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开局被朱元璋捡回家》 第1章 皇后下葬,朱元璋心如刀割 武英殿內,气氛压抑。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一张老脸黑得像锅底。 他手里攥著一份河南加急送来的奏报,指节捏得发白。 “黄河决堤,淹了十七个县,几十万灾民嗷嗷待哺。” “咱拨下去的三十万石粮食,一个月了,还没到一半灾民手里!” “户部!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一声怒吼,殿下的户部尚书抖得跟筛糠似的。 “陛下息怒,路途遥远,加之大雨冲毁了官道,转运……转运实属不易啊。” 吏部尚书跟著出列,躬身道:“陛下,当务之急是严查地方官吏,必有贪腐之辈从中作梗,臣请奏,遣都察院御史前往巡查。” “放屁!” 朱元璋一拍桌子,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等你们的御史晃晃悠悠走过去,查出个子丑寅卯,灾民早就饿死变成骨头了!” “咱要的是现在,立刻,马上解决问题的法子,不是听你们在这儿给咱和稀泥!” 一帮平日里自詡国之栋樑的大臣,此刻全都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一个个低著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裤襠里。 谁都知道,皇上这是真发火了。 洪武朝的官,不好当啊。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龙椅旁边的一个小摇篮里,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咿呀声。 朱宸醒了。 他伸了个懒腰,小胳膊小腿蹬了蹬,对於殿內的紧张气氛浑然不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朱元璋胸中的怒火,在听到这声软糯的动静后,莫名其妙就降了三分。 他扭过头,烦躁地摆摆手。 “行了行了,都给咱滚出去想办法,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天谁也別想回家吃饭!” 大臣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朱元璋和摇篮里的小不点。 朱元璋走过去,把朱宸从摇篮里抱了起来,动作居然有几分小心翼翼。 “咱的大孙,你说说,这帮废物是不是该杀?” 他也就是对著个奶娃娃发发牢骚,没指望得到什么回应。 朱宸被他抱在怀里,倒也不哭不闹,只是睁著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这个便宜皇爷爷。 刚才殿上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河南水灾,賑灾款物迟滯,官僚主义,贪污腐败。 这剧本,熟啊。 他心里门儿清,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刷好感度的机会。 朱元璋抱著孙子,走到巨大的舆图前,指著河南那一片水泽汪洋的地方,嘆了口气。 “你看,咱的江山,咱的子民,就让这帮混帐东西祸害。” “粮食发下去,层层盘剥,到了灾民手里,十不存一。不发粮食,他们就得饿死,聚眾造反。” “他娘的,真是个两难的局面。” 朱宸看著地图,突然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指向了那片区域。 他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 “工……换……粮……” 声音很小,奶声奶气的,但在这寂静的大殿里,却格外清晰。 朱元璋愣住了。 他低头看著怀里的婴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大孙,你刚才说啥?” 朱宸见他有反应,胆子也大了起来,小手指著地图上被冲毁的官道和河堤,又重复了一遍。 “修……路……给饭……” 这次,朱元璋听得真真切切。 工换粮? 修路给饭? 他脑子里仿佛有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所有的迷雾。 对啊! 咱怎么就没想到呢! 直接给灾民发粮食,他们閒著也是閒著,容易生事,粮食还容易被贪官污吏剋扣。 但如果不直接发,而是把这些灾民组织起来,让他们去修缮被大水冲毁的道路、河堤,然后按劳发给他们粮食作为报酬。 这不就是以工代賑吗! 这么一来,一举三得! 第一,灾民有活干,有饭吃,就不会饿死,也不会閒著没事聚眾闹事,社会就稳定了。 第二,粮食直接发到干活的灾民手里,中间环节大大减少,贪官污吏想伸手都没那么容易。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灾区的基础设施,比如道路、水利,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內恢復,这可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 朱元璋抱著朱宸,激动得浑身都有些发抖。 他娘的,这法子简直是绝了! 他刚才还焦头烂额,被一群大臣气得半死,结果被自己这个还没断奶的大孙一句话给点醒了。 这真是……天降麒麟儿啊! 朱元璋低头,在朱宸粉嫩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好大孙!你真是咱的好大孙!” “来人!把户部和吏部那两个蠢货给咱叫回来!” 他一声令下,候在殿外的太监连忙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又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以为皇上是想到了什么新法子来炮製他们。 “陛、陛下……” 朱元璋把朱宸稳稳地放在龙椅上,自己则站到了舆图前。 “咱问你们,河南的灾民有多少?” 户部尚书连忙回答:“回陛下,粗略估计,不下五十万。” “五十万……那青壮有多少?” “这……少说也有十五六万。” 朱元璋点点头,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传咱的旨意,从今天起,河南賑灾,改无偿救济为以工代賑!” “以工代賑?” 两个尚书面面相覷,满脸都是问號。 这是什么新词? 朱元璋冷笑一声,把刚才从朱宸那里听来的法子,用自己的话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他每说一条,两个尚书的眼睛就亮一分。 等到朱元璋全部说完,户部尚书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一拍大腿。 “妙啊!陛下圣明!此法甚妙啊!” “如此一来,賑灾、安民、兴修三事並举,环环相扣,实在是神来之笔!” 吏部尚书也反应过来,连忙躬身吹捧:“陛下天纵奇才,臣等愚钝,望尘莫及,此策一出,河南之围必解!” 朱元璋听著他们的马屁,心里没有半点舒坦,反而是一阵腻歪。 他指了指还坐在龙椅上,正在玩自己脚丫子的朱宸。 “別他娘的拍咱的马屁了。” “这个法子,不是咱想出来的。” “是咱大孙教咱的。”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 两个尚书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们缓缓地,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转向那个还穿著开襠裤的奶娃娃。 他? 皇长孙? 这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婴儿,想出了这个能安邦定国的绝妙之策? 开什么玩笑! 这比说母猪会上树还离谱! 第2章 开局遇见大款 户部尚书嘴角抽了抽,乾笑道:“陛下真会说笑……皇长孙殿下天赋异稟,但……但这等经国之策,恐怕……” 他的意思是,皇上您就別逗我们玩了,我们知道您厉害,不用把功劳推给一个孩子。 朱元璋脸一沉。 “咱说笑了?” “咱的样字,像是跟你们说笑吗?” “咱告诉你们,咱刚才愁得吃不下饭,就是咱大孙提醒了咱。” “你们两个,官居一品,食朝廷俸禄,连个奶娃娃都不如,咱养你们何用!” 这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把两个尚书骂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们不敢再质疑,只能把头低得更深,心里却翻江倒海。 难道……这位皇长孙,真的是神仙下凡,生而知之? 朱元璋看著他们的怂样,气也消了大半。 他现在没工夫跟这俩货计较,他满脑子都是怎么把“以工代賑”这个天才构想落到实处。 “户部,立刻核算所需粮草,制定章程,按劳计酬,標准要细,要公平!敢有剋扣者,杀无赦!” “吏部,立刻擬旨,通告河南全境,並从工部抽调得力干员,前往河南,负责规划道路、河堤的修缮工程!敢有怠慢者,一体同罪!” “是!臣遵旨!” 两人领了旨意,不敢有丝毫耽搁,急匆匆地退了出去。 大殿再次恢復了安静。 朱元璋走回龙椅边,把朱宸重新抱进怀里,只觉得这小小的身子,比传国玉璽还要沉重,还要宝贵。 “大孙啊大孙,你可真是上天赐给咱大明的宝贝疙瘩。” 他心里那点培养朱宸做下一任皇帝的念头,此刻已经疯长成了参天大树。 这已经不是聪慧了。 这是妖孽! 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朱宸躺在朱元璋怀里,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叮!恭喜宿主首次参与朝政,提出“以工代賑”国策,改变歷史进程,签到奖励:过目不忘!】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涌遍全身,仿佛大脑被格式化后又装了个顶级处理器。 爽! 朱宸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看来抱紧皇爷爷这条大腿,果然是穿越后的最优解。 朱元璋看著他愜意的模样,还以为是自己抱得舒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武英殿里迴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和希望。 武英殿的门一关,朱元璋抱著朱宸,像抱著个烫手的山芋,又像捧著稀世的珍宝。 他来来回回踱著步,嘴里不停地念叨。 “以工代賑,以工代賑……他娘的,真是个好词!” “咱这大孙,脑子里装的都是啥?难道真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朱宸被他晃得有点晕,小手抓著朱元璋的龙袍,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一个“以工代賑”只是开胃小菜,要想在这皇宫里活得滋润,还得继续刷存在感。 没过多久,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又被叫了回来。 这次,他们手里捧著一份连夜赶出来的章程,正是关於“以工代賑“的详细方案。 两人脸上没了之前的惊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的崇敬,那表情仿佛不是在看皇帝,而是在看神仙。 或者说,是在看皇帝怀里的神仙。 “陛下,臣等连夜和工部同僚商议,制定了初步的章程,请陛下御览。” 户部尚书將奏摺高高举起。 太监接过来,呈给朱元璋。 朱元璋抱著朱宸,单手展开奏摺,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方案很详细,从如何组织灾民,到如何丈量工程量,再到如何发放粮食,都写得明明白白。 比如,修路,挖土一立方,计一工。 修河堤,搬运石料一百斤,走一百步,计半工。 每日结算,按工分发粮,童叟无欺。 看起来,天衣无缝。 但朱元璋的眉头,却又皱了起来。 “听著是不错,可这里面的门道,你们当咱不懂?” 他冷哼一声,指著奏摺上的条款。 “挖土一立方?谁去量?怎么量?底下的小吏拿个尺子隨便比划一下,说你挖了半方,你就是半方!” “到时候,干活的灾民累死累活,拿不到足额的粮食,管事的官吏动动嘴皮子,就吃得脑满肠肥!” “你们这法子,还是把刀把子递到了贪官手里!” 两个尚书一听,顿时冷汗直流。 皇上说得对啊! 这个制度最大的漏洞,就在於“计量”和“监督”。 河南那么大,几十万灾民,朝廷能派多少监督员? 到时候还不是天高皇帝远,底下的人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这……这……”户部尚书结巴了,“臣……臣等愚钝,请陛下示下。” 他们下意识地,悄悄瞟了一眼朱元璋怀里的那个婴儿。 大殿里又一次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朱元璋也犯了难,他能看到问题,却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完美的解决办法。 就在这时,朱宸不耐烦地在他怀里扭了扭。 他刚刚睡醒,有点饿了。 他伸出小手,指著不远处桌案上的一盘点心,嘴里咿咿呀呀地叫著。 “糕……糕……” 朱元璋正心烦,没好气地对旁边的太监说:“去,给咱大孙拿块糕点,堵上他的嘴。” 太监赶紧取来一块桂糕,递到朱宸手里。 朱宸拿到糕点,並没有立刻就吃。 他把那块方方正正的桂糕,用小手笨拙地掰成了好几块,大小不一。 然后,他拿起最大的一块,塞进自己嘴里。 又拿起一小块,递给抱著他的朱元璋,奶声奶气地说:“爷……吃……” 最后,他指了指殿里站著的两个尚书和几个太监,又指了指手里剩下的碎糕点,含糊地说道:“分……分……”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两个尚书更是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这皇长孙,是在干嘛? 分糕点? 然而,朱元璋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他死死地盯著朱宸手里的碎糕点,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那一小块。 一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烧遍了他的整个大脑。 第3章 重生之我是朱元璋的义子 对啊! 分! 定额! 咱为什么要把事情搞那么复杂? 去丈量什么土方,计算什么工分? 多麻烦!还容易造假!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把標准定死! 不管你乾的是什么,修路也好,筑堤也罢,只要你干满一天,就给你发固定数量的报酬! 为了防止有人出工不出力,可以把灾民编成小组,十人一组,百人一队。 只要整个小组完成了当天定额的工程量,那么小组里的每个人,都能领到一份足额的粮食。 一个人偷懒,就会拖累整个小组,其他人为了能拿到粮食,能饶得了他? 这不就是后世的计件承包,还加上了连坐法吗! 简单!粗暴!有效! “哈哈哈哈!” 朱元璋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大笑。 他抱著朱宸,在他脑门上又亲了一口,口水都沾了上去。 “咱的好大孙!你又教了咱一招!” 两个尚书一脸懵逼。 又……又教了一招? 就因为分了块糕点? 这……这里面有什么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吗? 他们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 朱元璋可不管他们,他兴奋地把刚才想到的“定额承包、十人连坐”的法子一说。 两个尚书听完,如梦初醒,茅塞顿开! “高!实在是高啊!” “陛下圣明!此法……不,是殿下此法,直接从根子上杜绝了小吏盘剥的可能啊!” “是啊,如此一来,灾民为了自己的口粮,自己就会监督自己,根本用不著朝廷再派人!” 他们看向朱宸,那已经不是看神仙的表情了,那是看活菩萨。 朱元璋得意洋洋,把奏摺扔回给他们。 “还愣著干什么?滚回去,按咱大孙的意思,重写!” “是,是!臣等遵旨!” 两人屁顛屁顛地跑了。 朱元璋抱著朱宸,坐回龙椅上,感觉浑身舒坦。 他看著怀里正在啃糕点的朱宸,越看越喜欢。 这已经不是神童了,这是妖孽!是咱老朱家天大的福气! 他想起了朱宸刚被捡回来的时候,自己还只是觉得这孩子聪明,想著培养成朱標的左膀右臂。 现在看来,这格局,小了啊。 朱宸啃著桂糕,脑海里,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 【叮!恭喜宿主完善“以工代賑”国策,提出“定额承包”方案,再次改变歷史进程,签到奖励:强身健体(百病不侵,龙精虎猛)!】 一股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原本婴儿孱弱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连刚才的飢饿感都消失了。 朱宸心里乐开了。 这系统,给力! 这皇爷爷的大腿,真香! 朱元璋看著朱宸吃完糕点,小脸红扑扑的,精神头十足,心里更是高兴。 他隨手拿起一份奏报,是关於各地驻军情况的。 他一边看,一边念叨给朱宸听,这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大孙你看,这是山西大同镇的兵力部署,总兵力五万六千七百八十二人,其中骑兵一万二千三百人,步兵三万……” 他念得又长又臭,全是枯燥的数字。 朱宸听著听著,又打起了瞌睡。 就在这时,太子朱標从殿外走了进来。 “父皇。” 朱標看起来有些憔悴,显然也为河南的水灾操碎了心。 “標儿来了。”朱元璋把奏报隨手一放,“河南的事,咱已经有法子了。” 他把“以工代賑”和“定额承包”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朱標听完,也是震惊不已,连连称讚父皇英明神武。 朱元璋摆摆手,指了指朱宸:“別夸咱,都是你这个好儿子想出来的。” 朱標一愣,隨即苦笑。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异於常人,但也没想到能到这个地步。 父子俩正说著话,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陛下,不好了!刚才整理文书的时候,不知怎么的,把山西大同镇的兵力调防文书给弄混了,现在找不到了!” 朱元璋眉头一竖:“混帐东西!那么重要的文书也能弄丟?” 那份文书上,不仅有兵力数字,还有详细的调防路线和时间,万一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朱標也急了:“父皇,这可如何是好?要不儿臣立刻下令,让兵部重新擬定?” “来不及了!”朱元璋一拍桌子,“重新擬定,快马送过去,黄菜都凉了!” 就在眾人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直昏昏欲睡的朱宸,突然伸出小手,抓住了朱元璋的鬍子。 他嘴里,吐出几个清晰的字眼。 “五……六……七……八……二……” 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的大殿里,却像炸雷一般。 朱元璋浑身一僵。 他猛地低头,看著怀里的朱宸。 “大孙,你,你刚才说什么?” 朱宸似乎觉得好玩,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更清晰了。 “五万……六千……七百……八十二!” 轰! 朱元璋的脑子彻底炸了。 这个数字,正是刚才他念叨给朱宸听的大同镇总兵力! 他只念了一遍! 这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就给记下来了?一个数字都不差? 这就是……过目不忘?! 朱標和旁边的太监,已经嚇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呆呆地看著那个婴儿,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狂涛骇浪。 他颤抖著声音问道:“那……那骑兵呢?” 朱宸眨了眨眼,小嘴一张。 “一万……二千……三百!” 全中! 朱元璋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妖孽! 这他娘的绝对是妖孽啊! 第4章 朱元璋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妖孽! 这他娘的绝对是妖孽啊! 整个武英殿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太子朱標张著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个弄丟了文书的小太监,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裤襠里隱隱传来一股骚味。 他不是被嚇的,他是被惊的。 神仙! 这绝对是神仙下凡啊! 朱元璋抱著朱宸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不是害怕,是激动,是狂喜,是找到旷世珍宝的战慄。 “步兵……步兵有多少?” 他的声音乾涩沙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朱宸砸吧砸吧小嘴,似乎在回味刚才的桂糕,然后歪著小脑袋,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三万……四千四百……八十二。” 轰隆! 朱標脑子里最后一道防线也崩塌了。 全对! 一个数字都不差! 总兵力五万六千七百八十二人,减去骑兵一万二千三百人,剩下的步兵,可不就是三万四千四百八十二人! 这……这已经不是记住数字那么简单了。 这个奶娃娃,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內,自己把减法给算出来了? 朱元璋死死地抱著怀里的朱宸,仿佛要將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猛地抬起头,对著那个瘫在地上的小太监吼道:“还愣著干嘛!滚去拿纸笔!咱大孙说,你们记!” “啊?哦!是!是!”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去取来了文房四宝。 另一个机灵点的太监,已经搬来了一张小案几,恭恭敬敬地放在龙椅旁边。 於是,大明王朝最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当朝天子朱元璋,抱著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太子朱標,亲自研墨。 一个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手持毛笔,准备记录。 而他们听写的对象,是那个正在玩自己脚丫子的皇长孙,朱宸。 “大孙,咱再问你,调防路线,你可知晓?” 朱元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近乎諂媚的温柔。 朱宸打了个哈欠,似乎对这种小事提不起什么兴趣,但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初五……离大同……经……蔚州……” “十三……至紫荆关……” “预计……十七日……抵达……京畿大营……” 他每说出一个地名,一个日期,执笔太监的手就抖一下,朱標的脸色就白一分。 等到朱宸把整条调防路线和时间节点全部说完,那份遗失的机密文书,已经一字不差地被復刻了出来。 朱元璋拿著新鲜出炉的“口供”,对比著记忆中的內容,確认无误后,他仰天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震得房樑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什么狗屁的文书丟失,什么天大的麻烦,在咱这麒麟孙面前,算个屁啊! 他一脚踹在那个瘫软的小太监屁股上。 “混帐东西,这次算你走运,咱大孙替你解了围。”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己滚去慎刑司领三十板子,然后给咱滚回来,以后专门伺候皇长孙!” 那小太监如蒙大赦,感觉自己从地狱又回到了天堂,砰砰砰地磕头:“谢陛下不杀之恩!谢殿下救命之恩!奴才……奴才给殿下做牛做马!”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这位小殿下给的。 从今天起,他就是殿下最忠心的一条狗。 朱標看著状若疯魔的父皇,心里五味杂陈。 他走到朱元璋身边,低声道:“父皇,宸儿他……他如此不凡,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恐……恐会引来祸端。” 木秀於林,风必摧之。 一个婴儿,能定国策,能记天书,这传出去,不是被当成神仙,就是被当成妖怪。 无论是哪一种,对於一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孩子来说,都不是好事。 朱元璋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狂喜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帝王的冷静。 “標儿,你说的对。” “咱的大孙,是咱大明朝最大的宝贝,也是最大的秘密。” 他低头看著怀里又开始犯困的朱宸,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从今天起,没有咱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隨意接近宸儿。” “武英殿,列为禁地!除了你我,还有指定的宫人,谁敢擅闯,杀无赦!” 一道冰冷的命令,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朱標心中一凛,他知道,父皇这是动了真格的了。 他是在用最严酷的方式,保护这个孙子。 而朱宸,在朱元璋那温暖又充满了霸道的怀抱里,脑海中再次响起了系统的声音。 【叮!恭喜宿主解决兵部文书危机,展现“过目不忘”神技,签到奖励:洞察人心!】 剎那间,朱宸感觉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他仿佛能“听”到周围人的心声。 【咱的大孙真是天神下凡!有此孙在,何愁大明不兴!朱棣那个兔崽子,还想跟標儿爭?给他提鞋都不配!咱要给大孙最好的,全天下最好的!】——这是皇爷爷朱元璋狂喜又霸道的內心。 【宸儿如此妖孽,是福是祸?我该如何教导他?父皇对他期望如此之高,万一……唉,只希望他能平安长大。】——这是父王朱標骄傲又忧虑的思绪。 【殿下就是活菩萨!我这条命是殿下给的!以后谁敢对殿下不敬,我第一个跟他拼命!】——这是那个小太监感恩戴德的吶喊。 朱宸的小心臟砰砰直跳。 臥槽! 这技能,牛逼了啊! 简直是宫斗、权谋的顶级外掛! 他忽然觉得,抱大腿什么的,格局还是小了。 有这种金手指在手,他完全可以把整个大明,都打造成自己的舒適圈啊! 朱元璋抱著朱宸,在殿里来回踱步,越想越激动。 不行,光是保护还不够。 这么一个天赐的宝贝,得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能让他尽情施展才华的舞台。 他突然停下脚步,眼睛里闪烁著一种疯狂的光芒。 “標儿。” “儿臣在。” “传咱的旨意。”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即日起,册封皇长孙朱宸为……大明……监国!” “什么?!” 朱標失声惊叫,整个人都懵了。 监国? 让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奶娃娃监国? 父皇,您是疯了吗?! 第5章 查询婴儿的身世 “父皇,你事疯了吗?!” 朱標的声音尖锐得变了调,脸上血色尽褪。 监国? 国之储君,代天子理政,方为监国。 宸儿才多大? 一个连奶都还没断的娃娃! 这要是传出去,整个大明朝堂都要炸了! 天下人会怎么看他爹?怎么看他这个太子? 一个荒唐透顶的笑话! “父皇,万万不可!” 朱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自古以来,从未有以襁褓之婴为监国者!” “此举不合祖制,不合礼法,儿臣恳请父皇三思啊!” 他这是真的急了,连君臣之礼都顾不上,只想把自家老爹这个疯狂的念头给按下去。 朱元璋看著跪在地上的儿子,脸上的狂热渐渐冷却,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没有去扶朱標。 “祖制?礼法?” 朱元璋冷笑一声,声音里透著一股子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霸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咱就是祖制!咱说的话,就是礼法!” 朱標浑身一颤,却还是梗著脖子。 “可宸儿他……他还只是个孩子!您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天下悠悠眾口,文武百官,宗室藩王,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以为我大明无人,竟要靠一个婴儿来主持国政!” “到时候,非议如潮,人心浮动,国本动摇啊父皇!” 这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朱元璋沉默了。 他抱著朱宸,缓缓地走回龙椅坐下,巨大的殿宇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朱宸窝在爷爷怀里,心里也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臥槽,玩脱了啊!老朱这也太上头了!】 【监国?我连纸尿裤都还穿著呢,监个毛线啊!】 【这要是真下了旨,我怕不是要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监国,直接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能清晰地“听”到朱標內心的焦虑和恐惧。 【父皇怎么会如此糊涂!不行,我一定要劝住他!为了宸儿,也为了大明江山!】 朱宸有点感动,自己这个便宜老爹,是真心疼他。 就在朱宸以为朱元璋要收回成命的时候,老朱却突然开口了。 “標儿,你起来。” 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朱標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担忧。 朱元璋指了指怀里的朱宸。 “咱问你,咱大孙,是不是天纵奇才?” 朱標下意识地点头:“是。” “他提的以工代賑,是不是安邦定国之策?” “是。” “他想的定额承包,是不是杜绝贪腐的妙招?” “是。” “他过目不忘,復原兵部机密文书,是不是给咱大明解了天大的危机?” “是。”朱標的声音越来越低。 朱元璋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既然都是!” “那咱问你,这些法子,这些主意,以后要怎么用?” “难道每一次,咱都要把他抱到朝堂上,当著满朝文武的面,问这个奶娃娃,『大孙,你看这事儿咋办?』” “你觉得,是册封他为监国更荒唐,还是咱抱著个孙子临朝听政更荒唐?!”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朱標的心口。 他整个人都懵了。 是啊…… 父皇说得对。 宸儿的才能是瞒不住的,既然要用,就必须给他一个名分。 一个能让他“合理”提出这些惊世骇俗之策的名分。 如果不给,难道真如父皇所说,以后国家大事,都得先来问一个孩子的意见?那朝廷体统何在?君王威仪何在? 朱元璋看著儿子变幻的神色,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关窍。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咱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这个监国,只是一个名头,一个幌子。” “一个让咱大孙的才华,可以名正言顺地为国所用的幌子。” “以后,但凡是他想出来的主意,就以监国的名义颁布下去。你,和你未来的內阁,就是监国的执行者。” “至於宸儿本人,他还是个孩子,他只需要在武英殿里,安安稳稳地长大,给咱,给你,出出主意就行。” “如此一来,既能用其才,又能护其身,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他们只会说咱皇长孙生而神异,天佑大明,谁又敢说三道四?” “这,才叫万全之策!” 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老谋深算。 朱標听得冷汗涔涔,他这才明白,自己的格局,和父皇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父皇的疯狂之举背后,是滴水不漏的政治算计。 他不是疯了,他是太清醒了。 他这是要给朱宸披上一件最华丽,也最坚固的鎧甲! 朱宸在旁边听得也是目瞪口呆。 【牛逼啊老爷子!这波操作在第几层?我以为你在第一层,大气层都快被你捅穿了!】 【把“监国”这个至高无上的名头,当成我的保护伞和马甲?】 【以后我提什么逆天政策,都有“监国殿下神启”这个官方理由了?锅有別人背,功劳全是我的?】 【这……这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顶级vip待遇啊!】 朱宸激动了,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朱元璋的龙袍。 朱元璋感受到怀里孙儿的动静,低头一看,正对上朱宸亮晶晶的眸子。 他以为孙子听懂了,还很赞同,心里更是得意。 “標儿,你现在,还觉得咱的决定,荒唐吗?” 朱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著朱元璋,深深一躬。 “儿臣……愚钝。” “父皇深谋远虑,儿臣,拜服。” 他彻底服了。 心服口服。 朱元璋哈哈大笑,心中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 搞定太子,这事就成了一半。 “传旨!” 他对著殿外高声喊道。 “册封皇长孙朱宸为大明监国,择吉日,告祭太庙,昭告天下!” “遵旨!” 门外的太监用颤抖的声音应道,连滚带爬地跑去传旨了。 朱標看著这一幕,知道木已成舟,无法更改。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从今往后,他要用尽一切力量,去辅佐,去保护自己的儿子,这个大明朝最年轻,也最不可思议的监国。 而朱宸,在圣旨传出的那一刻,脑海里,期待已久的系统提示音,终於华丽地响彻云霄。 【叮!恭喜宿主达成“大明监国”成就,权柄加身,龙气护体,开启全新签到模式!】 【签到奖励:皇家图书馆全典!】 【备註:宿主可隨时隨地,在脑海中调阅自上古至当今所有收录在册的经史子集,农务水利,工事营造,兵法韜略……】 朱宸的小心臟,砰的一声,差点跳出胸膛。 臥槽! 这……这是把整个国家智库,打包送给自己了? 这掛,开得有点太大了把! 第6章 朱元璋的日常 奉天殿。 大明王朝的权力中枢,此刻庄严肃穆。 文武百官身著朝服,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龙椅上的朱元璋,怀里破天荒地抱著一个婴儿。 所有人都假装没看见,但心里都在犯嘀咕。 太子朱標侍立一旁,神情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一个老太监手捧黄綾圣旨,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声音在大殿里迴荡。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 开头还是老一套,百官们眼观鼻,鼻观心,准备听听今天又有什么国家大事。 “……皇长孙朱宸,乃朕之嫡孙,太子之长子,天资聪颖,神慧天授……” 嗯?夸皇长孙? 不少官员心里一动,看来陛下是真喜欢这个捡回来的孙子啊。 “……屡献安邦之策,解社稷之危,实乃上天赐予我大明之麒麟儿……” 等等! 这话不对劲了啊! 安邦之策?社稷之危? 一个吃奶的娃娃? 所有官员都竖起了耳朵,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为社稷计,为万民谋,朕意,册封皇长孙朱宸为——大明监国,总摄国政,钦此!” “钦此”两个字落下,如同一个炸雷,在奉天殿里轰然引爆。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凝固了。 百官们一个个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表情像是集体见了鬼。 监……监国? 我们是不是听错了? 还是说,这个传旨的太监,昨晚喝了假酒,今天还没醒? “噗通!” 终於,一个年过甲的御史大夫,浑身颤抖著,第一个跪了下来。 他不是领旨,他是被嚇的。 “陛……陛下!” 老御史的声音带著哭腔,仿佛大明朝下一秒就要亡了。 “此举……此举万万不可啊!” “监国之位,何其重要!乃国之储副,代天子理政!岂能……岂能授予一襁褓小儿?” “自古未有之荒唐事啊陛下!” 他这一跪,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哗啦啦!” 奉天殿里跪倒了一大片。 “请陛下三思!” “祖宗之法不可变啊!” “陛下,此举会令天下震动,人心不稳啊!” “求陛下收回成命!” 哭喊声,劝諫声,此起彼伏,整个奉天殿乱成了一锅粥。 这些饱读诗书的文官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震碎了。 让一个婴儿监国? 这比指鹿为马还要离谱! 这要是记入史书,他们这帮辅政大臣,岂不都要被钉在歷史的耻辱柱上,成为千古笑柄? 朱元璋冷冷地看著底下跪了一地的大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怀里的朱宸,却在心里乐开了。 【哟呵,场面挺大啊!】 【开局就是地狱难度?全服玩家联合抵制我这个新版本gm?】 他开启了“洞察人心”技能,底下那些大臣的心声,顿时像弹幕一样在他脑海里刷屏。 【疯了!皇帝一定是疯了!我大明要亡啊!】——这是那个哭得最响的御史大夫。 【天赐良机!皇帝昏聵,太子懦弱,我等清流之士,正该死諫留名青史!】——这是一个年轻的言官,已经开始构思自己的万言血书了。 【情况不对,先跪下看看风向。】——这是一大批隨大流的官员。 【监国?嘿,有点意思。陛下这么搞,肯定有后手。】——这是武將队列里,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是大將军蓝玉。 朱宸看得津津有味,感觉比前世看电影还刺激。 “说完了?” 朱元璋终於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那个为首的御史大夫抬起头,还想再劝:“陛下,臣等也是为了……” “咱问你,河南水灾,你们户部和工部拿出的章程,是不是一堆狗屁?” 朱元璋直接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厉。 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身子一抖,头埋得更低了。 “咱再问你们,兵部机密文书失窃,你们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除了让咱杀人,还能想出什么法子?” 兵部尚书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朱元璋抱著朱宸,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大殿中央。 他扫视著跪在地上的群臣,身上散发出的杀气,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你们这帮人,平日里之乎者也,满口仁义道德。” “一到办正事的时候,就全是废物!” “咱这大孙,给咱想出了『以工代賑』的万全之策,救了河南几十万灾民!” “咱这大孙,凭著过目不忘的本事,给咱追回了丟失的兵部机密,免了一场天大的祸事!” “你们说,他,配不配得上这个『监国』?” 一番话,掷地有声。 群臣全都懵了。 以工代賑……是皇长孙想出来的? 兵部文书……是皇长孙追回的? 这……这怎么可能? 他们寧愿相信朱元璋是得了失心疯,也不愿相信这是一个婴儿能干出来的事。 “陛下,皇长孙殿下……神异非凡,乃天佑我大明。” 御史大夫磕了个头,换了个说辞。 “但正因如此,才更应好生將养,待其长成,方可委以重任。如今册为监国,是將其置於风口浪尖,於殿下无益,於国本有损啊!” “说得好!” 朱元璋居然点头称讚。 “你说的,咱都懂。” 他话锋一转,变得森然无比。 “但咱不懂的是,咱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指手画脚了?” “咱说他能监国,他就能!” “谁不服?” “谁有意见?” 霸道! 不讲道理的帝王霸道!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太子朱標,走上前,对著朱元璋深深一揖。 然后,他转向群臣,朗声道:“父皇圣明。” “监国殿下,確有神授之才。孤,心悦诚服。” “自今日起,孤与诸位臣工,当尽心辅佐监国殿下,共创我大明盛世。” 轰! 如果说朱元璋的圣旨是炸雷,那朱標这番话,就是核弹。 太子……太子竟然也同意了? 他可是最注重祖制礼法的人啊! 他难道不明白,立一个婴儿为监国,对他这个太子的地位是多大的衝击吗? 所有人的脑子都彻底宕机了。 朱宸在心里给便宜老爹点了个赞。 【可以啊老爸,这波站队很及时,很有精神!】 【父子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这帮老古董哪是对手。】 朱元璋很满意。 他走到那个御史大夫面前,蹲下身子,几乎脸贴著脸。 “你,叫什么名字?” 老御史浑身一哆嗦:“臣……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 “刘观。”朱元璋点了点头,“咱记住你了。” “你很有骨气,是个忠臣。” 刘观心里一喜,以为陛下这是要纳諫了。 “但是……”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变冷。 “咱大明的忠臣,不需要你这样的。” “传咱的旨意。” 朱元璋站起身,声音传遍大殿。 “都察院左都御史刘观,当朝顶撞,非议君上,目无储君,著,革去官职,永不敘用!” “念其为官还算清廉,赏他一个全尸,拖下去,廷杖二十。” 什么?! 刘观整个人都傻了。 前一秒还说我是忠臣,下一秒就要革职打死? 廷杖二十,对他这把老骨头来说,跟直接砍头有什么区別!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刘观嚇得魂飞魄散,裤襠里一片湿热。 立刻有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冲了进来,架起瘫软如泥的刘观就往外拖。 悽厉的惨叫声,从殿外传来,一声声,像是重锤敲在每个大臣的心上。 奉天殿里,再没有一丝声音。 所有人都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朱元璋抱著朱宸,重新走回龙椅坐下。 “现在,还有谁,对咱的决定,有意见吗?” 无人应答。 “很好。” 朱元璋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低头,用他那长满老茧的脸颊,蹭了蹭朱宸粉嫩的小脸蛋。 “大孙,你看。” “这帮傢伙,就是欠收拾。” “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得用这个。” 他伸出拳头,在朱宸面前晃了晃。 朱宸眨了眨眼,心里默默吐槽。 【学到了,学到了。】 【物理说服,才是最高效的沟通方式。】 【皇爷爷,您这帝王之术,可真是……简单粗暴又有效啊。】 第7章 这娃,只认咱 廷杖的闷响和刘观悽厉的惨叫,成了奉天殿退朝的背景音乐。 文武百官鱼贯而出,一个个噤若寒蝉,走路都踮著脚尖,生怕惊动了龙椅上那尊杀神。 武英殿內。 气氛与殿外截然不同。 朱元璋抱著朱宸,正用筷子头蘸了点肉汤,小心翼翼地往孙子嘴里送。 “大孙,香不香?” 朱宸砸吧砸吧嘴,感觉这没放盐的肉汤淡出个鸟来,但还是配合地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香个屁,还没我上辈子吃的方便麵调料包有味儿。】 【不过看在老爷子你刚才那么霸气的份上,给你个面子。】 朱元璋见孙子笑了,自己也乐得合不拢嘴,哪还有半分刚才在朝堂上的暴戾之气。 旁边的朱標,脸色却依旧有些发白。 他看著父皇,欲言又止。 “標儿,有话就说,別跟个娘们似的。” 朱元璋头也不抬地说道。 朱標深吸一口气,躬身道:“父皇,儿臣只是……只是觉得,对刘观,是否有些太重了?” “廷杖二十,他那把老骨头,怕是撑不住。” “他虽言语冒犯,但终究是出於一片公心,如此一来,恐寒了天下文臣之心。” 朱元璋放下筷子,用一种看傻儿子的表情看著他。 “公心?” “他那是公心吗?他那是为了自己的清名!为了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冒死直諫』的好名声!” 朱宸在旁边听得直点头。 【老爹还是太嫩了。】 【这帮文官,最会玩的就是这套,用自己的命,来绑架皇帝的名声,怎么算都不亏。】 【死了,是忠烈。活下来了,是斗士。名利双收啊。】 朱元璋像是能听到朱宸的心声似的,接著说道:“咱就是要拿他开刀!” “杀鸡儆猴,这只鸡,必须得挑个又肥又叫得响的!” “刘观是都察院御史,是文官清流的头头,打他,就是打所有人的脸!” “咱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在咱这里,祖制、礼法、清名,都他娘的是个屁!” “咱大孙的安危,咱大明的江山,才是最大的道理!” 一番话说得是杀气腾腾,毫不讲理。 朱標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父皇的手段虽然粗暴,但却是最有效的。 经过今天这么一闹,恐怕再也没有人敢对“监国”一事,提出半点异议。 他终於彻底明白了父皇的用心。 这个“监国”的名头,不是枷锁,而是最坚固的盾牌。 从此以后,宸儿的一切惊世骇俗之举,都有了“天授神权”的合理性。 而他这个太子,和满朝文武,就是这面盾牌的执盾人。 想到这里,朱標的心境豁然开朗,之前的忧虑和恐惧一扫而空。 他对著朱元璋,郑重地长揖及地。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受教了。” 这一拜,是心悦诚服。 朱元璋很满意儿子的转变,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 “以后,宸儿在內,你在外。他出主意,你办事。你们父子俩,就是咱大明的定海神针。”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启稟陛下,太子殿下,户部尚书和兵部尚书在外求见,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 朱元璋眉头一皱:“让他们滚进来!” 很快,户部尚书茹太素和兵部尚书沈溍连袂而入,两人脸上都是一副死了爹娘的表情。 “陛下!出大事了!” 茹太素一开口,就带著哭腔。 “刚刚接到各地加急奏报,今年北方大旱,南方大涝,预计秋粮要减產四成以上!” “国库里去年拨给河南賑灾的银子还没补上,如今已是空空如也!” “更要命的是,”兵部尚书沈溍接过话头,声音都在发抖,“九边军镇的秋冬军餉和过冬物资,还差著老大一个窟窿!” “总计下来,银两缺口,高达……高达三百万两!” “这要是发不下去,边军会譁变的呀陛下!” 轰! 三百万两!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在了武英殿里每个人的心头。 朱標的脸色瞬间变得和茹太素一样惨白。 大明初立,连年征战,国库本就不丰。 这三百万两的亏空,简直是要了大明的命! 朱元璋的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他一脚踹在茹太素的屁股上。 “废物!一群废物!” “国库没钱,你们户部是干什么吃的?咱养你们,就是让你们来跟咱哭穷的吗?” 茹太素被踹得滚出老远,连滚带爬地跪好,哭喊道:“陛下,非是臣等无能啊!” “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百姓本就贫苦,实在……实在是不敢再加税了啊!” “加税,是官逼民反。不发餉,是边军譁变。” “这……这是个死局啊陛下!” 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朱元璋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茹太素说的,是实话。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沉默中,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盐……引……” 朱宸被这压抑的气氛搞得有点不爽,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干。 【臥槽,开局就王炸?三百万两的亏空?】 【这不就是给我送人头来了吗?】 【我这刚到帐的皇家图书馆,可不是摆设啊。】 他的脑海里,那本巨大的《皇家图书馆全典》无风自动,哗啦啦地翻到了经济卷。 无数关於盐政、税改的方案,像瀑布一样流过。 他挑了个最適合大明现状的。 “开……中……” 朱元璋和朱標同时一愣,齐刷刷地低头看向他怀里那个正在啃拳头的奶娃娃。 “大孙,你说什么?” 朱宸歪了歪脑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又吐出两个字。 “商……税……” 盐引?开中法?商税? 这几个字,单独拿出来,谁都懂。 但被一个婴儿断断续续地说出来,就显得无比诡异。 茹太素和沈溍也懵了,呆呆地看著那个皇长孙。 朱標最先反应过来,他像是抓住了什么,又不太確定。 “父皇,宸儿说的……盐引,莫非是指盐业专卖?” 朱元璋脑子里也是一道闪电划过! 对啊!盐! 自古以来,盐铁专卖,都是国家最重要的財政来源! 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开中法……开中法又是什么?”茹太素这个户部尚书,忍不住插嘴问道。 朱宸仿佛听到了他的疑问,不耐烦地又吐出几个字。 “商人……运粮……换……盐引……” 轰隆! 这一次,不光是朱元璋和朱標,连地上的茹太素都听懂了! 他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让商人把粮食运到边关去,凭运粮的凭证,来换取贩卖官盐的资格! 这……这是何等天才的构想! 这一招,一石三鸟啊! 第一,解决了边关的粮食问题,连运费都省了! 第二,朝廷不用出一分钱,就能拿到大笔的盐税! 第三,將天下最富有的商人群体,牢牢地绑在了朝廷的战车上! “神了!简直是神了!”茹太素激动得浑身发抖,直接对著朱宸的方向,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监国殿下真乃神人也!此法一出,何愁国库不丰!何愁边军不稳!” 朱元璋死死地抱著朱宸,感觉自己抱著的不是孙子,而是一座挖不完的金山! 他仰天大笑,笑声比刚才在奉天殿时还要畅快,还要得意。 “哈哈哈哈哈哈!” “咱的监国,一言可兴邦!” 他低头,狠狠地亲了一口朱宸的脸蛋,满脸的胡茬扎得朱宸一阵痒。 【哎我操,老爷子你轻点,口水都蹭我脸上了!】 【淡定,淡定,这只是常规操作。】 【等我把宝钞、一条鞭法、摊丁入亩都给你们整出来,你们不得把我供起来啊?】 朱元璋可听不到他的吐槽。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什么三百万两的亏空,在咱大孙面前,算个球! 他指著茹太素和沈溍,意气风发地吼道: “还跪著干嘛!” “马上去內阁,就以监国殿下的名义,擬旨!” “颁行『开中法』,昭告天下!” “咱要让天下人都看看,咱大明的监国,是何等的天纵奇才!” 第8章 富贵险中求 茹太素和沈溍还跪在地上,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是被一百口大钟同时敲了一遍。 开中法! 监国殿下金口玉言,道出的这三个字,仿佛给漆黑的屋子豁开了一扇天窗,光芒万丈。 可激动过后,冷静下来,茹太素这位户部尚书的职业病就犯了。 这法子是神来之笔,可魔鬼藏在细节里啊。 他壮著胆子,抬起头,脸上既有狂喜,又有忐忑。 “陛……陛下,监国殿下此法,乃不世之功!只是……这具体章程,还请殿下示下。” “譬如,商人运粮到边关,这一石粮,能换多少盐?这盐引,又该是何种样式?去何处支盐?销往何地?” 他这一问,朱標也紧张起来,连忙看向父皇怀里的儿子。 是啊,一个天才的想法,要落地,需要无数个繁琐的细则去支撑。 宸儿他……还能懂这些? 朱元璋也低头看著怀里的大孙。 他心里其实也没底,但面上却稳如老狗,一副“咱大孙无所不知”的表情。 朱宸正被老爷子抱得有点犯困,听到有人提问,强打起精神。 【问得好,就怕你们这帮工具人不动脑子。】 【这开中法的坑可不少,要是不说清楚,回头让下面的人念歪了经,好事都得办成坏事。】 他咂了咂嘴,像是品味刚才的肉汤,然后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 “粮……分……三等……” 茹太素一愣,赶紧竖起耳朵。 “边镇……设仓……验粮……” “按……市价……折银……” “以银……购引……” “一引……百斤……” “两淮……支盐……” “禁……私售……” “违者……斩!” 断断续续的几个词,从一个奶娃娃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道道清晰无比的旨意,锤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茹太素和沈溍,两个人,彻底傻了。 这……这哪里是一个想法? 这他娘的是一整套已经设计到每一个毛孔的完美方略啊! 先不定死粮食和盐引的兑换比例,而是把粮食折算成银子,再用银子去买盐引! 这就避免了奸商用劣质粮食充数,也避免了因为粮价波动导致朝廷亏损! 高!实在是高! 在边镇设立粮仓,就地验收,就地发引,省去了多少转运的麻烦和损耗? 指定在两淮地区支盐,又牢牢把控住了全国最重要的盐產地! 最后那个“违者斩”,更是带著一股子与生俱来的帝王霸气! “神……神人……真乃神人也……” 茹太素已经语无伦次了,他看著朱宸,就像在看一尊行走的神祇。 他现在觉得,別说监国了,陛下要是明天就禪位给皇长孙,他都觉得理所应当! 朱標反应最快,他已经顾不上震惊,一个箭步衝到旁边的桌案前,抓起笔,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在纸上记录。 他一边写,一边补充,將朱宸的“神諭”翻译成可以执行的政令。 “父皇,儿臣明白了!” 朱標的脸上泛著兴奋的红光。 “宸儿的意思是,我们不直接以粮换盐,而是引入『银』作为中间媒介!” “商人们將粮食运至九边,由朝廷验收入库,按当地市价折算成银两,记入商人的户头。” “商人们再用这笔银子,向朝廷购买盐引。盐引的价格,由我们户部来定!” “如此一来,主动权就全在我们手里!我们既得了粮食,又赚了银子,还盘活了盐政!” 朱標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他看著纸上刚刚记录下来的条条框框,只觉得一个崭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 朱元璋看著这一幕,眼眶竟有些湿润。 一个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一个是他视若珍宝的孙子。 此刻,一个出谋划策,一个奋笔疾书,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此生,夫復何求? “好!” 朱元璋猛地一拍大腿。 “就这么办!” 他指著茹太素和沈溍:“你们两个,马上滚去內阁,跟李善长他们一起,把监国殿下的这个『开中法』,给咱写成最详细的条陈!” “每一个细节,每一个步骤,都不能错!” “三天之內,咱要看到一份能直接发往全国的完美政令!” “要是办砸了,你们俩,就跟那个刘观作伴去吧!” “遵旨!臣等遵旨!” 茹太素和沈溍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脚步轻快得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 消息,比风传得还快。 皇帝抱孙临朝,立不满周岁的婴儿为监国。 御史死諫,被当朝廷杖,生死不知。 监国殿下“神諭”,道出“开中法”,解三百万两亏空之危。 这一件件,一桩桩,隨便拿出来一个,都足以让整个应天府的茶馆说书先生讲上三天三夜。 此刻,应天府最大的一家酒楼“得月楼”的雅间里,一群穿著綾罗绸缎的商人,正围坐一桌,气氛凝重。 这些人,都是大明朝最顶尖的商人,有来自山西的票號东家,也有来自徽州的盐商巨贾。 一个身材矮胖,手指上戴著个硕大翡翠扳指的商人,將一杯酒狠狠地摜在桌上。 “荒唐!简直是荒唐!” “让咱们把粮食辛辛苦苦运到边关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去?那得死多少人?亏多少运费?” “就为了换几张破纸?谁知道那玩意儿明天还算不算数?” “我看那朱皇帝,是想钱想疯了,变著法儿地坑咱们的钱!” 他这话,立刻引来不少人的附和。 “是啊,朝廷的信誉,可不怎么样。当年的宝钞,现在都快成废纸了。” “跟官家打交道,向来是与虎谋皮,小心连骨头都给吞了。” 然而,坐在主位的一个中年人,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慢悠悠地转著手里的茶杯。 此人名叫沈万三,乃是江南首富,富可敌国。 见他不出声,眾人渐渐安静下来,都看向他。 “沈公,您怎么看?” 沈万三放下茶杯,淡淡一笑。 “我看,这是泼天的富贵,就看你们,敢不敢伸手去接了。” 眾人皆是一愣。 沈万三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边关缺粮,军心不稳,这是朝廷的死穴。我们帮朝廷解决了这个死穴,这是多大的人情?以后,我们商人的地位,还会是『士农工商』的最末等吗?” “第二,盐引。你们以为那只是一张纸?错!那是官盐的专卖权!是以前只有那些国公侯爷,皇亲国戚才能染指的禁臠!现在,朝廷把它拿出来,给了我们,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利润?”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沈万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以为,这『开中法』,是谁想出来的?” “是当今监国!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 “你们信吗?” 雅间里,一片死寂。 沈万三冷笑一声:“我反正不信。这背后,必然是那位陛下,借著『神童降世』的名义,要推行新政!” “这是一场豪赌!陛下在赌大明的国运,我们商人,跟还是不跟?” “跟了,贏了,我们就是从龙之臣,未来的富贵,不可限量!” “若是不跟……呵呵,你们想想那个被拖出去打死的御史大夫吧。” 一番话,说得眾人冷汗直流。 是啊,皇帝的意志,谁敢违逆? 更何况,这意志背后,还藏著无法想像的巨大財富。 风险和机遇,从来都是並存的。 矮胖商人脸上的横肉抖了抖,一咬牙:“干了!” “沈公说得对!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这就回家筹集粮食,第一批,我王某人包了!” “我也干!” “算我一个!” 一时间,雅间里的气氛,从凝重,变成了狂热。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宸,此刻正躺在柔软的被褥里,打了个哈欠。 【开中法只是开胃菜而已。】 【动了盐商的利益,接下来就该动士绅的地了。】 【一条鞭法,摊丁入亩……嘖嘖,想想都刺激。】 【这大明王朝,从我朱宸监国开始,註定要走上一条谁也想像不到的道路了。】 他翻了个身,小小的拳头攥得紧紧地。 【老爷子,老爹,你们可得顶住啊,我这辆高速列车,马上就要发车了。】 第9章 帝王的软肋 三天后,武英殿。 空气里瀰漫著一股墨香和熬夜后的疲惫气息。 茹太素和沈溍两个人,眼窝深陷,眼珠子布满血丝,但精神却亢奋得像喝了十斤假酒。 他们手里,共同捧著一本厚厚的奏章,像是捧著自家的祖宗牌位。 “陛下,太子殿下!” 茹太素的声音沙哑,却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 “监国殿下『开中法』之详尽条陈,臣等协同內阁大学士李善长、胡惟庸等,已然擬定!” 朱標快步上前,接过奏章,翻开细看。 他的脸上,很快也浮现出与茹太素同款的震惊和狂喜。 这哪里是条陈,这简直是一部法典! 从粮草的品级划分,到仓储的验收標准;从盐引的防偽印记,到跨区域贩售的惩处条例…… 每一个环节,都考虑得滴水不漏。 每一个细节,都透著一股子要把事情办到极致的狠劲。 “父皇!” 朱標將奏章呈给朱元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茹尚书他们,將宸儿的……將监国殿下的意思,都吃透了!” “此法一出,大明国库,三年之內,必將充盈!” 朱元璋接过奏章,只扫了一眼,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信得过茹太素这帮人的办事能力,只要给他们指对了方向,他们就能把路给你修到天上去。 他的注意力,全在怀里那个正专心致志啃著自己大脚趾的孙子身上。 【嗯,不戳不戳,这帮工具人执行力还是可以的。】 【总算不用我这个当老板的,手把手教ppt怎么做了。】 朱宸换了个脚趾继续啃,心里盘算著。 【开中法解决了军餉和財政危机,只是给大明朝这辆破车换了个新轮胎。】 【可这发动机还是老的啊。】 【真正的油老虎,是那帮盘踞在乡间,不纳税、不纳粮,还兼併土地的士绅地主。】 【那才是大明的癌症,得下猛药才行。】 朱元璋看著大孙吧唧嘴的样子,以为他是饿了,赶紧吩咐太监去准备奶娘。 “传咱的旨意!” 他抱著朱宸站起身,中气十足地吼道。 “此『开中法』,即刻以监国之名,昭告天下!” “著户部、工部、兵部三部会同办理,若有差池,三部尚书,提头来见!” “遵旨!” 茹太素和沈溍一个激灵,跪在地上,喊得比谁都响。 …… 圣旨一下,整个应天府都炸了锅。 布告栏前,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识字的老秀才,被眾人推到最前面,扯著嗓子逐字逐句地念著布告上的內容。 “……兹有监国殿下,天授神权,悯我边关將士之苦,忧我大明国库之虚,特颁『开中法』……” “……凡我大明商贾,运粮一石至九边军镇,经官府验看,按市价折银……” “……凭此银两,可於官府换购盐引,持引可至两淮支盐,销往各地……” 人群里,一片譁然。 “啥意思?让咱们商人自己把粮食运到边关去?” “那不是要了老命了?路上兵荒马乱的,还有土匪呢!” “换那什么盐引?能当饭吃吗?朝廷的宝钞都快成废纸了,谁信他这个?” 大部分小商小贩,都是一脸的疑虑和畏惧。 然而,人群外围,几个衣著不凡,一看就是大商號管事的人,却是两眼放光。 他们挤出人群,飞也似的往自家府邸跑去。 主家,沈万三,正在后园悠閒地餵著锦鲤。 管家连滚带爬地衝进来,將布告上的內容一说。 沈万三抓起鱼食的手,在空中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半分惊讶,反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瞭然。 “去。” “把库里所有的粮食都清点出来。” “再传我的话,去江南各大粮行,不计代价,给我收粮!” “告诉他们,有多少,我沈万三要多少!” 管家懵了:“老爷,这……这是要倾家荡產啊!万一朝廷这法子是假的……” “蠢货!” 沈万三一脚踹了过去。 “这是假不假的问题吗?” “这是站队的问题!” “监国殿下,一个婴儿,能想出这种经天纬地之策?” “这背后是陛下的意志!陛下要用我们商人这把刀,去砍断大明的穷根!” “我们现在不是在运粮,我们是在给陛下纳投名状!” “这泼天的富贵,別人不敢接,我沈万三,接了!” …… 商人们闻风而动,整个大明的粮食市场,一夜之间暗流涌动。 但朝堂之上,新的风波,又起。 文华殿內。 几个白髮苍苍的老臣,跪在地上,为首的,是礼部尚书任昂。 他的態度,比当初的刘观还要恭敬,但说出来的话,却比刘观还要诛心。 “陛下,太子殿下。” 任昂磕了个头,缓缓说道:“开中法,利国利民,臣等,並无异议。” 朱標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老傢伙后面肯定有个“但是”。 果然。 “但是,”任昂抬起头,一脸的忧国忧民,“此法,將商贾之利,置於国策之首,恐有动摇国本之忧啊!” “自古圣贤教诲,士农工商,贵贱有序。商人逐利,乃其天性。若朝廷公然鼓励商贾,长此以往,天下百姓皆弃农从商,田地荒芜,人心浮躁,岂非自毁长城?” “此乃以商乱政,非国家之福也!” 他这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引经据典。 殿內不少文官,都露出了深以为然的神情。 朱標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跟这帮文官打交道,最头疼的不是解决实际问题,而是这种意识形態的斗爭。 你跟他谈钱,他跟你谈道德。 你跟他谈吃饭,他跟你谈祖宗。 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朱元璋的脸色,已经黑了下来。 又是这套之乎者也的狗屁理论! 他刚要发作,却感觉怀里的小傢伙动了动。 朱宸被这帮老头子嗡嗡嗡的念经声吵醒了,很不爽。 【烦死了,苍蝇一样。】 【不就是想抢话语权吗?】 【不就是怕商人地位高了,他们这些读书人就不香了吗?】 【理论武器是吧?来啊,互相伤害啊!】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奶声奶气地吐出几个字。 “农……国之本……”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脖子都像上了发条一样,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监国殿下,又开口了! 任昂心里一突,有种不祥的预感。 朱宸喘了口气,继续他的“神諭”。 “商……国之器……” 农为本,商为器? 朱標和朱元璋父子俩,眼睛同时一亮! 这个提法,新鲜! 朱宸看著那帮老臣呆若木鸡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拋出了最后的王炸。 “本固……则邦寧。” “器利……则国强!” “无本……不立。无器……不兴!” 轰! 这几句话,如黄钟大吕,在文华殿內轰然炸响。 每一个字,都敲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什么叫经天纬地? 这才叫经天纬地! 它没有否定农业的根本地位,反而將其抬到了“邦寧”的最高度! 但同时,它又赋予了商业前所未有的重要性——强国之利器! 固本,是为了国家安定。 利器,是为了国家强盛! 安定和强盛,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任昂那套“以商乱政”的理论,在这十六个字面前,简直就像三岁小儿的涂鸦,被衬托得幼稚可笑,不堪一击! “妙!妙啊!” 朱標再也忍不住,一拍大腿,激动地走上前。 “父皇!儿臣明白了!” “宸儿的意思是,农为本,商为用!我们不是要弃农从商,而是要以商强农,以商富国!” “农本商用,国富民强!” 他將朱宸的话,总结成了八个字,念出来只觉得盪气迴肠。 朱元璋抱著怀里的大孙,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哈哈哈哈哈哈!” 他走到面如死灰的任昂面前,蹲下身子,学著之前对刘观的样子。 “任爱卿,你听见了?” “咱大孙说了,『农本商用,国富民强』。” “你觉得,这个道理,够不够硬?” 任昂浑身筛糠似的抖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传旨!” 朱元璋站起身,声音响彻大殿。 “將『农本商用,国富民强』八个字,刻在文华殿的牌匾上!” “从今往后,这就是我大明的国策!” “谁再敢拿什么『士农工商』的陈词滥调来非议国政,” 他顿了顿,森然一笑。 “咱就让他,去跟孔夫子当面请教!” 第10章 去了烦恼根? 文华殿內,死一般的寂静。 任昂瘫软在地,像一滩被抽去骨头的烂泥。 他身后的几个老臣,个个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农本商用,国富民强……” 这八个字,像八座大山,轰然压下,將他们引以为傲的圣贤之道,压得粉碎。 他们毕生所学的经义,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朱元璋抱著朱宸,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御阶。 龙靴踩在金砖上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踩在眾人的心臟上。 他走到任昂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任爱卿,咱的大孙,给你们这些读书人,上了生动的一课啊。” “咱以前总觉得,你们这帮人满肚子之乎者也,总能说出点大道理。” “现在看来,你们的道理,还没咱大孙啃的脚指头有味道。” 这话,粗鄙至极,却也羞辱至极。 任昂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最后一口气没上来,脑袋一歪,竟是直接气晕了过去。 “拖下去。” 朱元璋看都懒得多看一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立刻有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前,架起任昂,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拖出了大殿。 剩下的几个文官,抖得更厉害了。 “父皇,”朱標走上前,神情复杂,既有兴奋,也有一丝担忧,“如此一来,朝中清流,恐怕会……” “怕什么!” 朱元璋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 “清流?什么是清流?” “能让百姓吃饱饭,能让国库有钱,能让咱大明的军队打胜仗,这他娘的才叫清流!” “光会念经,念得国家一穷二白,边军连餉银都发不出来,那叫浊流,叫祸国殃民的屁话!” 他指著殿门外,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来人!” “传工部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金丝楠木,给咱刻一块牌扁!” “就刻『农本商用,国富民强』这八个大字!” “给咱掛在文华殿的正中央!” “咱要让后世子孙,让天下所有的读书人都看看,什么,才是我大明治国安邦的根本!” “谁敢再废话,咱就让他去詔狱里,好好反省反省,他读的书,到底读到狗肚子里没有!” “遵旨!” 殿外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朱標望著意气风发的父皇,又看了看他怀里那个正打著哈欠的婴儿,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从今天起,大明的风,要变向了。 …… “號外!號外!” “监国殿下再降神諭,定『农本商用』为国策!” 应天府的街头,报童的喊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得月楼。 还是那个雅间,还是那群商人。 但气氛,已经和几天前截然不同。 矮胖商人王员外,正满面红光地给沈万三敬酒。 “沈公!您真是神了!” “我听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礼部尚书任昂,就因为反对重商,被陛下当场骂晕,拖出去了!” “现在,『农本商ag用,国富民强』八个大字,就要刻在文华殿的牌匾上了!” “咱们商人的地位,这是要一飞冲天了啊!” “哈哈哈哈,痛快,实在是痛快!” 另一个商人也激动地附和:“是啊!我家的粮食运到大同镇,那边粮仓的官吏客气得跟孙子似的,验粮、折银,半点不敢剋扣!盐引当场就到手了!” “谁说不是呢!我拿到盐引,去两淮支盐,那叫一个顺畅!这辈子没做过这么舒心的买卖!” 眾人七嘴八舌,脸上洋溢著的是发自內心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他们知道,自己的时代,来了。 沈万三稳坐主位,只是微笑著,呷了一口茶。 他比这些人看得更远。 这不仅仅是地位的提升,利润的增加。 这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在向他们这些被压抑了千年的商贾阶层,释放出的一个明確信號。 ——顺我者昌。 他放下茶杯,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雅间都安静了下来。 “诸位,高兴是好事。” “但別忘了,这泼天的富贵,是谁给的。” 眾人神情一肃。 “是监国殿下。” “是陛下。” 沈万三点了点头:“没错。所以,朝廷的『开中法』,我们不仅要办,还要办得漂漂亮亮!” “谁要是敢在这个时候,用陈粮烂谷去糊弄边军,或者拿著盐引囤积居奇,扰乱市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冰冷。 “別怪我沈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我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谁敢砸了这口锅,谁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 眾人心中一凛,齐齐拱手。 “沈公说的是!” “我等,定当为朝廷分忧,为陛下效力!” 窗外,大明的阳光,似乎都比往日要明媚了几分。 …… 坤寧宫,暖阁內。 朱宸躺在朱標的怀里,被餵了一小勺温润的米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朱元璋坐在一旁,手里拿著一份奏报,脸上乐开了。 “標儿,你看看!” “这才几天功夫,沈万三那帮商人,就已经组织了超过三十万石的粮食,往九边运过去了!” “茹太素的摺子里说,照这个势头,別说三百万两的亏空,今年年底,国库还能结余出至少一百万两!” 朱標也是一脸喜色:“这都是宸儿的功劳。” “哈哈哈哈,那是自然!”朱元璋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咱的大孙,就是咱大明的福星!” 他现在看朱宸,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开胃菜,都是开胃菜。】 朱宸咂了咂嘴,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解决了財政危机,接下来就该动真格的了。】 【开中法,农本商用,说白了,就是把商人的钱,拿来给朝廷续命。】 【但大明朝真正的病根,不在商人,在那些士绅地主啊。】 【一个个家里良田万顷,却享受著功名庇护,一粒税不交,一分钱不出。】 【天下的地,都快成他们家的了。】 【自耕农要么破產,要么就只能给他们当佃户,朝廷能收到个屁的税。】 【这才是要命的。】 朱宸想著这些,忍不住嘆了口气。 【一条鞭法……摊丁入亩……】 【这每一个,可都是要从那帮读书人的祖坟上刨食啊。】 【任昂那种货色,只是个开胃小菜,到时候跳出来的,怕不是整个士大夫阶层。】 【老爹啊老爹,你这个太子,可得给力点,不然这大明朝的t,我怕你拉不住仇恨啊。】 朱標正抱著儿子,突然感觉怀里的小傢伙幽幽地嘆了口气。 他心里一紧,连忙问道:“父皇,您说……宸儿是不是还有什么更深远的想法?” 朱元璋也凑了过来,紧张地看著朱宸。 “大孙,咋了?是米糊不好吃吗?” 朱宸懒得理他们,翻了个身,用尽力气,吐出几个字。 “清……丈……田……亩……” “核……实……人……丁……” 轰隆! 朱元璋和朱標,父子二人,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当场。 第11章 天子一怒 坤寧宫,暖阁。 空气仿佛在朱宸吐出那八个字后,瞬间凝固了。 “清……丈……田……亩……” “核……实……人……丁……” 这八个字,每一个都像是一柄千斤重的巨锤,狠狠砸在朱元璋和朱標的心口上。 开中法,农本商用,那都只是在给大明这栋房子添砖加瓦,修缮门窗。 而这八个字,是要挖地基! 是要把那些盘根错节,深入地底,吸食著大明血肉的百年老根,一根根,血淋淋地刨出来! 朱標抱著儿子的手,第一次感到了僵硬。 他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作为太子,他监国多年,比谁都清楚大明朝的税赋是怎么收上来的。 黄册,鱼鳞图册,看上去井井有条,可实际上呢? 早就成了一本烂帐! 有功名的士绅,可以免除赋税徭役。 於是,无数自耕农为了躲避苛捐杂税,主动將自己的田地“投献”给士绅,自己从主人,沦为佃户。 这些土地,便成了士绅名下,光明正大不纳税的“隱田”。 士绅们再用这些佃户的產出,兼併更多的土地,滚雪球一般,富可敌国。 而朝廷的税基,却在不断萎缩。 国库空虚,百姓困苦。 根子,就在这里! 朱標不是不知道,但他不敢动。 因为这动的不是一个人的利益,不是一个阶层的利益。 这是在向整个大明朝的读书人,整个士大夫阶层宣战! 那可是支撑著王朝运转的基石啊! “父皇,不可!” 朱標的声音嘶哑,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清丈田亩,核实人丁,此事牵连太广,稍有不慎,便会……便会天下大乱啊!” “任昂之流,不过是些腐儒,杀了便杀了,晕了便晕了。” “可天下的士绅,那都是我大明的栋樑,是各地的乡贤名望,若他们群起而攻之……” 他不敢再说下去。 那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朱元璋却笑了。 他先是低低地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响彻暖阁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他一把將朱宸从朱標怀里抱了过来,狠狠地在孙子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好!好大孙!” “咱就知道,你才是咱的知己!” 他转过头,看著面色惨白的朱標,笑声一收,脸上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天下大乱?” “標儿,你告诉咱,现在天下就安稳了吗?” “国库里跑耗子,边军连冬衣都发不齐,流民遍地,官逼民反!” “咱的江山,早就坐在火药桶上了!再不动手,等它自己炸吗?” “那帮所谓的『栋樑』、『乡贤』,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家里藏著万顷良田,却连一粒米都不肯交给国家!” “他们也配叫栋樑?” “他们是蛀虫!是吸血的蚂蟥!是要挖空我大明根基的国贼!” 朱元璋的声音,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朱標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他知道父皇说得都对。 可他还是怕。 怕这副药下得太猛,大明这虚弱的身子,会直接被药死。 【哎,老爹还是太嫩了。】 朱宸被老爷子的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响,心里无奈地嘆气。 【妇人之仁啊。】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你当他们是栋樑,他们当你是可以隨便薅羊毛的冤大头。】 【再说了,谁说要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了?】 【改革嘛,得讲究策略,不能一上来就开大招啊。】 【先搞个试点,在新手村刷刷经验,看看怪物的属性和攻击模式,再决定要不要去推最终boss嘛。】 【直接全国铺开,那不叫改革,那叫送人头。】 朱元璋正要继续训斥儿子,忽然听到了大孙的心声。 他眼睛一亮。 对啊! 试点! 这个词,太他娘的精闢了! 他看著朱標,语气缓和了一些。 “標儿,咱知道你担心什么。” “咱的大孙,也没说要立刻在全国清丈田亩。” 朱標猛地抬起头。 朱宸被老爷子晃得有点晕,努力地张开嘴,配合地吐出两个字。 “松……江……” 松江府! 朱標和朱元璋的脑海里,同时浮现出这个地名。 大明最富庶的地方之一,鱼米之乡,丝绸產地。 同时,也是士绅势力最强大,土地兼併最严重,隱田问题最突出的地方! 在那里,一县的税收,甚至比不上北方一个穷府。 原因无他,十之八九的土地,都在那些官宦世家,乡绅大户的名下! 拿它开刀? 这已经不是在新手村刷经验了。 这是直接去挑战精英怪啊! 朱標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朱元璋却是一拍大腿,脸上的兴奋,根本无法掩饰。 “好!” “就拿松江府开刀!” “这地方,咱早就看它不顺眼了!” “咱要让全天下的士绅都看看,咱朱元璋的刀,还利不利!” 他看著朱標,眼神里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標儿,你来擬旨。” “成立『清丈田亩司』,由户部主理,锦衣卫协同。” “咱要找一头最饿的狼,去给咱当这个司使!” “告诉他,咱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一年之內,咱要看到松江府的真实田亩数,和真实的人丁数!” “谁敢阻拦,不管是告老还乡的尚书,还是家里有几代功名的进士……” 朱元璋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杀。” “无。” “赦。” 一个“杀”字,让暖阁的温度,骤然下降到了冰点。 朱標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知道,父皇是认真的。 一场针对整个士绅阶层的血雨腥风,即將从松江府,拉开序幕。 而这一切的源头,只是他怀里那个,刚刚打了个哈欠,又准备睡回笼觉的儿子。 …… 消息,终究是没能完全封锁住。 皇帝在坤寧宫中,与太子密谈许久。 隨后,户部尚书茹太素,锦衣卫指挥使毛驤,被同时秘密召入宫中。 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只知道,茹太素出宫的时候,脸色煞白,走路都需要人搀扶。 而毛驤,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头子,出来时,眼神里却带著一种嗜血的兴奋。 应天府的官场,瞬间被一股无形的低气压笼罩。 那些刚刚还在嘲笑商人地位提升的文官们,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他们敏锐地察觉到,皇帝的屠刀,似乎换了个方向。 而这一次,刀锋所指,好像是他们自己。 一时间,整个应天府的官宦世家,人人自危。 各种猜测和谣言,在私下里疯狂流传。 “听说了吗?陛下要效仿前元,清查田產!” “不止啊!我听说是要重定赋税,有功名也没用了!” “天哪!这是要断了咱们读书人的根啊!” “开中法,农本商用……现在又要清丈田亩……我明白了,陛下这是要將我们士大夫,赶尽杀绝啊!”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 他们不怕皇帝杀几个御史,不怕皇帝抬高商人的地位。 但他们怕皇帝动他们的地。 那可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家族传承,世代富贵的根本! 动他们的地,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一场看不见的暗流,开始在应天府的权贵圈子里,疯狂涌动。 无数拜帖,雪片似的飞向了中书省两位大佬的府邸。 左丞相,胡惟庸。 右丞相,李善长。 第12章 咱的亲孙儿! 夜,深了。 胡惟庸府邸,灯火通明。 作为权倾朝野的左丞相,他的府门前,第一次变得如此车水马龙。 一顶顶轿子在黑夜中悄无声息地落下,一个个平日里眼高於顶的朝中大员,此刻却都收敛了所有的傲气,恭敬地递上拜帖。 书房內,紫檀木桌上,名帖已经堆成了小山。 胡惟庸端坐於太师椅上,手里把玩著两颗油光鋥亮的文玩核桃,听著心腹管家的匯报。 “相爷,光是三品以上的京官,今天就来了不下二十位。” “他们都说,陛下要清丈田亩,这是要断了咱们读书人的活路,想请相爷您,为天下士人做主啊!” 胡惟庸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做主? 他缓缓放下核桃,拿起一张名帖,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隨手扔进了火盆。 “陛下不是要断读书人的活路。” “他是要断我们的活路。” 管家心中一凛,不敢接话。 “去告诉他们。” 胡惟庸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一个个焦急等待的身影。 “就说我胡惟庸,也是读书人出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陛下的旨意,我不敢妄议。” “但是……” 他拉长了语调。 “国朝以孝治天下,祖宗之法不可变,圣人之言不可违。” “此事,我会在朝堂上,向陛下,向太子殿下,討一个说法的。” 管家眼睛一亮:“相爷英明!” 胡惟庸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阻止清丈田亩。 他要的,是借著这股所有士大夫的滔天怒火,將自己推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一个,能与皇权分庭抗礼的高峰! …… 与胡惟庸府邸的热闹截然不同。 韩国公,右丞相李善长的府邸,却是大门紧闭,一片寂静。 门口只掛著两个字——“养病”。 所有前来拜会的官员,无一例外,全都吃了闭门羹。 府內,后院。 李善长正穿著一身宽鬆的便服,悠哉游哉地给一池子龟餵食。 他的儿子李祺,在一旁急得团团转。 “爹!您怎么还坐得住啊!” “外面天都要塌下来了!胡惟庸那边都快成第二个中书省了!” “这清丈田亩的刀,马上就要砍到咱们家头上了,您就真的一点不急?” 李善长慢悠悠地撒下一把食料,看著池子里的老龟慢条斯理地探出头。 “急什么?” 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胡惟庸想当这个出头鸟,就让他去当。” 李祺跺了跺脚:“可我们李家在松江府也有上千顷的田地啊!那都是您一辈子的心血!” “心血?” 李善长终於转过身,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精明。 “跟命比起来,心血算个屁。” 他指了指天上。 “那位主,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別人跟他耍心眼,最不怕的,就是杀人。” “这清丈田亩,看著是要钱,要地。” 李善长冷笑一声。 “其实啊,是要命。” “是要看看,这满朝文武,谁的心,还是向著他朱家的,谁的心,已经餵不饱了。” “胡惟庸这只跳得最高的螳螂,怕是不知道,那只黄雀,早就张开了嘴啊。” 李祺听得冷汗直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传我的话。” 李善长重新转过身,继续餵龟。 “从今天起,我病了,病的很重,谁也不见。” “另外,派人去松江府,告诉那边的管家。” “朝廷要清丈,就让他们丈,要核丁,就让他们核。” “咱们李家的地,一亩都不能少报,一个人都不能瞒报。不仅如此,还要带头把歷年欠的税,主动给补上!” “爹!”李祺失声叫道,“这……这得是多大一笔银子啊!” “蠢货!” 李善长低喝一声。 “舍財,免灾!” “这是保咱们李家百年富贵的买命钱!” …… 坤寧宫。 朱元璋听著毛驤的密报,脸黑得像锅底。 “好啊,好一个胡惟庸!” “咱还没动手,他就想拉著满朝文武,跟咱唱对台戏了!” “他这是想干什么?想当第二个赵高吗!” 朱標在一旁,也是忧心忡忡:“父皇,胡相在朝中门生故吏遍布,威望甚高,若是他带头反对,恐怕……” 【拉倒吧,还威望甚高。】 朱宸躺在摇篮里,一边啃著自己的小拳头,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 【他那不叫威望,那叫狼子野望。】 【这老哥们儿现在跳得欢,过两年就该被清算了,连他家马夫都得被拉出来问问,胡惟庸谋反的时候,马有没有出过力。】 【整个一“洪武四大案”的头號kpi,老爹你担心他?你还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別被他给拉下水了。】 朱元璋的怒火,在听到大孙心声的瞬间,戛然而止。 他愣住了。 洪武四大案? 胡惟庸谋反? 他低头看著摇篮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咱的大孙,连这个都知道? 【李善长这个老狐狸倒是学聪明了。】 朱宸换了个拳头继续啃。 【知道断尾求生,舍財免灾。】 【可惜啊,没啥卵用。】 【胡惟庸案一爆发,他这个同党,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得被老朱从坟里刨出来,赐死。】 【谁让他功劳太大,又是淮西勛贵集团的头头呢,不杀他,老朱睡觉都不安稳。】 【所以说啊,当官,尤其是在老朱手下当官,真是个技术活。】 【干得不好要杀头,干得太好了,也要杀头。】 【横竖都是个死,太难了,太难了。】 朱元璋的身体,已经不是发冷了,而是有些僵硬。 他看著朱標,又看了看怀里的大孙,再想到密报里胡惟庸和李善长的不同反应。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在他脑子里串联了起来! 清丈田亩是根导火索。 它炸出来的,不仅仅是士绅地主的贪婪,更是胡惟庸的野心,和整个淮西勛贵集团的潜在威胁! “標儿。” 朱元璋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 “你觉得,胡惟庸和李善长,谁更聪明?” 朱標想了想,谨慎地回答:“李相国老成持重,胡相……锐意进取。” “呵呵。” 朱元璋笑了,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他抱起朱宸,走到朱標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都不是聪明人。” “因为他们忘了。” “这大明朝,谁说了,才算。” 他转过身,对著殿外的黑暗,发出了一声低吼。 “毛驤!” 锦衣卫指挥使如同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內,单膝跪地。 “臣在。” 朱元璋的脸上,再无一丝情感波动,只剩下帝王的冷酷。 “给咱盯死了胡惟庸。” “他见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给咱一个字不漏的记下来。” “咱倒要看看,他这个丞相,到底想干什么。” “咱也想看看,有多少人,想跟著他,一起干。” “遵旨!”毛驤的声音里,透著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知道。 詔狱的生意,又要开张了。 第13章 咱亲自来养 奉天殿。 大明朝最高权力的象徵。 往日里庄严肃穆的早朝,今日却瀰漫著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龙椅上的朱元璋,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太子朱標侍立一旁,手心已经攥出了汗,强撑著镇定。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成了一根弦,等待著那只靴子落地。 终於,左丞相胡惟庸出列了。 他手持玉笏,躬身行礼,动作標准得可以写进教科书。 “启奏陛下。” 他的声音洪亮而沉稳,迴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臣,有本奏。” “说。”朱元璋只吐出一个字,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臣听闻,陛下欲在松江府试点,清丈田亩,核实人丁?”胡惟庸问道。 “確有此事。” “臣,恳请陛下三思!” 胡惟庸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恳切。 “陛下,我大明以仁孝治国,太祖高皇帝定下的祖制,便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士绅乃国之基石,乡里之表率。优待功名之士,是歷朝歷代的规矩,更是为了彰显朝廷重文尊儒之心啊!” “如今一旦清丈田亩,將士绅与庶民同等对待,岂不是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届时,人心浮动,纲常错乱,国本动摇,其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正气凛然。 “臣附议!” “请陛下三思!” “祖宗之法不可变啊,陛下!” 话音刚落,他身后立刻跪倒了一大片官员,异口同声,声势浩大。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整个奉天殿,几乎有一半的文官都跪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用最恭敬的姿態,表达著最强硬的反对。 朱標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他预想过会有阻力,却没想到,这阻力会如此之大,如此之决绝。 这已经不是劝諫了。 这是逼宫! 【哟,来了来了,大型道德绑架现场。】 【一口一个祖宗之法,一口一个国之基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忠君爱国呢。】 【说白了不就是:你要动我的蛋糕,我就拉著所有人一起死给你看。】 朱宸被一个老太监抱在怀里,百无聊赖地吐了个泡泡。 【老胡这演技,不去拿个奥斯卡都屈才了。】 【可惜啊,他这套pua,对付一般皇帝还行,对付老朱这个究极卷王,纯属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不量力。】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心声,再看看下面跪著的那一帮“忠臣”,心中冷笑。 他没有发怒,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变。 “胡爱卿。” “臣在。” “你的意思是,咱不清丈田亩,这天下就安稳了?” 胡惟庸心中一喜,以为皇帝有所鬆动,连忙道:“陛下圣明!只要陛下收回成命,安抚士林,天下自然上下一心,国祚绵长!” “好一个上下一心。”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踱步走下御阶。 他每走一步,殿中官员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他走到胡惟庸面前,拿起他手中的奏本。 “户部尚书茹太素前日上奏,松江府去年入库税粮,三十七万石。” “可咱的锦衣卫查到,光是你胡惟庸在松江府的田庄,去年一年的產出,就不下五万石。” 朱元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胡惟庸的心上。 胡惟庸的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 “你一个左丞相,就占了松江府明面上税粮的七分之一还多。” “咱再问问你们。” 朱元璋的视线,缓缓扫过跪在地上的每一个官员。 “你们在松江府,在苏杭,在应天府,又有多少『隱田』啊?” “你们一个个自称国之栋樑,咱的国库空得能饿死耗子,你们的粮仓满得往外流油!” “你们吃的米,是咱大明的米!” “你们穿的丝绸,是咱大明的桑!” “你们享受著朝廷的俸禄,庇护著你们的宗族,却连一粒税都不想给国家交!” “现在,咱不过是想查一查,咱自家的地,到底有多少。你们就给咱扯什么祖宗之法,国本动摇?” 朱元璋猛地將奏本摔在胡惟庸的脸上。 “咱告诉你们,什么他娘的叫国本!” “让百姓有饭吃,让边军有衣穿,让咱的江山,千秋万代传下去,这才是国本!” “你们这帮只知道往自己家里捞钱的蛀虫,国贼!” “也配跟咱谈国本?” “你们的脸呢?” 一番话,骂得是酣畅淋漓,也骂得是杀气腾腾。 跪著的一眾官员,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抖得像筛糠。 胡惟庸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只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朱元璋的怒火,远未平息。 “標儿!” “儿臣在!”朱標立刻上前。 “传旨!” “命,刑部右侍郎暴昭,为『钦差总督清丈事宜』,即刻赶赴松江府!” “特赐尚方宝剑,锦衣卫百户隨行!” “凡有阻挠清丈田亩者,不论官职,不论功名……” 朱元璋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先斩,后奏!” 轰! “先斩后奏”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子里炸开。 暴昭? 眾人面面相覷,许多人甚至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脸色大变。 刑部右侍郎暴昭,大明官场上出了名的酷吏,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据说他审案,从不用刑,只用一双眼睛盯著你,就能让你把祖宗十八代干过的亏心事都交代出来。 因为弹劾淮西勛贵,他被贬过三次,又被朱元璋亲自提拔了三次。 他就是皇帝养在刑部的一条疯狗。 现在,朱元璋把这条最疯的狗,放出来了。 还要去松江府这个豪门遍地,关係错综复杂的地方。 这已经不是清丈田亩了。 这是要去抄家灭门啊! 胡惟庸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明白了。 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他们讲道理。 皇帝要的,就是他们的钱,和他们的命。 【可以啊老朱,直接王炸。】 【暴昭这张卡用得妙啊,专业对口,战斗力爆表,还是个没有派系背景的孤臣,简直是干这种脏活累活的最佳人选。】 【这下松江府那帮土皇帝,怕是要睡不著觉了。】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肯定,心里舒坦多了。 他看著面如死灰的胡惟庸,以及他身后那群瑟瑟发抖的“忠臣”。 “怎么?” “诸位爱卿,还有本要奏吗?”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静。 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既然没有。” 朱元璋转身,缓缓走回龙椅。 “那就退朝吧。” 他坐回那张冰冷的椅子上,重新恢復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 仿佛刚才那场雷霆之怒,只是一场幻觉。 但所有人都知道。 大明的官场,天,要变了。 一场血雨腥风,已然拉开了序幕。 第14章 太子,给咱滚过来! 退朝的钟声,敲得人心惶惶。 官员们像是被抽了筋骨的泥鰍,软绵绵地从奉天殿里“流”了出来。 没有人敢大声说话,甚至没人敢抬头看一眼彼此的脸。 那句“先斩后奏”,就像四座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胡惟庸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 他脸上的奏本印子已经消了,但那股火辣辣的羞辱感,却像是烙铁一样,深深印在了骨子里。 他能感觉到身后无数道复杂的视线,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恐惧和疏远。 曾经被他视为左膀右臂的门生故吏,此刻都像躲瘟神一样,远远地避开了他。 眾星捧月,变成了孤家寡人。 只是一场朝会的功夫。 【嘖嘖,大型社死现场。】 朱宸被老太监抱著,路过这群失魂落魄的官员,心里乐开了。 【前一秒还组团开boss呢,下一秒就被boss一个aoe技能全给秒了,连t都倒了。】 【胡丞相这波操作,属於是高端局打出了青铜操作,脸都不要了,直接往枪口上撞。】 朱元璋抱著孙子走在前面,听著这番精准吐槽,嘴角不自觉地扬了一下,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他现在心情很好。 念头,无比通达。 …… 胡府。 “砰!” 一只上好的宣德炉,被胡惟庸狠狠摜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书房里,一片狼藉。 心腹管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暴昭……” 胡惟庸咬著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朱元璋,你好狠的心!” 他不是怕暴昭,暴昭不过是区区一个刑部侍郎,一条皇帝的狗。 他怕的是皇帝的態度。 那种完全不讲情面,不留余地,一桿子捅到底的决绝。 这已经不是要钱了。 这是要掀桌子。 “相爷,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啊?”管家颤声问道。 “怎么办?” 胡惟庸颓然坐倒在椅子上,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但很快,那绝望就被一种更加疯狂的怨毒所取代。 “他不做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 他压低了声音,对著管家耳语。 “去,备一份厚礼,送到中山王府上。” “告诉徐达,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管家浑身一震。 中山王徐达?大明第一功臣,手握兵权的武將之首? 相爷这是要…… 他不敢再想下去,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胡惟庸一人。 他看著窗外阴沉的天色,喃喃自语。 “朱重八,你以为这天下,就真是你一个人的吗。” “你忘了,这江山,是我们一起打下来的!” …… 坤寧宫。 朱標的脸色依旧苍白。 “父皇,您今日在朝堂之上,实在是……太冒险了。” 他心有余悸地说道:“当眾驳斥胡相,又將暴昭这等酷吏放出去,儿臣担心,会激起更大的反弹。” “反弹?”朱元璋冷笑一声,正在用一根小木勺,小心翼翼地给朱宸餵著蒸得稀烂的蛋羹。 “他们弹给咱看看?” “咱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这大明,谁说了算。” 【老爹还是太天真。】 朱宸一边享受著皇帝爷爷的投喂,一边在心里嘆气。 【这不是冒险,这是精准打击。】 【老朱这一套组合拳,打得胡惟庸已经找不到北了。】 【先是当眾打脸,剥掉他的道德外衣,让他失去舆论高地。】 【再是派出暴昭这条疯狗,直接进行物理威慑,让那些想跟风的小弟们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现在胡惟庸已经被逼到墙角了,下一步,他除了搞点阴谋诡计,还能干啥?】 【不过话说回来,暴昭虽然猛,但双拳难敌四手啊。】 【松江府那地方,士绅抱团,官官相护,盘根错节,暴昭一个人过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很容易被下面的人架空,或者乾脆阳奉阴违。】 【最后报上来的数据,还是假的。】 朱元璋餵蛋羹的手,微微一顿。 大孙说的对。 暴昭是把快刀,可要是砍不著人,也是白搭。 松江府那帮人精,有的是办法糊弄钦差。 他看向朱標:“標儿,你觉得,如何才能保证暴昭,能查到真实的数据?” 朱標皱眉思索了半天,迟疑道:“增派人手,多派些御史、锦衣卫,互相监督?” 【拉倒吧,监督的多了,就变成了分赃大会了。】 朱宸翻了个白眼。 【指望官僚系统自我净化,还不如指望母猪能上树。】 【要想对付他们,就得用他们最看不起的人。】 【发动群眾斗群眾啊,这可是老朱你的拿手好戏。】 【在松江府设一个『登闻鼓』的升级版,叫『钦差直通车』,或者叫『小报告信箱』。】 【让那些被士绅欺压的佃户,被隱瞒了户籍的流民,可以直接向钦差本人告状。】 【告一个,查一个,查实了,不但要把士绅的地分给告状的佃户,还要重赏告状的人。】 【这叫什么?这就叫从敌人內部分化瓦解他们!】 【那些士绅地主还想瞒报?他手下的佃户第一个就不答应!】 【到时候,都不用暴昭自己去查,有的是人哭著喊著把帐本送到他面前。】 朱元璋的眼睛,越来越亮。 对啊! 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咱当年打天下,靠的是谁? 不就是靠那些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吗! 现在治天下,要对付那帮脑满肠肥的官僚士绅,还得靠他们! “好!” 朱元璋一拍大腿,把朱標嚇了一跳。 “標儿,你再擬一道旨!” “就叫『钦差登闻令』!” “命暴昭在松江府各县衙门口,设立登闻鼓,登闻案!” “凡松江府百姓,有田亩、人丁、赋税之事,可不经官府,直诉钦差!” “若有揭发隱田、瞒报人丁者,一经查实,所涉田產,三成归公,三成归揭发之人!” 朱標听得目瞪口呆。 父皇这一招,也太……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清丈田亩了,这是在鼓励百姓去抢地主家的地啊! 这道旨意下去,松江府的天,怕是真的要塌了。 一个时辰后。 一个身形清瘦,面容冷峻,穿著一身緋红色官袍的中年人,走进了坤寧宫。 他就是刑部右侍郎,暴昭。 “臣,暴昭,叩见陛下,太子殿下。” 他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乾枯,没有一丝水分。 “平身。” 朱元璋打量著他。 【哟,疯狗……不是,暴哥来了。】 【看这气质,果然是六亲不认的范儿。】 【他手里是不是在盘什么东西?】 朱宸好奇地看著。 暴昭的手里,正拿著一枚小小的,锋利的铁片,一遍又一遍,机械地刮著自己的指甲。 颳得很慢,很用力,发出“沙沙”的轻响。 让人听著,头皮发麻。 朱元璋將两道圣旨递给他。 “暴昭,这两道旨意,你看一看。” 暴昭接过,仔细看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臣,遵旨。” “你可知,此去松江,九死一生?”朱元璋问道。 “臣的命,是陛下的。”暴昭的回答简单直接。 “好。”朱元璋很满意,“咱只要结果,过程,你自己看著办。” “臣明白。” 暴昭將圣旨小心收好,揣进怀里。 “若无他事,臣即刻出城。” “去吧。” 暴昭转身,没有一丝犹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坤寧宫。 从头到尾,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废话。 也没有看太子一眼。 仿佛这世上,只有皇帝的旨意,才是他唯一需要理解的东西。 朱標看著他的背影,感到一股寒气从心底升起。 【这哥们儿可以啊,纯纯的效率党,执行力max。】 【松江府副本,开启!】 【新手保护期结束,玩家暴昭已进入战场,接下来,就是血流成河的剧情了,刺激!】 朱宸打了个哈欠,准备睡个回笼觉,迎接即將到来的大戏。 第15章 朱標,你个混帐王八羔子! 中山王府。 大明军功第一人的府邸,与胡惟庸府上的文人雅致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小桥流水,没有曲径通幽。 只有森严的岗哨,和一柄柄在门前阳光下闪著寒光的长刀。 胡府的管家,此刻就站在这片寒光之下,腿肚子都在打转。 他怀里揣著一份用血玉镇纸压著的“厚礼”,手心里全是冷汗。 王府的亲兵,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问,就让他等著。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管家感觉自己快要被门口那两个门神一样的亲兵,用眼神给凌迟了。 终於,王府的大门开了一道缝。 走出来一个同样穿著甲冑的中年汉子,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 “相爷的人?”刀疤脸的声音,像是两块铁在摩擦。 “是,是。”管家连忙点头哈腰,递上名帖和礼单。 刀疤脸看都没看礼单,只拿了名帖。 “等著。” 又是冰冷的两个字。 大门,再次关上。 …… 王府,演武场。 一个身形魁梧,鬚髮皆已有些白的老者,正赤著上身,挥舞著一桿沉重的大枪。 枪风呼啸,捲起地上的落叶,势大力沉,却又毫无烟火之气。 他就是大明中山王,魏国公,徐达。 刀疤脸亲兵悄无声息地走到场边,静静地站著,一动不动。 直到徐达收枪而立,將大枪往地上一顿,整个演武场的青石板都仿佛震了一下。 他接过亲兵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汗。 “谁?” “胡惟庸的管家。” “何事?” “说是……有要事与王爷相商。”亲兵將名帖递上。 徐达接过名帖,看了一眼,隨手一捏。 那张上好的名帖,在他满是老茧的手中,化作了一团齏粉。 “礼物呢?” “还在门外。” “让他滚。”徐达的声音平静无波。 “是。” 亲兵转身就要走。 “等等。”徐达又叫住了他。 “把礼物收下。” 亲兵一愣。 徐达拿起旁边架子上的一壶烈酒,猛灌了一口。 “告诉他,东西我收了。” “人,我就不见了。” “另外……”徐达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厉的弧度。 “让他给胡惟庸带句话。” “就说我徐达,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朝堂上的弯弯绕绕。” “我只知道,谁给饭吃,我就给谁卖命。” “当年是陛下给了我一口饭吃,我才能活下来。” “现在,谁要是想砸陛下的锅,就得先从我徐达的尸体上跨过去。” 亲兵心头一震,重重点头:“明白!” 【臥槽,徐达帅爆了!】 坤寧宫里,朱宸听著毛驤的实时匯报,激动得差点从摇篮里翻出来。 【这才是猛男啊!拎得清,看得透,忠心耿耿,还他娘的霸气侧漏!】 【胡惟庸想拉拢徐达?简直是茅坑里点灯——找死(屎)!】 【他以为大家都是跟他一样的野心家,却忘了这帮跟著老朱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开国元勛,那份情义和忠诚,是用命换来的。】 朱元璋抱著大孙,听著这番心声,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发自內心的笑容。 咱的兄弟,果然没让咱失望。 “標儿,你听听。”朱元璋对一旁的朱標说道,“这才是咱大明的擎天之柱。” 朱標长长地鬆了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终於落地。 他最怕的,就是文武失和,甚至是对立。 如今看来,徐达的心,稳如泰山。 …… 松江府,华亭县。 一骑快马,卷著烟尘,冲入了县城。 马上之人,正是钦差暴昭。 他身后,只跟著百十名神情冷峻的锦衣卫。 没有鸣锣开道,没有仪仗隨行。 就像一把尖刀,悄无声-息地刺进了松江府的心臟。 县衙门口,知县吴谦带著一眾属官,早已在此等候。 他们一个个脸上堆著笑,心里却在打鼓。 京城的消息,已经通过八百里加急的“私人信鸽”传了过来。 他们知道,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是皇帝派来索命的阎王。 “下官华亭知县吴谦,恭迎钦差大人!”吴谦躬身上前。 暴昭翻身下马,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径直走到县衙门口的告示墙前。 墙上,还贴著一些催缴赋税的官文。 “撕了。”暴昭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立刻有两名锦衣卫上前,三下五除二,將墙上的旧告示撕得乾乾净净。 暴昭从怀里,掏出了那两份圣旨。 他將其中一份,递给身后的锦衣卫百户。 “念。”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 锦衣卫百户清了清嗓子,用足以让半个县城都听到的声音,高声宣读起来。 当“清丈田亩”、“核实人丁”、“先斩后奏”这些字眼,一个个砸出来的时候。 在场的所有官员,脸色变得比纸还白。 围观的百姓,则是一片譁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还没等他们消化完这个惊天消息。 暴昭亲自拿出第二份圣旨,展开。 他没有让別人代劳,而是亲自,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钦差登闻令!” “凡松江府百姓,有田亩、人丁、赋税之事,可不经官府,直诉钦差!” “若有揭发隱田、瞒报人丁者,一经查实……” 暴昭顿了顿,抬起头,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官,还是民。 “所涉田產,三成归公,三成,归揭发之人!” 轰! 如果说第一道圣旨是惊雷。 那这第二道圣旨,就是一场从天而降的火雨,瞬间点燃了整个华亭县。 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句“三成归揭发之人”给砸蒙了。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去举报张三家藏了十亩地,只要查实了,这十亩地里,就有三亩,是我的了? 这……这天下还有这等好事?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天啊!我没听错吧?举报就有地分?” “王二家的地,不就是去年被李乡绅强占去的吗?他家报了官,官府还打了他三十大板!” “还有赵老三,他明明是良籍,却被陈员外家报成了奴籍,连税都不用交!” “这下好了!这下有地方说理了!” 那些平日里被欺压得最狠的佃户,流民,眼中迸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光芒。 那是希望的光。 也是復仇的火。 而那些穿著綾罗绸缎的士绅、管家们,则是一个个面如土色,两股战战。 他们看著那些穷鬼们灼热的眼生,只觉得如芒在背。 完了。 这下全完了! 这钦差不是来查帐的,他是来刨他们祖坟的! 知县吴谦,已经站不稳了,要不是旁边的县丞扶著,他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他知道,松江府的天,不是要变了。 是,塌了。 暴昭看著眼前这幅眾生相,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从隨行的箱子里,取出一面崭新的大鼓,还有一张桌子,一支笔,一方砚台。 他亲自將鼓,立在县衙门口。 然后,他就在那张桌子后面,坐了下来。 他拿出那枚锋利的铁片,继续一下一下地,刮著自己的指甲。 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在等。 等第一个,敢上来敲响这面鼓的人。 第16章 爷爷,咱家有钱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 县衙门口,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沙沙”的,刮指甲的声音,像一把小刀,一下下割在所有人的心上。 人群里,无数双眼睛在闪烁,在交换,在犹豫。 希望的火苗已经被点燃,但恐惧的冰山,依然压在头顶。 谁都知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要么撑死,要么被毒死。 那些乡绅的管家和打手们,已经不动声色地散入人群,用凶狠的眼神,警告著那些蠢蠢欲动的“泥腿子”。 知县吴谦的官袍,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后背上,又湿又凉。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县衙门口,而是站在了鬼门关前。 【暴风雨前的寧静啊。】 【就看谁是第一个敢冲塔的勇士了。】 【这玩意儿就跟第一个下水的企鹅一样,只要有一个敢跳,后面的就敢跟著下饺子。】 朱宸在坤寧宫的摇篮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通过毛驤的实时转播,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第一个跳的,也最容易被海豹给叼走。】 朱元璋抱著胳膊,听著大孙的分析,神情冷峻。 他也想看看,咱的老百姓,到底还有没有血性。 他也想看看,他放出去的这条疯狗,牙口到底有多利。 突然。 人群分开了一条缝。 一个衣衫襤褸,瘦得像根麻杆的年轻人,哆哆嗦嗦地走了出来。 他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脸上全是菜色,只有一双眼睛,烧著不正常的亮光。 是豁出去一切的疯狂。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双腿抖得筛糠。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就在他离那面登闻鼓还有三步远的时候,两个穿著短褂的壮汉,斜刺里插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狗儿,你疯了!想死不成?” 为首的壮汉一把抓住年轻人的衣领,压低了声音,话里却全是威胁。 “陈员外家的饭,你是不想吃了吗?你老娘的药,不想要了?” 叫狗儿的年轻人,身体猛地一僵,眼里的火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想起了躺在床上,咳得撕心裂肺的母亲。 他想起了陈员外家那点活命的米。 他的腿,开始往后缩。 人群中,响起几声若有若无的嘆息。 那些刚刚燃起希望的眼睛,又一点点地暗了下去。 完了。 还是不敢。 知县吴谦悄悄鬆了口气。 而那些乡绅的管家们,嘴角则露出了得意的冷笑。 跟我们斗? 你们这群贱民,拿什么斗? 就在这时。 那“沙沙”的,刮指甲的声音,停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暴昭没有抬头。 他只是看著自己手里的那枚铁片,淡淡地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那个壮汉的耳朵里。 壮汉身子一震,下意识地鬆开了手。 “你家主子,又是谁?” 暴昭又问了一句。 壮汉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冷汗。 他只是个打手,奉命来嚇唬人,可没想过要跟钦差大人直接对线啊! “我……我……” “本官给你三息的时间。” 暴昭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不说,就跟本官回刑部大牢里说。” “锦衣卫的詔狱,听说过吗?” 轰! “詔狱”两个字,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那两个壮汉的心口。 他们“噗通”一声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是……是陈家庄的陈员外!是他让我们来的!” “求大人饶了小的,小的就是个混饭吃的!” 暴昭终於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拖下去。” “掌嘴五十。” “打完,扔到陈家庄门口。” “是!” 两名锦衣卫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把那两个已经嚇瘫了的壮汉拖走。 很快,县衙的角落里,就响起了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和杀猪般的惨嚎。 一下,又一下。 抽在壮汉的脸上,却打在所有人的心里。 暴昭的视线,缓缓扫过全场。 最后,落在了那个叫狗儿的年轻人身上。 “现在,还有人拦你吗?” 狗儿呆呆地看著他,又看了看那面近在咫尺的登闻鼓。 他猛地一咬牙,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冲了过去。 他抓起鼓槌。 “咚!” 一声沉闷的鼓响,传遍了整个华亭县城。 这是第一声。 “咚!咚!咚!” 他疯了一样,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敲著。 仿佛要把这十几年来受的所有委屈,所有不甘,所有愤怒,全都敲出来! 直到一名锦衣卫按住了他的手,他才喘著粗气停下。 “草民……草民张狗儿,要状告!我要状告陈家庄陈大发!” 他“扑通”一声跪在暴昭的案前,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的,泛黄的纸。 “大人!这是我家祖传的地契!十五亩上好的水田!” “五年前,陈大发说我爹欠了他家的赌债,带著人上门,活活打死了我爹,抢走了地契,霸占了我家的田!” “我娘去县衙告状,反被吴……吴知县大人打了二十大板,说我们是刁民诬告!” 他的声音,嘶哑,泣血。 “这五年来,我给我娘当牛做马,就是为了活下去!为了等到一个能说理的地方!” “求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说完,他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鲜血,顺著额头流了下来。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心,都揪了起来。 暴昭拿起那张旧地契,看了一眼。 然后,他转向了旁边面如死灰的知县吴谦。 “吴知县。” “下……下官在。”吴谦的声音都在抖。 “他说的话,可是真的?” “这……这……其中或有误会……”吴谦还想狡辩。 “本官问你,是,或者不是。” 暴昭的声音,冷得像冰。 吴谦看著暴昭那双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知道,只要自己敢说一个“不”字,那柄尚方宝剑,下一刻就会落到自己脖子上。 “是……是……” 他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吐出了一个字。 “好。” 暴昭点了点头。 “来人。” “在!” “著锦衣卫百户,带五十人,即刻前往陈家庄,捉拿陈大发,查封其全部家產!” “著华亭县衙,立刻重订鱼鳞图册!” 他指著张狗儿那张旧地契。 “这十五亩水田,物归原主。” 他又指著跪在地上的张狗儿。 “陈大发名下所有田產,查清之后,按『登闻令』,划三成,记於此人名下。” “若有反抗者……” 暴昭顿了顿,吐出了那句让所有人胆寒的话。 “杀无赦。” “遵命!” 锦衣卫百户领命,带著一半的人马,如狼似虎地衝出县城,直扑陈家庄而去。 张狗儿,已经完全呆住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地……回来了? 不但回来了,还能分到陈大发家的地? 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人群,彻底沸腾了! 真的! 钦差大人说的是真的! 举报真的有用! 真的能分地! “大人!草民也要告状!” 一个中年汉子猛地挤出人群,冲向了登闻鼓。 “咚!咚咚!” “李乡绅家的三儿子,去年把我闺女……” “大人!王员外家藏了五十个奴僕,都没上户籍!” “大人!我家的祖坟地都被赵老爷给占了!” “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登闻鼓的声音,一声接著一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响亮! 像是被点燃的炮仗,连成了一片! 之前还犹豫观望的百姓们,此刻全都疯了。 他们爭先恐后地冲向那面鼓,生怕去晚了,就没地方说理了。 县衙门口,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知县吴谦和一眾属官,看著眼前这几乎失控的场面,腿一软,齐刷刷地瘫倒在地。 完了。 华亭县的天。 彻底塌了。 暴昭坐在桌案后,看著眼前这疯狂的一幕,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重新拿起那枚锋利的铁片。 一下,又一下地,颳起了自己的指甲。 “沙沙”声,被震天的鼓声和哭喊声,彻底淹没。 第17章 朱標得知自己竟然有个儿子 胡惟庸府。 书房內,一片死寂。 一只上好的青瓷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片。 胡惟庸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著,脸色铁青。 “徐达……徐达!” 他咬牙切齿地念著这个名字,仿佛要將他生吞活剥。 “好一个『谁给饭吃,就给谁卖命』!” “好一个『从我徐达的尸体上跨过去』!” 他猛地一脚,將跪在地上的管家踹翻在地。 “废物!连个人都见不到!” 管家连滚带爬地跪好,哭丧著脸:“相爷,不是小的无能,是那中山王府,简直就是个军营啊!那徐达,他……他根本不讲道理!” “讲道理?”胡惟庸怒极反笑,“他要是讲道理,就不是徐达了!” 他本以为,自己放下身段,送上厚礼,徐达就算不答应,至少也会见一面,留几分情面。 没想到,对方连门都不让进,直接把话撂得这么死,这么绝! 这已经不是拒绝,这是当眾打他的脸! “粗人!莽夫!” 胡惟庸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原本的计划,是联合文官,拉拢武勛,形成一股足以让朱元璋忌惮的力量。 可现在,武勛之首的徐达,直接一盆冰水从他头顶浇了下来。 没有徐达的支持,光靠他手底下这些文官,拿什么去跟手握兵权的皇帝斗? 拿笔桿子吗? 【嘖嘖嘖,老胡这是踢到铁板了。】 坤寧宫里,朱宸一边被宫女用拨浪鼓逗著,一边在心里看戏。 【想策反徐达?这脑迴路也是清奇。】 【徐达这种人,跟老朱那是过命的交情,从尸山血海里一起爬出来的兄弟,你拿点金银財宝就想收买?】 【你这是在侮辱他的智商,还是在侮辱他的信仰?】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心声,嘴角不自觉地就往上翘。 知我者,大孙也! 他跟徐达,那是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 这份情义,岂是胡惟庸这种投机钻营的政客能懂的。 “陛下,松江府急报!” 毛驤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殿內,单膝跪地,呈上一份密报。 朱元璋接过,展开一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朱標好奇地凑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 密报上,寥寥数语,却写得血腥味十足。 “暴昭至华亭,立登闻鼓,颁登闻令。” “斩首恶,分田地。” “民心大振,士绅股慄。” “华亭知县吴谦,瘫坐堂前。” “一日之內,状纸盈尺,鼓声不绝。” 朱標的嘴唇都在哆嗦。 “父皇……这……这暴昭也太……” 他想说“太无法无天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这正是他父皇想要的结果。 “太好了!”朱元璋一拍龙椅扶手,兴奋地站了起来,“咱就知道,暴昭是把好刀!” “对付那帮蛀虫,就得用快刀,用重典!” “什么律法,什么规矩?在咱大明的江山社稷面前,都得往后稍稍!” 【暴哥v587!这执行力,简直是教科书级別的!】 朱宸在摇篮里兴奋地挥舞著小拳头。 【先立威,再给利!一套组合拳,直接把华亭县的固有阶级给干碎了!】 【杀一个陈大发,赏一个张狗儿,这效果,比念一万遍圣旨都管用。】 【现在好了,整个华亭县的穷苦百姓,都成了暴哥的眼睛和耳朵,那些士绅地主还想藏东西?他家茅坑里有几块砖头,估计都有人给数清楚了报上去。】 【这叫什么?这就叫人民战爭的汪洋大海啊!】 朱元璋听得是龙心大悦,哈哈大笑起来。 “人民战爭的汪洋大海!说得好!说得好啊!” 他一把將朱宸从摇篮里抱起来,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 “咱大孙,真是个麒麟儿!” 朱標在一旁看著,心情复杂。 他承认,父皇和暴昭的手段,確实有效,甚至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可这种手段,太过酷烈,太过血腥。 这完全是在用一场小规模的动乱,去解决一个问题。 长此以往,大明的法度何在?朝廷的体面何在? 他忧心忡忡地说道:“父皇,儿臣担心,暴昭如此行事,会激起松江府士绅的拼死反抗。他们盘根错节,若是联合起来,恐怕……” “反抗?”朱元璋冷哼一声,把朱宸又放回了摇篮里。 “他们拿什么反抗?” “咱就是要让他们反抗!他们不跳出来,咱怎么知道谁是人,谁是鬼?” “咱就怕他们当缩头乌龟!” 话音刚落,毛驤又递上第二份急报。 “陛下,就在半个时辰前,华亭县以钱氏为首的三十多家士绅,联合闯入县衙,意图向暴昭施压。” 朱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朱元璋却是不惊反喜,一把抢过密报。 “然后呢?” 毛驤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混杂著敬畏与恐惧的神情。 “暴昭……暴大人,当著所有人的面,问了钱家家主钱步离一个问题。” “他问,『你脚下站的这块地,是你家的,还是王法?』” “钱步离说,『我钱家在华亭立足百年,我站的地方,自然是我家的!』” “然后……”毛驤咽了口唾沫,“暴大人就下令了。” “他说,『此人目无王法,公然藐视朝廷,其心可诛。』” “『拖下去。』” “『抄家。』” “『但凡钱氏一族,男丁发配辽东充军,女眷没入教坊司。』” “『家產,三成归公,三成,赏给第一个站出来,指认钱家隱田的百姓。』” 静。 坤寧宫里,死一般的寂静。 朱標呆若木鸡,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浑身僵硬。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因为一句话? 就因为一句话,一个在当地立足百年的望族,就这么……没了? 连审都不审? 这已经不是酷吏了。 这是魔王! 【臥槽!臥槽!臥槽!】 朱宸在心里疯狂刷屏。 【暴哥真男人,从不讲废话!一言不合就抄家灭族啊!】 【杀鸡儆猴?不,这他妈是直接宰了猴王给鸡看啊!】 【那个叫钱步离的也是个铁憨憨,在暴哥面前装逼,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这下好了,整个松江府的士绅,估计都得嚇尿了。谁还敢冒头?】 朱元璋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的脸上,泛起一股病態的潮红,那是极致的兴奋。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声音都在颤抖。 “杀得好!抄得好!” “就是要这样!就是要让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知道,这大明的天,姓朱!” “谁敢炸刺,咱就让他家破人亡!” 他转头看著面无人色的朱標,沉声道:“標儿,你看到了吗?” “对付这些豺狼,仁慈是没用的!” “你不对他们狠,他们就会对百姓狠,最后就会对我们朱家的江山狠!” “你今日放过一个钱步离,明日就会有千百个李步离,王步离站出来!”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乱!” 朱標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父皇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父皇说的是对的。 可他的內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这种血淋淋的铁血手段。 他的仁慈,他的理念,在父皇这套简单粗暴却又无比有效的逻辑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第18章 父子,夫妻 坤寧宫內,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针落可闻。 朱標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败。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一团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父皇的话,暴昭的刀,钱家的血。 三者交织在一起,化作一柄无形的巨锤,將他二十年来所学所信的仁义道德,砸得粉碎。 【嘖,太子爷这是三观被震碎了啊。】 摇篮里的朱宸砸吧砸吧嘴。 【也难怪,他从小接受的就是最正统的儒家教育,讲的是王道,是教化,是仁德。】 【结果老朱和暴哥直接给他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真理只在尚方宝剑的攻击范围之內』。】 【这刺激,可比什么四书五经猛多了。】 朱元璋看著儿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嘆了口气,面上却愈发冷硬。 他走到朱標面前,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標儿,你是不是觉得,咱太狠了?觉得暴昭,就是个滥杀无辜的屠夫?” 朱標的身体一颤,嘴唇哆嗦著,却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你告诉咱,对付一头饿狼,你是跟它讲道理,还是直接拿起棍子,把它打死?” 朱元璋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那钱步离,还有他背后那些士绅,他们是人吗?” “不,他们是狼!是吸血的蚂蟥!” “他们兼併土地,隱瞒人丁,鱼肉乡里的时候,跟百姓讲过仁义道德吗?” “他们把良田变成私產,把自耕农逼成佃户,把良民逼成奴僕的时候,讲过王法吗?” “没有!” 朱元璋猛地一挥手,声色俱厉。 “在他们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只有自己的宗族!” “大明的江山社稷,在他们看来,就是个可以隨意啃食的饃饃!” “对付这种人,你跟他们讲道理,就是对咱大明亿万百姓最大的不道理!” 朱標的身体晃了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101看书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读 全手打无错站 他知道,父皇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可…… “可是父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此不经审讯,仅凭一言便抄家灭族……这……这会动摇国本啊!” 他终於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地方官吏人人自危,酷吏横行,天下岂不是要大乱?” “动摇国本?”朱元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 “咱告诉你什么才是国本!” 他指了指殿外,那广阔的天地。 “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有田种,安居乐业!这,才是咱大明的国本!” “谁敢动摇这个国本,咱就动摇他的命根子!” “至於酷吏……”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咱就是要用酷吏!” “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 “咱大明这身子骨,刚从元末的乱世里爬出来,到处都是脓疮!不用猛药,怎么去腐生肌?” “你那套温吞水的法子,是给太平盛世准备地!现在用,只会把脓疮养成绝症!” 朱標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感觉自己的理念,在父皇这套霸道无比的逻辑面前,脆弱得像一张纸。 一捅,就破。 【完了,太子爷被老朱给cpu干烧了。】 朱宸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过老朱说的也没错,对付流氓,就得用更流氓的手段。】 【朱標的仁慈,是君子之仁,可惜他面对的,是一群连人都算不上的畜生。】 【跟畜生讲仁义,那不叫仁义,那叫傻。】 …… 胡惟庸府。 书房的气氛,比坤寧宫还要压抑。 “啪!” 又一只名贵的茶杯,在胡惟庸的脚下粉身碎骨。 他的面前,跪著好几个从松江府连夜逃回来报信的士绅管家。 一个个面如土色,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暴昭……暴昭!” 胡惟庸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张平日里还算儒雅的脸,此刻扭曲得有些狰狞。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做!” 徐达的拒绝,只是打他的脸。 而暴昭在松江府的所作所为,这是在刨他的根! 江南士绅,一直是他胡惟庸最重要的支持者和钱袋子。 现在,朱元璋放出一条疯狗,见人就咬,而且是往死里咬! 那个钱步离,在华亭县也算是一號人物,平日里跟松江知府都能称兄道弟,跟他也递过好几次投名状。 就因为一句话,说没就没了? 全家男丁充军,女眷没入教坊司。 这是诛心! 这是杀鸡儆猴!不,这是在杀猴给所有的鸡看! “相爷!相爷救命啊!” 一个管家哭嚎著爬上前,抱住了胡惟庸的大腿。 “那暴昭就是个魔鬼!他立了个登闻鼓,谁去告状,他就给谁分地!” “现在整个华亭县的泥腿子都疯了,天天堵在县衙门口,我们的人连门都不敢出啊!” “再这么下去,我们……我们几家,就都要步钱家的后尘了!” 胡惟庸一脚將他踹开,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怕的不是几个士绅被抄家。 他怕的是朱元璋的手段! 这已经不是查案了。 这是在发动底层,去斗地主! 朱元璋用最简单,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式,將士绅和百姓,彻底割裂,推到了不死不休的对立面。 而他,胡惟庸,恰恰是站在士绅这一边的。 皇帝,这是在向他宣战! 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抵挡的方式。 他原本以为,自己和皇帝的斗爭,是在朝堂之上,是权谋,是制衡。 可皇帝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直接掀了桌子! 他直接跑到你家里,把你家的地基给刨了! “来人!”胡惟庸嘶吼道。 “去请御史大夫陈大人,中丞涂大人,立刻来我府上!快去!” 他必须要想办法。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暴昭这把刀,如果不挡住,下一个被砍的,就是他胡惟庸!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住了他的心臟。 他第一次发现,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那个他以为可以慢慢算计的对手,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怕。 他不是在下棋。 他是在用刀,一刀一刀地,割你的肉。 第19章 父皇,他算哪根葱? 夜色,如浓墨。 胡惟庸府上的灯火,却亮如白昼。 书房內,胡惟庸端坐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身前,站著两个人。 一个是御史大夫陈寧,另一个是御史中丞涂节。 这两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他在朝堂上最锋利的两把刀。 “相爷,到底出了何等大事?竟要我等星夜赶来。”陈寧为人刚愎,说话向来直接。 胡惟庸没有说话,只是將一份从松江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报,推到了桌子中央。 陈寧上前一步,拿起密报,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疑惑,到震惊,再到铁青。 “岂有此理!” 陈寧猛地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这暴昭是疯了吗!不经三司会审,不走刑部流程,仅凭一言,便抄家灭族!” “这是钦差,还是山大王!” “我大明立国十余年,法度严明,他这是將国法置於何地!將我御史台置於何地!” 作为御史大夫,天下法度的名义监察者,暴昭的行为,无异於是在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旁边的涂节也凑过去看了密报,看完却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多了几分忌惮。 “相爷,陈大人,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涂节为人要圆滑许多,他低声道:“暴昭手持尚方宝剑,代表的是陛下。他敢这么做,必然是得了陛下的授意啊。” “授意?”胡惟庸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寒意。 “就算是陛下授意,难道就能枉顾国法,肆意屠戮士绅了吗?” “今日他能在华亭县杀一个钱步离,明日就能在应天府,杀你我!” 胡惟庸猛地站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诸位,这已经不是一个暴昭的问题,也不是一个松江府的问题。”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著一股让人心悸的狠厉。 “这是陛下,在向我们所有人宣战!” “他要用这条疯狗,咬断我们所有人的根基!” “钱步离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我们若是不反击,就只能坐以待毙,等著他一个个將我们清除乾净!” 陈寧和涂节的身体,都是猛地一震。 胡惟庸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们內心最深的恐惧。 是啊,皇帝能这样对付江南士绅,就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们这些朝中大臣。 到那时,谁能倖免? “相爷,您说,我们该怎么办?”陈寧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胡惟庸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凶光。 “他不是不讲法吗?那我们就跟他讲法!” “他不是要掀桌子吗?那我们就把这桌子,给他死死按住!” “陈大人!” “下官在!” “你即刻联络御史台所有同僚,明日早朝,联名上奏,弹劾暴昭!” “就告他,滥用职权,草菅人命,激化民变,动摇国本!” “我们要让全天下的官员都看看,他朱元璋的刀,到底能不能大过我大明的法!” “是!”陈寧重重点头,眼中燃起熊熊战意。 胡惟庸又转向涂节。 “涂大人,你去联络六部九卿中,与我们交好的官员。明日,一同发声!” “记住,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大明江山的万世基业,是为了祖宗留下来的法度!” “我们要造势!要让陛下,不得不低头!” “下官明白!”涂节也躬身领命。 一场针对皇帝的巨大风暴,就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悄然酝酿成型。 …… 次日,奉天殿。 早朝的气氛,从一开始就无比凝重。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却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以丞相胡惟庸为首的一派官员,个个面沉似水,神情肃穆。 龙椅之上,朱元璋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 御史大夫陈寧,手持象牙笏板,猛地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臣,御史大夫陈寧,有本要奏!” 他的声音洪亮,带著一股凛然正气,响彻整个大殿。 “臣,要弹劾钦差大臣,刑部右侍郎暴昭!” 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讲。”朱元璋只吐出一个字。 “暴昭奉旨巡查松江,本该查清田亩,以正国法。但他抵达华亭之后,却倒行逆施,形同魔鬼!” 陈寧的声音慷慨激昂,充满了悲愤。 “他立登闻鼓,煽动刁民,仅凭一面之词,便定人生死!” “他不经审讯,便將华亭士绅钱步离满门抄斩,男丁充军,女眷没入教坊司!手段之酷烈,骇人听闻!” “此举,与国法相悖,与人伦不合!” “如今华亭县,百姓疯狂,士绅惊恐,秩序荡然无存!此非安民,实为乱政!” “长此以往,我大明法度何在?朝廷体面何在?” “臣恳请陛下,立刻將暴昭召回京城,明正典刑,以安民心,以正国法!” 他说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臣附议!请陛下严惩酷吏暴昭!”御史中丞涂节立刻跟上。 “臣附议!” “臣等附议!” “哗啦啦”一声,以胡惟庸一党为核心的数十名官员,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整个奉天殿,瞬间空了一小半。 剩下的官员,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逼宫啊! 这是文官集团,在向皇帝集体施压! 【臥槽,大场面啊!全明星阵容弹劾暴哥?】 坤寧宫的摇篮里,朱宸看得是津津有味。 【老胡这一手玩得溜啊,直接站在道德和法律的制高点上输出。】 【把欺压百姓的士绅包装成受害者,把拨乱反正的钦差打成酷吏。】 【这帮读书人,玩起文字游戏和舆论战,果然是一套一套的。】 【可惜啊,他们选错了对手。】 【在老朱这个究极实用主义大猛男面前,你跟他讲程序正义?你这不是对牛弹琴,你这是对霸王龙讲道理啊。】 龙椅上,朱元璋静静地看著跪在下面的臣子。 他没有愤怒,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就那么看著,等所有人都说完了,整个大殿再次陷入死寂。 然后,他缓缓地开口了。 “说完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让跪在地上的陈寧等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毛驤。”朱元璋淡淡地喊了一声。 “奴婢在。” 毛驤如同鬼影一般,从殿柱后闪出,手里捧著两本厚厚的卷宗。 “把这两样东西,拿给陈大夫看看。” “是。” 毛驤走到陈寧面前,將两本卷宗,放在了他眼前的金砖上。 一本,是洪武十四年,松江府上报朝廷的税收总册。 另一本,是锦衣卫从被抄的钱步离等几家士绅的密室里,搜出来的,真正的帐本。 陈寧只是扫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 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像重锤一样,一下下敲在所有人的心口。 “陈爱卿,你跟咱讲国法。” “那咱问你,松江府一年,上报朝廷的税粮,是三十万石。” “可一个钱步离家,一年的出息,就不下五万石。他隱田两千亩,藏匿佃户上百人。” “这,合的是哪家的国法?”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提高。 “你跟咱讲程序!” “那咱再问你,华亭县张狗儿一家,十五亩水田,被陈大发强占,父亲被打死,告官无门,反被打二十大板,沦为奴僕!这,走的又是谁家的程序?” “你弹劾暴昭杀了一个钱步离!” “咱却要问问你们!” 朱元璋猛地从龙椅上站起,一声暴喝,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奉天殿上空! “当那些士绅兼併土地,鱼肉百姓,逼得万民家破人亡的时候,你们这些自詡为国之栋樑的御史言官,又在哪里?” “你们的国法呢?” “你们的程序呢?” “都被狗吃了吗!” “轰!” 所有官员的脑袋,都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陈寧更是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 他想反驳,却发现每一个字,都被堵死在了喉咙里。 皇帝根本没有跟他们辩论暴昭的行为是否合法。 而是直接用一个更尖锐,更血淋淋的现实,將他们所谓的“国法”,撕得粉碎! 朱元璋走下御阶,一步步,走到那群跪著的官员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们,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 “传咱旨意。” “刑部侍郎暴昭,清查有功,手段得力,著,升为刑部左侍郎,加封太子少保!” “其所立『登闻令』,乃是利国利民之善政,即刻起,以松江府为试点,推行全境!” “凡举报属实者,按所查没田產,依三成赏之!” “但有阻挠者……” 朱元璋顿了顿,环视全场,一字一句地说道: “以谋逆论处,株连九族!”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整个奉天殿,落针可闻。 胡惟庸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皇帝不但没有妥协,反而用一种最酷烈,最霸道的方式,將他的军! 这不是在查案。 这是在向整个江南士绅集团,乃至他背后的整个文官集团,正式宣战! 胡惟庸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来自皇权那令人窒息的,碾压一切的恐怖。 第20章 谁是亲生的? 奉天殿上,朱元璋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每一个跪著的官员心上。 株连九族! 这四个字,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刺骨。 胡惟庸的身体晃了晃,撑在地上的手,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他想抬头,却感觉脖子上像是压著一座无形的大山,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 完了。 全完了。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逼宫大戏,原以为是占尽了法理和人心的“王道”,却被皇帝用最不讲理的“霸道”,碾得粉碎。 皇帝根本没接他递过去的“法”和“理”的牌。 他直接把整个牌桌都给掀了。 然后指著胡惟庸的鼻子说,这天下,我说了算。 “退朝。” 朱元璋说完,看都没再看地上跪著的那群人一眼,转身,龙行虎步地离去。 那背影,在胡惟庸的视野里,越来越高大,越来越模糊,最后化作一尊不可战胜的魔神。 “噗通。” 御史大夫陈寧,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瘫软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上。 他的官袍,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刚刚弹劾的不是一个酷吏。 他是在用鸡蛋,去撞一座山。 山没动,蛋碎了。 …… 坤寧宫。 朱元璋一脚踏入殿內,就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他一把將摇篮里的朱宸抱了起来,狠狠地在他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咱大孙听到了吗?那帮鱉孙,在咱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 【听到了听到了,老朱你这波操作简直是王炸带四个二,春天来了属於是。】 朱宸在心里给老爷子点了个赞。 【直接掀桌子,不跟他们玩那些虚头巴脑的。】 【什么叫降维打击?这就叫降维打击!】 【胡惟庸还在第一层,想著怎么在规则里打败你;你直接跳到了第五层,告诉他,我就是规则!】 【这帮文官,平日里拿祖宗法度,拿圣人言论当武器,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不,是踢到钢板了。】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心声,笑得鬍子都翘了起来。 “標儿!” 他转头看向一旁面色依旧复杂的朱標。 “你现在,还觉得咱做得不对吗?” 朱標嘴唇动了动,躬身行礼,声音有些沙哑:“父皇……雷霆手段,確有奇效。儿臣……儿臣只是……” “只是觉得太不讲道理了,是吗?”朱元璋替他说了出来。 朱標沉默了。 这確实是他內心的想法。 不审就杀,不问就抄,甚至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 这和暴君,又有什么区別? “道理?”朱元璋把朱宸放回摇篮,走到朱標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標儿,你要记住。” “当你的拳头,是天下第一的时候。” “你说的每一句话,就都是道理!” “咱今天要是跟他们讲道理,退了一步,明天他们就会让咱退一百步!” “到最后,咱这龙椅,就不是咱说了算,而是他们胡惟庸,他们那些士绅说了算!” “咱的江山,是拿命换来的,不是跟人讲道理讲来的!” “咱要的,是这大明江山,姓朱!永远姓朱!” “谁想改了这个姓,咱就先要了他的命!” 朱標的身体,猛地一震。 父皇的话,粗鄙,直接,却又蕴含著一种让他无法反驳的,血淋淋的真理。 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学了那么多治国大道。 可没有一本书,教过他这个。 【太子爷还是太嫩了。】 朱宸在摇篮里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 【他以为治国是请客吃饭,是做文章,要温良恭俭让。】 【老朱却是在告诉他,治国,是杀人,是抢劫,是把敌人的骨头都敲碎了熬汤喝。】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不懂呢。】 【不过也对,他要是懂了,就不是朱標,而是另一个朱元璋了。】 【一个国家,有一个朱元璋就够了,再来一个,那还得了。】 朱元璋听到这里,脸上的笑意微敛,多了一丝深思。 是啊。 他可以当这个恶人,当这个屠夫。 可大明的江山,终究是要交到標儿手里的。 他希望標儿仁慈,却不希望他懦弱。 看来,这仁与霸之间的平衡,標儿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 胡惟庸府。 书房里,一片死寂。 胡惟庸失魂落魄地坐在太师椅上,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陈寧和涂节站在他面前,两人也是面如死灰,再无昨日的慷慨激昂。 “相……相爷……” 涂节的声音都在发抖。 “陛……陛下他,这是铁了心要……要……” 他不敢说下去了。 “要我们的命。”胡惟庸替他补全了,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他现在才明白。 皇帝派暴昭去松江府,根本就不是为了查什么隱田。 那是一份战书。 一份递给他胡惟庸,递给整个江南士绅集团的战书。 而今天在奉天殿上,他应战了。 然后被皇帝一巴掌,扇得魂飞魄散。 “相爷,现在怎么办?那暴昭升了官,陛下的旨意一下,整个松江府,不,是整个江南,都要翻天了啊!”陈寧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现在不怕別的,就怕锦衣卫哪天晚上,也摸到他家,从他床底下,也搜出两本帐本。 那他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胡惟庸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曾经精光四射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灰败和恐惧。 他还能怎么办? 反抗? 拿什么反抗? 今天在朝堂上,他已经集结了自己最强的力量,结果呢? 被皇帝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打得溃不成军。 皇帝甚至都懒得跟他玩权谋,直接掀了桌子,告诉所有人,谁不听话,谁就死。 这是一种完全不讲理的,源自於绝对权力的碾压。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之间,存在著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完了……” 胡惟庸喃喃自语,整个人瘫在了椅子里。 他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从头顶罩了下来,而他,就是那网中的鱼。 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掉了。 第21章 大明战神,三岁了 胡惟庸府。 书房里,那盏彻夜未熄的烛火,终於跳动了一下,然后归於寂灭。 天,亮了。 可胡惟庸觉得,自己的天,塌了。 他一夜未睡,就那么枯坐在太师椅上,像一尊失去了魂魄的泥塑。 陈寧和涂节早就告辞了,走的时候,脚步虚浮,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丞相府的下人端来早膳,又悄无声息地撤走,动静不敢发出一丝。 整个相府,都笼罩在一片死气沉沉的压抑之中。 “呵……” 胡惟庸忽然发出了一声乾涩的笑,像是喉咙里卡著一口生锈的铁。 他笑自己。 笑自己竟然妄想用“规矩”去跟一个亲手制定了规矩,又能隨时砸烂规矩的人斗。 他以为自己在下棋,步步为营,算计深远。 殊不知,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把他当成棋手。 他只是棋盘上,一颗隨时可以被捻起,被丟弃的棋子。 不,连棋子都算不上。 他只是棋盘上的灰尘,皇帝觉得碍眼了,吹口气,就散了。 这种无力感,比任何刀剑加身,都要来得恐怖。 它摧毁的不是你的身体,是你的意志,是你穷尽一生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和骄傲。 “来人。” 胡惟庸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是他自己。 一个管家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躬著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备车。” “相爷,您……您要去哪?” “上朝。”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海量小说在 101 看书网,101????????????.??????任你读 】 胡惟庸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官袍。 他的动作很慢,很僵硬,却带著一种决然。 管家愣住了。 今天的相爷,和昨天上朝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相爷,判若两人。 如果说昨天是出鞘的利剑,那今天,就是入鞘的钝刀。 不,是断刀。 他要去上朝。 他要去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低下他从未真正低下的头颅。 因为他明白,再不低头,下一个被抄家的,就不是松江府的钱步离,而是应天府的胡惟庸了。 …… 坤寧宫。 朱元璋正拿著一个拨浪鼓,逗弄著摇篮里的朱宸。 朱標站在一旁,神情依旧恍惚,显然还没从昨天的朝堂风暴中完全回过神来。 “標儿。” 朱元璋头也不抬地喊了一声。 “儿臣在。” “你还在想昨天的事?” 朱標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乾涩:“父皇,儿臣只是觉得……那陈寧、涂节等人,虽有私心,但他们所言,亦非全无道理。国法,终究是国法,是维繫天下安稳的基石。今日能为一事而破例,他日便能为百事而逾矩。长此以往,法將不法啊。” 【哎,太子爷还是没转过这个弯来。】 朱宸在心里嘆了口气。 【他还在纠结程序正义的问题。】 【可他没想明白,当法律本身已经成为强者欺压弱者的工具时,所谓的“程序正义”,就是对弱者最大的不公。】 【老朱不是在破坏法律,他是在用一个更大的正义,去纠正一个已经坏掉的法律。】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心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看著朱標,这个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儿子。 他知道,光靠说,是说不服自己这个儿子的。 有些道理,不是听来的,是看来的,是痛来的。 “毛驤。” 朱元璋淡淡地开口。 “奴婢在。” 毛驤如同影子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內。 朱標的心头,猛地一跳。 父皇每次喊毛驤,都意味著要有大事发生。 “你去一趟松江府。”朱元璋的语气平静无波,“给咱带几个人回来。” “带人?”朱標不解。 “对。”朱元璋看著他,“就带咱昨天在朝堂上说的,那个华亭县的张狗儿一家。” “把他们,原封不动地,带到这坤寧宫来。” 朱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父皇,您这是何意?將一介草民带入宫中,这……这不合规矩。” “规矩?”朱元璋笑了,那笑容里,带著一丝冷意。 “咱今天,就是要给你立一个新的规矩。” “你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咱没时间带你走遍这大明江山,但咱可以把这江山的一角,血淋淋地,搬到你面前来。” “咱要让你亲眼看看,你嘴里的『国法』,你心里的『规矩』,在他们身上,留下了些什么!” 朱標浑身一震,再说不出一个字。 他感觉到一股寒意,从父皇平淡的话语里,直透骨髓。 …… 几天后。 应天府的气氛,愈发诡异。 朝堂之上,胡惟庸仿佛变了个人,每日上朝只是低头听政,再无一言。 以他为首的淮西集团,也集体变成了哑巴。 整个朝廷,安静得可怕。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寧静。 而风暴的中心,就在松江府。 钦差暴昭,手持尚方宝剑和皇帝的最新旨意,在整个松江府,掀起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土地风暴。 “登闻令”之下,无数被压迫到极致的佃户、流民,疯了一样涌向各县县衙。 一份份血泪交织的状纸,一个个被隱瞒的田契帐本,被不断地呈了上来。 暴昭来者不拒,查实一个,就办一个。 抄家,分地,赏银! 手段简单粗暴,却有效到了极点。 整个江南士绅阶层,人人自危,风声鹤唳。 他们第一次发现,那些平日里被他们视作牛马的泥腿子,当有人给他们撑腰时,爆发出的力量,是如此的可怕。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锦衣卫指挥使毛驤,带著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抵达了华亭县。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找到了那个名叫张狗儿的年轻人。 然后,將他和他的母亲、妹妹,一同“请”上了返回京城的马车。 又过了几日。 坤寧宫。 朱標正陪著朱元璋看奏摺,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 “陛下,毛驤指挥使回来了。” 朱元璋放下手里的硃笔,淡淡道:“让他带人进来。” 片刻后,毛驤领著三个人,走进了大殿。 朱標抬头看去,只一眼,他的心就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是一家三口。 一个头髮白、神情麻木的老妇人。 一个衣衫襤褸,脸上带著未癒合伤疤的年轻人,应该就是张狗儿。 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瘦得像根豆芽菜,躲在哥哥身后,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他们身上穿的,不能称之为衣服,只能算是一堆破布条,勉强遮住身体。 三个人都赤著脚,脚上满是泥污和裂口。 他们一进大殿,看到这富丽堂皇的景象和高高在上的朱元璋,腿肚子当场就软了,“噗通”一声,全都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得像筛子。 “草……草民……叩见……叩见……” 张狗儿想说叩见陛下,却因为极度的恐惧,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朱標的呼吸,瞬间变得有些困难。 他读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知道民间疾苦。 可当这“疾苦”活生生地,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所有想像,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张狗儿。” 朱元璋开口了,声音出奇的温和。 “你不用怕,抬起头来。” 张狗儿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却不敢看龙椅。 “咱问你,你家的十五亩水田,是怎么没的?你的爹,是怎么死的?你把你家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太子听。” 朱元璋指了指身旁的朱標。 张狗儿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著一位身穿华服的年轻人,他愣了一下,然后,像是积蓄了所有的勇气,又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眼眶瞬间就红了。 “回……回太子殿下……” 他的声音带著哭腔,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那个已经发生过无数遍的悲剧。 从钱步离的管家如何看上他家的水田,如何威逼利诱。 到他爹不肯卖地,如何被活活打死。 到他去县衙告官,如何被县官骂做“刁民”,反被打二十大板。 到他家的田地被强占,房子被烧毁,他和母亲妹妹,如何沦为连乞丐都不如的流民。 他说的很乱,没有什么条理。 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带血的刀子,狠狠地扎在朱標的心上。 朱標的脸色,从最初的同情,到震惊,再到煞白。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当张狗er说到,他妹妹为了给他和母亲换一个饃饃,差点被钱家的少爷拖走的时候,朱標的拳头,猛地攥紧了。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 “……求太子殿下,为草民做主啊!” 张狗儿说完,重重地一个头磕在地上,额头都磕出了血。 “砰!” “砰!” “砰!” 整个大殿,只剩下他沉闷而绝望的磕头声。 朱標再也站不住了。 他猛地转过身,看向朱元璋,嘴唇哆嗦著,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和朱元璋一样的,那种名为“愤怒”的火焰。 “父皇……”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从胸膛里挤出来的。 “儿臣……明白了。” 他终於明白了。 当“国法”和“规矩”,已经沦为豺狼的帮凶时。 你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起刀,成为比豺狼更凶狠的,猎人! 【叮,恭喜太子爷,思想钢印解除,进入v2.0版本。】 摇篮里的朱宸,默默地睁开眼,打了个哈欠。 【这一课,可比十年圣贤书,管用多了。】 第22章 「野种」大战「冲天大將军」 坤寧宫內,死一般的寂静。 张狗儿的磕头声,在朱標的耳中,渐渐变成了他心臟的跳动声,沉重,压抑,充满了血腥味。 “儿臣……明白了。” 当这四个字从朱標的喉咙里挤出来时,朱元璋静静地看著他,没有说话。 他看到,自己这个一向温润如玉的儿子,那双总是充满了仁爱和悲悯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一团火。 那团火,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三十年前,他在濠州城头,看著遍地饿殍时,心中燃起的那团火。 那是二十年前,他在鄱阳湖上,看著兄弟袍泽被乱箭射成刺蝟时,胸中燃起的那团火。 那是能將一切不公,一切罪恶,都焚烧殆尽的,帝王之怒! 【臥槽,太子爷这是……进化了?】 摇篮里的朱宸,感受到了这气氛的变化,悄悄睁开了一条缝。 【眼神都变了啊,以前是圣母玛利亚,看谁都可怜。现在这是……地狱判官?看谁都有罪?】 【这堂实践课,效果拔群啊。老朱牛逼!现场教学,沉浸式体验,比什么帝王心术教科书都好使。】 朱標动了。 他没有再向朱元璋请示什么。 他缓缓走下御阶,身上的太子蟒袍,在光洁的金砖上拖曳出无声的弧度。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那抖如筛糠的一家三口面前。 张狗儿还在机械地磕著头,额头上一片血肉模糊。 朱標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別磕了。”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张狗儿浑身一僵,茫然地抬起头,看著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尊贵无比的脸。 “起来。” 朱標手上微微用力,竟是亲自將张狗儿从地上拉了起来。 然后,他又弯下腰,將那个已经嚇得失神的妇人,和那个躲在哥哥身后,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的女孩,一併扶起。 “孤,是大明太子。” 朱標看著他们,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从今天起,你们的冤屈,孤来管。” “你们的命,孤来保。” “欺辱过你们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孤,会让他们用命来偿!”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金石掷地,鏗鏘有力。 张狗儿一家,彻底懵了。 他们只是烂在泥潭里的草芥,何曾被如此对待过。 那妇人嘴唇哆嗦著,想跪下,却被朱標稳稳地扶住,膝盖怎么也弯不下去。 “毛驤。” 朱標转过头,第一次,用如此冰冷的语气,呼唤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名字。 毛驤的心头,猛地一凛。 他感觉,眼前的太子,和以前,不一样了。 “传孤的令旨。” 朱標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坤寧宫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將华亭县令,松江府通判,即刻革职,押送进京,交由三法司会审!” “凡与钱步离家有勾结,欺压百姓,草菅人命者,一律彻查!” “孤要他们的供状,要他们的人头!” 毛驤“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头垂得更低了:“遵……遵太子殿下令!” 他不敢抬头,因为他感觉到,一股和陛下身上如出一辙的杀气,正从这位仁厚的太子身上,瀰漫开来。 龙椅之上,朱元璋的嘴角,终於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欣慰的弧度。 很好。 这才是咱的儿子! 这才是大明的储君! 仁慈,不是对豺狼的退让,而是斩尽豺狼之后,对羔羊的守护。 標儿,终於懂了。 “哈哈哈哈!” 朱元璋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 他走下龙椅,来到朱標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说得好!” 他转向那已经完全呆滯的张狗儿一家,声音洪亮如钟。 “你们都听到了?” “太子的话,就是咱的话!” “从今天起,你们不是什么流民草芥,你们是咱大明朝廷护著的人!” “来人!”朱元璋一声高喝。 “传旨!” “张狗儿一家,忠厚良善,虽遭大难,其心不泯。著,赐还田地三十亩,黄金百两,应天府宅邸一处!” “张狗儿,入国子监读书!他日学有所成,朝廷自有任用!” “其母,封安人,其妹,为县君!享朝廷俸禄!” “轰!” 张狗儿的脑袋里,像是有惊雷炸开。 他……他不是在做梦吧? 国子监? 安人?县君? 这些他连想都不敢想的字眼,就这么砸在了他的头上。 他腿一软,又要跪下,却被朱標死死扶住。 “站直了。”朱標沉声道,“这是你们该得的。是父皇,是孤,欠你们这些百姓的。” 张狗儿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这一次,不是因为悲伤和绝望。 而是因为,他第一次看到了光。 【漂亮!一拉一打,胡萝卜加大棒,老朱家祖传手艺了。】 【安抚受害者,树立典型,再把屠刀挥向加害者。】 【这一下,江南那帮自以为是的士绅,怕是要睡不著觉了。】 【尤其是陈寧、涂节那几个带头衝锋的,现在估计已经开始写遗书了吧?哈哈哈哈。】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心声,脸上的笑意更浓。 他转过身,重新坐回龙椅,那股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山岳崩塌般的帝王威严。 “毛驤。” “奴婢在!” “咱再给你一道旨意。” 朱元璋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御史大夫陈寧,御史中丞涂节,在朝堂之上,罔顾事实,顛倒黑白,为虎作倀,混淆视听。” “著,锦衣卫即刻查抄其府邸!” “咱要看看,他们两个的屁股底下,到底有多不乾净!” “给咱一笔一笔的,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朱元璋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但有隱田一亩,贪墨一文……” “不必报咱,也不必报太子。” “直接拖到菜市口,给咱凌迟了!” “是!” 毛驤领命,身体因为极度的兴奋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知道,京城,要变天了。 一场远比松江府更加酷烈,更加血腥的风暴,即將,席捲整个应天府! 第23章 帝王教科书 毛驤的身影,像一滴墨,无声地融入了坤寧宫外的阴影里。 他一走,殿內那股子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才稍稍散去了一些。 张狗儿一家三口,还处在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眩晕之中。 从地狱的烂泥,到九重天上的云端,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这种转变,让他们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朱標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那团火,仍在燃烧,却不再是纯粹的愤怒,多了一丝沉甸甸的责任。 他转身,重新面对张家三口,声音放得更柔了些。 “你们先不要怕。” 他看著那个瘦弱的女孩,想了想,回头对一个宫女说道:“去,取些糕点和热茶来。” 然后,他又对张狗er说:“孤已经命人去为你们收拾宅邸,今晚便可入住。” “你们的田契地契,还有安人和县君的誥命文书,三日之內,会一併送到你们府上。” “国子监那边,孤也会亲自去打点,你安心调养身体,过几日再去报到便可。” 他的安排,条理清晰,事无巨细。 再不是那个只会空谈仁义,面对疾苦却束手无策的太子了。 张狗儿的母亲,那位麻木的老妇人,浑浊的眼睛里,终於流下了两行热泪,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对著朱標,不停地弯腰。 朱元璋在龙椅上看著这一幕,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一阵舒坦。 【可以啊太子爷,这就上手了。】 【光会杀人不行,还得会安抚人心,这才叫帝王之术。】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 【老朱这堂课,直接把太子爷从青铜带上了王者,属於是金牌讲师了。】 朱元璋听著大孙这没头没脑的顺口溜,嘴角抽了抽,不过心里是真高兴。 標儿这块璞玉,今天,算是被他亲手开了刃了。 …… 应天府,御史大夫陈寧府。 陈寧刚从一个同僚家赴宴回来,喝得微醺,正由美貌的侍妾扶著,哼著小曲往內院走。 他这几天心里一直不踏实,但今天,胡相爷派人传话,说陛下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了,让他稍安勿躁。 他这才放下心来,又恢復了往日的做派。 “相爷就是相爷,天塌下来,有他顶著,怕什么。” 他捏了一把侍妾的脸蛋,淫笑著。 “等过了这阵风头,看我怎么参那个暴昭一本,一个酷吏,也敢在江南翻天?!”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巨响,他家那扇价值百金的朱红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巨木,硬生生给撞开了。 木屑纷飞,门房的惨叫声只响了一下就戛然而止。 陈寧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谁!谁敢在老夫府上撒野!” 他厉声喝道,还端著御史大夫的架子。 回答他的,是一片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 一群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壮汉,如同地狱里涌出的恶鬼,瞬间衝散了他家的家丁护院。 为首一人,面容冷峻,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驤。 “陈寧。” 毛驤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奉旨,查抄陈府,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陈寧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奉旨? 奉谁的旨? 他下意识地想呵斥,想质问,想搬出朝廷法度。 可当他看到毛驤身后那些锦衣卫,像狼一样扑向他府里的各个角落时,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看到,一个锦衣卫一脚踹开他书房的门,从他最喜欢的砚台下面,撬开了一块地砖。 他看到,另一个锦衣卫,直接衝进他的臥房,一刀劈开了他的床板。 “大人!找到了!” 一个校尉兴奋地高喊著,从床板的夹层里,拖出了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箱子被打开,里面不是金银,而是一本本码放整齐的帐册。 还有一叠,是来自江南各地的,“冰敬”“炭敬”的帖子。 毛驤拿起一本帐册,隨手翻了翻,冷笑一声。 “陈大人,你在京郊藏了三百亩地,咱家怎么不知道啊?” 陈寧的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官帽都歪到了一边。 “不……不是的……这是污衊!是栽赃!”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著。 “你们……你们这是无法无天!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太子!” 毛驤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见陛下?” “可以啊。” 他一挥手。 “拖走!” “陛下有旨,御史大夫陈寧,为虎作倀,贪赃枉法。著,凌迟处死!” “凌……凌迟?!” 陈寧的眼睛猛地瞪大,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 他裤襠一热,一股骚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华贵的官袍。 他被两个锦衣卫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嘴里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冤枉啊!相爷救我!相爷……” 声音,在被拖出府门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同一时间。 御史中丞涂节的府邸,也上演了同样的一幕。 当锦衣卫从他家后院的假山里,挖出三大箱金条和一箱珠宝的时候。 这位昨天还在朝堂上,义正言辞痛斥暴昭“与民爭利”的御史中丞,当场就口吐白沫,晕死了过去。 可惜,没人会让他这么舒服的死去。 一桶冷水泼醒,直接上了枷锁,押赴詔狱。 等待他的,將是和陈寧一样的下场。 两座高官府邸,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就被抄了个底朝天。 锦衣卫的凶名,在沉寂了片刻之后,以一种更加酷烈,更加血腥的方式,再次笼罩了整个应天府。 所有官员,人人自危。 …… 胡惟庸府。 书房里。 胡惟庸静静地听著管家的匯报,面无表情。 当他听到陈寧和涂节,都是以“凌迟”论处时,端著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茶水溅出,烫到了手背,他却恍若未觉。 “知道了。” 他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 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空。 应天府的官场,要地震了。 不,是已经被震塌了。 皇帝这一手,太狠了。 他不是在查案。 他是在杀人。 杀鸡儆猴? 不,陈寧和涂节不是鸡,他们是猴。 皇帝是在杀猴,来儆他这只还没被抓住的,最大的猴子。 胡惟庸的后背,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他终於明白了。 皇帝根本就没打算跟他玩什么权谋之术,也没打算跟他讲什么证据法理。 从他掀桌子的那一刻起,规则就已经变了。 现在的规则就是,皇帝认为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他想让你怎么死,你就得怎么死。 他感觉到,那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收紧到了他的脖子上,让他无法呼吸。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窗欞。 他经营了一生,自以为固若金汤的权势堡垒,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原来,只是一座沙堡。 浪头一来,就散了。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第24章 復仇者联盟成立 胡惟庸咳出的那口血,像一朵妖艷的梅,绽放在窗欞之上。 天,要塌了。 他知道,这不是错觉。 …… 次日,菜市口。 天还没亮透,这里就已经人山人海。 应天府的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將这片平日里血腥气最重的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与往日看杀头的兴奋不同,今天的空气里,瀰漫著一种诡异的,夹杂著恐惧和快意的寂静。 因为今天要杀的,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也不是什么乱臣贼子。 是两位曾经高高在上的,御史大夫。 “来了!囚车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脖子都伸得更长了。 两辆简陋的囚车,在锦衣卫的押送下,缓缓驶来。 车上的两个人,已经看不出人形。 头髮散乱,官袍被撕得破破烂烂,上面沾满了污秽和血跡。 正是陈寧和涂节。 一夜之间,他们就从云端跌入了地狱的最深处。 涂节已经疯了,嘴里不停地念叨著什么“我有钱……我有很多钱……別杀我……”,口水和鼻涕流了一脸。 陈寧则死死地咬著牙,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怨毒的扫过围观的人群。 当囚车停在行刑台前,两人被拖下来的时候,陈寧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起来。 “我乃朝廷二品大员!你们不能这么对我!这是滥用私刑!这是草菅人命!” “胡相!胡相救我啊!” 他的吼声,在嘈杂的人群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回答他的,是行刑官冷漠的声音。 “奉旨,罪官陈寧、涂节,贪赃枉法,为虎作倀,罪大恶极,民愤滔天。” “著,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时辰到,行刑!” 在人群的另一侧,临时搭建的观刑台上,坐著数十名在京的官员。 这是皇帝的命令。 三品以上的,都得来。 都得来亲眼看著,这两个昨天还和他们谈笑风生的同僚,是如何被一片一片,割下肉来的。 所有官员的面色,都白得像纸。 有些人已经开始乾呕,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胡惟庸就坐在最前排。 他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去看行刑台上那血腥的一幕。 他只是看著远处灰濛濛的天。 他知道,皇帝不是在杀陈寧和涂节。 皇帝是在用这两个人的惨叫,给他,给整个淮西集团,送行。 …… 坤寧宫。 朱元璋正在用早膳,吃得津津有味。 朱標坐在他对面,面前的粥,却一口未动。 “怎么?吃不下?”朱元璋瞥了他一眼。 朱標沉默了片刻,抬起头。 “父皇,儿臣只是在想,陈寧、涂节一死,朝中御史台,几乎空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空了,就再补。”朱元璋毫不在意地说道,“咱大明,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人。” “儿臣以为,这次补人,不能再用旧法。”朱標缓缓说道。 “哦?”朱元璋来了兴趣,“那依你之见,该用什么新法?” 朱標放下筷子,神情严肃。 “儿臣以为,御史之职,在於监察百官,风闻奏事。其权甚重,非品性刚直,家世清白者,不能胜任。” “故,儿臣提议,日后凡简拔御史,需对其家產进行勘查。凡家有良田百亩以上者,商铺三间以上者,皆不予录用。” “此为,『高薪养廉』之反道而行。欲掌监督之权,必先舍巨富之念。断其贪腐之根,方能使其无所顾忌,为国尽忠。” 朱元璋夹菜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 他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儿子。 他看到,朱標的脸上,再没有了往日的犹豫和不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决断。 【我靠!太子爷这是要搞財產公示制度的青春版啊!】 摇篮里,刚刚睡醒的朱宸,听得一愣一愣的。 【牛逼!直接从根上断了这帮人发財的念想。】 【想当御史言官,可以,先把你家底亮出来。家里太有钱的,对不起,您不適合这个岗位,因为你本身就是我们监督的对象。】 【釜底抽薪!这一招太狠了!】 【太子爷v2.0版本,不但加了杀伐果断的驱动,还加载了制度设计的插件?这是要进化成v3.0的节奏?】 朱元璋缓缓放下筷子,胸中一股豪气升腾而起。 他没有夸奖,只是点了点头。 “这个法子,不错。” “具体的章程,你亲自去擬,擬好了,拿给咱看。” “是,父皇。”朱標躬身领命。 父子二人之间,再没有了之前的爭执和说教。 有得,是一种默契。 一种属於帝王的,血腥的默契。 “对了,”朱元璋像是想起了什么,“张狗儿那一家,安顿好了?” “回父皇,都安顿好了。儿臣已派了东宫的侍卫在宅邸外看护,应天府衙也打了招呼,不会有人去滋扰。” 朱標的回答滴水不漏。 “嗯。”朱元璋又端起了饭碗,“对好人,就要好到底。对坏人,就要坏到底。” “咱爷俩,不能让百姓戳脊梁骨。”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 菜市口的血腥气,直到黄昏才渐渐散去。 陈寧和涂节的死,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应天府的官场,掀起了滔天巨浪。 当天下午,就有七八个官员,以各种理由递上了请辞的奏本。 更多的人,则是闭门不出,连府门都不敢开。 往日里门庭若市的胡惟庸府,此刻更是冷清得能听见落叶的声音。 书房內。 胡惟庸依旧坐在那个位置,仿佛一尊石像。 管家匆匆走进来,声音都在发抖。 “相……相爷,刚才宫里来人了。” 胡惟庸的眼皮,动了一下。 “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管家咽了口唾沫,“就送来了一样东西。” 说著,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食盒。 胡惟庸看著那个食盒。 那是宫里御膳房的制式,他再熟悉不过了。 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打开了食盒。 里面没有佳肴,也没有毒酒。 只有一碗,普普通通的,白米饭。 饭上,插著三根,没点燃的香。 胡惟庸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他明白了。 这是皇帝给他的,最后的体面。 一碗断头饭。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上路饭都送来了?老朱这是连戏都懒得演了啊。】 坤寧宫的摇篮里,朱宸咂了咂嘴。 【直接跳过最终boss战,进入结局cg了?】 【胡惟庸也真是的,都这时候了,还不反抗,等啥呢?等过年啊?】 【歷史上他不是还想勾结蒙古人,还想在家里的墙里埋刀兵,准备造反的吗?】 【怎么现在就怂成这个样子了?】 朱元璋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皱。 勾结蒙古? 墙里埋刀兵? 咱的大孙,还知道这些? 他不动声色地对一旁的毛驤使了个眼色。 毛驤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胡惟庸府。 胡惟庸看著那碗饭,惨然一笑。 他缓缓地,將那碗饭,端了起来。 不是给自己。 而是走到了书房的墙壁前,將那碗饭,轻轻地放在了供奉祖宗牌位的条案上。 然后,他退后三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不肖子孙胡惟庸,拜见列祖列宗。” 他“噗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胡家,要完了。” “但,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猛地站起身,那双原本已经死寂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疯狂的光。 “来人!”他嘶声喊道。 “把胡善给我叫来!” 片刻后,他的长子胡善快步走进书房。 “父亲,您找我?” 胡惟庸死死地盯著他,像是要把他刻进骨子里。 “善儿,爹问你,你想不想活?” 胡善愣住了:“父亲,您这是什么话?” “你想不想,我们胡家,还有一条活路?”胡惟庸的声音,压抑得如同地底的闷雷。 “想!当然想!” “好。” 胡惟庸从书案的暗格里,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刻著狼头的铁牌。 他將铁牌,塞进胡善的手里。 “你立刻出城,去漠北。” “找到一个叫『火狼王』的人,把这个交给他。” “告诉他,我答应他的事,可以开始了。” “让他,尽起大军,南下!” 胡善握著那冰冷的铁牌,手心全是冷汗。 “父亲!您这是要……!” “没错!”胡惟庸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他朱元璋不给咱们活路!” “咱们,就掀了他的龙椅!” “这大明江山,他坐得,我胡惟庸,也坐得!” “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胡善看著状若疯魔的父亲,咬了咬牙,將铁牌揣进怀里,转身就往外跑。 就在他一只脚踏出书房门的瞬间。 “轰!” 书房的窗户,墙壁,被无数根利箭,瞬间射穿! 紧接著,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毛驤带著一身的杀气,缓步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屋內的胡惟庸父子,又看了一眼供桌上那碗还没凉透的白米饭。 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相爷,看来,您是不想体面了。” “那,就只能我来帮您体面了。” 第25章 老猎手的教学与小狐狸的实践 毛驤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插进胡惟庸父子的心臟。 胡善的双腿,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手里的那块狼头铁牌,烫得他几乎要扔掉。 他完了。 他爹也完了。 整个胡家,都完了。 然而,预想中的崩溃和求饶,並没有出现在胡惟庸的脸上。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著门口的毛驤,以及门外那一张张冷酷的,属於锦衣卫的脸。 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毛驤,”他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你来晚了。” 毛驤的眉毛一挑,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一个手势。 几个锦衣卫校尉,如狼似虎地扑了进来,一把就將还没反应过来的胡善死死按在地上。 “啊!”胡善惨叫一声,那枚狼头铁牌从他怀里滚了出来,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一名校尉捡起铁牌,恭敬地呈给毛驤。 毛驤看了一眼,铁牌上那只栩栩如生的狼头,仿佛在对他齜牙。 “相爷,这是什么?”毛驤把玩著铁牌,语气里带著一丝猫捉老鼠的戏謔。 “你很快就知道了。”胡惟庸笑得更加灿烂,“你以为,抓了我们父子,就贏了吗?” “我告诉你,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朱元璋他自毁长城,屠戮功臣,倒行逆施!天下人,苦秦久矣!” “我胡惟庸,今日便是身死,也要做那第一个揭竿而起的人!” 他状若疯魔,张开双臂,对著屋外的天空嘶吼。 “我大明的忠臣义士们!你们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暴君的下场!” “反了吧!都反了吧!” “用他的血,来洗刷这乾坤!” 毛驤静静地听著,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像是在看一个跳樑小丑,做著最后的,滑稽的表演。 直到胡惟庸吼得声嘶力竭,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才慢悠悠地开口。 “说完了?” 胡惟庸喘著粗气,死死地盯著他。 “说完了,就该咱家了。”毛驤的笑容,变得无比残忍。 他没有再理会胡惟庸,而是走到了那面供奉著祖宗牌位的墙壁前。 他伸出手,在那面墙上,轻轻地敲了敲。 “咚,咚,咚。” 声音,有些空洞。 胡惟庸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脸上的疯狂和得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他……他怎么会知道? 这个秘密,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 “来人。”毛驤的声音,依旧平淡。 “给咱家,把这面墙,砸了。” “是!” 几个锦衣卫立刻上前,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根本不当回事,抡起来就往墙上猛砍! “哐当!” “哗啦!” 砖石碎裂,尘土飞扬。 隨著墙皮一块块剥落,里面的景象,让在场的所有锦衣卫,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墙壁是中空的。 里面,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兵器! 刀、枪、剑、戟,甚至还有十几副冰冷的铁甲! 寒光闪闪,杀气森森。 这已经不是什么私藏兵器了。 这他娘的,就是一座小型的军火库! 铁证如山! 胡善看到这一幕,彻底崩溃了,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呜咽。 胡惟庸的身体,剧烈地晃动著,他扶著身旁的书案,才没有倒下。 他看著那面被砸开的墙,看著那些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兵器,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不通。 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皇帝,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难道自己身边,有他安插的,最顶级的內应? 不可能! 这个秘密,连他儿子胡善都是刚刚才知道! 难道,朱元璋是神仙吗?能掐会算? 这种未知的恐惧,比被刀架在脖子上,还要可怕一万倍。 它彻底摧毁了胡惟庸所有的意志和防线。 “噗通。” 大明朝曾经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终於,跪下了。 他失魂落魄地看著毛驤,嘴唇哆嗦著:“我……我认罪……” 毛驤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明黄色的圣旨。 “晚了。” 他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詔曰:” “查,左丞相胡惟庸,心怀怨望,结党营私,意图谋反,勾结外敌,罪不容诛!” “著,锦衣卫查抄其家,凡胡氏一党,三族之內,不论长幼,尽皆处死!” “钦此!” 三族之內,尽皆处死! 胡惟庸的眼睛,猛地瞪圆,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他没有死。 而是直挺挺地,气晕了过去。 “拖走。” 毛驤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仿佛只是在吩咐人拖走一条死狗。 …… 坤寧宫。 朱元璋刚刚用完膳,正端著一杯茶,悠哉地看著朱標批阅奏摺。 朱標今天处理政务,明显比以前果决了许多,眉宇间少了几分优柔,多了几分杀气。 很好,咱的標儿,长大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 “启稟陛下,毛指挥使派人送来急报!” “呈上来。” 朱元璋放下茶杯。 片刻后,那枚狼头铁牌,和一份详细的抄家清单,摆在了他的御案上。 朱元璋拿起那份清单,只看了一眼,就冷哼了一声。 墙內藏甲,铁证如山。 他將清单递给朱標。 朱標看完,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著奏报的手,青筋毕露。 “父皇!胡惟庸……罪该万死!”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平日里看起来恭恭敬敬的丞相,竟然在背地里,藏著如此大的祸心。 “咱早就说过,对这些豺狼,不能有半点仁慈。”朱元-璋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哟呵,最终boss就这么倒了?人赃俱获,这下彻底没得洗了。】 摇篮里,朱宸翻了个身,砸了砸嘴。 【老朱这波操作,属於是开了全图掛,直接衝到对面高地强拆了。】 【胡惟庸也是惨,碰上我这么个剧透的,不死都对不起他这个反派boss的身份。】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大孙说的没错,有他在,咱就是开了全图掛! 【不过……这个火狼王是哪冒出来的?】 朱宸的小眉头,皱了起来。 【我寻思著,胡惟庸案里,勾结的是日本倭寇和北元残余势力啊,没听说过有什么火狼王。】 【难道是哪个不知名的小部落首领?】 【不对啊,能让胡惟庸在这种时候当成救命稻草的,肯定不是小角色。】 【嘶……难道是我的到来,改变了歷史的细节?蝴蝶效应?】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火狼王? 他拿起那枚狼头铁牌,仔细端详。 漠北?大军南下? 这几个词,像一根根针,扎进了他的心里。 胡惟庸的谋反,他並不意外。 但这背后牵扯出的,一个他从未听说过的“火狼王”,让他瞬间警惕了起来。 一个未知的,强大的敌人,远比一个已知的,愚蠢的敌人,要可怕得多。 “来人!”朱元璋沉声喝道。 “传朕旨意给毛驤!” “让他在詔狱里,给咱好好的,『伺候』一下胡惟庸父子。” 朱元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酷烈的寒芒。 “咱要知道,这个『火狼王』,究竟是人是鬼!” “咱还要知道,他在漠北,有多少兵,多少马!” “一个字一个字的,给咱撬出来!” “是!” 传令的锦衣卫,打了个寒颤,领命飞奔而去。 整个坤寧宫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而肃杀。 朱標看著父皇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凝重,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他知道,胡惟庸的倒台,不是结束。 而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开始。 第26章 「爷」 詔狱。 这里是大明朝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方。 空气里,永远瀰漫著一股铁锈、血腥和腐烂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墙壁是黑色的,不是漆的,而是常年被鲜血浸透,乾涸后形成的顏色。 胡惟庸和胡善,就像两条破麻袋,被扔进了这人间地狱。 冰冷潮湿的地面,瞬间让他们清醒了过来。 “爹……爹……我怕……”胡善涕泪横流,牙齿上下打著颤,发出“咯咯”的响声。 胡惟庸靠在墙上,白的头髮上沾满了草屑和泥土,眼神空洞,仿佛魂魄已经被抽走了。 完了。 他知道,进了这个门,就再也没有活著出去的可能了。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刺眼的光线照了进来。 毛驤缓步走入,他身后跟著两个面无表情的校尉,手里捧著一个托盘,上面盖著红布。 他没有看胡惟庸,而是径直走到了胡善面前。 “胡公子,”毛驤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跟朋友聊天,“別怕,咱家是奉旨来问话的。” 胡善惊恐地向后缩著,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毛驤笑了笑,示意手下將托盘上的红布掀开。 托盘上,没有刑具。 而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羹,还有一壶温好的酒。 “陛下仁慈,”毛驤蹲下身,將肉羹递到胡善嘴边,“知道胡公子受惊了,特意赏下的。吃吧,吃了好上路。” 胡善看著那碗肉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的一声,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藏书多,101????????????.??????隨时享,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毛驤也不生气,只是將肉羹放到一边。 “看来胡公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其实呢,你不说,也没关係。” “咱家已经派人去你家后宅了,你的母亲,你的妻妾,你的姐妹,还有你那刚满三岁的儿子……” “胡公子,你猜,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胡善的身体猛地一僵!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动他们!”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 “那就要看胡公子的表现了。”毛驤的语气,依然是那么的温和。 “那个狼头铁牌,是哪来的?” “那个火狼王,是谁?” “他在哪?” “他有多少人马?” “他和你爹,还密谋了什么?” 毛驤每问一句,胡善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胡惟庸依旧靠在墙角,双目紧闭,一言不发,像是个死人。 “別看他了,”毛驤的声音冷了下来,“他救不了你,更救不了你们胡家满门。” “咱家只给你十个数的时间。” “十。” “九。” 冰冷的数字,像一把铁锤,一下下砸在胡善的心上。 “八。” “我……我说……”胡善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是……是漠北的一个部落……” “火狼王,叫……叫阿鲁帖木儿……” “他是……他是前元丞相脱脱的孙子!” “他说他整合了漠北好几个部落,有……有五万铁骑!只要我爹在京城动手,他就会立刻南下,直取大寧!” 胡善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他还说……他还说……” “说什么?”毛驤追问道。 “他还说,朝中……朝中还有人会响应他!是……是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 “砰!” 一直沉默不语的胡惟庸,猛地用头撞向墙壁! 可惜,他身边的锦衣卫早有防备,一把就將他按住,动弹不得。 “逆子!你这个逆子啊!”胡惟庸发疯似的嘶吼著,双眼血红,死死地瞪著自己的儿子。 他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最后,竟然是被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亲手葬送的。 毛驤看著这一幕父慈子孝的大戏,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要的,已经到手了。 “很好。”他拍了拍胡善的脸,“胡公子,你很配合。” “那……那我的家人……”胡善带著一丝希冀,问道。 “放心,”毛驤的笑容,无比灿烂,“咱家会给他们一个痛快的。” “你……你言而无信!”胡善的眼睛猛地瞪大。 “咱家只说看你表现,可没说要放过他们。”毛驤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飞鱼服。 “陛下说了,对坏人,就要坏到底。” “拖下去,好生『伺候』。咱家要知道,那陆仲亨和费聚,具体是怎么回事。” “是!” 胡善绝望的惨嚎声,在阴森的詔狱里,久久迴荡。 …… 坤寧宫。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手里捏著那份刚刚从詔狱送来的,还带著血腥气的口供,一言不发。 朱標站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 前元丞相脱脱的孙子? 五万铁骑? 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 这一个个名字,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得他头晕目眩。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反了。 这是內外勾结,意图顛覆大明江山! 【我丟!玩这么大?】 摇篮里,朱宸被这紧张的气氛给弄醒了,小耳朵动了动,把所有信息都听了进去。 【脱脱的孙子?这哥们不是早就被灭族了吗?怎么还蹦出来一个?】 【还搞了五万铁骑?这是开了什么金手指?】 【蝴蝶效应,绝对是蝴蝶效应!我这只小蝴蝶,把歷史的龙捲风都给扇出来了。】 【不过话说回来,陆仲亨和费聚这两个老阴比,歷史上就是胡惟庸的死党,这倒是没变。】 【老朱这下头疼了,淮西功臣集团,这是要抱团造反的节奏啊。】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心声,脸上的表情,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头疼? 不。 是兴奋。 就像一个老猎人,终於等到了所有猎物,都走进了他布下的陷阱。 他缓缓抬起头,看著自己的儿子。 “標儿,怕了?” 朱標深吸一口气,躬身道:“儿臣不怕。只是……只是心寒。陆侯、费侯,皆是隨父皇出生入死的开国元勛,为何……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因为人心不足。”朱元璋的声音,冷得像冰。 “咱给了他们高官厚禄,给了他们世袭罔替的爵位。可他们不满足。” “他们想要的,是和咱,平起平坐。” “他们想让他们的子孙,永远骑在百姓的头上作威作福。” “他们想把这大明,变成他们淮西勛贵的大明!” 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茶杯都跳了起来。 “做梦!” 他站起身,在殿內来回踱步,一股滔天的杀气,从他身上瀰漫开来。 “咱打天下,是为了让天下的穷苦人,能有口饭吃,能活得像个人!” “不是为了再养出一批新的王侯將相,来鱼肉百姓!” “谁敢挡咱的路,咱就杀谁!”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朱標看著自己父皇那仿佛要燃烧起来的背影,心中的那点不忍和犹豫,彻底烟消云散。 他终於明白了。 父皇要做的,不仅仅是当一个皇帝。 他要做的,是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真正属於百姓的,大明! “父皇,”朱標上前一步,声音无比坚定,“儿臣,明白了。” 朱元璋停下脚步,回头看著他。 “传旨。” “是!” “著,锦衣卫指挥使毛驤,持朕金牌,即刻捉拿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但有反抗,格杀勿论!” “著,五军都督府,命徐达即刻接管京营兵权,全城戒严!” “著,应天府尹,封锁九门,许进不许出!” 一道道命令,从朱元璋的口中,清晰而冷酷地发出。 整个应天府,这座大明的都城,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 它將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掉所有,心怀不轨的人。 “还有。”朱元璋看向朱標,“你,亲自去擬旨。” “擬一道,罪己詔。” 朱標愣住了:“父皇?罪己詔?” “没错,”朱元璋的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咱要告诉全天下的百姓。” “咱,用错了人。” “咱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识人不明,致使胡惟庸这等奸臣当道,祸乱朝纲,差点酿成大祸。” “咱,有罪於天下。” 朱標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父亲,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臥槽!牛逼!老朱这波操作在第几层?】 摇篮里的朱宸,直接惊了。 【先手一个罪己詔,把自己摘乾净,把所有的锅都甩给胡惟庸一个人。】 【告诉全天下:不是我老朱要杀功臣,是这帮功臣跟著胡惟庸要造反,我这是被逼的,我是受害者啊!】 【以退为进,杀人诛心!直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把淮西那帮骄兵悍將最后一点造反的合法性都给剥夺了。】 【高,实在是高!】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彩虹屁,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知我者,大孙也! 他看著还有些发懵的朱標,语重心长地说道。 “標儿,记住。” “做皇帝,脸皮,有时候比刀剑,还好用。” 第27章 借刀杀人 夜,深了。 应天府的夜,从未如此压抑。 往日里巡夜的更夫,不见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队队身著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 他们的脚步声,整齐而冷酷,像死神的鼓点,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九门落锁,火把如龙,將整座都城照得亮如白昼。 一只鸟,都休想飞出城去。 吉安侯府。 陆仲亨,这位曾经在鄱阳湖水战中叱吒风云的猛將,此刻正搂著新纳的小妾,喝得满脸通红。 “怕什么!”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酒水四溅。 “胡惟庸那个蠢货倒了,关我们屁事!” “我等都是跟著上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上头还能把我们都杀了不成?” “他朱元璋的江山,有一半,是老子们拿命给他换来的!” 小妾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府里的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侯……侯爷!不好了!” “锦……锦衣卫把府邸给围了!” 陆仲亨的酒,瞬间醒了一半。 他猛地推开怀里的小妾,站了起来。 “什么?” “毛驤那个阉狗,他敢!” 话音未落。 “轰隆!” 府邸的大门,被人用巨木直接撞开。 毛驤一身煞气,缓步走了进来,他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锦衣卫校尉,像一群沉默的饿狼。 “陆仲亨,”毛驤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奉旨,拿你。” 陆仲亨看著那张比死人还难看的脸,又看了看他手里那面闪著寒光的金牌,瞳孔猛地一缩。 他知道,这不是玩笑。 皇帝,真的要对他下手了! 一股血气,直衝头顶。 “反了!都他娘的反了!” 陆仲亨抽出掛在墙上的宝剑,状若疯虎。 “弟兄们!拿起刀,跟老子杀出去!” “他朱元璋不仁,就別怪我们不义!” 府中的家丁护院,都是跟他上过战场的老兵,闻言纷纷抄起兵器,眼中凶光毕露。 一场血战,似乎一触即发。 毛驤冷冷地看著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 “咻!咻!咻!” 回答陆仲亨的,是埋伏在墙头屋顶的,上百名弓弩手射出的箭雨! 箭矢如蝗,铺天盖地。 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侯府。 那些刚刚还气势汹汹的护院,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成片地倒下。 陆仲亨挥舞著宝剑,挡开几支射向要害的利箭,但身上还是中了好几箭。 鲜血,染红了他的锦袍。 他难以置信地看著毛驤。 看著那些从阴影中走出的,手持强弩的锦衣卫。 他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任何机会。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必杀之局。 “朱元璋……你……你好狠……” 陆仲亨用剑撑著地,大口地喘著粗气。 毛驤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陛下说了。” “对坏人,就要坏到底。” “噗!” 一柄绣春刀,从背后,洞穿了陆仲亨的心臟。 他瞪大了眼睛,缓缓倒下。 这位大明的开国功臣,至死,都没能看到皇帝最后一面。 …… 平凉侯府。 费聚的表现,比陆仲亨要不堪得多。 当锦衣卫撞开大门的时候,这位侯爷,正带著家人,在后院的墙角下,疯狂地刨著一个狗洞。 看到毛驤出现的那一刻,他两眼一翻,直接嚇晕了过去。 连句场面话都没来得及说。 毛驤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拖走。” 一夜之间,应天府,两座侯府,血流成河。 消息传开,整个淮西勛贵集团,彻底炸了锅。 无数的官员,在家里坐立不安,如坐针毡。 他们想起了那个在菜市口被凌迟的陈寧。 想起了被抄家灭族的胡惟庸。 如今,连陆仲亨和费聚这两位手握兵权的实权侯爷,都说杀就杀了。 下一个,会是谁? 是自己吗?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应天府的权贵圈子里蔓延。 没人敢串门,没人敢议论。 甚至,没人敢睡觉。 他们只能睁著眼睛,在无边的黑暗和恐惧中,等待著黎明的到来。 或者,是锦衣卫的绣春刀。 …… 东宫。 书房里,灯火通明。 朱標坐在书案前,神情专注。 他面前铺开的,是一张明黄色的绢帛。 他手中的笔,稳如泰山。 他正在擬写那一道,他父皇口中的“罪己詔”。 他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仁厚和犹豫,取而代de,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陆仲亨和费聚被杀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了。 他的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觉得有些快意。 父皇是对的。 对这些已经烂到了根子里的勛贵,任何的仁慈,都是对大明江山,对天下百姓的不负责任。 想要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就必须用雷霆手段,扫清一切障碍。 哪怕,这代价是血流成河。 “臣,德薄能鲜,识人不明,误用奸佞胡惟庸,致使朝纲败坏,社稷几危……” “此皆朕之过也。” “朕,有罪於天,有罪於民……” 每一个字,都写得力透纸背。 这不是一份认罪书。 这是一柄刀。 一柄足以诛心的,杀人不见血的刀! 写完最后一个字,朱標缓缓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 “父皇,”他轻声自语,“儿臣,不会再让您失望了。” …… 坤寧宫。 朱元璋並没有睡。 他负手站在殿前,遥望著被火光映得一片猩红的夜空。 耳边,仿佛还能听到那些临死前的惨嚎和求饶。 他的表情,古井无波。 【臥槽,老朱这效率,槓槓的啊。】 摇篮里,朱宸翻了个身,砸吧砸吧嘴。 【说杀就杀,一个晚上端掉两个侯爵,这执行力,简直是教科书级別的。】 【淮西那帮老兄弟,这下估计都嚇尿了。】 【杀鸡儆猴,这波是杀猴给鸡看啊。】 【不过,內患是暂时压下去了,外忧怎么办?】 【那个阿鲁帖木儿,五万铁骑,可不是闹著玩的。】 【这哥们可是脱脱的孙子,顶著为祖父报仇和恢復大元的双重buff,战斗力绝对爆表。】 【老朱啊老朱,你可千万別光顾著在家里杀得爽,忘了北边还有个boss等著你刷呢。】 朱元璋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 咱的大孙,就是看得远。 他转身走回殿內,来到摇篮边,看著睡得正香的朱宸。 “大孙,你放心。” 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轻轻碰了碰朱宸的小脸蛋。 “这天下的狼,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外面的,咱一个一个,都给你收拾乾净了。” “咱要让你將来坐的这把龙椅,稳如泰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那份由太子朱標亲笔擬写的罪己詔,就以最快的速度,张贴在了应天府的各个角落。 无数早起的百姓,围在了布告栏前。 当识字的人,將詔书上的內容,一字一句地念出来时。 所有人都惊呆了。 皇帝……皇帝竟然下罪己詔了? 说自己用错了人,差点酿成大祸? 说自己有罪於天下百姓?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彻底沸腾了! “我的天!陛下竟然为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下罪己詔!” “我就说嘛!陛下是天子,怎么会滥杀功臣!肯定是胡惟庸那些奸臣蒙蔽了圣听!” “对!肯定是他们要造反,陛下才不得不出手!” “陛下圣明啊!杀了那些贪官污吏,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一时间,民心鼎沸。 舆论,瞬间逆转。 朱元璋,从一个“屠戮功臣”的暴君,变成了一个“为民除害”“勇於认错”的圣主。 那些原本还对皇帝抱有微词的士子,此刻也无话可说了。 你还能指责一个都给自己下罪己詔的皇帝什么呢? 这一手以退为进,玩得是出神入化。 朱元璋站在道德的最高点,冷冷地俯视著那些瑟瑟发抖的,曾经的弟兄。 他贏了。 贏得,乾净利落。 第28章 这个侄子太好忽悠了 奉天殿。 早朝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文武百官,一个个低眉顺眼,站得笔直,连大气都不敢喘。 往日里那些喜欢引经据典,动不动就“陛下三思”的御史言官们,今天全都成了哑巴。 整个大殿,安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敬畏地,偷偷地,瞟向龙椅上那个穿著龙袍的男人。 两天。 仅仅两天时间。 权倾朝野的左丞相胡惟庸,倒了。 手握兵权的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死了。 抄家,灭族,人头滚滚。 紧接著,一道震动天下的罪己詔,又將这位皇帝,推上了道德的圣坛。 这一套连招下来,快得让人眼繚乱,狠得让人心惊胆战。 现在,满朝文武终於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这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开国皇帝,不是绵羊,不是家犬。 他是一头真正的,洪荒猛兽。 谁敢捋他的虎鬚,谁就得死。 朱元璋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要的,就是这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权威。 “有事奏,无事退朝。” 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 大殿內,依旧是一片死寂。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天会是一个平静的早朝时,朱元璋缓缓开口了。 “咱,有件事要跟诸位爱卿,商议一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鼓,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来了。 眾人心里咯噔一下,头垂得更低了。 “毛驤。” “臣在。” 毛驤从队列中走出,躬身行礼。 他將一份口供,高高举过头顶。 太监连忙小跑著取下,呈递到御前。 朱元璋看都没看,直接將那份口供扔在了地上。 “念。” “是。” 毛驤直起身,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缓缓念道:“罪臣胡善招供,其父胡惟庸,勾结漠北火狼王阿鲁帖木儿,意图谋反……” “……阿鲁帖木儿,乃前元丞相脱脱之孙,纠集漠北诸部,拥兵五万,皆为铁骑……” “……约定,一旦京城有变,其便即刻南下,直取大寧,兵锋直指应天府!” 当“五万铁骑”这四个字从毛驤口中说出时。 整个奉天殿,瞬间炸了! “什么?五万铁骑?!” “漠北蛮子要南下了?” “天啊!这……这可如何是好!” 刚刚还安静如鸡的文官集团,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他们不怕皇帝杀人。 因为皇帝杀的,是“坏人”。 但他们怕蒙古人的铁蹄啊! 那玩意儿,可是不分好人坏人的。 “肃静!” 朱元璋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整个大殿,再次安静下来。 只是,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慌乱。 兵部尚书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启稟陛下,五万……五万铁骑,非同小可。臣以为,当即刻徵调全国兵马,於大寧一线,构筑防线,严防死守!” “严防死守?”朱元璋冷笑一声,“你的意思是,等著人家打上门来,我们当缩头乌龟?” “臣……臣不是这个意思……”兵部尚书嚇得汗都下来了。 “陛下!”一个御史大夫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国库空虚,民生凋敝,胡党一案又牵连甚广,朝局不稳。此时,不宜再起刀兵啊!臣恳请陛下,遣使议和,或可,或可用金银財宝,换取一时安寧!” “议和?” 朱元璋气得笑了起来。 “用咱大明百姓的血汗钱,去餵饱一头白眼狼?” “咱的江山,是打下来的,不是跪下来求来的!”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谁再敢言议和二字,与胡惟庸同罪!” 那个御史大夫,两眼一翻,直接嚇晕了过去。 【噗,笑死我了,这帮文官,就会窝里横,一听到要打仗,腿肚子都软了。】 摇篮里,朱宸被吵醒了,正津津有味地听著现场直播。 【还议和?割地赔款?大送王朝的剧本都拿出来了?】 【老朱当年连陈友谅的六十万大军都不怕,会怕你区区五万铁骑?】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阿鲁帖木儿,確实有点东西。】 【脱脱的孙子,这个名號在蒙古人里,號召力不比黄金家族差多少。】 【五万铁骑,如果真是精锐,那战斗力绝对爆表,硬碰硬的话,大明这边就算能贏,也绝对是惨胜。】 朱元璋的怒气,在听到大孙的心声后,平息了许多。 大孙说的对。 硬碰硬,是下策。 咱大明的家底,还经不起这么折腾。 那就要用上策。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啊。】 【阿鲁帖木儿能纠集五万骑兵,靠的是脱脱的声望和许诺的好处。】 【但蒙古部落,向来是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忠诚度约等於零。】 【只要把他这个头狼给干掉了,这五万所谓的铁骑,瞬间就会变成一盘散沙,甚至为了抢地盘自己先打起来。】 【所以,问题的关键,不是怎么防守这五万大军,而是怎么用最小的代价,干掉阿鲁帖木儿!】 【斩首行动!这才是yyds!】 朱元璋的眼睛,越来越亮。 斩首行动! 对! 咱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当年打天下的时候,这种事咱可没少干! “標儿。”朱元璋忽然开口。 一直站在旁边的朱標,立刻上前一步:“父皇。” “你以为,此战当如何打?”朱元璋这是在考校他。 朱標深吸一口气,他这几天,成长得极快。 他没有像那些文官一样慌乱,而是冷静地分析道:“父皇,儿臣以为,被动防守,乃是下策。我大明將士,皆是百战精兵,岂能畏缩不前?” “好!”朱元璋点点头。 “但,五万铁骑,来去如风,若起倾国之兵与其在草原决战,耗费巨大,且胜负难料。” 朱標继续说道:“儿臣以为,当效仿汉武故事,遣一良將,率一支精骑,千里奔袭,直捣黄龙!”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著这位一向以仁厚著称的太子殿下。 这话,太有杀气了! 朱元璋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愧是咱的儿子! 跟咱想到一块去了! 当然,他並不知道,父子俩都是被同一个“高人”指点的。 “好一个直捣黄龙!”朱元璋大讚一声,“就依太子所言!” 他环视大殿,目光如刀。 “传朕旨意!” “命,魏国公徐达,为征北大將军!” “命,曹国公李文忠,为左副將!” “命,宋国公冯胜,为右副將!” 一个个震耳欲聋的名字,从朱元璋的口中吐出。 大明最能打的几个战神,几乎被他一口气全派了出去。 所有人都懵了。 这……这是要干什么? 不是说好千里奔袭,派一支精骑吗? 这阵仗,是要把北元再灭一次吗? 【我靠!老朱玩这么大?】 朱宸也惊了。 【徐达,李文忠,冯胜……这特么是全明星阵容啊!】 【这是斩首行动?这明明是泰山压顶,用核弹炸蚊子啊!】 【不对……不对劲……】 朱宸的小脑袋瓜飞速转动。 【老朱这么干,肯定有他的深意。】 【明面上,他派出了王炸天团,摆出一副要跟阿鲁帖木儿决一死战的架势。】 【这样一来,阿鲁帖木儿肯定会高度紧张,把所有的兵力都收缩起来,严阵以待。】 【他会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徐达的主力大军上。】 【而这个时候……真正的杀招,才会从一个他意想不到的地方,捅出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懂了!老朱这是在玩战术欺诈啊!】 朱元璋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大孙,你又懂了。 他看著殿下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文武百官,高声宣布。 “命,徐达即刻前往大同,整备兵马,三月之后,出征漠北!” “退朝!” 说完,他看也不看眾人,径直起身,走下御阶,离开了奉天殿。 只留下满朝文武,在风中凌乱。 三月之后? 还要等三个月? 皇帝这是什么操作?提前三个月就把作战计划昭告天下了? 生怕敌人不知道你要来打他吗? 所有人都搞不懂了。 只有朱標,若有所思地看著父皇离去的背影。 他知道,父皇真正的杀招,绝不是这个。 …… 坤寧宫。 朱元璋一回来,就立刻下令。 “传毛驤。” 片刻后,毛驤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殿內。 “去,给咱从詔狱里,挑一百个最精悍的锦衣卫。” “要不怕死的,要会骑马的,要能说会道,会演戏的。” “然后,你,亲自带队。” 朱元璋走到地图前,伸出手指,在上面重重一点。 那不是大寧。 也不是大同。 而是一个很多人都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从这里,绕过去。” “咱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是扮成商队,还是扮成逃兵。” “一个月之內,咱要你的人,出现在阿鲁帖木儿的王帐附近。” 朱元璋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 “徐达的大军,是给天下人看的幌子。” “你们,才是咱真正插向火狼王心臟的,那把刀!” 第29章 皇长孙的「正义」 毛驤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的墨滴。 他站在詔狱最深处。 这里,是应天府的梦魘,是百官的禁地。 空气中瀰漫著血腥、腐朽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能让最硬的汉子也两腿发软。 毛驤却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都带出来。” 他冷冷地开口。 牢门打开,一百个囚犯被粗暴地推了出来。 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眼神里是野兽般的凶光。 有横行一方的江洋大盗,有杀官造反的山匪头子,还有在战场上当了逃兵的死囚。 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不止一条人命。 他们是人渣,是败类,是註定要被千刀万剐的货色。 此刻,他们带著沉重的镣銬,却依旧桀驁不驯地瞪著毛驤。 “看什么看?”一个独眼龙囚犯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毛爷爷,有种现在就给爷爷一个痛快,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汉?” 毛驤缓缓走到他面前,声音轻得像是在说梦话。 “你想当好汉?” “噗嗤!” 一声轻响。 毛驤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刃,直接捅进了独眼龙的小腹。 他贴在独眼龙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咱家,成全你。” 他慢慢地,转动著刀柄。 独眼龙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的囂张瞬间变成了无边的恐惧和痛苦。 他想惨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著。 毛驤抽回短刃,任由独眼龙软软地倒在地上,像一滩烂泥一样抽搐。 整个詔狱,鸦雀无声。 剩下的九十九个死囚,脸上的凶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杀人,他们不怕。 但这种无声无息,让你在极致痛苦中死去的手段,让他们胆寒。 “现在,”毛驤擦了擦刀上的血,“咱家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一个,去漠北,杀人的机会。” “谁愿意去,往前站一步。” “不愿意的,就留在这里,跟他作伴。” …… 坤寧宫。 毛驤单膝跪地,身上那股血腥味,已经被他处理得乾乾净净。 “陛下,人,已经挑好了。” “九十九个。” 朱元璋点点头,对这个数字很满意。 “都是不怕死的?” “回陛下,他们现在,更怕死在臣的手里。”毛驤的回答,直接而残酷。 “很好。”朱元zhang走到地图前,“但是,光不怕死,还不够。” “你们一百个汉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闯进草原,还没到阿鲁帖木儿的王帐,就先被当成奸细给宰了。” 毛驤低著头:“请陛下示下。” 朱元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朱標。 “標儿,你说,该怎么办?” 朱標这几日清瘦了许多,但整个人的气质,却越发沉稳凝练。 他思索片刻,沉声道:“父皇,想要取信於敌,最好的办法,就是送上一份,他们无法拒绝的大礼。” “什么大礼?” “一份,足以让他们相信我们诚意的『投名状』。” 朱元璋笑了。 “说得好!” 他转过身,对殿外的太监吩咐道:“去,把平凉侯,给咱『请』过来。” 没过多久,一个形容枯槁,浑身散发著餿味的人,被两个太监架了进来。 正是前几日还风光无限的平凉侯,费聚。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侯爷的威仪,眼神涣散,神情麻木,像一具行尸走肉。 当他看到龙椅上的朱元璋时,身体猛地一抖,直接瘫软在地,裤襠处,迅速湿了一大片。 一股骚臭味,在殿內瀰漫开来。 朱元璋厌恶地皱了皱眉。 【我丟!费聚这心理素质,已经彻底崩了啊。】 摇篮里的朱宸被这味道熏得不行,嫌弃地皱了皱小鼻子。 【这都嚇尿了,老朱把他弄来干嘛?难道是要当眾处决,给毛驤他们壮行?】 【不对,老朱不是这么肤浅的人。】 【等等……投名状?大礼?】 【臥槽!不会吧?!】 朱宸的小脑袋里,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该不会是想……让费聚去当这个『投名状』吧?!】 【让一个大明的侯爵,叛逃投敌?带著一百个『家丁护院』,去投奔阿鲁帖木儿?】 【这……这尼玛是神操作啊!】 【一个被皇帝逼得走投无路,仓皇出逃的侯爷,这身份,简直是打入敌人內部的完美通行证!】 【阿鲁帖木儿肯定会信啊!毕竟胡惟庸案牵连甚广,他肯定也收到了风声,有大明的高官来投,他不得乐开?】 【高!实在是高!用一个活生生的侯爷当敲门砖,老朱你真是个魔鬼!】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心声,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知我者,大孙也! 他走到费聚面前,蹲下身子,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语气说道。 “费聚啊。” “咱,给你一个机会。” 费聚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茫然。 “咱,放你走。”朱元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带著你的家產,带著你最忠心的护院,逃出应天府,去漠北。” “去投靠那个阿鲁帖木儿。” “你就告诉他,咱朱元璋卸磨杀驴,残害功臣,你走投无路,只能投奔他,將来助他南下,报仇雪恨。” 费聚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看著朱元璋,完全无法理解这番话的含义。 朱元璋站起身,声音陡然变冷。 “毛驤和他手下这九十九个人,就是你『最忠心的护院』。” “你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安安全全地,带到阿鲁帖木儿的身边。” “听明白了吗?” 这一下,费聚终於明白了。 他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 这不是机会。 这是比死还可怕的任务! 让他带著一群锦衣卫,去一个拥兵五万的蒙古王爷身边当臥底? 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別? “不……不……陛下,饶命啊!臣……臣做不到啊!” 费聚磕头如捣蒜,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求陛下给臣一个痛快吧!求您了!” “做不到?”朱元璋冷笑一声。 “你做到了,你的老婆孩子,咱可以考虑,留他们一条活路。” “你若是做不到,或者,耍什么样……” 朱元璋的声音,像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 “咱,就把你的家人,一个一个,慢慢地,凌迟处死。” “让你在漠北,好好听著。” 第30章 朱元璋最锋利的刀 费聚的哭嚎,在冰冷的坤寧宫里,显得那么无力而刺耳。 朱元璋只是冷漠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拖下去。” 他挥了挥手,再也不想多看这个废物一眼。 两个太监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將瘫软如泥的费聚拖了出去。 大殿內,只剩下朱元璋、朱標和毛驤。 “毛驤。” “臣在。” “这一路上,费聚是主,你是仆。” 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他若是要打你骂你,你也得受著。” “演戏,就要演全套。” 毛驤的头垂得更低了:“臣,遵旨。” “但是,”朱元璋话锋一转,“他要是敢有二心,或者坏了咱的大事。” “咱准你,先斩后奏。” “把他的人头,给咱带回来。” “臣,明白。” 毛驤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平稳,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的小事。 朱標站在一旁,默默地听著这一切。 他的心,像是被一块巨石压著,沉重得有些喘不过气。 这就是帝王之术吗。 用最信任的刀,去做最危险的事。 用最无情的手段,去算计人心。 他忽然觉得,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 …… 三天后的一个深夜。 应天府,大雨滂沱。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平凉侯府那紧闭的大门。 “轰!” 一声巨响,府门被人从里面撞开。 十几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入了雨幕之中。 为首一人,穿著锦衣,头戴斗笠,正是“仓皇出逃”的平凉侯费聚。 他身后,跟著一百名骑著高头大马,身披蓑衣,腰挎弯刀的“护院”。 每个人身上,都散发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剽悍气息。 “费聚叛逃了!” “快!抓住他!別让他跑了!” 城门的守军,像是才反应过来,乱鬨鬨地呼喊著,敲响了警钟。 几支箭矢,稀稀拉拉地射向马队,却连马屁股都没挨著。 费聚一行人,没有丝毫停留,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漆黑的雨夜里。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就像是一场排练了无数遍的,粗糙却又高效的戏剧。 东宫。 朱標站在窗前,听著远处传来的喧囂,久久无语。 他知道,那出大戏,已经开场了。 【嘖嘖嘖,这演技,太浮夸了。】 摇篮里,朱宸翻了个身,心里疯狂吐槽。 【城门守卫的反应,比我家楼下的树懒还慢。】 【这箭射的,但凡长了眼睛,都射不出这么歪的拋物线。】 【奥斯卡都欠老朱一个小金人啊。】 【不过,这种事,本来就不是演给应天府的人看的。】 【只要消息能传到漠北,只要阿鲁帖木儿的探子相信了,这就够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老朱深諳此道啊。】 【就是可怜了费聚这个工具人,估计这会儿裤子又湿了。】 朱宸猜的没错。 此刻的费聚,正趴在马背上,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不是装的,是真的快嚇死了。 冰冷的雨水,混著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 他不敢回头,他怕看到毛驤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他身后的那一百个人,也不是护院。 那是一百头,隨时可能將他撕成碎片的,从地狱里放出来的恶鬼。 队伍在黑暗中,沉默地疾驰。 没有人说话。 只有马蹄声,和风雨声。 这种压抑的气氛,比千军万马的衝杀,更让人窒息。 跑了整整一夜。 天亮时分,他们已经远离了应天府的地界,进入了一片荒无人烟的山林。 雨停了。 毛驤一抬手,整个队伍,瞬间停下。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费聚从马背上滚了下来,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大口地喘著粗气。 一个脸上带著刀疤的壮汉,从怀里掏出一个干硬的饼子,还有一个水囊,恭恭敬敬地递到费聚面前。 “侯爷,吃点东西吧。” 他的声音沙哑,却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费聚看著那能把牙硌掉的饼子,又看了看刀疤脸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想吐。 但他不敢。 他颤抖著手,接过饼子,像吃药一样,硬生生地往下咽。 毛驤走到一旁,摊开一张用油布包裹的地图。 他就是那个刀疤脸。 为了这次行动,他甚至不惜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刀。 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对別人,只会更狠。 “侯爷。” 毛au xiang走了过来。 费聚嚇得一哆嗦,差点把饼子掉在地上。 “从这里往北,官道就不能走了。” 毛驤指著地图上的一条线。 “沿途关隘太多,盘查的紧,我们得绕小路。” 费聚哪里懂这些,只能木然地点点头:“全……全听毛……全听你的安排。” 他差点把“毛驤”两个字喊出来,幸好及时改了口。 “嗯。” 毛驤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林子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喧譁声。 “大哥!前面有伙人!” “看样子是商队,肥羊啊!兄弟们,抄傢伙!” 十几个骑著劣马,手持各种破烂兵器的山匪,从林子另一头冲了出来,將他们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独眼大汉。 他打量了一下费聚这群人,虽然看起来人多,但一个个风尘僕僕,为首的那个(费聚)更是嚇得脸都白了,顿时胆气更壮。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独眼大汉举著一把锈跡斑斑的大刀,大声嚷嚷著。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財!” 费聚嚇得魂飞魄散,他何曾见过这种阵仗。 他下意识地看向毛驤。 毛驤却像没事人一样,低头整理著自己的衣甲,连看都懒得看那些山匪一眼。 那九十九个“护院”,更是像木雕泥塑一般,动也不动。 独眼大汉见状,以为他们怕了,更加囂张起来。 “怎么著?哑巴了?” “把你们的马匹、金银细软,还有那个小白脸(费聚),都给老子留下!” “不然,爷爷今天就让你们知道,儿为什么这样红!” 费聚快哭了。 他想求饶,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 毛驤终於整理好了衣甲。 他抬起头,衝著那独眼大汉,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位好汉。” “我们是南边遭了灾的,出来討口饭吃。” “实在……实在没什么油水。” 他的姿態放得极低,语气近乎哀求。 独眼大汉得意地哈哈大笑:“少他娘的废话!老子看你们的马就不错!” “快点!別逼老子动手!” “唉。” 毛驤嘆了口气。 他缓缓地,从马鞍上,解下了一个布包。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一柄寒光闪闪的,绣春刀。 山匪们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毛驤动了。 他的身影,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当他再次站定时,已经站在了独眼大汉的身后。 绣春刀,缓缓归鞘。 “噗通。” 独眼大汉的身体,从中间,整整齐齐地,分成了两半。 鲜血和內臟,流了一地。 剩下的山匪,全都傻眼了。 他们脸上的囂张,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鬼……鬼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调转马头,就想逃跑。 “一个不留。” 毛驤吐出四个字。 那九十九个一直没动的“护院”,在这一刻,动了。 他们像是一群被唤醒的鯊鱼,闻到了血腥味。 没有吶喊,没有咆哮。 只有刀锋入肉的,沉闷声响。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战斗,结束了。 山林间,恢復了寂静。 只剩下满地的残肢断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那九十九个“护院”,默默地擦拭著刀上的血,搜刮著尸体上的財物,动作嫻熟得令人心寒。 费聚瘫在地上,看著眼前这地狱般的一幕,终於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毛驤走到他身边,將一个沾著血的钱袋,扔在他面前。 “侯爷,我们有盘缠了。” 他的脸上,依旧带著那副,恭敬的,僕人的表情。 第31章 朱元璋在眾人面前偏爱朱宸 费聚吐得肝肠寸断。 他感觉自己把这辈子的胆汁都吐乾净了。 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酸水和恐惧在翻腾。 毛驤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他面前,脸上依旧是那副恭敬的僕人表情。 可这副表情,在费聚看来,比詔狱里最凶恶的厉鬼还要可怕。 “侯爷,您没事吧?” 毛驤的声音很轻,甚至带著一丝关切。 费聚一个哆嗦,差点又跪下去。 他拼命摇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怕自己一开口,吐出来的就是自己的心。 “天色不早了,我们该上路了。” 毛驤说著,很自然地將那个沾血的钱袋,系在了费聚的腰间。 冰冷的触感,和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费聚的身体再次僵硬。 他被两个“护院”架上了马。 双腿软得像麵条,根本使不上一丝力气。 队伍再次出发。 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 只是空气中,多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混杂在泥土的芬芳里,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费聚觉得自己不是在逃亡,而是在被一百个活阎王,押送往地府。 …… 坤寧宫。 暖炉烧得很旺,驱散了殿外的寒意。 朱元璋正在逗弄著摇篮里的大孙。 朱宸咿咿呀呀地挥舞著小拳头,显得很开心。 【爽!老朱这一手敲山震虎,玩得是真溜!】 【费聚这个倒霉蛋,估计已经被嚇破胆了。】 【不过这样也好,一个真正被嚇破胆的侯爷,演起戏来才更逼真。】 【这波啊,这波是本色出演。】 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大孙说的没错,咱就是要让他怕。 不怕,怎么会乖乖听话呢。 一旁,太子朱標正在匯报著什么。 “父皇,徐达大將军的先锋部队,已经抵达大同府。” “兵马粮草的筹备,都按部就班,並无差错。” “只是……”朱標顿了顿,有些迟疑,“朝中有些言官上奏,说如此大张旗鼓,耗费巨大,恐怕会……打草惊蛇。” 朱元璋冷哼一声。 “蛇?” “咱就是要让那条蛇知道,咱的棍子已经举起来了!” “他要是不把脖子缩起来,咱这一棍子就直接敲他脑袋上!” 【哈哈哈,老朱这比喻,绝了。】 【没错,就是要打草惊蛇,不仅要惊蛇,还要惊得他草木皆兵,魂飞魄散。】 【这样他才会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徐达的“棍子”上,根本想不到,毛驤那把淬毒的匕首,已经从他想不到的草丛里悄悄递过去了。】 【经典战术欺诈,信息差打的就是你这种没上帝视角的土著。】 朱標听著父皇的话,若有所思。 他知道父皇还有后手,但他不知道,那后手究竟有多么凶险,多么疯狂。 他只觉得,父皇的帝王心术,如渊似海,他要学的,还有太多。 就在此时,一名锦衣卫匆匆入殿,跪地稟报。 “启稟陛下,北平都司急报。” “嗯?”朱元璋坐直了身子。 “阿鲁帖木儿麾下,一支千人骑兵,近日频繁骚扰我大寧卫边境,抢掠百姓,烧毁村庄,行径极为囂张。” 朱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岂有此理!” 朱元璋却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这是在试探。” “试探咱的反应。” 【哟呵,坐不住了?】 朱宸的小耳朵动了动。 【看来阿鲁帖木儿也不是个傻子嘛。】 【他一边等著徐达的大军,一边派小股部队搞事情。】 【一来是想看看大明边军的虚实,二来,也是在向草原上其他部落秀肌肉,告诉他们,我阿鲁帖木儿敢主动招惹大明,跟著我混有肉吃。】 【这孙子,有点东西。】 【不过,他这么一搞,毛驤他们那边,估计就更危险了。】 【草原上现在肯定到处都是他的游骑,跟移动监控似的,想悄无声息地摸过去,难度係数直接拉满了啊。】 朱元璋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大孙的担忧,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毛驤那一百人,是大明最锋利的刀,但也是最脆弱的。 一旦暴露,连个浪都翻不起来。 “传令给大寧卫指挥使。” 朱元璋的声音,变得冰冷。 “给咱守好城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 “他们抢,就让他们抢。” “他们烧,就让他们烧。” “所有的损失,咱將来,会让他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朱標心头一震。 父皇这是……要忍? 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我靠,老朱牛逼!】 【忍了!】 【他居然真的忍了!】 【为了最终的胜利,不惜牺牲眼前的利益和脸面,这是何等的魄力和决断!】 【慈不掌兵,义不掌財。老朱你这帝王学,已经点到满级了啊!】 【小不忍,则乱大谋。】 【现在跟那些游骑兵纠缠,只会暴露我方的真实意图,打乱整个计划的节奏。】 【只要能干掉阿鲁帖木儿,这些损失,都只是毛毛雨啦。】 听到大孙的心声,朱元璋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看了一眼朱標,缓缓道:“標儿,你要记住。” “一城一地的得失,不重要。” “一时半会的荣辱,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最后的胜利,必须属於我们。” 朱標躬身,郑重地应道:“儿臣,受教了。” …… 北上的路,越来越难走。 他们已经离开了官道,进入了茫茫的草原。 这里是另一片天地。 没有了中原的田园村舍,只有一望无际的枯黄草场和凛冽的寒风。 费聚裹紧了身上的皮袄,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这半个多月,他感觉自己老了二十岁。 他已经习惯了啃硬得像石头的乾粮,习惯了喝带著腥味的水,甚至习惯了和那群杀神同吃同睡。 唯一不习惯的,是毛驤。 这个脸上带疤的“护院头子”,依旧每天对他毕恭毕敬。 可他越是恭敬,费聚就越是害怕。 这天,他们正在一个背风的沙丘下休息。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毛驤猛地一抬手。 所有“护院”瞬间翻身上马,抽出了兵器,將费聚围在了中间。 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一丝声响。 费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骑兵。 他们穿著厚重的皮甲,骑著矮小却结实的蒙古马,背著弓,挎著弯刀。 是蒙古人! 费聚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那队骑兵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立刻改变方向,朝他们冲了过来。 大概有二十多人。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蒙古汉子。 他勒住马,在几十步外停下,用生硬的汉话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费聚嚇得嘴唇直哆嗦。 他下意识地想去看毛驤。 “侯爷。” 毛驤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该您说话了。” “记住,您是走投无路,来投奔大汗的,大明侯爵。” “拿出您的气势来。” 气势? 我他娘的现在只想尿裤子! 费聚在心里哀嚎。 可他一回头,就对上了毛驤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 他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敢说错一个字,下一秒,脑袋就会搬家。 两害相权取其轻。 费聚深吸一口气,强行挺直了腰杆。 他催马上前几步,学著戏文里的样子,一抱拳。 “我,乃大明平凉侯,费聚!” 他这一嗓子,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声音都有些变调。 “因遭奸人陷害,被朱皇帝猜忌,走投无路,特来投奔北元,寻求生路!” 对面的蒙古汉子愣了一下,隨即和身边的同伴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大明的侯爷?” “就你这个怂样?” “我看你是南边来的奸细吧!” 费聚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是羞辱,也是恐惧。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这时,毛驤在他身后,轻轻咳嗽了一声。 费聚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颤抖著手,从怀里解下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用力扔了过去。 “这是我的诚意!” “里面是黄金百两,献给你们的首领!” 包裹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个蒙古骑兵下马,小心翼翼地打开,金灿灿的光芒,顿时晃了所有人的眼。 蒙古汉子们的笑声,停了。 他们看著黄金,又看看费聚,脸上露出了贪婪和怀疑交织的神情。 为首的汉子沉吟片刻,一挥手。 “跟我们走!” “是真是假,见了我们巴特尔首领,就知道了!” 第32章 朱元璋为」野种「撑腰 在蒙古骑兵的“护送”下,费聚一行人,朝著草原深处走去。 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一边是咋咋呼呼,不时用蒙古话嘲笑他们的游骑兵。 另一边,是沉默如铁,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的一百名“护院”。 费聚被夹在中间,感觉自己像是一块即將被两块磨盘碾碎的豆子。 他不敢看左边,那些蒙古人粗獷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贪婪。 他更不敢看右边。 毛驤和他手下那九十九个杀神,虽然名义上是他的护卫,但费聚觉得,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他们的刀,会比蒙古人的刀更快地砍下自己的脑袋。 这哪里是投奔,这分明是走在通往地狱的钢丝上。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个简陋的营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几十顶灰扑扑的蒙古包,散乱地分布著,中间燃著几堆篝火,烤著不知名的兽肉,散发出浓烈的膻味。 一些衣衫襤褸的奴隶正在忙碌,更多的蒙古兵或坐或臥,擦拭著兵器,眼神凶狠地望向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这里,就是那个虬髯大汉口中的,“巴特尔首领”的营地。 费聚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根本不是什么部落,这分明就是一个武装到牙齿的,强盗窝。 他被带到最大的一顶蒙古包前。 虬髯大汉翻身下马,恭敬地对著里面喊了几句蒙古话。 一个粗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帘子被掀开,一个比虬髯大汉还要高大强壮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只穿了一件露著半边胸膛的皮坎肩,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最骇人的一道,从他的左额一直延伸到下巴,將他的脸分成了狰狞的两半。 他就是巴特尔。 巴特尔手里抓著一只还在滴油的羊腿,他狠狠咬了一口,油腻的嘴边掛著一丝残忍的笑意。 他上下打量著费聚,就像屠夫在打量一头待宰的肥猪。 “你,就是那个大明的侯爷?”他的汉话说得比手下流利,但口音依旧生硬。 费聚腿肚子发软,几乎要从马背上滑下来。 他感到后背有一道冰冷的视线钉著他。 是毛驤。 费聚一个激灵,强行打起精神,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正……正是本侯。” “侯爷?”巴特尔嗤笑一声,將啃得差不多的羊骨头隨手一扔,“我看你,更像一只被猎狗追赶的兔子。” 周围的蒙古兵,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费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羞愤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巴特尔首领,”费聚想起毛驤的嘱咐,声音颤抖地说道,“我乃真心投靠,大明皇帝朱元璋,猜忌成性,屠戮功臣,胡惟庸案牵连甚广,我……我费家,也被牵连其中。” “若不是逃得快,此刻早已是刀下亡魂。” “我愿献上所有家產,只求在草原上,谋一条活路!將来,若大汗南征,我愿为前驱,助大汗攻破应天府,报此血海深仇!” 这番话说得顛三倒四,语气更是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绝望。 一个养尊处优的侯爷,突然遭遇灭顶之灾,仓皇出逃,有这样的表现,再正常不过。 巴特尔脸上的嘲讽,收敛了一些。 他当然听说过胡惟庸案,知道那个大明皇帝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一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大明侯爵来投……这事儿,听起来有几分可信。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还有他带来的那些黄金,都是实实在在的。 “你的家產呢?”巴特尔的独眼,闪烁著贪婪的光。 费聚连忙道:“都在我的护院身上,还有一部分,藏在应天府外,只要能见到阿鲁帖木儿大汗,我定当全部献上!” 巴特尔的视线,转向了费聚身后那一百个沉默的“护院”。 “他们,就是你的护院?” 他眯起眼睛,一股危险的气息散发出来。 “看起来,倒不像是普通的家丁。” 毛驤催马上前一步,对著巴特尔一抱拳,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回首领的话,我们都是侯爷府中的家生子,世代受侯爷家恩惠。” “如今侯爷蒙难,我等自当誓死相隨。” 他的姿態放得很低,言辞也足够恭敬。 但巴特尔却冷笑一声:“誓死相隨?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朱元璋派来的奸细?” 他猛地一挥手。 “把他们的兵器,都给老子卸了!” 周围的蒙古兵立刻围了上来,明晃晃的弯刀,对准了毛驤等人。 费聚嚇得差点当场尿出来。 完了! 这下全完了! 这些锦衣卫是什么人?是朱元璋最锋利的刀!他们怎么可能容忍被一群蒙古人缴械? 一旦动起手来,他们这点人,瞬间就会被剁成肉酱!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 毛驤竟然真的抬起手,示意身后的“护院”们不要抵抗。 “侯爷如今寄人篱下,我等自当遵从首领的安排。” 他带头,將腰间的弯刀解下,扔在了地上。 其他的“护院”,也面无表情地,纷纷照做。 叮叮噹噹一阵响,一百柄精良的兵器,堆在了地上。 费聚看傻了。 巴特尔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合作。 这一下,他心中的怀疑,又消减了几分。 如果真是奸细,断然不会如此轻易地放弃抵抗。 “算你们识相。”巴特尔满意地点点头。 他走到一个年轻的“护院”面前,那人长得眉清目秀,看起来最是无害。 巴特尔伸出油腻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脸。 “小子,长得不错,送到我帐篷里,给我当个男宠如何?” 这句侮辱性极强的话,让费聚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这是一种试探。 那个年轻的锦衣卫,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没有听懂。 但毛驤的头,却垂得更低了。 “首领说笑了。”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而恭敬,“他是侯爷的人,我等做不了主。” “哦?”巴特尔的独眼,闪过一丝戏謔,“一个下人,也敢跟我谈『做主』?” 他突然出手,一把抓向那个年轻锦衣卫的衣领! 就在这一瞬间! 异变陡生! 一直低著头的毛驤,动了。 他没有武器。 但他整个人,就像一头蓄力已久的猎豹,猛地弹射而出。 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 只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和巴特尔的一声痛哼! “啊!” 巴特尔那只抓向锦衣卫的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著。 他的手腕,被毛驤硬生生掰断了! 全场死寂。 所有的蒙古兵都惊呆了,他们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费聚更是嚇得魂飞魄散,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乱刀砍死的下场。 毛驤却在下一秒,“噗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巴特尔面前。 他低著头,用一种惶恐至极的语气,大声道:“首领恕罪!首领恕罪!” “小人该死!小人一时护主心切,衝撞了首领!” “我们侯爷说过,我们的人,就是他的脸面!任何人,都不能折辱!” “小人罪该万死,请首领责罚!只求首领看在侯爷是真心投靠的份上,不要迁怒於侯爷啊!” 他一边说,一边用头,重重地磕在满是砂石的地上。 “砰!” “砰!” “砰!” 几下之后,他的额头,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懵了。 包括手腕剧痛的巴特而。 他看著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毛驤,又看看他身后那群虽然被缴了械,却依旧站得笔直,散发著骇人气息的“护院”。 他突然明白了。 这不是挑衅。 这是一种展示! 一种另类的“投名状”! 这个护院头子,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向他展示了三件事。 第一,他们很能打,很有用。 第二,他们对旧主很忠心,这种忠心,將来也可以用在新主子身上。 第三,他们虽然强,但懂得规矩,懂得认错,懂得服从。 一个有能力、讲忠心、还听话的团队! 这不比一群只知道烧杀抢掠的莽夫,价值高得多? 巴特尔的脸上,狰狞的痛苦,渐渐被一种复杂的神情取代。 有愤怒,有惊讶,但更多的,是欣赏! “哈哈……哈哈哈哈!” 巴特尔捂著断掉的手腕,竟然大笑了起来。 “好!好一个护主心切!” 他一脚踢在毛驤的肩膀上,將他踢翻在地。 “起来吧!老子,就欣赏你这样的汉子!” “你们的诚意,我收到了!” “我会亲自带你们,去见阿鲁帖木儿大汗!” …… 坤寧宫。 朱元璋手里拿著一张小纸条,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內心的笑容。 纸条上只有八个字:鱼已上鉤,请君放饵。 【我滴个乖乖,毛驤这波极限操作,简直可以写进教科书了啊!】 摇篮里的朱宸,激动地挥舞著小拳头。 【不卑不亢,出手果决,事后认怂,一气呵成!直接把那个什么巴特尔给pua了!】 【伤你一只手,是告诉你我很强,不要惹我。】 【跪下给你磕头,是告诉你我服你,给你面子。】 【这恩威並施的手段,老朱你这把刀,真是磨得又快又亮啊!】 朱元璋將纸条凑到烛火上,看著它化为灰烬。 他转头看向朱標。 “標儿,传旨徐达。” “让他,可以动一动了。” “动静,要大一点。” 第33章 真正的大明「蚁王」 大同府,镇虏关。 关墙如龙,盘踞在苍茫的北地。 风中,带著草原特有的乾冷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大明魏国公,徐达,就站在这座雄关的城楼之上。 他穿著一身寻常的甲冑,没有想像中的金盔金甲,威风凛凛。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风霜,也沉淀了如山般的稳重。 在他身后,是黑压压的军阵,旌旗如林,长矛如麦。 数十万大军,枕戈待旦,却静得可怕。 这股寂静,比山崩海啸还要令人心悸。 “报——” 一名传令兵飞奔上城楼,单膝跪地,呈上一卷蜡封的密旨。 “京师八百里加急!” 徐达缓缓转身,接过密旨。 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著上面的火漆。 他知道,里面是什么。 陛下要他演一场戏。 一场,给整个草原看的,大戏。 他捏碎火漆,展开那张薄薄的,却重於泰山的纸。 纸上,是陛下那熟悉的,力透纸背的字跡。 没有繁琐的军令,没有详细的部署。 只有一句话。 “让咱的炮,响起来。” 徐达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够了。 他將密旨递给身旁的亲兵。 “烧了。” “是,大將军!” 徐达重新望向关外那片一望无际的草原,那里,是他的老对手们驰骋的地方。 他缓缓举起右手。 整个关墙之上,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滯。 “咚——” 他手臂猛然挥下。 一面直径近丈的牛皮巨鼓,被八名赤膊的壮汉,用两根合抱粗的巨木,狠狠撞响!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像是大地的脉搏,从镇虏关开始,向著四面八方传递。 紧接著。 “呜——呜——呜——” 苍凉雄浑的號角声,冲天而起,撕裂了寂静的天空。 沉睡的巨龙,醒了。 关门大开。 无数的明军士卒,如同红色的潮水,从关內汹涌而出! 步卒在前,结成一个个密不透风的方阵,长矛如林,盾牌如山。 骑兵在后,铁流滚滚,马蹄声匯聚成雷鸣。 更远处,是数不清的民夫,推著独轮车,拉著牛马,运送著堆积如山的粮草和攻城器械。 队伍绵延数十里,遮天蔽日! 一面面“徐”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这不是试探。 这不是骚扰。 这是倾国之力,不死不休的,灭国之战的气势!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以比战马快十倍的速度,传遍了整个草原。 …… 阿鲁帖木儿的王帐,炸了锅。 “什么?徐达亲率三十万大军出关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朱元璋疯了吗!” “探子看清楚了吗?是不是疑兵之计?” 一个又一个部落首领,面色惨白地挤在王帐里,吵嚷声几乎要掀翻帐顶。 阿鲁帖木儿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上面的金杯银盘摔了一地。 “都给本汗闭嘴!” 他一声怒吼,总算镇住了场面。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假的。 斥候传回来的消息,详细描述了明军的规模和建制,那铺天盖地的阵仗,绝不是几千几万人的疑兵能装出来的。 朱元璋,那个南蛮子皇帝,真的掀了桌子! 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他明明还在整合草原各部,还没准备好跟大明全面开战。 “大汗!”一个谋士颤巍巍地开口,“徐达用兵,稳如泰山,从不弄险。他既然大军出动,必是得了朱元璋的死命令,要一举荡平草原啊!” “怕什么!”一个粗壮的万夫长吼道,“他来我们就打!我们蒙古的勇士,什么时候怕过南蛮子!” “打?怎么打?”谋士尖著嗓子反驳,“徐达带的是步步为营的方阵,我们骑兵的优势,根本发挥不出来!硬碰硬,那是拿鸡蛋碰石头!” 王帐里,又乱成了一锅粥。 阿鲁帖木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猛虎,盯上了。 那猛虎不急著扑上来,只是缓缓逼近,用山一般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 帐外传来一阵喧譁。 “报——”一个亲兵冲了进来,神色古怪,“大汗,巴特尔回来了。” “他还带回来一群南人,为首的,自称是大明的平凉侯费聚,说是被朱元璋迫害,特来投奔大汗!” “什么?!” 王帐內,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表情,都像是见了鬼。 大明三十万大军压境,结果一个大明的侯爷,跑来投降了? 这戏码,也太巧了吧? 阿鲁帖木儿眼中精光一闪。 “带他们进来!” 很快,面如死灰的费聚,和额头带伤,却依旧挺直腰板的毛驤,被带了进来。 在他们身后,是那九十九个沉默如铁的“护院”。 阿鲁帖木儿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在费聚身上刮来刮去。 “你,就是大明的侯爷?” 费聚双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但他感觉身后,毛驤那仿佛不存在的呼吸,就在他后颈上。 他一个激灵,想起了这一路上的排练,想起了那地狱般的血腥场面。 恐惧,战胜了恐惧。 他噗通一声,真的跪下了,却是朝著阿鲁帖木儿的方向。 “罪臣费聚,叩见大汗!” 他嚎啕大哭起来,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情真意切。 “大汗啊!求您为我做主啊!” “朱元璋那暴君,猜忌功臣,滥杀无辜!胡惟庸案,空印案,不知杀了多少好人!” “如今,他又將屠刀挥向了我们这些开国的老兄弟啊!” “我费家世代忠良,却落得如此下场,若不是逃得快,早已家破人亡!” “我恨!我恨不能生啖其肉,寢其皮!” 他一边哭嚎,一边用头撞地,砰砰作响,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臥槽,奥斯卡影帝啊!】 坤寧宫里,朱宸的小脚丫兴奋地蹬了一下。 【这演技,这台词,这情绪爆发力!费聚要不是生在明朝,高低得拿个金马奖!】 【被毛驤这么一嚇,潜力都给逼出来了,这波是沉浸式表演,绝了。】 朱元璋抱著大孙,听著心声,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差点笑出声。 咱这大孙,夸人的词儿就是多。 王帐里。 阿鲁帖木儿看著哭得像个三百斤孩子的费聚,心中的怀疑,去了三分。 这副熊样,確实不像是装的。 他又看向巴特尔。 巴特尔捂著自己被布条草草包扎的手腕,上前一步,將毛驤如何折断他手腕,又如何下跪求饶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大汗,这伙人,是硬茬子!但他们对旧主子,是真忠心!” “那个侯爷虽然是个软蛋,但他手下这群护院,绝对是百里挑一的精锐!” 阿鲁帖木儿听完,沉默了。 一个软弱无能、贪生怕死的侯爷。 一群战力高强、又懂得服从的护卫。 还有一份,恰到好处的,“投名状”。 这组合,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就在这时,又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衝进王帐,声音里带著哭腔。 “大汗!不好了!徐达的前锋已经过了野狐岭,正向我们王帐的方向,全速推进!” 轰! 整个王帐,彻底失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阿鲁帖木儿身上。 一边,是气势汹汹,仿佛要踏平一切的明军。 另一边,是主动送上门来,號称知道大明內情的“投诚”侯爵。 阿鲁帖木儿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死死盯著费聚。 “你说,你是被朱元璋迫害?” “千真万確!”费聚哭喊道。 “那徐达大军出动,你可知內情?” “知道!我当然知道!”费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道,“朱元璋就是想用徐达的大军,把我等逃亡的功臣,一网打尽啊!” “他这是在,清君侧!”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 阿鲁帖木儿眼中的最后一丝怀疑,也消散了。 他猛地站起身。 “好!” “费聚!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元的人!” 他一把將费聚从地上拉起来。 “你不是恨朱元璋吗?本汗就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本汗命你为我军参赞,隨军出谋划策,助我击破徐达!” “你的这些护院,就做本汗的亲卫!” “待我击败徐达,挥师南下,应天府的皇宫,就是你的了!” 阿鲁帖木儿放声大笑。 他觉得自己抓住了朱元璋的软肋,找到了翻盘的机会。 他不知道。 他亲手,將一把最锋利的,淬毒的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臟。 毛驤低著头,站在人群的阴影里,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第34章 东宫里的「为母则刚」 草原的风,从未像今天这样肃杀。 阿鲁帖木儿的王帐之內,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几十个部落首领和万夫长挤在一起,吵得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横飞。 “还能怎么办?跟他们拼了!我带一万骑兵,直接冲烂徐达的中军大帐!” “你那是去送死!徐达的步兵方阵是铁王八,怎么冲?我们应该后撤,把他们引到草原深处,等他们人困马乏,再慢慢耗死他们!” “放屁!我们一退,人心就散了!到时候不用徐达来打,我们自已就先乱了!” 爭吵声,咒骂声,还有拍桌子的声音,混成一锅滚烫的粥。 阿鲁帖木儿坐在主位上,额头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像是有无数条小蛇在皮肤下游走。 “都给本汗闭嘴!” 他猛地一拍桌子,黄金打造的酒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 王帐里,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这位草原之主身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阿鲁帖木儿的胸膛剧烈起伏著,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了,越是挣扎,就收得越紧。 徐达那三十万大军,就像一座移动的山,缓慢而坚定地向他压过来,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缩著脖子,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胖子身上。 费聚。 “你!”阿鲁帖木儿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费聚,“大明的侯爷!” “你来说!该怎么打!” 费聚浑身一哆嗦,感觉全帐篷的蒙古人都像狼一样盯著他,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他的腿肚子又开始转筋了。 他下意识地想往后缩,却感觉身后,那道如同冰锥般的视线,轻轻地刺了他一下。 是毛驤。 他正像一尊雕像般,站在阿鲁帖木儿的宝座旁,充当著最忠诚的“亲卫”。 费聚一个激灵,脑子里瞬间闪过毛驤在来时路上,对他进行的“战术辅导”。 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带著血腥味。 两害相权取其轻,死在蒙古人手里,和死在毛驤手里,好像还是后者更乾脆一点。 费聚心一横,牙一咬,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他努力学著那些谋士的样子,对著阿鲁-帖木儿拱了拱手,因为紧张,声音都变了调。 “回……回大汗。” “徐达用兵,素以稳重著称,其大军阵型,如山如岳,正面硬撼,无异於以卵击石。” 这话一出,帐內几个主张硬拼的万夫长,顿时面露不屑。 费聚没敢看他们,继续用颤抖的声音背著台词。 “诱敌深入,固然是草原战法的精髓,但徐达此人,老奸巨猾,绝不会轻易冒进。” “我等若是后退,正中其下怀,他会步步为营,蚕食我等的土地和士气。” 阿鲁帖木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费聚说的,正是他最担心的。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费聚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出奇制胜!” “徐达大军號称三十万,人吃马嚼,每日消耗的粮草,必然是天文数字!” “其补给线,从镇虏关一路延伸至此,必然绵延数百里!” “如此漫长的补给线,便是他最大的破绽!” “大汗只需派出一支精锐骑兵,绕过其主力,如尖刀般直插其后方,焚其粮草,断其补给!” “粮草一断,军心必乱!届时,徐达那三十万大军,便是不战自溃的羔羊!” 费聚一口气说完,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王帐之內,一片死寂。 所有的蒙古首领,都在咀嚼著这番话。 绕后,断粮。 这个战术並不算多新奇,但由一个“大明侯爵”的嘴里说出来,分量就完全不同了。 这可是来自敌人內部的情报啊! 一个粗豪的万夫长瓮声瓮气地问:“你怎么知道他的补给线就一定好打?万一有重兵把守呢?” 这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所有人都看向费聚。 费聚的脑子,一片空白。 完了,剧本上没这段啊!毛驤没教我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啊! 就在他快要急哭的时候,站在阿鲁帖木儿身后的毛驤,仿佛是不经意地调整了一下站姿,腰间的刀鞘,轻轻碰了一下宝座的扶手。 “咔噠。” 一声轻响。 费聚如遭雷击,一个名字,猛地从他脑海里蹦了出来! “我……我知道!”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声道,“我当然知道!” “负责押运粮草的,是明军的一个將领,名叫李善!” “此人,乃是朱元璋的远房亲戚,靠著裙带关係才当上的將军,平日里贪財好色,胆小如鼠,最是无能!” “我与他,在应天府时还喝过几次酒,对他了如指掌!” “由他负责后勤,必然疏於防范!此乃天赐良机啊,大汗!”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连名字带背景,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下,再没人怀疑了。 一个具体的,可以被攻击的,无能的“皇亲国戚”! 这情报,太关键了! “好!”阿鲁帖木儿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因压力而產生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兴奋。 “好一个出奇制胜!” 他走到费聚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差点把费聚拍得跪下去。 “本汗就信你一次!” 他环视帐內,厉声道:“本汗决定,命我儿纳忽儿,亲率三万铁骑,绕道白狼山,直扑明军粮道!” “巴特尔,你为副將!” “此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待功成之日,本汗要让这个费聚侯爷,做我大元的第一位汉人王爷!” “嗷——” 帐內的蒙古將领们,爆发出震天的狼嚎。 压抑了多日的憋屈和恐惧,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明军粮草被焚,大军溃败的场景。 费聚被这阵仗嚇得面无人色,却还要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只有毛驤,依旧低著头,站在阴影里,像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 …… 坤寧宫。 朱元璋正拿著个小勺,笨拙地给摇篮里的大孙餵著一点点磨得极细的肉糜。 【臥槽!李善?哈哈哈哈!】 【老朱你这也太损了,我大明朝的將领名单里,有这號人吗?这名字一听就是现场编的啊!】 【毛驤这临场反应,我给打一百分!一个轻响就完成了提示,这默契,这执行力,简直是特工之王!】 朱元璋餵食的动作,顿了一下。 咱大孙,又在说什么胡话?李善这个名字,不是咱早就跟毛驤定好的暗號之一吗? 【阿鲁帖木儿这智商,真是感人啊!就这么信了?还把自己最精锐的三万骑兵和亲儿子都给派出去了?】 【这哪是去断粮啊,这分明是vip专线,直通地府,还是往返票都买不了的那种!】 【老徐的补给线,我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肯定是全世界防守最严密的地方!估计连只兔子都钻不进去,纳忽儿这三万人,就是去送人头的!】 【高端局!这绝对是高端局的玩法!用一个假情报,调动敌人最精锐的部队,然后在一个预设好的战场里,一口吃掉!釜底抽薪啊这是!】 【老朱,你这个老阴逼,太坏了,我太喜欢了!】 “噗——” 朱元璋一个没忍住,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 老阴逼? 这是在夸咱? 他看著摇篮里挥舞著小拳头,一脸兴奋的大孙,脸上的笑容,愈发深邃。 他放下勺子,走到墙边掛著的巨大堪舆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从镇虏关,划到阿鲁帖木儿的王帐,然后又轻轻点在一个叫“白狼山”的地方。 “纳忽儿……” 他轻声念著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是个好孩子。” “可惜,要为他爹的愚蠢,陪葬了。” 第35章 大明朝的正確打开方式 夜色如墨。 三万顶级的蒙古铁骑,在太子纳忽儿的带领下,如同一道黑色的暗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帐。 没有欢送,没有战鼓。 只有马蹄包裹著厚厚的布,踩在草地上发出的沉闷声响。 每一个骑士的脸上,都带著一种压抑的兴奋和嗜血的渴望。 他们是草原上最锋利的刀,此行的目的,就是去捅穿大明军队那柔软的腹部。 王帐门口,阿鲁帖木儿亲自为儿子纳忽儿整理著领甲。 “记住,快!” “烧掉他们的粮草,立刻就回,不要恋战。” 他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是他最精锐的部队,也是他最心爱的儿子。 这一战,赌上了北元的国运。 “父亲放心!” 纳忽儿年轻的脸上,充满了自信和骄傲。 “等我回来的时候,徐达的大军,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我会提著那个什么李善的脑袋,回来给您当酒壶!” 他翻身上马,一旁的巴特尔也骑在马上,断掉的手腕用夹板固定著,吊在胸前,独眼里闪烁著復仇的火焰。 “出发!” 纳忽儿低喝一声,一挥马鞭。 三万铁骑,瞬间匯入茫茫的夜色之中,朝著白狼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阿鲁帖木儿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那马蹄的震动彻底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他身后的毛驤,低垂著头,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影子。 …… 坤寧宫。 朱元璋破天荒地没有批阅奏摺,而是坐在摇篮边,手里拿著一本《千字文》,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大孙念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他念得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墙上的巨大堪舆图。 【哎呀,急死我了!怎么还没消息啊!】 摇篮里的朱宸,急得直蹬腿。 【这古代的通讯也太落后了,连个现场直播都没有,我这吃瓜群眾当得也太不敬业了!】 【纳忽儿那三万骑兵,算算时间,也该到白狼山了吧?】 【也不知道蓝玉准备得怎么样了,可別掉链子啊!】 【那可是三万骑兵啊,一口吃下去,阿鲁帖木儿的老本都得赔光了!】 朱元璋的嘴角,微微上扬。 蓝玉? 咱大孙,连领兵的人都猜到了。 这小子,確实有几分门道。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道:“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声音,沉稳而有力,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 白狼山。 这里並非一座高耸的山峰,而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中间有一条天然形成的谷道,是通往明军后方的必经之路。 纳忽儿勒住马韁,看著眼前这条狭长的谷道,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停!” 三万铁骑,令行禁止,瞬间从高速奔驰中停了下来,寂静无声。 “太子,怎么了?” 巴特尔催马上前,疑惑地问道。 “这地形,有些不对劲。” 纳忽-儿皱著眉,“太適合埋伏了。” 巴特尔闻言,却不屑地笑了起来。 “太子多虑了。” “那个姓费的侯爷不是说了吗,押粮官是个叫李善的草包,贪生怕死,哪懂得什么兵法?” “再说了,徐达的主力全在前面跟我们大汗对峙,他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在这里设下埋伏?” “就算有,能有多少人?一两千?不够我们三万铁骑塞牙缝的!” 他的话,说得很有道理。 纳忽儿心中的那一丝警惕,也渐渐消散了。 是啊,自己是草原的雄鹰,怎么能被南人那种孱弱的思维束缚住。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斥候!” “报!前方五里,发现明军运粮车队,延绵不绝,约有数百辆大车,押运士卒不过千余人,旗號上,確实是个『李』字!” 消息传来,所有的疑虑,都烟消云散了。 “哈哈哈哈!” 纳忽儿放声大笑,心中的豪情,再也压抑不住。 “天助我也!” “传我命令!全军突击!碾碎他们!” 他抽出弯刀,刀锋在月光下闪烁著森冷的光。 “为了大元!” “嗷——” 三万蒙古骑士,爆发出压抑已久的狼嚎,如同开闸的洪水,朝著那条狭长的谷道,猛衝而去! 马蹄声如雷,大地震颤!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漫天的大火,看到了明军士兵惊慌失措的脸,看到了胜利的荣光。 然而。 当他们衝进谷道最深处的时候。 异变,发生了。 没有喊杀声,没有弓箭。 只听见谷道两侧的山坡上,传来一阵阵整齐划一的,令人牙酸的机括声。 “嗡——嗡——嗡——” 紧接著。 “咻!咻!咻!咻!” 数不清的,婴儿手臂粗的巨型弩箭,如同黑色的死神之镰,从天而降! 这些弩箭,根本不是人力能发射的。 它们带著撕裂空气的尖啸,轻而易举地穿透了蒙古骑兵引以为傲的皮甲,甚至能將骑士和战马,一同钉在地上! “噗嗤!噗嗤!”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不绝於耳。 冲在最前面的上千名骑兵,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瞬间被这密集的箭雨,射成了刺蝟! 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有埋伏!快撤!” 纳忽儿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然而,已经晚了。 在他们衝进来的时候,谷道入口和出口的方向,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数削尖了的巨木和巨石被推下,彻底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他们,成了瓮中之鱉! 就在所有蒙古骑兵陷入混乱和恐惧的时候。 一个让他们永生难忘的声音,响起了。 那不是战鼓,不是號角。 而是一种……雷鸣!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山坡上传来。 紧接著,一颗拖著火光的黑色铁球,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呼啸著砸进了拥挤的骑兵阵中! 那颗铁球落地,没有爆炸。 但它蕴含的恐怖动能,却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將周围的七八名骑兵,连人带马,撕成了碎片!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如同下了一场血雨。 所有的蒙古兵,都看傻了。 这是什么? 天神的惩罚吗? “轰!轰!轰隆隆——” 回答他们的,是更加密集,更加恐怖的雷鸣! 几十门黑洞洞的炮口,从山坡上那些偽装好的工事里,探了出来。 它们每一次怒吼,都会在蒙古骑兵的阵中,犁开一道血肉模糊的死亡通道! 在火炮这种超越时代的降维打击面前。 所谓的精锐铁骑,所谓的马上功夫,都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挤在狭长的谷道里,无处可躲,无处可逃,只能被动地,绝望地,承受著这来自地狱的咆哮。 纳忽儿的战马被气浪掀翻,他狼狈地摔在地上,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轰鸣声。 他看著眼前这如同炼狱般的场景,看著自己引以为傲的勇士们,像麦子一样被成片成片地收割。 他的自信,他的骄傲,在这一刻,被轰得粉碎。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脸上写满了绝望和难以置信。 炮声,渐渐停了。 但屠杀,才刚刚开始。 “杀——” 山坡两侧,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无数身穿红色甲冑的大明步卒,手持长矛和盾牌,结成一个个密不透风的军阵,从山上压了下来。 他们沉默而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蒙古人心臟的鼓点上。 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冷峻的大將,手持一柄长刀,一马当先。 正是凉国公,蓝玉! “一个不留!” 他的声音,冰冷如铁。 倖存的蒙古骑兵,彻底崩溃了。 他们扔掉弯刀,哭喊著,想要投降,想要逃跑。 但迎接他们的,只有冰冷的长矛。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围歼战。 …… 坤寧宫。 朱元璋手里的《千字文》,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静静地听著摇篮里,大孙那兴奋到极点的心声。 【臥槽!臥槽!贏了!贏了啊!】 【蓝玉牛逼!大明威武!这一仗打得也太漂亮了!】 【先用神机弩洗地,再用大炮轰他娘的!最后步兵压上收割!教科书级別的围点打援,瓮中捉鱉啊!】 【纳忽儿那小子估计已经嚇尿了,三万精锐,就这么没了!阿鲁帖木儿怕是要哭晕在王帐里了!】 【老朱这一手,真是绝了!釜底抽薪,一招致命!直接把北元的脊梁骨给打断了!】 【爽!太爽了!比三伏天喝冰镇酸梅汤还爽!】 朱元璋缓缓走到堪舆图前。 他的手指,在“白狼山”那个位置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他没有笑,表情甚至有些平静。 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翻涌著足以吞噬一切的,帝王霸气。 “標儿。” 他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一直守在门外的朱標,立刻走了进来。 “父皇。” “传旨徐达。” 朱元璋的声音,很轻,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总攻。” “开始了。” 第36章 布衣天子 草原的黎明,本该是寧静的。 但今天,阿鲁帖木儿王帐周围的空气,却像是被抽乾了一样,压抑得让人窒息。 阿鲁帖木儿一夜未眠。 他站在王帐外,遥望著白狼山的方向,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 他在等。 等他儿子的捷报,等那能让他翻盘的惊天喜讯。 费聚像个鵪鶉一样,缩在王帐的角落里,浑身都在发抖,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皮袍。 他身后的毛驤,依旧像个影子,一动不动,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突然,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是一个骑兵! 阿鲁帖木儿精神一振! 回来了! 他身边的几个万夫长,也都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然而,隨著那个黑点越来越近,他们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凝固了。 那不是凯旋的信使。 那是一个败兵。 一个连滚带爬,从地狱里逃回来的,亡魂。 战马已经跑死了,那骑士是徒步跑回来的,他浑身是血,盔甲破烂不堪,脸上全是黑色的硝烟和泪痕。 “大汗!!”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杜鹃泣血般的悲鸣,然后一头栽倒在王帐门口,昏死过去。 一盆冷水泼下,那骑士悠悠转醒。 他看著阿鲁帖木儿,眼神里是无尽的恐惧。 “说!纳忽儿呢!我儿呢!” 阿鲁帖木儿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嘶声问道。 “没…没了……” 骑士的声音,像是破烂的风箱。 “全都没了……” “白狼山…是陷阱!” “有埋伏!是明军的主力!” “他们有能打出天雷的武器!轰的一声,人就碎了!” “太子他…太子他被炸断了腿,被一个叫蓝玉的魔鬼,一刀砍了脑袋!” “三万勇士,一个都没跑出来!全死了!!” 轰!!! 阿鲁-帖木儿的脑子里,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雷。 他鬆开手,踉蹌著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没了? 全没了? 他最精锐的三万铁骑,他最心爱的儿子,就这么……没了? 王帐內外,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蒙古將领,都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呆立当场。 那可是三万草原上最精锐的战士啊!不是三万头羊!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不……” 阿鲁帖木儿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他的双眼,瞬间变得血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住了角落里的费聚。 “是你!” “是你害死了我儿!是你害了我们大元!” “你这个汉人骗子!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他咆哮著,拔出腰间的金刀,就要朝费聚衝过去。 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立刻拔刀,將费聚和毛驤团团围住。 费聚“嗷”的一声,两眼一翻,直接嚇得瘫软在地,裤襠里,传来一阵骚臭。 他,尿了。 就在阿鲁帖木儿的金刀即將落下的一瞬间。 一道黑影,动了。 快如闪电! 没有人看清毛驤是怎么动的。 他们只听到“呛啷”一声轻响。 下一秒,一柄冰冷的,淬毒的匕首,已经抵在了阿鲁帖木儿的喉咙上。 而毛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阿鲁帖木儿的身后,像个幽灵。 他的另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扣住了阿鲁帖木儿的脖子。 “都別动。” 毛驤的声音,第一次在王帐里响起。 平淡,沙哑,不带一丝感情。 “谁动,你们的大汗,就得死。” 全场,石化。 所有蒙古將领都举著刀,却没一个人敢上前一步。 他们的主子,他们的汗王,被人像抓小鸡一样,给控制了! 那个一直低著头,沉默寡言的“护院”,竟然是如此恐怖的存在! 阿鲁帖木儿浑身僵硬,他能感觉到脖子上那匕首的锋利,和他身后那个人身上散发出的,尸山血海般的杀气。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微一动,脑袋就会搬家。 “你…你到底是谁?” 阿鲁帖木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毛驤没有回答他。 也就在这时。 “咚——咚——咚——” 大地,开始有节奏的震颤起来。 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密,仿佛有一头远古巨兽,正迈著沉重的步伐,向这里走来。 “怎么回是?”一个万夫长惊恐地问。 一个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声音里带著哭腔和绝望。 “大汗!不好了!” “明军!是明军的主力大军!” “他们…他们全军出动了!正向我们王帐发起总攻!!” 所有人,都疯了一样衝出王帐。 然后,他们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在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道红色的,无边无际的潮水。 那是大明的军阵。 无数的士兵,身穿赤红色的甲冑,手持雪亮的长矛,匯聚成一个个巨大而森严的方阵。 军旗如林,遮天蔽日。 在军阵的最前方,是数不清的,黑洞洞的炮口。 “咚!咚!咚!” 那不是巨兽的脚步声。 那是大明军队的,战鼓声!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蒙古人的心臟上。 绝望。 一种彻头彻尾的,无法抗拒的绝望,像是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 坤寧宫。 【臥槽!摊牌了!不装了!毛驤牛逼!】 【一秒制住大汗,这波操作我给满分!什么叫王牌特工啊!战术后仰!】 【哈哈哈哈,阿鲁帖木儿心態崩了呀!儿子没了,三万精锐没了,现在自己还成了人质,马上老家也要被徐达一波推平了!这剧本,刺激!】 【四面楚歌,十面埋伏!老朱这一套连招,简直是降维打击,把阿鲁帖-木儿的智商按在地上反覆摩擦!】 【爽!太爽了!快进到徐达踏平王帐,活捉阿鲁帖木儿!】 朱元璋抱著大孙,听著这兴奋的心声,脸上的肌肉,终於忍不住,舒展开来。 他笑了。 笑得无比畅快,无比写意。 他走到堪舆图前,看著那代表著徐达大军的旗帜,已经压到了代表北元王帐的位置。 “標儿。” “父皇。” 朱標的声音,也带著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告诉徐达。” 朱元璋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抹。 “咱,不要俘虏。” 第37章 徐天德的背,扛不起大明了 “咱,不要俘虏。” 朱元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千斤重的铁锤,砸在朱標的心上。 不要俘虏。 这四个字,意味著什么,朱標再清楚不过了。 那將是一场,不留活口的,歼灭战。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躬身领命:“儿臣,遵旨。” …… 草原。 当那面象徵著大明魏国公,徐达的“徐”字帅旗,在无数军旗的簇拥下,出现在地平线上时。 所有的蒙古人,都感觉天,塌了。 陷阱!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陷阱! 什么费聚投诚,什么內应情报,什么无能的运粮官李善…… 全都是假的! 这是一个针对他们整个北元主力,精心策划的,必杀之局! “保护大汗!” 几个万夫长目眥欲裂,嘶吼著,本能地想要集结部队,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然而,没用了。 他们的阵型,在得知纳忽儿全军覆没的那一刻,就已经散了。 他们的士气,在看到徐达主力大军压境的那一刻,就已经崩了。 现在,他们就是一群无头苍蝇,一群待宰的羔羊。 “哈哈……哈哈哈哈……” 被毛驤用匕首抵著喉咙的阿鲁-帖木儿,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流了满脸。 “好算计……好一个朱元璋……” 他明白了。 全都明白了。 从费聚出现的那一刻起,他的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他自以为是的雄才大略,在真正的帝王心术面前,幼稚得像个孩童。 “开炮!” 远方,徐达的帅旗下,令旗挥动。 “轰!轰!轰隆隆——” 数百门火炮,同时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大地,在颤抖。 天空,在哀鸣。 无数拖著黑烟和火光的铁球,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像冰雹一样,狠狠地砸进了混乱的蒙古营地里。 没有精准的瞄准。 也不需要精准的瞄-准。 每一颗炮弹落地,都会掀起一片血肉的风暴。 帐篷被轻易撕碎,战马被炸得四分五裂,人的身体,像纸糊的一样,瞬间化为一滩模糊的血肉。 惨叫声,哀嚎声,求饶声,混杂在一起,组成了一曲地狱的交响乐。 那些刚才还叫囂著要拼命的万夫长们,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再说,就被一颗炮弹,连人带马,轰上了天。 阿鲁-帖木儿呆呆地看著眼前这人间炼狱。 他看到了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勇士,在天雷般的轰击下,哭喊著,奔逃著,然后被炸成碎片。 他甚至看到了自己的王帐金顶,被一颗炮弹直接命中,那象徵著他权力和荣耀的金顶,像个破玩具一样,被炸得扭曲变形,轰然倒塌。 “噗——” 阿鲁-帖木儿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瞬间萎靡了下去。 他不是被打败了。 他是被,嚇傻了。 毛驤鬆开了手。 匕首,也从阿鲁帖木儿的脖子上移开了。 他知道,这个人,已经废了。 一个失去了所有军队,失去了儿子,失去了勇气的汗王,比死人,还要没有价值。 阿鲁帖木儿瘫软在地,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 毛驤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转身,对著那个同样瘫在地上的费聚,淡淡地说了一句。 “侯爷,我们该走了。” 费聚一个激灵,从无尽的恐惧中清醒过来。 他看著那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又看了看远处那如同潮水般,开始缓缓推进的大明军阵。 他活下来了。 他真的活下来了! 巨大的狂喜,衝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两眼一翻,又一次,华丽地晕了过去。 毛驤皱了皱眉,似乎有些嫌弃。 他一把將费聚从地上拎起来,像拖著一条死狗,朝著明军大阵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走去。 在他的身后,是崩溃的北元大军,和炮火连天的修罗场。 …… 坤寧宫。 【臥槽!王炸!这简直是王炸啊!】 【炮火洗地,步兵推进,一波流直接带走!太暴力了,太美学了!】 【阿鲁帖木儿估计已经怀疑人生了,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是开著坦克打骑兵,降维打击啊!】 【虾仁猪心!老朱这手太狠了,不但要贏,还要把对方的心態彻底搞崩!你看阿鲁帖木儿,直接被打成自闭儿童了。】 【“咱,不要俘虏。”嘖嘖,这话说的,太霸气了!这才是开国皇帝该有的杀气!杀伐果断,永绝后患!】 朱元璋抱著大孙,听著这满脑子的虎狼之词,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 他仰天大笑,笑声穿透了宫殿的屋顶,在整个皇宫里迴荡。 这笑声里,有压抑了多年的怨气,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更有君临天下的豪情! 元,这个压在汉人头上近百年的梦魘。 从今天起,將彻底成为歷史的尘埃! “父皇……” 朱標看著自己父皇如此开怀的模样,眼眶也有些湿润。 他知道,这一战,对父皇,对整个大明,意味著什么。 “標儿。” 朱元璋止住笑,他走到堪舆图前,伸手,將那面代表著北元王帐的黑色小旗,从地图上,轻轻地,拿了下来。 然后,隨手扔进了脚边的炭盆里。 黑色的旗子,瞬间被火焰吞噬,化为一缕青烟。 “传旨蓝玉。” 朱元璋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却带著一种冰冷的威严。 “纳忽儿的首级,著人快马送回京师。” “咱要把它,掛在应天府的城门上。” “让天下人都看看,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第38章 英雄得有羽翼,还得是硬翅膀 应天府。 捷报,比想像中来得更快。 当那名背插三面小旗的信使,骑著一匹几乎快要跑死的战马,嘶吼著“北征大捷”冲入城门时。 整个京师,都沸腾了。 百姓们从商铺和家里涌上街头,他们奔走相告,脸上洋溢著难以置信的狂喜。 “贏了!我们贏了!” “听说徐大帅在草原上,把韃子的王帐都给端了!” “活捉了他们的偽汗阿鲁帖木儿!” “那个什么太子纳忽儿,脑袋都被砍下来了,正快马送回京师呢!”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传遍了应天府的每一个角落。 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当场就把手里的惊堂木一拍,把正在说的《三国》,改成了《徐公爷平定漠北》。 茶馆里的茶客,激动地把茶钱拍在桌上,大喊著给全场免单。 就连街边卖炊饼的小贩,都多送了两个炊饼给相熟的客人,嘴里念叨著“同喜,同喜”。 压抑了太久了。 从前元暴政,到红巾起义,再到大明初立,这片土地上的人们,经歷了太多的战火和苦难。 而北元,就像一朵始终笼罩在头顶的乌云,是所有人心头的一根刺。 现在,这根刺,被拔掉了。 用一种最酣畅淋漓,最霸道绝伦的方式。 …… 奉天殿。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著一种混杂著震惊、狂喜和一丝丝敬畏的复杂神情。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顺畅,1?1??????.???隨时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们已经听到了宫外的欢呼声。 但只要没有听到皇帝陛下的亲口证实,那份捷报,就还不算尘埃落定。 朱元璋高坐於龙椅之上,面沉如水。 他怀里抱著大孙,手里还拿著那本翻烂了的《千字文》,仿佛对殿外的喧囂,充耳不闻。 【哎呀呀,憋不住了,老朱你快別装了!】 【你那上扬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这波逼格,我给满分!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麋鹿兴於左而目不瞬,说的就是你这种老银幣!】 【等会儿信使上来了,你可得好好表演啊,千万別笑场了!】 朱宸在摇篮里兴奋地挥舞著小拳头,他现在最爱看的,就是老朱在朝堂上“表演”的戏码。 朱元璋的眼皮,跳了一下。 臭小子,连老银幣这种词都整出来了。 就在这时。 “报——” 一声悠长而激动的唱喏,从殿外传来。 那名风尘僕僕的信使,在太监的引领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衝进了大殿。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个用黄布包裹的竹筒。 “启稟陛下!” “北征大军,於白狼山、北元王帐两地,与敌决战!” 信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疲惫,而显得有些沙哑,但他依旧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 “此战,我大明王师,全歼北元太子纳忽儿精锐骑兵三万!” “阵斩偽太子纳忽儿!” “隨后,魏国公徐达,统帅大军,直捣其王帐,一战而下!” “北元主力,十不存一,偽汗阿鲁帖木儿,束手就擒!” “大捷!陛下!旷古烁今之大捷啊!” 说完最后一句,那信使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气,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他实在是太累了。 为了將这个天大的喜讯第一时间送回京帅,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跑死了六匹最好的驛马。 “快!传太医!”朱標连忙喊道。 整个奉天殿,在经歷了一瞬间的死寂之后。 轰然爆发! “贏了!真的贏了!” “天佑我大明!陛下天威!” 以李善长、刘伯温为首的文官集团,一个个老泪纵横,激动地浑身发抖。 而另一边,以李文忠、冯胜为首的武將勛贵们,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当场拔刀起舞。 太快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从出徵到决战,前后不过月余。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可能,惨胜,小胜,甚至是僵持不下。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场摧枯拉朽,近乎神跡一般的,完胜! 朱元璋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笑,甚至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平静地看著下方激动得快要失態的群臣。 “標儿。” “儿臣在。” “去,把捷报,念给百官听,念给这天下人听。” “遵旨。” 朱標从太监手中接过那个竹筒,取出里面的战报,走到大殿中央,清了清嗓子,开始高声诵读。 战报的內容,比信使口述的,要详细得多。 从费聚诈降,到纳忽儿中计。 从白狼山伏击战,蓝玉如何用神机弩和火炮,將三万铁骑屠杀殆尽。 再到徐达大军压境,用数百门火炮,將北元王帐夷为平地。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当朱標念到“炮火之下,血肉横飞,北元精锐,无处可逃,哭爹喊娘,跪地投降者不计其数”时。 所有文官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他们终於明白,陛下这些年,不惜耗费巨资,也要建立和完善的神机营,究竟有多么恐怖。 那是足以改变战爭形態的,国之重器! 当朱標念到“凉国公蓝玉,阵斩偽太子纳忽儿,其首级已著人快马送回”时。 所有武將,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与有荣焉。 最后,朱標念到了结尾。 “臣,徐达,叩请圣裁。偽汗阿鲁帖木儿,及残部数万,该如何处置?” 念完,整个大殿,再次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龙椅上的那道身影上。 是杀,是留? 是带回京师,行献俘之礼,以彰显大国仁德? 还是…… 【杀!必须杀!】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老朱,別犹豫,表演的时候到了!】 【下令!把阿鲁帖-木儿也给咔嚓了,给纳忽儿送下去作伴,让他们父子团聚!】 【至於那些俘虏,更是不能留!杀降不祥?去他娘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天放了他们,明天他们就敢再举起弯刀!】 【咱,不要俘虏!把这句话再说一遍!】 朱元璋抱著大孙,缓缓走下御阶。 他一步一步,走得很慢,龙袍拖在金砖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群臣的心跳上。 他走到大殿中央,从朱標手中,拿过了那份战报。 “嘶啦——” 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他將那份足以载入史册的捷报,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然后,又撕成了四半。 最后,隨手扔在了地上。 “捷报?” 朱元璋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这,算什么捷报?” “区区一个阿鲁帖木儿,一群草原上的蛮夷,也配称我大明的『捷』?” 他环视著群臣,那平静的表象下,是足以吞噬天地的霸气。 “传旨徐达。” “朕,不要什么偽汗,也不要什么俘虏。” “朕只要,一块乾净的草原。” “从今往后,我大明疆域之內。” “再无北元。” 第39章 朱元璋赐婚 “再无北元。” 这四个字,像四座无形的冰山,轰然砸进了奉天殿。 整个大殿,死寂。 方才还因大捷而沸腾的空气,在这一瞬间被抽乾,凝固,变得比殿外的寒风还要刺骨。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了。 文官们脸上的狂喜,僵住了,变成了骇然和惊恐。 武將们脸上的兴奋,也褪去了,换上了一抹凝重与敬畏。 地上,那份被撕碎的捷报,像一只被肢解的蝴蝶,无声地诉说著帝王的意志。 这,已经不是战爭了。 这是,灭绝。 【臥槽!帅炸了!老朱你这逼装的,我反手就是一个666!】【什么叫帝王霸气?这就叫帝王霸气!】【格局!打开了!直接把格局拉满!】【你看把这帮文官嚇得,脸都白了,估计裤子都快湿了。】朱宸在老朱怀里兴奋地蹬了蹬腿,感觉这现场版的帝王教学,比任何歷史书都来得刺激。 朱元璋抱著大孙,能清晰地感觉到小傢伙的兴奋。 他很满意。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朱元璋的江山,是用什么换来的,又要用什么来守护。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便捷,??????????????????.??????轻鬆看 】 “陛下……” 一个颤抖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是御史大夫,陈寧。 他也是个狠人,但此刻,他的声音里也充满了惊惧。 “陛下,阿鲁帖木儿乃北元偽汗,若將其押解回京,行献俘之礼,可昭告天下,彰显我大明国威……” 他不敢直接劝諫,只能拐弯抹角。 “献俘?” 朱元璋笑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 “咱需要用一个败军之將,来彰显国威吗?” 他缓缓转身,看著陈寧。 “陈寧,咱问你,前元暴虐,汉家儿女,为奴为婢,是也不是?” 陈寧额头冒汗,躬身道:“是。” “两淮之地,千里饿殍,易子而食,是也不是?” “……是。” “我大明立国,北元残余,年年叩关,岁岁袭扰,杀我军民,掠我財富,是也不是?” “……是!” 陈寧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羞愧和激愤。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 “那他们跟咱讲过仁德吗!” “他们跟咱的百姓讲过道义吗!” “一群餵不熟的豺狼,一群亡我之心不死的恶鬼!你跟咱讲,要对他们行怀柔之策?” “你是想让咱的子孙后代,再经歷一次百年的噩梦吗?!” “臣……臣不敢!” 陈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懟得好!懟得妙!懟得这帮腐儒呱呱叫!】【杀降不祥?那是对人来说的!对一群畜生,有什么不祥的?】【老朱这波是歷史责任感拉满了,他不是在为自己杀人,他是在为子孙后代,打出一个太平盛世!】【这才是真正的千古一帝,为了民族的未来,不惜背负一切骂名!】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心声,心中那最后一点犹豫,也烟消云散。 他走到朱標面前。 朱標的脸色也很苍白。 作为太子,他受的教育,是仁孝治国,是王道教化。 父皇今天的所作所为,对他造成了巨大的衝击。 “標儿,你怕了?” 朱元璋的声音,恢復了平静。 朱標身子一震,低头道:“儿臣……儿臣只是觉得,此举,有伤天和。” “天和?” 朱元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殿中的文武百官。 “咱问你,咱,是不是天子?” “父皇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 “那这满朝文武,是不是天之臣子?” “是。” “那咱的意志,是不是就是天意?咱的祥和,是不是就是天和!” 朱元璋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更是对万千子民的不负责任!” “咱今天可以留下阿鲁帖木儿,可以放了那几万俘虏,博一个『仁君』的虚名。” “可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 “等他们喘过气来,等一个新的梟雄整合了部落,他们会记得咱的『仁慈』吗?” “不!他们只会带著更锋利的弯刀,更强烈的恨意,再次南下!” “到时候,谁来为边关枉死的百姓负责?是你吗?” 朱標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受教了,” 他深深地,躬下了身子。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和父皇之间的差距,到底在哪里。 他看到的是眼前的“仁”,而父皇看到的,是百年后的“生”。 朱元璋欣慰地点了点头。 標儿是仁厚,但不能是迂腐。 他最后將视线,投向了以李善长和刘伯温为首的文官集团。 “眾卿,可还有异议?” 李善长和刘伯温对视一眼,齐齐出列,躬身下拜。 “陛下圣明,臣等,绝无异议。” 他们是何等聪明的人。 他们知道,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再劝,就是取死之道。 而且,皇帝的话,也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身为从乱世中走出来的第一代功臣,他们比谁都清楚,和平,有多么来之不易。 “臣等,附议!” 哗啦啦—— 满朝文武,无论心中作何感想,此刻全都跪了下去。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奉天殿里迴荡。 “陛下圣明!大明万年!” 朱元璋抱著大孙,缓缓走上御阶,重新坐回那张冰冷的龙椅上。 他低头,看著怀里那个正衝著他傻笑的大孙。 【搞定!完美!】【这一波朝堂教学,堪称教科书级別!恩威並施,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老朱,你就是yyds!】朱元璋的嘴角,终於勾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他抬起头,俯视著阶下跪倒的群臣,声音如万载玄冰。 “传旨。” “命蓝玉为先锋,即刻追缴北元残部。” “凡有抵抗者,杀无赦。” “命徐达坐镇中军,清扫草原。” “朕要让那片土地,在未来五十年內,再也长不出能威胁我大明的草。” “至於阿鲁帖木儿……” 他顿了顿。 “把他的脑袋,和纳忽儿的脑袋,装在一个盒子里,一起送回来。” “咱要让这对父子,在黄泉路上,也能做个伴。” 第40章 擎天柱,咱给你续上了 奉天殿的台阶下,百官们静默地散去。 没有了捷报传来时的狂喜,也没有了交头接耳的议论。 每个人都低著头,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什么看不见的猛兽在追赶。 那份被撕碎的捷报,已经被小太监悄悄地收拾乾净了,但那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却像是渗进了金砖的缝隙里,久久不散。 李善长和刘伯温並肩而行,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快要走出宫门,刘伯温才轻轻嘆了口气:“杀心太重,恐非社稷之福啊。” 李善长脚步一顿,浑浊的老眼看了一眼头顶的苍穹,声音沙哑:“伯温,你错了。” “对北元,不是杀心重。” “是杀心,还不够重。” 刘伯温沉默了。 他想起了那些在战火中流离失所的百姓,想起了自己为了辅佐朱元璋,而死去的亲朋故旧。 是啊,对一群吃人的狼,谈什么仁慈呢? …… 大殿之內,只剩下了朱元璋和朱標父子。 还有被朱元璋抱在怀里,正睁著乌溜溜大眼睛,好奇打量著一切的朱宸。 “標儿。” 朱元璋的声音,褪去了方才的冰冷,恢復了父亲的温和。 “你过来。” 朱標走到御阶下,躬身道:“父皇。” “还在想『有伤天和』那四个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伴你读,101????????????.?????超顺畅 】 朱標的身体微微一颤,没有隱瞒,点了点头:“儿臣愚钝,心中仍有不解。” “儿臣明白父皇是为了大明江山永固,是为了子孙后代不再受草原之苦。” “只是……只是那数万俘虏,亦是人命。如此尽数坑杀,史书上,怕是会留下一笔重墨。” 朱元璋笑了。 他抱著大孙,从龙椅上走下来,拍了拍朱標的肩膀。 “標儿,你记住。” “史书,是胜利者写的。只要咱大明江山万代,那史书上写的,就只会是『洪武大帝,一战而定北疆,开万世太平』!” “至於那点所谓的『骂名』,你爹我,担得起!”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朱標。 “咱这一辈子,就是个劳碌命。咱是开国之君,咱的手,就必须是脏的,是沾满血的。” “咱要把所有扎手的刺,都给你拔乾净了。” “咱要把所有挡路的石头,都给你搬开了。” “咱来当这个屠夫,咱来当这个暴君。” “这样,等將来你坐上这个位子,你的手,才能是乾净的,你才能安安稳稳地,去做一个仁君,一个圣君。” “你,明白了吗?” 朱標怔怔地看著自己的父亲。 他眼中的朱元璋,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威严莫测的帝王。 而是一个,在为儿子铺路的,父亲。 他眼眶一热,双膝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 “父皇……” 他哽咽著,一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上。 “儿臣,明白了。” 【呜呜呜,破防了家人们!】 【老朱这也太好哭了!我当暴君,你当圣君!这特么是什么神仙父子情啊!】 【標儿,你可得给力点啊,別辜负了老朱的一片苦心!老朱为了你,把所有的骂名都自己扛了!】 【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术,不是阴谋诡计,而是为了传承,甘愿背负一切的担当!】 朱宸在襁褓里,也觉得鼻子有点酸。 他以前只觉得老朱是个杀伐果断的狠人,现在才发现,这狠厉的背后,藏著最深沉的父爱。 【叮!】 也就在这时,他脑海里,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见证『帝王传承』之真意,內心受到触动,符合签到条件!】 【签到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特殊奖励:『世界舆图』(初版)!】 一瞬间,一副远比这个时代任何堪舆图都要庞大、精准无数倍的地图,涌入了他的脑海。 他看到了大明东边那片蔚蓝的,一望无际的海洋。 看到了海洋的尽头,那片富饶的新大陆。 看到了南边,那些遍地香料的群岛。 看到了遥远的西方,那些正处於蒙昧和战乱中的国度。 【臥槽!系统牛逼!这波直接送了个地球仪啊!】 朱宸激动地差点叫出声来。 【草原算个屁!朕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 圣旨,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了草原。 蓝玉和徐达接到圣旨后,没有丝毫犹豫。 屠杀,开始了。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屠杀了。 那是一场,由大明军队主导的,对整个草原生態的,外科手术式清理。 蓝玉率领著骑兵,像一群最高效的猎手,追亡逐北。 任何敢於拿起武器的部落,都会在第一时间,被神机营的火炮和火銃,轰成齏粉。 徐达坐镇中军,稳步推进,所过之处,所有部落被强制迁徙、打散、重组。 他们的牛羊被收缴,他们的战刀被熔炼,他们的孩子,被送往大明的学堂,学习孔孟之道。 这是一个比单纯的杀戮,更要彻底的征服。 朱元璋要的,不是一块臣服的土地。 他要的,是一块从根子上,就姓“朱”的土地。 半个月后。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驶入了皇宫。 毛驤,回来了。 他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草原上的血流成河,於他而言,不过是乡间的寻常风景。 “陛下。” 他单膝跪地,將一个沉重的,散发著浓鬱血腥味的楠木盒子,呈了上来。 “幸不辱命。” 太监上前,打开了盒子。 两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出现在朱元璋和朱標的面前。 正是阿鲁帖木儿,和他的儿子,纳忽儿。 这对曾经搅动风云的草原父子,最终,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在应天府“团聚”了。 朱標的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地別过了头。 朱元璋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办得不错。” 他淡淡地说道。 “还有一事。” 毛驤从怀里,又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张用羊皮绘製的,十分古旧的地图,上面的线条和符號,诡异而扭曲。 “陛下,这是从阿鲁帖木儿的王帐金顶下,密室中搜出来的。” “臣审问了北元最后的几名萨满,他们说,这地图指向的,是『长生天』的圣地,也是他们黄金家族的,龙脉所在。” 朱元璋接过地图,看了一眼,隨手扔进了旁边的炭盆里。 羊皮地图,瞬间被火焰吞噬。 “龙脉?” 朱元璋发出一声嗤笑,充满了不屑。 “一群连家都保不住的丧家之犬,也配谈龙脉?” “传旨。” “把那两颗脑袋,掛到应天府的午门上。” “让全城的百姓,都来看看。” “让咱的子孙后代,都记住了。” 他抱著大孙,走到殿外,看著天边那一轮清冷的明月,声音传遍了整个宫殿。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斩草,就要除根!” 第41章 龙,只能有一条 应天府,午门。 两个用石灰醃製过的头颅,被装在一个粗糙的木笼里,高高地悬掛在城楼之上。 风吹过,木笼发出“吱呀”的声响,仿佛是死者不甘的呜咽。 城楼下,人山人海。 百姓们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涌来,仰著头,看著那两颗曾经高高在上的脑袋。 没有欢呼,也没有议论。 人群里,有一种诡异的寂静。 一个卖炊饼的老汉,默默地看著,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是喜是悲。他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胳膊上那道陈年的刀疤。 一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摇著扇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想引经据典地斥责一句“暴虐”,可话到嘴边,却想起了前元治下,汉人如猪狗的日子,最终,只化为一声长嘆。 一个年轻的母亲,紧紧地捂住了孩子的眼睛,自己却死死地盯著那两颗头颅,仿佛要將他们的样貌,刻进骨子里。 恐惧,敬畏,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就是大明的皇帝。 一个会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谁才是这片土地主人的皇帝。 【嘖嘖,这现场版的警示教育,效果拔群啊。】 朱元璋的怀里,朱宸吧嗒吧嗒嘴,看得津津有味。 【掛城门,诛九族,这才是乱世用重典的精髓。什么叫安全感?这就叫安全感!】 【北元这个新手村副本,算是彻底通关了。接下来,该开启新地图了吧?】 朱宸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那两颗脑袋上了。 他的意念,沉浸在了脑海中那副波澜壮阔的“世界舆图”之上。 那片蔚蓝的,无边无际的大洋。 大洋彼岸,那片从未被中原文明踏足过的,肥得流油的新大陆。 还有南方那些如同珍珠般散落的,盛產黄金与香料的群岛。 以及遥远的西方,那些还在为了一小块领地打得头破血流的王国。 【格局!老朱,格局要打开啊!】 【草原上的那点羊毛,薅禿了才值几个钱?大海!大海里全是宝藏啊!】 【土豆,玉米,红薯!这些高產作物要是能运回来,大明的人口,分分钟给你翻上几番!到时候还怕什么天灾人祸?】 【还有那什么新大陆,遍地都是金矿银矿,咱们直接开船过去,挖他娘的!】 朱元璋抱著大孙,正享受著万民敬畏的快感,脑子里突然就涌入了这些奇奇怪怪,却又让他心跳加速的词汇。 土豆?玉米? 这是什么东西?比麦子还高產? 新大陆?金矿银矿? 大海的尽头,还有土地? 朱元璋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低头,看著怀里那个正挥舞著小拳头,一脸兴奋的大孙。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平定北元的那点功绩,似乎……有点不够看了。 …… 乾清宫。 朱元璋屏退了所有下人,只留下了太子朱標。 空旷的大殿里,气氛有些凝重。 朱標看著自己父皇,从回来后就一直沉默不语,只是来来回回地踱步,心里有些打鼓。 “父皇,您……可是还有烦心事?” 朱元璋停下脚步,他走到那副巨大的堪舆图前。 这副图,是大明最顶尖的画师和堪舆家,耗费了数年心血才绘製完成的。上面標註著大明的每一寸山河。 可现在,朱元璋看著这副图,却觉得它……太小了。 小的可怜。 “標儿,你来看。” 朱元璋指著地图上,大明疆域之外,那一片用淡蓝色笔墨描绘的,代表著海洋的区域。 “这片海的东边,是什么?” 朱標一愣,恭敬地回答:“回父皇,是无尽之海。古书有载,海之尽头,乃归墟之地,无可存活。” “放屁!” 朱元璋突然爆了一句粗口。 朱標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 【归墟个锤子!那是美洲!美洲啊!老朱!】 【上面有抽菸的印第安人,还有满地跑的草泥马,宝贝多著呢!】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 他转身,死死地盯著朱宸,仿佛要从这小傢伙的脸上,看出来。 “来人!” 他大吼一声。 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给咱取宫里最大的一块白绢,最好的笔墨来!” “快!” 很快,一块足有丈许见方的巨大白绢,被四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铺在了大殿中央的金砖上。 朱元璋將朱宸,轻轻地放在了旁边的软垫上。 他自己,则脱掉了龙靴,只穿著白袜,走到了白绢的中央,拿起了一桿大號的毛笔。 朱標彻底懵了。 这是要干嘛? 父皇雅兴大发,要作画? 可这架势,也不像啊。 “大孙。” 朱元璋的声音,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期待。 “你跟爷爷好好说说。” “那海的东边,到底有什么?” 朱宸躺在软垫上,一看这阵仗,顿时明白了。 【臥槽!老朱这是要干嘛?要我口述,他来画世界地图?】 【这活儿我熟啊!来来来,老朱,笔拿稳了!】 【首先,在咱们脚下这块地的右边,画一个大公鸡的形状……不对,你这个时代的地图,还没那么准。】 【你就往东边画,一直画,別停!】 朱元璋凝神静气,手腕一沉,饱蘸墨汁的笔锋,在白绢上,画出了一条长长的海岸线。 【停!差不多了。】 【然后,空出一大片地方,再往右,画一大块不规则的陆地,对,南北走向,要长!非常长!】 朱元璋的笔,在朱宸“脑內导航”的指引下,开始在白绢上游走。 他画得很慢,很吃力。 因为他脑海里听到的那些描述,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上面大,下面小,中间细细的连起来。” “西边再画个大岛,对,就是那,叫什么……哦,澳大利亚,上面全是跳来跳去的袋鼠。” “咱们脚下这块往南,画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岛,跟撒芝麻似的,那都是香料,都是钱啊!” 朱標站在一边,已经完全看傻了。 他看著自己的父亲,像个听话的学生一样,在一个婴儿的“指导”下,画著一幅谁也看不懂的,光怪陆离的地图。 而那个婴儿,他的亲儿子,正躺在软垫上,兴奋地蹬著腿,嘴里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 这画面,太过魔幻,以至於朱標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一个时辰后。 朱元璋满头大汗,扔掉了手里的笔。 他看著脚下这副,被墨跡填满的白绢,胸口剧烈地起伏著。 白绢上,是一副粗糙,却又无比震撼的,世界地图。 虽然比例和形状都有些失调,但那几块大陆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 朱標凑了过来,他看著这副前所未见的“天下全舆图”,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了。 原来,大明之外,还有如此广阔的天地。 原来,他们引以为傲的中原王朝,只是这片“世界”中的,一块而已。 “父皇……这……这……” 朱標的声音,已经不成调了。 朱元璋没有理他。 他缓缓地,走到了朱宸的面前,弯下腰,將他抱了起来。 他看著怀里这个神奇的大孙,声音沙哑地问道: “宸儿,你告诉爷爷。”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向那片被他命名为“新大陆”的土地。 “这天下,何其大也!” “你说的那个……『朕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42章 你这是坐井观天 乾清宫內,落针可闻。 朱元璋的声音,沙哑,乾涩,带著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於祈求的颤音。 “宸儿,你告诉爷爷。” “到底,是什么意思?” 星辰大海。 这四个字,比脚下那副光怪陆离的世界地图,还要让他感到震撼,感到……渺小。 朱標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他看著自己的父皇,那个顶天立地,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男人,此刻竟像一个虔诚的学生,在向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请教著世界的真理。 而那个婴儿,他的儿子,正眨巴著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著朱元璋。 【哎哟我去,老朱你这问题问的,可太有水平了。】 朱宸在心里给老朱点了个赞。 【这问题,格局一下子就从地面拔高到了宇宙。】 【行,看在你这么好学的份上,今天本宝宝就给你好好上一课!】 朱宸清了清嗓子(在心里)。 【老朱,你先別激动,听我给你慢慢解释。】 【你看脚下这幅图,是不是觉得天下很大?】 朱元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抱著大孙的手,又紧了紧。 大,太大了。 大到他穷尽一生,都未必能走完其中一块。 【可咱告诉你,这地图上的所有地方,加起来,也不过是这颗『球』的表面而已。】 球? 朱元璋的脑子“嗡”的一声。 【对,就是球!咱们脚下的大地,不是什么天圆地方,它本身,就是个悬在天上的,巨大的球!】 【而天上那些亮晶晶的星星,每一个,都可能是一个像咱们脚下这么大的世界!】 【咱们的目標,不仅仅是征服脚下这片土地,更是要走向那无尽的深空!】 【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这只是第一步!】 【我们的征途,是那亿万星辰,是那无垠宇宙!这,就叫星辰大海!】 轰——! 朱元璋只觉得自己的天灵盖,像是被一道九天神雷,给狠狠劈开了。 他脚下一个踉蹌,险些没站稳。 他这一辈子,从一个要饭的乞丐,到一个王朝的开创者,他以为自己见过的世面,已经够大了。 他以为自己打下的江山,已经够广了。 可今天,他被自己的亲大孙,上了一课。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功绩,不过是在一个“球”的表面上,画了一小块地方而已。 原来,他所谓的天下,之外,还有无数个“天下”。 朱標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父皇!” 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没有看朱標,他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怀里那个小小的,却仿佛蕴藏著整个宇宙的婴孩身上。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低沉的笑声,从朱元璋的喉咙里发出,然后,变成了响彻整个乾清宫的,肆无忌惮的狂笑! 那笑声里,没有了之前的迷茫和颤抖。 取而代之的,是无与伦比的兴奋,是衝破桎梏的狂喜,是足以吞噬天地的野心! 朱標被自己父皇的笑声,嚇得脸色发白。 他从未见过父皇如此失態。 这,已经不是帝王的威严了。 这是一种,发现了新猎物的,最原始,最疯狂的渴望! 【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老朱!笑得跟个反派似的。】 【格局打开了,就该这么笑!】 【別光笑啊,赶紧行动起来啊!基建狂魔,该上线了!】 朱元璋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著怀里的大孙,眼神亮得嚇人。 “对,行动!” 他一把將朱宸塞到朱標怀里。 “標儿,看好你儿子!” 说完,他光著脚,再次衝到了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上。 他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猛虎,在那副粗糙的地图上,来回踱步。 他的脚,踩过那片被他命名为“新大陆”的土地。 踩过那片被他標註为“黄金群岛”的南洋。 又踩过那片遥远的,被描述为“蒙昧之地”的西方。 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朱標的心上。 朱標抱著自己的儿子,只觉得怀里的不是一个婴儿,而是一座滚烫的火山,隨时可能喷发,將他所熟悉的一切,都燃烧殆尽。 “標儿。” 朱元璋停下脚步,转过身,声音里带著一股灼人的热浪。 “你过来。” 朱標抱著朱宸,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 “父皇……” “你觉得,咱大明,现在最缺什么?”朱元璋问道。 朱標想了想,按照他平日里所学的,恭敬地回答:“回父皇,国朝初定,百废待兴,最缺的,是休养生息的时间,是与民更始的仁政。” “错!” 朱元璋断然喝道。 “大错特错!” 他指著地图上的那片新大陆。 “咱缺的,是粮食!是能让咱大明几千万,几万万百姓,都吃饱肚子的粮食!” 【没错!土豆!红薯!玉米!亩產三千斤,专治各种不服!】 他又指向南洋那片密密麻麻的岛屿。 “咱缺的,是钱!是能让咱养得起百万大军,造得出万艘大船的钱!” 【黄金!香料!都是钱啊!抢……不对,是拿过来!】 最后,他的手,重重地拍在了大明的疆域图上。 “咱最缺的,是时间!” “咱老了,等不了了!” “咱要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我大明的龙旗,插遍这地图上的每一寸土地!” 第43章 这天下,该换个活法了 朱標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认知,自己的学识,自己那套“仁孝治国”的理念,在这片巨大的地图面前,在这番狂妄到极致的宣言面前,被衝击得支离破碎。 “父皇……这……这太过……匪夷所思。”他终於挤出了一句话。 “匪夷所思?”朱元璋冷笑一声。 “当年咱在濠州起兵,谁能想到咱能坐上这龙椅?当年咱北伐蒙元,谁能想到咱能把他们赶回草原?” “在咱朱元璋的字典里,就没有『匪夷所思』这四个字!” 他走到朱標面前,从他怀里,又把朱宸抱了回来。 他將大孙高高举起,像是在向天地,展示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標儿,你记住。” “这不是匪夷所思,这是天命!” “宸儿,就是上天赐给咱大明的天命!” “他,將指引我们,走向那片星辰大海!” 【咳咳,老朱,別捧杀了,我就是个开掛的。】 【赶紧的,成立个『地球办』,组建个『远征军』,別耽误时间了!】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万丈豪情。 他知道,大孙说得对。 光有野心没用,要行动。 “传旨!” 他的声音,恢復了帝王的威严与冷静。 “宣,工部尚书,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即刻入宫!” “是!”殿外的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朱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一件,足以顛覆整个大明,甚至整个天下的,大事。 很快,三位尚书,诚惶诚恐地赶到了乾清宫。 当他们看到地上那副巨大的,闻所未闻的地图,以及光著脚站在地图中央的皇帝时,全都懵了。 “臣等,参见陛下。” “平身。” 朱元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咱今日叫你们来,只为一件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今日起,大明,立『海务』为国策之首。” 海务? 三位尚书面面相覷,这是什么东西? “工部!” 工部尚书吴琳一个激灵,连忙出列:“臣在。” “咱要你,放下手里的一切活计,集全国最好的工匠,用最好的木料,给咱造船!” “造,能远航万里的宝船!” “船要多大?”吴琳小心翼翼地问。 朱元璋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批,先造一百艘!” “每一艘,都要能装下千人,以及足够他们吃用一年的物资!” “什么?”吴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哪里是造船,这是要搬空整个大明的国库啊! “户部!” 户部尚书茹太素浑身一颤,硬著头皮出列:“臣……臣在。” “钱,咱不管你从哪里弄。加税也好,抄家也罢。一年之內,咱要看到足够的银子,堆满仓库!”朱元璋的声音不容置疑。 茹太素的脸,瞬间变成了苦瓜色,这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兵部!” 兵部尚书沉声道:“臣在!” “从三大营中,给咱挑选最精锐的將士,组建『海龙卫』,暂定三万人。由信国公汤和,亲自操练!” “臣,遵旨!”兵部尚书倒是乾脆。 三道旨意下去,整个乾清宫,死寂一片。 三位尚书,脑子都是嗡嗡的,他们感觉皇帝是疯了。 为了一个闻所未闻的“海务”,竟然要如此倾尽国力。 “陛下,此事……此事关係国本,还请三思啊!”户部尚书茹太素,壮著胆子,跪地劝諫。 “三思?” 朱元璋抱著朱宸,缓缓走下地图。 “咱已经思了半辈子了。” “咱以前,总想著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让子孙后代安安稳稳就行了。” “可咱现在才明白,守,是守不住的。” “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他走到茹太素麵前,將怀里的朱宸,稍微往前递了递。 “你们看看咱大孙。” 三位尚书抬起头,看著那个粉雕玉琢,正好奇地打量著他们的婴儿。 “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这一代,为了咱大明的千秋万代!” “咱要给他们,打下一个,大到无边无际的江山!” “一个,日月星辰,皆为大明普照的,盛世!”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感染力。 三位尚书看著皇帝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光芒,看著他怀中那个象徵著未来的皇孙,心中的疑虑和惊恐,竟不知不觉间,被一种莫名的豪情所取代。 或许,陛下没有疯。 或许,一个全新的时代,真的要来临了。 “臣等,遵旨!” 三人齐齐叩首,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激动。 待三位尚书退下后,朱元璋才將视线,重新投向了依旧处于震撼中的朱標。 “標儿,『海龙卫』,咱会让汤和去练。” “但这『海务司』,咱要你,亲手来建。” “父皇……”朱標一惊,“儿臣愚钝,恐难当此大任。” “不。”朱元璋摇了摇头,“这天下,迟早是你的。这个全新的大明,也必须由你,亲手开启。” 他將怀里的朱宸,交到朱標手中。 父子二人,抱著同一个婴儿,站在那副巨大的世界地图前。 “爹来当这个暴君,为你扫清障碍。” “你,就当这个圣君,为大明,开疆拓土!” 朱標抱著温热的儿子,看著眼前意气风发的父亲,眼眶,再一次湿润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儿臣,领旨!” 这一刻,太子朱標,完成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蜕变。 朱元璋欣慰地笑了。 他低头,看著在朱標怀里,正冲他挥舞著小拳头的朱宸。 【搞定!老朱,你这思想工作,做得是越来越到位了。】 【接下来,就是造船,出海,扬帆起航!】 【我的大明舰队,在哪里!】 朱元璋伸出手,轻轻地,点在了地图上那片蔚蓝的,无垠的海洋上。 他的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咱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第44章 杀穿一个旧世界 乾清宫的旨意,像一阵十二级的颶风,一夜之间,刮遍了应天府的每一个衙门。 整个官场,炸了。 造一百艘千人宝船? 组建三万人的“海龙卫”? 立一个闻所未闻的“海务”,为国策之首? 疯了! 皇帝一定是疯了! 无数的官员,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第一反应就是不敢置信。 这比当初北伐蒙元,还要来得疯狂,来得……荒诞。 北伐,那是收復故土,驱逐韃虏,师出有名。 可这“海务”,是什么东西? 空国库,去海上捞鱼吗? 一时间,朝野上下,物议沸腾。 平日里那些以“清流”自居的言官,更是奔走相告,一个个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连夜写好了弹劾的奏章,只等第二天早朝,就要死諫。 他们要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来唤醒那个似乎被“星辰大海”冲昏了头脑的皇帝。 【哟,开大会了这是?】 【看这架势,今天朝堂上的人头滚滚,怕是免不了了。】 【老爹,顶住啊,你可是『海务司』的一把手,今天就是你立威的第一战!】 朱標抱著怀里正手舞足蹈的朱宸,感受著大殿里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手心,不禁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看了一眼身旁龙椅上,面沉如水的父皇。 父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可朱標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 “陛下!” 果不其然。 一个鬚髮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手里捧著一道奏疏,高高举过头顶。 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袁焕。 三朝元老,以刚正不阿,敢於直諫而闻名。 “老臣,有本奏!” 他的声音,洪亮而悲愴,迴荡在奉天殿的每一个角落。 “陛下欲倾国之力,行此好大喜功之『海务』,实乃取乱之道也!” “想我大明,初定天下,民生凋敝,百废待兴,正该与民休息,轻徭薄赋,行王道,施仁政!” “而非耗尽民脂民膏,去追求那虚无縹緲之海外仙山!” “此举,与那求长生而亡国的秦始皇,有何异哉?” “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否则,国本动摇,天下將乱啊!” 说完,他重重地,將头磕在了冰冷坚硬的金砖上。 “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瞬间,乌压压跪下了一大片。 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官员,都跟著袁焕跪了下来,声势浩大,仿佛要用这股忠君爱国的气势,逼迫皇帝低头。 朱標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了整个文官集团拧成一股绳时,所爆发出的巨大压力。 这股力量,足以让任何一个君王,感到忌惮。 【嘖嘖,道德绑架都来了。】 【还秦始皇,你们懂个屁的秦始皇,人家那是千古一帝,统一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打下的基础让你们这些喷子用了两千年!】 【老朱,別跟他们废话,直接问他们,肚子饿了,是念经能念出粮食来,还是下地干活能种出粮食来?】 朱元璋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將视线从那些跪著的臣子身上,移到了自己儿子,朱標的脸上。 朱標心中一凛。 他明白了父皇的意思。 这是他的考验。 也是“海务司”提督,太子朱標的,第一场仗。 他深吸一口气,抱著朱宸,向前迈出了一步。 “袁御史。” 朱標的声音,温和,却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大殿里嘈杂的劝諫声,为之一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位一向以仁厚著称的太子殿下身上。 “孤,想请教袁御史一个问题。” “殿下请讲。”袁焕抬起头,眼神中带著一丝固执的审视。 “敢问御史,我大明立国之初,最大的威胁是什么?” 袁焕一愣,隨即答道:“自是那盘踞草原,亡我之心不死的北元残余。” “说得好。”朱標点了点头。 “那我们,是如何应对这威胁的?” “自然是,厉兵秣马,北伐草原,由蓝玉將军,徐达元帅,將之一举扫平!”袁焕说起这个,语气中充满了自豪。 “那孤再问你。”朱標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为何应对草原的威胁,我们想到的,是主动出击,是『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而面对那片蕴藏著无限粮食与財富的海洋,你们想到的,却是固步自封,是闭关锁国?” “难道,我大明的將士,只配在陆地上开疆拓土?” “我大明的龙旗,就不配插在那万国来朝的,大洋彼岸吗?” 朱標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大殿里,一片死寂。 袁焕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打蒙古人,就是天经地义,开疆拓土。 而出海,就是好大喜功,劳民伤財? 这……这是同一个道理吗? 【可以啊老爹!逻辑满分!直接给这老头干沉默了!】 【偷换概念,不对,是降维打击!用他们自己的逻辑,打败他们自己!】 朱標感受著怀里儿子传来的兴奋意念,心中更多了几分底气。 他看著依旧跪在地上的袁焕,语气缓和了下来。 “袁御史,诸位大人。” “父皇立『海务』为国策,並非好大喜功,更非求那虚无縹緲之长生。” “而是为了粮食,为了金钱,更是为了给我大明,开闢出一个,足以让子孙后代,享用万世的,全新天地!” “天灾来了,地里颗粒无收,百姓易子而食,怎么办?我们若有那亩產数千斤的祥瑞作物,还会怕吗?” “国库空虚,军餉难以为继,怎么办?我们若有那遍地黄金的群岛,还会缺钱吗?” “这不是乱政,袁御史。” 朱標的声音,掷地有声。 “这,是远见!” “这,是为万世开太平的,不世之功!” 袁焕和一眾跪著的官员,都听傻了。 他们看著眼前这位太子殿下,只觉得无比的陌生。 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事事以“仁”为先的朱標吗?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和皇帝如出一辙的,不,甚至更加狂野的,开拓与征服的欲望! “妖言惑眾!” 袁焕终於反应了过来,他气得浑身发抖,指著朱標。 “殿下定是被奸佞小人所蒙蔽!才会说出这等,这等大逆不道之言!” “自古以来,重农抑商,方为国本!殿下竟要弃本逐末,为了些许黄白之物,动摇我大明根基!” “老臣……老臣今日,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 “够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朱元璋,终於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寒流,瞬间冻结了整个大殿。 他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 他没有看袁焕,而是走到了朱標的身边,从他怀里,接过了朱宸。 他抱著自己的大孙,走到了袁焕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你刚才说,咱的標儿,被奸佞蒙蔽?” 朱元璋的声音,很轻。 “你说的那个奸佞,是咱吗?” 袁焕的身体,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老……老臣不敢!” “你不敢?”朱元璋嗤笑一声。 “咱看你胆子大的很吶!” “你口口声声,祖宗之法,重农抑商。” “那咱问你,咱的祖宗是干什么的?” “是农民!” “咱朱元璋,放过牛,要过饭,咱比你们这群四体不勤五穀不分的读书人,更懂什么叫『农为国本』!” “可就是因为太懂了,咱才知道,光靠地里刨食,是餵不饱这天下人的!” “守著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只会让人家打上门来!”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变得暴戾。 “咱让你三思,你当咱是跟你商量?” “咱的旨意,就是天命!” “来人!” “给咱把这个老顽固,拖出去!” “廷杖二十!” “让所有人都给咱看清楚了,谁敢再阻拦咱的『星辰大海』,这就是下场!” “陛下!陛下饶命啊!老臣是为了大明江山啊!陛下——!” 袁焕的哭喊声,被迅速拖远。 整个奉天殿,鸦雀无声。 所有跪著的官员,都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们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皇帝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心。 也看到了太子殿下身上,那已经悄然蜕变的,属於未来君王的,冷酷与锋芒。 朱元璋抱著朱宸,环视著这群被彻底震慑的臣子,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 他低头,看著怀里的大孙。 【漂亮!】 【杀鸡儆猴,效果拔群!】 【老朱,你这个暴君,当的是越来越有范儿了。】 朱元璋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通往星辰大海的航船,已经下令建造。 任何敢於阻挡在航道上的礁石,他都会亲手,將之碾得粉碎。 第45章 太子,咱的江山不是这么守的 奉天殿外,廷杖的闷响声,一下,又一下。 每一声,都像一柄重锤,砸在殿內百官的心头。 袁焕的惨叫,从一开始的声嘶力竭,到后来的气若游丝,最后,彻底沉寂。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安静。 文武百官,头埋得更低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朱元璋抱著朱宸,重新走上了御阶,坐回了那张冰冷的龙椅上。 他没有说“退朝”。 他就那么坐著,任由那股名为“恐惧”的气氛,在殿內发酵,蔓延,渗入每一个人的骨髓。 【可以啊老朱,这pua玩得是炉火纯青。】 【杀人还要诛心,不愧是你。】 【不过光嚇唬没用,接下来该办正事了。】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心声,嘴角那抹冷酷的笑意,缓缓收敛。 “標儿。” 他的声音,打破了殿內的死寂。 “儿臣在。” 朱標上前一步,声音沉稳。 廷杖袁焕,不仅震慑了百官,也让他这个新上任的“海务司提督”,彻底立住了。 “海务司,衙门设在何处,人员如何调配,章程如何擬定。” “你,可有想法了?” 朱元璋的问题,看似寻常,却是在考校。 朱標躬身,不卑不亢地回答:“回父皇,儿臣以为,『海务司』事关重大,当独立於六部之外,直接向父皇负责。” “衙门可设在皇城东侧的閒置官署,便於隨时听宣。” “至於人员,当从工部、户部、兵部三部抽调精干官吏,再招募通晓航海、造船、商贸之奇人异士,共同组建。” “章程,则以『结果』为导向,一年內,必须造出第一批宝船,三年內,必须组建海龙卫,远航海外!” 一番话说得有条不紊,逻辑清晰。 殿內不少官员,都暗暗点头。 不愧是太子殿下,即便要做这等“荒唐”之事,这章法,也是滴水不漏。 朱元璋听完,却不置可否。 【老爹,你这思路,还是太老实了。】 朱宸在心里嘆了口气。 【成立个新衙门?等衙门盖好,官吏扯皮完,黄菜都凉了。】 【这效率,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的大明舰队?】 【老朱,听我的,別搞什么衙门了,那玩意儿是用来治国的,不是用来搞项目的!】 【直接成立一个『公司』!就叫『大明皇家船舶总公司』!】 【你,朱元璋,当董事长,拥有最终拍板权!】 【我爹,朱標,当总经理,也就是ceo,负责具体执行!】 【工部,技术入股!户部,资金入股!兵部,人力入股!】 【咱们不按官僚那套来,咱们按『项目制』来!目標导向,奖惩分明,谁干得好,年底发分红!谁拖后腿,直接滚蛋!】 轰! 朱元璋的脑子里,仿佛又炸开了一道惊雷。 公司? 董事长? ceo? 入股? 分红? 这些词,他一个都听不懂。 但他听懂了其中的意思。 绕开六部复杂的官僚体系,建立一个由他直接掌控,以效率和结果为唯一目標的,全新的组织! 这……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啊! 他朱元璋最烦的,就是那帮文官天天扯皮,推諉责任! 这个叫“公司”的东西,似乎能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標儿。” 朱元璋再次开口,声音里透著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你刚才说的,都很好。” “但,太慢了!” 朱標一愣:“父皇?” “从今日起,不必设什么『海务司』了。” 朱元璋站起身,声音传遍大殿。 “咱要成立一个,『大明皇家船舶总会』!” 他现学现卖,把朱宸心里的“总公司”改成了听起来更顺耳的“总会”。 “咱,亲任总会长!” “太子朱標,为副会长,总领一切事务!” “工部尚书吴琳,户部尚书茹太素,兵部尚书,皆为总会理事!” “总会不设固定官署,直接在宫中议事!不受任何衙门节制!” “总会的目標只有一个,那就是造船,出海,挣钱!” “挣来的钱,除了上缴国库,剩下的,所有参与之人,按功劳大小,进行分赏!”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这……这是什么章法? 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像一群商人合伙做买卖? 茹太素的脸,更苦了。 这下好了,不仅要他想办法弄钱,连他自己,都被捆绑在这艘不知要开往何方的“贼船”上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全员kpi,末位淘汰制!老朱你这学习能力,槓槓的!】 【不过,光有架子还不行啊,启动资金从哪来?】 【国库早就被你打仗给掏空了,抄家也不是长久之计。】 【老朱,我再给你支一招。】 【別总盯著当官的和种地的,你忘了应天府里,最有钱的是哪帮人吗?】 【那些盐商,丝绸商,漕运的头头,哪个不是富可敌国?】 【你把他们找来,开个会,告诉他们,『皇家船舶总会』现在开放『原始股』,邀请他们『入股』!】 【跟他们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发財机会!现在投一万两,等船队从黄金群岛回来,就能变成十万两,一百万两!】 【这叫『融资』!也叫『画大饼』!】 【他们要是还不愿意,嘿嘿,那就更好办了。】 【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查查他们的税,查查他们有没有欺行霸市,官商勾结……总有一款適合他们。】 朱元璋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由金银铺就的康庄大道。 对啊! 咱怎么把那帮肥得流油的商人给忘了! 让他们出钱,让他们也上船! 到时候,这艘船,就不再是咱朱家一家的船了,而是整个大明最顶尖的权贵和富商,共同的船! 谁敢挡路,不用咱出手,这帮商人为了自己的银子,都能把对方给活撕了! 高! 实在是高! 咱这大孙,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奇思妙想? 他压下心中的狂喜,看向依旧处于震惊中的百官。 “茹太素。” “臣……臣在。”茹太素哆哆嗦嗦地出列。 “咱给你个新任务。” 朱元璋缓缓说道。 “三日后,在奉天殿,给咱办一场『招商大会』。” “把应天府里,所有身家超过十万两的商贾,都给咱请来。” “咱要亲自跟他们,谈一笔大买卖。” 说完,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群臣,抱著朱宸,大步流星地走下了御阶。 经过朱標身边时,他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父子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標儿,爹再教你一招。” “怎么让那些人,心甘情愿地,把祖宗基业都给咱掏出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与之前在乾清宫里如出一辙的,野心勃勃的笑容。 朱標看著自己的父皇,又看了看他怀里那个,正衝著自己咯咯直笑的儿子。 他只觉得,一个他从未想像过的,疯狂而又令人热血沸腾的时代,已经拉开了序幕。 而他,將是这个时代的,亲歷者与开创者。 “儿臣,遵旨!” 他躬下身,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第46章 这天下没有不能杀的人 三日后,奉天殿。 这本是大明王朝最神圣,最威严的地方。 寻常官员,非大朝会不得入內。 而今日,这里却跪著一群,身穿綾罗绸缎,体態臃肿的商贾。 他们是应天府,乃至整个江南,最富有的一群人。 盐商,茶商,丝绸商,漕帮的龙头。 平日里,他们呼风唤雨,连知府都要给几分薄面。 可今天,在这空旷威严的大殿里,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 冰冷坚硬的金砖,硌得膝盖生疼,但没人敢动弹分毫。 殿外的台阶上,似乎还残留著三天前,袁御史被廷杖时留下的,暗红色的血跡。 那股子血腥味,仿佛穿透了殿门,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子里。 为首的,是江南第一豪商,沈万三的族弟,沈富。 他跪在最前面,额头上的冷汗,已经匯成了小溪,顺著他肥胖的脸颊流下,滴落在华贵的衣袍上。 皇帝陛下,要亲自和他们,谈一笔大买卖? 这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自古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在皇帝眼里,怕是连螻蚁都算不上。 这哪是谈买卖,这分明是鸿门宴。 龙椅上,朱元璋面无表情地坐著。 太子朱標抱著皇孙朱宸,立於一侧。 户部尚书茹太素,则像个受气的小媳妇,站在另一边,脸色比哭还难看。 【哟,气氛烘托得不错嘛。】 【老朱这帝王心术,是越来越到位了,先用廷杖立威,再把人晾在这儿,让他们自己嚇自己。】 【这就是传说中的『压力测试』吧?看看哪个心理素质差,先崩溃。】 朱宸在朱標怀里,打了个哈欠,对这场面表示很满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殿里,除了商人们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再无半点声响。 终於,朱元璋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敲了敲龙椅的扶手。 咚。 一声轻响,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所有商人的心上。 沈富的身体,猛地一抖。 “沈富。” 朱元璋开口了,声音平淡。 “臣……臣在。”沈富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咱听说,你家的钱,从应天府的东门,能一直铺到西门?” “不敢不敢,陛下,都是些谣言,谣言啊!”沈富的魂都快嚇飞了,拼命地磕头。 这要是承认了,今天还能走出这奉天店吗? 【噗,老朱你这开场白,太直接了吧。】 【上来就问人家有多少钱,跟抢劫有什么区別?】 【讲究点策略,先画饼,再割肉!】 朱元璋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这么问有点不妥。 他换了个问法。 “你们,想不想让你们的钱,变得更多?” “多到,你们的子子孙孙,几辈子都不完?” 嗯? 跪著的一眾商贾,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路数? 皇帝不都是变著法子,从他们身上刮钱吗? 今天怎么还想帮他们挣钱了? “咱,最近成立了一个『皇家船舶总会』。” 朱元璋也不等他们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顾名思义,就是皇家牵头,造大船,出大海,去做买卖。” 他指了指旁边竖著的一副,简易版的世界地图。 “你们看到那片海了吗?” “海的另一边,有数不清的岛屿,上面遍地都是黄金,香料堆积如山,还有一种叫『土豆』『番薯』的祥瑞,亩產几千斤!” 商人们顺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片巨大的,蓝色的未知区域。 黄金?香料?亩產几千斤的祥瑞? 他们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皇帝陛下,是不是真的疯了。 “咱今天叫你们来,就是给你们一个,天大的机会。” 朱元璋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咱的『皇家船舶总会』,现在,允许你们『入股』。” “你们出钱,咱出人,出船,出政策!” “等船队满载而归,挣来的钱,除了上缴国库,剩下的,咱们按入股的份额来分!” “你们投一万两,到时候,就能拿回十万两,甚至一百万两!” 【来了来了!原始股发行!天使轮融资!】 【老朱牛逼!这饼画的,又大又圆!】 【就问你们心不心动?皇上亲自带队,国家级项目,稳赚不赔啊!】 大殿里,一片死寂。 商人们的呼吸,却明显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是商人,对钱的味道,比狗的鼻子还灵。 十倍,甚至百倍的利润! 这四个字,像魔鬼的低语,瞬间就抓住了他们的心。 可是…… 风险呢? 出海,九死一生。 万一船沉了,那不是血本无归? 沈富壮著胆子,抬起头:“陛下……这……这齣海之事,凶险异常,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 朱元璋打断了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那股属於帝王的,不容置疑的霸气,再次笼罩了整个大殿。 “咱说能挣钱,就一定能挣钱。”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茹太素。 茹太素会意,哆哆嗦嗦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帐册。 “沈富。” 朱元璋的声音,变得有些冷。 “洪武八年,你私自贩卖官盐三千担,获利五万两,此事,可要咱帮你回忆回忆?” 沈富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还有你,王奎。”朱元璋的视线,又转向了另一个丝绸商人。 “你勾结织造局的官员,以次充好,偷逃税款,前后加起来,不下十万两吧?” “李三,你的漕帮,在运河上欺行霸市,收的保护费,都收到淮安去了,真当咱的锦衣卫是瞎子吗?” 朱元璋每点一个人的名字,那人便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大殿里,瀰漫著一股绝望的气息。 他们这才明白。 皇帝陛下,哪里是在跟他们谈买卖。 这分明是,早就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了! “入股”,是生路。 不“入股”,就是死路一条! 【臥槽,图穷匕见了!】 【胡萝卜加大棒,融资谈判的终极奥义!】 【先给你看光明的钱景,再让你看黑暗的牢房,选吧!】 朱元璋抱著朱宸,缓缓从御阶上走了下来。 他走到瘫软如泥的沈富面前,將怀里的朱宸,往前递了递。 “你们看看。” “这是咱的大孙,大明的嫡长孙。” “咱把话放这儿,这次出海,咱不仅要投钱,咱还要投人。” “咱朱家的血脉,都会在这艘船上!” “你们说,这买卖,咱会让他亏本吗?” 所有商人,都抬起了头。 他们看著那个粉雕玉琢,正好奇地挥舞著小拳头的婴儿。 他们看著皇帝脸上那股,不惜一切的疯狂与决绝。 一个念头,同时在他们心中升起。 或许…… 陛下没有疯。 这笔买卖,或许真的能成! 跟著皇帝干,把整个大明王朝都押上去的买卖,怎么可能会输? 输了,大明就完了。 贏了,他们就是从龙之臣,是这个全新时代的,开创者! 巨大的恐惧,和更加巨大的贪婪,在他们心中疯狂交织。 最终,贪婪,战胜了一切。 “臣!” 沈富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声音嘶哑而亢奋。 “臣,愿意入股!” “臣愿,散尽家財,为陛下,为大明,铸此不世之功!” “臣等,愿追隨陛下,共赴星辰大海!” “臣等,遵旨!” 一时间,奉天殿內,山呼海啸。 朱元璋笑了。 他看著这群被他彻底征服的羔羊,笑得无比舒畅。 他低头,看著怀里那个,正冲他咯咯直笑的大孙。 通往星辰大海的船票,有了。 而且,还是別人,哭著喊著,抢著买的。 第47章 太子,这叫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奉天殿的“招商大慧”,结束了。 一群商贾,像是被抽走了魂魄,又像是被打了一针鸡血,脚步虚浮地,互相搀扶著走出了宫门。 他们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一边是锦衣卫的黑牢和冰冷的屠刀。 另一边,是皇帝亲口许诺的,十倍,百倍的利润,是从龙之功的无上荣耀。 恐惧与贪婪,像两条毒蛇,在他们心里疯狂撕咬。 最终,还是贪婪占了上风。 不,或许不是贪婪。 而是当皇帝朱元璋,將自己的亲孙子,大明的嫡长孙都当成筹码压上赌桌时,他们看到的那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疯狂的决心。 这艘船,他们不上也得上了。 与其被拖上去,不如自己风风光光地跳上去。 …… 乾清宫。 暖阁內,气氛与殿外的冰冷截然不同,热得发烫。 户部尚书茹太素,手里捧著一本刚刚匯总好的名册,那双手,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 他的脸色,潮红,苍白,来回变换,精彩极了。 朱元璋端坐在主位上,手里端著茶碗,却一口没喝。 他只是看著茹太素,等著那个让他心潮澎湃的数字。 朱標抱著朱宸,站在一旁,心情同样难以平復。 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帝王心术。 也见识到了,资本,在皇权面前,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快报数啊老茹,急死我了。】 【这可是我大明第一次搞ipo,看看咱们的原始股东们,到底贡献了多少启动资金。】 朱宸在心里催促著。 “陛……陛下……” 茹太素终於开口了,声音乾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此次,应天府及江南各地商贾,共计三十七家,认购『皇家船舶总会』股份……”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 “总计,白银……五百二十万两!” 轰! 这个数字,像是一颗天雷,在暖阁里炸响。 五百二十万两! 朱標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洪武朝一年的国库岁入,辛辛苦苦收上来的税银,也不过二百多万两。 这一下,就弄来了,相当於大明两年的全部財政收入? 这……这简直是抢钱啊! 不,比抢钱还快! 茹太素说完这个数字,整个人都虚脱了,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自语。 “疯了,都疯了……” “五百二十万两啊……这要是出了海,打了水漂……老臣,老臣万死莫辞……” 他这个户部尚书,当了一辈子穷管家,天天为了几万两军餉跟人吵得面红耳赤,何曾见过如此巨款。 这笔钱,烫手,实在是太烫手了! “哈哈哈哈!” 朱元璋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他猛地將手里的茶碗往桌上一顿,发出一声巨响,隨即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好!好啊!” “咱就知道,这帮肥羊,有的是油水!” “五百二十万两!” 他站起身,在暖阁里来回踱步,兴奋得满脸通红。 “標儿,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钱的力量!” “有了这笔钱,咱想造多大的船,就能造多大的船!咱想组建多强的舰队,就能组建多强的舰队!” “什么狗屁的祖宗之法,什么重农抑商,都给咱滚一边去!” “能给咱大明带来银子,能让咱的百姓吃饱饭的,就是好办法!” 【淡定淡定,老朱。】 【这才哪到哪儿,a轮融资而已,等船队回来,开了分公司,搞了全球贸易,那钱才叫源源不断。】 【不过话说回来,这帮商人也是下了血本了,估计是把棺材本都掏出来了。】 【这下好了,他们跟咱们,是彻底绑在一条船上了。船要是沉了,第一个跳脚的,就是他们。】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心声,笑声渐歇,但眼中的火焰,却烧得更旺了。 对! 大孙说的对! 这下,这艘船,就不再是咱朱家一家的船了。 而是整个大明最有钱的一帮人,共同的船! 谁敢挡路,谁敢说三道四,不用咱出手,这帮商人为了自己的银子,就能把对方的祖坟都给刨了! “茹太素。” 朱元璋看向瘫在地上的户部尚书。 “臣在。”茹太素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给你个任务。” “成立一个新衙门,不,新司库,就叫『总会財司』,专门管理这笔钱。” “这笔钱,独立於国库之外,由你和標儿共同掌管,除了造船、出海,任何人,不得动用一文钱!” “违令者,咱亲自剥了他的皮!” “臣……遵旨!”茹太素一听不用併入国库,心里顿时鬆了口气。 这笔钱太邪性,他可不想沾。 朱元璋又转向朱標。 “標儿。” “儿臣在。” “从今天起,你这个『副会长』,就要正式走马上任了。” “明天,你拿著这份名册,亲自去一趟工部和兵部。” “告诉吴琳,咱要全天下最好的工匠,给他三个月时间,给咱拿出宝船的图纸!” “告诉兵部尚书,咱要从沿海卫所里,挑选最熟悉水性,最悍不畏死的兵卒,组建一支全新的军队。” “就叫,『大明海龙卫』!” 朱元璋的声音,斩钉截铁。 “这支军队,以后就是咱『皇家船舶总会』的刀!” “谁敢在海上,对咱的船队动歪心思,就用这把刀,剁碎了他!” 朱標听得心神激盪,热血沸腾。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支无敌的舰队,正从图纸上,缓缓驶出。 他躬身,郑重行礼。 “儿臣,遵旨!” 他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吞与犹豫,只剩下属於一个开创者的,决绝与豪迈。 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重新抱过朱宸,在他粉嫩的小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咱的大孙,你可真是咱朱家的,麒麟儿啊!” 【哎哟,我的老脸。】 【老朱,別光顾著高兴。】 【钱有了,人也快有了,但咱们还缺最关键的东西。】 【技术!】 【造船的技术,航海的技术,还有……武器的技术!】 【总不能让咱们的海龙卫,还拿著刀剑,去跟人家海盗火拼吧?】 【是时候,把我的黑科技武器库,拿出来了。】 第48章 「绩效考核」和「末位淘汰」 技术! 黑科技武器库! 朱元璋抱著大孙的手,猛地一紧。 他刚刚因为那五百多万两白银而冲昏的头脑,瞬间被一盆冰水浇醒。 对啊! 钱有了,人可以慢慢挑,可这技术怎么办? 大明现在最好的福船,在茫茫大海上,也不过是一叶扁舟。 船上的火銃,射程不到五十步,下雨天就是个烧火棍。 真要是遇到了装备精良的海盗,或是別国的舰队,拿什么跟人家打? 用大明將士的血肉去填吗? 咱的大孙,咱的朱家血脉,也要在这种破船上,把性命交给老天爷? 不行! 绝对不行! 朱元璋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刚刚,被那笔巨款给迷了心窍,差点忘了最根本的东西。 这趟出海,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去开拓疆土,是去抢钱抢粮抢地盘的! 这是一场,只能贏不能输的国运之战! 没有碾压性的技术优势,怎么贏? 【唉,愁死我了。】 【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话也说不了,字也写不了。】 【空有满脑子的航母图纸,核弹密码,我怎么给你啊老朱?】 【总不能我尿个尿,给你尿出个世界地图吧?那也太玄幻了。】 【系统系统,你听到了吗?赶紧给我整个活儿啊!】 【再不来点实在的,我这大明海军总司令的位子可就要黄了。】 朱元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孙脑子里,竟然有……航母图纸? 虽然听不懂,但听著就比他那“宝船”厉害百倍! 还有什么……核弹? 这又是什么神仙武器? 他急得在暖阁里团团转,恨不得现在就把大孙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宝贝。 可他不敢。 这是他大孙,是老天爷赐给他们老朱家的麒麟儿。 万一磕了碰了,他找谁说理去? “標儿!” 朱元璋猛地停下脚步,看向一旁同样在消化这惊天信息的朱標。 “你,你先出去,让所有人都退下,守住乾清宫,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父皇?” 朱標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躬身领命。 “儿臣遵旨!” 很快,整个乾清宫內,除了朱元璋和被他抱在怀里的朱宸,再无第三个人。 暖阁里,安静得能听到朱元璋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 他將朱宸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铺著明黄色锦缎的软榻上。 他蹲下身,与自己的大孙平视。 “大孙吶,咱知道你听得懂。” “你跟咱交个底,你脑子里那些东西,要怎么才能拿出来?” “你想要什么?只要咱有,只要这大明有,咱都给你!” 朱元璋的声音里,带著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 【哎哟我去,老朱你这是要拜我为师吗?】 【別介,我可当不起。】 【我要是能说话,第一件事就是让你给我找个奶妈,天天喝米糊,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唉,沟通障碍,是阻碍生產力发展的最大绊脚石啊!】 【系统!签到!赶紧的!】 就在朱宸心念一动的时候。 一道只有他自己能“看”见的,淡金色光幕,在他眼前展开。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意愿,触发特殊签到!】 【签到地点:大明皇权中枢——乾清宫!】 【签到奖励:新手科技大礼包——『启航者』图纸一套!】 【礼包已发放,请宿主查收!】 下一秒。 原本空无一物的软榻上,就在朱宸的襁褓旁边,凭空出现了一个,长约三尺,由暗金色金属製成的捲轴筒。 那捲轴筒出现的瞬间,没有光,没有声音,就那么突兀地,仿佛它本就该在那里一样。 但朱元璋看见了。 他亲眼看见了! 他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是什么? 仙法? 神跡? 他戎马一生,什么鬼蜮伎俩没见过,什么装神弄鬼的大师没杀过。 可眼前这一幕,彻底顛覆了他几十年来建立的世界观。 过了许久,他才颤抖著,伸出了手。 他的指尖,在触碰到那冰凉坚硬的金属捲轴筒时,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不是幻觉! 是真的! 【可以啊系统,还挺上道。】 【这包装,看著就高端大气上档次,比直接掉一堆图纸出来有逼格多了。】 【老朱,別愣著了,开箱啊!看看你的新手大礼包!】 朱元璋听到了大孙的心声。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伸出手,將那个沉甸甸的金属捲轴筒,拿了起来。 捲轴筒的两端,有精巧的卡扣,他摸索了半天,才“咔噠”一声,將其打开。 一张並非纸张,也非绸缎,而是一种柔韧的,泛著淡淡光泽的白色材料,从筒內缓缓展开。 图纸! 无比精细,无比复杂的图纸! 第一张图纸上,画著一艘船。 一艘他从未见过的,造型奇特的船! 这艘船的船身,显得有些扁平而宽阔,船头並非尖锐的,而是略显方正,上面覆盖著一层,图纸標註为“铁甲”的东西。 船身两侧,不是寻常的船桨,而是一种巨大的,如同车轮般的奇特构造。 图纸的旁边,还有无数细小的剖面图和结构图,上面用朱元璋看不懂的符號,標註著每一个零件的尺寸和数据。 但他看懂了旁边的汉字註解。 “蒸汽动力明轮驱动铁甲宝船,一號舰『定远』。” 【嚯!这不是我当年玩大航海游戏时,魔改出来的铁甲舰吗?】 【船体用的是朝鲜龟船的结构,抗揍。】 【动力用的是最原始的蒸汽明轮机,虽然慢了点,但不用太考虑风帆和洋流,逆风也能走。】 【关键是船头那块倾斜装甲,这个时代的火炮,来多少都是给它刮痧!】 【老朱,就问你这艘船,够不够霸气!】 朱元璋的手,在颤抖。 他看不懂什么叫“蒸汽动力”,也不懂什么叫“明轮驱动”。 但他看得懂“铁甲”两个字! 用铁包裹的船! 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这哪里是船,这分明是一座,会移动的海上堡垒! 他颤抖著,翻开了第二张图纸。 第二张图纸上,画的不再是船,而是一种管状的武器。 它的造型,比大明现有的任何火銃都要修长,也更加精巧。 最关键的是,图纸上用一幅夸张的剖面图,清晰地画出了銃管內部的构造。 那里面,竟然刻著一圈圈,螺旋状的纹路! 旁边註解著两个字。 “线膛。”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可將弹丸射出三百步之外,精准无比。” 三百步! 朱元璋的呼吸,都停滯了。 大明最精锐的神机营,火銃能打到五十步,就已经算是天下强军。 三百步的精准射程,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著,他的军队,可以在敌人够都够不著的地方,將对方,挨个点名,从容射杀! 【嘿嘿,前膛燧发线膛枪,领先这个时代三百年的大杀器。】 【虽然装填慢了点,但配合三段击战术,足够用了。】 【有了这玩意儿,还练什么弓箭手,全员火枪兵,一路平推就完事了。】 朱元璋已经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支装备著这种神器的“海龙卫”,在广阔的大海上,將任何敢於挑衅的敌人,打成筛子。 他翻开了第三张图纸。 这张图纸上画的东西,更加古怪。 它像是一口巨大的,倒扣过来的铁锅,下面连接著无数根,大小不一的铜管,还有一个巨大的活塞连杆结构。 旁边註解著四个大字。 “往復式蒸汽机。” 【这个才是核心科技啊。】 【工业革命的钥匙,人类文明的引擎!】 【虽然是最原始的版本,热效率低得可怜,还死重死重的,但它能烧煤,能持续不断地提供动力!】 【有了它,不光是船能动,以后什么纺织机,抽水机,都能给它装上!】 【老朱,一个全新的时代,就在你手里这张图纸上!】 朱元璋死死地攥著那几张轻飘飘,却又重逾泰山的图纸。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著。 他终於明白了。 他终於明白,大孙口中的“星辰大海”,到底意味著什么。 那不是一句空话。 那是一个,由钢铁和火焰,构筑起来的,全新的世界! 而现在,通往那个新世界的大门钥匙,就掌握在他的手里!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压抑了许久的狂笑声,在空旷的乾清宫內,轰然炸响。 那笑声里,充满了无与伦t的狂喜,和足以吞噬天地的野心! “吴琳!” 朱元璋猛地转身,对著殿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给咱滚进来!” 第49章 皇孙的参差 工部尚书吴琳,是连滚带爬进的乾清宫。 他正在工部的衙署里,对著一堆烂摊子发愁呢,就听见宫里来人传旨,说陛下急召。 那传旨太监的脸,白得跟纸一样,话都说不利索了。 吴琳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是哪个地方的河工出了岔子,或者是哪个王八蛋贪墨了料钱被捅了出来。 他这一路,脑子里过了十几套请罪的腹稿。 可一进暖阁,他就懵了。 皇帝陛下没发火,没骂人,甚至没坐著。 朱元璋正抱著刚满月的皇长孙,在屋里来回踱步,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杂著狂喜,亢奋,还有一丝癲狂的神情。 这比陛下发怒,还他娘的嚇人! “臣,工部尚书吴琳,叩见陛下!” 吴琳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吴琳。” 朱元璋停下脚步,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压抑著一座即將喷发的火山。 “咱问你,你当这个工部尚书,几年了?” “回……回陛下,一十三年了。” “好,一十三年。”朱元璋点点头,“那你告诉咱,这天底下,你算不算是最好的工匠?” 吴琳心里一颤,这问题怎么听著像是在给他挖坑啊。 他磕了个头,小心翼翼地回道:“臣不敢称最好,天下奇人异士甚多,臣不过是……是蒙陛下天恩,忝居此位,为陛下分忧罢了。” “少给咱来这套虚的!” 朱元璋突然一声爆喝,把吴琳嚇得一哆嗦。 “咱今天不跟你论虚名,只跟你论实事!” 他把怀里的朱宸,小心地交给闻声赶来的朱標,然后快步走到软榻前,抓起那几张图纸,一把塞到了吴琳的怀里。 “看!” “给咱仔仔细细地看!” 吴琳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晕头转向,他颤颤巍巍地捧著那几张材质奇特的“纸”,低头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就凝固了。 这是……图纸? 画的是什么鬼东西? 第一张,像是一艘船,可哪有船长成这个样子的? 船身扁平,船头方正,外面还包著一层……铁? 用铁造船?陛下是疯了还是臣疯了?铁疙瘩掉水里,它不沉吗? 还有船身两侧那两个巨大的,像水车一样的东西,这是要让船在陆地上跑? 荒谬!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他这个工部尚书,管著天下所有的船坞匠人,从没听说过这种违背祖宗,违背常理的东西! 他忍著心里的荒唐,翻开了第二张。 这张他看懂了一点,是火銃。 可这火銃也透著一股邪性。 銃管修长得过分,而且里面……里面竟然刻著螺旋的纹路? 这是哪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工匠想出来的?銃管內壁但凡有一丝不平整,炸膛的风险就会大大增加,他还在里面刻纹? 这是嫌神机营的弟兄们,死得不够快吗? 再看旁边的註解:“线膛”,“可將弹丸射出三百步之外”。 吴琳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三百步? 他娘的吹牛都不打草稿! 大明最强的床弩,也才將將够到这个距离,你一桿小小的火銃,想射三百步?你咋不说你能打到月亮上去呢? 他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人按在地上,反覆摩擦。 最后,他看到了第三张图纸。 这张图,他彻底看不懂了。 一个巨大的铁锅,连著一堆乱七八糟的铜管,还有一个活塞一样的东西。 这玩意儿是干什么用的?炼丹的炉子? “往復式蒸汽机。” 吴琳看著註解上的字,嘴里无声地念叨著,只觉得这两个词,比鬼画符还让他难以理解。 他终於抬起头,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看向朱元璋。 “陛……陛下……此物,此物……” 他想说此物荒诞不经,乃是奸邪小人蛊惑圣听的妖物。 可话到嘴边,看著朱元璋那双燃烧著火焰的眸子,他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他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陛下,恕臣愚钝,这……这图纸上的东西,多有不合常理之处。譬如这铁甲船,铁重於水,入水必沉,此乃万古不变之理啊。” “还有这火銃,銃管內刻纹,实乃兵家大忌,极易炸膛,伤及自身……” “至於这第三样……臣,臣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敢妄言。” 吴琳说得口乾舌燥,他希望皇帝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这玩意儿,不靠谱! 谁画的图纸,赶紧拖出去砍了,別再这儿丟人现眼了! 【唉,我就知道。】 朱宸在朱標怀里,无奈地嘆了口气。 【典型的认知障碍,技术代差。】 【你不能怪吴琳,在他那个知识体系里,铁船会沉,就是跟太阳东升西落一样的真理。】 【你得给他一点小小的,来自未来的震撼。】 【老朱,別跟他废话了,直接上项目,用事实说话。先从最基础的蒸汽机开始,造个模型出来,让他亲眼看看,水蒸气到底有多大的力量!】 朱元璋本来已经快要压不住火了。 吴琳说的每一个字,都在挑战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念。 可大孙的心声,如同一道清泉,瞬间浇灭了他的怒火,让他冷静了下来。 对! 大孙说的对! 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咱当年跟那帮元末的军阀讲道理,他们听吗? 不听! 直到咱的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才肯跪下来,心平气和地听咱说话! 对这些根深蒂固的“常理”,也一样! 只有把它彻底砸碎,踩在脚下,他们才会相信,一个新的“常理”,诞生了! 朱元璋的脸上,怒气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吴琳更加心惊胆战的平静。 “吴琳。” “臣在。” “你说的,咱都听见了。”朱元璋缓缓说道,“你觉得,铁船会沉,火銃会炸,这东西,是异想天开。” “臣……臣不敢。”吴琳的冷汗,顺著额角流了下来。 “你敢!”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提高,“但咱告诉你,咱今天,就要把这异想天开,变成现实!” 他一把从吴琳手里,抽出了那张蒸汽机的图纸。 “船,先不造。” “枪,也先不造。” “咱现在,只给你一个任务!” 朱元璋用手指,重重地,戳在图纸上那个巨大的铁锅上。 “把这个东西,给咱造出来!” “陛下,此物……” “闭嘴!”朱元璋打断他,“咱不要你懂,咱只要你照著图纸,把它给咱一模一样地做出来!” “需要什么,你开单子!钱,户部那有五百万两,隨便你用!人,全天下的能工巧匠,隨你挑!地方,咱就在这皇城里,给你辟出一块地方,建一座『格物院』!” 朱元璋走到吴琳面前,俯下身,一字一句地说道:“咱给你半年时间。” “半年之后,咱要看到这个『蒸汽机』,能动起来!” “若是成了,你吴琳,就是我大明开天闢地第一功臣,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无比。 “若是成不了,或者,你敢跟咱耍滑头,不用半年……” “咱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这『格物院』的奠基石!” 轰! 吴琳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冷汗湿透了朝服。 他看著皇帝那不容置疑的表情。 他看著太子殿下那同样震撼,却又带著一丝期盼的神情。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被太子抱在怀里,正好奇地看著他的,粉雕玉琢的婴儿。 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这图纸,莫不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恐惧,疑惑,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在他心中交织。 最终,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做! 不管它是什么,不管它合不合常理! 先活下来再说! “臣……” 吴琳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遵……旨……” 他双手颤抖地,接过了那张仿佛有千钧之重的图纸。 那上面画著的,不再是什么看不懂的鬼画符。 那是他的催命符。 也是他,或者说,是整个大明,通往一个未知世界的,唯一一张船票。 第50章 人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看的 吴琳走出乾清宫的时候,腿是软的。 初冬的寒风一吹,他才发觉,自己那身二品大员的緋色官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黏糊糊地贴在背上,像一件冰冷的囚衣。 他手里死死地攥著那张图纸,那张被皇帝陛下称为“蒸汽机”的鬼画符。 那玩意儿不重,可吴琳觉得,自己像是扛著一座山。 一座能把他,把他吴家祖宗十八代都压得粉身碎骨的山。 铁船会沉,这是三岁小儿都懂的道理。 銃管刻,这是自寻死路。 可皇帝不信。 皇帝信的,是那个刚满月的,还在襁褓里的皇长孙。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不得不信的念头,在吴琳的脑子里疯狂滋生。 神仙授法! 除了这个解释,他想不出任何其他的可能。 否则,如何解释那凭空出现的捲轴? 如何解释陛下那近乎癲狂的篤信? 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去办一件“神仙”交代的差事,吴琳就想一头撞死在午门外的石狮子上。 可一想到皇帝那句“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奠基石”,他又觉得,活著,哪怕是提心弔胆地活著,也挺好。 “大人,您……您没事吧?” 守在宫门外的隨从见他面色惨白,魂不守舍的样子,连忙上前搀扶。 “滚开!” 吴琳一把推开隨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他现在看谁都像是要害他的奸细。 他跌跌撞撞地爬上自己的官轿,一头栽了进去,然后用嘶哑的声音,对外面喊道。 “回部里!快!” “把所有管炉子,管冶炼,管铜铁的匠头,全都给老子叫到大堂!” “谁敢迟到一刻,老子扒了他的皮!” 轿夫被他这副要杀人的架势嚇得一哆嗦,不敢怠慢,抬起轿子就往工部衙署飞奔而去。 …… 暖阁內。 吴琳走后,那股压抑到极致的疯狂气息,才缓缓散去。 朱標抱著自己的儿子,手心还在冒汗。 他刚才,亲眼见证了皇权最不讲道理的一面。 那种不容置疑,那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让他这个储君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父皇,吴尚书他……” 朱標有些担忧,这么逼迫一个老臣,会不会適得其反。 “他会办好的。” 朱元璋重新坐下,端起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是琼浆玉露。 他的脸上,还残留著未褪的潮红。 “人吶,都是逼出来的。” “咱当年要不是被逼得没活路了,也不会去投军造反。” “这吴琳,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能臣。咱不把他逼到绝路上,他那一身的本事,就只会用在跟人勾心斗角,和稀泥上。” “现在,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才能把脑子里那些『不可能』,『不合常理』的念头,全都给咱扔了,一心一意,给咱办事!” 【嗯,驭人之术,老朱你是专业的。】 【不过光靠逼可不行,还得给甜头。】 【这『格物院』,可不能只是个工匠营,得给它提提格调,让它变成天下读书人都嚮往的圣地才行。】 【以后从这里面出来的人,不但能当官,还得是当大官!什么状元榜眼,有我格物院的院士香吗?】 【知识就是力量,技术才是第一生產力,这句话你得刻在dna里。】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心声,眼睛越来越亮。 对啊! 格物院! 这个名字好! 比什么工匠营,製造局,听著就有学问! 他看向朱標,说道:“標儿,这『格物院』,不能只让吴琳一个人管。” “儿臣明白。”朱標立刻会意,“儿臣会派东宫的属官,协同督办。” “不够!” 朱元璋一摆手。 “咱要你,亲自掛帅!” “你,就是这大明『格物院』的,第一任院长!” 朱標浑身一震,失声道:“父皇!这……这不合规矩!儿臣乃是储君,怎能去管辖工匠之事?” “什么狗屁规矩!” 朱元璋一拍桌子。 “从今天起,咱说的,就是规矩!” “你这个院长,不只是管工匠,你还要给咱网罗天下所有对『格物致知』有兴趣的奇人异士!” “不管是算学的,还是农学的,甚至是那些被人看不起的,摆弄机关巧术的墨家传人,只要他有真本事,你就给咱请来!” “给他们最好的待遇,给他们最高的荣耀!” “咱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在咱大明,靠手艺,靠脑子,一样能出人头地,一样能封妻荫子!” 朱元璋站起身,走到朱標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標儿,你记住。” “皇家船舶总会,是咱大明的钱袋子。” “大明海龙卫,是咱大明的刀把子。” “而这个格物院,就是咱大明的……脑子!” “这个脑子,咱不交给你,还能交给谁?” 朱標的心臟,砰砰狂跳。 他从父皇的话语里,听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雄心。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重农抑商的爭论了。 这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全新的道路。 一条,由他这个储君,亲自去开闢的道路。 他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瞬间重了千百倍,但同时,一股豪情,也从心底油然而生。 “儿臣……”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躬身行礼。 “遵旨!”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太子,而是一个,即將亲手开启一个新时代的,开拓者。 【可以可以,父子俩都上道了。】 【一个董事长,一个ceo,这大明科技集团,算是把草台班子搭起来了。】 【不过,光有人也不行啊,还得有地方。】 【老朱,你这皇城里,有没有什么风水好,地方又大的冷宫啊?赶紧收拾出来,当咱们的科研基地。】 朱元璋像是听到了指令一般,立刻转头,对著殿外喊道。 “传旨!” “將西苑的万安宫,即刻清扫出来,所有閒杂人等,一律迁出!” “从今日起,万安宫更名为『格物院』,由太子亲自掌管,没有咱和太子的手諭,任何人,不得擅入一步!” “违令者,斩!” 万安宫! 朱標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紧邻著西苑三大殿的宫殿群,虽然因为年久失修有些破败,但其位置之重,不言而喻。 父皇这是,要把这个“格物院”,直接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其重视程度,简直骇人听闻。 …… 工部衙署。 大堂之內,气氛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十几个在各自领域里,说一不二的匠头,此刻全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看著主位上,那位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的工部尚书吴琳,心里都在打鼓。 这是谁不开眼,惹了这位活阎王? 吴琳没有说话,只是让两个书吏,將那张巨大的“蒸汽机”图纸,缓缓地,在堂前的一张长案上,铺展开来。 所有的匠头,都伸长了脖子。 当他们看清图纸上那古怪的,由一个巨大铁锅和无数铜管活塞组成的“怪物”时。 所有人都懵了。 “这……这是何物?”一个负责铸钟的老师傅,忍不住小声嘀咕。 “看著像个炼丹炉,可这管子也太多了……”另一个负责兵器监造的匠头,皱起了眉头。 “胡闹!简直是胡闹!这哪个外行画的图?这活塞与气缸,若要严丝合缝,又要往復运动,如何能造得出来?稍有偏差,便会卡死!还有这锅炉,要承受多大的气力,才能不炸?” 一个鬚髮皆白,脾气火爆的老匠人,忍不住当场开喷,他乃是工部第一神匠,连宫里的龙椅都经过他的手,向来有话直说。 他这一开口,立刻引来了所有人的附和。 “是啊,大人,此物不合常理。” “大人三思啊,这东西要是造出来,怕不是个废物,就是个会要人命的铁疙瘩!” “大人,这图纸是哪个王八蛋画的,您告诉我们,我们去跟他理论理论!” 大堂里,瞬间变得嘈杂起来。 “够了!” 吴琳猛地一拍惊堂木,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整个大堂,瞬间鸦雀无声。 吴琳缓缓站起身,他扫视著堂下这些,大明最顶尖的工匠。 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咱不管它合不合常理。” “咱也不管它会不会炸。” “咱只告诉你们一件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张图纸,是陛下,亲手交给咱的。” “陛下有旨,半年之內,必须把这东西,造出来。” “造得出来,在座的各位,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森然可怖。 “造不出来……” “咱们所有人的脑袋,就都去给皇城的城墙,添几块新砖吧。” 第51章 太子为满朝文武「求」一条活路 死寂。 大堂之內,落针可闻。 方才还嘈杂不堪,群情激奋的匠头们,此刻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里到外,凉了个通透。 陛下的旨意。 这五个字,比任何道理都硬,比任何刀子都利。 那个脾气最火爆,第一个跳出来开喷的鬚髮皆白的老匠人,工部第一神匠庚师傅,此刻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不是怕死。 干他们这行的,跟炉火、跟金铁、跟巨木打交道,哪个不是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 他怕的是,死得窝囊,死得不明不白。 造一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鬼东西,然后因为它炸膛或者乾脆不动,最后被砍了脑袋。 这算什么事? 传出去,他庚某人一世英名,岂不是成了天下工匠的笑柄! 可吴琳那阴森森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不是在商量。 这是在,下通牒。 要么干,要么死。 没有第三条路。 良久。 庚师傅那粗壮的,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缓缓伸了出去。 他没有碰那张图纸,而是从案上,拿起了一支炭笔。 “大人。”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 “要造,也不是不行。”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吴琳的眼皮,跳了一下。 “只是……”庚师傅用炭笔,在图纸上那个巨大的活塞气缸结构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这图上画的,是『意』。” “咱们要做的,是『物』。” “这气缸,要浑圆无差。这活塞,要严丝合缝。” “可它又要在这缸里,来回跑动,还不能漏了那所谓的『蒸汽』。”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著一丝属於匠人的,偏执的光。 “这天底下,就没有绝对的圆,也没有绝对的平。” “打磨得越是光滑,贴合得越是紧密,它就越容易卡死。” “想要它动起来,又不漏气,这……这比在头髮丝上雕,还难上百倍!” 他不是在抱怨,而是在陈述一个,技术上最核心的难题。 【哟,行家啊!】 此刻正在朱標怀里,昏昏欲睡的朱宸,精神为之一振。 【这老头可以啊,一眼就看出了往復式蒸汽机最核心的工艺难点——气密性!】 【在没有高精度鏜床和密封圈的年代,想解决这个问题,確实是地狱级难度。】 【不过也不是没办法,用软金属,比如铅或者锡,做成活塞环,利用其延展性来填充缝隙。虽然磨损快,但至少能让这玩意儿先动起来!】 【老朱,快,给吴琳递个小纸条,就说『以柔克刚,以软填隙』!】 乾清宫內。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心声,只觉得茅塞顿开。 他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八个大字。 “以柔克刚,以软填隙。” 他吹乾墨跡,叠好,递给一旁的太监。 “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去工部,亲手交给吴琳!” 太监一愣,八百里加急送军情他懂,给工部尚书送一张纸条用八百里加急? 但他不敢问,接过纸条,揣进怀里,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 工部大堂。 气氛依旧压抑。 庚师傅提出的问题,像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是啊,这才是最要命的。 图纸画得再好,可这世上的材料和工艺,就这个水平。 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 吴琳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庚师傅说的是对的。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名太监,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吴大人!圣旨!陛下给您的!” 那太监跑得气喘吁吁,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递了过来。 吴琳懵了。 他颤抖著手,接过那张纸,缓缓展开。 “以柔克刚,以软填隙。” 八个大字,力透纸背,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吴琳呆住了。 他反覆咀嚼著这八个字,脑子里像是有惊雷炸响。 以柔克(克)刚……以软填隙…… 对啊! 硬的不行,就用软的! 用铅!用锡! 那些软金属,虽然不耐磨,但可以被挤压成任何形状,正好能填满活塞和气缸之间那微小的缝隙! 这个法子,简单粗暴,却又直指核心! 简直是神来之笔! 吴琳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明白了。 陛下不是在逼他们送死。 陛下……是真的有办法! 他猛地將那张纸条,拍在案上。 “都看见了!” 吴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亢奋。 “陛下已经指明了道路!” “庚师傅!” “在!”庚师傅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这气缸和活塞,就交给你了!用铅,用锡,去试!不管用什么法子,给咱把这缝隙堵上!” “喏!”庚师傅看著那八个字,眼中的偏执,变成了狂热。 “张匠头!你负责锅炉!给咱用最好的精铜,加固三层!炸了,咱俩一起死!” “李匠头!这些铜管的弯折和连接,你来办!漏了一处,咱拿你的脑袋当塞子!” 吴-琳像是换了个人,雷厉风行,將图纸上的每一个部件,都分配到了具体的人头上。 方才还死气沉沉的大堂,瞬间被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疯狂所取代。 与此同时。 太子朱標,將要亲自掛帅,成立“格物院”的消息,也在京城的官场上,不脛而走。 整个文官集团,都炸了锅。 翰林院。 “荒唐!简直是荒唐!” 一个老学士吹鬍子瞪眼,“太子殿下,国之储君,未来的天下之主,怎能与工匠为伍,沉迷於此等奇技淫巧?” “是啊,此乃动摇国本之举!长此以往,圣贤之道何在?礼乐教化何存?” “我听说,那格物院,竟然要建在西苑的万安宫!那是什么地方?紧挨著大內!让一群匠人整日叮叮噹噹,成何体统!” “必须上奏!我等身为言官,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岂能坐视陛下与太子,被奸邪小人蒙蔽!” 一名以刚正不阿著称的都察院御史,名叫王朴的,更是当场就磨好了墨。 “我来写!今日,我王朴便是拼著这身官服不要,也要敲响这登闻鼓,请陛下,收回成命!” 东宫。 朱標正站在一处刚刚清扫出来的宫殿前。 这里,就是未来的“格物院”。 一名东宫属官,正忧心忡忡地向他匯报著外面的风言风语。 “殿下,都察院的王御史,已经写好了奏疏,联合了十几名言官,怕是明日一早,就要在朝堂上发难了。” 朱標听著,神色平静。 他看著眼前这片即將成为大明未来的技术心臟的土地,心中却是一片火热。 父皇的话,犹在耳边。 “这个脑子,咱不交给你,还能交给谁?” 他转过身,对那名属官微微一笑。 那笑容里,带著前所未有的坚定。 “由他们去吧。” “笔墨文章,终究是写在纸上的。” “而孤要做的,是把一个全新的时代,刻在钢铁之上。” 属官愣住了。 他感觉眼前的太子殿下,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一刻,朱標的身上,不再只有仁厚与温良。 更多了一分,属於开创者的,锋芒。 第52章 朕的刀,和太子的枣 次日,奉天殿。 卯时的晨光,刚刚透过云层,將这座帝国的心臟染上一层淡金色。 大殿之內,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气氛,却比殿外的寒风还要肃杀几分。 所有人的眼角余光,都在偷偷地瞟向两个人。 一个是高踞龙椅之上,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的皇帝朱元璋。 另一个,则是站在百官之首,身姿笔挺,神情冷峻的太子朱標。 谁都知道,今天,要出大事。 太子掛帅“格物院”,沉迷“奇技淫巧”的风声,早已刮遍了整个应天府的官场。 这是对整个士大夫阶层,对千百年来的圣贤之道的公然挑战。 他们不信,陛下会如此糊涂。 他们更不信,一向仁厚的太子,会变得如此离经叛道。 这背后,必有奸邪小人蛊惑! 今日早朝,就是他们这些“忠臣”,拨乱反正,清君侧的最好时机! 【哟,全员到齐啊,这是要开团了?】 【看看这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朱要刨他们家祖坟了呢。】 【站最前面的那个老头,鬍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一看就是今天的主t。】 朱標怀里的朱宸,打了个哈欠,饶有兴致地看著这场大戏的开幕。 果然。 三通鼓响过,一名鬚髮白,身著御史官服的老臣,手持象牙笏板,从队列中,昂然出列。 正是都察院御史,王朴。 他先是对著龙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然后,他直起身,声如洪钟。 “臣,都察院御史王朴,有本启奏!” 朱元璋眼皮都没抬一下,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字。 “说。” “臣,弹劾东宫太子朱標!” 轰! 这七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奉天殿內炸响。 满朝文武,无不色变。 弹劾太子! 自大明开国以来,这还是头一遭! 这王朴,是疯了吗? 他不要命了? 就连朱標自己,眉头也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预料到会有反对,却没想到,会如此激烈,如此直接。 王朴却毫无惧色,他梗著脖子,仿佛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太子殿下,国之储君,天下表率!当以仁孝治国,以圣贤为师!” “然,殿下近日之所为,实乃捨本逐末,荒唐至极!” “竟自降身份,与工匠为伍,成立所谓『格物院』,沉迷於奇技淫巧,此乃动摇国本之举!” “长此以往,人心浮躁,不思教化,只逐末利,我大明,將国將不国啊!” 他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痛心疾首。 “臣附议!” “王御史所言极是!请陛下三思!” “请太子殿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撤销格物院,迷途知返!” 一时间,又有十几名文官,齐刷刷地站了出来,跪倒一片。 声势浩大,大有逼宫之势。 他们將矛头,直指朱標。 在他们看来,皇帝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但太子,才是那个真正被“蒙蔽”的人。 只要太子“认错”,那这件荒唐事,自然就能不了了之。 朱元璋的脸色,越来越黑。 他放在龙椅扶手上的那只手,青筋一根根地爆了起来。 大殿里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好几度。 【嘖嘖嘖,道德绑架玩得真溜。】 【一口一个江山社稷,一口一个国本,帽子扣得真大。】 【老朱,別跟他们辩经,这帮秀才最擅长的就是把水搅浑,然后用他们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你就问他一个最简单的问题,打蛇打七寸,直接让他破防!】 朱元璋心中翻涌的杀意,被大孙这几句话,瞬间压了下去。 对。 跟这帮穷酸吵架,吵不贏。 咱得用咱的法子! 他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皇帝,要发作了。 然而,朱元璋並没有咆哮。 他只是平静地,走下御阶,一步一步,来到王朴的面前。 “王朴。”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柄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臣……臣在。” 王朴抬起头,迎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心头猛地一颤。 “咱问你。”朱元璋的语气,像是在拉家常,“你早上,吃饭了么?” 王朴愣住了。 满朝文武,也全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问题?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圣贤道理,准备了一箩筐的忠君之言,却怎么也没想到,皇帝会问他这个。 “回……回陛下,臣……用过早膳了。” “吃的什么?” “是……是米粥,还有两个炊饼。”王朴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哦。”朱元璋点点头,又问,“那你身上这件官袍,是什么料子的?” “回陛下,是……是布所制。” “你脚上这双靴子呢?” “是……是牛皮……” 王朴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皇帝问的这些,全都是他身上,最寻常,最离不开的东西。 突然! 朱元璋的声音,毫无徵兆地,提高了八度! “那你告诉咱!” “那米,是谁给你种出来的!” “那布,是谁给你织出来的!” “那炊饼,是谁给你磨成面做出来的!” 一声声的质问,如同雷霆,在王朴的耳边炸响。 王朴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嚇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是……是农夫……是织工……是匠人……” “放你娘的屁!”朱元璋一脚,直接踹在了王朴的肩膀上,將他踹得滚出去老远。 满朝譁然! 皇帝,当朝,亲自动脚,踹了一名御史! “他们是农夫?是织工?” “在你王朴的嘴里,他们就是一群不入流的下等人!” “在你这帮自詡圣人门徒的眼里,他们就是一群只会出傻力气的蠢货!” 朱元-璋指著殿外,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你读的那些圣贤书,能他娘的从地里给你长出一粒米吗?” “你引经据典,能给你变出一根线吗?” “没有他们!没有这些你瞧不起的农夫工匠,你王朴,你!还有你们!” 他猛地一指那跪了一地的文官。 “全他娘的是一群,只会摇唇鼓舌,最后冻死饿死的废物!” “你们吃的,穿的,用的,住的,全都是靠他们的手艺!你们有什么脸,站在这奉天殿上,瞧不起他们?!” “你们的圣贤之道,就是教你们,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吗?!” 一番话,骂得酣畅淋漓,骂得粗鄙不堪。 却像是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每一个文官的脸上。 整个奉天殿,安静得能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那些跪著的官员,一个个面如死灰,羞愧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王朴更是瘫在地上,浑身筛糠似的抖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皇帝的这番话,太狠了。 他没有跟你辩论什么“国本”,什么“道统”。 他直接掀了桌子,指著你的鼻子告诉你,你连吃饭的资格,都是別人给的。 这种降维打击,让他们所有的道理,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这时,一直沉默的朱標,向前迈出了一步。 他没有去看那些失魂落魄的同僚。 他对著朱元璋,深深一躬。 “父皇。” “儿臣的格物院,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改良耒耜,製造水车,让天下的农夫,能用更省的力,种出更多的粮食。” “第二件事,就是改进纺车,让天下的织工,能用更快的手,织出更多的布匹。” “第三件事,就是研究烧砖炼铁之法,为我大明,筑起最坚固的城墙,打造出最锋利的兵器!” 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迴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父皇教诲,儿臣不敢忘。” “利国利民之术,绝非奇技淫巧!” “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能让我大明强盛安康的,就是圣贤之道!” 这一刻,朱標的身上,仿佛散发著光。 不再是过去那种温润如玉的光,而是一种,带著钢铁意志的,锐利锋芒! 满朝文武,呆呆地看著他。 他们第一次发现,这位仁厚的太子殿下,他的胸中,竟然也藏著如此的雄心与丘壑! 朱元璋看著自己的儿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讚许和骄傲。 好! 说得好! 这才是咱的儿子!这才是大明未来的皇帝! 他转过身,重新走上御阶,坐回龙椅。 他的声音,恢復了帝王的威严与冷酷。 “王朴,身为御史,不思体察民情,反以空言惑眾,顛倒黑白,阻碍国事。” “革去官职,永不敘用。” “咱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亲身体会一下,你口中那些『末业』。” “来人!把他给咱扔到应天府外的农庄里,让他跟著农夫,学著种地!什么时候,他能亲手种出一石米来,什么时候,再放他回来!” “至於其他人……” 朱元璋的视线,缓缓扫过那十几个还跪在地上的官员。 “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再有下次,就不是罚俸这么简单了。” “咱不介意,让京观再高上几尺!” 森然的杀气,让所有人,通体冰寒。 “臣等……遵旨……” 一场声势浩大的“逼宫”,就以这样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从今天起,再无人,敢质疑“格物院”三个字。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了。 那不是太子的奇思妙想。 那是皇帝用最不容置疑的皇权,为大明,开闢的一条全新的,通往未知的道路。 第53章 朕的孙儿,文武双全 退朝后的乾清宫,没了朝堂上的剑拔弩张,气氛反而有些异样的轻鬆。 朱元璋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端起一碗热茶,一口气喝乾,发出一声畅快淋漓的“哈”声。 “痛快!” “標儿,今天干得不错!” 他一巴掌拍在朱標的背上,力道之大,让这位太子殿下身子都晃了晃。 “尤其是你最后那几句话,说得好!” 朱元璋满脸都是欣赏。 “什么圣贤之道,狗屁!能让老百姓吃饱饭,能让咱大明不受欺负,这才是硬道理!” 朱標揉了揉后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父皇这一下,是真没收著劲。 但他心里,却也是热的。 这是他第一次,不是因为仁厚,不是因为贤德,而是因为那份展露出的锋芒,得到了父皇如此直白的夸讚。 这种感觉,很新奇,也很……过癮。 【可以啊老爹,第一次正面硬刚文官集团,打出了gg。】 【这波操作,我给九分,少一分是怕你骄傲。】 【那个叫王朴的御史,这会儿估计已经在田埂上怀疑人生了,从吟诗作对到学习如何使用粪勺,这职业跨度有点大。】 朱宸在朱標怀里,满意地咂了咂嘴。 听到大孙这堪称专业的復盘,朱元璋的嘴角咧得更开了。 他现在算是发现了,这帮文官,就不能跟他们讲道理。 你一讲道理,他们就跟你扯祖宗规矩,扯圣人言论,一套一套的,能把你绕进去。 就得像今天这样,直接掀桌子。 不服? 不服就去种地! “標儿,朝堂上的苍蝇是拍死了。” 朱元璋收起笑容,变得严肃起来。 “但格物院,不能只是个空架子。” “你打算,从哪儿下手?” 朱標显然是早有准备,他上前一步,沉声回道。 “回父皇,儿臣已经擬好了一份章程。” “第一步,就是招人。” “儿臣打算,张贴皇榜,昭告天下。” “不论出身,不问过往,凡有一技之长者,皆可来投。” “无论是算学、农学、医卜、还是机关营造,只要他敢说自己是那一行里的翘楚,格物院,就要!” 朱元璋点了点头。 这法子,跟他想的一样。 广撒网,才能捞到大鱼。 “招来之后呢?” “儿臣会设立考核。”朱標继续说道,“由儿臣亲自出题,筛选出真正的能工巧匠。” “入选之人,授予格物院『匠师』之位,享七品官俸禄,其家人可迁入应天府,由官府提供屋舍。” “若有重大贡献者,可晋为『大匠师』,官至五品,赏田百亩,银千两!” “若能开创一门足以改变国计民生的新学问,新技艺……” 朱標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激动。 “可封『格物学士』,官同翰林,荫及子孙!” 嘶。 饶是朱元璋,也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官同翰林,荫及子孙! 这是何等的殊荣? 自古以来,这都是读书人才能享受的顶级待遇。 標儿这是,要彻底打破士农工商的阶级壁垒,硬生生给天下的匠人,开闢出一条通天的青云路! 【臥槽,老爹可以啊,都会画大饼了!】 【七品匠师,五品大匠师,还有能封妻荫子的格物学士,这简直就是明朝版的中科院院士啊!】 【这皇榜一贴出去,全天下的技术宅,怕不是要连夜捲铺盖跑来应天府投奔。】 【可以可以,ceo的执行力很强,我很欣慰。】 朱元璋听著大孙的评价,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好! 咱的標儿,终於不是那个只会温吞吞处理政务的太子了。 他有魄力,有手段! “准了!” 朱元璋一拍大腿,“就按你说的办!钱不够,就从皇家船舶总会里调!人手不够,咱给你派禁军!谁敢不配合,你直接跟咱说,咱去拧下他的脑袋!” 有了皇帝的全力支持,朱標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父子二人,又商议了一些格物院的细节,朱元璋忽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咱让工部造的那个……那个叫什么来著?” “蒸汽机。”朱標提醒道。 “对,蒸汽机!”朱元璋一拍脑袋,“也不知吴琳那帮人,弄得怎么样了。” “咱给他的那张纸条,也不知道他们看懂了没有。” …… 工部衙署,后院。 这里已经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坊。 几十个炉子同时点火,黑烟滚滚,將半个天空都染成了灰色。 “叮叮噹噹”的敲打声,拉动风箱的“呼呼”声,还有匠人们嘶吼的號子声,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 整个工部,都陷入了一种癲狂的状態。 吴琳顶著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嗓子已经喊得快要冒烟了。 “铜!再加固一层!陛下说了,这锅炉要是炸了,咱俩的脑袋就得一起开!” “那边!连接的管子,再检查一遍!不能漏一点气!” 而工坊的最中心,那个鬚髮皆白的老神匠庚师傅,正赤著上身,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和数不清的伤疤。 他正死死地盯著一个刚刚铸造出来的,巨大的铁製气缸。 几个徒弟正用尽吃奶的力气,推动著一根特製的,带著金刚砂的磨头,在气缸內壁,来回打磨。 “再光一点!要跟镜子一样光!” 庚师傅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要裂开。 他的旁边,一个小炉子里,正“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里面翻滚的,不是铁水,而是银白色的,熔化了的锡。 “以柔克刚,以软填隙。” 他反覆念叨著这八个字,浑浊的老眼里,闪烁著一种近乎疯魔的光。 他想不通,高高在上的陛下,是如何想出这种匪夷所思的法子的。 用软的金属,去填补硬的缝隙?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可越是想不通,他心里那股属於匠人的执拗,就越是旺盛。 陛下既然指了路,那他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这条路,走通! “师傅,磨好了!”一个徒弟气喘吁吁地喊道。 庚师傅立刻凑了过去,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在气缸內壁上,小心翼翼地抚摸著。 光滑如玉,冰冷刺骨。 “好!” 他点了点头,又指挥著眾人,將那个同样被打磨得光滑无比的巨大活塞,缓缓地,塞进了气缸里。 “推!” 几个壮汉合力,推动活塞。 活塞在气缸里,顺畅地移动著,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严丝合缝。 可庚师傅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倒一瓢水进去。”他命令道。 一个徒弟立刻舀来一瓢清水,从气缸的顶端,倒了进去。 下一刻。 所有人都看见,一滴滴的水珠,正顺著活塞和气缸壁的缝隙,缓缓地,渗透了出来。 虽然很慢,但它確实在漏。 “不行……” 庚师傅摇了摇头,声音里带著一股子失望。 “太紧了,它走不动。太鬆了,它又会漏气。” “这天底下,根本就没有完美的『严丝合缝』!” 工坊里的气氛,瞬间沉重了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著这个核心难题。 是啊,这才是最要命的。 连水都防不住,那无孔不入的蒸汽,又怎么可能关得住? 吴琳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快步走过来,紧张地问道:“庚师傅,这……” “大人別急。” 庚师傅摆了摆手,他走到那个融化了锡的小炉子旁。 “陛下的法子,还没试呢。” 他拿起一个长柄铁勺,从炉子里,舀起一勺滚烫的锡水。 然后,他走到活塞旁,对著早已预留好的一圈凹槽,缓缓地,將锡水浇筑了进去。 “滋啦——” 锡水遇冷,瞬间凝固,在活塞的顶端,形成了一个银白色的,完整的环。 这就是,陛下说的,“以软填隙”的“软”! 这就是,活塞环的雏形!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他们看著那个貌不惊人的锡环,心里都在打鼓。 就这么个软趴趴的东西,真的能堵住那要命的缝隙? 庚师傅没有说话,他等锡环完全冷却后,亲自上手,用一把小銼刀,仔细地修整著边缘的毛刺。 他的动作,专注而虔诚,像是在雕琢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许久。 他抬起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在次,推进去!” 第54章 玩的不是酒,是人心 “在次,推进去!” 庚师傅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两个字,沙哑,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几个壮汉对视一眼,咬紧了牙关,再次合力,將那巨大的活塞,对准了气缸的入口。 “一,二,三,推!” “咯吱——” 这一次,活塞並没有像之前那样顺滑地进入。 那圈新浇筑的锡环,与气缸的內壁发生了剧烈的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活塞每被推进一寸,都似乎要用尽九牛二虎之力。 工坊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 太紧了! 这是所有人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这么大的阻力,別说靠蒸汽了,就是靠人力,都推不动几个来回。 吴琳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三分。 难道,还是不行? “继续推!” 庚师傅却像是没看见眾人的表情,他的双眼死死地盯著活塞与气缸的结合处,额头上青筋暴起。 壮汉们得了令,再次发力。 “嘿咻!嘿咻!” 活塞,在艰难的“咯吱”声中,一点点地,被完全推入了气缸的底部。 “拉回来!”庚师傅又是一声大吼。 眾人又合力,开始往回拉。 “咯吱——” 还是一样刺耳的声音。 “再推!” “再拉!” 一推,一拉。 一进,一出。 在庚师傅近乎疯狂的命令下,几个壮汉累得浑身是汗,膀子都快要脱臼了。 但是,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那“咯吱”的摩擦声,在十几个来回之后,竟然渐渐变小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闷而厚重的“嗡嗡”声。 活塞的移动,也变得比一开始顺畅了许多。 虽然依旧有阻力,但那是一种充满了韧性的,紧密贴合的阻力。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是那圈软的锡环! 它在与坚硬的铁製气缸壁的反覆摩擦中,被磨掉了一些,也同时被挤压,变形,完美地,严丝合缝地,填满了那些肉眼根本无法察觉的,微小到极致的缝隙! 这,就是“以软填隙”! “我操……”一个年轻的匠人,看傻了眼,下意识地爆了句粗口。 “停!” 庚师傅终於喊了停。 他走到气缸旁,侧耳倾听,又用手感受了一下活塞杆的温度。 然后,他直起身,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抽乾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转过头,看向那个端著水瓢,早已呆若木鸡的徒弟。 “倒水。” 声音很轻,却像是一柄重锤,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来了。 最后的审判,来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仿佛怕离得太近,会惊扰了这神圣的一刻。 整个工坊,落针可闻。 只剩下远处锅炉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那徒弟的手,抖得厉害,瓢里的水都洒出来一半。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气缸旁,闭上眼睛,將剩下半瓢清水,猛地从顶端,浇灌了下去。 哗啦。 水,灌满了活塞上方的空间。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匯聚在活塞与气缸壁的那一道,曾经宣判了他们死刑的接缝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一息。 两息。 五息。 十息。 ……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水珠渗透出来。 一滴都没有! 那道缝隙,像是被神仙用仙法焊死了一般,乾乾净净,纹丝不动! “不……不漏了……” 一个匠人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真的不漏了!” 另一个匠人,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在那道接缝处摸了一下。 乾的! 是乾的! 轰! 整个工坊,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沸腾了! “成功了!” “庚师傅!成了!我们他娘的成了!” “堵住了!真的堵住了!天吶!” 无数的匠人,扔掉了手里的工具,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像是一群疯子。 他们吼著,叫著,许多人笑著笑著,眼泪就飆了出来。 那是绝处逢生的狂喜! 吴琳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再也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了满是煤灰的地上。 他看著那个滴水不漏的气缸,看著那群欢呼雀跃的匠人,忽然咧开嘴,无声地大笑起来。 笑著笑著,两行混杂著灰尘的浊泪,就顺著脸颊,滚滚而下。 活下来了。 他们,都活下来了。 而人群的中心,庚师傅,却异常的安静。 他没有笑,也没有哭。 他只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轻轻地,近乎虔诚地,抚摸著那冰冷而坚硬的气缸。 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嘴里,反覆念叨著那八个字。 “以柔克刚……以软填隙……” “陛下……神人也……” 这一刻,他对那位高居九天之上的帝王,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 那不是什么命令。 那是神諭! 是神祇,为他们这些凡间的工匠,亲手指明的道路! “大人!” 庚师傅猛地转过身,对著瘫坐在地上的吴琳,深深一拜,声如洪钟。 “气密之难,已解!” “请大人示下!” 吴琳被这一拜惊醒,他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看著庚师傅眼中那熊熊燃烧的火焰,看著周围匠人们那一张张亢奋到通红的脸。 他知道,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 剩下的,就是將这一个个冰冷的零件,组装成那个图纸上,能够吞云吐雾,推动万斤巨物的钢铁猛兽! 他的胸中,也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好!” 吴琳大吼一声,声音都劈了叉。 “所有人都给咱听著!” “立刻组装!” “生火!烧水!” “咱今天,就要亲眼看看!” “这个能让咱掉脑袋的玩意儿,到底能不能,给咱动起来!” 第55章 李景隆的「投名状」 吴琳的吼声,像是一瓢滚油,泼进了早已烧得通红的炉膛里。 整个工坊,彻底疯了! “吊起来!把气缸给老子吊起来!” “小心!小心!別他娘的碰了內壁!” “传动杆对准了!差一分一毫,咱都得去见阎王!” 庚师傅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在场中来回奔走,指挥著每一个细节。 几十个赤著上身的壮汉,喊著號子,用最原始的滑轮和槓桿,將那个重达千斤的巨大气缸,缓缓地吊装到了早已砌好的砖石基座上。 “哐当”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为之一震。 气缸,就位! “活塞!上活塞!” 那根带著银白色锡环的巨大活塞,被七八个人抬著,小心翼翼地,送入了气缸的怀抱。 接著,是复杂的连杆,是巨大的飞轮,是一根根粗壮的铜管,如同巨兽的血管,將锅炉与气缸紧密地连接在一起。 每一个螺栓,都被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拧到最紧。 每一个接口,都被庚师傅亲自用手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汗水,混著煤灰,在匠人们古铜色的皮肤上,画出了一道道黑色的沟壑。 没有人喊累。 他们的眼睛里,燃烧著同一种光芒。 那是创造的火焰! 吴琳站在一旁,插不上手,也帮不上忙,他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但他没有走开。 他就那么站著,看著这些平日里被他呼来喝去的匠人,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智慧,將一堆冰冷的废铁,一点点地,拼凑成一个有生命的整体。 他第一次觉得,这些满身油污的匠人,竟然有些……神圣。 “大人!组装完毕!” 不知过了多久,庚师傅走到他面前,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露出一道黑白分明的印子。 吴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看著眼前这个,由无数零件组成的,狰狞而沉默的钢铁怪物。 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头蛰伏的洪荒猛兽,充满了原始而野蛮的力量感。 这就是,蒸汽机。 “生……生火。” 吴琳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声音都有些发乾。 “生火!” 庚师傅转过身,对著锅炉房那边,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 早已准备好的匠人,立刻將一车车的优质焦炭,疯狂地倾倒进锅炉的血盆大口之中。 火舌,瞬间窜起数尺高,贪婪地舔舐著黑色的煤块。 锅炉的铁壁,被烧得渐渐发红。 连接锅炉的水箱里,清水被源源不断地注入进去。 工坊里,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自觉地,向后退开,围成一个巨大的圈子。 他们看著那个钢铁怪物,表情复杂。 有期待,有紧张,有兴奋,但更多的,是恐惧。 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被餵饱了火与水之后,会干出什么事来。 “咕嚕……咕嚕……” 锅炉里的水,开始冒泡了。 声音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细微声响,变成了沉闷的雷鸣。 一根连接在锅炉顶端的铜管,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 “嘶——” 一道白色的蒸汽,从一个安全阀门里喷了出来,发出尖锐的啸叫。 压力,上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吴琳死死地攥著拳头,指甲陷进肉里,都感觉不到疼痛。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臟,擂鼓一般地狂跳。 成败,在此一举。 生死,也在此一刻! 庚师傅走到了气缸旁,他深吸一口气,握住了一个连接著阀门的长长铁桿。 这个阀门,控制著蒸汽的入口。 打开它,那头被囚禁在锅炉里的猛兽,就会顺著管道,衝进气缸,推动活塞。 关著它,一切就都只是徒劳。 他回过头,看了吴琳一眼。 吴琳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下,一片惨白,但他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庚师傅不再犹豫。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將铁桿向下一拉! “开!”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浓郁的白色蒸汽,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从管道里咆哮而出,狠狠地撞进了冰冷的气缸! “咯——” 一声巨响,仿佛是巨兽的骨骼在呻吟。 那个重达数百斤的巨大活塞,猛地向上,一震! 所有人都嚇得惊呼一声,又朝后退了一步。 但是,活塞只是震了一下,就没了动静。 失败了? 吴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就在这时! “嗤——” 另一侧的阀门自动打开,將气缸里的蒸汽排出,同时,新的蒸汽从另一端涌入。 “哐当!”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巨大的活塞,在蒸汽的推动下,猛地,向下移动了半尺! 连接著活塞的连杆,带动著那个直径近一丈的巨大飞轮,艰难地,转动了一个微小的角度! 有用! 真的有用!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惊呼。 庚师傅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没有停下,双手如同穿蝴蝶,快速地,交替拉动著控制进气和出气的两个阀门。 “哐当!” 活塞上行! “哐当!” 活塞下行! “哐当!哐当!哐当!” 在他的操控下,那巨大的活塞,开始以一种笨拙而固执的节奏,在气缸里,开始了往復运动! 每一次运动,都带动著那个巨大的飞轮,转动一点点。 一寸。 一尺。 一圈! 当那个沉重的,由生铁铸造的飞轮,在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后,终於完成了第一个完整的,三百六十度的旋转时! 整个工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他们看著那个钢铁怪物。 它在动。 它真的在动! 没有牛拉,没有马拉,没有人力推动。 它就靠著烧水,自己,动了起来! “嗡——嗡——嗡——” 飞轮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 从一开始的步履蹣跚,到后来的平稳顺畅。 巨大的钢铁构件,以一种充满了暴力美学的姿態,在所有人的面前,不知疲倦地,循环往復。 “呼哧……呼哧……” 每一次活塞的运动,都会从排气口喷出一大团白色的蒸汽,像是一头钢铁巨牛,在沉重地呼吸。 “它……它活了……” 一个年轻的匠人,喃喃自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神跡……这是神跡啊!” 一个年老的匠人,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著那台轰鸣的机器,拼命地磕头。 “呜……呜呜呜……” 吴琳再也忍不住,他捂住脸,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成了。 这个差点要了他全家性命的玩意儿。 成了! 庚师傅扔掉了手里的控制杆,任由那台机器自行运转。 他踉踉蹌蹌地走到机器面前,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那根正在上下运动的活塞杆,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他怕。 怕这是一个梦。 怕一碰,就碎了。 他只是痴痴地看著,浑浊的老泪,早已流了满面。 这一刻,什么升官发財,什么光宗耀祖,全都被他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我,庚某,一个打了一辈子铁的糟老头子。 亲手,造出了一个,会自己动的,神物! 第56章 开酒楼的竟是皇孙! 乾清宫,暖炉烧得正旺。 朱元璋端著茶碗,心里还在回味著格物院的大饼,越想越觉得美滋滋。 標儿这一手,画得是真他娘的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喧譁和急促的脚步声。 “什么人!敢在宫里跑!” “滚开!我有天大的事要面陈陛下!” “吴大人!吴大人您不能硬闯啊!” 朱元璋眉头一皱,將茶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哪个不长眼的,在这儿吵吵?” 话音未落,殿门就被人从外面,“哐”的一声,猛地推开了。 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来人披头散髮,官袍上满是油污和灰烬,脸上黑一道白一道,跟刚从灶坑里扒出来似的。 朱元璋定睛一看,这不是工部尚书吴琳吗? 他身后,还跟著一个同样狼狈不堪的老头,赤著上身,只穿了条裤子,浑身黝黑的肌肉上,全是汗水和煤灰的混合物。 这老头一进来,也跟著跪下了,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 朱標嚇了一跳,赶紧起身,“吴大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工坊出事了?” 吴琳抬起头,嘴唇哆嗦著,想说话,却半天没发出声来。 他一张嘴,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朱元璋的脸,瞬间就黑了。 “哭!哭什么哭!” “咱让你造东西,你给咱把工坊点了?” “还是说,那玩意儿炸了,把人给伤了?” 他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佩刀。 【我靠,这什么情况?直播翻车了?】 【看这尚书大人哭丧的样子,不会是锅炉真的炸了吧?好傢伙,明朝第一颗土製炸弹?】 朱宸在朱標怀里,也紧张了起来。 “没……没炸……”吴琳终於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那……那它动了!” “陛下!它动了!” 吴琳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句话。 整个大殿,为之一静。 朱元璋摸著刀柄的手,停住了。 朱標也愣在了原地。 动了? 什么动了? “说清楚!”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吴琳旁边的庚师傅,此刻也缓过了一口气。 他抬起头,这个一辈子只跟钢铁打交道的老匠人,此刻脸上是一种混杂著狂热和敬畏的表情。 “回……回陛下。” “您赐下的那个……那个神物,它……它活了!” “小的们,烧了水,那水汽,就把它给……给推动了!” “那上千斤的铁疙瘩,自己在那儿,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带著那个大轮子,转得飞快!” 庚师傅说得语无伦次,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比划著名活塞运动的样子。 “呼哧……呼哧的,跟牛喘气一样!” “不用人推,不用马拉,就烧水!它就自己动个不停啊!” 这番话,顛三倒四,毫无逻辑。 可朱元z和朱標,却听懂了。 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窒息的震撼。 蒸汽机。 那个只存在於一张草图,几句口诀里的东西。 那个被他们当成一个遥远目標的玩意儿。 成了? 朱元璋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吴琳和庚师傅面前,弯下腰,死死地盯著他们。 “你们,再说一遍。” “它,真的,动了?” “千真万確!”吴琳抬起头,泪眼婆娑,却无比坚定,“臣,以项上人头担保!” “小的,以全家老小的性命担保!”庚师傅也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朱元璋直起身子,仰天,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然后,他笑了。 一开始,是无声的,只有肩膀在抖动。 紧接著,是低沉的笑声。 最后,变成了响彻整个乾清宫的,肆无忌惮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好!” “好一个吴琳!好一个老神匠!”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比打贏一场国战,还要让他感到畅快! 那不是刀枪,不是兵马,那是一种,他从未想像过的,全新的力量! 【牛逼啊!我还以为怎么也得再失败个七八次,走一遍技术叠代的流程呢。】 【没想到啊,明朝的顶级工匠,硬是靠著一股子蛮劲和土法,一步到位了!】 【这执行力,秒杀后世多少ppt公司。】 【老朱这下要爽翻了,等於直接从冷兵器时代,一只脚迈进了蒸汽时代的大门。虽然只是个门槛,但也够嚇人了。】 朱宸在心里疯狂吐槽,小小的身体也因为激动而扭来扭去。 朱標抱著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父皇那笑声里蕴含的,是何等巨大的喜悦和……野心。 “走!” 朱元璋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一把抓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袍,大步就往外走。 “父皇?”朱標连忙跟上。 “去工部!”朱元璋头也不回地说道,“咱要亲眼看看!” “咱要亲眼看看,这个能烧水自己动的宝贝,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吴琳和庚师傅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激动地跟在后面。 “陛下,天色已晚,宫门已经……”一个太监小声提醒道。 “给咱开!”朱元璋一声怒吼,嚇得那太监一哆嗦。 “谁敢拦著,让他提头来见!” 皇帝的御驾,在深沉的夜色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衝出了皇城。 没有仪仗,没有护卫,只有几个骑著快马的禁军,和一辆疯狂顛簸的马车。 车厢里,朱元璋,朱標,还有被抱在怀里的朱宸,三代人,正朝著那个即將改变大明,乃至改变整个世界的地方,疾驰而去。 第57章 英雄,被污衊成了逃兵 夜,深了。 应天府的街道,早已陷入一片沉寂。 只有一辆疯狂的马车,在石板路上顛簸著,车轮与石板撞击出急促而杂乱的火星。 车厢里,谁都没有说话。 朱元璋的脸,在窗外一闪而过的灯笼光影下,显得异常凝重。 他一手死死抓住车厢的木壁,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抱著怀里的朱宸。 朱標坐在对面,脸色发白,不知道是因为顛簸,还是因为內心的激盪。 【我勒个去,老朱这车开得,比后世的ae86还野啊!】 【这破路,再顛下去,我这刚满一岁的身子骨就要散架了。】 【不过话说回来,亲眼见证大明第一台蒸汽机诞生,值了!】 朱宸在爷爷怀里,被顛得七荤八素,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终於,马车一个急剎,停了下来。 还没等车夫开口,朱元璋已经一把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一股混杂著煤烟,水汽和灼热金属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更先到来的,是声音。 “哐当!呼哧……哐当!呼哧……” 那是一种沉重,规律,充满了力量的轰鸣。 像是一头被囚禁的钢铁巨兽,在不知疲倦地,用自己的心跳,撼动著这片沉寂的夜空。 工部的大门,敞开著。 里面灯火通明,与周围的黑暗格格不入。 朱元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朱標抱著朱宸,紧隨其后。 院子里,所有的匠人,都远远地围成一个圈,没人敢靠近。 他们的脸上,是同一种表情。 敬畏。 以及,深深的恐惧。 在院子的正中央,那个他们口中的“神物”,正在疯狂地运转。 那不是一个精致的器物。 它粗糙,狰狞,浑身都是黑色的钢铁,连接著粗大的管道和笨重的齿轮。 一根巨大的铁桿,在一座铁铸的气缸里,疯狂地上下耸动。 每一次耸动,都带动著旁边那个直径近一丈的巨大飞轮,飞速旋转。 飞轮转动时带起的风,吹得周围的火把猎猎作响。 每一次活塞的运动,都会从一个管道口,喷射出一大团浓郁的白汽,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哧”声。 整个地面,都在隨著它的节奏,微微颤抖。 这不是一个死物。 它活著! 它在呼吸,在咆哮,在向这个世界,展示著一种前所未有的,蛮横的力量! 朱標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读过那么多圣贤书,见过那么多奇珍异宝。 可眼前这个东西,超出了他的一切认知。 这不是人力,也不是天威。 这是……一种全新的,他无法理解的力量。 朱元璋没有退。 他一步一步地,朝著那个轰鸣的怪物,走了过去。 吴琳和庚师傅,嚇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跟上来。 “陛下!陛下!危险啊!” “陛下,这东西……它,它劲儿太大了,您別靠太近!” 朱元璋充耳不闻。 他一直走到距离飞轮只有几步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他能感觉到,那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有节奏地颤抖。 他伸出手。 没有去碰触任何一个部件。 只是那么悬在半空中,感受著那股由机械运动產生的,强劲的风。 他一辈子都在跟力量打交道。 那是士兵臂膀的力量,是战马衝锋的力量,是刀剑劈砍的力量。 可眼前这种力量,他从未见过。 它不靠血肉,不靠筋骨。 它只靠烧水! 烧开了水,就能產生这样毁天灭地般的,无穷无尽的力量? 【臥槽,老朱这表情,不对劲啊。】 【他不会是想把这玩意儿当成投石机,直接往北元大都扔铁疙瘩吧?】 【格局小了,我猜他现在想的是,怎么给龙椅也装一个,以后上朝直接蒸汽朋克风,出场自带bgm和烟雾效果。】 朱宸的吐槽,並没有影响到朱元璋。 这位大明的开国皇帝,就那么痴痴地站著,看了许久许久。 直到那台机器的轰鸣声,仿佛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他才缓缓地,转过身。 他没有看吴琳,也没有看庚师傅。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些远远站著,满脸敬畏的匠人身上。 那些平日里,他根本不会多看一眼的,满身油污的普通匠人。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对著那些匠人,微微地,拱了拱手。 没有说话。 但这个动作,比任何的封赏,都要来得震撼。 那些匠人先是一愣,隨即,像是被一股巨大的浪潮击中。 “扑通!扑通!” 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士为知己者死! 皇帝的这一拱手,对他们这些社会底层的匠人来说,是天大的知遇之恩! “都起来。” 朱元璋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们,都是我大明的好汉子。” 他转回头,看向吴琳和庚师傅。 “吴琳。” “臣在!”吴琳一个哆嗦,赶紧跪直了。 “从今日起,工部之內,另设一院,就叫『格物院』。你,兼任格物院院使。” “庚师傅。” “小……小的在!”庚师傅激动得浑身发抖。 “咱封你为格物院总领,官拜五品。你手下的这些好汉,人人有赏!赏钱,赏地!咱说的!” “谢陛下!谢陛下隆恩!” 庚师傅和吴琳,拼命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 朱元璋扶起他们。 他指著那台依旧在轰鸣的蒸汽机,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的问题。 “这东西,它除了自己会动,还能干什么?” “它能拉得动多重的东西?” “能让它,代替几百头牛,去耕地吗?” “能让它,装在船上,让那几千料的大船,不用风帆,自己在水里跑吗?” “能让它,代替成千上万的民夫,去开山,去挖河吗?!” 一连串的问题,像是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吴琳和庚师傅,都愣住了。 他们只想著,让这个东西动起来,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心力。 他们从未想过,动起来之后,要用它来做什么。 而陛下,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已经想到了耕地,行船,开山,挖河! 这就是帝王的格局吗? 【来了来了,老朱的基建狂魔dna动了!】 【可以的,这思路完全正確,动力革命的第一步,就是解放生產力!】 【快进到大明版挖掘机技术哪家强!】 朱元璋看著他们茫然的表情,没有失望,反而笑了。 他拍了拍庚师傅的肩膀,那上面,还有刚刚烫出来的伤疤。 “咱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 “咱给你们钱,给你们人,给你们全天下最好的材料!” “三个月。”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月后,咱要看到一台更大的,更有劲的!” “咱要看到它,能拉著上万斤的石头,在地上跑!” “做得到吗?!” 他最后三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庚师傅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挺直了腰杆,这个一辈子卑微的匠人,此刻,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回陛下!” “只要您信得过小的们!” “別说三个月!” “就是让小的们把命搭进去!” “也一定给您,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