” “得嘞!”孙高歌响亮地答了一声。 季银河挂了电话,放下大哥大转过眼,却看见扔在后排座椅上的衣服。 那件属于陆铮便服的白衬衣,总是带着淡淡皂香的布料,现在却黏满了的红豆稀饭。 时近盛夏,车里气温很高,经过了小半个下午的蒸烤,如今变得一片干巴巴的硬壳。 她小心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 硬壳纹丝不动地粘在衬衣上,似乎打算与之融为一体。 “……”小季同志深吸口气,“这件衣服,不便宜吧?” “还好。”副驾上的陆铮回过头,接着座位靠背的遮挡不动声色地将衣领处折了一下——隐藏起那个不怎么显眼的dior商标,“我家人买来让我随便穿穿的,不用放在心上。” “……喔。”季银河果然没看见他刚才的动作,拍拍心口说,“要不我心里还挺过意不去的,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它不贵,也是你常穿的一件,一定很喜欢吧……这样,还是交给我带回去,我爸说用热水手洗一定能弄干净,而且省厅宿舍也配了洗衣机——” “不用!”陆铮赶紧打断,耳根微微发红地重复道,“不用你来,我自己可以。”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39节 季银河“哦”了声,莫名感觉今天确实热得有些厉害。 她踩下油门,一边往少年宫的方向开,一边捣鼓起了大切诺基的车载空调,笑嘻嘻道:“下次再遇上这种事,你也不用帮我,其实我自己应付得来,不就是被泼点稀饭嘛……咱们干刑警的,一辈子总会遇上几次……” “不行。”陆铮人还随意地靠在副驾座椅上,表情却倏然严肃起来,“只要有我在,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任何——” “哔哔哔!” 刺耳的铃声在狭小车厢内煞风景地响了起来。 刚才还眉目柔软的小季同志吓了一跳,连忙接起电话,眼神霎时变得锋利! 电话那端,程漠语气焦急地说:“季组长,武警似乎摸排到了张三和宫谐的藏身地点,请您赶紧过来!” * 十五分钟后。 黑色大吉普车在黑水坝城中村巷口“嘎”的一声停下。 季银河和陆铮利落下车,快步走向程漠发来的门牌号。 这一处院落十分偏僻,多是红砖盖成的自建房,少说也有二三十年历史,外面还绕着一圈菜市场,平日人来人往,家禽的嚎叫与鱼虾的扑腾在空中齐飞,终年氤氲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 怀疑是他俩藏身地的屋子是角落的一间,外面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里头只有十几平米,小得连厨房都放不下,厕所得上公用的。 季银河还没来得及仔细勘察,刚戴上手套,就见程漠和武警带着一名穿人棉花衬衫的大妈走了过来。 “这位是向我们举报的市民同志。”程漠介绍道。 大妈大概第一次见到季银河和陆铮这么好看的警察,张大嘴足足愣了两秒,才咔吧一声托上下巴说:“也没啥……就是看见两个男的住这,每天鬼鬼祟祟的,这屋子荒了好久了,我们几个老姐妹还以为他俩搞那个……” 季银河点点头说知道了,抬步走进小屋。 地上散落着几块垫布,大概是睡觉时用,除此之外,角落还有半个夹了咸菜、没吃完的馒头,几只苍蝇正围着嗡嗡飞舞。 陆铮毫不嫌恶心地蹲下身捡了起来,轻轻捏动馒头的横切面,“至少十五个小时以上了。” 季银河默默推理他们的行动线,“安置完炸药之后,他们应该回来了一次,于昨晚或者今天早上离开这里。” “——季组长,陆老师,你们过来看看这个!” 屋后响起程漠的声音,季银河陆铮赶紧走过去。 那里有一方比省厅宿舍阳台大不了多少的院子,杂草丛生的角落里扔着一团橙色衣物,武警拿起来抖开,赫然是两件环卫工背心! “可以确定了,这就是张三和宫谐前几天藏匿的地点。”季银河踮起脚,视线向远眺望,恰好能看见几公里之外,少年宫蓝白相间的屋顶。 “季银河。”陆铮蹲下身,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她顺着他目光望去—— 刚才扔着环卫工服的草丛里,竟然还有两本揉得皱巴巴的杂志! 陆铮把杂志拿出来,抚平皱褶,摊开在地上。 季银河跟着轻轻吸了口气。 一本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汉东警察》,这是最新的一期,刊发了她的论文。 还有一本则是上个月的《企业家》,封面上的两张脸属于宫成功和宫和! 在场众人一时都不敢说话,季银河吐出胸中那口浊气,摸了摸身上的防弹背心和别在腰后的枪。 这两样东西,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 “这里还有一点疑似□□的残粉,很可能就是制造炸弹的地点。”陆铮拿出证物袋,“带回去给技侦化验。” “好。”季银河将小屋里里外外视察了一圈,“收工吧,今天找到的线索,可以百分百确定炸弹客就是宫谐和张三,我们现在回去,和谭局申请并案调查!” * “……问题是,他们现在去哪里了呢?” 省厅刑侦局办公室里,谭丽的手指在桌面上徐徐敲着,“按照你的判断,他们还要引发一系列爆炸案,现在应该还潜藏在城市的某个角落,等待下一次出手——” “是。”季银河说,“我从各派出所抽调了人手,在本市所有类似的城中村开展走访调查,希望能在下一次爆炸之前找到他们……不过老实说,我觉得这种大海捞针似的办法很难。” “如果能提前获知他们选择的爆炸地点,也不失为一个瓮中捉鳖的好办法。”谭丽揉了揉眉心,“就是他们会选择哪里呢?” 季银河没说话,从身后抽出一张卷起的地图,哗一声展开,铺在谭丽的办公桌上。 “根据侧写,他们喜欢人多、可能会引起舆情的场地,但未必真的愿意伤及无辜,所以我圈出了这几个地点——” 她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红圈说:“火车站站前广场、青云路步行街新开的超级市场、还有京江大戏院,最近一段时间将会持续进行文艺汇演……” 谭丽一脸严肃地点着头。 “不过我最担心的地方,还是这里。”季银河手指在市府广场和对面的金环大酒店上重重一点。 “六月三十日傍晚至七月一日凌晨,省企业家协会邀请诸位董事长在这里观看回归仪式——如果宫谐想谋杀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这将会是最好的时机!” 第114章 谭丽听完季银河的阐述,猝然站起身,提笔在办公桌边的墙上挂历上画了个圈。 “——现在距离回归夜还有足足半个月。”她面带忧思,抱起双臂踱了两步,警用女式皮鞋在地面上发出沉沉声响,“万一在此期间,又发生一起爆炸——” “很有可能。”季银河淡定地说,“不过可以确定一点,既然环卫工的衣服已经被张三和宫谐丢弃在黑水坝城中村的废屋,这说明他们下一次行动时,一定会更换形象和方式。” 谭丽深深吸了口气。 “这两个逃犯比想象中聪明。”刑侦局的女局长盯着自己最得力的干将眯起双眼,“在六月三十日之前捉拿归案,就算抓不到人,也要保障回归夜活动顺利进行,不可造成人民群众大面积恐慌……这件事交给你,有问题吗?” “没问题。”季银河坚定地捏紧拳头,“谭局,我会尽一切努力完成任务!” “很好,去忙吧。”谭丽严肃的眉眼间终于出现一丝满意之色,低头把桌上的地图卷好,递了过去。 季银河夹着资料走到门边,却又被叫住了。 “小季。”谭丽眉峰微压,“听说宫谐的另一个复仇目标,是你……这个案子如果让你感到不适,我同意你随时退出——” “没必要。”季银河回过头,微微扬起下巴,笑了一声,“我不怕,只想大声告诉他们——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来试试。” * 季银河何止不怕,她内心深处简直十分兴奋,全身血液都在因这个未知的案件和棘手的嫌疑人而奔腾,微微扩张的毛孔涌出一层汗意。 踏回特殊刑事案件侦查小组办公室,她立刻将地图刷一声展开,钉在了前方的大白墙上。 在她和陆铮去江潭市天都分局锻炼的这段日子,省厅也进行了一次装修改造,警用装备大大升级—— 不仅在天花板上安装了无死角摄像头,原本用来画思维导图的大黑板也被清爽的磁吸白板代替。 马克笔不会像粉笔那样产生大量粉尘,于是这边小季组长在认真地誊写目前所有的线索,那边正在吃晚饭的众警察端着泡面桶和饭盒凑了过来。 管野一边在凉了的面汤里艰难捞寻红烧牛肉片,一边大声问:“季组长,为什么你觉得是圈出来的这几个地方啊?” “对啊!”孙高歌啃着西葫芦木耳馅的大包子嘟囔道,“经开区还新建了一个汉东明珠广场呢!” “……”季银河转过身,饶有兴致地提问,“张三和宫谐在黑水坝藏匿的屋子你们都看到了,说说看,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果你是他们,为什么会选择藏在那里?” 管野放下泡面桶,“我知道,那里人多嘛,每天都那么热闹,谁会注意两个环卫工啊!” 其他人也跟着表示赞同。 “对,越是空旷的地方,就越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也就越容易暴露。”季银河微笑道,“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今天我在他们那间破屋逛了逛,发现站在后院里,就可以眺望到少年宫的屋顶。” 邱鹏说:“啊!我也发现了!当时我还纳闷呢!明明开车花了二十分钟,竟然挺近的!” “那是由于老城区道路狭窄曲折所导致。”季银河下巴朝他点了一下,“但我回来量了地图,直线距离不过四公里。” “这能说明什么啊?”孙高歌一脸不解。 “确保目标在视野范围内。”程漠淡声回答,“他们要看着它爆炸。” “嗷嗷嗷我明白了!”管野拿着泡面塑料叉,“咔”地一声戳在纸盖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真凶总会在事后回到犯罪现场!” “差不多这个意思。”季银河笑了一声,“所以,像你们刚才提的汉东明珠广场,要知道,经开区是京州最新的一个区,只有方块一样的工厂厂房和装了摄像头的笔直大道,连片住宅区都没有,方圆十公里内根本没有适合藏身的地方,自然而然就被排除在选项之外了。” “喔,原来如此!” 众人一阵猛猛点头。 季银河的话却还没说完:“除此之外,陆老师还在他们藏身的小屋里发现了一张晚报,就夹在那本《企业家》里。” 她接过陆铮递过来的证物袋,戴上手套拿出里面脏兮兮的报纸,读出最上方的那个豆腐块—— “为了庆祝香江回归,少年宫将开展一系列文艺活动,例如乒乓球比赛、书法大赛、绘画竞技、舞出我心等等。”小季同志又拿起桌面上的一沓报纸,“汉东省从今年开始格外注重青少年成长,所以这类活动便上了许多次头版头条。” “你是说,张三宫谐从报纸上看到了新闻,才将少年宫作为第一次爆炸的地点?”孙高歌问。 季银河放下手中的证物,在大白板前徐徐踱步,“试想一下,张三入狱迄今已有二十四年,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无疑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宫谐之前在江潭生活……其实他们对京州根本不熟悉,还身无分文,用我爸的话来说,用不了‘钞能力’,所以获取信息最方便的来源,就是报纸。” “有道理!!” “陆老师在回来的路上购买了最近半个月的日报、晚报和市场报,在符合前一个条件的前提下,这几处场所出现的频率最高。”在众人佩服的目光中,季银河手指再度指向地图上的红圈,“但是,以上也只是我的推测,为了保险起见,也不能只盯着这几个地方。” 她清了清嗓子,“高歌,你是从京州市局一路调上来的,和基层的同志关系好,能否帮我打个招呼,让他们多派几组便衣,在全市人流量大的地方加强巡逻……当然,我这边也会通过正轨流程,打报告走领导签字。” 孙高歌笑出一嘴的小白牙,“不走流程也成呐!能在您手下练本事,他们乐意着呢!上次去京海办案,他们县局的副局长还问我季警官怎么回江潭锻炼了,他们就缺大队长,对了,他老人家听我说起您带来办公室的美食,馋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大家都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现在的京州公安系统,能和小季警官本人比名气的,只有江潭特产——连姐小吃店了! “没问题!”季银河豪迈地摆摆手,“这个案子办完,我就想办法说服我妈来省会开分店,到时候报上我的大名,统统打八折!” “呜呼~~”办公室里瞬间响起一片热闹的欢呼。 …… 于是在对美食的期盼中,小组全体成员按照季银河的布置,火速开展提前布控工作。 然而时间过去整整三天,全市上下却静悄悄的,连个值得警惕的可疑目标都没有发现。 季银河和陆铮还沉得住气,而管野则跟个坐不住的皮猴子似的,带着程漠江年邱鹏成日在几处重点地点奔波。 因为神经太过紧张,甚至还闹出了几次乌龙事件,误把普通行人当成乔装打扮的嫌疑人押了起来,引得刑侦局收到了足足三封投诉信。 谭丽“啪”一声将信件丢在办公桌上,看着对面的季银河和管野,“怎么解决?” “咳咳,都怪我,是我的错,您听我说,主要是那几个人他长得和宫谐特别像——” 管野小心翼翼觑着对面女局长的脸色,磕磕绊绊地张口解释,然而旁边的季银河却打断道,“是我安排得不周到,不怪管野,不过我认为,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40节 两道视线同时看了过来,谭丽挑挑眉毛,“哦?怎么说?” “如果宫谐和张三为下一次爆炸挑选的地点就是这三个场所,那么肯定会关注这些乌龙。”季银河神色轻松,“就算预告信再挑衅,他们也不敢这么早就对上警察,所以领导,我觉得这三处可以暂时排除,我们怀疑的范围再一次被缩小了。” “……”谭丽想想她说的话,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她拿出上次圈红的地图,伏在桌面一一排除后,竟然只剩下两个地方—— “明光路客运总站,和……火车站站前广场!” “没错。”季银河弯下身认真道,“刚才您叫我进办公室前,我就已经重新分了组,只待您一声令 下。” 谭丽稍稍欣慰了些,“行,那少年宫的学生呢?我这还有几封家长送来的信……” “少年宫大楼一时半会修不好,昨天陆老师去城郊活动中心考察了,和当地领导和相关部门负责人也谈妥了合作事宜。虽然远了点,但规避了嫌疑人选择爆炸场地的要素,应当十分安全。” 管野悄悄竖起一个大拇指,谭丽也“嗯”了声,眼底流露出浓浓的赞许之色。 但是大家并没有开心多久,就在当天下午,门口警卫气喘吁吁地拿着一个信封跑了上来。 “季、季组长!刚刚有人骑摩的经过,把这个扔进了门卫亭!” 所有人神色为之一变,当即冲了过去。 季银河深吸口气,接过信封打开,意料之中的平静。 “第二封预告信。”她将展开的信纸阖上,沉声道,“和上次一样的报纸裁字剪贴,明晚七点,在火车站站前广场。” “还真被您说中了!”邱鹏小同志一拍大腿,忽然反应过来,“这俩聪明了,知道我们派人盯着邮局,干脆直接丢进来——” 他一把抓住警卫,“坐摩的的人你追上没有,很有可能是张三或者宫谐!” “没、没有……”警卫委屈巴巴,“我哪知道他们胆子这么大啊!” 不过季银河却摇头,“安放炸药都知道要乔装打扮,这人未必是他俩之一。” 她转过身,“咚”一声将信封钉在白板上,“反正现在人也追不上了,我们还是把注意力集中到这次爆炸上……各位同志今晚辛苦一下,我们连夜开案情梳理会,明天凌晨开展行动,把这次暴恐行动扼杀在摇篮里!” “好!!” 大家雄心壮志,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建言献策。 然而没人料到,这一次的炸药—— 竟然被提前引爆了! 第115章 距离第二次预告爆炸还有十八个小时。 挂钟的时间指向凌晨一点,特殊刑事案件调查小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 “——陆老师已经为我们联系了公安大的拆弹专家,明天……嗯,已经到了今天,下午三点和我们汇合。”季银河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咖啡,叮嘱道,“大家一定要像个真正的便衣,宫谐不好说,但是张三是个聪明人,如果让人一眼看出警察的身份,这次还是很难抓住人。” 大家都没说话,只剩下笔尖在纸页上快速书写的哗哗声。 季银河接着说:“现在派出所的同志已经在站前广场盯梢了,但是人太少,只能覆盖方圆一公里,大家今晚回去好好养精蓄锐,明天是一场硬仗!” 一个小时前,她接到了京南分局刑侦大队打来的电话—— 就目前的站前广场来说,还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仅没有发现可疑任务,连疑似炸弹的物品也没有找到! ——这和上一次预告信送来时,宫谐张三已将炸弹在少年宫安置完毕的情形截然不同。 季银河心底隐隐升起一丝焦灼。 万一这两人这次根本不亲自出面,怎么办? 那他们警方岂不是白忙一场? 小季组长垂下眼皮,这种打击士气的话她现在并不敢说。 深深呼吸之后,她张口:“站前广场范围太大,现在临近回归夜活动和暑假,通宵等车的人也不少,咱们警方不得不承认,技术和人力都有限,未必能……” 坐在后排的江年举起一只手,“组长,我们要不直接关闭车站,疏散人群呗!” “——不行!”季银河和陆铮同时反驳出声。 管野收起嬉皮笑脸,认真解释道:“小江啊,这你就不懂了,犯人很可能因此恼羞成怒,说不定会临时改换爆炸地点哦!” “而且就算站前广场上的人群散了,火车的时刻不会改,会有源源不断的人需要进站出站。”季银河补充,“大张旗鼓的行动只会造成更严重的负面舆情,京州是省会,又逢盛事,没有什么比□□更重要。” “……唉。”江年小同志长长叹了口气,“难道我们现在只能祈祷张三宫谐这哥俩还是在吓唬人吗?” “如果有大规模伤亡,事件就会升级,说不定部里要派人下来,可就没这么好逃了。”季银河按了按圆珠笔的按钮,“宫谐要想报复宫成功和宫和,就至少得苟且到回归夜当晚。” “好吧。”江年拍了下心口,站起身,“我回机房看看火车站附近有没有能用的监控去!” 除了分到夜班任务的几名警察外,其他人都鱼贯地走出省厅下班回家。 季银河今晚打算留在这里凑合一夜,便拿着牙刷和毛巾去卫生间简单洗漱。 刚回到办公室,就发现陆铮已经帮她搭好了行军床,正在弯着腰小心调整枕头的高度。 “我去隔壁技侦处睡。”他听见脚步声转过头,淡淡笑了一下,“你一个人在这休息,也舒服些。” “谢谢。”季银河弯了下唇角,现在快要凌晨两点了,屋内灯光又那么黯淡,不用照镜子,也能猜出现在她一定满脸疲色。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其实你心里压力很大。”陆铮走过来,很快很快地握了下她的手。 季银河苦笑,干脆坦白道:“我只是担心,万一他们就像送这封预告信一样,全程诓骗他人代办,自己躲起来不出面,我们又该怎么办……”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陆铮注视着她的双眸,语气很温柔,“我不想说好听的话安慰你……我们只要尽人事,剩下的听天命。” “嗯!”季银河回握了一下他的指尖,“尽人事,听天命。” …… 不过话虽这么说,独自躺在行军床上时,她还是罕见地失眠了。 既然睡不着,就干脆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对着站前广场周边的地图研究对方会藏在哪儿,警方又该怎么布局—— 京州就这一个火车站,解放前的老地址,这几十年只修扩大了两回,有天桥也有地下通道,地形十分复杂,周边人口也杂乱,前几年为了吸引全省青壮年劳动力来务工,还新建了两个批发市场,三教九流,干什么的都有。 季银河的视线刚在最高的那栋大厦上落定,外面的走廊上忽然响起了急躁的脚步声。 她只来得及看了眼时钟——凌晨三点四十分,办公室的门就被重重敲了好几下。 “银河,是我,叶晴!” 小季同志神色一凛,立刻跑过去开了门。 下一秒,叶晴穿着睡衣,急头白脸地冲了进来。 “老程晚上回宿舍后肚子疼发高烧,硬生生扛了两个小时,人烧糊涂了。”她连口气都来不及换,抓着季银河的袖子说,“我叫了救护车,医生说急性阑尾炎,要立刻动手术,我——” “没事,你赶紧去医院。”季银河冷静地说,“那边现在有人吗?” 叶晴咽了口唾沫,“住我们宿舍隔壁的政治部科员陪着他,我知道你们有行动,赶紧跑来和你说一声!真是对不住,这么重要的时候,老程他自己也难受,恨不得先吃点止痛药,等明天结束了再——” “不,身体要紧,让程漠放心做手术,千万别担心工作。”季银河拍了下她的肩,“你也快去陪着他,明天暂时用不上法医。” “……好。”叶晴眸光里泪花闪闪,“银河,我们夫妻真的太感谢你了!” “那就等出院再谢。”季银河笑了下,拉着她往楼梯口走,“别耽误时间了,快去吧。” 看着叶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她的眉心才深深蹙起来。 按照之前的安排,程漠和管野一队,负责站前广场东半边的巡逻工作。 现在少了这个话少能力强的大哥,她担心年轻气盛的管野一个人应付不来。 ——问题是现在大半夜的,上哪找一个能顶上的人呢? 小季同志叹着气往办公室走,打算等天亮之后让孙高歌问一问京州市局,忽 然听见背后房门“吱呀”一响,有人轻轻地唤了声—— “季银河。”陆铮拿着大哥大,站在技侦处门口一束顶灯下,“小伍给我们打电话了。” “……什么?”季银河转过身,诧异地眨了眨眼睛,“现在凌晨三点四十五,他也听说老程住院了?” “不是,他现在人在楼下,是陪叶晴一起过来的。”陆铮把大哥大递过来,“你们直接说吧。” 季银河接过来,喊了声“小伍”。 “小季姐,唐队派我来京州查一个卷宗,刚好听说程漠住院了。”他声音有点怯,“那个……你们明天是不是有重要行动?” “是。”季银河笑了声,“没事,谢谢你关心,大半夜的还跑过来——” “我是想问,我能不能顶他的位置。”小伍深吸口气,不等季银河回答便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上次我在红四方化工厂差点伤了嫌疑人,但是我已经认真写了检查,还去靶场练了三个月……我发誓,这次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绝对不会随便开枪,小季姐,我真的真的很想在省厅的特殊行动中尽一份力!” “……” 季银河正在沉吟,小伍又急哄哄补上一句,“就算你们不给我配枪也没关系!” “那还是得配的,对方有枪。”季银河笑起来,“行,这次就交给你了,去招待所睡一觉吧,上午九点过来集合!” 小伍雀跃而惊喜的声音传来:“好!!” * 下午两点,经过了大半天的化妆准备和熟悉路线后,特殊刑事案件调查小组分头出发,前往火车站站前广场,同值守了一天一夜的基层同志进行交接。 在贩毒案中,宫谐和当时在江潭市局的季银河、陆铮和小伍都打过照面,为了不引起他们注意,接过程漠巡逻工作的小伍做了伪装。 小伍个子矮小,人也瘦,在叶晴吕小燕等一群女同志的帮助下,大家给他套了顶大波浪长发,换上粉红色的露脐背心和肥腿牛仔裤,政治部的金姐给他弄了两个海绵胸垫—— 不过最后的点睛之笔,还是季银河亲手拿出来的塑料choker项链! “好了!”大家满意地看着小伍同志,“你现在是一个赶在潮流最前端的摩登女郎了!” 小伍又害羞又别扭对着镜子转了半圈,“那我的便衣身份是……?” “咳咳。”管野倚着门框朝他抛了个媚眼,“咱俩是在广场上溜达的小情侣,顺便向乘客兜售投机倒把的冰棒饮料矿泉水,怎么样,喜欢吗?” “……”小伍自来熟地翻了白眼,开始欣赏胸垫撑起来的傲人身姿。 而孙高歌和邱鹏则走向另一种风格,两人都披上了破破烂烂的麻袋,一个拿着晾衣叉好去捡矿泉水瓶,另一个干脆带份报纸,就地躺下假寐。 季银河把众人装扮检查了一遍,竖起一个大拇指。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41节 “你和陆老师呢?”小伍好奇地问。 “我们找交警大队借了辆二手破奥拓,假装拉客的黑车,万一他们逃跑,也能第一时间追上去。”小季组长得意地说,“大家都带好局里新发的无线对讲机了吗?” 众人齐声:“带好了!” “好,那玩意目标太大,主要还得靠手势。”季银河看了眼手表,大喊,“出发!” …… 两个小时后。 天热得要命,阳光直直照射在空旷的广场上,空气像开水一样滚烫。 路边的二手奥拓里,陆铮拧开一瓶冰矿泉水,递给主驾上的季银河。 “喝吧,我给他们每人也送了一瓶。”他看起来倒还惬意,松垮地套着一件黑车师傅爱穿的化纤花衬衣,“小伍那个长头发挺受罪,估计今天行动结束,他得长痱子了。” 季银河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用手背擦去流到鬓角的汗珠,视线透过车窗玻璃,焦急地扫向广场上的行人。 距离七点还有整整两个小时,正是晚高峰快要到来之际,进出站口的人比菜市场还多,提着蛇皮袋扛着箱子的,甚至还有人过来敲窗问他们走不走。 季银河摇摇头,在乘客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关注人堆里有没有可疑目标,小伍和管野感受到她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而孙高歌邱鹏也进入了角色,一边溜达一边接近集中的人群。 “——银河,看那里!” 陆铮忽然拍了下她胳膊,抬手指向不远处一个骑摩托车背双肩包的人。 对方外貌十分普通,从身形和外貌能判断出来,不是宫谐,也不是张三。 但他并非路过,也不打算进展,而是跨坐在摩托车上晃晃悠悠地来回骑,目光向绿化带和花坛里打探,像是在搜寻什么的样子。 “在找停车的地方?”季银河喃喃,“可是栏杆外停放摩托车的区域还空了一大片啊!” “现在才刚过五点。”陆铮提醒。 季银河“嗯”了声,心底莫名的焦灼感越来越浓,双眸紧紧锁定骑摩托车的男人。 大家虽然都带着无线对讲机,但是那玩意个头实在太大,拿出来太引人注目。 小季同志思忖两秒,轻按了下喇叭,准备向离她最近的管野小伍做个手势,提示他俩关注此人。 就在刚抬起手的那一秒,骑摩托车的男子忽然俯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身后背包里掏出一个东西,扔向广场中心东侧的花坛! 季银河瞪大双眼,琥珀色瞳孔中倒映出他的一举一动—— 那是个包着黑色塑料袋的物体,形状很不规整,底部浑圆,仿佛是个空泡面碗! ——她脑中冒出一个念头,这是和少年宫爆炸案中一样的□□! 这种□□很不稳定,剧烈的撞击就能让计时器瞬间失效! 季银河面色一变,只来得及抓起无线对讲机喊了声——“东侧花坛!摩托车!炸弹!” 广场上的众警察登时神色一凛,朝那个方向看去!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此时一位抱着婴儿的年轻母亲从花坛边路过,一边哄着孩子,一边背对着摩托车,坐在了花坛边的大理石围台上。 “靠!” 季银河只感觉心跳停了一拍,她离花坛还有十几步之遥,根本来不及冲过去! 电光火石间,她还没来得及重新将对讲机举向耳畔,视野里只看见离得最近的小伍没犹豫一秒,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年轻的警察耳廓轻轻一动,似乎听见了引线噼噼啪啪烧向炸药的声响。 他看了眼树丛下黑色的塑料袋和隐隐火光,又看了眼抱着孩子温柔唱歌的母亲。 然后义无反顾地跳起身,扑向炸药—— “轰!!!” 广袤的夕阳下,一道漆黑的浓烟拔地而起,直冲天际。 现场万籁俱寂,人人目瞪口呆,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 第116章 省立第一医院急救室。 “嘀、嘀、嘀……” “嘀————” 围帘被缓缓拉开,抢救医生垂着满是鲜血的手,无力地走了出来 。 “各位警官。”他看向坐在走廊长椅上面如金纸的几名警察,深吸了口气,“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季银河猛然抬头站身。 五步之遥就是病床,明晃晃的灯光打得盖布一片惨白,下午行动前为小伍戴上的无线对讲机、大波浪假发、塑料choker项链和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女士衣裤此刻沾满了血迹,堆在病床边的地上。 视野被泪水打得模糊,鼻息里浓重的血腥味还没散尽,旁边的监测仪器绿线已然拉直。 一名护士走过去,收好遗物按下开关。“啪”一声,持续不断的机械音戛然而止,屏幕归于黑暗,满世界只剩下老式空调机的嗡嗡声和不知道是谁爆出的痛哭。 季银河收回视线,机械吐出两个字:“时间。” “……”医生反应过来,盯着手表叹了口气说,“小伍警官死亡时间,晚八点二十一分。” “好,知道了。” 支撑了三个小时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季银河靠着墙壁跌坐向地面。 泪珠毫无知觉地打湿衣襟,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眼前仿佛还是这一路奔向医院时,不住抽搐的小伍躺在担架上,用尽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的场景—— “那、那对母子……” “没事!他们没事了!武警把他们救下来了!” “那扔炸弹的……” 救护车的警笛让人心头发慌,季银河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敢去看胸膛下方血淋淋的窟窿,“那个人也被抓了!小伍,你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医院了!” 小伍没有回答,只是扯了下唇角。 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原本映在他眼中的夕照,缓缓地灭了下去。 季银河着急地大喊,“小伍!!!” 抵达医院时他已人事不清,三个小时的抢救后,曾经活蹦乱跳的小警察,就变成了再也不会说话的模样。 “唐队,这个新来的小季是我们同志呢!” “小季姐,我以后就叫你小季姐!” “小季姐,我不是故意开枪的!我错了……”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发誓,这次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 ——两年多来并肩作战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季银河痛苦地锤了下自己的心口。 她恨自己太过轻敌,没有料到宫谐和张三真的敢当场扔炸药。 又恨自己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小伍临时加入队伍的请求,没来得及再提醒他一句穿好防弹衣,有危险打报告,不要什么都不说就自己往前冲…… 护士将遗体从急救室中推了出来,季银河呆呆地站起身,抬脚跟了上去。 按照系统惯例,小伍将被送往太平间,等待他的亲人前来领回。 “……”陆铮走过来,什么都没说,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他们在太平间外碰上了听闻消息后就一路开车赶来的江潭市局众人。 饶正好瞪着眼,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的推车。 “那是……小伍?”总是和狐狸一样精明的局长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语气发抖,“昨天他还来我办公室汇报工作了,这才几个小时,怎么就……他还是个小孩啊!我老饶半辈子送走多少人,也不能送走你啊!” 唐辞扶了他一把,沉重地叹了口气。 “——都怪我!” 急切的滚轮声从走廊传来,那是做完手术才五个小时,一只手还连着输液瓶的程漠,被叶晴搀扶着上了楼。 “……如果不是我临时生病,他也不用帮我顶上——” “不。”唐辞摇头,罕见地抹眼泪,“怪我同意他半夜跑到京州来……” “都别说了。”季银河打断他们,简洁地说,“怪我,我是行动第一指挥人。” “……”走廊上一片寂静,只剩下轻微的啜泣声。 “好了,谁都不怪!”沉默,长久的沉默之后,饶正好抬起头,含泪的视线扫过那些啜泣的面孔,“孩子们,把生的希望留给群众,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胸膛迎向危险,为保护老百姓牺牲,本来就是我们当警察的前路!我相信小伍死前是没有遗憾的!” “嗯。”季银河短暂地勾了下唇角,“他最后一句话是问我那对母子是否平安。” “这就对了。”饶正好坚定的声音传来,“我不想说什么煽情的话,总之你们不能辜负小伍的牺牲,银河,必须抓住凶手,让他在天堂安息!” 季银河流着眼泪挺直腰板,“是!” “哔哔哔——” 别在唐辞腰间的大哥大在这个时候忽然响了起来,他走远接通后对着那端说了几句,又折回头,将大哥大递给季银河。 “……是小伍爸妈。”他哽咽着说,“他们正在来医院的路上,有话想跟你说。” 季银河接过电话,深吸口气,做好了挨骂的心理准备。 “伍叔叔、阿姨,我是小伍生前行动的指挥人季银河。” “……是小季啊,我们……以前常听儿子提起你。”小伍的父母声音悲切,但比想像中更加冷静,“他走的时候,你们一直陪着他吗?” “对。”季银河指尖掐进掌心。 “他……走得快吗?有没有受罪?” 救护车里血淋淋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季银河眼前,她鼻头一酸,拼命忍着泪意说:“很快,就一瞬间,没受什么折磨。” 对面的夫妻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小姑娘,你别自责,我们不怪任何人,小伍决定报考警校那天就说过,他的理想就是要守护社会安定,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讲真的,我们早就做过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季银河垂下头,对着医院外繁华的京州夜景默然片刻。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42节 “叔叔,阿姨,节哀……我一定抓到害死他的凶手,给他争取烈士的身后英名!” “……好!” 电话挂断,她将大哥大还给唐辞。 饶正好领着江潭市局众人商量片刻,决定留在太平间外等小伍父母到来。 季银河独自站了片刻,回急救室看望其他几名被炸弹波及的警察。 有了小伍的身先士卒,其他人都只是轻伤,没有大碍。 她不敢回楼上面对那具冰冷的尸体和小伍父母的双眼,也不敢闭上双眼,只能在医院角落的长椅上坐下,无意识地抠着掌心的红印,盯着白绿相间的墙壁发呆。 有护士看季银河状态不对,便拿了泡面过来,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了,她吃不下。”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陆铮轻柔出声,“我给她倒杯水吧。” 一分钟后,他端着一杯不知道从哪找到的冰水过来,放进她掌心。 季银河木讷地喝了几口,沁凉的温度慢慢驱散了心头的燥热。 片刻后,她终于沙哑地问了声:“那个扔炸弹的,不是宫谐,也不是张三吧?” 陆铮“嗯”了一声,“当时我们都在关心小伍,人让京州市局的同志按住了,刚刚孙高歌打电话过来,现在已经押进省厅……你要回去审问吗?” 季银河放下杯子,腾一下站起来,目光灼亮。 “有罪之人,我一定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 * 夜已经深了,省厅审讯室从未如此安静。 季银河带回了小伍离世的消息,尽管他和小组众人不过才认识一天,但同志的牺牲,依然让大家看向凶犯的目光都充满仇恨。 管野一巴掌重重拍在桌面上,大声问:“你说不说,谁让你来的?”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警官!”被铐在审讯椅上的人满脸无赖,“有人说事成之后就给一大笔钱,我就帮人好好办事了嘛,谁还在乎金主姓甚名谁!” 管野气得要命,眼里冒火,“你他*这套说词都说了一个小时了!” “可是我别的也不知道啊!”对方耸耸肩,摊开掌心,“要不你们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对我用刑?屈打成招?也许我疼得受不了了,能说点什么让警官满意的呢……” “你!!”管野猝然站起身卷袖子,“你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 “好了,你先出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吧,我来跟他单独聊聊。” 在单向玻璃外看了片刻的季银河走进来,制止了冲动的下属。 “……”管野愤恨地甩了下手,走出审讯室。 季银河在桌前坐下,深吸口气,冷静地翻了翻桌上的物证。 ——拆弹专家从火车站爆炸现场收集了一些炸弹碎片,和第一起发生在少年宫的爆炸弹药,以及他们从黑水坝城中村发现的一模一样。 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伙人所为。 除此之外,还有派出所连夜传真过来的户籍资料。 “范志雄,三十二岁,小学文化,曾经在台球厅打工,目前无业。”季银河仔细读完,才将视线移向对面的人,“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别人给钱你办事,不过我很好奇,你把那玩意扔进花坛时,知道是炸弹吗?” “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范志雄还挺理直气壮,“我关心那么多做什么……” “但你当时跑得挺快啊,扔完就拧了摩托车油门加速逃离……听说出动了八个武警,才在两条街外拦下你。” “我、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想跑快点,不行吗?” “行,那就说说你们交易的经过。” 范志雄罗里吧嗦地讲起了故事,季银河十指交叉,努力想从中听出蛛丝马迹,忽然发现他的目光一直锁在她左手上腕表的位置。 ——他在看,时间? 小季警官目光眯起,心底升起一个念头:一定有人告诉过他,就算是重大刑事案件,只要撑过二十四小时没被查出关键性证据,警方就不得不放他离开警局。 依现在的情况来看,范志雄一定是想靠胡言乱语来拖延时间了! 所以该怎么让他在二十四小时内直奔重点交代真相呢? 一个荒唐的想法忽然 出现在脑海! “停!” 季银河做了个收的手势,打断他滔滔不绝的讲述,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五折叠,点了两下,走过去递到对方眼前。 “这什么?”范志雄对眼前光滑的小玻璃块很是茫然。 “是个记录仪。”季银河淡定地说,“你看好,我们已经抓到跟你联系的那两个人了,这是他俩交代的经过。” “……啊?”范志雄十分惊讶,“这怎么……他俩怎么……妈的!” “他们是不是什么都不让你说?”季银河掐算着时间,赶紧收回五折叠,哂笑一声,“你也看到了,现在我们要定罪也不差你这个口供。不过你得想好,主动交代可以从宽,要是你坚持什么都不说的话,那就只能从严了……说不定到时候他俩有期徒刑,关个十年八年就能出来,而你却要吃枪子!” “死刑!?”范志雄不敢置信,“凭什么?” “因为一名警察被你炸死了!”季银河眼眶又泛起泪花,语气铿锵有力,“所以在量刑上,法院肯定能判多重就判多重,为我们的同志讨回公道!” 她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响,范志雄一扫刚才的无赖神情,脸都吓变了颜色。 “好好,我都说,我什么都说!” 第117章 半个小时后,审讯室的门被从内打开,季银河拿着口供本和录音笔,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下巴上还挂着泪痕,目光却已经冷静下来,扫过立刻围上来的众警察,点点头,“招了。” “我们都看着呢,您可真是这个!”管野心服口服地比了个大拇指,视线不自觉看向她还染着血渍的警裤口袋,“就是我能不能问问,您给范志雄看的是什么啊,他怎么这么快就交代了……咱们没真把宫谐和张三给抓了吧?” 邱鹏蹦跶着补充:“对,就是那个方方的,能展开的玻璃片儿!” 陆铮看了默不作声的季银河一眼,他知道她和季建国连翘一直有点不方便说的小秘密,包括那个叫“五折叠”的手机。 之前在江潭市局时,她都用前苏联通讯仪器当借口糊弄过去了,但省厅这几个都是聪明人,没那么好敷衍。 于是他赶紧走过来帮忙解释道:“是我公安大的朋友帮忙做的录像仪器,便携小电视。” “哇!”管野果然思绪被带偏,巴巴眨眼,“那你给范志雄看的,还真是审讯录像啊?这是不是违反法律法规了啊?” 季银河放下口供本,将五折叠拿出来,轻轻笑了一声。 她很感谢陆铮的解围,不过有些事老季和连女士迟早会告诉她真相——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会被卷入其中,到时候可别说五折叠手机了,或许所有人的观念都会遭受一波强烈冲击,没什么好隐瞒的。 “给嫌犯看录像当然是不可以的。”季银河展开五折叠,轻轻点了两下,向众人展示道,“这是一部国产刑侦剧里截的片段,现在时间晚了,审讯室里灯光也暗,范志雄一定猜不到我会诓他……” “……”众人盯着五折叠屏幕上的影视片段,纷纷张大了嘴。 “还能这么玩!”管野眯起眼,“这什么剧啊,怎么感觉里面的审讯设备比咱们省厅还高级?!” “……”季银河抓抓额角,自然不方便说这部叫《我是刑警》的剧拍摄时间在将近三十年后,被她老妈精心保存在一个叫“于和伟赛高”的文件夹里。 “和咱们这差不多,你眼花看错了。”她面不改色地将五折叠收进包里,清了清嗓子,“时间不等人,我们现在就回办公室开个会,把接下来的工作布置一下。” * “——根据范志雄的交代,他确实没有和宫谐张三面对面见过。”季银河把口供记录复印几份,人手发了一张,“范志雄无业,靠混社会为生,早先社会乱,他跟着几个大哥在台球厅看场子,赚了不少钱,买下案发时骑的那台进口铃木摩托车。” “后来,随着严打工作的推进,他跟的大哥倒台了,没了经济来源,就只能在城中村到处贴小广告,做点帮人跑腿办事之类的事情谋生,这其中就包括之前打工的台球厅。” “哦,所以宫谐张三是通过电话小广告和范志雄联系上的?”邱鹏问。 “不是,扔炸弹是个重要的事,他们不敢用来路不明的人。”季银河抱着手臂摇了摇头,“是范志雄某位已经吃枪子的大哥的旧部下帮忙牵的线,从时间上来推算,宫谐在江潭贩毒时应该和京州的那些江湖混混有来往,这才过去一年多,有几个人脉留存也不奇怪。” “好吧。”管野托着下巴问,“那他们见上面了吗?宫谐张三现在藏在哪?” “没有当面交易,范志雄说一个声音老成的男子在一个叫黄雀话吧的店给他打了电话,声称将包裹放在火车站三公里外新华书店门前的垃圾桶下方,并约定事成之后给他五千块报酬。”季银河手指敲着胳膊肘,“打电话的人应当是张三,至于钱嘛,当然就是哄骗范志雄的了。” 孙高歌一脸嫌弃地摇着头,“……这范志雄也怪蠢的,都知道是包裹里装着炸弹,自己是被张三宫谐推出来挡枪了,还这么死鸭子嘴硬不肯说实话。” 邱鹏精准评价:“要不三十多了还是个一事无成的马仔呢!” “……” 办公室里凝重悲伤的气氛总算被冲淡了一些,江年举手问:“那小季组长,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距离回归夜也就剩下一个礼拜的时间了……” “谭局听说……小伍牺牲之后,同意让我们成立专案组,可以调动全城警力。” 季银河视线不自觉扫过对面办公室的大门,二十个小时前,小伍正站在那里恳求她,让自己顶替程漠加入行动。 她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恢复情绪,“根据范志雄的交代,可以确定宫谐和张三曾在黄雀话吧和新华书店这两个地方出现过,接下来,我希望大家把重点目标对准这两个地方方圆三公里的范围,尤其交接处恰好也是城中村——我怀疑他们目前就藏在这一带。” 大家对着地图认真做记录,季银河却将目光对准了距离这两个地方都很远的市府广场金环大酒店。 不管能不能提前抓到人,到了六月三十日那天,他们一定都会出现在这里! …… 窗外,京州上方的天空随日升月落而不断变幻光线,办公桌上的日历随明暗光亮被一页页撕走,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大白板上写下的线索和证据也在慢慢变多—— “季组长,我们在城中村垃圾站边的小屋找到了宫谐和张三短暂落脚的痕迹,不过他们已经逃跑了!” “季组长,黄雀话吧的老板看了嫌犯的照片,声称有点印象,不过最近没再去了。” “季组长,新华书店的店员说没见过宫谐和张三……” “——嗯,知道了。”穿着一身黑衣的季银河冷静 地对着电话那端说,“火车站爆炸出了人命现在已经传遍全市,范志雄也被扣押在看守所,张三和宫谐都不是笨蛋,现在一定知道我们在大力搜索,肯定藏起来了。” 不过下一通电话还是让她的目色变得沉冷。 “季组长,我们在金环大酒店周边布控,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京州分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在嘈杂的背景里说,“是不是人手不够啊,搜寻范围太小了吗?要不您跟祖厅打个报告,把其他地市分局的同志也调过来——” “我想,应该不是人手的问题。”季银河叹了口气,“他们不会再冒险把炸弹先放进去了,肯定是当天人肉送到。” “唉。”队长叹了口气,“那就不好办了,明天晚上广场有聚众活动,保守估计要来几千人,想浑水摸鱼非常容易。” “不怕,要的就是他们来。”季银河冷声,“人来了我们才好抓。” “您说的是,到时我们就听您指挥!”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43节 小季组长这边挂了电话,那边桌上的大哥大便响了起来。 她按下接听键,那端的保安毫不意外地说:“您说的那份信被人送来了,这次……是个中学生,要追吗?” “不用,估计也是被塞了点小钱跑腿的。”季银河走到窗边,盯着那个穿着校服戴着耳机摇头晃脑的男孩背影,“我现在就让邱鹏下来拿信。” “——不出所料,这一次的预告爆炸地点,果然是金环大酒店!” 十分钟后,邱鹏小同志高举手上的信,兴奋又紧张地冲进办公室,“小季组长,又又又被您给猜中了!” “看来这一次,宫谐的目标就是他父亲和兄长。”季银河淡定地转身,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下贴在她办公桌上的号码。 “季组长。”宫和的声音在那一端沉稳响起。 “宫先生,我们已经收到预告信了,和我之前的预测一样。”季银河缓了口气,询问道,“你们还是不打算改变行程,是吗?” “是。”宫和无奈地笑了声,“在我父亲心中,我弟弟始终是个没用的草包,他不相信宫谐这次能翻出什么花样,而且这个回归夜活动对成功瓷业来说很重要,父亲希望藉此打通香江的渠道,将我们的产品卖到香江和全球各地。” “……”季银河默了两秒,“知道了,上一次在火车站的爆炸有我们的同志牺牲了,所以这一次将会出动防爆队伍……明天活动开始前,我会带着警察到达现场。” 宫和心平气和地说:“小季警官,我和我父亲都相信——有你在,一定万无一失。” * 六月三十日晚八点,距离回归夜活动开始还有两个小时。 红灯笼沿着京州市主干道高高挂起,市府广场已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倒计时牌数字随《东方之珠》的旋律不断跳动。 成千上万名市民自发聚集,高举“欢迎香江回家”的横幅,将平日绿意葱茏的广场染成一片红与金的海洋。 季银河侧着身子,从一名穿唐装的老者与戴棒球帽的年轻人中间钻过,快步走向金环大酒店,和静立在门口的陆铮汇合。 今晚她将会和陆铮假扮成一对来参加活动的情侣。 夜风格外炎热,她在套裙下穿了件勒得紧紧的防弹背心,此刻布料贴身,心脏剧烈而快速地跳动。 “怎么样?” 陆铮握了下她的手,“已经上楼了。” “还有两个小时。”季银河抬眼,看向站在对面二楼上的管野。 管野只是摇头,代表部署在附近的警力还是没发现异常。 这其实在季银河意料之内,越狱事件和前两起案件已经证明了两名嫌犯——尤其是张三的足智多谋,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 今晚能在他们动手前瓮中捉鳖最好,抓不到人,省厅也调动了带着警用防爆盾牌和钢盔的武警在附近待命。 “我们也上去吧。”季银河最后观望了一圈,抓起陆铮的手。 “好。”他绅士地揽住她的腰,低声问,“带枪了吗?他们除了炸弹外,还有七发子弹,今晚……会是一场硬仗。” 季银河感受着紧贴在后背和脚踝间的武器,盯着眼前酒店金碧辉煌的装修,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 “——当然。” 第118章 嘈杂欢腾的音乐和欢呼从高高的换气窗外涌了进来,月光照在狭小昏暗的布草间里,但靠着货架坐在地板上的人却偏偏缩在没有一丝明亮的角落。 外面的热闹与他无关,仿佛只有黑暗,才能让他获得一点点少得可怜的安全感。 宫谐盯着自己颤抖不已的双手,一遍又一遍地深呼吸。 楼下,隔了一条走廊和几个房间的会议室里,他的父亲和兄长正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对着市府广场上的大幕布高举香槟酒杯,在欢声笑语中迎接一笔又一笔走向海外的订单。 在他们越狱之前,张三曾告诉他——香江回归后,成功瓷业很快就会走向新的巅峰,宫成功和宫和距离汉东首富和全国富豪排行榜只有一步之遥。 他们会在新世纪到来之际成为汉东最有名的企业家,继而从实业进发向房地产、互联网和电商,成为全国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许多年后,他们的事迹还会被人写成小说,引无数读者竞相效仿这条实业兴国之路! 决定和张三一起越狱后,宫谐才问道:“后来呢,他们还记得我和我妈妈吗?” 张三只是盯着他,讳莫如深地闭上了嘴。 咚!咚!咚! 离开监狱前的深夜,宫谐将脑袋一遍又一遍地往墙上撞。 他想不明白,人怎么能这么健忘!这么无情!这么冷漠! “妈妈……我妈妈韦曼丽现在在哪儿?”铁栏杆的倒影将地面分割成无数小条,他无助地抬起头问张三,“如果他们没去领尸体,狱警会把她怎么样?火化成骨灰?还是……?” 张三顿了顿,“我在阅览室的法律书籍上看过——国家规定,无人认领的死刑犯尸体通常会被摘取器官捐赠,或者成为医学院里的大体老师,供教学使用。” “……”宫谐痛苦地闭上眼,“他们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我妈连具全尸都留不下来!我这个当儿子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跟他们同归于尽算了!” 张三却很淡定,“等我们出去了,我可以试着帮你问问,也许咱们还有机会把你妈妈的尸体偷出来。” “砰!”宫谐猛地跳起来抓住栏杆,眼中迸发出充满希望的亮光。 但这缕光,也在他们获得“自由”后,很快湮灭了。 少年宫爆炸案后第三日,他们从黑水坝城中村辗转腾挪到城郊的荒庙。 策划完火车站站前广场爆炸,张三便让毒瘾间断发作的宫谐留在庙里,独自出了一趟门,直到深夜才带着一大份从饭店偷出来的烤鸭,以及韦曼丽尸体的消息回来。 “我帮你问过了,韦曼丽去年十月被执行枪决,法警把那批没人领的尸体送给了汉东省医科大学。”张三坐在一块脏兮兮的破蒲团上,边啃鸭腿边说,“哎这非预制的鸭腿可真他娘的好吃!” “什么是非预制?”宫谐不明所以地问,“然后呢,我妈在那个大学,咱们能去偷吗?” 张三自动忽略了前一个问句,摇了摇头答道:“不行……我问了那学校的清洁工,去年送来的大体已经被使用完毕,当成医疗垃圾处理了。” “……”宫谐哆嗦了起来,喃喃重复,“使用……垃圾……我妈她不是物品,而是个人!” 张三打了个油腻的嗝,叹着气说:“谁说不是呢……要怪就怪你那个没良心的爹,还得怪那两个穿——” 看了眼宫谐的脸色,他赶紧把话头收回来,“总之我会想办法帮你把你老爹和你老哥一起炸上天的,放心吧!” 宫谐狠狠咬了下牙根,流着泪说:“不止他俩,还有那个叫江潭小神探的女警察,我也 要她赔罪!如果不是她,我和我妈根本就不会被抓!” “好好好。”张三往嘴里扒着饭敷衍道,“明天还得换个地方住,等下一轮炸完,到了回归夜那晚,打包送回西天!” 宫谐擦着眼泪,在两个叠起来的蒲团上躺下。 这段时间,他们几乎每天换一个地方躲藏。 自从那天在少年宫门口,他偷了《企业家》和《汉东警察》这两本杂志后,张三便不准他再靠近这些书报亭了。 没有行动的日子,甚至不准他随便出门。 宫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张三明明在监狱里关了二十多年,为什么却如此敏锐,无所不能,可以预判警方的每一步行动。 不过他也不在乎。他浑浑噩噩地躲在阴影里,日复一日地等待六月三十号,只要能成功报复那三个他厌恨的人,他愿意付出后半生的一切! 反正张三也不会真让他饿着,每次回来都会偷一些“无添加无污染无科技”的食物。 宫谐还是宫家二少爷那会,是从来不吃这些平民食物的,但是牢饭太难吃了,每天白菜粉条萝卜豆腐,寡淡得嘴巴淡出个鸟来! 所以对那些烧饼肉夹馍方便面盖浇饭,他也能勉为其难地咽下肚。 前几天他毒瘾发作得厉害,白粉是弄不到了,但张三给他偷来了一些尼古丁贴片和烟丝,勉强能压下那种难受得要命的感觉。 这会儿他手又开始抖,刚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红塔山的烟屁股叼进嘴里,门就被猛地推开了。 “什么时候了,还抽!”张三动作很快地反手关门,“要是被人发现——” “紧张!一口就好!”宫谐点燃香烟,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在地上按灭,站起来问,“他们已经到了?” “到了。”张三沉着脸,“防暴部队,还有那个女警察和她男朋友也来了。” 尼古丁振奋了他的神经,宫谐目色狰狞,将两只手的关节捏得“啪啪”响,“还等什么,现在就行动吧!” “不急。”张三听着窗外的动静,摸出那把从狱警手上抢来的枪,将子弹装好,上膛,别进后腰,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按照我的计划,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 季银河站在玻璃连廊上,东张西望。 金环大酒店作为一家豪华酒店,大得令人瞠目结舌,足足两栋十六层的双子楼,一层大堂大堂采用透明玻璃天窗与落地幕墙设计,另外还在四层和十二层建了两条空中玻璃连廊,连接东楼和西楼。 企业家协会活动的会场就定在东楼十二层,季银河和陆铮在这一层上下巡逻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发现张三和宫谐的身影。 但是这里的房间很多,客房、会议室、工作间、餐饮包厢,今晚都堆满了人,嫌犯很容易窝藏其中。 管野和邱鹏分头带了几个穿便装的武警,提着陆铮从公安大借来的探测仪,在两栋楼间四处找炸弹。 “报告季组长,会场里没有。” “季组长,一楼大堂没有。” “小季姐,男厕所也没有。” …… 百花楼的史有花老板看见他们,不由吓了一跳,“这里今晚又有什么活动?总不会有逃犯吧?” 被猜中的小季同志只好一阵敷衍的苦笑。 此时广场上响起了倒计时的钟声,距离零点只剩下最后十五分钟了! 广场上的歌舞表演也到了最浓烈的时候,行人不仅没有随夜深散去,反而越聚越多。 孙高歌气喘吁吁地送上来一个手提箱,季银河提着它走进会场,站在一片觥筹交错的角落,向西装革履的宫和使了个眼色。 宫和向父亲的方向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低着头快速走了过来。 “这里面有两件防弹衣。”季银河将箱子递过去,“我们会尽量避免爆炸,但是你弟弟手上还有枪支和子弹。” 宫和却没有接,叹了口气说:“我上个礼拜在江潭就准备好了……您也知道,我父亲是一个很固执的人,他认定自己会平安,不愿意穿这个,再说我看你们的准备不是还挺充分的么。” “……”季银河抓抓额角,“您说那些带着探测器的警员吧,仪器太大太笨重,用起来很麻烦,根本没法偷偷找炸弹……连您都看出来了,两名嫌犯只会早早察觉。” “好吧。”宫和不无可惜地耸耸肩,“我父亲愿意赌命,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失陪了。” 他朝季银河举了下酒杯,身姿翩翩地转身,回到人群中间。 季银河头疼地直叹气,陆铮却快步走过来,牵了下她的掌心。 “我忽然想到一点——少年宫那起爆炸使用的是定时装置,火车站则是让陌生人投掷炸弹,而这一次,宫谐和张三一定希望眼睁睁看着自己仇恨的人被炸死,所以他们今晚一定在酒店现场,但又不能离炸弹太近,你觉得他们会用什么方法引爆?”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44节 季银河眯起眼,“遥控?” “对。”陆铮从口袋里拿出笔记本,上面是他昨晚在图书馆熬通宵查的资料,“他俩现在没钱,最好找到的遥控装置就是红外线发射器。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我们能——” “找到哪里有红外线,哪里就是炸弹安装的地点!”小季同志眉梢一挑,拍了拍口袋里的五折叠,“我妈给我的手机,好像就有红外线识别功能,不过我还没用过……不管了,先试试!” 陆铮点了下头,护着她离开会场,拿出五折叠,打开一个app四处搜寻。 ——屏幕上的红点竟然真的亮了起来! 两人对视了一个惊喜的眼神,快步走向炸弹所在的位置。 “……竟然是玻璃连廊?”季银河站在幕墙边,不敢置信地看向两步之遥的落地花盆,“陆老师,红点指向这里,快叫拆弹专家上来!” 轰隆—— 突如其来的爆炸声从花盆内部响起,就好像张三和宫谐听到了她的呼救一般。 紧接着,浓浓黑烟腾起,迅速遮蔽了夜空中皎洁的月亮和星光。 ----------------------- 作者有话说:中秋节快乐宝子们![橙心] 第119章 轰隆隆—— 十余秒后,爆炸的余波和浓烟从眼前渐渐散去。 季银河伸手在地上猛地撑了一下,想依靠小臂的力量站起身,但是刚才剧烈的震响让她头晕了一瞬,小腿微一趔趄,身体重心后仰,紧接着,整个人便倒向后方坚硬的砖墙—— 一个微热的怀抱瞬间迎了上来,扶着她的腰,直到她双脚在地上站稳。 “没事吧?” “……呼,没事。”不用回头,季银河也听出了那熟悉的声音,面颊微微发红,立刻往旁边安全踏实的地板上站了一步,抬头去看前面爆炸的位置。 火药威力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强,不过玻璃连廊的天花板还是被震碎了几片,玻璃渣顺着地上的豁口如冰雹般令落下,掉落在下面四楼连廊和一楼大堂的天花板上。 电话铃声响起,陆铮抓着大哥大眯起 眼,“这炸弹是没怎么爆炸吗?” “不,宫谐那么恨宫成功宫和和我,肯定想对我们执行枪决,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有安放多少火药。”她冷静地四下扫视,判断眼前形式,“不过走廊被炸出一个豁口,只能尝试着跳到对面了……外面怎么样?” 陆铮把刚刚挂断的大哥大插回腰间,“无人伤亡,酒店负责人在过来的路上……幸好外面刚刚放了倒计时烟花,盖过了爆炸声,大多客人和观众都没发现爆炸。” “……”季银河松了口气,“那就好,这时候可不适合引起舆情,不过刚才爆炸来得太快,我怀疑宫谐和张三一定看到了我,所以才故意炸弹廊桥——” 陆铮蹙眉,“你怀疑……” 季银河抬起头,目色异常深黑森然,向对面的楼宇扬起下巴,“他们很可能就躲在那半边!” 准确的说,就在浓烟腾起的刹那,她似乎瞥见对面十三层楼的某个角落闪现出宫谐狰狞的面容。 仿佛在遗憾——要是刚才多等两秒,或是等她向前走两步再按下引爆按钮,兴许就能连她一起炸死了! “——季组长!”金环大酒店的负责人气喘吁吁跑过来,被眼前走廊上的场景吓了一跳,“我们的人已经在底下做完了清理工作,要不我现在就拉警报宣布打烊吧……” 季银河和陆铮还没说话,管野又带着人从走廊的另一边飞快跑过来,上蹿下跳大呼小叫—— “季组长、陆老师,你没事吧?他们安了几个炸弹啊,不会等下还要炸吧?” “我们的人已经在周边布控了,现在拉警报只会惹怒犯罪分子,将事情激化。”季银河拍了下酒店负责人的肩,又转头看向管野,“我们没受伤,不过酒店其他地方确实应该还有其他炸弹——张三宫谐希望将我们逼到某一处位置。” “……啊?炸弹?”酒店负责人扶着墙小腿一软。 “不会造成严重损坏的,放心吧。” 季银河嘴上安慰着负责人,还往前跳了几步,一把拉住火急火燎试着跳过炸洞的管野,布置道: “这边炸了就炸了,嫌犯可还在酒店内呢!——让高歌和邱鹏带几组便衣,在不打扰客人的情况下全面搜索每一个房间,凡是走廊、楼道等重要枢纽务必两人以上把守,穿好防弹衣,带枪,明白了吗?” 管野“啪”一声敬礼,“明白!” 领了任务的副组长飞快跑走,而酒店负责人面色苍白,腿又是一软,“还有枪啊,要不我们还是——” “晚了,再说你现在突然打烊,让客人这么一窝蜂地出去,很容易直接撞上枪口,交给我们吧。” 季银河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把黑白分明的眼投向陆铮,“分组有序疏散客人,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好,江年和程漠也在赶来的路上。”陆铮向她默契地点了下头,“那你呢?” 季银河深吸口气,将目光投向对面双子楼上或明或暗的窗。 “不是想找我吗?那我就去会会他们!” 不等陆铮阻拦,她踢了不合脚的高跟鞋,一手探向后腰的配枪,盯着眼前走廊上的余烬跃跃欲试——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带着醉意的怒骂。 “我宫成功,一生征战商场,何惧风雨!”他手里还拿着香槟杯,朝着对面高高举起,“龙有逆鳞,触必怒之,宫谐这混小子敢挑衅我?他是不是在这里?我要把他——” “闭嘴!快蹲下!” 宫成功话没说完,季银河耳尖敏锐一动,听见半空中传来一声子弹划破夜风的哨音! ——砰!啪! 雪亮弹壳闪过,宫成功身后走廊上的花瓶被击中,瞬间碎裂,瓷片掉了一地! “啊啊啊啊!他打中我了!打中我了!逆子竟然敢打我!啊啊啊啊!” 宫成功高声嚎叫,捂着耳朵就地一滚! “……哪受伤了?”季银河只好放弃去对面找人的计划,借着墙体的阻挡匍匐过去检查伤口。 一点殷红从他指缝中流了出来,原来子弹擦过了他的耳垂。 “只是破了点皮……”季银河一手捏住他伤处,另一手抓住他衣领,想把人架起来,“走,我带你去找宫和——” “不不不!不行!” 不可一世的龙傲天现在整个人仿佛泥鳅,软得站不起来了,双手紧紧抓住女警察的衣摆,季银河无奈地低眼一看,只见他两股战战,昂贵的深灰西裤下已经洇出一团液体。 “……” 小季警察只得屏住呼吸,顺着地板将他往前拖了几米,推进一个安全的夹缝,然后掏出大哥大,按下宫和的号码。 一分钟后,宫和和陆铮一起出现在转角处。 宫和紧张地跑过来,那宫成功颤巍巍地伸手,“老大,哎呀,老大!为父没想到那逆子真造反啊!” “父亲您受苦了!我这就打电话让保镖上来!对了,还要叫救护车!” 两人蹲在地上父子情深,旁边的季银河和陆铮一脸无语,相顾无言。 “……银河,我已经让程漠和江年分头带着客人离开了。”陆铮眉目森寒,“我刚才在楼下的另一个角度看见站在对面开枪的人——看打扮像是酒店的女服务员。” “——伤害我爸的那个张三,是个女的?”宫和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不,张三是男人。” 季银河深吸口气,“是了,我们一早就知道两名嫌犯是男性,先前搜查就忽略了做女子打扮的人,才给了他们可趁之机……上回在火车站,小伍就做了乔装打扮,宫谐和张三一个常年吸毒十分瘦削,一个是快五十的小老头,体型都不大,完全能把自己塞进女装。” “那怎么办,他们是不是已经混过来了?”宫和紧张地东张西望,“敌人在暗我们在明,现在还能上哪儿躲着啊!” 季银河只想了半秒,就一指几步外的母婴专用洗手间,“他们应该想不到你们会躲在那儿。” “……”宫和沉默地垂下眼,看看自己仍在哀嚎的父亲,又看看洗手间上的标牌,一脸无奈地把人扛进去了。 走廊上就只剩下季银河和陆铮两个人。 从窗边往下望,能看见一组组便衣的身影贴墙而过,在酒店底层织就一张天罗地网。 “刚才又打了一枪,应该就只剩六枚子弹。”小季警察探出头,向安静地对面望了望,“陆老师,你和我一起过去瞧瞧吗?” “好!” 两人并肩举着武器,一步步走向刚刚发生过爆炸的玻璃走廊,互相帮对方打着掩护,跳过地上的炸坑,接近对面安静的楼宇。 陆铮向右上角努了努嘴,季银河心领神会——刚才他看见开枪的人就来自那个方向! 楼梯间就在走廊尽头,两人猫着腰,一点声音都没有地推开门,顺着台阶快步向上潜行。 这栋楼的十三层不像对面十二层做成了富丽堂皇的会议室,而是由几间包房和布草间仓库构成。 “妈的,又让那个女的跑了!” “刚才谁叫你开枪,浪费一枚子弹!” “我差一点就能射中他了!” “急什么!我们要把他们都逼到……才能万无一失!” 隐隐动静和说话声从一面墙后传来,陆铮挡在前面,紧贴转角,探头确认了张三和宫谐都在房间内。 这是个贯通半层楼的仓库,靠近他们这边的门半开着,里面一片漆黑,货架上堆满布草和杂物,角落里似乎有两道身影,丝丝缕缕的说话声就从那边传来。 季银河心念电转,朝陆铮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从另一道门过来,将嫌犯两面包抄。 他俩常年接受武警训练,又有默契,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张三和宫谐呢,虽然胆大包天,到底在监狱里关了那么久,都不是机敏的人,根本没发现他们看不上的警方已经找上了门,而自己即将成为瓮中的鳖! 季银河和陆铮借着货架的遮挡悄悄往前挪动步子,但是谁都没想到,就在这时,原地转悠的张三借着月光看了眼手表,忽然说了声“差不多了”,然后掏出一个遥控器,无声一按—— 轰隆! 室外竟第二次响起了爆炸声! 宫谐得意地拍了拍手,“这回总能炸死一个了吧!” 张三一挑眉梢,“管他呢!这次应该能把那个女警察和你爸你哥引到我们想要的位置了!” 原本已经离得很近的季银河脸色一白:虽然已经做了布置,但这会正有大量客人撤出酒店,万一—— 她咬咬牙根,只能放弃眼前的抓人机会,顺着原路退了出去。 陆铮也及时跟了出来,两人跑出几个转角,才找了窗口往下望,楼下浓烟滚滚,看不清伤亡情况。 季银河赶紧掏出大哥大打电话。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45节 “……啊,是的是的,在消防楼梯上,还好你之前提醒我们两人一组先探查,除了一名被气波震远的武警外,没有客人受伤!”管野那边听起来乱糟糟的,“不过这边都是浓烟,等让拆弹专家来清 理……一时半会下不去了!”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季银河心念一闪,“等等,炸弹安在哪儿?” “呃,三楼。” 季银河用颈窝夹着大哥大,掏出五折叠看了一眼。 ——软件上再次跳出一个红点,她按着屏幕划动,3d图层赫然显示,炸弹就在对面五楼楼梯转角处! 她秀气的眉头一挑,张三和宫谐堵住了三楼和五楼的楼梯,就是逼他们踏上四楼的玻璃连廊,将人引到这边楼宇来! 到时他们只要等在狭窄的连廊尽头,就能轻易地举枪,对准来人完成复仇! “你们千万别上五楼,也别走四楼连廊!”季银河峻声,“尽快联系消防,在原地等候!” 管野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照做了。 挂了电话,季银河拉着陆铮就往四楼跑。 布草间仓库地形太复杂,他们已经失去了悄悄抓人的先机,就只能面对面硬刚了! * 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上回响,张三领着兴奋的宫谐疾步走下楼梯,在优雅的圆形拱门前尽头站定。 余波已经散去,五楼的点位也被引爆后,按照他的预测,季银河和她的男朋友应该会领着包括宫成功宫和在内的一大群人穿过玻璃连廊,企图从双子楼的这一侧离开金环大酒店。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连廊安静得落针可闻。 ——难道他的计划被识破了吗? 不,季银河又无法预判五楼还有一个炸弹!再说他一直忍着没在客人第一次经过时引爆,而是算准了时间,刻意等到大家被堵下不去,只能重返楼上时按下红外发射器—— 张三轻轻吸了口气,满怀期待地看向对面,举起那把从狱警手中夺来的枪,咔哒一声打开保险栓。 只要对面出现一个人头,他就能立刻扣动扳机—— “砰!” 就在这时,一枚子弹忽然打在他脚前几厘米的位置,爆出一串火星! 张三浑身一震,悚然调转枪口,宫谐也回过头,朝黑暗处嚷嚷:“是谁?滚出来!” 袅袅余烟散去,那张秀美的面孔从阴影中现了出来,冷静而嘲讽地微笑道: “省监狱逃犯,暨系列爆炸案的始作俑者——张三、宫谐,你们被逮捕了!” 第120章 张三:“…………” 走廊上一片安静,他霍然抬起右手拇指,“咔哒”给枪上了膛,同时食指用力微弯,去扣动那有些生涩的扳机—— “铛!” 金属的撞击声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张三微微耸起眉,一切都像慢放的电影镜头般,他惊讶地发现一枚子弹裹着凌厉的风从斜后方射过来,不偏不倚,稳准狠地打中枪管! 紧接着又是“咣当”一声,原本被他紧紧握住的枪已经被冲击力打脱了手,飞落在光滑富丽的地板上。 张三悚然回头,朝着来人厉声:“是你!” 陆铮丝毫不敢松懈,举着武器从暗地走出。 枪口此时还在冒着袅袅轻烟。 宫谐看看张三,又看看左右各举着枪的季银河和陆铮,捏了捏拳头,脸上露出罕见的兴奋。 “老张,怎么办?”他偏偏头,“女的交给我,男的交给你?” 张三咬牙,“成。” 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季银河抬脚对准张三刚才掉在地上的枪狠狠一踢,武器顺着光华的玻璃长廊滑向对面楼宇。 她转过身,眯眼看着那个朝自己扑过来的逃犯,翕动的鼻尖竟然闻到了在吕小燕的法医办公室闻过的气味。 季银河一偏身躲过袭击,抬手格住对方的拳头,用枪抵住他太阳穴,厉声:“……宫谐,你吸了东西?” “嘿嘿!” 宫谐眼瞳里满是血丝,额头上青筋爆起,血液里流淌的兴奋剂让他力大无穷,一瞬爆起,压向对面那张姣好的面孔,将人抵在墙上。 滚烫的呼吸里吐出一条油腻腻的舌头,他狞笑道:“上次就觉得你这女警察虽然讨厌,长得却不赖!杀了你之前,干脆先让我——” “呸!” 季银河觉得恶心坏了,一口口水本能吐在他脸上,同时膝盖高高抬起,直捣对方裆部那团软绵绵的玩意。 宫谐就算有毒品加持,也远不是训练有素的警察的对手,他登时“嗷”地痛嚎一声,撒手捂住裤子倒在了地上,蜷缩着大喊:“老张救我!” 但是几步之外的张三却根本顾不上这个只会坏事的公子哥儿,而是已经和陆铮扭打缠斗在了一起。 “你到底是什么人!?” 光可鉴人的地板上,陆铮屈膝蹬地,一把钳住张三的手腕,然而对方却轻而易举地挣脱开来,反手抓住他持枪的胳膊! 陆铮瞳孔微微放大,这绝不是一个被关了二十多年的囚犯能有的力量! “是你想像不到的人!”此刻张三已经夺下他手中的枪,对准他太阳穴,冷笑着按下扳机。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连面前那双眼也毫无波澜。 张三茫然地拨开转轮,怒骂:“艹,只有刚才那一发子弹?!你小子玩我?” 陆铮眼底掠过一丝嘲笑,“玩的就是你!” 张三扔了枪,抽手伸向腰后一摸,旋即脸色一变。 ——他一直藏在身上的匕首竟然不见了! 同一时刻,等不到帮助的宫谐痛苦地站起身,趔趄着走向季银河,张牙舞爪地扯下挂在走廊墙壁上的装饰画。 女警察后退两步,神色依然毫无畏惧。 宫谐大喊一声:“我要砸死你,为我妈报仇!!”然后高举起画框,向季银河扔了过去! 只听“叮”一声脆响,一把匕首从画框上方交错着飞了过来! 那正是季银河刚才趁着陆铮张三混战时,从张三腰上摸来的匕首! 随着画框轰然落地,匕首也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宫谐的右大腿! 这一处部位离大腿内侧的股动脉极近,虽然不会立即致命,但会让人丧尸行动力。 吸毒的逃犯踉跄着倒退了一步,身影在空中晃悠了两下,捂着伤口无力倒地。 一道绚烂的火苗倏然升上夜空,绽放出惊人美丽的烟花。 外面已经到了主权交接最后的节点,群众们在“三十、二十九、二十八……”的倒计时中迎接这场激动人心的盛事。 “……”张三眼见这幅场景,骂了声国粹。 他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将一只胳膊从陆铮的禁锢中抽了出来,伸手去摸挂在脖子上皮绳—— 那根一直被他藏在衣襟深处的皮绳,拴着一块黑色的方形塑料仪器! “十五!十四!十三!……” 借着烟火的光芒,陆铮双眸眯起。 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此人藏起来的东西一定拥有致命的破坏力! 下一秒,陆铮啪地腾挪出一只手,二话不说和张三抢夺黑色仪器,喀嚓!几声撞击后,两人在地上又一次疯狂翻滚扭打了起来—— 给宫谐戴上手铐的季银河恰好在此时抬头,眼尖地看出张三手中的物品,俨然是一块红外线发射器,可以遥控爆炸! ——看来他在附近还安置了别的炸弹! “十!九!八!……” 欢呼声一浪更比一浪高,这会儿掏出五折叠查看已经来不及了,季银河脸色剧变,身形如离弦的箭矢,朝着张三飞扑过去,抓住他握在手中的发射器,企图连着皮绳一起扯下来。 而陆铮的配合也极为默契,动作如闪电般,用双腿绞住张三不断扭动挣扎的颈部! “……咳、咳咳!你他*找死……” 张三根本不是季银河陆铮并肩作战的对手,面色很快变得青紫,手上的气力也渐渐松懈,喉骨发出咔咔的骇人声响。 “三!二!一!” “欢迎回家!!” 随着“砰!砰!砰!”的绽爆声在耳畔响起,无数烟火同时升上天空,将夜色映得亮如白昼。 仰面躺在地上的张三被一瞬照进来的光刺得睁不开眼,季银河低头朝着他手臂狠狠一咬,终于逼得对方松手,成 功将发射器从他指缝中抠了出来! 而陆铮眼疾手快掏出手铐,同步将死死压在身下的人双手套牢。 在外面浪漫绮丽的欢景中,两人同时呼出一口气,站直身体。 与此同时,将所有客人和酒店工作人员平安送出的小组众警察、以及消防部队也匆匆赶到现场。 “那几处小爆炸点都没造成重大损害,放心吧!”管野拍拍胸脯。 孙高歌和邱鹏则笑嘻嘻地将两名被揍得不成人形,如丧家之犬般戴着手铐蜷缩在地上的逃犯提溜了起来,塞进囚车带回去审问。 “……” 劫后余生,季银河跟在队伍最后走过四楼连廊,一边舒展着快要散架的筋骨,一边惬意地通过玻璃幕墙欣赏外面连绵璀璨的焰火。 爆炸的呛人尘雾散去,空气中弥漫着微凉的风,陆铮跟她并肩走着,优雅地解开西装外套,从内袋里掏出一瓶小巧的便携酒壶。 季银河眨巴眨巴眼,“这是什么?你要现在来一口?” 她刚想说“陪你喝也行”,就看见陆铮将酒壶瓶口拧开,递到她唇边。 “只是清水。”陆大专家一脸严肃地说,“刚才你咬了张三的胳膊……可以用来漱漱口。” 季银河早就把这茬丢在脑后,此刻憨笑着接过来抿了一口。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46节 她把酒壶盖子拧好递回去,忽然听见消防楼梯那边传来“啪哒啪哒”的脚步声,还有人重重地拍已经被管野他们搜寻过后从外锁上的铁门。 “……还有人?” 季银河和陆铮飞速对视一眼,赶紧冲过去。 没想到门后跟他俩大眼瞪小眼的,竟然是站在台阶前一脸狼狈浑身湿透的宫家父子。 “你们这是……?”季银河迷茫地偏了偏头。 宫成功伸出颤抖的手指,“你!还不是因为你——” “……父亲。”宫和伸手拦了把,无奈笑道,“季警官,你让我带着父亲躲进母婴厕所,没想到当时里面碰巧有人,把我们当登徒子教训了一顿……” “……”季银河和陆铮同时低下头,努力憋住笑意。 几秒后小季同志才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那个,不好意思啊宫先生,不过还好您没出事,宫谐和张三已经被我们逮捕了,您可以放心安全地离开。” 宫和赶紧道谢,拖着嘟嘟囔囔的父亲走下消防楼梯。 父子两人的背影刚刚消失在视野,季银河和陆铮就忍不住放松地笑出声来。 当然,更让人开心的是谭丽的电话。 “——小季,做的不错,虽然未能彻底阻止爆炸,但是舆情控制得很好,也在关键时刻将犯人捉拿归案。”女刑侦局长骄傲的声音传来,“我们搜到了最后一个炸弹的安置点,就在酒店一楼大堂地基下方,一旦引爆,整栋楼就会塌陷,市民群众会遭成大量恐慌,没来得及逃出的人也会全部丧生……季银河,你拯救了所有人的生命!” 季银河想到那个被张三戴在脖子上的红外发射器,庆幸地叹了口气。 挂断电话后,她将大哥大插回腰间,踩着陆铮从包厢找来的人字拖,和他一起并肩来到了市府广场上。 眼前欢庆的氛围还未彻底散去,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处处是欢声笑语。 然而季银河却仰起头,盯着天上皎洁雪亮的明月,努力让自己的眼泪不要掉下来。 ……天上的小伍,你看见了吗? * 两天后,京州市烈士陵园。 眼前的墓是整个园区最新的一座,基座上摆着还未腐烂的祭品瓜果,碑上则贴着主人生前的照片,穿着警服的小伍透过洁白摇曳的雏菊花瓣,向着来看望他的人微笑敬礼。 “这是你最爱吃的炸鸡柳、板栗饼、海苔小贝,都是我妈亲手做的。”季银河蹲下身,从包里拿出一个饭盒,对着照片认真叮嘱道,“陵园三天打扫一次,我用保鲜膜包好了,撑三天应该没问题,你记得尽快来吃。” 一阵寂静的风刮过陵园。 “不过呢,看守陵园的大叔看上去馋得很,也许下午就把好吃的收走,所以你还是得抓紧时间吃掉,知道了吗?” 照片前的雏菊花瓣在微风里轻轻点了两下头。 “那我就当你听见了,也都看见了。”小季同志叹了口气,拍拍地面站起身,“行,不打扰你好好休息,我还得回去审问张三和宫谐……听说现在国家要搞静脉注射死刑,不痛不痒的可太便宜那两混蛋了,我得为你争取一下,给他们判个吃枪子的!” 她又在墓碑前徘徊了片刻,才转身走向等在几步外的陆铮。 大切诺基在盛夏透明的阳光中缓缓离开陵园,驶向省厅方向。 这场回归夜预告爆炸案终于结束了,谭丽知道小组这段时间辛苦,便把两名案犯正交由监狱系统的预审刑警审讯。 宫谐渴望越狱复仇,季银河对此表示十分理解,但张三的行为动机,却始终令她摸不着头脑。 小季同志靠在副驾窗边,吹着燥热的风缓缓张口:“陆老师,我们在下个路口左转,去一趟省监狱吧……我想和张三单独谈一谈。” “好。”陆铮毫不犹豫地按下变道灯。 然而摆在中控台上的大哥大却在此时忽然响了起来。 陆铮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按下接听。 两秒后,他茫然地踩下刹车,转头盯着季银河说: “张三……自杀了。” 第121章 省监狱。 “——季组长、陆老师,你们来得真快!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没有想到!”韩飞扬大步从监狱大门里跑了出来,一脸沉痛地叹了口气,“尸体还在现场,二位跟我一起进来吧。” 季银河和陆铮跟在狱警身后,再次穿过省监狱黑洞洞的长廊,时间在这里就像停滞了一样,犯人们行尸走肉般看着外面神色匆匆的警察,还有人好奇地问:“听说张三和宫谐越狱出去报复社会,成功了吗?” “关你屁事!”韩飞扬厉声,用警棍敲了敲铁栅栏。 季银河倒很平静,“如果他们成功,就不会被送回监狱了。” “……”犯人无趣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往前转了个弯,单人囚室门口,季银河看见五六名狱警和两名狱医围在走廊上窃窃私语,看见他们过来,赶紧让出正中地上被白布覆盖的尸体。 “老韩,已经没救了。”有名资历颇深的狱医摇了摇头。 韩飞扬苦恼地捶了下墙,“就一个中午没看住,怎么就让他自杀了呢!我们怎么跟公安和检察院的同志交代?!” 季银河盯着白布被勾勒出来的人形,心头漫上一阵说不上来的别扭。 ……眼前这个人非常陌生,好像根本不是前两天深夜,在金环大酒店跟她缠斗的张三。 她深吸口气环顾四周,“韩警官,张三是重刑犯,一个人在单人囚室吧?这里没有任何危险物品,能确定是自杀吗?” “能。”韩飞扬苦笑了一声,“当时除了负责 巡逻的狱警,所有人都去吃午饭了,普通囚犯去食堂,单人囚室是重中之重,我和两名同事一起过来送了午餐——一个夹了雪菜肉末的馒头,并且没有提供任何餐具。” 陆铮问:“当时张三状况如何?” “还挺正常,坐在囚床上发呆。”韩飞扬指着身后两名同事,“我们三人可以互相作证,当时大家看着他把馒头吃完,给走廊上的三道门都上了锁才离开……对了,还有监控,二位要是不放心,可以去技术室。” 季银河点点头,有监控就很难作伪,而且大家都是一个系统的同志,不会辱没身为人民警察的职责。 陆铮蹲下身,伸手撩开地上的白布,仔细观察张三的尸体。 躺在地上的人脸色苍白,嘴唇已经变成青紫色,颈部有一道深深的勒痕。 韩飞扬在旁边解释道:“他应该是把背心脱了,撕成条挂上门上的铁栏杆,把自己给生生吊死了。” “……”季银河走近两步,看见张三唇角还挂着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陆铮戴上手套,掰着张三的脑袋做了个简单的检查,低声道:“索沟位置在舌骨与甲状软骨之间,勒痕前深后浅,有提空状,符合自缢特征。” 他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死刑已是板上钉钉,为什么还会自杀呢? 季银河转过头,“韩警官,麻烦您把张三生前的所有物品拿给我看一看。” 韩飞扬应了声,两分钟后抱了个牛皮纸的小箱子回来。 其实一个月前越狱案发生时,季银河和陆铮就已经检查过一回。 这次她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那些被捕入狱时的衣物都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这些年他家人也没送过任何物品,剩下都是监狱提供的服装和简单生活用品。 ——什么线索都没有。 小季同志将东西还给韩飞扬,抱着手臂皱起秀丽的眉头。 其实仔细回想,张三和宫谐一起越狱,犯下三起爆炸大案,以他对现代社会的自然融入,根本不像一个被关了二十多年的人。 就连逃狱的契机也很奇怪,并始终没有得到解答。 ……难道他? 季银河脑中忽然升起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 一名狱警飞奔过来,贴在韩飞扬耳边说了两句。韩飞扬点点头,看向面前两位刑警,“张三的亲戚家属目前都联系不上,我们准备送去殡仪馆,然后发布公告,如果一个月后无人认领,就只能火化后深埋集中处理。” 大家找来了推车,合力把张三抬了上去。 季银河和陆铮跟在韩飞扬身后,看着狱警将张三的尸体推出单人囚室,就在这时,某间审讯室的门刚好被推开,两名预审警察押着戴手铐脚链的宫谐走了出来。 白布被风吹起一角,宫谐盯着推车上人脸,大喊:“张三死了?” 韩飞扬皱着眉摆手,让狱警赶紧把人带走,但季银河却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个主意。 “反正也没有瞒着你的必要。”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道,“对,张三死了,无人认领,准备送往殡仪馆火化。” “什么?!”宫谐一瞬神情崩溃,被狱警同时扭住胳膊,“家属不领遗体,不是要被送到医院供那些学生练刀吗?” “谁跟你说的?”韩飞扬吹胡子瞪眼,“我们也不是那么没有人性……” “……张三。”宫谐反应过来,“张三他骗我!韩教官,你知不知道我妈的遗体后来送去哪了?” 韩飞扬抓抓额角,“一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你等我打个电话问问啊!” 两分钟后,他抓着大哥大踱回来,“放心吧,韦曼丽已经被火化,和其他长期无人认领的骨灰一起集中掩埋了。” 宫谐听闻,整个人晃了几晃,“咣当”一声匍匐在地。 “所以全都是张三骗我的!”他鼻涕眼泪一起冒出来,“季警官,要是我知道政府把我妈安葬了,我绝对不会跟着他一起越狱……我是恨我爸我哥还有你,但我也知道我不是你们的对手,是张三说我妈被当成垃圾一样扔了,我才动了报复社会的念头……” 两名预审警察整整问了两天,也没能从宫谐口中敲出只字片语,没想到就这么被抖出来了。 他俩赶紧掏出设备录音,而季银河沉默地叹了口气,和旁边的陆铮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来真实情况确实如他们侧写的那样,宫谐只是被驱使在前的挡箭牌,而张三才是整起案件的幕后黑手。 只是现在张三已经自杀,什么都问不出来了,他的动机终将成为隐藏在死亡背后的秘密,被时间淹没的尘埃。 季银河抬起眼,凝望着窗外监狱大院,狱警已经将盖着白布的尸体抬到了囚车上,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办了那么多案子,这还是她第一次连真相都没问出来。 当晚正好是周末,谭丽给整个特殊刑事案件侦查小组放了假,让大家都回家好好休息。 季银河便开车回了江潭。 梅清苑的夜晚依然是一片热闹的人间烟火,老吴和陈妈等一众邻居坐在大榕树下大牌,老季同志握着遥控器,说要给老婆女儿看首期播出的《快乐大本营》,小季同志站在厨房里,一边帮连女士拌凉拌菜,一边说起了这件案子的结局。 “……所以,我觉得张三可能跟爸爸妈妈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 连翘蹙着眉,没有说话。 “就算不是穿书,也像是从未来来的!”季银河笃定地说,“从种种行为来判断,他很不对劲!” 连翘“唔”了声,“也不是没有可能。”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47节 “对!”季银河放下筷子一拍手,“一定是这样……不过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张三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进监狱了,难道那个时候他就穿书了吗?还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是未来人?” “不一定哦。”季建国在《快乐是世界上最亮的星》插曲中探进脑袋,“他很可能是最近才穿的。” 季银河巴巴眨眼,“啊?” 季建国走进厨房端菜,“呐,其实我和你妈穿进这个世界的方式都不一样,我是在原主——也就是书中季建国这个角色进入剧情前穿到了他身上!说实话,你爸我在另一个世界可帅多了!我当时还看不上这个打扮得跟土包子一样的小子,屁股后面还沾着一大堆吸血亲戚……” “难怪啊!”小季同志恍然大悟,“原来你和爷爷叔叔的关系这么差,是因为根本就换了个人嘛!” “这话说的,能是我故意不跟人搞好关系吗?”季建国气鼓鼓,“是他们太过分了!” “那是!”小季同志当然站在爸爸这一边,“那妈妈是怎么穿的呢?” “哦,我是身穿。”连翘把汤锅放到餐桌正中,顺手脱下围裙,“就是上着上着班,忽然被一股吸力吸进了一个星光闪闪的隧道!就像《星际穿越》……哦这部电影你没看过,还有十几年才能上映,银河你记得一定要去看,非常好看!总之就是那么一个闪闪发光的隧道,我急得要命,在里面蹬来跑去,好像踹碎了某个地方,然后就降落到了这个世界。” 季建国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详细的版本,不由瞪眼,“你不会急着穿出去上班吧?” “……爱岗敬业有什么错。”连翘抬手往老公脑袋上扣了个爆栗。 小季同志却对母亲描述的图景展开一阵想象。 “——星光闪闪的隧道,怎么听起来像银河似的!” “哎,你还真说对了!我也觉得像银河,所以怀你那会,就决定给你起名叫季银河。”连翘一拍手,感谢那条隧道,毕竟没有它,我和你爸也不会认识,就没有你了。” “……”季银河搓着脸蛋在餐桌边坐下,“我还以为这名字是比喻你们俩是牛郎织女,经历过一段艰难又刻骨铭心的恋爱历程呢!” 季建国“噗嗤”一声,“一点都不复杂,纯粹是你妈看中了我的美色,哎呦,再敲脑袋就要不长毛了!” 连翘收回手,示意老季和小季趁热喝汤,“银河你今晚在家住吧?我和你爸决定给你一个审问我们的机会,还有什么问题,趁今晚一把说清楚。” 端着饭碗的季银河张大嘴,“呃”了一声。 ——陆铮还在附近的小餐馆,吃着牛肉面等她一起回京州呢! “那……我给同事打个电话!” 她摸出大哥大,悄咪咪往卧室走,就听见连女士在身后问: “听他们市局的人说,你和陆老师在谈恋爱?” 第122章 “——等等,我,在和陆老师谈恋爱?” 两秒后,安静的客厅里爆出“噗嗤”一声笑,季银河捂着肚子,眉眼弯弯,“哈哈哈哈妈妈你在瞎说什么呢!” “就是字面意思。”连翘神情很严肃,“你别跟我嘻嘻哈哈,谈恋爱是好事,小陆也是个好同志……就是作为你的父母,我们希望先从你嘴里听说这件事嘛。” 季银河“喔”了声,憋着笑摆摆手,“那你们听错啦!我现在可没有男朋友。” “好吧。”连翘看着女儿微红的耳根,心说就算现在不是,但以后可不好说。 不过小季同志对此事还挺感兴趣,搓搓爪子问:“妈妈,你听谁说的呀?” “就是江潭市局的老饶。”连翘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他中午一个人来店里吃午饭,夸赞你在省厅工作出色,又说起了那天去京州参加小伍的葬礼,你哭得乱七八糟的,是人小陆老师一直在安慰你,拿手帕给你擦眼泪,全程帮你撑着雨伞,结果把自己半边肩头给都淋湿了!” “啊……”季银河眨巴眨巴眼,慢慢回想那天的情景。 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但是当时的自己好像沉浸在悲伤里,完全没有意识到陆铮的体贴…… 这样的细节,已经被她忽视多久了? 一种说不上来的甜蜜感在心头蔓延,季银河觉得自己耳根烫得厉害,赶紧用手作扇子扇了扇道:“反正现在不是,要是以后有什么……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爸爸妈妈!” “好!”连翘帮女儿的鬓发理了理,心想孩子真是长大了。 但旁边的季建国却唉声叹气,一脸的舍不得。 在他心中,季银河就是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就算那个陆铮再优秀,也比他的宝贝差了一点,是十足的高攀!! 连翘看着女儿打完电话,折身从卧室出来,回到客厅坐下,福至心灵地问:“陆老师不会就在外面等你吧?” “咳。”小季同志一呛,低声说,“是——的——” “你这孩子!”连翘吹胡子瞪眼,“人都到楼下了,你也不带进来吃顿便饭!” “陆老师已经吃完了,刚才电话里说在市局图书室帮忙整理资料呢!”季银河摸摸后脑勺,赶紧把话题扯回来,“妈妈,要不咱们还是先把正事说一说吧!” “……” 连翘站起身,指挥季建国把桌面上的碗碟杯筷送进厨房,然后两个人正襟危坐在饭桌前,把事情摊开来,向女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季银河托着下巴,听得极其入神。 爸妈的故事也太有意思了,简直比金庸小说还精彩! 连翘说,她和季建国分别从2025年和2030年穿进这个世界,一次偶然相遇中,发现了对方的不对劲!于是连对了“挖掘技术哪家强,中国山东找蓝翔”、“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江南皮革厂倒闭了”“漂亮国总统□□”等八个梗,欣喜地确认了彼此的穿越身份。 小季同志掐指一算,“那你们其实现在还没出生呐?” 连翘“啧”了声,“穿书守则第一条,没必要太较真!” “好吧……”季银河眨了眨眼,“我更感兴趣的是——既然你们来自两本网文,那这个世界又是怎么融合到一起去的呢?” 季建国朗声笑起来,“我原本也想不通,不过刚才你妈那番话,倒是给了我灵感——说不定就是她那一个大飞脚,把时空隧道给踹裂了!”他两手摊开,“啪”地一拍,“所以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世界,就这么融合了!” “……”连翘女士摸摸下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但咱俩的系统依然是两个啊!” 季银河听得一脸懵,“什么是……系统?” “啊!系统就是给我们分派任务的玩意儿,通常以面板的形式出现。”说到当年刚穿进书里的事,老季同志十分兴奋,手舞足蹈地比划,“是一块透明的面板,上面是金色的字体,只有我们本人才能看见!” “啊——”季银河仰着头努力想象,“我也看不见。” “我的系统叫9300,你爸的叫727。”连翘说,“不过它俩在你出生之前就没再出现过了。” 季银河“喔”了声,好奇地问:“所以当年系统都给你们派了什么任务呐?” “我要帮助《江城风云,实业为王》的男主角宫成功,七十年代那会他盘了一个破厂,需要起死回生,然后打败一二三四五六七个竞争对手,在江潭立足,改制为企业,还要帮助他和他喜欢但短命的大小姐结婚,生下宫和——这个命中注定继承他事业的儿子。”季建国一气呵成说完,举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水。 季银河目光发亮,“所以那个传说中成功瓷业背后的高人,就是你?” “yes!”季建国得意洋洋地点了下头。 “我呢,就没你爸的任务这么细致。”连翘接过话,“我的角色主要出现在《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的前半段,系统让我推动原书剧情线,最关键的任务就是怂恿苏贺去乡下福利院找回苏月,之后差不多就功成身退了。” 季银河徐徐点着头思考。 老季和连女士说的这几个人,她在之前的案子中都曾接触过,或多或少了解过他们的前史。 只是没有想到,自己的父母竟然参与过他们的人生。 “我有两个疑问。”小季同志举起手,“这个系统是人控制的吗?穿书这种事……在你们未来很常见吗?” “具体我们也一知半解。”连翘认真解释道,“反正在未来的小说里,穿书这种情况经常出现,但是因为大多数穿书的人都不会回来,所以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这个事,大家也都不清楚。” “……”季银河想了想,握住母亲的手,“那当年你们忽然穿到这里,一定很想在原来那个世界的亲戚朋友吧?” 连翘叹了口气,“是啊,想你的外公外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季建国及时补充,“对,你爷爷奶奶虽然不怎么管我,但也都是很好的人,给了我一张好脸和一副好身材,让你妈在众多原书土著中选择了我这个老乡!” 一句话将母女俩逗得哈哈大笑。季银河便问:“对了,既然这个世界从七十年代开始,对于你们那个世界是过去的话,那是不是可以试着去找一找亲人?” 季建国和连翘却摇了摇头。 “——当然尝试过,但是在我们的世界里汉东省并不存在,这个书中世界和我们过去有关的一切,自然也不存在。” “汉东省……不存在?”季银河这次是真的有些诧异了。 “对,就是在地图上忽然多出了一块。”季建国说,“我和你妈猜测,或许因为两本原书中都出现了汉东省,所以两个世界才能融合。” “唔……”季银河摸着下巴缓缓思考。 “通常来说,穿书者只会穿进一个世界,不会发生两名穿书者同时穿进处在拥有同一地理位置的两本书,对吧?” 季建国连翘点头,“对,闻所未闻。” “那咱们这个世界,就是个特殊情况了……”季银河明丽的小脸皱了一皱,“出现第三个穿越者,比如张三,应该也不稀奇吧?” “……”季建国和连翘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互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银河,有些事我们仍在调查中,所以先前一直瞒着你——” 连女士走进主卧,刷地一下拉开布帘,将满墙的照片展示了出来。‘ 跟着跑进去的季银河瞪大眼,“你俩也在查案?” 连翘苦笑,“也不算吧……你还记得丁同光吗?” “当然记得,他怎么了!?” 连翘指着几张丁同光的照片说,“有一段时间,他变得非常奇怪,整个人痴痴傻傻,作为那本绿江年代文中的人物,他竟然和某点龙傲天文中的宫成功发生了联系,这在原书中是完全没有的。” 季建国补充:“而且不光是丁同光有诡异举动,我们在其他人身上也发现了类似情况!可见这两个世界的融合影响到了很多人,不知道张三的异变是否属于这种情况。” 季银河思考了两秒,“张三脑瓜十分理智,行动富有逻辑,我只是觉得长久被关押的犯人不该这么厉害,并不能称得上十分诡异……” “或许吧。”连翘语重心长道,“说实话,你也算是融合的产物,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和你爸都担心你会因此受到影响。” “可是我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发生啊!”向来不会杞人忧天的小季同志拍拍胸脯,“难怪你们总是关心我的案子,让我有什么情况就趁早告诉你们……” “没事当然最好。”连翘抱着手臂靠在墙上,镜片在日光灯下散发着冷光,“最近半年丁同光也逐渐恢复正常了,也许……融合的负面影响已经消失了吧。” 此时客厅电视机传来了一阵欢乐的音乐,《快乐大本营》已经走向尾声。 季银河的视线还在照片墙上流连。 ——今晚获取的信息量太大,她还要好好复盘一下,但不管张三是和来头,这些异变是否彻底消失,作为穿书者和穿书者的爱情结晶,她和老季连女士要面对的,很可能是一场超乎想象的硬仗。 季建国抬头看了眼时钟,“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和陆老师一起回京州吧,现在开车回去也得两三个小时,到家要半夜,好不容易结 案,还是早点休息。” 灯光在季银河眼眶里摇了一下,她点点头,提着包站起身。 “亲爱的爸爸妈妈,这一次轮到我叮嘱你们了——”小季同志深深吸口气,用诚恳热切的眼神说: “无论发生什么,都请一定不要瞒着我,我想和你们共同面对……” “我,就是这个世界令所有坏人闻风丧胆的小神探啊!”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48节 第123章 小季同志一番话,登时说得连翘和季建国眼泪汪汪。 “你这孩子——”连女士抹抹眼角,“我们有事当然不会瞒着你!” “嗯!”季银河提着包走到玄关前,忽然动作一顿,严肃道,“对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连翘和季建国齐声。 “21世纪的犯罪分子还像现在这么多吗?刑侦工作还像现在这么难吗?”季银河眨巴眨巴眼,满心里都是祖国未来的社会治安问题,“有没有什么先进的手段和技术呀?……对了,陆老师之前告诉我,国外已经出现了dna锁凶技术,还有监控——” 季建国和连翘相视一笑,“未来几十年科学进步很快的,我们国家也繁荣昌盛,非常安定!” 连翘举例道,“你说的dna检验,以后县区级的公安局都能做,非常廉价和普及,监控更是到处都是,组成叫‘天眼’的网络。有时上午发生了凶案,警察只要在电脑上点几下,就能精准把控凶手犯案后的去向,两个小时后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人给抓住!” “哇!”小季同志兴奋地睁大瞳孔,“这也太厉害了吧!” “不止呢,很多九十年代碍于技术发展破不了的大案要案,后来也找到了真凶!”连翘慨叹,“就是可惜,直到我穿书前,也不知道金陵大学碎尸案到底是谁做的——” “这桩案子我也听说了,物证破坏得比较厉害,又错过了黄金时间,太可惜了。”季银河幽幽叹了口气。 季建国拍了下女儿的肩,“好消息是以后很少出现这么凶残的杀人手法了,更多的是冲动伤人,或者网络犯罪……我跟你说,网络犯罪可是一片蓝海,尤其是电诈,你们干刑警的一定要把这个早早抓起来,防患于未然!” 季银河听得心潮澎湃,“好!我一定鼓动所有的同事,抓紧时间学习信息技术!” * 当晚,带着陆老师兴冲冲赶回京州的小季同志就失眠了,脑子里冒出一个又一个新点子。 第二天一早,她吃完早饭,就上楼直奔江年的机房坐下,戳开电脑主机的电源键。 刚对着《深入理解计算机系统》学了两章,就看见邱鹏小同志把脑袋探进来,大声报告:“季组长,您电话都响了一早上啦!” 小季同志赶紧把鼠标键盘一推,急匆匆小跑着回去接电话。 对面的谭丽听上去心情很好,并没有因季银河没接电话而恼火。 “——在忙什么案子呢?” “没案子。”季银河笑嘻嘻说实话,“在机房学习编程呢,听说国外和首都已经大力使用监控和各种身份认证系统抓犯人了,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先练练手,这样案子来了也不慌张。” “很好。”谭丽轻笑,“早上领导班子开了会,大家都认为你带领的小组在这次爆炸案中表现很不错。” “嘿嘿,感谢领导的肯定与支持,这是大家的功劳!” 谭丽“嗯”了声,对小季同志的谦虚表示满意,“部里上半年的奖励表彰工作快要开始了,政治部决定选送你们小组,申报集体——一等功。” “一等功!”季银河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可是全国所有刑警心中最厉害的奖项啊!每年就一个名额! “对,这两天你把申报材料准备一下,措辞漂亮些。”谭丽说,“领导都很看好你们的!” “好嘞!”小季同志响亮地应了声。 放下听筒,电话铃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的来电人是宫和。 “小季警官,我们现在已经回到江潭了。”宫和温和礼貌地说,“我父亲在爆炸案中受了很大惊吓,需要在医院调养一段时间,如果警方后续还有需要询问的,可以先和我联系。” 季银河说好,“爆炸案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宫先生情况还是不大好?” “是。”宫和叹了口气,“我父亲在商界从未受过挫折,一直比较自信,也看不起阿谐……没想到阿谐居然做出了在他眼中如此大逆不道的事!父亲他难以理解,昨晚还在同我说,也许他并非无所不能,至少在养育子女方面,未能起到一个社会名流的责任。” 季银河想到令人唏嘘的韦曼丽,心说宫成功的失败之处,又何止这一件…… 她听着宫和的陈述,眉心蹙得越来越深。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天在梅清苑的长谈里,季建国提过一句——作为某点龙傲天文的大男主,宫成功自始至终都秉持人设,从未受过打击,更没有一秒钟怀疑过自己。 原书中,这位大男主的一生可谓顺风顺水,连医院都没住过,身体康健地活到晚年,七十岁退休去海岛上钓鱼佬,在对早逝白月光的思念中安静地走向死亡。 可现在的宫成功,却完全偏离了原书的人设。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季组长?”宫和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我弟弟他现在……怎么样了?” 季银河垂下视线,“十天前,张三在监狱内自杀身亡,宫谐依然被关押在重刑犯监室,我们的案卷已经移送到检察院,之前就判了无期,现在恐怕——” “死刑,是吧?”宫和轻叹。 “届时您会收到法院执行文书的。”季银河毫无同情地说。 “唉——”宫和顿了顿,“还是谢谢您,给你们警方添麻烦了。” 季银河心说这可不是一般的麻烦,差点把整个京州炸成底 朝天。 她例行公事地说:“是我们该做的。总之,您父亲这边有什么重大行程,或是遇到任何问题,还请您跟我们及时沟通。” 宫和一口应下,“没问题。” 或许是天气太热了,挂了电话后,小季同志依着办公桌,感觉有些头疼脑胀。 她拿起桌上的笔记本,准备再去机房学上一个钟头,垂眸却看见了办公桌上多了一杯深浓的意式浓缩咖啡,旁边还有一瓶结着水珠的冰鲜牛奶。 一看就是陆铮在她打电话时端过来的。 季银河举起书本,挡着唇角往外冒的笑意,然后轻轻在桌边坐下,揭下玻璃瓶上的牛皮纸,将冰凉的鲜奶倒入咖啡中。 目光不动声色地一瞟,对面的管野孙高歌,更远处的邱鹏和其他组员的桌子上都没有咖啡,只有喝得没了颜色的茶水。 很显然,这是陆铮专门准备的。 她像揣着秘密的小贼一般,心虚地端杯喝了一口,感受着清凉微苦的液体顺着喉管流进胃底。 这么说来,这其实不是陆铮第一次为她准备咖啡,细想之前的时光——冬天有加了棉花糖和巧克力的热牛奶,夏天有清爽怡人的柠檬味气泡水,春秋天有润燥滋补的玫瑰茶和梨汤。 还有那天连翘说起的,小伍葬礼时陆铮为她撑伞,甚至不惜让自己淋雨的事。 ……这些微不足道的而体贴,似乎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蔓延到她生活工作的每个方面。 季银河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抬起被凉意沁透的手掌,贴了贴自己的面颊。 而在她脑海中的那个人,也正巧从办公室大门外走了进来。 季银河赶紧放下咖啡杯,清了清嗓子,假装刚才的旖旎心事都没发生过。 陆铮却诧异地盯着她,数秒后低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感冒了吗?还是有点中暑?” “啊?没有没有!我很好!” 季银河转眼一看嗡嗡作响的传真机,心中大喊一声感谢救命稻草,捧着两沓文件说,“潭局又转来一个新案子,来来来来,我们赶紧讨论一下!” 她垂着脑袋,把资料分发给小组众人,办公室里登时响起了一片拖拽板凳的声响,大家都默契地聚集到白板前,一边看资料,一边等小季组长梳理案情。 偏偏这时陆铮又不声不响地跟了过来。 季银河忽然有点不敢跟他直视了,赧着一张脸说:“陆老师有事吗?” 陆铮没说话,从口袋里套出一张叠得四方四正的黑灰格子手帕,塞进她手中。 “……嗯?”季银河偏了偏头,“让我擦——” “沾上咖啡和奶沫了。”陆铮看着她,抬手却比划着指向自己的唇角。 季银河睁大眼,循着他的动作鬼使神差地盯了起来。 骨节分明的手腕、修长的食指、微微粉的指甲,还有锋利的下颌角和比电视明星还好看的五官…… 她喉头轻轻一滚,忽然觉得要是能在那双唇瓣上亲一口,似乎也不错。 “……”陆铮看季银河半晌没动静,只是盯着自己一味发呆,还以为她又一次沉浸到了案件里。 于是便伸手拿起手帕,想帮她擦去唇角的污渍。 没想到刚隔着布料碰了她一下,人却瞪大眼,“哇”地大叫了一声。 然后张牙舞爪地夺门而出,向洗手间方向跑去了。 “季组长咋了这是?”差点跟她迎面撞上的管野一脸茫然问道,“脸怎么红了,看见蟑螂了吗?” “……”陆铮远远瞥见某人微红的耳根在盛夏日光下一闪而过,轻笑道,“我没有看见蟑螂,也许是为了别的原因。” 管野好奇地伸着脑袋,“什么原因,说来听听。” 陆铮神色悠闲,揽着对方的肩往办公室内走,“领导的事,别乱猜,明天我请大家喝冰咖啡。” “呜呼万岁!”管野欢喜地叫了一声,登时把小季组长的秘密抛到九霄云外。 第124章 “呼——” 季银河抬起头,对着面前洗手台上的镜子,深深吐出一口气。 脸颊上的绯红终于在清水冲洗下渐渐退去,她拧上龙头,随意地掸去脸上的水珠,掖好耳边湿漉漉的碎发,最后对着镜子检查了一遍,然后才正正衣摆挺着腰板走了出来。 用老季同志的话来形容,此刻聪明的智商终于又重新占领了高地! 办公室里,众人都已经坐到了大白板前,陆铮独自留在最后,大家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季银河镇定地忽视掉他的目光,捧着接警通知清了清嗓子—— “这是一起埋尸案,发生在芜迁开发区一处正在建设的楼盘。”她把派出所传来的现场照片贴在白板上,敲了敲道,“今天上午八点半报案,报案人是楼盘施工队队长,派出所提供的是黑白照片,又拍得很模糊,看不清现场和尸体的腐烂程度,所以咱们必须尽快去一趟现场。” 大家把文件翻得哗哗响,季银河已经拿定了主意。 “管野邱鹏要去检察院办理张三宫谐案的后续手续,孙高歌江年留在办公室机动,那么程漠叶晴……还有陆老师,麻烦你们叫上技侦和法医出外勤,五分钟后楼下集合!” 众警察:“好嘞!” * 半个小时后,芜迁开发区。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49节 大切诺基带着两辆警车在工地围栏外停下,季银河从主驾上跳下来,朝等在门口的派出所民警亮了亮工作证。 “太好了!太棒了!”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民警此时瞪大眼,一副见到偶像的神情,“没想到真的是小季组长您来办这个案子,听说上个月在金环大酒店的爆炸案就是您亲自带人抓到了嫌犯,真是太厉害了!” 一番激昂的陈词,说得围观保安和工人都跟着“哇”了起来。 放眼整个汉东,如今谁人不知这个夏天轰轰烈烈的三起爆炸案? 省厅特殊刑事案件调查小组季组长这个称号红遍整个京州,万万没想到,真人竟然是这么一位不施粉黛却比女明星还漂亮飒爽的女警官! 然而一片震惊声中,大红人却只是礼貌地朝围观群众点了下头,随后便低下头,急匆匆往里走,边走还边问:“案发现场是哪栋楼?” “这边这边!”民警在原地蹦跶了一下,殷勤地伸着胳膊为偶像引路。 “……您看,就是这儿!”小组众刑警被带到了这片住宅区楼王的位置,民警指着水泥柱上的大窟窿道,“季组长,尸体就是在这发现的!今早八点开工,工人发现这一片的水泥颜色不对,正准备挖了重新铺,没想到一铲子下去,一个女的掉了出来!工人立刻报给队长,队长报了警,我们赶来后立刻上报,并将现场保护了起来……您看,我们这工作做得还成吧?” 季银河说了声“挺好”,在民警一脸的得意中仰起脸,四处张望这片只建设了一半的钢铁森林。 楼中埋尸的案件虽然稀少,但并不罕见,尤其在那几个经济发展更快的欧美大国。因此刚看到接警报告时,她还以为是旧楼翻新,在原有的楼体建筑里发现一具被掩埋了很久的尸体。 没想到这里俨然是荒地盖新楼,水泥柱看起来刚浇灌没两天,有些地方甚至还没干透。 尸体已经被搬了出来,平放在旁边的空地上,叶晴带着两名法医助理立刻着手检查。 季银河也戴好手套,跟着蹲了过去。 “死者是女性,约二十四五岁,根据尸斑和尸僵程度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两至三天前。”叶晴缓缓拉动着尸体的胳膊,又去检查眼睑、口腔和皮肤表层,“口腔里有糜烂性溃疡,死因应该是中毒,我推测可能服用了百草枯,裸露在外的表皮无外伤,具体要带回去进行进一步检验。” “好。”季银河点点头,扫了眼女尸清秀姣好的面容,又顺手翻了两下她的衣物。 她穿着一条白底黑色条纹的翻领网球连衣裙,衣料质地精良,花色也很时髦,头发烫成了大波浪卷,指甲涂成葡萄酒色,唇瓣上还沾染着一点嫣红的唇膏。 ——这是个经济条件良好、热衷打扮的妙龄女子。 “没有发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叶晴指挥助理过来拍照。 季银河转头问围观的工人和民警:“你们认识吗?有没有印象?” 大家一阵仔细地端详,之后纷纷摇头。 “银河,根据水泥封口的干涸程度来看,死者于半夜被埋进现场。”陆铮领着技侦员走过来,“藏尸地被打扫过,没有任何遗留物品和指纹,现场也未能提取出脚印。” 季银河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民警已经提出疑问,“水泥柱这么隐蔽,盖好后又不会坍塌,凶手是不是打算将人埋上个三五十年,反正超过两年就算失踪人口,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就不了了之了!” “不。”陆铮摇了摇头。 “如果凶手与你的想法一致,就不会选择这一处藏尸。”季银河解释道,“楼王位置和新旧水泥的眼色都太醒目,立刻就让施工队发现了异常……案犯很可能希望我们尽快发现她。” “啊!?”民警十分惊讶,“有道理!但是为什么呢?哪有凶手希望尽快东窗事发呀?” ——是呀,为什么呢? 季银河沉默了片刻,然后抬眼看向四周。 现在线索不够,动机问题只能稍后再谈,她更关注的其实是另一点—— 附近没有高楼和住宅区,不是这种摩登女郎经常出入的场所。 把一具尸体带到开发区这么偏远的工地,必须要开车。 这一片还是沙地,尘土飞扬,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车辙。 但是在众多卡车轮毂痕迹之中,她发现了一道两道不同寻常的印记,相较别的轮胎花纹不同,一路通向施工队搭建的简易大门。 陆铮循着她的视线,也发现了端倪,赶紧招呼技侦 跟上去做采集。 “工地卡车通常为子午线结构,胎面花纹厚实,以增强抓地力;而轿车轮胎多为斜交线结构,为了降低噪音和滚动阻力,让乘客感觉更舒适,轮胎花纹会更加细密。”季银河指着那两道车痕说,“查一下轮毂印和轴距,也许能得知轿车型号。” 技侦员赶紧按小季组长的指挥干活,随后陆铮和叶晴一起,带着搜集来的物证和尸体先一步回省厅。 而季银河和程漠则带着派出所民警,开始了枯燥的走访工作。 首先,得弄明白死者的身份。 “您好,请问最近有没有年轻女同志失踪?” “……没听说过。” “……不知道。” “……我啷个晓得!警官哎,这女同志这么漂亮爱打扮,说不定被情人谋杀了呢?” 虽然是城区,但这一片刚刚开发,工地周边除了工厂就是城郊村镇,对城市的漂亮女孩有种天然的敌意。 三个小时后,季银河顶着骄阳无奈叹了口气,将照片夹进笔记本,躬身向坐在小卖部里的吃西瓜的老大爷打听,“昨晚这条街上有没有看见小轿车?可能是比较昂贵的那种。” “那谁注意到了呢……”老大爷漫不经心,“小轿车好像见过,但不是昨晚——” 季银河正要继续问,别在腰上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车印已经查出来了。”陆铮语气很快地说,“是奥迪a6的轮胎,今年新款,整个汉东应该不会超过十台。” “好嘞,辛苦!”季银河一边将大哥大别回去,一边探着脖子问,“来根红豆冰棍……奥迪a6,见过没?” 那老大爷站起身,挪动着冰柜上的保温棉被,点点头,“见过啊!” 季银河眸光一亮,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抱任何希望,没想到答案这么快就自己冒出来了! “在哪儿见的?” “就那儿!”大爷将红豆冰棍递过来,顺手一指,“往前两站路,也是个新建的楼盘,刚开工没两天,四个圈就是这么一路开过去的,车屁股上还有标,我孙子说那就是a6!” “多谢您嘞!”季银河将硬币往玻璃台面上一放,叼着冰棍急匆匆上车赶过去。 她发誓,进公安系统以来,这是她办过的最快的案子。 冰棍还没吃完,大切诺基还没开进老大爷指示的工地,就在半道看见了那台簇新的奥迪a6,静静停在路边,尾灯还亮着。 “人就在车里!” 季银河当即抬手一拉手刹,帅气地跳下主驾,用食指骨节敲了敲车窗。 程漠和几名刑警立刻绕着车尾包抄。 “……”降下来的车窗后露出一张惊讶的脸,一位梳油头、穿花衬衫的中年男士徐徐张大嘴,对着那张警官证露出镶嵌的大金牙。 “同志你好,省厅特殊刑事案件小组。”小季组长冷着脸,背在腰后的手摸向挂在皮带上的手铐,“我们怀疑你与一起杀人埋尸案有关,请下车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询问。” “不用、不用这么麻烦……”中年男士小声嘀咕了一句,拉开车门,夹着脖子下了奥迪,“你们要找的杀人凶手——就是我。” 第125章 “——杀人埋尸的,就是我。” 盛夏刺目的阳光里,本该财大气粗的中年男人竟然老实巴交地送出手腕,“我叫蒯兴国,就是这个楼盘的老板,人是我杀的,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围在奥迪a6边的众警察一阵惊骇,不过季银河只愣了不到半秒,就恢复了理智。 “咔哒”一声,将银色手铐挂在蒯兴国手腕上。 程漠和几名警察反应过来,迅速围上,扭着蒯兴国的胳膊,将人押进警车。 季银河上了大切,忽然听见一阵欢呼,那位派出所民警又惊又喜地说:“妈呀,这就破案了?!跟着小季组长,简直神速啊!” “……”她握着方向盘,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隐约感觉到,这个案子可不止看上去这么简单! * 审讯室里的吊扇呼呼直吹,季银河盯着对面的蒯兴国,罕见地沉默不语。 这一次她让程漠负责主审,自己则全程坐在角落,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 她见过各式各样的案犯,而蒯兴国的表现,和之前的每一个都不同。 “——警官,我什么都可以交代,绝对不撒谎。”他用很小的声音说,“就是审讯结束之后,把我押进看守所前,能不能让我给老婆孩子打个电话?” 程漠不语,将征求意见的视线投向旁边。 季银河不动声色地点了下头。 “行,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们可以让你和你家人打一个五分钟的电话。”程漠说。 “好好,感谢警察同志!”蒯兴国的淡定里终于露出一丝欢喜。 程漠打开口供本,十指交叉,“年龄、籍贯,在哪工作?” “四十二,京州本地人,天马贸易有限公司,总经理。”蒯兴国不卑不亢答完,做了个深呼吸,“我患了癌症,应该已经活不到21世纪了。” “……?!” 程漠愣了一下,手中的钢笔没拿稳,当一声滚落了下来。 而季银河波澜不惊地眯起眼,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蒯兴国说这话时神色坦然自若,眼底还有一层病态的郁青,整个人说话也有气无力,看起来……实在不像撒谎。 他指了指自己西裤的口袋,“诊断报告就在我皮夹里,你们可以拿去问医院,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程漠立刻走过去,依照他的指示将报告拿出来。 这很可能是杀人动机之一,季银河目光很快扫过,低声:“让邱鹏打电……不,亲自跑一趟医院核实。” 程漠点点头,回到审讯桌前坐下,厉声道:“杀人就是杀人,我们不会就因为得了癌症就同情你……死者是谁?为什么要杀她?总不能因为快死了,所以杀个人玩玩吧?” “咳咳。”蒯兴国虚弱地笑了一下,“死者叫蒯兴兰,是我的……亲妹妹。” “你还是不是人啊!”程漠瞪大眼,腾一下站起身。 蒯兴国只是哂笑,“警官,试想一下,要是你妹妹不学无术,初中没毕业就跟男人跑了,把父亲生生气出脑溢血,成了植物人呢?” “……”程漠手撑在桌面,人慢慢地坐了下去。 “我这个妹妹,跟男人在外面住了五年,没名没分没学历地回来,我妈让她在我公司坐办公室打杂,一个月又上不了一天班,只顾着偷钱吃喝玩乐养小白脸……”蒯兴国拳头攥紧,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愤恨,“我怀二宝的老婆劝她好好生活,她却对着我老婆肚子踢了一脚——七个月的胎儿被她踢流产,我老婆被逼疯了 ……这些,你能忍受吗?” 程漠眼底闪过一丝怒火,但还是沉声,“那、那也不能杀人!” 蒯兴国吐出一口浊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我也不是非她不可,只能怪她自己,正好撞到了我枪口上。”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50节 “所以你无论如何还是要杀人。”季银河目色敏锐眯起,“为什么?” 蒯兴国默了片刻,才低声回答:“因为我需要一具尸体,埋进街那头楼盘的工地。” “同在一条街上,同一时间开工,而且都是楼盘,未来必定会形成竞争。”季银河慢慢推理,“你想通过闹出命案,让对方的项目黄了?” “是啊,就算人不是他们杀的,但那地方埋过尸……谁会愿意住鬼屋!”蒯兴国轻轻说,“反正我就要死了,豁出这条烂命,既能解决了惹事精妹妹,还让对手项目被恶闻缠身,这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嘛。” 审讯室里沉默了片刻,连刚才还在气头上的程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季银河翻着口供本张口,“我有一个疑问——你们天马的楼盘明显比埋尸的工地更大,也更靠近主干道,就算你们两个项目是竞争对手,显然也是你更占优势,为什么非要把对方闹黄呢?” “这位警官,您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蒯兴国一脸诚恳,“因为这一方地块将会成为京州市新的城市中心,政府大楼和市政公园就盖在对方楼盘的旁边,五年之后,全省最好的高中和医院都会搬迁新址,他们藉此赚得盆满钵满,而仅仅一公里之外的天马项目,便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不仅没赚钱,甚至还亏损了很多,我的老婆孩子要为此变卖家产,穷困潦倒……警官,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我自己命不好,运也不行,就只能坏了对方的风水了。” 程漠扬起眉头,“未来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市政府的新规划还没出台吧?” “当然,我没有看过规划书,是一位世外高人告诉我的,他很厉害,他……” 蒯兴国皱着眉张大了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尝试了好几次,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啊、啊……”手铐声一阵乱响,蒯兴国慌乱地抓自己的咽喉,“我怎么说不出那句话了!” 程漠懵了两秒,转过头,“季组长,他不是犯癔症了吧?” “……”季银河没说话,拿起桌上的纸笔,起身送到蒯兴国手边,“写下来。” 蒯兴国连忙拿起笔,然而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手指竟然向一个奇怪的角度折起来,只听“咔吧”一声,食指在无人接触的情况下……生生骨折了! “啊啊啊啊!” 蒯兴国痛得惊叫一声,慌张扔下笔,程漠震惊地冲了过来,拉着他的手看了又看,大声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怎么知道啊!” 季银河面色越来越凝重,眼前的场景已经超出了自然规律,就像……就像季建国和连翘的穿书一样! 这段时间,因为两个世界的融合,很多相关角色都发生了异变。 难不成……蒯兴国也是其中之一? 审讯室的大门被推开,叶晴提着药箱匆匆进来,帮嫌犯包扎好骨折的食指。 季银河站在旁边,看见蒯兴国靠在座椅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其实能问的都问完了,剩下那个最想知道的问题,很显然对方也说不出口。 她拿起自己的大哥大递过去,“给你老婆孩子打电话吧。” 面色惨白的蒯兴国笑了一下,按下号码。 “老婆,你放心吧……嗯,那个项目已经成了凶宅,不会超过影响我们了,你别哭,别哭……我今早已经把留给你和儿子的钱准备好了,我对不起你们,忘了我吧,你们好好生活!” 案犯声泪俱下的语声中,程漠悄悄问季银河:“这事也太不科学了,会不会还有别的隐情啊?” 季银河却摇了摇头。 半晌,她平静的声音响起,“也许,这只是一个开始。” * 办公室墙上的月历又被撕去两页。 夜越来越长,滚烫的大地迎来凉爽的秋风。 特殊刑事案件侦查小组又办了十多起案件,正如季银河所料,一些不能用常理解释的情况愈发频繁出来,让祖永新和谭丽头痛不已。 “呲啦”一声,白色的水汽从烟囱上冒起,将浓郁的锅气洒向满是烟火的人间。 玻璃窗前飘下几片橘红的落叶,竖着“地道”招牌的小馆子里,刚从看守所审讯回来的季银河和陆铮正坐在餐桌前,一边吃牛肉炒河粉,一边讨论最近的案情。 “辽州发生一起时间跨度长达九个月的串联恶性案件,八户人家被盗窃,失窃的竟然是……风铃?” 季银河盯着传真报告摇摇头,“犯人也和蒯兴国一样,声称有人让他偷风铃,至于为什么,完全说不出口。” “还有这个,车小珍、余夜香还记得吗?”陆铮示意季银河看他手上折起来的卷宗,“车小珍是当年绑架乌思佳的人,余夜香是苏逸云的人贩子母亲,两人当年有些过节,在省女子监狱里辗转相遇,分到了一个监舍。” 季银河竖起耳朵,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俩在放风时互殴,车小珍咬破了余夜香的气管,余夜香踢破了车小珍的脾脏。”陆铮叹了口气,“双双送医后死亡。” 季银河放下筷子沉思两秒,“这么说来,紫藤巷灭门案里有个疑点,我也一直想不明白,姚家姐妹的母亲林芳,明明懦弱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突然变成提刀杀夫的悍妇呢?” “是,还有从头到脚都透着诡异的张三。”陆铮嘶哑地呼了口气。 季银河用食指指节一下一下地叩着眉心。 她觉得是时候把连翘和季建国的秘密告诉陆铮了。以陆大专家的聪明才智,也许能提供一些破解异状的新思路。 “那个……” “哔哔哔——” 刚开了个口,腰间的大哥大响了起来。 季银河只好先去接电话。 “恭喜啊小季!”谭丽的声音难得带着欢欣和轻松,“上次报往部里的审批下来了,集体一等功!你们获了集体一等功!” “太好了!我这就给管野高歌他们打电话,晚上一起聚餐庆祝,谭局,您也要来呀!” 喜悦一瞬冲破了刚才的困惑和迷茫,小季同志眼瞳闪闪发亮。 但是谁都没有发现,就在小馆子的玻璃窗外,人行道上的梧桐树后,有一双眼始终盯着季银河和陆铮的一举一动。 那人穿着不起眼的灰蓝格子衣衫,头上还戴了顶压得低低的鸭舌帽,挡住了大半张脸。 此刻有几名路人经过,挡住了视线,他伸手将 帽沿轻轻抬起,露出一张阴鸷而熟悉的面容,赫然是—— 张三! 第126章 “——上菜了嗷,您点的龙津纯生三瓶,羊蝎子十串!” 红帐子里烟火袅袅,处处是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喝酒吃烧烤的男女,张三独坐在靠马路牙子的一边,端着玻璃杯痛饮一口冰啤酒,然后眯起眼,看向街道对面二楼的落地玻璃窗。 繁华饭店的大包厢里,省厅特殊刑事案件侦查小组的一众警员正在为他们斩获的集体一等功举杯庆祝。 季银河被大家拥到正中的位置,而陆铮则全程站在一边,一双眼紧盯着身边开怀的警花,不停地为她夹菜挡酒。 张三咬了口羊肉串,羡慕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本名不叫张三,这只不过是他在这个世界里随便找到的一具肉身,为了方便记忆,干脆给自己起了上一具身体——那个老囚犯的名字。 他目前只有代号,叫作系统9300727,至于更早之前,还是人类时的姓名,早就记不清了。 张三和季建国、连翘一样,都曾是一名生活在21世纪30年代的普通青年,在偶然中穿进了书中世界,需要在系统辅助下做任务走剧情。 那是一个男频仙侠修真文世界,陪伴他的系统是一位说话温柔,语气可人的女声。 他没有连翘季建国聪明,因此任务的完成也没有那么顺利,总是被主角和反派打压,还好系统总会在他失意时耐心地安抚他,帮助他,让他闯过一次次难关。 ——穿书者在孤立无助时,爱上自己的系统,似乎也不是多罕见的事。 于是,在最终任务完成后,张三拒绝了飞升上仙的终极奖励,选择进入穿书局,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 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见到自己心爱的系统,吻上那双在梦中想了无数遍的眉眼。 那道温柔声音的背后,果然是一个同样温柔的可人儿,一切都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他们立下誓言,共度余生,代价是张三也必须在穿书局谋一份工作,从最底层的业务开始,成为别人的“系统”。 穿书局也有一套沉重的官僚体系和复杂的守则,他必须得兢兢业业地处理好手上的每一名宿主,有时甚至得同时负责好几个书中世界。 一旦发生严重意外,剧情偏离走向,无法挽救,那么“系统”的皮下便会受到十分严厉的处罚。 而眼下这个由两本书融合而形成的世界,就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 《七零之走失的真千金回来了》和《江城风云,实业为王》的故事都发生在汉东省,因此本就非常容易发生重叠。 按照穿书局制订的规则,他在季建国和连翘两名宿主穿越前,特意于时间隧道之间放置了一块银河玻璃,以彻底隔断两个世界。 本以为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没想到只是他靠在座椅上打了个盹的功夫,连翘竟然在穿越中一脚把银河玻璃给生生踢碎! 两个“汉东省”不仅已经发生了融合,两名宿主甚至已经顺利地进入世界,开始走剧情了! 张三扶着额头,崩溃地看着操作屏幕上的一切。 但他又不敢让领导发现这个错误,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作为“系统9300”和“系统727”硬着头皮给两名宿主发布任务。 没想到这个窟窿却越来越大,尽管他在其中千般阻拦,两名宿主还是如命中注定般相遇了…… 恰逢那段时间,穿书局的上级单位穿越总局开展巡视巡查工作,小组就驻扎在他办公室隔壁,收到的宿主举报信不计其数。 每天都有“系统”被带过来接受审讯,然后喜提降级或者裁员大礼包。 张三十分害怕,他混了好几年还是个底层,连编制都在第三方,万一被发现这个bug,裁员礼包或许连n+1都没有,不倒扣钱就算他谢天谢地! 到了那时,他的小家又该怎么办呢…… 为了弥补错误,张三只能低着头拼命写代码,藉此将两个世界的人,尤其是两本书的主角和重要配角分割开来,以免相遇带来的蝴蝶效应改变剧情的最终走向。 好不容易熬到季建国和陆铮完成所有任务,领完最终奖励,藏在两个“系统”背后的张三终于松了口气。 紧接着,他最害怕的事便发生了—— 季建国和连翘当晚就滚了床单,第二天一早直奔街道办,领了当天最早的一张结婚证。 张三再次崩溃了。 最关键的是,两名宿主已经完成任务,根据相关守则,他便不能再无缘无故地弹出面板。 与此同时,新的工作单已经派了过来,他只能像阴暗的老鼠一样,默默关注着那两名宿主的婚后生活。 还好他前面基础打得比较好,宿主结婚生子后一切还算正常,两本原书主角都在人生的正轨上,大多重要配角都保持了不小的物理距离,很少来往。 就这么过了二十多年,那个叫季银河的女孩进警局之后,张三再度紧张了起来—— 这个女孩侦办的案子大多都与原书主角有关,他一番搜证后发现,原来是两名宿主暗地向女儿提供情报和线索! 张三吓坏了,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害怕这个错误会让他承受难以想象的惩罚。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51节 爱人温柔地问怎么了,他便一股脑儿爬起来,把这件事说了出去。 爱人安慰他没事,“我们一定可以找到解决办法!” 没想到仅仅几天之后,张三的心情变立刻跌落谷底—— 两本原书中的人物因季银河办案而产生联结,越来越多地发生交集,而他们无一例外,都因磁场的影响而出现异常! 比如那个叫丁同光的配角,甚至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同时张三还发现,季建国和连翘也一直在暗中观察追踪,他想做点什么,试着从中调和,却又害怕被隔壁巡视组发现…… 当“系统”经验更丰富的爱人告诉他,要想解决这些异象,只有两个办法: ——要么解决发生异变的纸片人,尤其是重要主角。 ——要么解决两名宿主和他们的爱情结晶。 张三的首选是第二项,但宿主都是在系统名册上的,如果把季建国和连翘杀了,很有可能会引起巡视组的警觉。 于是他决定先试试选项一。翻了翻剧情线,恰好汉东省监狱正好有个快要到死期的囚犯角色张三,他便附在其身上,计划拉上宫谐一起越狱,然后引发一些事故,来杀害宫成功等发生异变的原书主角。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叫季银河的小警察比他想象中厉害多了,竟然再一次抓住了他附体的张三! 他不可能说出真正的动机,只能将肉身自杀,灰溜溜回到穿书局。 一进家门却发现,小组领导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边是战战兢兢端茶倒水的爱人。 领导表示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融合的bug,要求他赶紧修整。 “我也不想被巡视组发现,你知道的,咱们这儿规矩多,指不定我也会跟着倒霉!”对方翘着二郎腿剥橘子,漫不经心道,“唉,最近心血来潮不走剧情线的穿书者越来越多了!穿越总局非常头痛,正要抓两个典型整顿风气!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两口子工作都保不住了哇!” 爱人泪眼朦胧,张三心慌意乱。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呐……领导,请您明示!” “哦,首先嘛,你得把被踹碎的时空隧道修复回去!” 张三一脸懵,爱人便问:“得把银河玻璃补全?该怎么补呢?” “对咯!”领导吐了粒橘子籽儿,“那块碎了的玻璃跟着宿主一起掉落,应该还在她身边。” 张三颤声:“它长什么样啊?就是块普通玻璃吗?” “差不多,但是用我的银河手电筒一照,就会呈现出一种五彩斑斓的黑。” 领导从兜里掏出一支其貌不扬的手电筒向空中一扔,张三赶紧跳过去接了过来。 “这还没完,然后呢,你得找到两名宿主,消除他们的记忆,至于他们的孩子——”领导露出一个敷衍但不失礼貌的微笑,“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上。” 张三想了想季银河,禁不住张大嘴,“啊……” 领导拍拍屁股走了,剩下两位年轻的“系统”面面相觑。 爱人问:“那小警察是不是挺厉害的?” “是……我上次跟她面对面打过,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张三懊丧,“可惜我在书中世界必须附在角色身上,不能调用系统面板,否则还能想点办法。” “……”爱人默了默,“但你不是知道所有角色的结局吗?” 张三眯起眼,“你有什么主意?” “找到潜在的犯罪分子,向他们吹耳旁风,鼓动他们犯罪,这样季银河就会被你牵着鼻子走。”爱人语气还是那么温柔,慢腾腾道,“与此同时,你只要找到那块 银河玻璃补全隧道,顺便消除两个宿主的记忆,最后利用你前期积累的信任,鼓动案犯把小警察杀了……这样一来,你不就能手不沾血地完成任务了吗?” 张三浑身一个激灵,“——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 第127章 “呼啦——呼啦——” 这是城郊的一处农田,枝叶繁茂得比电影《红高粱》还夸张,秋夜漫天的繁星像被子一样盖在大地之上。 季银河大口喘着气,一脚深一脚浅地扒开一片连天的苞米叶子,朝着不远处的骚动追了上去。 犯人瘦得像竹竿,可跑得一点都不慢。 她停下脚步,朝不远处的管野和孙高歌比了个手势,让他俩从不同方向包抄。 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京州的刑事案件像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分局忙不过来的交给市局,市局搞不定的上报省厅,省厅光是系列案和大案要案就已经让整个刑侦局忙到夜夜加班,于是谭丽挑了十几件不需要那么多人手的案子塞给季银河,勒令她带着小组众人一个月之内全部结案。 眼前的犯人虽然单枪匹马,但是犯案性质极为恶劣——他性侵害了一名刚刚八岁的小男孩,并将其掐死,抛尸在下水道内,直到尸体腐烂发出臭味,才被清洁工发现报警。 受害者的父母本以为最差不过是被人贩子掳走,没想到再见到孩子,已经成为一具躺在冰冷太平间里残破不堪的尸骨。 小男孩的母亲当场昏了过去,父亲则朝着一众刑警下跪磕头,求他们一定要抓回犯人,交给法院判刑。 于是季银河带着小组众人熬了三个通宵,终于找寻到疑似犯人的窝点,连夜追过去抓人。 对方很狡猾,像早就知道警察会来似的,像条泥鳅般钻进大海一样广阔的苞米地。 但季银河年纪轻轻能升三级警司也不是吃白饭的,她早就预判到犯人会逃进这片农田,因此提前做了准备——不仅让从小路包抄的孙高歌管野带了催泪的烟雾弹,还提前让程漠邱鹏带人从对面方向进入。 几乎没花多长时间,犯人就从泥鳅变成了老鳖,钻进她提前布置好的瓮中。 警车一路乌泱乌泱着把人押送回省厅,季银河连水都没喝一口,直接带着录音设备和口供本钻进审讯室。 “为什么要侵犯受害者?他才八岁啊!” 嫌犯歪在椅子上,像一滩软烂的泥,“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 季银河抬眼看着他,她们警方现在确实没有直接证据,对方非常谨慎,连侵犯都使用了工具,没留下任何□□,更不用说指纹和脚印。 当天案发现场附近,有一名路人声称当天见过这位案犯,而他又有侵犯男童的前科,因此小组当即决定先将人抓回来,企图通过审讯得出真相。 但对方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奸猾,也更加自信,似乎笃定他们根本找不到任何足以定罪的证据,还提前编好了一整天的不在场证明。 墙上挂钟的时针已经走向两点,连着熬了三天季银河双眼通红,往嘴里灌了一大杯咖啡。 “去值班室休息一会吧。”陆铮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将一把钥匙放进她手心,“我帮你煮了杯热牛奶。” 季银河摸着额角靠向椅背,尽管不想承认,但现在的她确实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 “这边交给我和管野。”陆铮很快地握了下她的手,“我们会帮你看好嫌犯,绝对不让他休息上一秒钟。” 津津有味吃狗粮的管副组长,“对对对!” “好。”季银河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声叮嘱他俩,“用重复审问技巧。” “啥?”管野小同志睁大纯真而茫然的双眼。 “就是不停而快速地提问,让嫌犯回答案发当天做了什么,见过什么人,说了哪些话……如果他说在家看电视,就要求他说出节目名称,电视剧的哪一集,出现了哪些任务和台词,打乱时间顺序,连最细枝末节的地方都不能放过。”季银河摸出一本审讯技巧大全递过去,“不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在高强度的审讯下,他的思维再牢固,也必定会出现破绽。” “是,如果没有实际发生做底本,要隐瞒或扭曲某件特定的事情是很困难的。”陆铮跟着点点头。 管野一脸受教了的表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季银河却把陆铮叫了出来,低声叮嘱道:“问他认不认识张三。” 陆铮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季银河还没把穿书的事说出来,因此只能委婉地说:“最近几个案子都不对劲,我怀疑还有幕后黑手,也许他和张三一样,都接触过什么人。” 陆铮垂下视线,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季银河拿着钥匙上楼,简单洗漱后喝下牛奶,沉入梦乡。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值班室的门被拍得砰砰响,管野在外面大叫,“他招啦!他招啦!” 季银河一骨碌爬起来,披上外套开了门,“怎么说?” “就是他!”管野激动得脸颊通红,“重复审问果然好用!凌晨四点他思维就开始混乱了,五点的时候脱口而出根本不在家,就在案发现场附近!我们抓住这点不停提问细节,最后他扛不住,自己招了!” 季银河松了口气,“很好,还说别的了吗?” “啊!有的!陆老师最后问他认不认识张三,我还觉得纳闷呢,谁知嫌犯竟然说他认识!”管野眼睛越瞪越大,“而且就在案发当天见过,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是那个张三吗?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 按照爱人的建议,系统9300727——aka张三,已经在京州潜伏了整整三个月了。 他这次选择的身体能够自由行走,也比较有钱,可以通过利益的驱使鼓动潜在犯罪分子犯案。 但是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块银河玻璃的下落。 张三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对着世纪末的夜景抽了口烟。 缓缓上升的烟雾中,一块熟悉的金色面板忽然跳了出来。 [9300727:晚上好:)] 张三吓得一个哆嗦,连烟屁股没拿稳,“你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金字再度闪了闪,[9300727:少抽点烟哦~] 张三眯起眼,紧接着神色一松,露出一个巨大的微笑,“是你吗?老婆你来了?” [9300727:嘿嘿:)] [9300727:我之前穿过古言种田文,学过一种非常好吃的糕点,我在里面放了安眠药,给你同事吃了~] 张三摸了摸心口,“谢天谢地,宝贝儿你真聪明!” [9300727:你之前也用系统悄悄警告过两名宿主吧?不过他们好像没有听你的话呢~] 张三神色一凛,“你有什么计划?” [9300727:交给我吧:)] * 与此同时,梅清苑里。 坐在沙发上的连翘和季建国吃着炸鸡啤酒,看着电视上的《正大综艺》咯咯直乐。 眼前的空气好像闪了一闪,紧接着,两片金色的面板忽然浮现在半空中。 这不是二十年后的第一次出现系统了,连翘和季建国都相当镇定地坐直身体,收回视线。 上次系统警告了他们,不准他们继续窥探世界运行的法则。 好在那次之后,丁同光等人渐渐恢复了正常,张三又自杀了,季银河也没再遇到可能的穿越者,他们便没再继续追查了。 这一次出现,又是因为什么呢?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52节 那片金色面板像在思考似的,过了好半天才同时跳出几个字眼: [9300:请交出银河玻璃。] [727:请交出银河玻璃。] 季建国和连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银河玻璃涉及到两个世界的融合,系统在这个时候蹦出来 ,显然不怀好意。 他眯起眼大声道:“你们要做什么?凭什么要交给你?那个张三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派过来的?” 金色的字体顿了顿,[9300/727:请交出银河玻璃!请交出银河玻璃!请交出银河玻璃!] 连翘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抓起抱枕就朝面板扔了过去。 “你让我们交,我们就得交?这块玻璃与银河息息相关,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打得什么鬼主意!” 季建国义愤填膺:“对!” 抱枕穿过透明的面板,掉落在地,金色字体飞快闪动起来,显然藏在后面的人对他们的不配合十分恼怒。 [9300727:否则系统将自动予以惩罚!否则系统将自动予以惩罚!否则系统将自动予以惩罚!] 面板刷地一下消失,连翘和季建国瞪着眼互看了两秒。 连女士腾一下站起身,扑向旁边的电话机,“我这就给银河打电话,让她这段时间都好好待在京州,不要回来!” 第128章 “——为什么?” 省厅刑侦局特殊刑事案件侦查小组办公室里,季银河握着电话听筒,一脸不解。 “不为什么。”连翘语气有点烦躁,“就是上次我和你爸告诉你的那件事,系统……出了点小毛病,我和你爸得去解决一下。” 季银河挺了挺腰板,“那我也要去。” “不,系统可能会对你下手,你就留在省厅,反而最安全。”连翘叹了口气,声音放软,“乖宝,我们会努力解决的,认识系统那么久了,还有谈判的余地,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我们可能只是回到原来的世界,或者进入故事循环……但你不一样,你是这个书中世界的土著,没有重来的机会,明白吗?” “……”季银河想了两秒,背过身,“你的意思是,我和那些书中角色一样,也是……所谓的纸片人?”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连翘叹了口气,“总之你别回来,出门办案也得和同事一起……让小陆老师时时刻刻陪着你!” 连女士说完就挂了电话,小季同志听着那端“嘟嘟嘟”的忙音,感觉整个人都像泡进了连绵不断的秋雨里,一头雾水找不到北。 “……怎么了?”陆铮端着牛奶杯过来,顺手将一沓刚做完的鉴定材料放在她办公桌上,“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季银河抬头看了眼时钟,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她深吸口气,“陆老师,你今晚有事吗?” “……?”陆铮呛了一下,垂下眼皮,“没、没事啊……” 季银河却一脸认真地盯着他,“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个秉烛夜谈!” …… 六个小时后。 地平线上露出一道淡金色的微光,秋日的第一缕阳光从百叶窗外照进办公室里。 季银河从臂弯间抬起头,打了个呵欠,顺手捞住了顺着肩头往下滑的皮衣外套。 而外套的主人却站在大白板前,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握着马克笔奋笔疾书。 季银河抱着手臂走过去一看,这人已经把昨晚她说的“穿书”“系统”“融合”“宿主”“原书主角”“配角异常”等名词融会贯通了。 她点点头,“对,差不多就是这样,你梳理得很对。” “可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我们这个世界……只是一个书中世界,而且还是两本书的结合?”陆铮眉头微皱,掐了下自己正在跳动的脉搏,“可我们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啊……” 季银河拍了拍他的肩,一脸“我懂”的表情。 “其实一开始我也接受不了。”她耸耸肩,“但是事实胜于雄辩。” “那么,除了季叔叔和连阿姨外,我们都是书中的角色吗?”陆铮沉吟几秒,揪心地问,“你也是吗?我们的未来已经被注定了吗?” “书中世界,也不是每个角色都会被写出来的,我们朝夕相处的领导和同志,也许都只是匆匆带过的闲笔,其中也包括你。”季银河垂着眼,“至于我……我也不知道,无论哪本书里都没有我,所以那个‘系统’,很可能会找我麻烦,我妈才让我千万不要回江潭。” “我明白了。”陆铮思忖几秒,“你怀疑,系统和张三也有关联?” “是,这样才能解释他在回归夜爆炸案中的异常表现,以及还存活世间的现状。”季银河揉了把脸,“最近几起动机不明的案件,和他应该也脱不了干系。” 陆铮盯着她惺忪的睡眼,“你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还是想回江潭?” 季银河不否认,“是啊,‘系统’有自己的规则,如果宿主不完成任务,就会受到惩罚……我担心老季和连女士会有危险。” “我陪你一起回去。”陆铮轻轻牵了下她搭在白板边的小拇指,眸光闪动,“不管那些‘系统’怎么看,我都不认为这个世界只是两本书……我们明明都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既然是人,就不该被什么破系统绑架!” 陆老师向来淡定自若,难得有这么情绪外泄的时候,季银河眼眶一热,反握住他的手,“待会儿谭局上班,我就去请假,然后咱俩一起回江潭……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车开得再快,回去也得三个小时,万一这期间——” 陆铮望着她,莞尔一笑。 “也许……可以请江潭市局的同志们帮个忙。” * “……小季,我敲了十分钟门,你家没有人应声。” 大哥大听筒里一片嘈杂,唐辞语气略带担忧,“这会儿才七点,对门小孩刚出门上学,季叔叔和连阿姨就已经上班去了吗?” “不,街道办打卡时间是八点,我妈一般七点半才去连姐小吃店。” 陆铮驾驶着大切诺基驶出省厅大院,坐在副驾上的季银河按着眉心深吸口气,“麻烦您问问楼下的陈妈和吴叔,如果我爸妈出门,他们一定会看见。” “好,你别担心,我这就下去问问。” 唐辞转过身就要下楼,动作忽然一顿。 季银河敏锐地问:“怎么了?” “你家门口的楼道,好像被人清扫过。”唐辞蹲下身,盯着洁净的水泥地面沉声,“应该使用了洗涤剂,与楼道上的地面颜色不一样。”他伸出手指摸了两下,“甚至……还没干透。” 语声在大切里回荡,季银河和陆铮忧心忡忡地对望了一眼。 “鲁米诺溶液。”陆铮对着大哥大大声说,“唐队,可以让市局的同志拿一些鲁米诺溶液刷在地上吗?” “可以是可以,我这就给技侦打电话……只是,你试验这个做什么?” 陆铮轻声:“血液中的铁离子与鲁米诺溶液催化反应,会发出蓝光。” 唐辞顿了一秒,讶异道:“你怀疑……小季家门口有血迹,被人擦除了?万一只是别人不小心泼上去的呢……这个猜测会不会?” 季银河把大哥大收回来 ,“唐队,做个探测实验,总归没什么坏处。” “好吧,既然你坚持。”唐辞挂了电话。 季银河握着大哥大,一言不发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二十分钟后,大哥大再度响了起来。 电话那端的唐辞急切道:“你俩猜得没错,倒上鲁米诺溶液后真的出现了蓝光!” “……”季银河只觉后背汗毛一阵悚然竖起,心跳都停滞了几秒。 唐辞在听筒那端安慰,“小季,你别急,也许就是鸡血鸭血什么的,我已经让手下几名年轻刑警分头带人去搜了——” 季银河只“嗯”了一声,便面色苍白地挂断电话。 陆铮伸出温热的右手,握住她汗湿的掌心。 但很快,“哔哔哔”的铃声又一次在车厢内响了起来—— 管野语速飞快地问:“季组长,你和陆老师是不是回江潭了?” 季银河勉强集中精神,“是……怎么了?” “噢,上回那起奸杀案您还有印象吗?小男孩死者的父亲听说凶犯已被绳之以法,专程过来跟您道谢!” “好,知道了——” 她正准备放下大哥大,管野小同志却大呼小叫,“等等季组长!我还没说完……他看见了贴在白板上的张三照片,说昨晚才见过这个人!” 季银河浑身一凛,“展开说说!” 管野直接把电话交给了小男孩的父亲,对方用认真又拘谨的语气说:“季组长,我是一名出租车司机……这个叫张三的男人昨晚拦了我的车,让我载他去江潭,当时他坐在后排,说什么‘不能手机支付太麻烦’,所以我印象深刻。” 季银河深吸口气,“江潭……具体哪里?是梅清苑吗?” “啊,不是……”小男孩的父亲说,“他路过清漪江时,先让我在江边的蓟山附近停了一会……他说下去有事,过了半小时才上车,然后才让我开去梅清苑。” 季银河指甲深深抠进肉里,“他在梅清苑待了多久?带……带人下来了吗?” “这个……我不大清楚啊,他也没让我等着……而且那会已经半夜三点多,我想着还得赶回京州,就直接离开了。” “……好的,知道了,谢谢您。”季银河叹了口气,挂断电话,转头看向陆铮,“我怀疑张三将我爸妈带到了清漪江边的蓟山。” 陆铮点点头,“好。”趁着红绿灯的空荡单手打开扶手箱里的地图,寻找出城前往蓟山的最快路线。 京州天空又飘起惨淡的秋雨,季银河沉默地盯着眼前灰蒙蒙的一片,舌根泛起一丝焦灼的苦味。 悬挂在后视镜上的平安符随车身晃动,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抓住陆铮的胳膊说:“等等,我想……我们还等先回宿舍一趟。” 陆铮一脸担忧:“怎么了?还需要回去拿点什么吗?” “是,我的风铃。”季银河转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那个从小就挂在我房间,用很漂亮的玻璃做成的风铃,也许就是传说中的……银河玻璃!” 第129章 银针般的秋雨扎进蓟山高耸的荒林中,山道在铅灰的雾里蜿蜒向上,枯黄藤蔓沾满水珠,像颤抖的手抓住行人的裤脚。 季银河停下来喘了口气,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刘海贴在她湿漉漉的额头上,陆铮也没好到哪去,做工精致的皮鞋早已吸饱泥浆,每迈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老季!连女士!……爸爸妈妈!”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53节 “——季叔叔!连阿姨!” 她和陆铮的叫喊声撞在荒芜的山壁上,碎成绵延不断的回音。 山路崎岖不平,被雨水冲刷得异常滑腻,季银河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攥紧的双手指甲嵌入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起深深的白。 树叶随风轻轻摇曳,被雨水冲刷得格外苍翠,可在她眼中,却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巨人,冷漠地注视着他们。 突然,一阵尖锐的鸣笛划破雨幕,在山间回荡开来! 季银河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山道尽头,几道的身影正顺着他们所在的方位迅速奔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小季!”“季队!陆老师!” 林叶间倏然出现了几张熟悉面孔——是江潭市局的唐辞带着几名面熟的刑警,还有天都分局的于京,身后跟着哼哈二将牛大志和桑向阳! “小季,陆老师,这是我直接从库里拿的警用雨披,防弹衣和警棍!”唐辞跑过来,径直将沉甸甸的黑包抛给陆铮。 “我们在市局开会,听说你爸妈出事了,赶紧跟着唐队过来了!”于京憨厚一笑,“小季队长,虽然我们都不如你聪明能打,但是多一个人当帮手总归是好的嘛!” 雨蒙蒙地下,但季银河的眼眶却猛地一热。 原本心头满是焦灼,此刻被旧日战友齐来帮忙的感动抚平了不少。 “谢谢你们,我——” “什么都别说了。”唐辞打断道,“赶快分组派任务吧,就把我们当你的队员,不必客气!” 牛大志和桑向阳撑起了大伞,于京在地上铺了层防水布,陆铮则拿出了蓟山的地图。 季银河视线扫过,思忖数秒,“我和陆老师爬中间这条最陡的野道,东西两边都能走盘山公路,就麻烦唐队和于队了!” 众人都拍拍胸脯,“交给我们!” 这会儿雨势小了不少,大家迅速沿着分叉的山径四散而去,季银河和陆铮穿好装备,继续向上攀爬。 山石嶙峋,有时看起来仿佛像两道人影,但待他们走近,也不过是一片被雨水打湿的灌木丛。 天色愈发昏暗,寒冷顺着骨缝爬了上来,小季同志的心往下一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是不是来得太晚了?老季和连女士会不会已经…… 但直觉告诉她,季建国和连翘作为穿书者,曾平安地完成了那么多任务—— 肯定不会被一个“系统”轻易打倒! 对了,想到系统…… 季银河动作一顿,朝后方的陆铮打了个手势,将身体倚靠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山石上。 然后脱下防水手套,从外套口袋里拿出始终带在身上的五折叠。 陆铮不是第一次见到它了,此刻不由凝眉,“你想通过这台手机联系叔叔阿姨?” “不。”季银河摇摇头,在屏幕上戳了几下,点开一个叫“千度地图”的软件。 “这个功能叫导航。”她手指轻快地屏幕上扫过,“我某次在地址栏中发现,有个定位就叫‘系统’。” 陆铮花了两秒跟上思路,“你的意思是,这个软件可以帮我们找到‘系统’在哪?” “对。”季银河抬头凝望着无尽的山林,淡声道,“如果张三就是系统的话,我想可以试一试。” 她伸出手指,认真点下那个地址。 半秒后,一道蓝色的线出现地图页面上。 而系统所在的位置,离他们赫然只有980米! * 手电筒光束四处晃动,照出眼前黑漆漆的山洞。 这里大概附近居民上山时歇脚的处所,地上散落着蛇皮袋的碎布和吃光的罐头玻璃瓶,地方不大,但足够躲雨。 张三转过身,示意跟在身后的两人,“那边有石头可以坐……不准走远!” 季建国扶着连翘,狠狠瞪了张三一眼。 因为不同意交出银河玻璃和女儿,张三和系统背后的爱人一起,对他俩进行了“惩罚”—— 系统不能直接对他们进行人身伤害,但可以在穿书局办公室的电脑上书写指令,更改所在的场景。 于是张三的爱人临时找来一段编码,直接将梅清苑的客厅改造成牢房,而张三则从厨房拿了刀具,威胁他们不听话就剁手指! 连翘从前走剧情时就经常和系统吵架,她知道这个发布任务的人其实性情懦弱,根本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于是当即就梗着脖子大喊: “来啊,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和老季就算咬舌自尽,也绝不会告诉你一个字……看咱们谁先服软!” 张三果然被吓傻了,呆在原地。 系统跳出来:“咱们不是在蓟山提前布置好了时空通道么!不如把两名宿主带过去,季银河肯定会找过来,到时要救她爸妈,就让她用自己和银河玻璃来换!” 张三连声道好,靠着系统改变场景的buff,将不断反抗的季建国和连翘硬生生从家里拖了出去。 刚走到楼道,还被季建国夺去菜刀,被划破了手臂! 此刻张三按着自己被勉强包扎的手,一脸郁闷地和系统背后的爱人沟通:“血都找人擦了吗?” “处理好了,临时从隔壁霸总文世界拉了个当保洁的宿主过来。”爱人紧张地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没事。”张三转头看着季建国和连翘,“你把他俩身上的锁链解了,我想跟他们聊聊。” 山洞里“当啷啷”几声脆响。 张三看着重新恢复了自由的季建国和连翘,叹了口气。 “在我还是系统9300和系统727的时候,我们关系不是挺好的嘛。”他可怜巴巴地打苦情牌,“我可能是史上第一个被自己的宿主伤害的系统……但我真的是为你们好!” 连翘一声冷笑,“为我们好?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伤害银河?” “我怎么跟你就说不通呢?”张三一脸苦闷,“这个世界是错误的,季银河的存在也是错误的,只要让我把时空隧道修复好,将两本书分开,你们就可以领取完成终极任务的奖励!到时候是回到原世界,还是选择一个世界和对方一起生活,重新生一个孩子,还不是随你们选——” “所以银河呢?你的方案就是牺牲我们的孩子吗?”季建国不可置信,“她是人,不是你修正错误的工具!” “她连个纸片人都不如。”张三冷酷地说,“她就不该存在,这两本书里没有叫这个的角色!” “我去你大爷!!!” 连翘和季建国默契抓起掉在地上的手铐,朝着对面的张三就扔了过去—— 张三躲闪不及,额头挨了一下,呼呼地往外冒血,与此同时,在系统气急败坏的改 写下,山洞场景飞速变幻,地上的飞沙走石迅速凝结成链条,疯狂地围向季建国连翘! 然而这两口子能完成那么多穿书任务,也不是吃素的,早在刚被带进山洞时,他们就看好了逃出去的路线。 系统的改写只是叠加在真实环境上的幻影,因此无论周遭变成什么模样,洞口所在的位置都不会发生变化! 只是眨眼之间,被砸懵的张三就挫败地发现——季建国和连翘竟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山洞外眺望。 眼前金色面板跳出,[系统:他们往山下跑,才十米远,能追上!我给你导航!] * “前方分岔路口,左转,雨天路滑,请注意山体落石——” 季银河抓着五折叠,脚步越来越快,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她向前。 天上爆出一阵惊雷,雨却渐渐小了些,山道依然嶙峋,她和陆铮搀扶着爬过几块滑不溜丢长满青苔的石头,忽然发现手机导航的终点竟变了位置,距离倏然变近,只剩下了几十米! 这意味着张三正在荒林中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移动! 季银河赶紧叫了陆铮来看,两人当即决定按兵不动,找了隐蔽处蹲下,保持对方在明我在暗的优势。 就在这时,她发现天地之间忽然安静了—— 一直在耳畔轰鸣雷雨声仿佛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击向云层的闪电被固定,雨丝和落叶在半空中凝滞不动,仿佛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 季银河愣了一秒,将视线投向旁边的陆铮。 他刚才正在护着她往石块后面走,此刻胳膊还高举在半空,目光一动不动地直直望过来。 季银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毫无反应。 她深吸口气,再度打量四周。 就算眼前的一切再荒谬,但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时间,停止了! * 与此同时,连翘和季建国也发现了异常,停住脚步,四下张望。 万籁俱静中,隐隐能听见山下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这时候还能自由行动的,只有可能是季银河! 两口子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然而就在三米之外,张三也默不作声地追了上来。 连翘刚张口唤了声“银——” 张三像头愤怒而瘸腿的狗熊,猛地扑了上来,拦住了后面的话。 可即便只有一个字,山下的季银河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浑身一颤,心跳加速,目光死死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上了斜坡。 果然,连翘季建国被乱飞的碎石逼在角落,而张三带着满脸的阴狠,挽着袖子从山洞里拖出一根锁链! “!!!” 季银河不假思索掏出腰后警棍,大跨步冲上去,对准张三的手臂,死死敲了下去。 “靠!” 剧痛随手臂直上肩膀,张三吃痛地大叫了一声,扔下季建国连翘,转头向季银河扑了过去! 第130章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54节 张三现在的身体是一位成年男性,无论力气还是反应速度,都比之前在金环大酒店那次迅猛了很多。 面对季银河的攻击,他先抬腿“啪”一声踢掉了警棍,然后攥紧拳头,出向对方的锁骨处。 即便是再有肌肉的女性,身体这一处都极为纤细脆弱,一旦骨折,便迅速失去战斗能力。 但季银河根本不怕。 早在知道张三就是幕后黑手时,她便和陆铮一起分析了他的动作习惯,预判过出拳方向。 因此当掌风迎面而来,季银河如闪电般屈膝蹲身,躲过了第一波攻击,顺便伸出长腿,扫向对方的下盘。 被踢中小腿跟腱的张三无声痛叫,气得面色铁青。 他在踉跄中低头一瞧,季银河整个人倾身向侧,想趁着他吃痛分心,把掉落的警棍够回来。 张三不敢让她得逞,咬着牙根在地上抓起一把尖锐的碎石,朝对方眼睛撒去—— 凝滞的雨雾中,季银河不得不伸手去遮挡。 警棍便被张三眼疾手快抢了过来。 张三把玩着利器哈哈大笑,“小丫头,现在时间静止了,你的陆老师和队友根本不会上来救你!” “……”季银河靠着树干,沉沉吐出口浊气。 “乖宝,别听他的话!”连翘扯着嗓子大叫,“他就是个傻——” 季银河抬眼看向父母,系统用砂土和落叶凝成的锁链依然牢牢锁着他们。 她怒从心头起,脚尖一挑地上掉落的石块,劈手握在掌心。 张三像握棒球棍似的握住警棍挥来,但季银河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刑警,当怒气爬上心头,动作和反应只会比他更快——仅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就用胳膊肘生生击偏了警棍的方向,同时将尖锐的石尖抵在了张三的颈部。 血管在湿冷的空气中重重跳动,只听当一声,警棍掉落在地,张三高高举起两只光光的手,投降般扬声,“季警官,我错了,要不你先松手,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 “银河,别信,他就是在忽悠你!”连翘和季建国齐声大喝。 季银河动也没动,盯着对方一言不发。 而张三讨好的笑容下,脑筋正在飞速运转。 连翘说得没错,他正在打另一个主意。 从这个角度看去,刚好能看见她衣领间若隐若现的事物—— 那是一片透明的玻璃,被她用风铃的棉线绑起来,挂在脖子上,此刻迎着天上的闪电,反射出五彩斑斓的黑光。 这不就是他费尽心思想得到的银河玻璃吗?! 季银河一动不动,手劲甚至用力了几分,“有什么话你现在就说。” “哎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紧张。”张三嬉皮笑脸,“其实我也不是非要伤害你……都是打工人嘛,互相理解一下——” “说重点。” “我的意思是——这个世界的存在是错误的,我必须得纠正它 ,对不对?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我回去之后没人不找我麻烦,我们也可以想想其他的方法……比如我把你们一家三口都转移到别的书里,重新分隔这个世界,你看成不?” 季银河想了想,“不成。” “那让我把原书主角团都解决了,和领导打报告把这里申请成一个新世界——” “不行。”季银河皱眉,“这里的人是活生生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有从小到大熟悉的环境和邻居……不是你们随意改写的指令!” “哎呦您能不能别这么较真啊大小姐!” “叫我季警官。” “……好吧,季警官。”张三把两只手举得高高的,“你能不能先把这石头拿开,你看,我、我连说话都不方便,这还怎么谈条件嘛!” “……”季银河考虑了两秒,将锋利的石尖往外移了移。 张三得寸进尺,“我们坐下来说话,成不?”他朝季银河背后方向一指,“我包里装了纸笔,条件谈妥了,也得白纸黑字的写下来……万一你事后反悔怎么办?” 季银河心想他说得倒也没错,便移开视线,朝他示意的方向望去—— 然而就在这时,张三却眼疾手快地抓过她的手,硬生生夺走石头,将锋利的尖端对准季银河的喉咙。 连翘季建国“啊!”地失声尖叫。 “闭嘴!吵死了!”张三不耐烦地将视线收回来,“季银河,把你脖子上的东西摘下来给我!” 季银河早就料到他要耍诈,倒也不惊讶,“你可想好了,这么出尔反尔,我们之后就没有谈条件的余地了。” 张三气势弱了两分,“别罗嗦,先把银河玻璃给我!” “原来它就是传说中的——”季银河不耐烦地按了下张三张牙舞爪的胳膊,将风铃片摘下来,对着惨淡天光看了看。 一股十分突然的直觉从心底浮了出来,她下意识说完下半句,“银河玻璃啊?” “——在呢。” 一道人声忽地在耳畔响起,紧接着,在季银河张三连翘季建国震惊的目光中,有人背着双手,老干部似的从山林里踱了出来。 赫然是家住梅清苑一楼,经常坐在门口晒太阳,看着季银河长大的—— “!!!”“老吴?”“吴叔?” 连翘季建国和季银河连声发问,但最震惊的当属张三,双眼瞪得像铜铃,简直快要掉下来了! “吴叔,你不是书中角色吗?”季银河扬起眉头,“静止的时间为什么对你没有影响?难道你不止这一个身份?” 吴叔只是笑了笑,抬手一挥。 金色系统面板挣扎般地闪了闪,随后和代码改写出来的锁链一起消失殆尽! 重获自由的连翘和季建国当即冲上来,挡在张三和季银河之间。 “……”张三看着越走越近的吴叔,挫败地后退一步,“局长!吴局长我错了,您听我解释!” 迅速反应过来的季银河问:“局长?” 吴叔谦和地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啊,瞒了邻居这么久,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穿越总局的一把手,银河玻璃的拥有者。” 连翘和季建国面面相觑,低声感叹:“人果然不可貌相!” 失去系统和爱人帮助的张三脸色煞白,“局长,都怪这个连翘,把银河玻璃给踢碎了,才让两个世界融合,我只是想修正错误啊局长!” 连翘冷哼一声,“怪起我来了?!穿书是我想要的吗?你们连声招呼都不打,把我莫名其妙拉进一个世界,我在过程中反抗两下,还有错了?” “不管怎么说,你女儿就不该出现!”张三梗着脖子解释,“我提出这几个能保全她性命的方案,你们还嫌不满意吗?” “对!”季建国站在女儿身边,抬头看向讳莫如深的局长,“老吴,这位系统同志要把整个世界都毁了!书里的主角配角都会消失!” 张三大吼:“哎呦那又怎么样,他们不过是角色,是纸片人!” “他们也有生命和感情!”季银河厉声反驳,“吴叔,您想想陈妈,想想梅清苑的邻居们,想想汉东省大街小巷里生活的老百姓……他们也有复杂深刻的喜怒哀乐,不能被这么简单抹去……那样和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张三眼中浮现出不可一世的傲慢,“按照你的说法,大家都别穿书了,反正每一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色都得当真人对待,累不累啊……” “我没那么高尚,管不了那么多。”季银河把银河玻璃攥得紧紧的,“但这个世界,就是不行。” “你——!” “好了。”老神在在的吴叔站出来,阻止了他们的争辩。 “季银河,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世界不会发生改变。”他转过身,用慈悲的眼神望着张三,“至于你,9300727,你需要认清你的错误。” “那、那就不改了吗?”张三不解地问,“被巡视组发现怎么办?” “那也没有关系。”吴叔淡淡一笑,“实际上,这个故事已经被写成了新的小说,读者此刻正看着故事中的你们,好奇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行动。” “……”张三指着自己问,“我,也成了角色?那我的爱人呢?” “都是。”吴叔简洁地回答,“包括我在内。” 张三一时有些糊涂,一屁股坐在地上,掰着手指喃喃,“到底……这个世界是小说,还是世界之外的世界,也是小说?” “这就看你自己的理解了。”吴叔将目光投向举手的季银河,“你有什么问题?” “这本小说好看吗?”季银河眨巴着眼,“我破了那么多案子,会有读者穿进来吗?” 吴叔露出一抹高深的笑,“好看与不好看,自在读者心中,但我觉得这个故事很创新、很有意思,至少你和连翘季建国作为主角一家三口,是让我非常满意的。” 季银河震惊地深吸口气,“我是……女主?” “对,要不怎么你一喊银河玻璃,我就出现了呢。”吴叔随口一答,然后像拎小鸡似的拎起地上的张三,“该回去了,穿越总局和巡视组的同志还等着连老板的柠檬无骨凤爪。” 连翘反应过来,“所以你买了我这么多年的卤菜,都是给系统背后的那些人带的?” 吴叔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微微一笑,带着张三拂袖而去,深藏功与名。 “轰!” 闪了一半的电倏然划破苍穹,雨丝重重落地,风声雨声又重新响遍天地。 季银河和连女士老季同志表情空白,面面相觑。 “——张三就这么被吴叔带走了?”小季警察朝吴叔消失的方向张望,失落又愤懑,“他怂恿了这么多犯罪分子,伤害了很多无辜之人,我还没找他算完帐呢!” “刚才老吴好像跟我使了个眼色。”连翘拉着丈夫问,“你看见了吗?” 季建国低声,“好像看见了。” “——季银河!季叔叔!连阿姨!” 山石下方的灌木丛被扒开,陆铮第一个冲了上来,一脸紧张地问,“刚才你怎么突然消失了?张三呢?发生什么了?” “我没事,我爸妈也没事。”季银河望着找上来的大部队默默扶额,“这个……有点荒谬,解释了你也未必能相信……” 陆铮不假思索,“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几步外的连翘和季建国勾肩搭背,发出一阵八卦的低笑。 “好……”季银河摸了摸发烫的耳根,“等我们下了山,我一定!一定全都告诉你。” 第131章 在小陆老师认真的点头中,雨水渐渐停歇,林梢露出晴朗的秋光,驱散了笼罩的阴翳。 唐辞和于京也带着大部队冲上山头。 小警察,但爸妈开挂[九零] 第155节 眼下张三已经消失,季银河既不擅长撒谎,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只好在老季和连女士的帮助下勉强敷衍两句,说对方自行离开了。 结果没走两步,就看见张三一个人坐在山道边,眼神充满了清澈和天真。 “警察同志,这是哪儿咧?”他操着浓重的京州口音问,“俺怎么一觉睡醒就跑到这里来啰?” 唐辞于京以为对方狡辩,正准备冲上去抓人,却听见季银河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罗大宝,在京州做点小生意。”对方憨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惊讶地发现胳膊上的伤,“啊!俺怎么受伤了?!” 说完两眼一对,竟然晕了过去。 得,这位本体竟还是个有晕血症的! 季银河指挥众人将罗大宝背下山,一边解释道:“从说话口音和肢体行为来判断,他可能遇到了一些精神问题,我们全家都相信他对之前绑架的事并不知情。” 两名队长和哼哈二将对季银河都是百分百信任,因此也没多问。 下山后,众人分道扬镳,唐辞于京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连翘和季建国平平安安送回家,并处理好后续的结案工作。 而季银河和陆铮回京州省厅,顺便将带着手铐脚镣仍在晕血中的罗大宝送往医院,做一番彻底检查—— 确保系统9300727已经彻底离开了这具身体,这个世界。 * 三天后。 京州市的天空终于放晴,苍穹湛蓝,万里无云,明媚的阳光照着繁华的市景和马路上不息的车流。 季银河和陆铮从省立医院出来,一起走在人潮涌动的街头。 虽然他们清楚实情,但是案件还需要一个交代。 脑科专家和心理专家给罗大宝做了检查,确定他失去了两个多月的记忆,对“张三”、“绑架季建国连翘”、“怂恿他人犯罪”的情况一无所知。 他的家人朋友后续也赶到现场,对着失踪许久的罗大宝痛哭流涕。 而他本人在听说自己绑架了一对夫妻,还威胁警察后,吓得半死,两眼一翻,又差点晕了过去。 陆铮专门从首都请来的测谎专家对此情况摇摇头,“不像是演的。” 谭丽和祖永新专程开会商量,最终决定问问季建国和连翘的意见。 “——所以,季叔 叔和连阿姨准备直接告诉省厅,不追究罗大宝的责任?” 步行街新开的麦当劳里,陆铮将托盘递给等在桌前的季银河,轻声询问。 “嗯,我妈说昨晚吴叔敲了我家的门。”季银河端起纸杯喝了口可乐,徐徐打开麦辣鸡腿堡外面的纸盒,“系统9300727已经确定离开我们的世界,穿越总局已经成立了调查组,他和他的爱人目前被停职在家,等待惩处结果。” “那这个世界呢?” “会维持目前的样子。”季银河按了下眉心,“吴叔也挺头疼的,这种两个世界融合的情况是第一次出现,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他正急忙慌地带着秘书们完善规则呢。” “那就好。”陆铮笑起来,“其实我还很好奇一件事,吴叔作为穿越总局的一把手,怎么会当了你家这么多年的邻居?” “哈哈哈!我妈昨晚也问他了!”季银河嚼着汉堡,腮帮鼓鼓囊囊,“吴叔说,因为他和整个穿越总局都喜欢我妈做菜的手艺,当然,他也觉得我家楼下的陈妈人很好,性格热情爽朗,还有一只可爱的大橘猫——” “……原来如此。”陆铮弯弯的眉眼染上笑意。 在麦当劳填饱肚子,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小组最近没什么案子,两人便沿着街头闲逛,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转角处人影稀少,小季同志忽然一拍大腿,“来京州这么久了,我还没看过傍晚的城景呢!听说中心公园的山头有个视野很好的亭子,我们现在去爬山看夕阳和晚霞吧!” 陆铮不假思索,“好啊!” 季银河眉梢一动,忽地又看了他一眼,“我觉得我现在的本科学历不大够用,还是想好好进修一下……我想考首都公安大的研究生!” 陆铮眉目平静,“好啊,我可以帮你借参考教材。” 季银河顿了一顿,清清嗓子,“那个……陆老师,上次我回家,我妈问我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陆铮喉头微微一滚,眼神强作淡定,“好啊。” “……这个也好?”小季同志眨巴眨巴眼。 陆铮八风不动地看着她,沉声回道:“好。” 不远处的路灯忽然亮起,映得他眼底好像夹杂了一些深邃柔和的情绪,和晦暗不明的情愫。 季银河被他看得心跳加速,手心也跟着冒汗,赶紧解释道:“我在开玩笑呢,我们明明是好同——” 一个气息炙热的吻忽然落到了她唇上,堵住她要说的最后一个字。 季银河的心跳忽然停了一拍。 这一拍,到底过了多久?她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瞪大的眼缓缓闭上,让自己的意识沉入一片专注而柔软的海。 他灼热的鼻息贴着她面颊上的绒毛,缓缓吹向敏而软的耳根,让她浑身都跟着发痒,动作却毫无侵略性——只是双唇相贴,无间亲密,没有任何冒进的举动。 片刻后他离开她的唇瓣,用恳切而湿漉漉的眼神望着她。 好像做了错事的小狗,在祈求她的谅解。 季银河什么都没说,静静盯了两秒,然后勾着他的脖子,踮脚吻了上去。 * 四个月后,清晨。 年前最后一天上班,季银河依然来得最早,推开一缝窗,外面吹了一夜的雪花立刻飘进温暖的室内。 她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外面的景色——冬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慵懒,勉力穿透薄雾,照在满城的烟火气上,屋檐被大片的白覆盖,汽车碾过地上的雪泥,发出湿润的沙响,大院里的行人撑着鲜艳的伞,还有个穿红衣的孩子,正欢笑着仰头张嘴。 不知是哪个值夜的民警大清早就在唱《相约九八》,季银河听着歌,心情愉悦地关上窗,对着警容镜换上制服。 肩章上的两杠三星在晨光里闪闪发亮。 揭开这个世界的真相后,她和陆铮确定了恋爱关系,还成功考上了公安大的研究生,同时破获了十多起案件。 上月年底大会上,祖永新亲自授予她一级警督的警衔。 特殊刑事案件侦查小组继获得集体一等功后,再次成为省厅的年度优秀部门,连带着刑侦局和谭丽都跟着沾了光。 但小季同志不骄不躁,依然恪守着自己的理想——成为让整个汉东省乃至全国所有坏人闻风丧胆的警察! 为了让工作学习两不耽误,还每天早到一个小时,来办公室写论文读书。 厅里给小组配备了更加完善的法医和痕迹团队,支持他们的刑事侦查工作。 而陆大专家终于功成身退,被公安大的校长请回去任教。 此时此刻,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有人轻车熟路地走进来,将一杯拿铁和一碗鲜肉小馄饨放在季银河面前的桌子上。 小季同志闻到香味抬起头,笑眯眯道:“昨晚那么累,怎么不多睡一会?” 陆铮耳根还有点红,“待会要出差去邓州开讲座,明天才能回来……想再多陪你一会。” “好吧,那你也好好吃早饭!”季银河将饭盒的盖子打开,拿着小汤匙舀了只圆滚滚的馄饨,送到对方嘴边,“啊——” 陆铮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顺从地张开嘴,然后将饭盒向她那边推了推,“乖,给你带的,剩下的你吃。” “好……对了,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季银河小口小口喝着馄饨汤上漂浮的紫菜和葱花,高兴地说。 “这么巧,我也有。”陆铮讶异地弯起唇,“你先说吧。” 小季同志一本正经地挺起腰清了清嗓子,“连女士准备来京州开分店了,接下来会经常带着好吃的来看我们!不过她和老季目前还是对江潭更有感情,不打算彻底搬过来。” “那也好。”陆铮点点头,淡声道,“反正我选的房子够大,联排别墅,有两件主卧两间客房,如果叔叔阿姨要来京州小住,也可以随意挑选自己喜欢的屋子。” 季银河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等等!你选的……房子?” “对,这就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事。”陆铮从包里拿出一本宣传册,“我准备买房了,这个别墅小区就在两公里外,离省厅和公安大都不远……你看看喜欢哪个户型。” 季银河还在发懵,“咱们有这么多钱吗?” “没事,不贵。”陆铮淡定地说,“包在我身上。” 外面的雪停了,风吹过窗框,送来新春的鞭炮声和人们的欢声笑语—— “过年啦!过年啦!”“欢度春节!”“给您拜年!”“您家孩子什么时候结婚呐?” 陆铮心弦一动,将手揣进公文包,轻轻握住一只红丝绒戒指盒。 而浑然不知的季银河转过头,望着外面洁白剔透、崭新美好的世界。 二十一世纪即将到来,她身处的世界,所有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会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她带着微笑轻叹了一声—— “真好啊。” -----------------------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感谢和小季同志一起走到这里的各位读者小天使!爱你们!!! 这是我写的最长的一本文,中间有几个案子还是写得很过瘾滴,结局也是一早就想好的,就是不知道大家看到最后一卷,会不会觉得很跳脱。 anyway,我还是按照最开始的想法结束了这个故事,祝愿小季和小陆,以及老季和连女士在这个书中世界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祝各位读者宝宝拥有幸福快乐的生活~~~~ 鞠躬! (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一个番外哦!~[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