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为康熙的小青梅躺平一生[清穿]》 第1章 [穿越重生] 《重生为康熙的小青梅躺平一生(清穿)》作者:碧云天【完结】 本书简介: 苏敏八岁就入宫,一直陪着康熙长大,深得盛宠,仗着这份宠爱,她准备给自己寻摸一个好夫婿,只是怎么一个个的都没成? 康熙,“横竖没有合适的,不如跟着朕,总不会让你委屈。” 苏敏想,既然找不到合适的,就努力抱大腿,还是最粗的这个! 多年以后,苏敏风寒躺在床榻上,看着帝王正细心的给她喂药,突然问道,“当年,陛下是不是早就给臣妾下了套?” “都当祖母的人了,说话还这样没轻没重?”康熙转过脸去,神态却不自然。 *日常小甜文,基本无虐。 *亲们,这是架空文,很多情节都因为剧情改了,考据党慎入。 (前期很纯洁,后期才是独宠) 内容标签:清穿 轻松 日久生情 主角视角苏敏康熙 一句话简介:不小心成为康熙白月光躺平一生 立意:即使逆境中也要积极向上努力生活 第1章 康熙八年五月 苏敏回宫这一日,正是下着绵绵细雨,整个紫禁城都被雨水遮住,氤氲如帘,看不真切,等着到了厚重的朱红漆门前,只见前面比平日多了几倍的侍卫。 小宫女宝瓶跳下来,掀开帘子,扶着苏敏下了马车。 待到了跟前,那守门的将领居然是一位官职不低的统领,苏敏扫过对方红宝石的顶戴,知道这位最少时正二品官职。 苏敏蹙眉,从入了城开始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这会儿已经是完全确定宫内必定出了大事,不然不会由着二品统领坐镇。 宝瓶扶着苏敏,拿了腰牌出来。 巴喀身着一袭石青色的常服袍,领口紧束,他按着腰间佩刀的刀柄,那黑色刀鞘沉甸甸的,仿佛蕴藏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而威严的光芒。 他如鹰隼般的目光注视着苏敏,似乎想要透过这腰牌,看透她一般。 “御前宫女十个月前出宫修养,如今正是养好回宫了。”他转述着小宫女宝瓶的话,随即声音陡然升高,眼神锋利,“怎么这么凑巧?刚好宫里有事,就回来了不是?” 宝瓶气的脸都白了,苏敏是皇帝身边最得宠的大宫女,最是有脸面,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恩宠,得了风寒之后不是被挪到安乐堂自生自灭,却是被送出宫去修养? “就是如此。”宝瓶气愤的说道。 巴喀拧眉,“我劝你莫要撒谎!” 宝瓶,“大人,我们说的就是实情。” 苏敏木着一张脸,旁人看着似是生气,但是心里却是别有想法,想着这宫外住的着实舒服,这位大人如果一直为难她,不让她入宫,是不是就可以直接走了? 也无需拖到二十五岁出宫,倒也逍遥。 不过她自然知道这是妄想,这要是被人怀疑,就直接入了刑慎司了,那可不是好地方,基本都是走着进去,横着出来。 苏敏将将神游了一会儿,却见巴喀问的越发严苛,大有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的意思,最后在巴喀几乎忍不住要叫人动手绑她之前,从衣袖的暗兜里拿了一枚玉牌出来,玉牌圆润透亮,背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字。 巴喀仔细端详,最后了脸色一变,直接就跪了下来,“下官有眼无珠,还请姑娘恕罪。” 这玉牌是皇帝发给最亲信之人的,每一个都不能得罪。 巴喀的神态立刻变的恭敬甚至带着几分忐忑,和方才的大为不同,关切的询问道,“姑娘,那边是风口,您身子刚刚痊愈,可还是要注意着点,请挪步到这边来。”随即又对着一旁的太监喊道,“还不沏了一壶新茶来。” 宝瓶这也是第一次知道苏敏居然有这样的玉牌,还没缓过劲儿来,又见巴喀脸变的这么快,跟刚才简直判若两人,气的心里骂了好几句。 苏敏从不是为难自己的性格,跟着站了过去。 小太监沏了新茶过来,巴喀恭敬的递了过去,心里却是暗自懊恼,能得了陛下的玉牌,显然不同寻常,他一直在宫外任职,这一次皇帝亲自写了调令,让他驻守在此地,他倒是对宫内这些人不大熟悉,刚才只想着要严查宫廷,不能出错,却也太过草率了。 只是想着事已至此,只能努力弥补了,别是让这位贵人记恨上自己。 宝瓶接过巴喀的热茶,在重新小心翼翼的端给了苏敏,苏敏吹了吹,轻轻抿了一口茶水,一路上颠簸,这热茶下肚,倒也是舒爽。 “宫里出了何事?” 巴喀沉吟了一会儿,想着事情已经过去几日了,宫里现在谁不知道?倒也不是什么密事,正好他不知道如何弥补刚才的严苛,正是找到了机会,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苏敏神色一紧,说道,“鳌拜被抓了?” “正是,陛下一举将其擒获,这般果敢勇毅,睿智机敏,于危机中力挽狂澜,尽显一代英主风范。”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七天前。” 苏敏突然急道,“大人,我须得尽快见到陛下。”说着就起身往里走。 巴喀心想皇帝忙的不可开交,就是他也已经是两日未见了,就是再受宠,那也不会在现在这时候见眼前的这位吧毕竟国事要紧。 苏敏有了皇帝的玉牌,倒也畅通无阻,到了乾清宫外,只觉得这侍卫更多了一倍不止。 她给侍卫递了腰牌,一抬头却是看到太监顾问行。 顾问行显然也是看到她了,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个因为过于高兴而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笑容来。 “哎呦,这不是苏姑娘,可算是盼到您了哎。” “都让开,没有眼色的东西,连苏姑娘也要查,可不是要命了。” 顾问行是皇帝身边一等太监,这会儿谁敢招惹他,马上就放行了,顾问行陪着苏敏往里走,又看了眼苏敏的后面,问道,“宝瓶那丫头呢?不是让她跟着伺候你?” 皇帝身旁的大宫女可是和旁人不同,有自己住的屋子不说,还有洒扫的宫女,虽然面上没明说,但这就是伺候大宫女的人,所以有些不受宠的嫔妃,当真是还不如大宫女活的舒坦。 “在后头呢,我实在是忧心陛下,先行过来了。”随即苏敏询问起皇帝来,“陛下在那里?这几日可是好好用膳歇息?” 苏敏向来本分谨慎,鲜少张扬,身边的人又来来去去,旁人还当她跟其他伺候皇帝的大宫女一般,但是顾问行可不是一样,自是皇帝的心腹,最是了解这位和皇帝的关系,苏敏的姨妈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当年小皇帝八岁登基,面上不显,只是到了夜里时常夜不能寐,太皇太后就想给他找个玩伴儿,让他松快一些,苏嬷嬷就举荐了自家外甥女,让苏敏接入了宫里陪伴小皇帝。 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情分自然非比寻常。 顾问行见苏敏问起,就知道还是苏敏懂皇帝,皇帝虽然每日晚上歇在床上,但真正入睡的时间却没多少,诉苦一般的说道,“您别提了,可是愁死奴才了,陛下虽则入寝了,但奴才瞧着,这几日凑在一起,也就睡了几个时辰,膳食也只吃了几口。”这些事儿,也只有近身的人才知道。 今日当值的是御前宫女叫兰英,她身材高挑,容貌艳丽,特别是一双长眉入鬓,显得英武不凡,是个十分漂亮的旗人姑娘,她到皇帝跟前伺候的时候,正是苏敏出宫的时候,自然不认识,见顾问行慈眉善目的跟一个年轻女子说笑着走过来,又见她生的秀丽,一派端庄,正是有些不适,见两个人要往殿内而去,挡住了去路,说道,“陛下说了,乏的很,谁都不见。” “这是之前御前伺候的苏姑娘,刚刚病愈回宫,你先去通禀一声再说,兴许陛下就改了主意。”顾问行向 来都是自扫门前雪,很少会管这些内斗,宫女走的路子跟他们太监又不同,各有各的道,今日却是难得给苏敏出了头。 不说别的,顾问行向来忠心,更不提皇帝这几日强撑着,实在是让他惊心,还没听说过谁能七日只睡几个时辰还好好的,别是一下子熬不过去病了。 平日里苏敏倒不是个张扬的人,也不喜欢拔尖冒头,反正按照她的出身和小皇帝的情分,来来往往的人再多,那也是肯定有她的位置,也就有一口饭吃,她所求也不过是这些,但是今日则不同,事情总有轻重缓急,须得要拿出实力来。 苏敏也不废话,直接拿了玉牌出来。 兰英仔细打量一眼玉牌,确定这是真的,再说皇帝送出的玉牌却也是屈指可数的,谁敢冒名?瞳孔一缩,再也不敢拿乔,直接扑通跪了下来。 顾问行想着苏敏能这般赶来,想来也是用了手段,但是没想到她居然得了这个玉牌,这可真是叫人惊讶,但是回头想想,又觉得情理之中,这苏姑娘本就是皇帝爱重的人。 第2章 苏敏迈入暖阁内,里面窗户紧闭,显得有些闷,她闻到熟悉的那个龙涎香与墨韵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小时候初闻只觉得怪诞,现在居然觉得格外的亲切。 进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紫檀百宝嵌的江山永固大插屏隔断,等着绕过去,地上是织金栽绒毯,穿过书案和多宝格,中央的珐琅香炉的上升起袅袅白烟。 穿着织金常服的少年帝王,正半倚在明黄锦绣的炕床上看书,听到脚步声,不耐烦的说道,“大胆,朕说过了,不见任何人。” 少年皇帝说了半天也不见来人退去,生出怒意来,一抬头就却看到熟悉人影站在她前面,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奴婢见过陛下。”苏敏恭恭敬敬的跪下来磕头。 皇帝端坐着受了,等着苏敏磕完,却不喊她起来,冷冷的说道,“可算是知道回来了,朕还当你乐不思蜀了。” 作者有话说: ---------------------- 终于开坑了,终于也写了一把清宫文,这篇文算是日常小甜文,留言发红包,多谢小天使们。[星星眼] 第2章 外面的雨不知道何时停了,天色渐渐变的清明了起来。 苏敏委屈的撅嘴,“陛下,外面可好玩了,寺庙外面有一片桃花林,我让宝瓶摘了桃花做桃花饼,山下七天有一次集市,有卖桂花糕的,汤圆的,羊肉包子,还有胡辣汤配油条……” 苏敏每多说一句话就让皇帝脸更冷了几分,少年帝王脸还是稚嫩的,却威严天成,冷着脸的时候,似乎周身的空气都结冰了,压抑的叫人喘不上气来。 可偏偏苏敏无所察觉一样,还在说。 在门口把耳朵贴在窗户上的顾问行,笑眯眯的听着苏敏充满活泼的语调,心想,这宫里还是要有苏敏在,才显得鲜活,陛下年少持重,太皇太后又太威严,太后娘娘是个没主意的。 也就是苏敏,才能跟陛下说这些家常,让他不在是一个高高在上,威严持重的帝王,身上有了烟火气。 一旁的兰英虽然知道能得那一枚玉佩的苏敏不简单,但是听苏敏在里面唠唠叨叨的,就忍不住心中嘲弄的想着,也是个不知道分寸的,陛下自从缴了鳌拜,事物繁忙,正是脾气暴躁,已经发落了好几个宫人,她现在这样仗着以前的情分为所欲为,一会儿指不定就跟之前发落的宫人一样了。 门口两个人都是皇帝身边红人,心思却是南辕北辙。 苏敏仔细打量康熙,年纪轻就是好,熬了几天的夜,脸还是白净的,只是眼中布满了红血丝,黑眼圈也很重。 在康熙几乎要发作的时候,苏敏忽然说道,“外面一切都好,奴婢也非常欢喜,但唯独一样,没有陛下,奴婢心里总觉得不安。” 苏敏小心翼翼的膝行过去,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倒也不难受,然后握住了康熙的一根小指头,歪头看他。 “陛下!”苏敏的语音上扬,带着那么一点点的软,像是在是撒娇,“您是知道奴婢的,小时候有离魂症,还是姨母把奴婢送到了陛下跟前,这才治疗好了。” 这倒不是投机取巧的话,苏敏是穿越者,也不知道如何,每天晚上睡得都不安生,有时候还会呆呆的,后来去找道人算命,说这是离魂症,只说要在贵人跟前,这样才能被贵人命格镇住魂魄,刚好那时候先帝出家,才八岁的康熙继位,要找个年龄相仿的玩伴儿,苏敏的姨母是太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她们家世也是清白,倒也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把她送到这边来了。 也是让道士说中了,跟在皇帝身边,苏敏每天晚上都能睡的安安稳稳的。 “集市的汤圆虽然好吃,到底没有宫里的桂花芝麻汤圆香糯,说起来,奴婢一早就进宫,还没吃过早膳。”苏敏说完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康熙抽出手来,恨恨的点了点苏敏的额头,眼中有了些微的笑意,“你呀你,从小就是这么油嘴滑舌,就知道说好话哄着朕。” “奴婢句句真心,要不是受了陛下的恩泽,奴婢如何还能好好的活着?只是外面颇为有趣,一不小心就多呆了几天。” “是几天吗?太医说你七个月前就治愈了。”少年皇帝的脸上带着洞悉的神色来,目光锐利。 苏敏暗自想着,这才几个月不见,康熙的气场是越来越足了,不过一个眼神就是让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要不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熟知彼此,她还真就扛不住这人的威严了。 “虽然奴婢一直没回来,但是一直都心系陛下的,还给陛下做了绫袜。”苏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绫袜,恭恭敬敬的递上去。 康熙放在手上一瞧,差点没给气笑了,几片祥云绣的歪七八扭的,直接给丢在一旁,“这等心意,就是你的诚心?” “奴婢本就不擅长女红,手上都扎了好多针。”然后朝着康熙伸出五根手指头来,青葱白皙,上面却有几个红点,看着有些刺目。 康熙沉默了下来,似是有些心疼,少年老成的叹气,说道,“朕早就叫你好好学个女红,偏生喜欢偷懒,以后等你出宫,嫁了婆家,难道给夫君做个绫袜还要丫鬟动手不成?” 苏敏道,“不是有陛下给奴婢撑腰?我是您身边出去的大宫女,看谁敢给奴婢脸色看?”说完骄傲的抬头挺胸,一下子就有了旗人贵女的风范来。 康熙脸上终于有了几分笑意,“到还知道狐假虎威,倒是长进了一些。” “那不是您宠着奴婢?”苏敏这话倒也不是哄着康熙,康熙年少持重,儿时就是一板一眼,总是训斥于她,但大多都是因为苏敏懒散不肯用功。 如若不放在心上,又怎么会这般劳心劳力教导?不过看来还是失败了,这女红还是一塌糊涂。 康熙似终于消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说道,“起来吧。”随即又指了指一旁的绫袜,“拿回去重新做,没做出来像样的绫袜之前,就别领列钱了。” 苏敏一想到没有月列了就觉得心痛,宫里花销太大了,但是这时候也不好反驳,领命后站在康熙的身边。 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自己在外面乐不思蜀的,康熙早就察觉到了,没找人催她,大概就是想看看她还能拖多久。 “来人,传膳。”少年皇帝看了眼苏敏眼巴巴神色,不由失笑,说道,“再做个桂花芝麻汤圆。” 顾问行高兴地应了一声,然后就安静的退了出去。 刚走到门口看到宫女兰英略带几分吃惊,“陛下肯用膳了吗?”刚才还在怒斥那苏敏,怎么一转眼就要用膳了。 顾问行不用猜也知道她的想法,人就是这样,一开始还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出错,但是等着真的爬上去了,站在高位,下面的人都开始奉承你,就很容易看不清形式。 他深深地看了眼兰英,没有回她,赶紧去忙着传膳了。 康熙对苏敏说道,“坐吧。” 苏敏不敢坐实了,只虚的坐了半个身子,问道,“奴婢一进宫就听闻陛下做了一件大事,那鳌拜结党营私,藐视君权,权奴婢真是恨 级,他们都说,陛下一举将其擒获。这般果敢勇毅、睿智机敏,于危机中力挽狂澜,当真是尽显一代英主风范。” 苏敏直接把巴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好话总是没错的。 康熙早就听多了这种奉承,脸上神色如常,“这句话倒是说的不错,看来女红上没有用心,书倒是还在读,字写的如何了?” “奴婢不敢懒散,日日都在练习。” 康熙十分了解苏敏的懒散,说道,“你最好是。” 苏敏有些心虚缩了缩脖子。 说话这会儿,顾问行已经叫宫女端了膳食进来,一众菜里,果然有那桂花汤圆。 兰英原本想要给皇帝布菜伺候,却被顾问行一个眼神看的,低头退了出去,她走的极慢,步伐优美,似乎就等着皇帝留下她,只是到了门口也不见任何挽留,在用余光一瞧,苏敏正站在皇帝一旁给他布菜,夹了一块豆腐,皇帝素来看重养生,必定要先和一口汤在用膳。 这都是皇帝的偏好,苏敏怎么会不知道? 别看皇帝年少,却十分威严,她们谁都不敢造次,她心中冷笑,忍不住想着,这一次怕是那苏姑娘要挨训了。 果然离宫久了,做事就会变的生疏了。 谁知道皇帝虽则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吃了下去。 很快,守门的宫女关上了门,兰英是再也看不到里面了。 兰英心中的嫉妒像是奔涌的河流,一时根本停歇不住,她咬了咬牙,这才忍住,面上不敢表露一分,随着嫉妒而来的则是一种隐隐不安的感觉,自从这苏敏回来,这乾清宫里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康熙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说道,“坐下来吃吧。”又指了指一旁的桂花糯米汤圆,“刚不说一直盼着这一口?” 苏敏谢了恩,然后拿起汤碗,荷叶花边的小碗,放着三个圆嘟嘟的汤圆,上面撒着桂花,闻着就一股桂花香,她咬了一口,芝麻馅儿浓郁,混合了桂花的香味,别有一番味道,她吃的眉眼弯弯的,笑的格外灿烂。 第3章 康熙瞧着眼中不自觉地盛满笑意。 皇帝给苏敏赐座,又让她吃汤圆,苏敏吃完也不见皇帝让她起来伺候,就知道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始一边给皇帝布菜,一边自己也跟着吃了起来。 “这个鹿筋炖的好吃。”苏敏夹起一块烧的赤红软烂的鹿筋,夹到了康熙的碗里,然后又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一块。 “殿下,你快尝尝。”苏敏一边催促着康熙一边吃了起来,入口软香鲜,别提有多好吃了,出了宫她才发现,吃一口正宗的鹿筋有多难。 “还是御膳房菜做的好吃。” 康熙本来没什么胃口,但是看到苏敏吃的香甜,红嘟嘟的嘴唇一咬一合的,不自觉的跟着吃了起来。 饭菜的量不多,吃完,刚好半饱。 “我给陛下泡消食茶去。”苏敏殷勤的说道。 哪里还需要她亲自去,顾问行已经泡好了茶,在门口等着,见苏敏出来笑眯眯的递给她,“瞧着撤膳了,就知道陛下要喝茶。” 苏敏颔首道谢,就把茶端了进去。 苏敏给康熙端茶,在他的示意下,也给自己到了一杯,只是喝了两口就不爱喝了,都五月份了,她实在喝不下热茶,要不是怕皇帝责罚于她,她连一口都不想喝。 “陛下,您这里好多新书。”苏敏起身走到书架上,比起女红她更喜欢看书,时常会在皇帝这边书格上找书看,她最后挑了一本四夷广记。 “陛下不是说想看我长进没?我给您读读。”苏敏像是献宝一样把书放在康熙的前面,笑的眉眼弯弯的。 康熙瞧着,眼底露出淡淡的笑意,他靠在明黄色九龙纹的迎枕上,正在慢悠悠的喝茶,“读吧,读错一个字,罚写一张。” 苏敏委屈的撅嘴,但还是应了下来。 五月的天,下了十几天的雨,院子里的石榴树已经长满了嫩绿新叶,墙角还能看到些微的绿色冒头的小草,苏敏进来就开了窗户,被雨水湿润过的空气,带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飘了进来。 屋内都是苏敏的清甜的声音,读起书来,倒是十分好听。 一开始康熙还会纠正念错的字,但是慢慢的他就耷拉着眼皮,好一会儿就沉沉的睡去了。 苏敏从入宫开始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松了下来,蹑手蹑脚的起身,拿了个明黄色绸缎薄被给他盖上,然后安静的退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 这篇文就是小甜文,今天留言也有红包[星星眼] 第3章 顾问行看到苏敏出来的时候,把手指头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就知道皇帝睡着了,他露出这几天第一个放松的笑容来,差点要给她跪下了。 他压着嗓子说道,“苏姑娘,还是您有办法。” 苏敏这么着急回来就是因为知道康熙的脾气,除掉鳌拜这样一个心腹大患,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布置的多隐秘,就是她出宫前也没看出来。 必然会有压力,然后睡不着觉。 康熙小时候就这样失眠过一阵,那时候顺治爷突然出家,太皇太后选了他为新帝,不久生母又病故,接连的事情,他在人前如常,人后却是难以入睡。 这也是她被送入宫里的原因,太医建议太皇太后多找几个同龄的玩伴儿,让皇帝松快下来,不要太过紧绷。 除掉鳌拜这种大事,他自然非常谨慎,苏敏是个穿越者,自然知道他能成功,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却是殊死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不是鳌拜死,就是皇帝被废掉。 虽然如今尘埃落定,他却还是如小时候那般,正所谓积虑于内,事毕而弦未解,皇帝一定是硬生生的自己熬着。 他如今大了,大抵太皇太后也被蒙在鼓里,也就是顾问行这般心腹太监才看得出来。 苏敏松了一口气,倒也放心了下来,她出了殿门,回到了自己的住处,是在后面一排后罩房里,宝瓶早就收拾好了行囊,皆是按照她往日的喜好摆好的。 苏敏来不及看,忙去洗漱,换了一套衣服,梳了靶子头,套上花盆底,急匆匆朝着太皇太后住的慈宁宫去了。 她进宫后还没给太皇太后磕头问安。 苏麻喇姑正在廊下和苏嬷嬷聊天,听小宫女来报信儿露出一个笑脸来,指着苏嬷嬷说道,“前几天还念叨着阿敏,这不是来了?” 苏嬷嬷笑,拜了拜,说道,“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一个小宫女领着苏敏进来,苏嬷嬷仔细打量,见她气色红润,倒也放下了一颗心,朝着她招招手,“阿敏,快来。” 苏敏走到跟前,先给苏麻喇姑行了礼,这才亲热的凑到苏嬷嬷跟前。 “一进宫就听闻出了事情,先去给陛下见礼,这才迟了一步。”苏敏解释着,然后朝着屋内看去,门户紧闭,几个小宫女安静的守在门口,太皇太后显然是休息。 苏麻喇姑笑着说道,“你自幼伺候陛下,心系担忧,这才先去见了陛下,也是应该。”随后指了指屋内,“老祖宗跟着陛下连日操心忧思,思虑过甚,夜里总睡不安稳,头疼起来,旧毛病又犯了,昨儿个太医来瞧过,开了安神滋养的药剂,正睡着,你先回去,过了几日再来给娘娘磕头就是。” 苏敏是太皇太后送给皇帝的,苏嬷嬷又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加上这会儿崇尚孝道至上,按道理她入宫第一件事就是来拜见太皇太后才是,这也是她刚才着急换衣过来的原因。 “可是严重?” “以前的旧疾了,只能服药慢慢调理。”人年纪大了就是很各种毛病,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苏麻喇姑叹了一口气。 苏敏诚心的说道,“回去我就给太皇太后娘娘抄心经供到佛堂上去。” “你是个有孝心的,太皇太后娘娘听了一准高兴。” 苏嬷嬷对着苏麻喇姑说道,“姐姐先在这里守着,这个不省心的小丫头,我去送送。” 苏麻喇姑一生未婚,倒是非常喜欢年轻的小姑娘,更不要说她是看着苏敏长大的,满目慈爱的看了眼苏敏,知道这是要说体己的话,笑着对苏嬷嬷说道,“你只管去就是。” 苏嬷 嬷领着苏敏走到门口,轻轻的柠了下她耳朵,骂道,“这么大个人了,做事儿怎么还如此浮躁?居然先跑去了乾清宫,也亏得陛下纵着你,不然先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责了。” “陛下可舍不得罚我呢。” 苏嬷嬷也是无奈,“要是有一天,陛下不管你了呢?” “怎么会?陛下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断不会无端的厌弃于我的,如果有,那也是我做了错事。”苏敏说道。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苏嬷嬷不放心的说道,“回到宫里就把皮绷的紧实一点,别像在宫外一般犯懒。”说着往她手里塞了个荷包。“拿去花吧。” 苏敏打开荷包一瞧,满满金豆子,笑眯眯的说道,“还是姨妈疼我。” 苏嬷嬷十分了解这个侄女,嘴馋的很,那一点月列都丢御膳房里了。 “行了,别哄我了,好好在陛下跟前当差,去吧。” 苏敏这才往回走,回到了住处,累的往炕上一趟,本想休息一会儿,谁知道一觉睡了过去,等着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宝瓶端了热水过来,“刚顾公公还派人来问姑娘醒了没有?问晚上能不能值夜了?” 苏敏清醒了过来,起身过来洗脸,宝瓶递了帕子给她,她擦了脸,又抹了玫瑰面脂,这才坐着让宝瓶梳头。 换了一身衣裳,就往前殿去了。 四周点着宫灯,灯火通明,不远处人来人往的,一派忙碌,苏敏心里面叹气,打工生涯即将开始了。 到了路口,忽然看到一个少年靠在墙壁上,见她过来,笑着说道,“阿敏!” 灯光下映出一个身姿挺拔的俊朗的少年郎来,他穿着天子近卫的衣服,腰上别着宽刀,在这乾清宫内,也显然是个被皇帝看重的之人。 “扬古泰?” 佟佳扬古泰,是皇帝母族佟佳的人,武艺惊人,一直担任皇帝的带刀侍卫。 扬古泰走了过来,有些埋怨的说道,“你怎么不回我信?”随即打量着她,见她气色红润,忍不住笑了起来,“在外玩疯了吧?都舍不得回来了?” 苏敏瞪他,径自走过去,显然不打算理他了。 “阿敏,是不是生气了?”扬古泰可怜兮兮的跟在她后面,“你早点嫁过来,每天都可以在外玩。” “你阿玛同意了?” “这次肯定会同意的。”扬古泰自信飞扬的说道,“这次陛下抓拿奸臣鳌拜,我也跟随其左右,陛下肯定会嘉奖于我,到时候我请陛下给我们赐婚好不好?” “你说服不了你阿玛,我是不会同意的。” 太皇太后找的世家子里就有这个扬古泰,还有爱新觉罗赤哈,是皇帝的族兄,那时候几个人年纪都尚小,倒也玩到了一处。 第4章 扬古泰是佟佳的偏支,他是家里唯一出息的,他阿玛一直希望皇帝指个显赫老姓的秀女当儿媳妇,而不是她这个汉军旗的御前宫女。 “不嫁,到你家肯定受气。”苏敏想的很清楚,她得了皇帝这份看重,何愁找不到喜欢她的人家?何必去寻这种父母不喜的门户,给自己找不自在? 旁边有个人笑,爽朗好听,正是爱新觉罗赤哈,他皮肤白,生的偏俊秀一些,却也是个文武兼备的,很得皇帝的看重。 “阿敏!” “赤哈哥!”看到赤哈苏敏终于露出笑脸来,凑过去问道,“你没受伤吧?” 赤哈和扬古泰都是皇帝的心腹,既然扬古泰参与了捉拿鳌拜的事情,那赤哈肯定也在。 果然听赤哈说道,“无大碍,只是被撞出了淤青。” 四个人中,皇帝自来威严,那是不必说,扬古泰玩心重,是几个人力最活泼的,是个好玩伴儿,当然也是年纪最小的,至于赤哈,年龄最大,是几个人中的老大哥,成熟稳重,宽厚仁和。 “嫂子又该是心疼了。”赤哈的福晋是他的表妹,对赤哈颇为上心,她记得有一次赤哈在演武场被刺伤了手臂,第二天早上赤哈过来的时候,行囊里带了十几种不同药堂里出的金疮药,据说都是福晋给他预备的。 这一次赤哈却没有笑,说道,“你不在京中,所以没得到信儿,她五个月前病逝了。” 苏敏一直知道赤哈福晋的身体不大好,没想到就这么病故了,“赤哈哥,对不住,节哀。” “她身体一直不好,家里早就有所准备了。”赤哈倒是非常平静。 三个人正说着闲话,看到顾问行苦哈哈的走了过来,说道,“二位大人,苏姑娘,你们可都在这里呢?陛下可是喊了半天了。” “有劳顾公公了。”赤哈率先说道。 赤哈是宗亲,自然走在最前面,然后是扬古泰,最后才是宫女苏敏了,不过趁着还没进入殿门口,扬古泰小声的在苏敏耳边嘀咕道,“阿敏,你等我的好消息。” 苏敏是一点都不信的,他跟她说这话的时候目不斜视的,等着他说完,生气的做了一个鬼脸,却把扬古泰给逗笑了。 结果正好叫康熙看到,他冷着脸,苏敏马上就一副规规矩矩的神态,老实的走在后面。 作者有话说: ---------------------- [星星眼]留言继续发红包~ 第4章 珐琅香炉上点着龙诞香,白烟袅袅,皇帝端坐在宝座炕上,指了指一旁的黄花梨木嵌石椅,说道,“都坐。” 这指的自然不是苏敏,她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康熙的一旁,一副本分的摸样。 康熙喊道,“来人,传旨。” 顾问行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两卷圣旨,苏敏这才知道,大概鳌拜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是要封赏这俩人,也怪不得他们今天都凑在一起。 她倒是时常见到扬古泰,因为他是皇帝近卫,不过赤哈则是在宗人府做事,见到次数少一些。 “爱新觉罗,赤哈接旨!” 赤哈马上就跪了下来,顾问行开始宣读圣旨。 爱新觉罗赤哈,乃我皇族支脉,性行端方,勇略兼具,躬率侍卫,协擒逆贼鳌拜……晋封二等男爵,食邑二百户,子孙世袭。赏黄金五十两,彩缎三十匹,良马六匹。 望赤哈受此恩赏,益加砥砺,恪尽职守,勿负朕望。钦此! 赤哈激动的谢恩扣头。 顾问行又道,“佟佳,扬古泰接旨!” 正蓝旗汉军佟佳扬古泰,世笃忠贞,同内外,共除逆贼……赏骑都尉世职,赐金五十两、银八百两,蟒缎十匹,宅第一区,尔本系勋旧之家,复立殊功,当益励初心,宣力皇家,以承休命,钦此。 扬古泰也是激动的谢了皇恩,都是赏赐和虚职,不过两个人年岁还小,这是先磨练的意思了,重要的是在于这份恩宠,只要这份恩宠在,总有出头之日。 康熙笑着让让两个人起身,扬古泰却坚持跪着,厚着脸皮说道,“陛下,臣有一事,想请了陛下一个恩典。” 康熙喝了一口茶水,放下茶碗,问道,“什么事?” “臣想请陛下赐婚。” “哦?谁家的女儿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是苏敏。”扬古泰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皇帝眼皮也不抬的说道,“你阿玛同意了吗?” 扬古泰的肩膀马上就耷拉了下来,皇帝似乎早有所觉,看了眼扬古泰,“你阿玛不同意,又让朕下旨赐婚,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你要是真有心,就应该好好筹谋一番,须的做了完全的准备,而不是只一时图个说话痛快。” 扬古泰走的时候都是无精打采的,苏敏理都不理他,这让他更郁闷了。 赤哈走之前笑着给她塞了一个油纸包,苏敏不用打开也知道里面是她爱吃的王记酥糖,王记做的是晋州酥糖,又软又沙,她喜欢这个口感,他每次进宫都会给她带一些过来。 赤哈做事儿可是比扬古泰稳重多了。 苏敏回到廊下,见都顾问行在等她,他朝着里面指了指,说道,“陛下还没用晚膳。”自从苏敏回来,顾问行都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不用愁的跟跟皇帝一般吃不下晚膳。 苏敏想起出门之前康熙黑着的脸,忍不住哆嗦了下,这个该死的扬古泰,都说不要了,谁想他胆子那么大?居然就大 咧咧的去求婚了,站了一会儿,说道,“我去小厨房瞧一瞧。” 顾问行还当她要去看菜色,“奴才陪姑娘去吧。” “不用。”苏敏脚步飞快的去了小厨房,除了御膳房外,康熙还有个小厨房,其实是挨着旁边的御膳房,在一处的位置,但是御膳房的事事都要记录上报,皇帝不喜这些,就单独辟了一个地方出来。 大菜自然是要走御膳房,偶尔吃个小吃食,就从这边走。 掌勺的太监李多福是个做糕点的高手,苏敏和康熙都爱吃他做的。 李多福见到苏敏过来,笑眯了眼,“哎呦,苏姑娘,可算是盼到您回来了,今天让奴才上个桂花糯米汤圆,奴才就猜着是您,可是有什么吩咐?”说完指了指乾清宫的方向。 苏敏跟李多福闲聊了几句,趁着他帮她拿了水晶包顺手拿了个姜片,藏在了袖子里,李多福别的不说,做点心,甜点真的是一绝。 李多福做的糕点是类似于广式的,苏敏是真爱吃这一口,说起来,她出宫许久,这回来自然是非常念想,但是想到皇帝那张黑着的脸,就是最爱的糕点,也失了几分味道。 “陛下还等着我去伺候,李公公,咱们回聊。”吃过青蔬水晶包,苏敏就回去了。 李多福忙不失迭的点头,“别是耽误了正事,横竖姑娘已经回宫,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等着苏敏走了,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他手段端着一个比他脸还大的盆子,里面还剩下几粒米,一看就是去吃晚膳去了。 “干爹,那宫女是谁呀?好像没见过。” 李多福骂道,“叫你爱惜着粮食,怎么还剩下这许多?给我舔干净了。”说着狠狠敲了敲小太监的脑门。 小太监也不生气,嘿嘿笑着,拿了勺子把饭粒巴拉干净了,听说李多福是因为家乡闹饥荒,这才净身当的太监,最是恨别人浪费粮食。 “吃干净了,干爹,你还没跟我说,那人是谁?”小太监还没见过李多福对一个宫女这般客气的,就是最近风头很盛的兰家姐妹俩,也不见李多福有多上心。 “你就记着一个,以后见到这苏姑娘,一定要客客气气的,就当伺候你干爹一样伺候,明白了不?”李多福紧绷了几个月的心,这会儿终于松懈了下来,以后有了苏敏在陛下身边伺候着,差事也好办多了。 康熙一般歇在西暖阁。 苏敏进去的时候,里面点着一盏宫灯,康熙坐在炕头上看书,瞧着脸色要比刚见那会儿好多了。 见苏敏进来,皇帝微微抬眸看她,颇有几分威严,说道,“下午可是去给皇祖母磕头了?” 苏敏点头,说道,“不敢忘记太皇太后娘娘的恩典,只是当时听闻陛下办了鳌贼,实在是忧心,这才乱了分寸,直接跑到了乾清宫来。” 皇帝点头,神色稍缓,说道,“还算有心。” 这话有些勉强,不过算是过关了,苏敏松了一口气,康熙生母病故的早,现在那位太后不是生母,唯一的亲人便是太皇太后,他是在太皇太后尊尊教导下长大的,自然十分看重这一点。 苏敏掏出那一枚玉牌来,后面端端正正的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字,当时出宫的时候康熙特意给她的,怕是她在外受了委屈,如今归来当然要还回去,双手奉上去,说道,“陛下,奴婢已然回宫,此物太过贵重,还是归还于陛下才能让奴婢安心。” 皇帝瞥了一眼,也不收回,道,“你且拿着吧,要是真嫁到了佟佳氏族里,受了委屈,又没地儿诉苦,可拿了此玉牌入宫来找朕给你做主。” 第5章 苏敏知道这是在提点今日扬古泰赐婚的事情,跪了下来,说道,“奴婢错了。” “你哪里错了?胆子的大的很!”康熙突然发怒,狠狠的把书丢在炕桌上,然后瞪着苏敏,“仗着朕的势,就没有不敢做的,是不是朕把你的心都给养大了?” 苏敏还刚还当躲过去了,现在想来皇帝在这里等着她了,她知道这是皇帝气的狠了,说道,“奴婢不敢。”其实每一件事都不算大,但是加起来就显得她不成心了。 在宫外多呆了几个月算是一桩,没先去给太皇太后磕头算是第二桩,苏敏是康熙身边得宠的宫女,养在身边多年,却连这礼数都不会,自然是显得他教导无方,第三桩事儿,当然是今天晚上扬古泰求赐婚的事情。 虽然小时候开始,扬古泰就嚷嚷着要娶苏敏,但那时候毕竟小,不算数,今日苏敏没提前跟康熙通气,扬古泰就来求婚,这就算是瞒着皇帝了。 皇帝最恨什么,当然是讨厌旁人对他隐瞒,更不要说苏敏还是他身边得用的宫女。 这三件事情,其实每一件都不大,要放平时,求个饶就算过去了,偏偏都凑在一起,可不是让皇帝气急。 苏敏低头不说话,很是愧疚的摸样。 “怎么不说话了?” “奴婢不敢。”苏敏嗫嚅的回道。 “抬起头来。”康熙说道。 等着苏敏抬头,竟是满脸泪水,好不可怜,只看的康熙一时失语,她说道,“陛下,奴婢觉得有愧于陛下的信重,实在是无言以对。”说着那泪珠儿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低在地上绒毯上,很快就隐没不见。 屋内落针可闻,十分的安静。 好一会儿,皇帝叹了一口气,凑过来,拿了帕子过来,轻轻给她拭泪,怒其不争的说道,“真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苏敏偷偷的把姜片放入袖口,生怕被皇帝瞧见。 一开始只是想要装可怜,从她第一次在康熙前面哭,她就发现百试不爽,向来一板一眼的他,遇到她哭的时候就会心软。 但是后面是真的哭了,苏敏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的融入这个时代了,无奈规矩太多,束缚太重,她一个长在21世纪的人实在是有些难以适应。 作者有话说: ---------------------- 以后早上九点更新[红心] 第5章 夜色安静,从半开的窗棂吹进不知名的风,带着一丝花香,康熙看着苏敏哭的越发伤心委屈,眼睛也红彤彤的,像个可怜的兔子,最后把手温柔的放在她头上,像是在安抚,说道,“哭什么?朕可是说错了?” 苏敏觉得康熙的手很轻,像是怕弄疼她一样,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味道,起身就抱住了他的腿,无赖的说道,“奴婢愚钝,幸的陛下庇护,要是被陛下厌弃了,在这宫里,奴婢怕是死一百次也是无人在意。” 顾问行在门口等了半日,也不见传膳,这才悄悄往窗户瞧,皇帝似在发怒,那苏敏跪在地上,正哭的伤心。 自从皇帝年岁渐长,他已经越发看不出他的情绪来,少年皇帝持重稳重,心思又藏得深,鳌拜这等权势滔天的逆臣,还是第一勇士,他说给办就办了,当真是杀伐果决,他当时就想,这就是个天生的帝王。 但是今天,他看到皇帝的目光,要是苏敏此刻抬眸看一眼,应该也是会吓一跳,目光里尽是如湖水一般的温柔,他像是偷窥到了不得了事情,一下子就往后退去。 顾问行心口蹦蹦乱跳,好容易才稳住心神,忍不住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想着叫你来看,看到不该看的了吧? 以后可一定要藏住心思了。 康熙似乎被苏敏无赖弄的没了脾气,说道,“在哭下去,朕这乾清宫都要给你淹了。” 苏敏听康熙语气轻柔了许多,就知道他消气了,抬头看着康熙,说道,“那您不要生奴婢的气了。”心里头想着,下次见到扬古泰一定狠狠的揍他一顿,原本事情都糊弄过去了,偏偏他这件事成了压塌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真是个不长眼的家伙,活到今日可算是全靠他出身好,是康熙母族的人了,这就是个傻子! 康熙道,“总要罚了你,让你长记性,罚你半年的月列。” 苏敏不敢反驳,只心痛的说道,“早上陛下就罚了奴婢的月例了。”嫌弃她做的袜子不好,可那也是她一份心意。 “朕倒是忘了,那罚你……” 苏敏吓了一跳,赶忙说道,“谢陛下恩典,奴婢愿意受罚。”苏敏生怕康熙又罚别的, 那就得不偿失了。 皇帝深深的看了一眼,只是转过身子的时候,眼中有了几分笑意,说道,“去洗洗脸,哭的妆都花了,传膳吧。” 苏敏麻溜的退了出去, 回到了后罩房里,宝瓶在打盹,见她回来赶忙起身给她伺候漱洗,苏敏换了一件葱绿色缠枝莲纹的袍子,重新梳头,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的,东西倒是不少,珠光宝气的,但都是康熙赐的,一个都不能卖,她这个穷啊,要不是今天拿了个金豆子的荷包,还真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挑了莲子粒大小的东珠的朱钗戴在头上,在夜色烛光中,看起来流光溢彩,十分好看,她满意的点头,刚得了康熙的训斥,更要打扮的好一点,让康熙知道,她没有一点芥蒂,只有满心的欢喜。 其实她是真的欢喜的,因为今天这一哭,这几件事真的揭过去了。 宝瓶笑着说道,“姑娘可真好看。” 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兰英,她看到苏敏,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有些阴阳怪气的,“苏姑娘来了,敢情好了,我也能歇几天。” “你说的是,陛下喜欢我伺候,真是一步都走不开,累得很。” 兰英气的咬牙,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哼了一声就转头走了。 一旁的宝瓶已经打听过了如今乾清宫内的事情,“还是顾公公管着,但是也有几个小太监冒头,其中有个叫梁九功的,陛下说他办事机灵,倒是得用几回,宫女里就是这位兰英和她妹妹兰琪了。” “姐妹?” 宝瓶回答的也很有深意,“一对儿姐妹花,那妹妹兰琪奴婢也见过,生的很是温婉,倒是有几分江南女子的柔媚。” 这宫里想上进的人很多,更不要说如今后宫空虚,整个宫里也就几个庶妃,皇后还有了身孕,许多人都心思都有些浮躁了。 暖阁里上已经摆上了晚膳,宫女把所有的宫灯都点亮了,皇帝端坐黄花梨的椅子上,正在让顾问行布菜,见她进来就招了招手。 康熙指着其中一个羊排说道,“这不是你爱吃的?赏你了。” “谢陛下。”苏敏喜滋滋拿了空碗,夹了一块羊排,咬了一口,烤的外面酥脆,里面鲜嫩多汁,加了不少辣子,既解腻还辣的开胃。 苏敏吃咬了一口,肉汁在嘴里爆开,确实美味儿,但是马上就口腔里都是辣子刺激的味道,她眉头紧锁,连喝了好几口茶水,这才觉得好些了。 康熙道,“过食则耗伤阴津,扰动相火,此非养生之道,你还是少食些才好。” 苏敏乖顺点头,一副老实听话的模样,皇帝敲了敲苏敏的头,“真的记住了?” “记住了,只是陛下,世事难料,浮生若萍,当食则食,莫负当前呀。” “好一个歪理!” 两个人斗着嘴,皇帝却一直赏赐膳食,等着皇帝用完膳,苏敏也是吃了七七八八,顾问行早就一副见怪不怪的摸样。 皇帝去沐浴归来,见苏敏还在,问道,“今日舟车劳顿,怎么不去歇着?还上赶着来当值了不是?以前怎么没看你这么勤快?” 苏敏有点心虚,慢吞吞的走过去,给康熙更衣,脱掉外面的罩子,说道,“奴婢想沾沾陛下龙气。”又道,“总觉得最近心神不稳,奴婢要挨着陛下睡。” 苏敏这话让康熙觉得心里像是一根羽毛挠,软软的,无计可施。 康熙自然知道苏敏有离魂症,不然苏家也不会把好好的闺女送入宫中来当宫女,他倒也没有多问,等着上了床,苏敏细心的给他掖了掖被角。 苏敏待要出去,康熙指了指次间的卧榻,道,“去那边歇着吧,别是值了个夜,在病个几天。” 值夜一般是守在外间,坐在杌子上呆一夜,可以打盹,但是不能睡实了,万一没听到皇帝的传唤,那就是死罪了。 “还是陛下心疼奴婢。”苏敏笑着给皇帝行礼,然后动作熟练的去拿被褥,铺在次间的卧榻上,脱了鞋子就躺了上去。 其实她早就猜到皇帝会这般,小时候她就睡在了次间的卧榻上。 再后来,等着长大,皇帝也不曾让她真正值过夜。 苏敏舒服的翻身,觉得这个卧榻好像变的宽一点了,躺着比以前舒服多了,她累了,几乎是沾床就睡了过去。 很快屋内就恢复了安静,康熙抬眸,伸手掀开帐子,看到苏敏窝在塌上睡觉,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神色恬静,瞧着就叫人十分的怜爱。 第6章 夜色安静,夜色正浓,少年皇帝平静的眼眸下,是几乎不易察觉的细碎涟漪,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躺了回去。 康熙是非常勤奋的人,早上五点他就会起床,苏敏这个近身伺候的当然也躲不过去,她四点就起来了,这时候天还刚没亮,外面一片漆黑。 她蹑手蹑脚的收了被褥,然后走了出去,门口候着的是个年轻的太监,看到苏敏眉开眼笑的,说道,“奴才梁九功,见过苏姑娘。” 苏敏就算粗略的看过清宫剧也知道这个名人,是康熙最得用的太监之一。 顾问行年岁大了,精力有限,有年轻的太监冒头也是正常。 梁九功生的不算多英俊,但就看着很舒服,皮肤白,五官端正,个子中等,瘦高的身材,笑起来有一股说不来的机灵劲儿。 太监和宫女虽然都是伺候主子,但是走的路子不一样,而且太监是要在宫里呆一辈子,宫女则是二十五岁就出宫了,基本没什么大冲突,甚至还可以互相给对方兜底。 更多的则是同性之间排斥,比如太监之间的矛盾,她都不用问就知道梁九功和顾问行必然是面和心不和,兰英对她的敌意也很分明。 苏敏客气的跟他打了招呼,“有劳梁公公了。” 梁九功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说道,“姑娘是伺候陛下的老人了,奴才可不敢在姑娘前面拿乔,至于辛劳,本就是奴才的本分。”说着还给苏敏递了个荷包。 苏敏虽然初见梁九功,却早在清宫剧里知道了他的来历,跟他交好自然没什么坏处,犹豫了下就收了,说道,“都是一起伺候陛下的,梁公公也太客气了一些。” 梁九功见苏敏收了银子,自是高兴,他可是费了不少力气打听了苏敏这号人物,这姑娘藏的深,一直非常低调,也就是入宫那天闹了点动静,不是宫里那些跟着皇帝许久的老人,根本不清楚她的事情。 想着可算是绑上了这尊大佛,觉得把顾问行挤走的日子,指日可待。 两个人正在客气闲聊,看到一个生的柔媚的宫女被人簇拥着走了过来,她脊背挺得笔直,像一颗孤高的树,看到苏敏和梁九功也不说话,走到门口等着皇帝醒传唤去了。 梁九功凑在苏敏耳边说道,“这是兰英的妹妹兰琪。” 作者有话说: ---------------------- 亲们,红包发完了,等我攒攒再发[星星眼] 第6章 天空露出鱼肚白,终于有了点亮色,今日是兰琪当值,她倒是可以歇会儿了,按道理两个人见面总要打个招呼,毕竟都是伺候皇帝的人,甚至关系好还要给对方提点下。 但是兰琪这分明就是不想跟她说话了,苏敏打了个哈欠就跟梁九功道别,去了一旁的御膳房。 梁九功见她这般从容,纹丝不动的,心中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想的,之前皇帝跟前有几个御前大宫女,轮流伺候着,等这俩姐妹来了之后,硬是被挤兑的没有出头之日,敢怒不敢言。 这姐妹花美的各有千秋,难得是会伺候人,沏茶,更衣,都是恰到好处,让皇帝得用了好久。 她就不怕自己这地位不稳?就这么走了? 这么下去,不会也跟另外几个一样,被挤兑走吧?他忽然心疼自己刚供出去的银子,能要回来吗? 苏敏倒是不知道梁九功的想法,直接去了小厨房,李多福一早就醒了,几个锅里都放着早膳,有些糕点蒸的时间长一点,不提前预备着不行。 李多福困的打盹,昨天喝了点黄酒,今天一早就觉得不得劲儿,不过看到苏敏过来,立时精神了,眼睛都亮了,问道,“苏姑娘,你怎么有空来 了。” 随即用脚踹了下一旁的小太监,骂道,“你苏姐姐来了,还不知道拿个凳子来。” 小太监昨天没看到苏敏,这会儿见了正是欢喜,说道,“来了。” 他生的白胖圆润,一看就是在这小厨房吃的好,急匆匆的放下手里的面点,洗了手就去拿了个小杌子过来,还殷勤的用袖子擦了擦上面,一笑,上面俩酒窝,讨喜的很,说道,“苏姐姐坐。” “新收的徒弟?”苏敏问。 李多福指了指旁边御膳房的位置,“孩子小,被里面蹉跎的活不下去了,我见他可怜就捡了回来,小康子,过来给苏姑娘见礼。” 御膳房的水深,这些太监从来都是上面欺负小的,小的压榨新的,太监没有根,不比宫女都是有家的,以后得出宫,日子要艰难的多。 苏敏道,“您是个好人。” “苏姑娘,这是在骂奴才!” 小康子走到苏敏跟前,这孩子实诚,直接哐当跪下来磕头,苏敏愣了下,倒也受了,这时候就是这样,你不受礼人家就会觉得你是在推脱。 “快起来吧。”苏敏随身带着荷包,里面放着碎银子,也就是一两银角子,塞给了小康子,摸了摸他这圆润的脑壳,别说,手感真不错,“收着吧。” 小康子看了眼李多福,见他没有反对,麻溜的收了,说了一堆好话,“苏姑娘,祝您步步登高,万福金安。” “好好,借你吉言。”苏敏笑着接了话。 李多福见小康子还想蹭话,踹了一脚,骂道,“怎么着,还准备站一天?滚去和面去。”小康子笑嘻嘻的去一旁忙活去了。 苏敏仔细打量李多福,小时候她记得李多福很高很胖,她还要仰望着他,最喜欢的就是他从冒着热气的蒸笼里拿糕点来出来给她吃,有时候白皮黄金馅儿奶黄包,有时候则是晶莹剔透的虾仁饺子,好吃的很。 那一段宫中岁月,一多半是靠着想吃这一口才坚持下来的。 不过这李多福太黑,自己那少的可怜的列钱,也都被他踹入怀里了。 现在再看李多福,似乎老了一些,也矮了一些,脸还是一样白胖,但就是能看出岁月的痕迹了。 李多福老了,她也长大了。 说这话的功夫,李多福从笼屉里拿了不少糕点出来,“鼓汁排骨,碎金红米肠,鲜肉羊眼包子,鲜汤蒸凤爪我记得苏姑娘最爱吃。” 苏敏看着直流口水,忙不失迭的点头,拿了筷子就夹着吃, 豉汁排骨的排骨肉质酥烂脱骨,咬下弹嫩多汁,碎金红米肠颜色红亮,米皮裹着金黄脆网与鲜虾,吃下去都是鲜香滑嫩,羊眼包子雪白松软外,肉香裹挟酱汁,软嫩好吃。 她最爱吃鲜汤蒸凤爪也好吃,爪皮皱软,已经脱骨,咬一口,肉香在口中漫溢,咸鲜回甜。 苏敏吃的的高兴,掏钱的时候却有点心痛,拿了两颗金豆子出来,当然本来在荷包里抓了四个金豆子,抖了抖就变成了俩,没办法,她穷呀。 李多福笑眯了眼,说道,“苏姑娘,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客气?” 苏敏见李多福这副表情,还道他不收了,希冀的眨了眨眼睛,正想收回,却见他扫走了金豆子,说道,“又让苏姑娘破费了。” 得,算是她想多了,还当李多福长出了良心。 李多福让小康子上了茶水,给苏敏端了一杯,他吹了吹上茶碗上的浮沫说起宫中的事情,“李玉贵熬了好几日,前几天发脾气把俩徒弟打的半死。” 别看李玉贵也和李多福一样姓李,两个人之间八竿子打不着,真有什么,那也是彼此看不顺眼的关系,因为李玉贵是御膳房的总管太监,当时李多福在那边的时候没少受挤兑。 李多福指了指中宫的方向,“说是被退回了膳食。” 如今宫里就几位后妃,其中第一个是辅政大臣索尼的孙女,皇后赫舍里氏,和传闻中的温柔贤淑不同,她其实是个非常傲慢的人。 而且皇帝和赫舍里氏关系也不算和睦,两个人大婚第一天就吵了架,最后被太皇太后给压了下来。 再后来,或许是索尼喊了人进去给赫舍里氏说了一些话,也或许是被冷落了一阵子,皇后终于肯服软了,不过也就是在皇帝跟前,在旁人前面,脾气依旧十分骄纵,很难伺候。 还有几个同时入宫的庶妃,叶赫那拉氏,就是那位生了大阿哥,后面封为惠妃的,马佳氏,张氏,皇帝的亲表妹佟佳氏,他的第三任皇后。 还有那位第二任皇后钮钴禄氏,原本当时太皇太后在赫舍里氏和钮钴禄氏中犹豫了许久,最后选了赫舍里氏为皇后。 李多福又说到,“那位庶妃张氏,把补膳给吐了出来,太医院也是束手无策。” “佟佳氏连着吃了好几日的羊肉锅子。” “马佳氏倒是吃的不多。” “钮钴禄氏据说这几日只吃清粥。” 苏敏听完起身说道,“多谢李韵达了,守了一夜,也该是回去歇着了,等我下次再来叨扰您。” “咱俩这关系,你想吃什么知会小康子一声就行。”李多福笑着说道。 回去的路上,苏敏想着李多福的话,其实这些都是他提点她的话,宫里所有的消息都在御膳房上,毕竟所有人都离不开吃。 第7章 比如皇后赫舍里氏明明有自己的小厨房去却还要找御膳房的茬儿,这分明就是皇帝太忙,没有顾忌到她,正在闹小脾气。 宫里只有有孕的妃子才会吃补膳,张氏开始吃补膳,那就是有身孕了。 还有佟佳氏,这可是皇帝的亲表妹,是个多吃点就会胖的主儿,这会儿连着吃了好几日羊肉,那就是说明她已经彻底放弃争宠了。 不过苏敏想起佟佳氏的容貌,她觉得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马佳氏倒是生的娇俏可爱,这节食就是准备趁着皇后和张氏有孕,争一争了,至于叶赫那拉氏,这位倒是个很安分的主儿,没有什么动静就是正常。 至于钮钴禄氏,也是个可怜的,父亲遏必隆被牵扯进鳌拜的事情中,听说满门都被压入大牢了,怪不得吃不下饭。 吃一顿好吃的,还了解的宫内的事情,苏敏心满意足的就回了后罩房。 宝瓶正在扫院子,看到苏敏回来,笑着上前伺候她梳洗换衣,说道,“姑娘要不要歇一会儿?” 一般值夜的人没有歇好的,毕竟是夜班,不过苏敏算是不一样,得了皇帝的恩典,直接睡在了次间,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这会儿刚起来不久,倒是不累。 苏敏摇头,让宝瓶伺候着梳洗换衣,然后舒服的躺在炕上吃零嘴,她出来之前,小康子鬼鬼祟祟跟上来,拿了炒好的瓜子给她,笑起来,俩酒窝,别提多可爱了,“昨个儿多做了一些,给苏姑娘尝尝鲜。” 苏敏想到李多福收的金豆子就心痛,忙不失迭的收了。 “这都是各边送来的东西。”宝瓶拿了个清单给苏敏,说起来宝瓶调来这里洒扫已经六年了,一开始也是不识字的,都是苏敏教她的。 苏敏打开单子看,内务府送了衣裳。 上面光是罩子就二十件,见她一直盯着那边看,宝瓶解释道,“这衣服说是补姑娘不在时候的份儿。” 御前宫女的份列也不能这么多,显然那边故意多送的,问道,“惜春姐姐还在尚衣局魏嬷嬷下面做事儿吗?” 魏嬷嬷是尚衣局的掌事嬷嬷,是包衣魏佳氏家的人。 “这就是惜春姑娘身边的人送来的。”宝瓶笑着解释。 这下子苏敏就明白了,王惜春是尚衣局的绣娘,当初皇帝让她学女红,就找了几个绣娘姑娘,其中苏敏最是喜欢王惜春,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倒是十分交好。 这是见她回来就赶忙送礼来了。 上面还有许多其他宫里的礼物,就是当初只见过一面的小宫女居然也有东西送来,她觉得自己当时入宫的动静可能有点大了,这些家伙都闻到味儿了。 这时候就能看出来,在御前伺候是多叫人眼红的差事了,多少人废了一番心思,也就是希望能在皇帝跟前提点一句,只这一句话的分量就是价值千金,要她敞开了收,早就富得流油了。 苏敏看了几眼下面的数额,最大的数额是二千两的银子。 皇后娘娘心高气傲,现在其父协助皇帝缉了鳌拜,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根 本就瞧不上她,但是其他的嫔妃却是不一样,最高的二千两是马佳氏送的,就像她之前猜测一般,这是准备争一争了,所以砸出来的银子最多,不光是她这里,估摸着就是梁九功这种刚冒头的太监也收到了,最少的是叶赫那拉氏的,才五十两,这一看就是没什么上进的心了,只是想混个眼熟。 苏敏看了好几眼上面的金额,心痛的不行,这卷走了出宫,那真的吃穿不愁了,但是她了解康熙的,最是厌烦这一点,她不敢犯险,甚至不敢多看一清单,就怕自己意志不坚定后悔,赶忙丢给宝瓶说道,“快拿走!” “那这些东西……” “尚衣局的衣服,只留下该留的。”苏敏想起自己从宫外带来的几罐子蜜饯,说道,“送一罐蜜饯给惜春姐姐。” 宝瓶知道苏敏的意思,虽然退回衣服了,但是又送了东西,这就是示好了,只是苏敏不想太过惹眼,拿不该拿的东西。 “其他的也全退回。” 至于怕不怕得罪人?皇帝身边的人,嫔妃们巴结还来不及,谁没事跟她结仇? 作者有话说: ---------------------- 当时查资料的时候没看到钮钴禄氏,结果这几天重新看资料,确定事项现在宫里的,好在没写几张,赶紧改过来,[星星眼] 第7章 等着安排妥当,苏敏也歇过劲儿来,看到旁边有一个新匣子,问道,“这是谁送来的?”这东西没和刚才清单混在一起,必然是相熟的人。 “是张主子,昨个儿就让人送来的。” 苏敏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整齐的放着绣好的帕子,用的是上好的杭绸,拿出来看,每一个都精致的像工艺品。 第一排绣的是春兰秋菊等应季的四种花,后面一排是小猫蝴蝶等动物,苏敏看着爱不释手,说道,“张主子的绣工就是好。” 把手帕放一边,起身说道,“把我在宫外买的纸鸢送过去。” 苏敏记得,张氏有一次提过隆记的纸鸢,她这次出宫就特意买了一个回来,刚好给她还礼了。 她还记得当时后宫选秀,她去凑热闹,在众多人中一眼就看到了张氏,她的美貌几乎碾压了宫中所有的人。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肌肤如凝脂,唇瓣含着浅浅笑意,真的是好一个倾城之色。和旗人的明艳不同,她的温柔婉转,低头含羞之间的颜色,是一种江南烟雨氤氲的朦胧。 苏敏觉得自己跟她交好,大概就是纯粹就是因为张氏太美了,看一眼都是享受。 她还以为皇帝会专宠于她,毕竟这样的美人,别说是皇帝了,就是她看着也觉得受用,但是皇帝待张氏一直都不冷不热的,这一次有孕也算是惊喜了。 和宝瓶闲聊了一会儿,苏敏就睡了。 她是被宝瓶摇醒的,梁九功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喊道,“苏姑娘,我的祖宗哎,你怎么在这里?” 刚下过阵雨,地上都湿漉漉的,梁九功在前面引路,时不时说一句,“苏姑娘,小心一些,这里有水。” 虽然梁九功一直对她很客气,但今天这般还是第一次。 梁九功是真的服气了,刚皇帝喝了茶水,换了衣裳,放松了一些就问起苏敏,急的他小跑过来亲自请苏敏过去。 伺候主子伺候到这份上,让主子无时无刻都想起你,苏敏这才是本事。 从抄手游廊绕过来就看到了乾清宫的殿门,皇帝白天一般在东暖阁处理政务,晚上则是歇在西暖阁里。 他们从旁边的小门进去,苏敏脚步一顿,看到暴晒的日光下,钮钴禄氏直挺挺的站着,额头上红肿,应该是是磕头磕的,衣服早就湿透了,贴在身上,看起来狼狈不堪。 钮钴禄氏怎么跪在这里? 梁九功就小声跟苏敏解释了一遍,原来钮钴禄氏来求皇帝,要见罪父遏必隆一眼,皇帝大怒,砸了许多东西,一时乾清宫内人人自危。 苏敏知道这件事,当时四位辅政大臣里,索尼早死,苏克沙哈被鳌拜杀了,遏必隆则是依附于鳌拜,虽然没做什么大的恶事,但是也算是纵容了。 这次清查鳌拜一案,遏必隆肯定是跑不了的。 不过遏必隆一家子虽然被押入了牢狱,不久之后,还是被皇帝赦免了。 忽然间,门内传来一声哽咽声,苏敏一回头,就看到两个太监捂着一个宫女的嘴,直接从里面拖了出来,苏敏再仔细一打量,居然是茶房的月娥。 再一看,兰琪站在门口,脸色惨败,一副战战兢兢的摸样。 梁九功没想到,自己这么出去了一趟回来,这月娥就被罚了?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宫女月娥,冒犯天颜,逾矩宫规,御前失仪,杖二十!以儆效尤!” 有太监搬了长凳,让月娥趴在上头,另一个太监拿着板子,直接啪啪的打了起来,月娥嘴被堵住,只能发出闷哼声的声音。 风裹着湿闷的热气贴地卷过,侍立的宫女们垂首盯着地砖,连呼吸都放轻了,竹板抽打皮肉的闷响混着死寂,压得人胸口发窒,连飞鸟都敛了声息。 苏敏走到门口的时候,只看到兰琪的手不住地的颤抖着,她就知道,这件事必然跟兰琪有关,一个茶房的宫女,怎么会去内殿?恐怕是兰琪指使的吧? 她心里沉甸甸的,在宫中许久,她也见了不少这样的事情,你说宫中繁花似锦,正是象征着权势,但是同样,稍有差池,就是粉身碎骨。 进了暖阁,里面非常安静,绕过屏风,走到了里面,透过多宝阁的缝隙看到皇帝正伏在御岸上写字。 梁九功通禀道,“陛下,苏姑娘来了。” 皇帝换了一件织金的常服,神态安静,似是没有听到,也或者听到了,却是没有反应,苏敏老实的走过去,站在御案旁边,见墨汁有些少了,就挽着袖子给皇帝研磨。 第8章 梁九功原本还想通禀两句,最后还是默默的退了下去。 钮钴禄氏看着已经晕死过去的宫女,只觉得这板子不是打在宫女身上,而是打在她的身上,看着满地的鲜血,只觉得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差一点就吐了出来。 她捏着拳头,好容易才忍住,却没有止住打颤的牙齿。 有宫女来清洗石板,凉水一冲,那地方又变的干干净净的,但是钮钴禄氏知道,上面曾经躺着一个半死的宫女。 她的下场会怎么样? 得罪了皇帝的主儿,没人会怜惜她,甚至给她找药,除非她家里还有人,能找到关系打点。 茶房里,月枝眼睛通红,要强捂着嘴,才能忍住泪水,她恨恨的看向门口方向,那是兰琪站的地方,她和月娥一起入宫,她能分到这里来,也是托了月娥家里的关系,两个人虽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 刚才要不是兰琪怕皇帝发怒,让月娥去送茶,她会被罚吗?肯定不会,也亏的月娥对兰琪言听计从,她就是这么对待月娥的? 一旁的王嬷嬷冷声骂道,“找死的东西,哭给谁看?你想死就直接一头撞在柱子上,别拖累我们。” 月枝这才强忍着泪水,求饶道,“姑姑饶命。”说着掏出一个荷包来,恭恭敬敬的递过去,那王嬷嬷的脸色这才好了。 王嬷嬷叹了一口气,提点了一句,“这乾清宫的风向变了,自己机灵一点。”说罢看了眼暖阁方向。 月枝心领神会,微微点头,却不再言语,认真的开始做起事来。 屋内,苏敏老老实实给皇帝磨墨汁,原本懒散的她,第一次这么认真,也没躲懒,皇帝正心口憋着一股气。 怎么还有人要压在他上头? 钮钴禄氏,她父亲遏必隆那颗墙头草,当初鳌拜编造理由杀了苏克沙哈的时候,一句话没说,甚至没有为苏克萨哈说过一句话。 钮钴禄氏既然入了宫,那就是他的人,如何还能去见这等知而不言的废物? 皇帝直到写了一摞纸这才缓了一口气,再一看苏敏,往日里那个爱躲懒的人,如今态度极为恭敬,神态也是前所有的认真。 苏敏手快断了,往常这时候都会喊了一旁的小宫女来帮忙,今天可真是磨 了全程,但是她也是有眼色,知道今天皇帝是真的气到了。 “今日怎么就不喊累了?”皇帝抬眸问。 苏敏听他发声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气消了,倒也不想忍了,手一松就停了动作,说道,“累的,但是必万岁爷生气了,奴婢不敢喊累。” 苏敏见皇帝消了气,就出门让人沏了新茶来,又走到门口,见兰琪脸色发白的站在外间,两个人恰好对上了视线,往日里傲气疏离的兰琪,此刻却悄然的错开视线,低下头来。 苏敏心里却毫无波澜,对一旁的小太监说道,“沏一壶新茶来,上两碟子糕点,绿豆糕,还有荷花酥,你跟李多福说要甜一点。”李多福伺候皇帝多年,熟知喜好,提点下就懂了。 片刻之后,茶水和糕点端了上来。 东暖阁分三段,外间,次间还有里间,外间召见大臣,次间则是用来处理政务的,里间有床,是休息用的,不过皇帝晚上一般都睡在西暖阁。 其实皇帝两年前就亲政了,但是鳌拜一直把持着朝政,不肯让步,如今鳌拜一除,所有的折子都已经送到了这边来,次间的大御案上摆了一摞。 除了这个大的有点离谱的御案外,旁边还有个稍小的案桌,上面摆着笔墨砚台,一些闲书,是东西摆不开的时候拿来备用的。 刚才皇帝就在这张小案桌上写字。 苏敏让人把东西放在炕桌上,小太监一开始还是战战兢兢的,但是想着有苏敏在,就觉得胆子大了起来,刚才兰琪进去没多久,月娥就被拉了出来,但是苏敏在里面待了许久,都无事。 苏敏端了茶水给皇帝,说道,“陛下,喝茶。” 皇帝接过,喝了一口就坐在炕上,然后指了指一旁的位置让苏敏坐下,说道,“怎地这么不爱喝茶。” 苏敏苦着脸,喝了一口,目光留恋在糕点上,尤其是绿豆糕,她是真的爱,外皮酥软,里面馅儿甜而不腻,还带着一股绿豆的清香,别提多好吃了。 皇帝看着苏敏眼馋的样子,笑着说道,“吃吧。” 作者有话说: ---------------------- 这篇文是架空的,我尽量查资料(有不对的就指出来,会改的),但是故事走向肯定会变的,后妃人物肯定也不同,大家看着就图一乐就行,我向来不擅长写阴谋,所以其实还是个偏日常的小甜文。[让我康康] 第8章 苏敏赶忙行礼,说道,“谢陛下恩典。” 她麻利的拿起一个绿豆糕吃了起来,宫里做的糕点很小,她两口就吃掉一个,接连吃了三个,这才停手,又看向荷花酥。 荷花酥就是荷花摸样的油炸糕点,颜色跟荷花一样的漂亮,吃起来外皮酥松带香,叠叠层层的,她喜欢那种,酥皮在口中层层碎裂,酥松轻盈的口感。 皇帝原本没什么胃口,但是看着苏敏吃的太香了,也忍不住拿起一个绿豆糕吃了起来,比往常送上来的甜一些,让他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一些,把苏敏剩下的两个绿豆糕吃了,荷花酥也吃了几个。 两个人精诚合作,倒是把两碟子糕点都吃光了。 这次倒不用皇帝指示了,苏敏乖巧的捧着茶喝了起来,两个人坐在床边,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苏敏甚至可以看到钮钴禄氏的身影。 这都跪了多久了? 在跪下去,这腿要废掉了吧? 或许是看到苏敏的目光,皇帝放下茶杯,说道,“是不是觉得朕的心太狠了。” 苏敏忙不失迭的摇头,说道,“陛下如此,必定另有含义。” “怎么说?” “奴婢小时候瞧陛下端坐时,那眉宇间藏着的,是旁人瞧不透的渊渟岳峙,看似不动声色时,早把前因后果、来龙去脉盘算得明明白白,这等心藏乾坤,真真是天纵圣明,奴婢这辈子也难窥其万一。” 皇帝倒是被苏敏给逗笑了,眼中满是笑意,按了按她的额头说道,“你这马屁拍的越来越响亮了。” 苏敏赶忙说道,“奴婢句句真心。” 这倒不是苏敏的奉承了,她第一次见到康熙的时候就觉着过于早慧了,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样子。 不然小时候扬古泰他们都怕皇帝,也就是她仗着多活了一世,敢上前跟他玩。 皇帝起身,去了一旁开始看奏折,不过等着他坐好,就指了指一旁的位置,“去把四夷广记拿来。” 苏敏就走到后面的书架上拿出来那本书,听到皇帝说道,“翻开。” 苏敏翻开一看,差点哭了,上面把所有她念错的字都标好了,又听皇帝说道,“一个字一张,自己抄吧。” 苏敏苦哈哈的走到案桌前面,开始磨墨写字。 她当然不是文盲,好歹也是大学毕业,但问题是在于,这时候用的是繁体,很多字还是生僻字,她来到之后,学了常用字就不爱动脑子了,所以很多都不认得。 一时屋内寂静,皇帝或者皱眉,或者深思,在认真的批改奏折,两年前他已经亲政,许多事情都不陌生。 梁九功轻手轻脚的进来,撤走了茶水和空碟子,一转头就看到皇帝在看奏折,而苏敏则是在旁边的预案上练字,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但就是觉得格外的安静宁和。 他心里忍不住想着,这苏敏那里像是一个宫女,倒像是陛下养的闺女,时时刻刻惦记着不说,还督促练字,这是谁能有的殊荣? 梁九功越想越发觉得自己那银子给的对,心里忍不住乐开花了,要不是环境不合适,就差哼着小调了。 从暖阁出来,就看到三位大臣在门口候着,康亲王杰书,安亲王岳乐,另一个则是索额图,正是皇后赫舍里氏的叔叔。 “梁公公,我等求见陛下,还请公公通禀下。”康亲王说着,往梁九功手里塞了个荷包,他长的圆胖,看起来慈眉善目的,非常和蔼。 梁九功可不敢跟这几个人拿乔,马上就说道,“奴才这就去。” “陛下,康亲王,安亲王,索额图求见。”梁九功又回到了次间,躬身说道。 苏敏一听,眼睛就亮了,去伺候皇帝见客就不用写字了,说道,“奴婢伺候陛下过去吧。”皇帝一般在外间见大臣,苏敏是伺候皇帝的宫女,自然不像是后妃那般需要避开。 皇帝却冷冷的看了眼苏敏,只看的她缩了缩脑袋,他说道,“你写你的,这边有小梁子伺候着。” 梁九功心里满心的欢喜,但是又有些忧愁,不会是得罪了苏姑娘了吧?这样子可是真的很想跟过去的摸样。 皇帝却起身出来,往外走,梁九功什么也不敢想,直接跟了过去,还用余光看了眼苏敏,见她耷拉着脑袋在写字,却看着有几分痛苦的样子。 第9章 这苏姑娘可真是不爱写字呀,这种皇帝亲自教导的殊荣,可不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三位大臣看到皇帝,赶忙行礼,皇帝说道,“亲王,请起。”随后亲自去把几个人扶了起来,指了指一旁的位置说道,“都坐。” 这一次鳌拜的案子是康亲王和安亲王主审的,索额图再旁协助,这会儿过来肯定是为了这件案子。 梁九功在外候着,忽然听皇帝问道,“你去看看钮钴禄氏可还跪着?” 梁九功有些诧异,皇帝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的,怎么突然开始关心了起来?不过他也不敢耽误,回道,“奴才遵旨。”说完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康亲王诧异,问道,“陛下,这钮钴禄氏是遏必隆的女儿?” 安亲王偏瘦一些,留着一把山羊胡,摸了摸胡须说道,没有说话,但是目光里全是考量,皇帝不会无故这说,肯定是有什么想法了。 梁九功又跑回来,擦了下汗水,说道,“陛下,娘娘还跪着呢,如何也不肯起来。” 皇帝轻轻叹气,说道,“遏必隆身为辅政大臣,依附鳌拜,助纣为虐,对鳌拜专权乱政,构陷苏克萨哈等行径默视纵容,罔顾君恩,罪无可赦,朕想起来真是恨极。”说道这里皇帝恨恨的拍了下案桌,又道,“只那钮钴禄氏却是一片孺慕之情,倒是可怜又可恨。” 康亲王王和安亲王互相看了眼对方,就是索额图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安亲王忙是说道,“遏必隆倒是生 了个好女儿。” 索额图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却垂下眼皮,不敢让自己情绪暴露出来。 皇帝点头,显然很是赞同,“钮钴禄氏端的是贤淑恭谨,侍奉太皇太后和朕都尽心竭力,这份赤诚是旁人比不得的。”又问起遏必隆的事情,“他在狱中如何?” 安亲王试探性的说道,“遏必隆整日枯坐墙角,膳也不食,嘴里说着辜负了圣恩,让微臣见到陛下的时候,一定替他请罪。” 皇帝轻轻叹气,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遏必隆虽曾依附鳌拜,然能育钮钴禄氏,教导有方,足见本心未泯。” 安亲王这才就懂了皇帝的意思,说道,“陛下,遏必隆万死不辞,但到底是先帝的老臣,祖上也有勋功,不如从轻发落如何?” 皇帝舒了一口气,把茶杯放下,说道,“遏必隆知而不言,缄默容纵,倒也还留有本心,也罢,朕瞧着遏必隆也知悔悟了,这几日在天牢中也想必受了苦楚,念在勋旧之后和其女赤诚的情分上,革职留爵,让他戴罪当差吧。” 安庆王抹了一把汗,就知道自己猜对了,皇帝这是想放过遏必隆。 作者有话说: ---------------------- 查了下历史,感觉康熙也真不容易[让我康康] 第9章 三位大臣陆陆续续才出来,到了门口,康亲王看了眼索额图,见他神色如常,到也知道当初索尼为什么把旧部资源都给了他,而不是选择其他儿子,端的是沉得住气。 这边几个人结伴而去,皇帝起身回了次间,在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听得皇帝要赦免遏必隆,只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但是也不见皇帝吩咐他去传旨意,倒也有些踌躇,难道是他又没伺候好? 就见皇帝对着还在苦哈哈练字的苏敏说道,“你去给钮钴禄氏传旨,说她父亲的死罪,朕免了,后面会有旨意过去。” 苏敏得了差事,不用练字,自然高兴,赶忙起身说道,“奴婢遵旨。”说着就出去给钮钴禄氏传口谕去了。 皇帝看着苏敏身影,或许因为不用练字,只觉得连脚步都轻快几分,眼中渐渐露出几分笑意来。 走到门外,苏敏见到钮钴禄氏脸色发白的跪着,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歪了下,又很快端正了姿态,可见其毅力。 苏敏是真的佩服,她赶忙上前搀扶着她,又喊了伺候她的人来,钮钴禄氏跪在这里,必然会有人跟随其左右。 李嬷嬷正是一边心疼的掉泪,却不能阻拦,看到苏敏喊人,知道这件事有了转机,这才急匆匆的跑出来,千恩万谢。 钮钴禄氏进宫自然也带着从小伺候的仆从,这李嬷嬷也是她母亲身边的人,见她进宫不放心,觉得她办事妥帖,就让她跟着进来伺候。 李嬷嬷给钮钴禄氏喂水,又给她披上斗蓬,她敢刚淋了雨,也没换衣裳,要不是因为天气炎热,肯定是受不住。 苏敏见钮钴禄氏缓过来,“娘娘你好些了吗?那奴婢可就念陛下的口谕了。” 钮钴禄氏点头,满眼的期盼,“有劳苏姑娘了。” 苏敏道,“钮钴禄氏,接陛下口谕。” 钮钴禄氏赶忙在李嬷嬷的搀扶下郑重的跪了下来。 苏敏就把皇帝的口谕说了,那钮钴禄氏听了满脸的泪痕,颤抖的朝着暖阁方向拜了拜,说道,“谢陛下隆恩,臣妾万死不辞,往后更当谨守本分,侍奉宫闱,以报皇上今日再生之德。”说罢又来了个三叩首。 等着起身,她都有些站不住了,几乎靠在了李嬷嬷身上,却还是转身对苏敏说道,“苏姑娘这一路跑过来,辛苦了。”说着让李嬷嬷拿了荷包出来。 “娘娘客气了。”苏敏收了,笑着让她好好歇息,还宽慰了几句,她猜皇帝让她来传口谕,大抵是想让她跟钮钴禄氏前卖个好,她自然不能辜负。 钮钴禄氏显然很高兴,谢了又谢,这才回头,她强撑着走了几步,然后是被身旁的李嬷嬷背着回去的,李嬷嬷心疼的直掉泪,说道,“娘娘这般,看的奴婢心疼死了。” 钮钴禄氏却露出一抹笑容来,说道,“陛下赦免了父亲的死罪。”说着眼眶又红了,终究还是忍不住靠在李嬷嬷背上哭了起来,她心里其实有些成算,皇帝处理鳌拜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他处事的风格。 父亲遏必隆并非十恶不赦,只是过于懦弱,更不是主犯,她想着或许皇帝需要一个名目来给父亲赦免了,那她愿意当这个垫脚石。 显然赌对了。 开始送入狱中是为了警告所有人,在借着她的求情放出来,又显得他宽厚仁和,顾念旧情,一严一松之间,自然很快就立威于群臣之间。 李嬷嬷努力的伸手,拍在了钮钴禄氏的身上,哄道,“娘娘别哭了,咱们终于熬出来了,别仔细哭坏了眼睛,老爷看到肯定会心疼的。” 遏必隆最是疼爱这个女儿,当初钮钴禄氏落选的时候难过了许久。 钮钴禄氏靠在李嬷嬷的背上,看着坤宇宫的方向,挤出一抹冷笑,那赫舍里氏向来是个心胸狭隘的,要是知道她父亲被赦免,也不知道会如何反应? 苏敏磨磨蹭蹭半天,无奈那条路就那么长,如何拖时间,也总是回到了暖阁,想着过了这么久,是不是可以逃脱写字了?却看到梁九功正努力给她磨墨,笑着说道,“陛下去前头了,让奴才看着苏姑娘练字。” 苏敏,“……” 苏敏一遍练字一遍想着今日的事情,她只记得遏必隆没死,所以皇帝肯定是赦免了他的罪责,但是没想到是因为钮钴禄氏。 也或者其实当皇帝看到钮钴禄氏的时候早就有了想法了,发怒肯定是真的,但是同样冷静的利用这一点,也是真的。 苏敏了解皇帝,小小年纪就已经满腹的成算,他那失眠症也是因为太过多思多虑造成的,他永远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苏敏突然停笔问道,“那前头谁在伺候陛下?” 经过今日这档子,恐怕兰琪是没办法在御前伺候了,就听梁九功苦着脸说道,“顾公公回来了,说是一直牵挂着陛下,根本歇不着。” 苏敏知道以后梁九功早晚会取代顾问行,顾问行这个年龄,还是得退下去,虽然后面还是管着敬事房,但已经退居幕后了。 她以后出宫,想要回宫见皇帝,也总要经过这些人,不如卖个好,说道,“咱们都是一心一意伺候陛下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只要让陛下看到咱们的心意,总有用到咱们的时候。” 梁九功听得认真,连连点头,说道,“苏姑娘提点的是,奴才就是太心急了。”心里却是想着,咱们可不一样!皇帝把您当闺女一样养着,他就没见过苏敏这样的宫女! 但是多少还是被苏敏的话安慰到了,那往后更用心做事自是不必说。 皇帝不得停歇片刻,忙到用晚膳前还没回来,苏敏这才感觉到了真正亲政的用处,前年的时候,皇帝还学着如何看奏折,看到有趣的还会念给她听,如今却是已经日机万里了。 天色渐黑,苏敏也停笔,终于完成了今日皇帝留下了的功课。 谁能想她在古代居然还能有种上学的感觉,其实她感觉皇帝对她期望值很高,琴棋书画骑射,还有女红,也都找人教过她。 不过这几年下来,女红被放弃了,她的字还算勉强过关,皇帝大概觉得,女红可以找人代替,但是读书识字却不能找人替代,所以对她这一点格外严格,大有,拖着也要让她学好的执念。 第10章 至于骑射,她也学的不错,弓已经可以拉开两石了。 时常跟着皇帝去校武场跑马,射箭,有时候还会让侍卫抓了猎物过来,让他们射个过瘾。 至于另外两个琴棋,她也觉得不好,特别是棋艺,皇帝打小就下的好,她一直赢不过,原本就要动脑子,就直接不想学了。 说白了,她就是受不得苦,她也找不到自己受着苦的缘由,她的家世不错,父亲早早就入了汉军旗,如今在常州做知府,她又有皇帝的恩宠在,妥妥的二代,只管嫁个合适人,继续过她吃喝玩乐的生活就是。 唯一的问题,就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她脑子里浮现了,扬古泰,要不是他阿玛不 喜欢她,倒也真是一门好亲事,扬古泰虽然不少毛病,但是家世太硬了,是皇帝的母族,按照皇帝念旧情的脾性,除非他犯了不可饶恕大罪,能这么一直稳稳当当的升官下去。 两个人又是青梅竹马的,她熟知扬古泰,除了偶尔性格太过跳脱,冲动之外,是个比较纯粹的人,也很听她的话。 今年她已经十六岁了,她和皇帝这情分,肯定不会拖到二十五岁出宫,皇帝又除了鳌拜这个心腹大患,重新掌握了权柄,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最多这一二年就会给她赐婚了。 不过还有时间,总是要慢慢找,家里也给她写了信,说是在给她找合适的人。 作者有话说: ---------------------- 为了榜单,今天应该还有一更,但是我不知道啥时候。[让我康康] 第10章 慈宁宫暖阁的窗扇支起半面。 太皇太后带着额帕,斜倚在铺着杭绸软垫的宝座上,脸色有些苍白。 “太皇太后,药好了。”苏麻喇姑捧着描金漆盘进来,盘里白瓷碗中盛着黑色的药汁,她身后跟着宫女,一个托盘上摆着一摞白色帕子,一个捧着盛着青杏蜜饯的青瓷小碟。 太皇太后搭在膝头的手指轻捻着一串东珠念珠,指腹因常年礼佛磨出细腻的薄茧,她眼帘微抬,目光扫过药碗。 喝了药,苏嬷嬷立刻轻手轻脚的递上去核的蜜饯,太皇太后吃了一枚,只让那甜酸气在舌尖漫开片刻,盖住了口中的苦涩,这才吃了下去 “今天乾清宫那边是什么动静?” 苏麻喇姑给太皇太后用帕子擦拭了嘴角,这才说道,“钮钴禄氏跪了一下午,陛下就免了遏必隆的死罪,恐怕不久,大家就都知道,遏必隆的女儿是个至孝的人了。” 太皇太后笑,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忘了眼窗外,外面石榴树上长出了新叶,这会儿还有带点嫩绿色,就像是此刻的皇帝一般,看似葱嫩,其实内里就跟这一颗十几年的石榴树一样老成。 当初选他一多半原因是因为他得过天花,谁知道居然是这般适合坐在这位置上,该下手的时候杀伐果决,破釜沉舟,但是该留情的时候,却一样温情脉脉,知道笼络人心。 遏必隆是开国勋旧钮祜禄氏之后,系镶黄旗,上三旗之重,宿将故旧多半都是出其门,这时候定了死罪,难免会让人觉得这是皇帝对镶黄旗不满,甚至触怒了新帝,以后不得重用,而这种赦免,就是在安抚人心。 赦免是可以,但是如何赦免也是个学问,让钮钴禄氏来,就是好的答案了。 既能让钮钴禄氏站稳脚跟,跟皇后分庭抗争,平衡后宫,不让赫舍里氏做大,还能安抚住钮钴禄氏和其背后的镶黄旗族人,为皇帝心甘情愿的效忠,就是太皇太后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皇帝这件事干的实在是漂亮。 当然其中,钮钴禄氏也是非常警觉的,她平日里因为父亲的缘故,极为低调安静,这一次突然去求,显然就是有所察觉。 太皇太后惋惜的叹道,“是个中宫资质,可惜了。” “娘娘,您说什么?” 太皇太后摇头,指了指窗户,不过一点风,又觉得头痛,苏嬷嬷马上就拉着宫女关了窗子,又叫人拿了热帕子来给太皇太后敷头。 太皇太后闭上眼睛,问道,“宫里还有其他事儿吗?” 苏麻喇姑在一旁用热水浸帕子,旁人做她不放心,说道,“是陛下身边那个伺候的宫女,说是冒犯天颜,打了二十个板子。” “那谁在那边伺候呢?我记得那俩姐妹叫兰琪,兰英,还是索额图送来的。”当时乾清宫里都是眼线,她找了个借口清算了一遍,要找个可靠的人,还不能从内务府找,就让索额图从家中寻了可靠的人,就是她们姐妹了。 “不是兰琪……”苏麻喇姑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太皇太后神色变冷,说道,“这是心大了呀!”随即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说敏丫头在伺候皇帝,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麻喇姑笑着看了眼苏嬷嬷,说道,“前两日就来了,来给您磕头,就是您那时候不舒服,就没让她进来。” 苏嬷嬷的身份和旁人有些不同,并不是奴仆身份,她的丈夫张景是一位汉臣,明末的武举人,当时举荐入仕。 二十年前,遇到察哈尔部林丹汗的余孽要刺杀太皇太后,张景独自赶着太皇太后的马车,引开刺客,等着救援过去的时候已经被乱刀砍死了。 太皇太后喊了苏嬷嬷来询问赏赐,她无儿无女,丈夫又亡故,说只想伺候太皇太后,有了这样的来历,太皇太后待她和旁人总是有几分不同。 其实当时苏嬷嬷的想法也很简单,既不想改嫁,也不想回去听人指指点点,不如伺候太皇太后,能为家里和自己挣得一份体面。 所以太皇太后对待苏敏也是非常和蔼可亲。 苏麻喇姑见太皇太后提起苏敏来,就马上问道,“不如今日我喊她过来给您磕头?” 太皇太后去却摇头,说道,“等我身子再好一些,就让她好好伺候皇帝,有她在,我也能安心几分,她总是最细致妥帖的。”又似玩笑一般的说道,“敏丫头,那张嘴太能吃,每次来都能把我宫里的好东西吃光,可不敢让她来。” 苏嬷嬷和苏麻喇姑一听,都忍不住跟着笑,这还是真不是夸张的话,苏敏小时候就爱吃,太皇太后给她什么吃什么,吃完一份儿还不够,还眼巴巴的看着,有一次把太皇太后珍藏的燕窝都给吃光了。 太皇太后倒不是心疼这个燕窝,就是觉得这孩子太实诚了一点,真就是给了就吃。 苏嬷嬷提起这个也是无奈,说道,“旁人在宫里几年,总能攒点银子,她倒好,一文钱也没有,全给她送到御膳房里去了。” 太皇太后跟着笑,只觉得头疾也好了一些,说道,“倒也不怕,等敏丫头出嫁,我总要给她添一份嫁妆。”随即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惆怅,似乎看到一个孩子长大,但是又马上离开身边,说道,“敏丫头也该成亲了。” 苏嬷嬷心头突突的,真怕太皇太后给苏敏指婚,这丫头心里主意大着呢,须的要她点头,不然肯定是不行的。 苏麻喇姑看了眼苏嬷嬷,不动神色说道,“娘娘,小辈们的事自有他们的缘法与分寸,您何必总挂在心上劳神,且敏丫头一看就是有福的孩子,您放宽心瞧好吧。” 这话也就苏麻喇姑才能说,旁人是没有这个底气的。 果然太皇太后倒是没有生气,提起苏敏,反而笑道,“确实有福气的,能吃就是福。” 这话说的苏嬷嬷也跟着笑起来,太皇太后何等通透的人,马上就明白了苏麻喇姑的意思,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不会参合了。”她想起自己给儿子找个两个皇后,就没有一个和和睦睦的,头一个身份尊贵,但是脾气大,两个人总吵架,第二个就找了个恭顺的,皇帝又觉得无趣,她叹气,有些颓然的歇了心思。 ” *** 夜色中,暖阁的次间里灯火通明,皇帝终于批完了折子,然后开始查看苏敏的写的字,苏敏像是乖巧的孩子一样在御案旁边站着。 皇帝姿态端正,握笔的动作也非常丝毫没有任何的敷衍,一张一张的看,还会认真的批红。 皇帝看完,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态,看着苏敏的时候,恨其不争的说道,“朕也不指望你女红上有进益,怎么连这字都练不好?写的是一塌糊涂!看看这里,这到底是你写的,还是用笔随意划拉的?” 苏敏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话,皇帝刚抬头就看到这一副神态,说道,“有话就说,之前看你拍马屁怎么没有这般顾虑,那好话跟一车一车的往外冒。” “这可是您说的,说了陛下可不要生气。”苏敏先打了一个预防,然后拿起笔在纸上划拉了一下,说道,“您看,这才是随便划拉下。” 皇帝气笑了,“你那月列是不是只罚了半年?” 苏敏急了,马上就说道,“陛下,奴婢就那么点银子 了。” 皇帝却说道,“你一个朕跟前的红人,还会缺银子?” 苏敏缩了缩脖子,神态确实非常严肃,说道,“奴婢可是尽忠职守的人,心里只想着如何伺候好陛下,再说,那些银子能收吗?今日奴婢收了她的银子,明日有事求到奴婢跟前……” 第11章 皇帝还当苏敏会说,不能昧着良心办事儿,结果听苏敏老实巴交的说道,“奴婢也没有那个本事帮他们呀。” “胡说!”皇帝一口茶水差点喷了,“朕跟前的人,如何这般轻瞧自己?” 苏敏道,“反正办不到,奴婢就是这么一无是处的人。”说完就用脚尖在地上转圈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女红也不好,字也写不好。” 皇帝明知道自己被苏敏绕进去了,但就是狠不下心继续骂了。 没好气的说道,“也不全是。” 苏敏凑上前,眨巴着眼睛期待的问道,“奴婢还有什么长处?” “能吃。” 刚才晚膳,一多半就叫苏敏吃了。 苏敏,“……” 看到苏敏这般吃瘪的摸样,皇帝这才觉得扳回一局,这丫头,就一张嘴,太能说,眼中终于有了笑意。 作者有话说: ---------------------- 查资料查哭了[爆哭]明天早上没更新哦,我整理下大纲和资料 第11章 坤宁宫的烛火被从雕花窗棂吹进来的风卷得猛晃,鎏金烛台在青砖地上投下扭曲的暗影。 赫舍里氏猛地将手中的斗彩龙凤纹盖杯砸在紫檀木桌上,碎片混着残茶溅在凤凰呈祥的纹桌围上,像极了冬日里骤然绽开的血梅。 一旁的佳嬷嬷心疼不已,这可是斗彩杯呀,杯身绘五爪升龙与凤凰展翅,釉上彩料红,绿黄相间,是难得的珍品。 “皇上竟然赦免了遏必隆那个逆贼?”皇后扶着后腰缓缓站起,旗头两侧的东珠随着动作簌簌作响。 佳嬷嬷吓得上前过来,搀扶着皇后说道,“娘娘,仔细身子,您肚子里可是还有个小阿哥呢。” “嬷嬷,我要去找陛下问一问,是不是忘了当初遏必隆依附鳌拜时候的事情了?”皇后气的双眼通红,一时觉得不解气,手一扫,案桌上的茶杯都被推到了地上,然后又走到多宝阁跟前,见一个东西就砸。 “他是不是糊涂了?” 佳嬷嬷吓得魂飞魄散,说道,“我的娘娘哎,这种话怎么能说呢,小心隔墙有耳。”她虽然确定身边都是自己人,毕竟已经在宫里经营了这多年,但是谁又能确定,万一呢? “他就是糊涂了,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开始犯浑,要不是有我们家支撑着,能有他……” 佳嬷嬷只觉得脑子翁的一声,一片空白,好容易忍住恐慌,上前捂住了皇后的嘴,她都快急哭了,说道,“娘娘,您冷静下,别激动。”随后赶紧使眼色给宫女佳慧,她擦掉额头的上的汗珠,急匆匆的去了内室,拿了挂在上面的一幅字画来。 正是索尼写的戒骄戒躁,谨言慎行几个字。 皇后娘娘看到,突然一动不动的,随即哭道,“祖父……” *** 苏敏被皇帝挑刺了一摞纸的字,她觉得要不是自己生性乐天,肯定会抑郁了,不知道为什么,康熙居然这么喜欢当老师,弄的她这个只想吃喝玩乐躺平的人痛苦不已。 她想着忍一忍,只要嫁出去就好了,就是这嫁人的对象,还不知道在何处。 她出来的时候,兰琪已经不见了,她估摸着,以后是不可能再见到她了,在宫里八年,看到皇帝跟前的人来来去去的,早就习惯了。 结果回到了后罩房里,在院子里遇到了眼睛红彤彤的兰英正拿了包袱要送兰琪,姐妹俩见到她,脸色都不好。 一旁站着俩不耐烦的太监,这一看就是要把人带走的。 至于去哪里? 说好听点是送回内务府,这就要看里面他们在里面有没有人了,有人说不定还能想办法弄出去,回到本家,没人就只能去最脏最累的地方了,比如辛者库。 兰琪也想过自己会受到惩戒,但是当顾问行真的让她走的时候,她只觉得晴天霹雳一样的,直接哭了起来。 顾问行哪里耐烦这个,直接叫人把她带回住处收拾了衣裳就走。 看到苏敏,兰琪凑了过来,红着眼睛说道,“现在你该得意了吧?” 苏敏说道,“我得意什么?” “我们姐妹俩少了一个,以后这御前就是你的了。” “是的。”苏敏痛快的回答。 兰琪被噎的不知如何作答,眼泪又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说道,“你别以为,今日就算你赢了,你要晓得,总会有人会替代你。” 苏敏神色如常,像是在说什么天气一般,“肯定会有人替代我呀,毕竟陛下说过要给我赐婚。” 兰琪惊愕,“什么?”她不理解苏敏,皇帝年少英挺,又沉稳练达,都说他是明君资质,不知道多少人爱慕,就是她也难掩心中的情潮,苏敏和皇帝年岁相当,她怎么会想着嫁出去?而且皇帝还答应了? 她相信,赐婚这等事情,苏敏是不会说出来玩笑的。 那如果苏敏并没有肖想过陛下,她对她的排挤,又何必呢?忽然有种自己做了白用功的感觉,这次的事情确实是跟苏敏无关,但是也是因为苏敏来了之后,她感觉到自己位置不稳,这才想着不能再惹陛下厌弃……在陛下发怒的时候喊了月娥进去捧茶,结果反而惹怒了陛下。 这招确实是昏招,连累了月娥,自己也到了如今地步。 那如果苏敏根本没有和她争的意思呢?突然,天旋地转的,要不是兰英扶着她,差点跌坐在地上。 “陛下对身边的事情洞若观火,你等伺候了这许久,还不曾发现?最重要的就是要衷心,你见陛下发怒,怕责罚就随意找了个茶房宫女替你办差,可不就是胆小怕事,衷心不足?这样的奴婢,陛下如何肯再用?”苏敏看了眼天色,想着今天回来前,小康子给她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李多福做的奶黄包,还热呢,赶紧回去吃两口。 吃包子心切的苏敏很快就结束了话题,“没杖责你,而是打了月娥,是给足了推举你的人面子,你居然还不思过,在这里寻陛下跟前伺候人的晦气,是不是心中还埋怨陛下?” 苏敏并不知道兰琪后面的人是谁,但是按照皇帝以往的习惯,应该杖责的是兰琪,却让月娥顶包了,那兰琪姐妹俩后面肯定有人。 俩太监争远远的看着,掂量了下手上的银两,想着不就说几句话,怎么还这么长,不耐烦的上前要催促,结果好家伙,一上来就听到这种话来。 他们脸色都不好了,太监骂了一句,上前就拽住了兰琪的头发,把人拖在地上,骂道,“贱人,你这是害死我们呀。” 这俩太监想到刚才那句话胆战心惊的,这传出去就是说他们差事没办好,让犯错的宫女口出狂言,他们也就是收了些银子,可是不想搭上命,另一个上前直接用帕子堵住了兰琪的嘴。 兰英捂着嘴,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却不敢上前说什么,再有个不妥,怕是她也要被牵连进去了,再一看苏敏,忽然就觉得害怕了起来。 苏敏不管这些,说的痛快了就直接回了屋,宝瓶显然刚睡醒,揉着眼睛看着外面,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苏敏拿了油纸包出来,里面是两个还热的奶黄包,松软的外皮,里面的奶黄是用鲜奶做出来,味道和后世工业化的馅儿相比,那真的是一个天上地下。 “来吃。” “奴婢不饿。” 苏敏硬塞了一个给宝瓶,两个人在灯下一起吃着奶黄包,宝瓶问道,“姑娘,刚才是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你以后不用看兰琪姐妹的脸色了。” 严格说起来,宝瓶是院子里洒扫的宫女,其他人都能让她干活儿,但是因为靠着苏敏,旁人不敢指使而已。 苏敏猜测,这两日宝瓶肯定受了不少的脸色。 宝瓶听了,骄傲的说道,“她们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前的老人谁不知道姑娘多受陛下的宠爱,还跟您较劲儿呢,该!” 苏敏还不 知道宝瓶对她这么有信心,心里却想着的另一件事,皇帝似乎对女色不怎么上心呀? 张氏那么美都冷冷的,兰琪这俩姐妹,要说容貌多出众也不是,但秒就秒在是姐妹俩,这就另有好处了。 在前世跟宿友们头看不少爱情动作片子的苏敏,还是有些知识储备的。 皇帝却全然没有一点怜香惜玉,这鳌拜一除,就直接给丢出去了。 “你说,陛下好像待哪位娘娘娘个都是不冷不热的。” 宝瓶正舍不得吃着奶黄包,心里全是自己跟了个了不起的主子的骄傲,这宫里,照皇帝的对苏敏的宠爱,谁能越过去?没有。 听到苏敏的话,说道,“当然有呀,是您呀。” 作者有话说: ---------------------- 早呀[星星眼] 第12章 过几日,天气越来越热了,大家似乎都已经忘记了乾清宫前面那一场事故,御前的宫人还是忙忙碌碌的。 茶房里几个宫女凑了银子给月娥,听说打的半死,拿着药吊着,她家里找人了要把人领回去,苏敏也凑了十两银子过去了。 第12章 倒不是她觉得这件事和她有关,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过,很快她就没空想着写了,皇帝盯得紧,她每天不写个几个时辰,这让她想要出嫁的心情是越来越强烈了。 下午的时候,皇帝准备去骑马,连着被折磨了好几日的苏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别说,比起写字什么的,她是真的很喜欢骑马射箭,一开始只是因为前世没有尝试过,再后来是真的喜欢上了。 那种骑在马背上奔驰的感觉,无与伦比。 苏敏去换了骑马装,旗人女子都会骑马,所以对女子骑马,没有像汉人那般抵触,所以这会儿,苏敏穿着骑马装过来,旁人也没觉得不对。 她穿着一身藕荷色缠枝莲纹的骑马装,看起来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太监牵着马出来。 皇帝走到跟前,摸了摸一只枣红色的马,然后回头对苏敏说道,“你来骑这这匹。” 苏敏打小跟着皇帝学骑射,对骑马已经很熟稔了,踩着马镫,动作利落的上了马,梁九功发现,皇帝一直看着,直到苏敏安然的上了马,这才回头去。 皇帝去骑射肯定喊了许多随从,扬古泰,赤哈这些近卫肯定是少不了,居然还有一名外国人,苏敏悄声问凑过来的扬古泰,“这位大人是谁?” 扬古泰好几日没见到苏敏,正是高兴,详细的跟她解释道,“叫南怀仁,是西洋神父,他之前帮着陛下重新估算历法,如今很得盛宠。” 苏敏想起来,康熙是难得博学多闻的皇帝,大家猜测他会的外语就三种,拉丁语,英语,法语,而这位南怀仁是比利时人,他的母语应该是佛拉芒语,但是传教士基本的通用语是拉丁语。 南怀仁见到苏敏朝着自己忘了过来,朝着她礼貌的笑了笑,随即很快就转过头去,大概也知道在东方,不能注视一个女子太久。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了紫禁城,前面是侍卫开道,把皇帝护在中间,左右是近卫,苏敏也在皇帝后面。 扬古泰是根本藏不住心事的人,目光总是会看向苏敏,弄得苏敏瞪了好几次扬古泰,但是他每次看到苏敏瞪着自己,还会高兴地笑。 扬古泰无疑是非常俊朗的少年,而且眉眼清澈,朝着你笑的时候,那么的阳光灿烂,弄的她都不忍心骂他。 皇帝斜了眼,对着一旁的赤哈说道,“你去跟扬古泰比一比,谁先跑到前面的大红门。” 一行人已经快到了大红门,这是进入南苑的门。 赤哈笑着策马过来,对扬古泰说道,“扬古泰,敢不敢比?” 扬古泰的骑射是很出众的,这也是他能担任皇帝近卫的原因,既然皇帝有了旨意,加上他自己本身也是有好胜心,自然答应了。 两个人马鞭子一甩,马上就奔驰了起来。 旁边传来很多人的口哨声,有人喊,赤哈加油,还有人喊佟侍卫加油!非常的热闹。 苏敏跟着后面笑着看,只觉得马儿奔驰在路上,扬起灰尘,却依然挡不住的青春蓬勃。 扬古泰赢了,他俊朗的面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陛下,微臣赢了。” 众人叫好声此起彼伏。 赤哈在一旁喘息着,“你小子也太拼了。” 皇帝微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就骑马进入了南苑,裕亲王福全对扬古泰悄声说道,“你是不是说话又不过脑子,惹怒了陛下?”不然赢了,皇帝不说有赏赐,总有夸赞吧? 扬古泰想起自己被皇帝骂了一通,回家跟父亲说了婚事,又被父亲揍了一顿的事情,只觉得垂头丧气的,说道,“大概是。” 福全是个脾气随和的性子,人缘也很好,苦口婆心的对扬古泰说道,“以后说话前,先想一想。” 苏敏骑着马跟在皇帝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自己先笑起来,月牙弯弯的,带着一点狡黠的味道。 扬古泰又忍不住傻不愣登的笑了起来,他就喜欢苏敏这一点,说道,“别的事儿都行,这事儿我真忍不住,哎!”他挠着头问福全,“裕亲王,您说,我阿玛怎么才能同意我……” “同意什么?” 扬古泰只是有些冲动,不等于是傻子,这种有损女子声望的事情,他可不会乱说,福全虽然是和善人,但他们俩关系也不是像是他和赤哈那样,可以随意说,他马上就住了嘴,说道,“没什么。” 裕亲王倒也没有多问,他就是这样,非常知道分寸。 从大红门进了南苑,就到了御马厩,厩长早就得了信儿等着,看到皇帝过来,赶忙上前,跪了一片。 皇帝下了马,许多人也跟着纷纷下马,然后去旁边的堂屋休息喝茶,吃点糕点,一会儿再换马出来骑马。 苏敏都来不及歇一口气,直接去了一个马厩前面,里面养着一匹白色骏马,通体雪白,额头上有一抹红,皇帝给它取名叫霏雪。 看到苏敏过来,霏雪嘶鸣了一声,苏敏从马厩小太监手里拿了苹果,喂给它吃,它高兴的蹭了蹭苏敏的手。 “霏雪,有没有想我?”要说苏敏出宫后最舍不得就是这匹马,虽然这是皇帝的御马,但是每次来都是她在骑,是一只非常活泼的小母马。 她都有种冲动,能不能求了皇帝,让她带着这匹马出嫁。 休息了一会儿,大家就都去选马了,常来的人基本都有自己的马,比如扬古泰,就是一匹枣红色的蒙古马,很高,看起来威风凛凛的。 苏敏的则是骑着她的霏雪,皇帝是一匹黑色西域马。 皇帝一下指令,大家都跟着进了林子。 因为西苑的猎场比较小,每次打猎都是由侍卫赶了一群兔子鹿到这附近,这样也避免太散不好打猎。 不要觉得猎物在跟前就好打,要射中一个活物,也是需要技巧的。 苏敏背着弓跟在皇帝后面,不过一会儿就看到了猎物,这时候众人要等着皇帝第一箭,才会跟着打猎。 皇帝穿着玄色的骑马装,金扳指扣弦,左臂挺伸如松,右肩微沉引弓,很快,弓身就弯若新月,羽尾划破空气,然后就嗖的一声,前面一条鹿就应声倒地了。 旁人一众叫好,说道,“陛下,威武!” 皇帝射了第一箭,大家就都苏敏看了跃跃欲试,挽弓,射箭一气呵成,动作看起来漂亮极了,就见前面一只小鹿被射中,但是射在了腹部,小鹿一惊,疯狂的往回跑,皇帝在一旁看着,马上就补了一箭。 侍卫赶紧提了小鹿回来,看到上面明黄色的羽翼,有些不知道怎么界定,一会儿可是要算猎物数量的。 等着一翻开,又傻眼了,怎么后面也有两个羽箭。 扬古泰和赤哈策马过来,笑着说道,“刚才我和扬古泰瞧着阿敏没射中要害,怕小鹿跑了又补了一箭。”再一看猎物,笑道,“陛下也补了一箭?这算是谁的猎物?” 扬古泰急了,说道,“当然算阿敏的,小时候她没射到,还急哭了,陛下,您是咱们中的神箭手,就让给她吧。” 苏敏,“……”那好像是她十一岁的时 候事情,怎么扬古泰都记得? 南怀仁看着皇帝身边凑起来的几个人,指着苏敏问道,“裕亲王,那位女子是陛下的身边” 作者有话说: ---------------------- 早上好呀,大家挑的错别字看到了,我抽空一起改,不然总是反复更新不太好。 求营养液,爱你们[红心][红心] 第13章 果然猎物最多就是扬古泰,他偷偷的靠近苏敏,说道,“给我你的箭。”然后在苏敏目瞪口呆中,拔掉自己的羽箭,插上了苏敏的。 苏敏,“……” 扬古泰朝着她笑,阳光而灿烂。 苏敏实在是被感染到了,冲着他笑了笑。 皇帝看了一眼,策马回去了,不过扬古泰打猎的魁首是没了,因为皇帝说他作弊,给别人作弊也不行。o(╯□╰)o 打猎之后就是吃肉喝酒了,场中架起了七八个烤架,上面都放着鹿肉,羊肉滋啦滋啦的冒油,香味弥漫在整个地方。 皇帝端坐在中间,威严天成,坐在皇帝身旁的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苏敏从太监手里接过烤好的羊肉,用刀切好,恭敬的先递给皇帝,然后才轮到自己,不过等着一回头,发现赤哈已经给她切了一盘。 “多谢赤哈哥。” 咬开微焦的边,内里嫩肉裹着肉汁迸溅,满口都是烟火气的满足。 里面,扬古泰正在跟人摔跤,意气风发。 夜空星子缀成碎钻,星光熠熠,篝火噼啪跳着,暖光漫过肩头,静静亮着,苏敏只觉得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 坤宁宫内,绣着龙凤呈祥的帐幔垂落,金砖铺地映着宫灯暖光,坐在紫檀木长椅上的皇后指尖轻叩扶手,落在阶下垂首的宫女身上,“你怎么没跟着去伺候?” 兰英低垂着头,“这几日陛下一直都只让苏敏伺候,要不就是内务府送来的新人,奴婢实在是没办法近身。” 第13章 兰英虽然没有被送走,但是显然也已经得了皇帝的厌弃,她还想着找个机会给妹妹翻身,却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皇后气的砸了一个茶杯,生气的说道,“这个苏敏,原本以为只是个伺候人的宫女,居然和皇帝这般亲近?” 以前皇后就不太喜欢苏敏,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还小,显不出来,但是如今大家都已经长大了,苏敏也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这出宫快一年了,刚回来就得了皇帝的看重,似乎根本就没出过宫一样,她心中的嫉妒像是野草一样疯长着,让她非常难受。 这几日皇帝一直没来过,皇后原本强忍着怒意,今日听闻皇帝又叫人去了骑射,只觉得一肚子气的,无处发泄。 “听着还穿着骑装,跟在陛下后面一起骑马去的。”兰英听到的是也是诧异,宫女就算跟着,也都是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从来没听说,直接骑马一起去的。 皇后冷冷的说道,“一个小小的御前宫女,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不成?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我倒是要给她好看!” 佳嬷嬷了解皇后,怕是她真的找苏敏的茬儿,上前哄道,“娘娘,您也知道苏敏很得太皇太后娘娘的喜欢,何必寻她的晦气?左右不过一个宫女,要是陛下真喜欢,早就收用了不是?” 皇后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稳住心神,说道,“那就这么放任着?” 兰英在这一点还是要实话实说的,不敢隐瞒,“奴婢听苏敏说过,皇帝说要给她指婚,她应是没有旁的想法。” 皇后哼了一声,兰英抖了抖身子。 皇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黑漆漆的,叫她有些喘不上气,忽然一笑,显出几分诡异来,说道,“不过一个宫女,给她寻个好婆家就是。” “佳嬷嬷,你明日让我额娘入宫来,我有事跟她说。” 佳嬷嬷马上就应道,“奴婢知道了。”只是脸上露出踌躇的神态,这让皇后看在眼里,她皱眉,问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我也不是外人。” 佳嬷嬷就斟酌的说道,“毕竟是陛下身边的宫女,您要真想给她指婚,不如去问问太皇太后娘娘的意思?” 佳嬷嬷的意思是,让皇后不要自己出头,最好还是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同意,只有她说出指婚的话来,才能让皇帝听从,而且也不会因此和皇后产生间隙。 皇后不耐烦道,“不过一个宫女,值得我这番费心?” 佳嬷嬷却道,“娘娘,她要真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您也不会给他指婚不是?” 皇后一想,还真是这样,却觉得咽不下口气,不耐烦的说到,“明天我问问额娘。” 一个宫女,觉得碍眼了,就想办法把人送出宫去就行。 晚上回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分开的时候,赤哈还是照常给她塞了一个荷包,苏敏笑着说道,“是什么?” “李记的蜂糖,我瞧着我妹妹挺喜欢吃的,多买了一些。” 苏敏觉得要不是两个人都在马背上,没办法靠的太近,他那神态似乎要摸摸她的脑袋了,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晚上累极了,皇帝看苏敏在一旁快要打瞌睡了,很是无奈,道,“你也回去歇着吧。” “陛下,奴婢要伺候陛下就寝了再回去。” 年轻的皇帝威严而稳重,总是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龄,但是这会儿,他眉峰松了半分,眼睛里带了几分笑意,一下回到了少年的摸样,看着十分英俊,说道,“你想好了?今日该是你值夜了吧?” 识时务为俊杰,苏敏麻利的给皇帝磕头,说道,“谢陛下恩典,奴婢就先去歇着了。” 看着苏敏跑的跟兔子一样的背影,康熙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意来。 今天实在是太累了,苏敏回到后罩房,几乎是沾着床就睡着了。 扬古泰今日喝了一点酒,实际上他酒量很高,加上要护卫皇帝,其实也不敢多喝,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但微醺肯定是有的,回到了家中,他仗着这一份的酒劲儿,直接踹开,因为他阿玛不给他开门,只说夜深了,让他自己回去。 扬古泰的阿玛叫舒穆禄,穿着里衣,手里拿着从鸡毛掸子从屋内跑出来,一脸怒容,“扬古泰,你这是要干什么?”说着举起鸡毛掸子就要打。 后面跟过来一个美貌的妇人,拦着他说道,“老爷,您总要问清楚来龙去脉,或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呢?”这是扬古泰的额娘那拉氏。 扬古泰扑通跪了下来,说道,“阿玛,儿子想娶苏敏。” 扬古泰是舒穆禄几个儿子中最出息的,天生的巴图鲁,很得皇帝的重新,这一次又立了功,简直就是舒穆禄的骄傲,可是这孩子偏偏就喜欢上了那个宫女,隔着几日就要提一次。 随着他年龄到了,这件事儿就越发的迫在眉睫了。 那拉氏哄道,“你总要先娶了福晋,才能纳侧福晋,这几日额娘已经在给你相看了。”自从扬古泰被皇帝封赏,许多人都活路了起来。 宫里已经几年没有举办过选秀了,所以大家都是私下自己定的,只要不是说旗人嫁给汉人这种,别出圈子就行。 扬古泰梗着脖子说道,“阿敏怎么能当侧福晋?” 扬古泰很小就说要娶素敏为妻,苏敏没少给他灌输自己的想法,比如家里只能有一个她,也不许有什么通房丫头,而且她也不当侧福晋。 苏敏为了劝退扬古泰,结果他却真的全听进去了。 “她一个汉军旗的,还是御前宫女的身份,能让她一个侧福晋的身份就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怎么还想当正福晋不成?”舒穆禄听着要晕过去了,还是那拉氏扶着,这才稳住身子,他青筋暴起,骂道,“这件事,你就别想了。” 扬古泰耷拉着脑袋,想到今日苏敏在篝火后面坐着,火光硬着她的脸,安静而秀美,真就想着,一辈子这样看着她。 说道,“那儿子也不娶妻了,以后就一个人!” 舒穆禄直接拎起鸡毛掸子就打,骂道,“你个混账,真是要气死你阿玛!” 扬古泰也不是傻子,挨了几次打就开始往外跑,“阿玛,你下手轻一点呀,我可是你亲儿子!” “老爷,别打了!”那拉 氏追了出来。 不远处,一个美貌的妇人瞧着这边的动静,对着伺候的嬷嬷说道,“你说这个二阿哥到底是怎么想的?非要娶一个汉军旗的?” 嬷嬷给端了一杯茶,说道,“这不是挺好的?老爷以后就更看重咱们三阿哥了。” 这女子是舒穆禄的侧福晋乌雅氏,听了这话,冷了脸说道,“说什么呢?咱们二阿哥出息了,才能带着三阿哥一起,如今咱们这一房,也就是二阿哥跟在陛下身边,是最出息的。以后还要多仰仗他了。” 嬷嬷听了连连点头,说道,“奴婢这是老糊涂了。” 外面又传来声音,好似舒穆禄被绊倒了,扬古泰去扶,又被狠狠的抽打了几下,乌雅氏叹气,说道,“咱们早些歇着吧。” 作者有话说: ---------------------- 忘记放存稿想了,哈哈[让我康康]继续求营养液 第14章 夜里,跑了一圈,也没打到扬古泰几下,还让自己出了一身汗,甚至因为绊倒而磕出血的舒穆禄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坐在椅子上被丫鬟上药,一旁的那拉氏心疼的说道,“您又追不到二阿哥,何必这般拼命。”说着让丫鬟下去,自己亲自给他上药。 舒穆禄说道,“简直就是混账。” 那拉氏有那么些微的动摇,她知道扬古泰,非常的固执,他说要不娶妻真就不娶了,说道,“我听扬古泰说,那苏敏很得皇帝的看重,又是伺候了陛下多年,娶进来,夫妻俩同心,倒是一个助力,要不就让那苏……” 舒穆禄道,“除非陛下亲自赐婚,想都不要想!” 那拉氏道,“妾身记得,上次扬古泰就说求陛下赐婚,但是陛下把他驳了回去,说老爷不同意,他也不会胡乱下旨。”那拉氏只觉得这就是一个死局,舒穆禄不同意,皇帝不会赐婚,皇帝不会赐婚,舒穆禄也不会接受。 那拉氏捏了捏发胀的额头,只觉得就是一笔糊涂账。 舒穆禄却道,“这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咱们佟佳虽然是旁□□也是祖上给积累了功勋的贵胄之家,自然是不能轻贱自己。” “老爷就是借口!” “是,她想要嫁过来,本就是高嫁,自然要付出些心力,不然这婚事成了也不会和美。”舒穆禄起身,不愿意多谈的样子,“就寝吧。” 那拉氏躺在床上,只觉得有些心疼儿子,她就只生了这么一个,自然当做眼珠子一样的疼的,但是她也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就睡了过去。 *** 端午节临近,皇帝准备在西苑办一场赛龙舟的比赛,想要了解汉人端午的习惯,熊赐履就举荐了陈廷敬来讲说。 第14章 苏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康熙身边的汉人重臣,主编康熙字典的那位,现在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他一生清廉,虽官至大学士,却没有妾室,家里也没横财。 这会儿的陈廷敬三十,在这满人为主的官场上已经是非常年轻了,他不高,中等身材,偏瘦一些,目光明澈灵透,身上有着读书人特有的温文尔雅,却又不失威严自持。 等着皇帝赐座,苏敏就去端了茶。 陈廷敬接过,微微颔首道谢,苏敏毕竟是皇帝身边的御前宫女,别说是他了,就是那些亲王们见了也都要客客气气的,这就是小鬼难缠的缘故。 苏敏还挺喜欢陈廷敬这样的官员的,垂手而立,悄声听着他们的谈话。 “回皇上,”陈廷敬的声音平稳,带着山西口音特有的沉厚,“汉人过端午,原是为避疫祈福,后来渐与纪念屈原的说法合在一处,民间百姓从五月初一便忙起来,门上要挂艾草、菖蒲,说是能驱邪避瘟,孩童手腕系五彩丝绳,叫长命缕,讨个平安顺遂的彩头。” 他抬眼瞥见康熙指尖轻叩案面,便接着说细节:“吃食上,南北略有不同,北方多吃角黍,就是粽子……” 陈廷敬确实是博学多闻,皇帝一问就开始娓娓而谈,虽然苏敏也熟知这些,但古代和现在毕竟有些不同,也忍不住侧耳去听。 康熙认真听完,道,“朕听说江南还有赛龙舟,几十人划着长船竞渡,鼓声能传几里地,朕也想举办一场,陈大人,可有好的想法?” 陈廷敬思索了片刻说道,“皇上此举,既能顺应民俗,又能让八旗子弟瞧瞧汉人的乐趣,实在是美事。” 皇帝见陈廷敬也觉得不错,点头说道,“朕准备在南苑举办,八旗子弟参加,设有重奖,到时候也能热闹热闹。” “陛下,臣有浅见,斗胆禀奏。” 皇帝点头,陈廷敬说道,“比起西苑,什刹海更合适,如今陛下刚除了鳌拜那逆贼,正是与民同乐的好日子,西苑乃皇家禁区,旁人难以靠近,什刹海却不同,老百姓都能来凑热闹,既能看到陛下威仪,又能体会八旗子弟的勇猛,满汉一家,正是如此。” 皇帝认真听着,示意陈廷敬继续说,“可在岸边设几张案几,摆些粽子,雄黄酒,让百姓也能沾沾喜气,再让顺天府尹带几个老儒讲讲端午团员意头,既热闹,又不失教化。” 陈廷敬说完,也不见皇帝反应,知道这是有所顾虑,毕竟比起安全的西苑,什刹海却有些危险,如今鳌拜刚除,乱党余孽还在,确实是有些冒险。 但他觉得,越是这样的时候,皇帝越是需要得到民心,所以这看似危险,反而是一步好棋,就看陛下敢不敢。 其实陈廷敬打赌皇帝是敢的,这样突然就置之死地的抓了鳌拜的人,自然是有胆有谋的性情,愿意去做尝试。 一旁的康亲王突然骂道,“好你个大胆的陈廷敬,这是置陛下的安危不顾呀!” 索额图也站出来,说道,“陛下,请三思。”他力气大,又一向讨厌汉臣,一把推开了陈廷敬,让他跌坐在地上。 “臣冤枉。”陈廷敬赶忙说道。 苏敏都傻了,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不过她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皇帝的安危确实是要比什么事情都重要,而且这时候满人入关也才四十年,其实还有很多矛盾藏在暗处。 “冤枉?”索额图觉得陈廷敬就是在狡辩,上前就要踹了一脚,骂道,“康亲王说的对,陈廷敬,你是不是不安好心?你们汉人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根本就居心叵测。” 苏敏有点着急了,索额图力气很大,一脚下去,陈廷敬起码得在家里躺半个月,一不小心人踹废了,她可不想以后见不到康熙大字典,赶忙去推了一把陈廷敬,索额图那一脚就给踩空了。 “大胆,小小贱婢,也敢拦着小爷?” 索额图又拽过苏敏,想要打她。 只是他手还没过去了,就被一个人拽住,索额图抬头一看,居然是皇帝,他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跟前,他目光冷的像是像深冬寒潭的底,静水无波,却藏着能冻裂金石的凉。 “陛下……” “在朕前面,你就如此造次,可曾把朕看在眼里?”皇帝又指着苏敏说道,“这可是伺候朕的宫女,你也配喊一句贱婢?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朕几分颜面,你却如此无所顾忌,是不是在心中,早就对朕不敬,不满了?” 索额图直接慌了,跪下来磕头说道,“陛下,微臣冤枉。” “你就在这,给朕跪着!” 皇帝又扫了眼几个人,说道,“此事以后再议。”说罢就从外间出来,直接回了次间,一时大家面面相觑,康亲王和安亲王都退了出去,就是陈廷敬也出了门去。 翰林院掌院学士熊赐履对陈廷敬说道,“你这也太大胆了一些。”又看了眼苏敏消失的方向,“可是认识这一位宫女?” 陈廷敬摇头,说道,“不曾,我得好好回去打听下这位。” “是该好好道谢了。” 熊赐履原本实行要举荐下这位,让他在皇帝跟前露脸,谁知道居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不过陈廷敬做事,向来公正廉洁,直来直去的,却也是无法。 皇帝回到次间开始批奏折,苏敏乖巧的在一旁给皇帝研磨,皇帝却不肯,喊了梁九功过来研磨,苏敏被挤兑到了一旁。 梁九功偷瞄了眼皇帝,又看了眼苏敏,想着今天这苏敏肯定是惹怒陛下了,难道要失宠了?说起来, 他们两个人倒也没什么过节,反观苏敏还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但是也不妨碍他想做做这乾清宫里的第一。 虽然有点不地道,但是梁九功暗搓搓的期待着。 不过等了半天也没什么,就是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皇帝冷着脸看折子,批折子,偶尔还会喊了内大臣康亲王询问事情。 一眨眼就到了晚上。 苏敏可怜兮兮的在一旁练字,好一会就把写好的拿到了皇帝跟前,说道,“陛下,奴婢写了十张。”很是一副想要讨赏的表情。 要是往日,皇帝肯定会夸赞一番,起码会笑一笑,但是今日却没有说话,甚至看都不看苏敏一眼,不过皇帝一看苏敏写的一摞纸,怒意都减了几分,说道,“就会使这些无聊的把戏。” 原来苏敏满篇都写了,奴婢知错了。 在翻开下一页,苏敏画了两个小人,不要太高看苏敏的画工,都是灵魂画手,一个脑袋上顶着一朵大花朵的是苏敏,没有的则是皇帝。 苏敏画了自己大滴大滴掉眼泪的场面,对面是冷着脸的皇帝。 皇帝虽然努力压着,但是笑意从眼尾慢慢的扩散开了,最后又好气又笑,“怎么几年了,你这画工还是如此?” 小时候苏敏就会画这种灵魂画逗康熙开心,那时候康熙还小,倒也没觉得不对,等着长大了也觉得这些画太过粗糙,但是也看习惯了,时间久了,倒也成了两个人的之间特有的秘密了,每次苏敏认错都用这招,百试不爽。 当然最好用就是哭,但那不到关键时刻肯定不能用。 “知道自己错哪里了?” “奴婢不该擅作主张。” 皇帝没有说话,苏敏绞着手指头,又补了一句,“有陛下在,谁能伤到奴婢呢?” “朕也有疏忽的时候。”皇帝忽然叹气,刚才他也吓了一跳,“你须的记得,什么都没自己身子重要。” 苏敏有些微的感动,伸手去勾了勾皇帝的衣袖,说道,“奴婢谨记于心。”她的语气有点上扬,带些微的软,像是在撒娇。 皇帝只觉得心里像是被羽毛挠了一样痒痒的。 作者有话说: ---------------------- 我把文修了下,删掉写张氏两章的内容,影响不大,只是为了加快进度,所以更新就在这里了。 第15章 梁九功发现自己纯属想多了,就这么一会儿,写了几个字,画了一副画,就哄的皇帝笑起来,这苏姑娘的手段可是他比不上的。 哎,有些人的本事,你不服就是不行。 索额图还在外间跪着,康亲王来来去去的,也不敢跟他说话,两个人对视了几眼,他就转过头走了。 其实索额图早就后悔了,现在这世上就是没有后悔药。 终于等了一会儿,梁九功过来传旨,他听完连脸都白了,接了旨意,好不容易站起来,只觉得腿都不像是自己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去。 索额图御前失仪,目无君上,罚俸一年,将其从正二品侍郎降为从二品内阁学士降级留任,令其闭门思过十日并提交悔过折。 这二品侍郎的官职还没焐热,就又降职了。 最主要的是,似乎已经被皇帝厌弃了。 索额图出了宫门,随从这才敢上前问道,“三爷,您这腿没事吧。” 索额图一肚子气无处发泄,踹了随从一脚,骂道,“老子好着呢,不就跪二个时辰。” 第15章 随从赶忙跟上,“是奴才不长眼。” 等着索额图回到家里,刚好遇到从宫里回来的额娘被大嫂簇拥着从马车里下来,见到他一身的狼狈有些奇怪,问道,“三叔,你这是从宫里回来?” 虽然都是去了宫里,但是女眷出入的门和官员不同,所以碰不上很正常 索额图虽然不舒服,但还是上前扶着母亲佟佳氏下车,佟佳氏脸圆,看着就非常有福相,见到索额图自然是高兴,嘴里说道,“不用,让丫鬟来。”但最后还是让儿子扶着了。 三个人一路往后院走,索额图不敢跟额娘说自己被降职的事情,怕是被骂,就主动问题入宫做什么。 然后听佟佳氏讲起来才知道,喊她们入宫是为了给一个宫女安排婚事,他诧异道,“一个小小的宫女,还需要让娘娘费这一番心思?” “了不得呢,说是从小就伺候皇帝的,很得盛宠,我和皇后娘娘商量了下,娶进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是这人选……”佟佳氏一脸的犯难,太好的觉得对方配不上,太差的又怕让对方不喜。 大儿媳妇说道,“额娘,横竖一个宫女,您担心什么,实在是不行,就指给我家的大侄儿。” 索额图知道大嫂的侄儿可是京城有名的浪荡哥,又想起今天皇帝发怒的事情来,那推了一把陈廷敬的宫女,问道,“那宫女叫什么?” “好像叫苏敏。” “就是她!” 佟佳氏和大儿媳妇都被索额图一句话吓了一跳,佟佳氏问道,“三儿,你这是怎么了?” 索额图转了转眼珠,想到了弥补的办法,说道,“娘,你去求娘娘,让这个宫女给我当个侧福晋。” “什么?一个宫女给你当侧福晋?你知不知道她还是个汉军旗的?”佟佳氏蹙眉,打量着索额图,说道,“你是不是在宫里出了什么事儿了?” 索额图知道瞒不住,倒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儿子一时糊涂,还请额娘成全。” 佟佳氏站在原地,她虽然和皇帝的生母同姓,但是他们几个大姓之间分支很多,真算起来,两家已经很远了。 八旗大部分都是这样,旁支,分支的分开,到后面可能就是只是姓氏相通而已。 所以佟佳氏在皇帝前面也没什么情分在。 佟佳氏气的狠狠打了下索额图,这孩子虽然不是她生的,但是也是养在身边的,跟亲生的没什么两样,“你怎么又犯浑了?是不是瞧着陛下年幼,你又有了些功劳,就飘起来了?” 毕竟是小叔子,大儿媳妇也不敢亲自去拦着,就让小丫鬟去拉架。 好一会儿,佟佳氏深吸了好几口气,恨恨的看了眼索额图,说道,“那就这么定了,我去找太皇太后娘娘说这件事。” 只是心里却是憋着一口气,骂道,“你阿妈如果还在世,你还能这么混?” 几个人一时沉默,要是索尼还在,家里也不需要这般战战兢兢了,如今一切都要从新开始,自然是要万分小心。 *** 皇帝下了决定要办一场赛龙舟,因为太过仓促,陈廷敬脚不沾地的就忙了起来,宫里太皇太后的头疾也有所好转,让皇帝欢喜之余,许多内命妇们也都纷纷进宫问安。 这一日,等着佟佳氏出宫后,太皇太后就问一旁的苏嬷嬷,“索额图可是好的,如今年轻,还愿意赢取苏敏当侧福晋,这算是顶有诚意了。” 苏嬷嬷脸上努力挤出正常的笑容,心里却是慌的不行,她熟知苏敏,她可是有主意的很,需要自己看得上才是。 辅政大臣索尼的儿子,正黄旗赫舍里氏家族,还是家中要继承家业的索额图,这算是京城里顶尖的人家了。 而且还是要迎娶当做侧福晋,诚意也十足。 太皇太后都觉得这婚事很不错,一旁的苏麻喇姑见到苏嬷嬷急的额头都快冒汗了,说道,“娘娘,那敏丫头是皇帝身边的人,您是不是还要问一问他的意思?” 这婚事这么好,无论如何推脱都能叫人看出来,只会觉得你不识抬举,苏敏这样一个汉军旗的姑娘,能嫁入旗人这等寻贵之家,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这就是太皇太后给她的恩典,你不要就是不知好歹。 所以苏麻喇姑往皇帝身上引,给她一个缓冲时间,这就算是帮苏嬷嬷了。 太皇太后点头,说道,“也不急,等着明日皇帝来请安再说吧。”今日见了几个内命妇,太皇太后有些疲倦,摆了摆手,苏麻喇姑马上就扶着太皇太后去了内间休息。 苏嬷嬷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就借口要换衣裳,然后直接去了乾清宫。 皇帝下了旨意要举办龙舟,苏敏应该是最高 兴的,因为终于可以出宫玩了,到时候皇帝出去巡视比赛,她自然能跟着,想想就很有趣。 唯一让她心烦的就是,婚事迟迟没有着落,家里说是给她寻摸了几个人家,但是家书还没送过来,她这几日一直在等。 结果家书没等来,倒是等来了苏嬷嬷,“这婚事,要是旁人肯定是极大的殊荣,不知道有多感激,但是我了解你这丫头,肯定是瞧不上的。”苏嬷嬷坐在炕上,手里端着宝瓶沏的茶水,喝了一口,居然是上好的龙井,想着苏敏可真是得皇帝的宠爱呀,连喝的茶水都这么好,又看了眼苏敏。 苏敏已经长开了,这几年在宫里养的好,皮肤白皙,五官秀丽,最重要是那一双眼睛,灵透清澈,只偶尔笑的的时候,眉眼上挑,带出几分狡黠来,可爱的很。 苏嬷嬷轻轻的拧了拧苏敏的鼻子,说道,“怎么就长这么快呢?”她自己没有孩子,真的把苏敏当做亲生一般的疼。 苏敏又是个孝顺的,对她也是极为亲近敬爱。 苏嬷嬷是真希望苏敏这一辈子嫁个如意的郎君,过着相夫教子的和美生活。 “这件事我瞧着是不错的,但是也要看你如何想。” 苏敏震惊的嘴里可以塞入一个鸡蛋来,索额图和她?那个长着一把胡须,瞪着人的时候就叫人觉得害怕的索额图? 他当然还算年轻,可也三十多了! 前几日索额图还骂她贱婢,差点打到她了。 还是皇帝出面,这才稳住了这件事。 苏敏就把这件事跟苏嬷嬷说了,她听了皱眉,说道,“我也听说皇帝罚了索额图。”当时太皇太后娘娘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偷偷跟苏麻喇姑说,这索额图是不是心大了? 这前面得罪了皇帝,后来就要求娶苏敏,显然就是拿这赔罪了。 其实只要索额图念着陛下的君恩,他就对苏敏好,但是把苏敏这么一个如花的孩子嫁过去,她也舍不得,总觉得最少也应该是如扬古泰那样的少年郎吧。 “你自己早拿主意才是。” 等着苏嬷嬷走后,苏敏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虽然嘴里说着什么要嫁出去,但是真正面对了才发现,这件事实在是迫在眉睫了。 原来她已经引起许多人的注意了。 梁九功看到苏敏朝着自己使眼色,他想装作不知道,今日不是休息?怎么又来了? 他还想着今日苏敏不在,好好表现一番。 梁九功准备不理她,然后让苏敏感受下他的威严,他梁九功也不是叫人小瞧的,不然苏敏总是觉得自己才是皇帝跟前的红人。 梁九功想想可真解气,思绪翻飞了一会儿,其实连一息的功夫都不到,一抬头,对着苏敏就露出个十分可亲的笑容,悄默声的走过去,问道,“苏姑娘,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陛下在午歇。” “我有事禀告陛下。”说着就往里去了。 梁九功能有什么办法,有些事儿也就是在脑子里想想,根本不敢做! 皇帝有些睡不着,一抬眼几看到苏敏蹑手蹑脚的进来,他撩开帐子,刚要问话,就看到苏敏扑通跪了下来,一双眼睛里都是泪水,好不可怜。 作者有话说: ---------------------- 我删掉了两章,不影响剧情,所以昨天和今天的更新在老章里。内容不对就先看上一张。[让我康康]求一点营养液 第16章 日光透过乾清殿暖阁的菱花窗,滤过纱帘,在紫檀木御案上投下斜斜的光斑。 康熙穿着意见织金常服,正襟危坐在铺着明黄云纹锦垫的宝座上,下首坐着赤哈,还有苏敏还有扬古泰。 也是凑巧,苏敏正在跟皇帝说婚事的时候,赤哈和扬古泰因为赛龙舟的事来求见,想着倒也不用瞒着他们,而且或许他们会有什么好主意,就喊了进来。 扬古泰和赤哈都要参与龙舟的比赛,这几日一直忙着筹备的事情,他们一个是正黄旗,一个是正蓝旗,皆是旗中佼佼之辈,自然被委以重任。 扬古泰听了,马上就说道,“索额图那个老匹夫,他敢?”听说索额图差点打到了苏敏,扬古泰在家里气的跑了两圈马,正是恨的不行,这会儿听到他居然觊觎苏瑾,更是红了眼睛,他一下子就跪了下来,说道,“陛下,您与其让阿敏嫁给索额图,不如让她嫁给我,我一定不会让她受委屈。” 第16章 赤哈笑着说道,“你怎么敢让阿敏受委屈?陛下第一个不绕你。” 小时候他就看出来了,说是宫女,其实就跟养妹妹似的,谁家的主子会督促伺候自己的宫女读书写字,甚至为了让她练女红还专门找了人来教。 琴棋书画骑射一样没落下,当然,到了后面,也就字还在练,骑射还学的不错,其他一概都被放弃了。 苏敏知道,这时候,最好是找个合适的人嫁了,不然很难堵住了旁人的嘴,但是嫁给谁? 要是有合适的人选,苏瑾这婚事早就定下来了,就是因为没合适的,所以一直拖到现在,倒是让外人开始生出了心思。 想着天天对着索额图那张大胡子脸,眼神又那么阴鸷的,看着就不舒服,还不如对着扬古泰,起码看着顺眼,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强硬了,说道,“你阿玛不同意,我嫁过去了也是看人脸色。” “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赤哈笑,“你难道还能不出门办差,整日呆在家里看着阿敏不成?” 扬古泰没出息的说道,“那也不是不行。” 皇帝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越是这种时候,你越是应该想着建功立业,让妻儿受到旁人的艳羡,让你阿玛为你骄傲才是。” 扬古泰耷拉着脑袋,说道,“那陛下派微臣去西北,微臣去给自己挣个军功去。” “胡闹!” “那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总要有个法子才是。” 一时场面安静,赤哈却突然说道,“阿敏,你就没想过直接伺候陛下吗?陛下为天下之尊,年少英挺,和你年龄相仿,再则熊掌院不不止一次夸赞于陛下,圣心睿哲,天纵英明,以后必定成为一代圣主,也不算委屈了你。” 赤哈着既提了建议,还狠狠的拍了皇帝的马屁,真可谓一箭双雕,不过这会儿大家都么空去指责他溜须拍马。 而是被他的提议镇住了。 这话一出,四周的氛围就变的有些微妙了起来,苏敏显然被惊住了,扬古泰也是一副很不敢置信的表情。 只有康熙目光沉沉,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苏敏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思绪纷乱,想到皇帝虽然年少,但已经有非常丰富的后宫,睚眦必报,出身显赫的皇后赫舍里氏,还有同样出身显赫,但是城府很深的钮钴禄氏,还有那位异常美貌出众的张氏。 当然,以后肯定只会更多,康熙皇帝可是有六十多个孩子的。 她感觉自己要是在后宫里,那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可怜无助。 还有被困在这紫禁城里,一个黄金牢笼,再也没办法随意出门,想想就觉得窒息。 苏敏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赤哈,你在说什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陛下肯定也是清楚的,贤淑恭顺,就没有一个字儿是适合我的,我刚回宫的时候,绣了绫袜给陛下,陛下只说丑都没法看。” 苏敏重复着,“不行不行。” 赤哈抬头,看到皇帝的目光似乎黏在茶盏里沉底的茶叶上,睫毛轻轻眨了一下,比平时慢半拍,像有什么东西在眼底沉了沉,又被他悄悄按了下去。 他心里咯噔一下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看到了端倪。 扬古泰马上就附和道,“对,不行,阿敏哪里受得了这个?她会被闷死的,外头多好玩呀。”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不过苏敏说的委婉,让人听着舒服,扬古泰则是……苏敏狠狠的瞪了一眼扬古泰,再次一次感叹,这就是一个猪队友,他能活到现在,真就是靠着祖上的庇护,是皇帝娘家的人缘故。 苏敏举着拳头打扬古泰,扬古泰虽然觉得委屈,但是也不觉得苏敏打的疼,只捂着耳朵,不让她拧,打不疼,拧耳朵可是真疼。 “好阿敏,你又气什么?” “气你口无遮拦, 什么话都敢说!” 苏敏拉着扬古泰来给皇帝请罪,扬古泰只好顺着说道,“陛下,还请恕罪。” 皇帝冷冷的斜了一眼扬古泰,也不说让他起来,说道,“明日朕去跟皇祖母推掉这事情。” 苏敏觉得这个难度有点大,也就是她不喜欢索额图,但是在大多数人眼里,这婚事真的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苏敏算是撞大运了。 太皇太后不会觉得她不知好歹吧。 而且,太皇太后向来看重规矩,不会觉得皇帝不同意是对她……到时候可真就是解释不清了,在往上,太皇太后就觉得她心思不纯了。 扬古泰抿了抿嘴,想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低下头来,这一次,他似乎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想娶苏敏,还是要做出点什么事情来证明自己。 “要是太皇太后娘娘不同意呢?”苏敏还是担忧道。 赤哈在一旁接了话,“微臣倒是有个主意,不如就说阿敏许给了微臣。” 扬古泰一下就瞪大了眼睛,说道,“好呀,赤哈,原来你早就存了这个心思,你居然一点都没漏出来,枉费我还把你当做亲兄弟一样的。” 皇帝怒斥,说道,“扬古泰,跪下。” 扬古泰不敢造次了,又老实的跪了下来,但是那目光却很凶,像是受到了背叛一样。 “赤哈,你继续说。” 苏敏可不觉得赤哈想娶她,她真就把赤哈当做哥哥一样看待,相信赤哈也是一样,果然听赤哈继续说道,“先拖延一番,等着阿敏家里有合适的人选,再说钦天监算过,我和阿敏合婚结果不利,到时候解除了婚约就是。” 随即又道,“正好,家里催着微臣娶妻,微臣不愿,正是一举二得。” 思来想去,这法子倒是最好的,其实只要让索额图打消了念头,再往后拖一拖,皇帝总是有法子给苏敏赐婚的。 等着说完天色渐黑,皇帝摆了摆手,让其他人出去,甚至都没有看一眼苏敏。 他斜倚在铺着明黄云纹炕褥的炕角,手搭在膝头,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杯,磨得久了,连纹路里的蹭得发亮,目光却没落在手上,只虚虚飘向院子里的石榴树,半天没动一下。 扬古泰则是被罚跪了半个时辰,这才一瘸一拐的去找了苏敏。 其实才跪了这么久,倒不至于这般难受,他就是想让苏敏心疼,让皇帝觉得自己可怜,也算是苦肉计了。 不过别说还挺管用,苏敏难得给他端了一杯茶,苏敏住的后罩房刚好在外宫,越过这堵墙就是内宫了,所以扬古泰这等近卫过来,倒也不算什么逾越的事情。 “你以后做事能不能多思多虑一下?” 扬古泰耷拉着脑袋,说道,“我知道了。”随即说道,“阿敏,我要是说服了阿玛,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要是之前的苏敏肯定会反对,但是这一次,她沉默了下,忽然觉得,嫁给扬古泰也挺好,轻轻的点了点头。 扬古泰听了裂开嘴笑,灿烂的将四周照亮,眼中里盛着碎光,炫目异常。 “好,阿敏,咱们说好了的!” 苏敏也笑,说道,“好,拉钩!” 扬古泰想起小时,两个人经常这样,忍不住笑,伸出手来,他的手指很有力,紧紧的勾着她的,两个人像小时候那般拉了钩,最后扬古泰踌躇满志的走了。 天黑了起来,四周都点起了灯,整个乾清宫都亮了起来,像是一直活过来的夜龙,苏敏看着暖阁的方向,收住刚才笑僵了的嘴,像有什么话堵在喉头,没说出口,倒先让那点力气泄在心口,最后她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 如果内容对不上,请往上看,因为我修文了,删掉了两张,上面两张是这两天的更新,还有求下营养液[让我康康] 第17章 一早上,皇帝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头疾似乎好些了,脸色红润,笑容也多了很多,等着落座喝了口茶,就问起皇帝的起居饮食来,最后话题一转,果然就说了苏敏的婚事。 苏敏随伺在旁,垂手而立,一副规规矩矩的摸样,见太皇太后提起她的时候一时有些紧张,偷偷瞄了眼皇帝,看他神色如常,倒也安心了几分。 康熙打小就是个沉稳的,自然能好好应对。 “您说阿敏的婚事呀?也是不凑巧,其实朕准备把她指给赤哈的。”皇帝纹丝不动,四平八稳的说道。 太皇太后诧异,想起赤哈来,正是皇帝小时候的伴读,苏敏也算是一个,再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俩孩子恐怕早就看对眼了。 年纪大了就喜欢看这种喜事,笑着说道,“我给她指的婚事可是一桩好姻缘,可惜了。” 又问道,“那何时成亲?” “赤哈说福晋刚过世,说想要等一等,阿敏也说,想多伺候朕两年,就先放着吧。” 太皇太后听了点头说道,”一个有情有义,一个忠贞护主,都是好的。”随即转过头去喊了苏敏过来问话。 第17章 等着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还赏了苏敏不少东西。 五月的阳光有些炙热,连地砖似乎都发烫了,皇帝上了龙撵,苏敏只想快点回去喝口水,她老实的跟在左右,一时四周十分安静,只听到太监抬龙撵的脚步声。 好一会儿,龙撵快到乾清宫了,听到皇帝问她,“阿敏,外头真的那么好玩吗?” 苏敏下意识的回答,“好玩呀。”随即马上就转了话题,“宫外确实有趣,市井之像鲜活,是宫里少见的活泛景致,但是如果不是陛下在宫里励精图治,百姓怎么能安稳营生?说到底,主要还在于陛下的圣明治理。” 皇帝笑,无奈道,“就会说好听的哄着朕。” “奴婢是认真的。”康熙确实算的上一位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了。 皇帝对苏敏这种马屁鲜少会有回应,大部分都是笑一笑就过去了,这一次却难得回答说道,“百姓的安居乐业,本就是君王该担的本分,往后,朕唯有更勤理朝政,常念民生,慎终如始,方能让这宫外的好长久,让天下人都能安稳度日。” 苏敏用力的点头,似乎能看到康熙以后的成就,目光明亮,里面全是对皇帝的期盼,显得尤为可爱,皇帝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摸了摸她的头,最后还是收了回去,说道,“别光是贫嘴,好好练字,不然以后出去,丢朕的脸面。” 从昨天开始,出现在两个人之间看不见的隔膜,这一刻突然消失了,苏敏觉得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初。 下午的时候,陈廷敬来看到苏敏,郑重的行礼说道,“上次多亏苏姑娘。”他回去之后多方打听也没打探出苏敏的出身,她行事太过低调,不是宫中的老人根本不知道。 也是运气好,他有个同乡,记起来自己老师小弟子的女儿在宫中,说万一是呢?再仔细一打听居然真就是她。 还塞了一个红包给她,苏敏敢收梁九功的,但是不敢收这些群臣的,这是两回事,她忙推掉,然后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奴婢该做的本分,大人太过客气了,且奴婢久闻大人,居官清正,不恋私利,奴婢只盼大人安然,能长久为社稷,为苍生效力,别无所求。” 谁知道,这一番话说的陈廷敬居然红了眼圈,还深深的朝着苏敏拜了拜,说道,“姑娘的话,子端,谨记于心。” 子端是陈廷敬的字,可见这一番话的诚心了。 这一大礼倒是弄得苏敏有些不自在了。 其实苏敏当时出面推陈廷敬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她也知道按照皇帝看重她的脾性,断不会让她难做。 再则,当时索额图也是太胆大包天。 陈廷敬还想说点什么,梁九功来催,他赶忙就走了进去。 下午,苏敏在次间练字,听到外间传来砸东西的声音,她轻手轻脚走出去看,隐约透过屏风看到里面跪着几个大臣,还有皇帝在发怒。 她赶紧退了回来。 梁九功在原地站一会儿,最后还是直接去了次间,他看着苏敏 就喊道,“苏姑娘,我的祖宗哎,救救奴才!” 苏敏发现,梁九功越来越像她的跟班了,一有事就来找她。 苏敏其实好奇,皇帝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梁九功倒也没什么隐瞒的,一五一十的说了,办龙舟比赛当然需要银子,却偏偏户部没有银子,再一问,原来是每年都拨了很多给藩地。 “陛下气性这么大,可是太伤身了。” 苏敏就想起来除三藩的事情,好像是四年之后,这场战争持续了八年,才在吴三桂病死后,土崩瓦解。 从顺治帝开始清朝为了安抚三藩,每年都会拨了许多银两,几乎占了税收的一半。 也怪不得皇帝会发脾气。 梁九功过来一趟,又麻利的去了,皇帝身边可离不开人,他也就是过来诉苦,看看苏敏有没有法子让皇帝息怒,但是他也不敢让别人顶包,上次兰琪那件事可还历历在目。 他想的很简单,就是死也要死在皇帝跟前,这才是最忠实的奴才,陛下早晚会发现他的一片忠心。 苏敏发现康熙真的怪不容易的,突然间就登基为帝,不过几个月生母病故了,没有了唯一的寄托,那时候他也才八岁,好不容易亲政,上面又压着鳌拜。 但是除掉了鳌拜之后也不能高枕无忧,还有三藩。 苏敏想了一会儿就去了一趟御膳房,李多福找个地方睡觉去了,灶台上放着蒸笼,上面冒着袅袅白烟,混合着食物的香气,非常诱人。 苏敏没出息咽了下口水,小康子也靠着面案打盹儿,看到苏敏过来,一下子就精神了,说道,“苏姑娘,您这是来找我干爹?奴才去喊。” “不用,我来拿点红豆汤。”比起绿豆汤,康熙更喜欢红豆汤。 “有的,一早就做好了,冰着呢。” 小康子麻溜的出去,回来的时候拎着一个带盖子的瓦罐,旁边还冒着凉气,一看就放冰水里了。 御膳房夏天的时候可以领到很多冰块,就是为了做这些膳食。 小康子在她的要求下,又加了一些冰糖,然后给她装到好看荷花边汤盅里,这是苏敏最喜欢的容器了,想着等出宫的时候也让皇帝赏赐她几套。 小康子还偷偷给苏敏拿了炒西瓜籽儿,“奴才自己琢磨的,您尝尝味儿。” 苏敏到底没忍住,在小康子白胖圆润的脑门上抹了一把,手感一如既往的好,说道,“你这手艺真不错。” 连西瓜籽都会炒,真是肯学还愿意动脑子的机灵孩子。 小康子笑的可爱,苏敏拿了荷包给他,说道,“那我先去忙了。”心里却是捉摸着,也不知道皇帝气消了没有。 到了乾清宫,只觉得四周的气氛都压抑到了极点。 皇帝已经回到了次间,伺候的宫女皆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也不敢喘。 一旁梁九功跪在地上,额角的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黏得人难受,却不敢抬手擦拭。 康熙终于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提着食盒进来的人影,喉间溢出一声冷嗤,那声音不高,却让苏敏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奴婢给陛下拿了红豆汤去去暑气。”苏敏硬着头皮解释着。 康熙看了眼屋内的人,怒意实在是压不住,说道,“都滚出去。” 梁九功听了麻溜就起身走了,他跪的腿都快麻了,户部几位大臣走后,皇帝就一直发脾气,弄得他苦不堪言,这时候就想着,要是顾问行那个老东西在就好了,也让他被骂一骂。 当然,他还找了半天苏敏,这苏姑娘不会这时候就溜掉了吧? 枉费他还对她那么好,怎么就不顶事儿?心里可是气的不行。 结果一转眼就盼来了苏敏,当时就快感动哭了,果然皇帝不想再苏敏前面发脾气,倒是让他们这些人都退出去了。 苏敏把食盒放在炕上,拿出还冒着凉气的红豆汤放在炕桌上,然后拿了帕子给皇帝擦汗。 她站到皇帝前面,因为走了一段路,加上天气热,额头上也全是细小的汗珠子,脸色却很红润,平时笑起来,眼尾有些上挑,显得有些狡黠的眼睛,这时候却盛满了认真的关怀。 皇帝的气就消了许多,脸色稍缓,苏敏趁机拿了红豆汤给皇帝,说道,“陛下,尝尝,李多福昨天泡了一个晚上,一早就煮了,好喝的很。” 康熙拿起汤勺喝了一口,红豆轻轻一抿便在舌尖化开,沙沙的绵密混着汤汁的顺滑,比平时还要甜一些的冰凉口感,顺着滑入嗓子,舒服的叫人叹气。 苏敏见皇帝吃完了,又拿了第二盅给他喝,心里有些可怜巴巴的想着,应该喝完了再来的,可惜了。 皇帝喝完只觉得心里舒爽了许多,又见苏敏虽然极力隐忍,但是那可惜的目光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定是他把她的那份儿也给喝了,正心痛呢。 这一看,顿时眼中就有了笑意。 作者有话说: ---------------------- 康熙的时候有冰糖,也有炒西瓜籽的,亲们晚安,继续求营养液[星星眼] 第18章 康熙喊了人重新端了红豆汤来,小康子显然是聪明的,见乾清宫又来拿红豆汤,按照苏敏的喜好,多加了冰糖。 苏敏终于吃上了红豆汤吗,吃的时候眉眼都带了笑。 皇帝眼中藏着笑意,把另外那份也推了过去,说道,“一道吃了吧。” 这会儿他已经消了气,只想到如今朝中的状况来,又忍不住蹙眉,在苏敏的询问下,怒气冲冲的说道,“单吴三桂的军饷就需要九百万两银子,去年的税收也才二千五百万两,其中地方留存一半,只余下八百万两能用。” 苏敏吃惊,这样一说来,朝廷果然就一点银子也没有了,这还只是吴三桂的,还有另外两个藩地呢? 她想到了一个词,竭泽而渔,结果一抬头就看到皇帝对她笑,原来她居然自己说了出来,而皇帝也说了同样一句话。 第18章 只是笑完,皇帝又抿着嘴,毕竟这句话可不是一句轻松的言语。 代表着整个大清国库的情况,而国库里没有银子,几乎没办法动弹,就连半个龙舟比赛也要用自己私库的银子。 苏敏越是跟在皇帝身边了解朝中的事情,就越发觉得皇帝身上的担子就很重,内忧外患,一件事接着一件事需要去处理决断。 在一想后宫的事情,就觉得都是小事情,也怪不得皇帝无心呆在后宫,连政务都忙不过来,加上他刚刚真正亲政,正是意气风发,根本就没有这个心思了。 在权利这个美人前面,其他都显得黯然失色。 现在节流是不可能的了,三番短时间也灭不了,那是一场浩荡整个清廷的战役,苏敏就想起了宋朝,说道,“陛下何不多多开源。” 皇帝来了兴致,问道,“如何开源?” 苏敏知道朝廷收银子最快的方法就是卖官,但是她很不喜欢这种,“何不仿效宋之良规,开海运之禁。” “大胆!” 苏敏赶忙低下头来认错,说道,“奴婢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其实清廷从入主中原开始就严防海运,还曾经下过迁海令,就是为了遏制郑经余党的反扑,这也就是皇帝生气的原因。 这要是旁人,恐怕早就被降罪了,要定一个居心叵测的罪名,但是苏敏毕竟不同,一直放在身边,他也熟知她的性情,但就是如此,皇帝也冷着脸不去看她。 苏敏起身,拽了拽皇帝的衣袖,哄道,“奴婢一时忘乎所以,倒也口无遮拦了。”又道,“都是陛下,总是督促奴婢练字,前几日翻到宋朝古籍,到了看了几篇关于海运的,记在了脑子里。” 皇帝爱书,叫人搜罗了不少古籍,放在了书架上,苏敏从小就在里面挑书看,皇帝也没限制她,导致她能看到很多珍藏。 当然这也就是借口,其实苏敏脑子里还有着现代人的思维,总觉得清廷关闭海运,实在是一个可惜的事情。 皇帝倒也没有怀疑,毕竟书架上确实是不少前朝的书籍,包括宋明在内,气道,“倒是朕的错了。” 苏敏道,“当真是陛下的错。” 皇帝瞪着苏敏,苏敏心里咯噔一下的,只觉得皇帝这威严真 是越来越重了,她都有些怕了。 她凑过去晃了晃皇帝的手,语气柔软,说道,“在奴婢心里,陛下天纵英睿,是一位必开万世太平之基的明主,这等海寇,陛下何曾惧过?” 苏敏说这种讨饶的话时候,语气就会微微上扬,软的像是刚弹好的棉花,让康熙根本就硬不下心肠来,更不要说她话中的奉承话。 皇帝不否认喜欢听奉承话,但是他也秉着务实求治,更是厌烦借奉承行私弊的钻营之徒,但是他发现,他实是爱听苏敏的奉承话。 每次苏敏用这种期盼肯定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只觉得很是满足而自豪。 “你呀你!”皇帝点了点苏敏的眉心,说道,“起来吧。” 只是等着苏敏起来后,半天就没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苏敏知道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倒是十分高兴,以后她出宫了,就没办法这样说话了,毕竟隔着远了,加上她嫁了人,总要避嫌。 而且那时候的康熙已经成长,可没现在好说话了。 她想这种开海运,造福于民的事情,也就提一句话,就算现在不做,在皇帝心里,种下一颗能发芽的种子也是好的。 自从被皇帝赶出去后,梁九功就站在屏风外,见皇帝又加了两碗的红豆汤,心里自然是高兴地,想着还是苏姑娘有办法。 再一听,苏敏居然跟陛下谈论政事,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的,皇帝最是厌烦后宫干政,他还记得皇后当时提了一句前朝的事情,皇帝就大发雷霆,只说皇后德行有亏,那样一位骄傲的人,都给吓哭了。 怎么苏敏就行? 皇帝对苏敏当真是不同,要不是两个人年岁相仿,他真的怀疑苏姑娘是皇帝养的闺女了。 皇帝其实也一直在想,苏敏的话,是呀,何惧之有?当初鳌拜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头上,他都以为自己翻不过去了,甚至做了必死的准备,但是他就这样被自己除掉了。 这让他拥有了无限的勇气,愿意去做很多尝试。 *** 天气越来越热了,皇帝要在什刹海补办龙舟比赛的事情被传了出去,许多人都想来凑这个热闹,还有人准备过来摆摊,提前过来探路,倒是非常热闹。 这几日,李玉贵原本就没几根的头发都快秃了,原因是天气热,皇帝不爱用膳,他这会儿都没空去看后宫的几位贵主儿了。 往年这个时候,皇帝用的也少,但是今年格外少,他真怕自己这个位置不保了。 他的徒弟李德顺急匆匆的跑过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苏姑娘下午亲自去小厨房提了甜点,还是小康子送出来的。” 要说李玉贵最郁闷的事情就是没攀上苏敏这一颗大树,以前他也不怎么在乎,后来等着他有想法的时候已经晚了。 苏敏那个人,向来低调,鲜少和旁人来往,那个伺候的宝瓶也是嘴严的,一根针都插不进去。 也是他太自视过高,总觉得要旁人来求自己,就这么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如今让隔壁那位李多福粘上了苏敏,他这边就靠不上去了。 想起就是恨,又听苏姑娘去了隔壁,恨的牙痒痒,呸了一口,骂道,“看他得意个几天。” 当初李多福刚到御膳房的时候,两个人就不和,后来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关系,他总觉得跟苏敏有关,总之单独去了隔壁开了个小厨房。 反正皇帝就爱吃他那口糕点的手艺,他也没办法。 “红豆汤谁不会呀?我做红豆汤的时候,他李多福的毛还没长齐呢。”李玉贵恨恨的骂着,李德顺偷偷看了眼四周,好在这是旁边一个小库房,专门放面粉之类的,但是大多数都是李玉贵用来休息的,旁人也不敢来。 忽然有个小太监来敲门,说道,“李爷爷,陛下那边传膳了。” 李玉贵一听就头大,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有加菜?” 如果不是加菜那就是按照平时做了,可是按照这个时候的菜谱,皇帝就不爱吃呀,他真的发愁。 小太监说道,“说今天吃凉面。” 李玉贵忽然就有了精神头,嘿嘿笑着,说道,“好。”这显然就是苏敏的手笔了,照着用心做就行。 “去给拿了蜀地产的辣子,苏姑娘爱吃这口。” 李德顺问道,“师父,这辣子还有区别?” “那是自然,蜀地的辣子就是比这边的香。”这苏姑娘也不见得多能吃辣,但是没吃必点,他对这个辣子牛肉酱还是很有自信的,当初跟宫里的一位老师傅学的,又香又辣,又下饭。 龙舟比赛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了,正是明日,赤哈和扬古泰来复命,两个人正憋着一个鼓劲儿,都想夺得这个魁首。 扬古泰脸都晒黑了,伸出来胳膊也是黑的,但是露齿一笑,依然是那个笑容灿烂的小太阳,凑了过来问道,“明日就出宫了,你有什么喜欢的,我提前买给你。” 其实苏敏更喜欢逛街,这时候东阳大街还非常热闹,吃的喝的,还有杂耍的艺人,非常有趣好玩。 但是皇帝自然不能去这么复杂的地方,怕是危险,就说道,“给我买个彩色风车吧。” “行。”扬古泰高兴地说道。 虽然苏敏和赤哈内定了婚事,但是两个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托词,所以见了也没什么不同,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不过一会儿,御膳就送了过来,皇帝给几个人赐膳,赤哈坐在左边,扬古泰坐在下面,苏敏则是坐在右边,方便伺候皇帝用膳。 上了几个大碗,都是放着山泉水过了的凉面,分很多种,燕麦面,绿豆面,红豆面,糜子面,小米面,栗子面。 旁边中碗里上了配料,炸酱,辣子牛肉酱,麻将,蒜汁酱,还有几个卤子,鸡蛋卤,茄丁卤,鸡丝卤子,还有一个鹿肉卤。 苏敏知道皇帝的喜好,虽然天气热,但是肯定要吃热的,先给他夹了红豆面,配了鹿肉卤子,里面切了小块的土豆,鹿肉炖的酥烂,土豆粘糯好吃,也非常香。 不过苏敏只有一个胃,肯定要吃最爱的辣子牛肉酱。 扬古泰是个大胃王,又嗜辣,直接让人端了个大碗过来拌面吃,他也非常爱吃辣子牛肉酱,等着拌完,上面都是红彤彤带颜色,看着就食指大动。 吃完卤肉卤子,苏敏又给皇帝也拿了辣子牛肉酱,皇帝有些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但是还是吃了,而且一整碗都给吃完了。 苏敏偷偷看了眼,心中好笑,她知道皇帝也喜欢辣,但就是觉得伤身轻易不吃,这夏天,正是最下饭。 作者有话说: ---------------------- 感冒了,昨天没写出来,大家注意健康,夏天太容易空调感冒了。 第19章 谢谢亲们送的营养液,[红心] 第19章 扬古泰把脸埋入大碗里,连吃了三碗,几个人吃到最后就都是在看他吃了,每次看着都觉得很有趣。 而且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吃饭,顿时就觉得饭都香了几分。 小时候就是这样,几个人凑一起吃饭,那时候规矩没那么多,扬古泰永远都是吃的最多的,几个人里,他也是最高,最壮实的。 除了面条,当然还有其他菜肴,皇帝纷纷赏赐给了在内阁和六部办事的几位大臣,最近很受受宠的陈廷敬当然也在里面。 吃完御赐的膳食,两个人纷纷谢恩,扬古泰说道,“陛下,虽然赤哈抢了我的鼓手,但是微臣一定能得魁首。” 赤哈也告状,道,“陛下,虽然扬古泰抢了我一个舵手,不过这个魁首必然是微臣的。” 苏敏这才知道,原来这次因为太过着急,根本就没时间培养自己人,所以他们纷纷都跑去附近拉人,两个人都同时看上了一个鼓手,结果被赤哈挖走了,而扬古泰则是在他手里抢了一个舵手。 鼓手就是在龙舟前敲鼓的人,算是最关键的灵魂人物,他的鼓点是信号,引导划手们统一划桨的频率和力度,使龙舟保持稳定的速度前进。 舵手也是很关键,负责掌控龙舟的行进方向。 划手可以通过急训培养出来,但是鼓手和舵手都需要熟练的老手,这次八旗的龙舟队里,基本所有关键的鼓手,舵手,都是外面找来的。 苏敏被逗笑了,也觉得很有趣。 皇帝说道 ,“你们俩个,每人得一个,也不算亏。” 原本扬古泰和赤哈都是一起回的,今日赤哈却被留了下来,皇帝似乎有什么话单独叮咛他。 苏敏来送扬古泰“阿敏,明天要是能带你去东阳大街去玩就好了。” “以后总有机会。”苏敏也很想去。 扬古泰自信满满的说道,“对,等你嫁给我,以后天天去那边玩。”扬古泰已经暗自下定决定,等着这一次龙舟赛结束,就求着皇帝去西北立军功去。 苏敏已经不太反感嫁给扬古泰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一对比就显得扬古泰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用过晚膳,太皇太后突然喊了苏嬷嬷过来,叫皇帝过去商议事情。 苏嬷嬷朝着苏敏使眼色,悄声说道,“娘娘知道明日龙舟的事情,脸色很不好。” 当初许多人就反对皇帝亲自观看龙舟比赛,康亲王还骂陈廷敬居心叵测,不顾皇帝安慰,显然太皇太后也是不支持的。 自从皇帝亲政后,太皇太后已经不大管前朝的事情,只有遇到棘手的事情,太皇太后才会出面问一问。 到了慈宁宫,灯火通亮,伺候的宫女太监看到皇帝过来,纷纷下跪。 苏嬷嬷领着皇帝里往里走,苏敏则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进到内殿,看懂太皇太后倚在紫檀宝座上,屋内点着香。 “孙儿拜见太皇太后。” “起来吧。”太皇太后说完就朝着一旁伺候的人摆了摆手,苏麻喇姑就带着宫人都退了下去,苏敏也跟着走了出来。 只是人还没走到外间,就听到里面传来太皇太后有些愤怒的声音,“你乃大清天子,万金之躯系着天下安危,怎敢这般任性?” 苏敏一顿,苏麻喇姑温柔的看着她,那一双眼睛里似乎可以看透事件的悲喜,说道,“走吧。” 苏敏在外头站了许久,觉得腿都站麻了,才看到皇帝走了出来,他神色如常,腰背挺直,说道,“回宫。” 一行人跟着皇帝出了慈宁宫,前面的太监提着灯笼,照着前路,并不黑,不过宫道宽敞,总有照不到的地方。 远处月亮高挂在天空,清辉冷冽地洒下来。 影子被月光拉得又细又长,像根绷到极致的弦,风一吹就晃,却怎么也挣不脱牵绊。 苏敏难得跟梁九功说今日要值夜,可把梁九功吓一跳,心想,这苏姑娘终于想要用功了?可算是知道自己还是御前宫女的身份了,他自然同意。 他发现了,每次苏敏值夜的时候,皇帝就会睡的很安稳,至于他怎么知道,当然是因为这时候皇帝没夜里叫人伺候,所以自然就是一觉到天亮了。 晚上,苏敏厚着脸皮把被褥铺在了内殿的炕上,她指着屋里的冰说道,“外面太热了。” 皇帝倒也没有说话,苏敏就知道这算是默认了,笑着说道,“陛下待奴婢当真是好,奴婢一辈子都会记得陛下的恩宠。” “贫嘴。” 从慈宁宫出来开始,这还是皇帝说的第一句话。 屋内放着的冰,正在慢慢融化着,带来丝丝的凉意,苏敏舒服的翻了个身,看了眼龙床的方向,她猜测皇帝还没睡。 心想,皇帝的性格还是如此,遇到什么事儿总是自己憋着,想不明白就一直想,甚至失眠。 “陛下。”苏敏轻声喊着。 过了一会儿,皇帝应了一声,说道,“怎么还不就寝?明天可是要早起出宫。” “奴婢睡不着,既然陛下也没睡,奴婢给陛下读读书吧?” 皇帝没有说话,苏敏就当同意了,窸窸窣窣的起身,点了灯,然后在书架找了半天,这次可算是找到个自己写完字的书,可别像上次那样,让皇帝罚写了。 皇帝却像是看出苏敏的想法,指了指左边的说道,“四书章句集注,拿那本大学章句。” 苏敏,“……” 苏敏无奈,只能拿那本书过来,开始磕磕巴巴的读了起来。 皇帝不知道困不困,苏敏快读困了,这种书对她来说,真的又深奥又难懂,毕竟对于只想躺平她来讲,根本就没必要。 好一会儿,皇帝在她死撑着读的时候,问道,“阿敏,你说朕真的错了吗?” 苏敏一下子就精神了,看了眼皇帝,见他躺在明黄色的被褥里,面容压在枕头里,根本看不清楚,但是紧紧抿着嘴显示着他的倔强。 不过她不知道怎么回皇帝,太皇太后顾虑的也对,他其实没必要非要去参加龙舟比赛,但是同样,如果能参加,对他的威望也是极高的提高。 “奴婢不知道。”苏敏老实的回答。 皇帝早就猜到苏敏会这样回答,别看她总是贪玩,贪吃又懒惰,但是却是个对自己有很清楚认知的人。 “但是奴婢不喜欢太皇太后说您。” “大胆!”皇帝怒斥道。 苏敏把书放下,跪了下来,倒是没有说话,地上的毯子早就撤走了,地面冰凉,但是这炙热的夏季,倒也还不算难受。 好一会儿,皇帝说道,“为什么,皇祖母是朕的长辈,又养育了朕,训斥几句,本就是应该。” “奴婢就是心疼陛下。” 苏敏语气很轻,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太皇太后对他确实很好,但是更多的是对一位储君的要求,鲜少有温情的时候。 大概,太皇太后所有的温情都留在顺治帝身上。 场面一时非常安静,安静到这屋内好似没有人一般,苏敏去拉皇帝的衣袖,皇帝侧身,露出年少英挺的面容来,目光有种说出不来的温柔,说道,“起来,去歇着吧。” 苏敏居然有些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她匆忙起身回到了炕上。 第二天一早,苏敏就跟着皇帝出了宫,她坐在马车的里面,觉得高兴地很,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陛下,您看那边。” 皇帝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寻常人家,门口挂着艾草,上面还有个漂亮的葫芦花,倒是非常的应景。 马车稳当,很快就到什刹海,太监唱喝,“皇帝驾到!” 苏敏撩开帘子,迎着皇帝下马,周边都是近卫,为首的是佟国维,正是皇帝的亲舅舅,如今皇帝正式亲政,手握皇权,他也跟着水涨船高,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见到皇帝下来,直接跪了下来。 一排排人都跟着跪下来,先是近卫,然后外围的兵士,再然后是普通老百姓,黑压压的一片,壮观而威严。 这一刻,皇权的威压,显现的淋漓尽致。 皇帝喊了起身,一行人渐渐起来,近卫簇拥着皇帝去了观景台,是搭在旁边的一个亭子,四周还用白纱围着,旁边都不让普通百姓靠近,怕是有刺客混在其中。 不过这还是老百姓们第一次看到皇帝,虽然看不清,都觉得很新鲜。 这件事主办的人就是陈廷敬,见皇帝过来赶忙过来请安,还有许多其他王公大臣,甚至有许多内命妇也过来凑热闹了。 亭子附近临时搭了许多草棚子遮阳,条件好些的用纱帐围着,没有的就直接敞开着,横竖也没人敢过来。 陈廷敬想让皇帝来亲自敲开场的三声鸣锣,皇帝却推举了康亲王,说他德高望重,由着他来比较好。 康亲王很激动,跪着谢了恩,不过大家也觉得皇帝出面太危险,其实附近已经围了许多亲兵。 第20章 亭子内,康熙难得最苏敏说道,“难得出宫,让你憋在这里也不合适,也出去凑热闹吧。”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带刀护卫伊尔根觉罗,“跟着她,要是她有个万一,唯你是问。” “奴才遵旨!” 苏敏觉得皇帝太过郑重了,这个伊尔根觉罗可是皇帝最信任的近卫之一,今日却让他跟着自己,但是想着或许是真有余孽在,倒也接受了。 梁九功艳羡的看着苏敏,他早就说了,这苏敏就是皇帝养的闺女,不然怎么能有这待遇?让她出去凑热闹就算了,还给她安排个近卫。 他也想去玩呀! 作者有话说: ---------------------- 明天见[红心] 第20章 苏敏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皇帝,见他端坐在椅子上,神色如常,把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随后走了出去,亭子里放着冰块,倒也不觉得热,一出来,这热气就扑面而来。 不过等着走过去,靠着河边,风一吹,到也凉快了一些。 伊尔根觉罗和扬古泰不同,是个非常沉稳的性格,苏敏和他相熟已久,但是听他说话过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一路,他愣是一句话没说。 陈廷敬看到苏敏出来,有些诧异,他忙的不可开交,但还是上前打了招呼,说道,“苏姑娘怎么出来了,不用伺候陛下吗?” 苏敏笑着说道,“陛下恩典,让奴婢来也瞧瞧这赛龙舟的盛况。” 陈廷敬想着,当时看她在索额图前面帮他就知道,这个宫女身份不简单,毕竟不是谁都敢对上索额图的,今日一看,果然是不一样的,不说让在身边伺候,反倒是让她出来玩,也是少见的事情了。 不过陈廷敬这个人,向来耿直,他对苏敏客气亲和,就是觉得这姑娘仗义,和她受宠无关。 熊赐履年纪大了,也就过来看一眼开场,恰好遇到了苏敏,他是个圆滑的,说道,“左边那个棚子是陈大人和我家的家眷,苏姑娘要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去那边歇歇脚,吃个茶。” 陈廷敬这才像是想起来一般,邀请了苏敏。 陈廷敬的小女儿陈碧月长有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非常讨喜,走了过来,给苏敏见礼,说道,“苏姑娘,这边太热了,到那边棚子里去歇一歇。” 苏敏就跟着她去了。 棚子里做了一圈的妇人,陈碧月一一给她介绍,旁人都不敢托大,他们也都是官服家眷,知道皇帝身边的御前宫女很不寻常,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苏敏也就是准备喝口水就走的,她不想跟朝臣关系太亲近,结果锣鼓声一响,龙舟赛马上就开始了,她就被陈碧月拉着走到了岸边。 陈碧月开始兴奋的跟苏敏说着,“那边那个船是汉军旗的,我哥就在那条船上,能看到吗?中间那个,稍微瘦一些的。” 苏敏点头,其实她也在找人,找了一圈,终于看到了扬古泰,他坐在龙舟的第一个位置,非常好找,扬古泰应该是看到她了,疯狂的招手。 陈碧月说道,“苏姐姐,那个人是不是在跟你打招呼?” “那不是佟佳的扬古泰吗?”旁边有个旗人少女说着,居然给他丢手帕,不止她这般,很多姑娘都会往船上丢手帕,香囊之类的。 扬古泰看到苏敏,手忙脚乱丢开那些帕子,生怕她误会,弄得苏敏忍不住笑。 苏敏再去看旁边,隔着两条船就是赤哈的,他也坐在第一个位置,很好找,看到苏敏望了过来,也朝着她招手。 苏敏笑着打招呼,忽然她顿住,坐在赤哈身边那个人,背影居然那么熟悉,她在在仔细看看,那人微微测过脸来,其实看不全,因为围着头巾,而且还是侧脸。 苏敏忽然就看向皇帝坐着的亭子方向,因为用纱布挡着,看不清里面,依稀看到一个人影端坐着。 她犹豫了下,就把香囊裹在帕子里,这样重一些,方便丢过去,一丢,那人果然一下子就接住了,苏敏喊道,“一定要拿金魁首呀!” 那人没有回头,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苏敏的错觉,他似乎微微点了下头。 随着“咚!咚!咚!”的急促鼓点响起,舵手猛扳舵杆,桨手们齐声呐喊嘿哟!同步划桨,龙舟如离弦之箭冲出起点。 苏敏终于有种看比赛是感觉了,一直为捏着一把汗。 陈碧月也在为她哥哥加油,两个人凑在一起,一起呐喊,居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了。 比赛非常激烈,中途还有人落水,马上就有人补上,那些围观的老百姓也非常的投入,这一场龙舟比赛,甚至让苏敏想起了前世的端午。 其实看龙舟赛比想象中还要有趣,非常热血,划手们喊着号子,鼓点密集,咚咚咚的,振奋着人心。 苏敏听到后面还有人在下注,“我赌镶黄旗胜,毕竟那可是上三旗之首!” “不可能,我弟在正蓝旗,说扬古泰大人找了个很厉害的舵手,这一次必拿第一。” “你们这消息都滞后了,应该是正红旗,知道为啥不?因为这次他们除了那位领头的萨赖大人其他都是外面找来的好手。” “这不是作弊吗?还算是八旗比试吗?” “怎么不算呀,陛下早就说了,满汉一家,就算是找了帮手,那也是一家子。” “你还真信了?” “李茂,你找死……”很快就有人堵住了这个人的嘴,这时候,在这个场地讨论这个,还真是找死,苏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见到一个书生摸样的男人,被友人拉着往外走,不过那些人的赌局却还是异常热闹,很多人都在商量着如何下注。 苏敏想到自己那可怜的余钱,准备投个大的,对着一旁的伊尔根觉罗招了招手,说道,“你去给我押下镶黄旗。” 伊尔根觉罗显然僵住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可是姑娘的安危……” 陈碧月并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到有些刻板的官家小姐,反而还很活泼,她虽然觉得自己哥哥很有希望,但或许苏敏有内幕呢? 再一问赔率,是一比五。 她就有些心动了。 苏敏想着,那位都在龙舟上了,怎么可能输掉? “苏姐姐,你可是有什么消息?”陈碧月终于忍不住问道。 苏敏摇头,“没有。”然后掏了掏兜,拿出碎银,外加银票,也就五十两银子,不过一比五的赔率,这就是稳赚不赔呀,对着伊尔根觉罗说道,“那你陪我去吧。” 伊尔根觉罗只能跟着苏敏,陈碧月也拿了荷包出来,她爹清正,家里全靠着祖产过活,好在母亲经营有方,倒也过得去,但银子也不多,凑了半天就拿了二十两过来。 “苏姐姐,我也跟你一起。”在银两和哥哥之间,陈碧月选了银两。 她跟着母亲打小耳濡目染,觉得赚钱可没什么丢脸的,很自然就跟着苏敏。 伊尔根觉罗一看就是皇帝近卫,旁人见了都战战兢兢的,恭敬的接了银子,然后笑着说道,“侍卫老爷光临,真是叫咱们蓬荜生辉呀。” 伊尔根觉罗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一行人又回去了。 龙舟已经划了出去,一会儿还会划回来,到时候就知道胜负了,许多人还在这里等着,这会儿倒是成了歇口气的时间,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人吃点心,当然还有像苏敏这样的,准备赌一个。 众人在焦急的等着,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来了。 那龙舟就奋力的朝着这边划了过来,鼓点的声音又响起,振奋着人心。 有人喊道,“第一个是正蓝旗!” “后面的是镶黄旗!” 苏敏替镶黄旗捏着一把汗,就在这时候,突然那鼓手改变了频率,在苏敏的耳朵里,像骤雨突至时砸向湖面的雨珠,节奏从疏朗变得密集,每一声都带着奔涌的急切,在空气里掀起一阵急促的震颤。 镶黄旗的龙舟肉眼可见的超过了前面的,慢慢是驶向了终点。 当龙舟头触碰终点线的锦旗的时候,鸣锣响起,两岸瞬间爆发出欢呼,有的人眼睛里泛起水光,嘴角却咧成弧度,脸庞涨得通红。 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撞在对岸的岩壁上弹回来,与这边的欢腾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的雀跃、激动与酣畅都兜在里头,连空气都变得滚烫起来。 苏敏和陈碧月不自绝地就抱在了一起,陈碧月说道,“苏姐姐,我们赌赢了。” 就在这时候,在岸边的几个大臣突然跪了下来,场面一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有人说道,“你们看,那个划手居然是万岁爷。” 赤哈旁边的少年郎摘下头巾来,露出英挺从容的面容,他摆手让大臣们起来,又朝着外面的百姓招手。 突然间就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吾皇万岁,大家都跟着喊着。 那声音久久没有散去,显然大家都十分喜欢这个平易近人的皇帝。 苏敏看着皇帝自信的眉眼,忽然觉得有些高 第21章 兴,眼眶微红,想起他昨夜还被太皇太后责骂,今日却还是这般坦然坚定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 陈碧月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皇帝,说道,“苏姐姐,万岁爷这般年轻吗?”随即又道,“我爹爹常说,陛下是少见的明主,但是我真没想过居然是这个年岁。” 苏敏想说自己也快忘了,其实皇帝和她同岁。 一个小太监跑过来说道,“苏姑娘,陛下找您呢。” 苏敏和陈碧月分开,跟着小太监回了亭子处,看到皇帝已经换好了衣裳,梁九功正在认真的给他梳头。 她才皇帝把她支开是有原因的,原来皇帝早就准备乔装去划龙舟了。 作者有话说: ---------------------- 求点营养液[让我康康] 第21章 皇帝问苏敏,“如何,玩的可尽兴?” 苏敏端了一杯茶过去,用指腹探了探温度,觉得应该刚刚好,说道,“可热闹了,陛下呢?是什么时候去学的划桨?” 皇帝端坐在椅子上,接过茶水,轻轻的抿了一口,随后放在一旁的长几上,说道,“前几日就跟着赤哈去练了,只是还不够熟练。”到后面他感觉自己快跟不上大家的速度了。 但是那种感觉让他觉得意犹未尽,特别是随着鼓声急促,大家吼着一起卖力的划桨,那种同舟共济的感觉,让他觉得龙舟几乎要飞了起来。 还有民众那种欢呼声,那是寻常百姓真心实意的声音。 苏敏又叫人端了糕点过来,那么大的活动量,肯定饿了,上面摆着的是李多福做的奶黄包,虾饺,还有一碗冰酸奶。 “奴婢就知道,陛下把奴婢支开就是为了自己去玩。” 皇帝难得笑了笑,那笑意直达眼底,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有种青春明朗的感觉,终于有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笑意。 “我听伊尔根觉罗说你下注了?” 庄家不认识苏敏,但是认识伊尔根觉罗,那可是皇帝跟前带刀近卫,非富即贵,出了结果就赶忙的送了钱过来,可是不敢耽误,所以苏敏现在口袋里正鼓着,有二百五十两的银票。 “压了镶黄旗,赚了二百五。” 陈碧月也赢了一百两,高兴坏了。 苏敏想了想有点不对==怎么感觉这个数字这么不舒服?早知道应该少压一两的,四十九两也好呀,她努力安慰自己,甭管怎么说,赚了钱就是高兴的。 皇帝是真饿了,连着吃了两个奶黄包,三个虾饺这才停了下来,又去喝茶,问道,“你怎么知晓朕一定会赢。” “有陛下这一位真龙在,这龙舟比赛,自然是手到擒来,您不知道,刚才才陛下率队冲刺时,那龙舟迎着浪头向前的模样,活像矫龙出海般气势十足,奴婢都给看呆了。”苏敏拍马屁不打草稿,好话一个劲儿的往外出。 皇帝笑,点了点苏敏的额头,“这马屁功夫是越来越好了。” 苏敏却道,“到真不是奴婢的马屁,那些划手知道船上有真龙坐镇,只怕是拼死也要冲向前。” 皇帝想起最后,赤哈喊了一句,陛下也在场,那些划手也好,鼓手也好,就跟疯了一样往前冲,激动的脸都充血了,到点之后,那鼓手因为太过用力,手掌上都出血了。 皇帝难得夸了苏敏,说道,“今日这番话说的好,赏。” 他对着一旁的梁九功说道,“赏银二百五十两。”他依稀记得,以前苏敏小时候好像嘀咕过,在他们那边,二百五是说人有点呆的意思,他记忆好就记住了,也是想逗一逗她。 苏敏,“……” 只要拿到了真金白眼,赚钱不磕碜! 她都怀疑,皇帝应该是知道二百五的含义了。 梁九功不知道这俩之间的玩笑,只觉得羡慕死了,这苏敏又是出去看龙舟,还下注比赛,赚了一笔,刚才马屁拍的好,也得了赏赐,他有什么? 刚才皇帝走后就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当了一回替身,一动不敢动,甚至还想着,要是真有鳌拜余孽,自己不就是靶子了? 歇了一会儿,皇帝亲自去赏赐。 就像是旁人说的那样,龙舟的划手哪里能那么快就训练好,大部分的人都是临时找来的,但是皇帝只当不知道,大家也乐的睁一只眼闭一眼,真正是与民同乐了。 而且除了魁首之外,几乎人人都有赏赐。 康亲王,安亲王,还有佟国维都凑在一起,虽然一直都知道当今这位是个杀伐果决的性子,从他能非常有魄力的捉拿鳌拜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但是这一次见他这般亲自参加龙舟比赛还是被震惊到了。 佟国维一开始还觉得与有荣焉,还是康亲王说了一句,这要是万一落水,那可如何是好?没办法对太皇太后交代。 太皇太后历经三朝,早就是朝中的定海神针。 佟国维就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但是看皇帝这般高兴,倒也不感多说别的,只想着,以后还是要多多小心才是。 陈廷敬和熊赐履也是吓了一跳,不过比起熊赐履的紧张,向来激进的陈廷敬却只觉得胸口要溢出说不来的喜悦来,有了这样一位君王,何愁不能施展抱负,安邦定国? 围观的百姓们是异常兴奋的。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年少的君王,这样年轻,但是同样威严天成,还会和他们一同划龙舟,特别是跟着皇帝一起划龙舟的几个人,更是语无伦次,只觉得是此生之幸事。 最后还发了粽子等食物,让百姓品尝,这一天比赛当真是十分热闹而壮观,很多人一大早就过来等位置,都觉得值了,毕竟看到了一场精彩比赛不说,还看到了这位真龙下凡。 人群迟迟不肯散去,一直直呼万岁,最后还是近卫过来驱赶,这才结束了赛事。 回去的时候,苏敏坐在马车上,看着夕阳膝下,整个京城被橘红色的落日包裹其中,只觉得美不胜收。 康熙也端坐着,没有说话,苏敏还是认真的夸了一句,“陛下真是了不起,这种事儿,奴婢想都不敢想。” 从小生活在宫里,很多人都说完外面危险,如此环境下,鲜少有人会去尝试。 苏敏是真的觉得康熙是个敢作敢当,有担当的人。 回宫第一件事当然是去太皇太后请安,她一定担忧了一整天了,失去了一个儿子,她不能再失去康熙这个孙子了。 果然,到了慈宁宫就看到苏麻喇姑在门口候着,频频望向这里,看到皇帝的龙撵,脸上露出笑意来,让小宫女去里面报信儿,自己则是亲自来迎接皇帝。 皇帝对苏麻喇姑也很尊敬,赶紧让她起身,然后往里走。 太皇太后还是神色如常,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穿着十二章纹的氅衣,看到康熙,不冷不热的说道,“可是一切顺利。” 康熙看到苏麻喇姑出来迎自己,还十分高兴,但是见到太皇太后这般神态,心里的热忱一下就熄灭了。 恭恭敬敬的回答,倒也找不出错处来,就是总觉得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等着康熙走后,苏麻喇姑暗自叹气,想说点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老祖宗这一辈子够苦了,就由着她吧。 出了慈宁宫,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苏敏看到康熙这个神态就猜出来了,原来他在期待太皇太后的夸赞,可是按照太皇太后求稳的性格,没有训斥皇帝胡来就算是很宽容了,所以注定是失望的。 夜里,苏敏值夜依然睡在了内殿的炕上,她蹑手蹑脚的起身,走到了龙床跟前,悄声问道,“陛下,您睡着了吗?” 皇帝道,“今日起的早,还在外跑了一天,怎么还不睡?” 苏敏听出皇帝声音清明,显然毫无困意,越发的有了主意,说道,“陛下,奴婢想带您去看个东西。” 皇帝道,“是什么?须的现在?” “就是此刻。” 好一会儿,皇帝推开帐子,露出面容来,苏敏拿了罩子来,给皇帝披上。 “您得小声点。” 皇帝想起小时候苏敏说有好玩的要给他看,结果是宫里的一只狸花猫下了小崽儿,藏在树丛里,她带着他去看,还放了许多吃的。 他总觉得苏敏说的不太靠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会忍不住想去看一看,兴许这一次是什么真的了不得东西。 苏敏翻了个 窗,皇帝在后面看了一会儿,在苏敏的招手中,还是跟着一起翻了窗,然后去了大殿,上面有个楼梯,可以一直往上走。 梁九功早就发现了,他瞪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置信,但是想起之前苏敏叮咛他的话来,告诉他,一会儿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不要大惊小怪。 可这不合规矩呀? 顾问行走了过来,他最近身子不适,就一直养着,这许多日,脸色倒也红润了一些,原本只是不放心过来看看,毕竟今天陛下去了一趟宫外,结果正好就看到了。 他对梁九功使了个眼色,就是让他先去忙他的。 第22章 梁九功,“……”他可真是恨呀,但是没办法,顾问行就是他爷爷,他得罪不起。 顾问行笑眯眯的看着苏敏带着皇帝鬼鬼祟祟的去了上面,吩咐那些侍卫都跟远点,自己也是悄悄的尾随而去。 原来苏敏七拐八拐的领着皇帝来到了房顶上,“陛下,您看。” 皇帝真想怒斥苏敏,怎么会找到这种地方?简直荒唐,但是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今日天色晴朗,没有乌云,漫天都是星辰,清辉可鉴。 银河似白日江河奔涌,宫中的灯笼明亮,与天上星子交相辉映,分不清是人间灯火落了天,还是天上星辰坠了地。 站在月下望这星空,只觉岁月都在星光里静静流淌,辽阔得能装下所有心事。 皇帝看着这夜景,心中忽然间就觉得开阔了起来。 苏敏从布兜里掏了半天,拿出一个酒葫芦来,还有一包花生,说道,“陛下,这种时候不喝酒就无趣了。” 皇帝想问苏敏何时学会的饮酒,结果喝了一口,居然是果酿。 酸酸甜甜的,应是梅子酒。 两个人坐在屋檐下,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不算酒的果酿,还有几粒酥脆的花生米,夜风徐徐,空气温馨而绵长。 顾问行在一旁躲着,眼睛却是一直盯着这边,心想,苏姑娘什么都好,就是时常这么来一下,他觉得自己总要吓出病来。 作者有话说: ---------------------- 明天见[星星眼]以后尽量都在早上九点更新 第22章 “陛下,听说漠北的星星更好看。” 果酿不醉人,但是这景色太醉人,抬头就是缀满星辰的天穹,四周安静,广阔,如同天地间只剩下两个人,皇帝轻声说道,“朕带你去看。” 苏敏想起历史上皇帝的几次远征,说道,“好。” 果酿都喝光了,花生米也都吃完了,很晚他们才回去,刚下楼就看到顾问行笑眯眯的等着他们,其实苏敏早就想到了,皇帝起来,身旁的人怎么会无所察觉。 虽然她已经跟梁九功打过招呼,但是毕竟事关重大,她以为梁九功总会问两句。 刚还纳闷,看到顾问行就知道了,原来是他在呀。 怪不得这么安静。 顾问行的分量和梁九功可不同,他能稳得住。 回去之后,苏敏几乎是挨着枕头就睡着了,不过惯性使然,四点还是醒了,这时候就恨皇帝为什么没有假期,居然这么勤勉了。 皇帝起身让苏敏给他系上腰带,穿戴完毕就自己伸了下懒腰,只觉得筋骨舒畅,又看着快要站着睡着的苏敏,眼皮都快合拢到一起去了,无奈说道,“回去歇着吧。” 苏敏忙不失迭的谢恩,迷迷糊糊的就回了自己住处,宝瓶起得早,一大早就正在院子里洒扫,打了一桶水来,洒水,扫院子,看到苏敏回来就迎了上去,问道,“姑娘,今天早膳用些什么?” 这么早回来,显然是没吃早膳。 回来的时候,天色还是黑的,这会儿依稀有了亮色,苏敏确实是有些饿了,说道,“提两笼羊眼包子,鼓汁排骨,再要一碗咸豆腐脑。” 说着说着,苏敏就渐渐清醒了,从兜里拿出昨天赌赢的银票,还有皇帝赏赐的二百五,==也都是银票,倒是方便她揣兜里。 “拿去。” 宝瓶惊喜的数了半天,下注赢的银票比较碎,有五两的,一两的,但是皇帝赏赐都是一色的五十两银票。 “姑娘如何得了这许多银两?” “我赚的。”说着把昨天下注的事情都说了。 宝瓶惋惜,“奴婢要是跟着,就不止这么点银子了。” 苏敏是把钱交给宝瓶管着的,她这意思就是说假如自己跟着,就能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赌了,她发现,宝瓶倒是比她还敢。 她笑着说道,“这就不错了,你倒是贪心。” 宝瓶无奈叹气,“您太能吃了,如今就剩下这点数了。”说着伸出五根手指头来,苏敏一看就知道,只剩下五十两了,她还真就是穷。 其实苏敏能感觉到每次去蹭御膳房的菜,那李玉贵想要结交自己,但凡她开个口,这银钱就都能免了,不仅不用交钱,那李玉贵说不定还能倒贴自己银两。 但是苏敏熟知康熙,他喜欢纯粹一点的人,她要想要在皇帝前面立足,须的要做到少跟这些人牵扯。 倒不是她多么想要明哲保身,主要是皇帝的恩宠更重要,有这一层保障,加上她的家世,这一世基本就躺平了,所以她对自己说,忍忍吧。 “就剩下五十两了。” 宫里的花销和别的地方不同,宫外一盘土豆丝可能就是一个大钱,但是放在宫里,那可能就二两银子。 “奴婢正发愁呢。” 就这么点钱,也怪不得宝瓶这么激进,好在今日赢了五百两回来倒是可以应付一阵子,但是以后呢? 苏敏觉得作为穿越女,她是不是应该做点赚钱的营生? 肥皂?她根本都没做过,至于香水,她倒是鼓捣过一阵,但记得好像宋朝的时候就已经有蒸馏水做的蔷薇花水了,这也不妥,她找了半天,她也就是因为好吃,在做饭上有点研究,会做一些烘焙面包,但是现在环境也不允许。 她忽然想到了奶油,不知道能不能做,但是这时候牛乳也不是寻常物品,她觉得就算做出来,也只能给富贵人家享用,比起奶油这种增加口感的食物,她相信寻常人应该想吃肉,或者吃糖。 下午得空了,去找李多福问一问,能做出来多么,倒是可以给皇帝呈现下,讨皇帝喜欢,他其实也很爱吃甜食。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馋这一口了。 宝瓶端了早饭过来,苏敏喊了她一起吃,宫里这咸豆腐脑做得好,嫩滑如凝脂,卤汁的咸鲜,里面有木耳,香菇,榨菜,还有花生碎,热乎的一碗下肚,舒服的叹气。 李多福做的羊眼包子,不大,也就是跟现在的拇指包子一样,但是外皮松软,羊肉馅咬一口,柔嫩多汁,她连着吃五六个。 吃饱了就困了,她接过宝瓶递过来的水,漱了口就歪在炕头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睡的脸蛋红扑扑的,宝瓶凑过来说道,“姑娘,佟佳大人来了。” 宝瓶说的佟佳大人就是扬古泰,她想起昨天他兴致勃勃的去参赛,最后也没得魁首,但知道皇帝在镶黄旗龙舟上之后,倒也没有难过,只觉得输的心服口服。 那时候太过急促,扬古泰又忙,两个人后面倒是没说上话。 苏敏换了衣裳,重新梳了头,用帕子擦了脸就去了旁边夹道,毕竟是外臣,虽然这地方就是在外殿,没有内宫嫔妃,但是也不能太过显眼了。 每次两个人都约在这里见面。 扬古泰眉眼俊朗,加上他身材颀长高大,倒是生的一副好相貌,见到苏敏露齿一笑,像是个温暖的小太阳。 “阿敏,我要离开京城了。” 苏敏一惊,问道,“去哪里?” “陛下让我去四川省府。” 苏敏马上就想到了吴三桂,吴三桂在云南昆明,而四川刚好毗邻那边,她就隐约猜到了皇帝派他去的原因。 这是为撤藩做准备吧。 而扬古泰是他信任人之一,想想也确实是很好的人选了。 离开京城,想要有一番作为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一想到就要见不到苏敏,扬古泰就有些郁闷,他 用脚踢了踢石墙,原本想着踢着玩,结果力气太大,弄得自己疼了起来,俊朗的眉眼挤在一起,看起来有些好笑。 苏敏笑,“你不清楚自己的力道吗?这么用力。” 扬古泰有些无措的说道,“我就是想事情,一时忘了。” “你把我喊这里来,到底什么事儿?” “那个……”扬古泰看了一眼苏敏,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最近原本就晒黑了,显得黑红黑红的,要不生的太过俊朗,倒真是显得有些可笑了。 “阿敏,我一定会好好的挣军功,你等我好消息!”扬古泰刚才去跟皇帝提了一句,自己想去西北,皇帝却让他去四川省府担任绿营提督佥事,帮他查看吴三桂的动向。 “你遇到什么难处了就去找赤哈哥,或者写信给我。”他手上是那天答应买给她的风车,“昨天太急了,都没空给你。” 苏敏叮咛着,“你也要保重自己。” 就这样,康熙八年的夏天,扬古泰起身去了四川,苏敏到后面还记得,那一天,天气很热,她额头上碎发都湿了,扬古泰灿烂的笑着,带着不舍对她挥了半天手。 作者有话说: ---------------------- 求一点营养液[让我康康] 第23章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初秋,苏敏已经脱下了薄衫,换上了有些厚的秋衣裳,特别一早上,冷不防一出门,风一吹,只感觉手脚都发冷。 最近宫里最热闹的事情就是选秀的事情,遇到有人闲聊,保准就是在说这个,因为这几年大家都是各自嫁娶,只要不是说旗人嫁给汉人,就不算出错。 第23章 宝瓶拿了两封信过来,一封信是家里寄来的,还有一封居然是扬古泰寄来的,从京城到四川,日夜兼程都要一个月,他去的不急,到也不需要这般拼命,不过路上一直下雨,被耽搁了,到四川的时候已经两个月以后了。 苏敏打开信封来,字迹有些潦草,大概是很匆忙的时候写的,不过扬古泰打小给康熙做伴读,这字还是写的挺好的,疏朗开阔的,一如他的性格。 [阿敏青鉴: 见字如面。已于前日平安抵营,勿劳阿敏挂怀。 此地虽处西南,然营中诸事皆有章法,军务初理已渐入佳境,前日于布庄上得几匹上好蜀锦,还有一些吃食,已托同乡驿使寄回,估摸月内可至京中。 我已立定心志,此后必当严于律己,不负阿玛期许,亦让阿敏能为我感到荣光。 秋风渐起,早晚寒凉,阿敏需记得添衣。 世兄扬古泰手书 康熙八年秋于四川绿牌营中。] 苏敏看完信就笑,扬古泰其实比苏敏小七个月,他们四个,赤哈最大,然后是康熙,然后是苏敏,而扬古泰则是在下一年。 但是扬古泰总在她前面自称兄长。 当时赤哈入宫的就已经十一岁了,太皇太后觉得都是小萝卜头不行,须的有个大一些的,康熙和苏敏则是同岁,扬古泰则是七岁,佟佳家里也不想找个这么小的,但是当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年龄相仿的没有他出众,他当时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拉弓上马了,就这么入了太皇太后的眼。 苏敏觉得只觉得自己这一世,当真是过得顺遂,小时候家里有三个哥哥,她是唯一的女儿,就连那个很重男轻女的祖母也非常疼爱她,大概是因为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后来入宫,以为要当个宫女伺候人,但当时也没有办法,皇帝命格自然是最贵重的,只能跟着他才能保命。 其实苏敏一开始也不相信这些,但是她是魂穿的,还有什么离奇事情不敢信? 而且到了宫里之后,跟随皇帝左右,真就是能让她心神稳定。 皇帝待她虽然严苛,却也颇多的包容,她心里其实明白的,她在他心中,不止是一个宫女这么简单。 收了信,苏敏又打开了另一封信,是家里寄来的。 把她送入宫里后,母亲时常哭,差点把眼睛都哭坏了,所以很多鞋子,衣裳都是大伯娘给她做的,后来哥哥娶了嫂嫂,又变成了嫂嫂给她做。 随着书信一起寄来的就是鞋袜,衣裳,还有二百两的银票。 信是她娘写的,告诉她,家里给她寻摸了不少婚事,一开始都是很热忱的,但是听闻她在宫里做宫女,就有些不喜了。 其实这些事她猜出来的,她娘写信不会这么直白,会写的委婉一点,满人入关之后一直强调用汉臣管理汉人,所以许多地方的官员都是汉人,这让地上的矛盾都少了很多,但是他们也保留着许多习惯,比如不喜女子抛头露面。 对于满人来说,能伺候皇帝这样的主子,也算是有脸面的事情,但是对于汉人来说就不是了,苏敏发现,自己可能还真是要嫁给满人的命。 总之就是,她爹看得上的人家,人家看不上她,所以没合适的,大致就是这样。 在书信的后面,她似乎看到了泪痕,她估摸着她娘又哭了,她还记得小时候,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张氏有些体弱,但还是会欢喜的抱着她,亲力亲为的照顾。 张氏身体一直没养过来,这些年还是很羸弱,大抵也是因为她的缘故,总是太过担忧了。 苏敏拆开包裹,两套衣裳,两套里衣,鞋袜,还有些零碎的女孩能用得上的东西,比如手炉,兔毛的帽子。 苏敏让宝瓶收好,宫里衣服都有规矩,她其实很难有合适的机会穿,而且如果穿的太过鲜亮,还会以为你有上进的意思。 她一直极为低调,不想惹人注目,所以不会穿的这么打眼。 宝瓶把东西,说好,说起储秀宫里的几个新人来,“那个乌雅氏生的最好看。” 既然要选秀,宫里肯定也要留几个新人,其实康熙如今后宫算是比较清水的了,而且皇帝似乎也对这些不怎么上心。 最近也就是因为皇后和张氏有孕了,所以康熙隔着几日就会去看几眼。 苏敏想着那位诞下四皇子的德妃,不会是这位乌雅氏吧?其实对于乌雅氏入宫的时间并没有记录,但是按照她封嫔的年岁,现在入宫也不是不可能。 宝瓶递了一杯杏仁茶给苏敏,“听说太皇太后都夸了德容上佳,大概率要被留在宫里了。” 宫里这几年就选过两次秀,第一次就是皇后入宫那一年,张氏也是那一年进来的,她当时去也是觉得好玩,去凑热闹,也就看到貌美如仙的张氏,自从看过她之后,在美貌的女人在她眼里都起不了波澜,“比起张主子如何?” 宝瓶顿住,想了下说道,“奴婢说不上来,要是容貌自然是张主子更胜一筹,但是这位乌雅氏不一样。” 这下弄得苏敏都好奇了起来,想知道这位到底如何模样。 她喝了口杏仁茶,甜滋滋的,说道,“哪里来的?” “小康子送来的,还说让你抽空过去呢,李公公找您。”宝瓶想在跟小康子也十分的熟悉了,那小子机灵,每次去拿糕点,总会附赠点吃的喝的。 苏敏点头,说道,“这会儿是不是在连规矩?” 宝瓶笑,“姑娘是不是想去看那位乌雅氏?” 不过一会儿,两个人就从后罩房出来,从夹道去了储秀宫里,到了门口,有俩小太监在守门,原本想要给他拿个荷包,小太监却笑得跟朵花一样,给苏敏行礼,说道,“苏姑娘,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干爹是梁公公。” 苏敏这才想起来,眼前的小太监是梁九功的干儿子梁平,他因为自己跟梁九功同性,硬是厚脸皮蹭上来的。 “你叫梁平吧?” 梁平非常高兴,问道,“苏姑娘来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长长见识,看看各位秀女们。”苏敏见到是熟人,就直接说了,反正皇帝也知道她爱凑热闹,就算知道也不会怪罪。 梁平非常机灵,说道,“您是想看乌雅氏吧?今天已经有好几拨人来看她了。” 苏敏心想,果然明珠蒙尘都是骗人的,这不宫里刚来个好看的,大家心思都动了起来,那梁平带着苏敏往里走,“嬷嬷刚去喝茶了,那些秀女都在那立规矩呢,奴才带您去。” 苏敏也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凑在影壁后面,看到里面站着一排的宫女,正头顶上一个瓷碗,练站姿。 都不用梁平介绍,苏敏一眼就看到了乌雅氏,因为太出众了,宝瓶说的对,她的容貌虽然不及张氏,却别有味道,眼尾微微上挑,有着一双十分漂 亮的丹凤眼。 张氏的美是那种江南烟雨的轻愁,美轮美奂到几乎失真,但是乌雅氏不一样,她是那种媚,娇媚,妩媚,但偏偏不妖艳,而是带着端庄雅致。 苏敏心想,康熙爷吃的可真好。 看完乌雅氏,苏敏就从储秀宫出来,想起李多福的叮嘱,直接去了御膳房,李多福见苏敏过来,笑着说道,“可算等到苏姑娘了。” 小康子就拿着一个甜白瓷的碟子出来,上面摆着圆形的白色糕点,中间还摆着一个红色的浆果,好看的很。 苏敏仔细看,惊喜道,“这是我跟李谙达说过的奶油?” “鼓捣了这许久,可算是弄出来了,你快尝尝是不是这个味儿。”李多福原本就生的白胖,这会儿笑的跟弥勒佛似的。 苏敏拿了勺子挖了一口吃,差点哭了,就是这个味儿,但唯一的缺点就是手工分离做不到机器那样细腻,口感还是有些粗糙。 但是能有个这个味她就很满足了。 “还有吗?也要让陛下尝一尝才是。” “有,这就给你做去。” 作者有话说: ---------------------- 清朝的时候,四川就喊做四川了,昆明和云南也是一样的,都是这个名字,还有也有豆腐脑,也叫这名字。大概是这几天v了,应该是后天,我努力存稿。[星星眼] 第24章 苏敏拿着食盒进了乾清宫的暖阁,大太监梁九功正站在门口,见到苏敏过来笑了笑说道,“陛下正在跟南大人聊天呢。” 苏敏就想起这位比利时来的传教士南怀仁,后来她也跟着他上了几堂课,其实就是在旁边旁听,不得不惊叹,他们这时候对天文学已经有如此的造诣。 她原以为皇帝会怒斥南大人的理论,可相反,皇帝反而想向南大人求证他们能得出这种理论的原因。 最终南大人要给他做一套镀银的浑天仪来。 而且最近皇帝好像正在跟南大人学微积分。==苏敏看到那些数学内容头都大了,好几次康熙对她投来关怀的目光时,她都假装没看见。 苏敏觉得,就算皇帝不是如今的帝王,放在现代也绝对是个学霸,琴棋书画骑射就不说了,现在连微积分都在学,听说后来还学了几样外语。 第24章 皇帝在屋里透过屏风的玻璃窗看到了苏敏,喊道:“怎么不进来?” 苏敏走了进去,先给皇帝行礼,又给南怀仁行礼。 南环人很快就看到了苏敏手上的食盒,苏敏说道,“听了这么久课,也该歇一会儿了吧,正好奴婢上次托御膳房的人帮我研究这个奶油,都过去几个月了,奴婢都快忘了,居然真做出来了。” 苏敏把食盒放在紫檀木的案桌上,黑漆烫金的食盒十分漂亮,如意烫金的纹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等苏敏打开了食盒,就看到里面摆着四个圆形的白色糕点,白色糕点上还放着红色的果子,看起来漂亮极了。 至于这个红色的果子,其实是山楂,这山楂一点都不酸,是用糖水泡过的,酸酸甜甜的,非常好吃。 苏敏拿了一个小银勺过来,仔细地端到皇帝跟前,“陛下,请用。” 皇帝看着一脸期待的南怀仁,说道,“你也尝尝吧。” 南怀仁马上感激的说到,“谢陛下恩典。” 苏敏就又端了一个给南怀仁。 皇帝咬了一口,觉得口感非常特殊,柔软香甜,唯一的缺点好像是不够细腻,但这一点都不影响它的味道。 南大人显然也很喜欢吃,他几口就吃光了,眼里满是惊喜,说道,“味道好极了。请问苏姑娘,这个叫什么?” “奶油。” “所以它是用奶做出来的?” 苏敏便解释了一下大概的制作方法,其实她也是因为在现代时很喜欢烘焙,所以研究了些古法制作,终于给她苏出来了,让她有点穿越女的感觉了。 当然她也没有详细说过程,说不定能拿着这个赚钱呢? 至于苏敏是怎么想到的,苏敏就说自己在外面养病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教她的办法。 皇帝显然非常喜欢奶油,说道,“这个奶油不错,到时候给祖母也送过去一份。” 苏敏觉得这可能不好消化,但按太皇太后的饭量,她或许只吃一点点,所以问题不大,到时候叮咛一声就行了。 吃完奶油,皇帝指了指桌上南大人翻译的微积分,问苏敏道,“这个西算非常有趣,阿敏是不是要学一学?” 苏敏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陛下,并非谁都像您这样天赋奇才,奴婢脑子愚钝,实在听不懂。” 皇帝很是无奈,“不是听不懂,你就是懒。”又道,“朕还想跟南大人学习拉提诺语,要不要跟着听一听。”这简直就是徐徐引诱的语气。 拉提诺语就是拉丁语,如果学过英语,其实很好学,有很多发音写法都非常相似,苏敏对这个倒是挺感兴趣的,她甚至想学法语。 不过慢慢来,等着皇帝学法语的时候跟着就行了。 “奴婢喜欢学这个。” 康熙忍不住点了点苏敏的额头说道,“这就不难了?去那边坐着听吧。”说着指了指一旁苏敏平时写字用的小案桌。 南怀仁是个非常博学多闻,而且有耐性的人,擅长引导学习,既有老师的严谨,但是也不缺幽默风趣,课程讲的非常有趣好玩。 苏敏真的很喜欢听他讲课,这一堂课过了半个时辰,也都没有察觉,南怀仁对苏敏印象不深,就是记得当初她跟着皇帝骑马,看着很受皇帝的喜欢。 但是今日倒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几乎是举一反三,非常聪慧,他就真有了想要好好教导的意思了。 等着下课的时候,还给苏敏留了作业,苏敏只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有些哭笑不得。 学完了拉丁语课,苏敏伺候皇帝睡个午觉,等着她走出暖阁来,就看到一个小宫女在等着她。 “奴婢给给姑娘请安。” 小宫女说起是太皇太后派自己来的原因,“镇国公夫人在那边,请您过去。” 苏敏想不起来自己认识哪个镇国公夫人,一脸迷茫。小宫女显然跟苏嬷嬷很熟,倒也提醒地说道:“镇国公夫人瓜尔佳氏是赤哈大人的额娘。” 苏敏一下子就明白了,但那位镇国公夫人叫她过去干什么? 这时候的镇国公大多是虚职,虽然名头听起来很大,但实际上也就是个爵位,不过也不能否认这个爵位很高。 苏敏忽然就想到她和赤哈的婚事,不过那不是搪塞索额图的吗?这位瓜尔佳氏不会不知道吧? 她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的心思就跟着小宫女去了慈宁宫,这会儿原本该是午歇的时候,不过却很热闹,她想着应该是太皇太后要接待这位镇国公夫人的原因。 到了内殿,果然很热闹,里面坐着两个面生的妇人,其中有一个和赤哈生的几分相似,苏敏就猜测,这就是那位镇国公夫人。 太皇太后看到苏敏,笑着招呼着,“阿敏,到这边来。” 苏敏规规矩矩的就走过去,那镇国公夫人瓜尔佳氏就仔仔细细认真打量起她来,脸上露出满意神色,说道,“是个好的。” 赤哈这要是头婚,就算苏敏多得圣宠,瓜尔佳氏肯定是不允的,毕竟是她只是个汉军旗,但是这是第二个福晋了,就没那么挑了。 而且赤哈的第一个福晋是因为身体羸弱病故的,她现在就想给儿子找个健健康康的,再一看苏敏,或许因为走路着急,脸上红扑扑的,能看出健康之态。 加上虽然是个宫女,但是生的端庄秀丽,据说养在皇帝身边的,那可是天大的情分?以后对赤哈也是助力。 再一看太皇太后娘娘,那神态也是十分的慈爱,觉得这姑娘也很得长辈的喜欢,绝对错不了。 瓜尔佳氏对太皇太后说道,“我们家赤哈还瞒着我呢,弄的我跑 过来跟您求婚事,到真是丢人了。”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最是喜欢这种小辈们之间的婚事,更何况这俩孩子还是她看着长大的,说道,“好事不怕晚,要不是赫舍里氏家里来求,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又把两个人为什么还没成亲的原因说了,“你们家赤哈是个情深义重的,想要多为福晋守几年,她也是个衷心的,想要多伺候皇帝几年。” 瓜尔佳氏听了就有些着急了,赤哈年纪不小了,说道,“苏姑娘今年也十六了吧?” 太皇太后哪里有不懂瓜尔佳氏的话,当时虽然同意了,但是也觉得拖着不好,既然瓜尔佳氏上门来说了,也就准备赐婚了,“先给他们赐婚,你看如何?至于时间,不如明年,也好成全了他们俩的心意。” 瓜尔佳氏觉得能定下来确定的时间就成,笑着说道,“还是老祖宗考虑的周到,就这么定下来吧。”然后目光慈爱的看着苏敏。 苏敏根本就没有插话的机会,而且她一时也找不到理由,毕竟当初这婚事她亲口对太皇太后说的,现在反悔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苏敏浑浑噩噩的从慈宁宫出来,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不过来一趟,怎么被定下婚事了。 现在怎么办? 难道要嫁给赤哈了? 作者有话说: ---------------------- 宝子们明天入v了,明天晚上八点更,会发红包[星星眼] 第25章 来的时候还很晴朗的天空,这会儿就有点阴了。 苏敏满目心事,安静地回到了乾清宫。 原本准备去后罩房换一下衣服,一抬眼就看到在夹道边等着她的赤哈。 赤哈的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子,可见他的急迫,看到苏敏,他忙迎了上去,“阿敏,你看到我额娘了?” 苏敏点了点头说,“见到了镇国公夫人了。” 赤哈马上解释,“我刚回府就听到这事儿,赶忙追出来了,太皇太后喊你过去是说我们的婚事吗?我觉得左右不过是拖时间的事儿,所以倒也没跟我额娘解释。” 苏敏叹气,“太皇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懿旨,让我们明年就成婚了。” “啊?”赤哈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神态,“这件事都怪我,我应该提前跟我额娘说一声的。” “也不怪你,谁也没想到,你额娘会趁着这会儿选秀女就过来要给你求个指婚,偏偏太皇太后娘娘知道我们的事,这事儿也都凑到一块儿了。”苏敏回来的路上想了一路,真觉得太不凑巧,所有事都赶在了一起。 这几年都没有选秀,偏偏今年开始了,瓜尔佳氏也就颁金节的时候才能过来给太皇太后磕个头,平日里根本不会进宫来。 谁都没想过会发展成这样。 赤哈看看苏敏,苏敏又看看他,两个人不知怎么就无奈的笑。 赤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荷包,“王记新出的荷叶糖,你留着吃。”随后又道,“我在想,扬古泰知道了会不会想杀我?” 苏敏想到远在四川的扬古泰,又异口同声地叹气。 还是赤哈最先恢复从容,说,“我们还是先把这件事告知陛下吧。” 苏敏点了点头,“我去换身衣服再出来。”她这一路因为走得急,都出汗了,感觉身上有味儿。 赤哈点了点头,温声说,“怎么走这么急?头发都湿了。”随即又柔声安慰了一句,“你不要怕,总有解决的办法,再不济,你就算嫁给我,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第25章 苏敏震惊的看了眼赤哈,说道,“赤哈哥,你别跟我说笑了。”说完就去了后罩房换衣服。 赤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整了整衣服去了暖阁。他还记得那一天,自己似乎窥探到皇帝心事的猜测,但后来想了想,又觉得或许是自己想错了,如果真的是那样,皇帝为什么不把苏敏留在身边,还要给她赐婚呢? 不管怎么说,他总要先去认错。 苏敏回去时,宝瓶就迎了出来,给她换衣服,沏茶,见她身上的汗水,问道,“姑娘怎么走得这般急?”现在天渐渐冷了,也就下午这会儿能热一点,鲜少能出这么多汗。 “太皇太后娘娘给我指婚了。”苏敏正在整理袖子,这么一说,吓得宝瓶把手里的铜镜都摔在了地上。 “姑娘,这是怎么说?” 苏敏就把过程大概讲了一遍。 宝瓶听说被赐婚的对象是赤哈时,倒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接受,反而说道,“其实奴婢觉得赤哈大人也很好呀。” 苏敏问,“那扬古泰呢?” “扬古泰大人也挺好的,只是他家里不是不喜欢姑娘吗?姑娘深受陛下信任,在太皇太后跟前也有脸面,何必要嫁入一个不喜你的人家?”宝瓶想得很清楚。 嫁给赤哈?苏敏摇头,她以前从没考虑过赤哈,毕竟他早已成亲,可今年他回来时,福晋病故了。 “哪有那么简单?” 宝瓶把地上的镜子捡起来,放到一旁,说道,“要奴婢说,姑娘在这宫里见的都是顶尖人物,陛下是天纵英才就不说了,无论赤哈大人还是扬古泰大人,都是人中龙凤,姑娘瞧着这些人,自然就再也看不上旁人了,再说,两位大人对姑娘也都没得说。” 苏敏从后罩房出来,脑子里全是宝瓶的话,她说得其实挺对的。 太皇太后选的人,无论赤哈还是扬古泰,品格,相貌,家世,无一不是上上乘。加上苏敏跟他们一起长大,关系自然十分要好,也都是知根知底的。 更不用说,旁边还有个学霸一样的皇帝,也是个文武兼备的全才,站在那个位置上从未偷懒,甚至努力的程度连她都觉得过了。 这三个人在京中都是最顶尖的少年郎,也怪不得她挑来挑去,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因为看过最优秀的,再看旁人,自然就看不上了。 这些问题她以前想都没想过,只觉得没合适的而已,这才犹豫到现在,现在看来,那句话怎么说的?年轻的时候不要遇到太让你惊艳的人,她不止遇到了,而且一次还好几个。 苏敏去了暖阁,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暗了,该到用晚膳的时间了,不过这时候,估计大家都没心情吃。 殿内的紫檀木座椅上,皇帝正襟危坐。他对面站着赤哈,神色凝重,眉头拧着,似乎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 皇帝狠狠的指着赤哈骂道,“朕当初怎么跟你说的?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却如此儿戏!” 赤哈听了就跪了下来,说道,“都是微臣的错。” “皇祖母年事已高,朕不想让她操心,你却给朕捅了这么一个大篓子,以后阿敏的要如何?”皇帝在屋内来来回回的踱步,脸上满是怒意,他一直想给苏敏找个好的人家,但是挑来挑去也没合适的,加上苏敏自己也没心仪的,这才拖到今天。 “朕想着要给阿敏挑个上好的夫婿,好全了这些年她尽心伺候朕的情分,你倒是好,一下子就让朕不知道如何面对她。”皇帝冷着脸,眉眼绷得紧,带着十足的怒意,叫赤哈瞧着有些畏惧。 赤哈想着,陛下这几年是威严渐重了,他都有些难以面对了。 他原本想着,如果皇帝真有那个心思,他自然不敢说什么,但是听这番话,似乎早就准备要给苏敏找个合适的人选了。 既如此,倒也没什么顾虑的,他诚恳的说道,“陛下,微臣是跟着阿敏也都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如今看她嫁给谁也都觉得不妥,原本想着,扬古泰也算是好的,但是他家中一直不喜阿敏。” 赤哈觉得皇帝派扬古泰去四川,自然是想提拔他,但是估计也跟苏敏有关系,他和皇帝都觉得扬古泰是很合适的人选。 但是扬古泰到底要什么时候能有军功?有了军功能不能说服他阿玛?这都是未知数,皇帝当然可以下旨赐婚,但是强扭的瓜总归不甜,谁都不想让苏敏受委屈。 而且扬古泰那个心 性,大家都觉得还有些孩子气,不够稳重,兴许过几年,去了外面就改变心意也不可知。 既然都是为了给苏敏找个合适的人选,那其实他也可以。 “陛下,微臣的阿玛早就赋闲在家,家中大多都是听从微臣的,何不就让阿敏嫁给微臣。”这件事一开始他觉得不妥,但是走了一路,到了乾清宫,心里就稳定了下来,就像他说的这般,他们都希望苏敏有个好归属,那何不放在自己身边? 皇帝这才抬眼看着赤哈,因为赤哈成亲早,大家都没往他身上想过,如今再一看,还真就是像他说的那般,而且因为赤哈心性稳重,倒是比有些跳脱的扬古泰更合适。 一时两个人愣住,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屋内氛围变的有些安静。 苏敏这会儿已经平复了心情,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件事,最重要的是,要是她现在有心仪人选,倒还能为自己争取一下,可她没有。 要说她喜不喜欢扬古泰,肯定是喜欢的,但那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也就多了一点点好感,却并不多。 等着苏敏踏入了次间,皇帝就朝着她招了招手,“阿敏,这件事你想如何?”随即指着赤哈说道,“他说不如将错就错,就这样成亲了。” 苏敏,“……” 赤哈却真诚的说道,“这件事我思虑不周,总归是我的错,阿敏,我会对你好的。” *** 瓜尔佳氏一脸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府邸,一问丫鬟,“老爷呢?” 丫鬟规规矩矩的回答道,“老爷刚得了一只啸月大将军,拿着去外面和人比试去了。” 什么啸月大将军,不就是一只蛐蛐?真就是玩物丧志,瓜尔佳氏皱眉,再一打量眼前的丫鬟,桃腮杏眼,柔媚入骨,好一副娇滴滴的模样。 她心中不喜,问道,“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丫鬟低眉顺眼的,根本不敢抬头,只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回禀夫人,奴婢是昨儿个是才入府的。” 瓜尔佳氏就知道这是又新收回来的,心中气不打一出来,又问一旁的管事嬷嬷,“你去喊了账房过来。” 那嬷嬷不敢迟疑,马上就去喊了人。 瓜尔佳氏仔细查看账,等着看完就把账册子往桌上一丢,气的瞪眼,“那新入府的丫鬟不就是妓子?赎身居然花了三千两。” 再一想想别人家老爷都是内政大臣,只有他们家老爷拿了一个虚职爵,毫无上进心,整天在吃喝玩乐。 倒不是花不起这银子,至于新添的女人,她也不是那种吃醋捻酸的人,到了这个岁数早就看开了,就是每次看到只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怒其不争。 一旁的嬷嬷赶紧说说道,“夫人,这不是还有大阿哥,下面几位阿哥跟着大阿哥也都是学的有模有样,您可要放宽心,往前看。” 提起赤哈,瓜尔佳氏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想着老的已经这样了,她就不管了。这才入关多少年?曾经那个上弓射箭的旗人汉子已经变成这个模样。 不管怎么说,她把赤哈守好就行了。 一旁的嬷嬷看着瓜尔佳氏脸色好多了,说道,“奴婢今儿个在您身后看着那个苏敏,一看就是端庄的,而且很得陛下的看重,以后帮衬大阿哥,咱们这大阿哥必然前途无量。” 提起赤哈,瓜尔佳氏终于平静了下来,对嬷嬷说道,“旁的我不管,以后守好了西门,东院那些脏的臭的都不要让她们过来。” 府邸分为东西两边,东边住着老爷和夫人,西边这个是几个子嗣,但是瓜尔佳氏常年住在西边的落英院,显然是不想看到这位镇国公。 送走了瓜尔佳氏,太皇太后也舒了一口气,笑眯眯的对着苏嬷嬷说道,“这下好了,终于可以放心,我瞧着这婚事就挺好,赤哈你也是见过,这些年也算是看着这孩子长大,品性端正,长得又好,虽说是做填房,但是今年赤哈也才才十九,正是大好年华,真是相配的很。” 苏嬷嬷觉得这个赤哈要比索额图强多了,就像是太皇太后说的,是打小看着长大,对于品行自然是了解。 虽然不是头婚,但要是头婚,就轮不到他们家苏敏了。 就是心里还有一些隐隐的担忧,她一直以为会是扬古泰,总觉得这事有点太草率了。 不过到了如今这地步,懿旨都已经下了,倒也没有什么可回转的余地。 苏嬷嬷准备晚上喊了苏敏问一问。 太皇太后今天促成一桩婚事。心情大好,中午多吃了半碗汤,又加了几筷子炖的酥烂的牛筋,倒是把苏麻拉姑和苏嬷嬷高兴的无以复加。 第26章 吃了晚膳,太皇太后就问起秀女的事情来,“我瞧着那个乌雅氏颜色尚好,陛下太过勤勉,也该是找个合心意的伺候。” 她原本担心皇帝沉溺后宫,耽误正事,而且他年岁尚小,也不适合太过纵欲,她还想着是不是盯着一点,不过当时为了稳定朝政,拉拢朝臣,尽快亲政,这才过早的举行了大婚。 结果倒是她想多了,她这个孙儿真就是不同,如果是她的儿子福临是个多情种子,那么这个孙儿就是个修了无情帝王道的人,都不爱去后宫。 好在这一次张氏和皇后都有了身孕,倒是好消息,但总要再给皇帝再找个合适人选伺候才是。 如今皇帝也是长开了,倒也不怕了,开枝散叶,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苏麻喇姑笑着说道,“奴婢已经叮咛过了,断不会让她受委屈。” 有时候一个人颜色太出众,很容易被人盯上,更不要说如今那位中宫正是个不容人的。 晚上,坤宁宫的窗棂外飘着几片树叶,殿内却静得压人。 皇后赫舍里氏斜倚在铺着云锦软垫的卧榻上,素手轻轻覆在隆起的小腹上,眉尖拧成的结比外面乌云还要要沉。 “撤了吧。”她抬眼扫过膳食,白玉盏里的金丝燕窝还冒着温气,可她连碰一碰玉箸的心思都没有。 佳嬷嬷连忙上前,哄道“娘娘,您怀着龙胎哪能空着肚子?皇上许是被琐事绊住了,您再歇会儿等一等?” “等等?”皇后呵出声,伸手就将案上的玉盏扫落在地,青白玉碎成几瓣,里头的金丝燕窝泼了满地,甜腻的热气混着怒气往上冲,“往常隔着三日总会过来的,今日从午后等到现在,连个传口信的小太监都没有。” “奴婢派人去打听打听吧。”这会儿兰英虽然不像是以前那般受宠,能在御前伺候,但是打探个消息还是可以的。 皇后却道,“打探什么?左右不过来了新的秀女,看花了眼,我怀着他的皇长子,在这儿饿肚子等他用膳,他倒好,在储秀宫看那些狐狸精!我这皇后当得,还不如路边的娼妓体面!” 佳嬷嬷膝行两步,死死按住皇后的手,声音发颤,“娘娘快别说这话!今儿选秀是太皇太后特意叮嘱的,说是几年都没选了,规矩都要没了,重要是为那些亲王阿哥们的婚配,皇上也是碍于孝道而已,哪里有什么看花了眼。” “再说,您要是气坏了身子,龙胎有个闪失,岂不是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得逞了?” 皇后看了眼钮钴禄氏住的承乾宫方向,目光像是淬了毒,阴狠无比,“你说的对。”她猛地撑着软榻坐起,她是大清的皇后,有什么可畏惧的。 “备轿!先去承乾宫,再去储秀宫,我倒要瞧瞧,谁看我笑话,今儿就得去给她们立立规矩!” 佳嬷嬷心里着急,但是去不敢规劝,这时候说,只能是火上浇油。 一时,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了钮钴禄氏住的承乾宫,那宫殿刚好在坤宁宫旁边,凤撵不过抬了一会儿就到了。 钮钴禄氏身着藕荷色衣裳,头上只插了一根簪子,看起来素净无比,早在殿门内候着,见皇后扶着宫女踏进门槛,忙屈膝跪伏在地。 “臣妾恭迎皇后娘娘,娘娘圣安。”她的声音压得温顺,额角垂落的碎发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皇后没有叫钮钴禄氏起来,坐在椅子上,慢吞吞的吹着茶,却也不喝,只望着外面发呆,下面钮钴禄氏跪的脸色发白,膝盖处的酸麻渐渐蔓延到小腿,却忍着一句不吭。 皇后低垂着眼睑, 打量了半天钮钴禄氏的窘态,只觉得身心舒畅,那心中的邪气也消散了不少,皇帝是没来看她,但是钮钴禄氏甚至都没承宠,比起她,自己这点委屈似乎也好受了一些。 “夜深了,该歇着了,你起来吧。” 皇后从承乾宫出来,钮钴禄氏少不得又要跪送,只觉得她膝盖下的青砖却像浸了秋露的冰,寒意顺着衣料往骨缝里钻。 等着皇后走后,李嬷嬷心疼的扶着钮钴禄氏,骂道,“真是黑心肝的东西,当初都是一道入宫的,如今怎么这般会蹉跎人了?娘娘,您的腿没事吧?”说着喊了宫女过来,到了热水给她热敷。 如今天气不算凉,但是跪着许久,也是很难受。 钮钴禄氏坐在炕头软垫上,冷冷让宫女把那个皇后做过的坐垫给丢了,说道,“那边你安排过了?” 李嬷嬷点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最后还是没有说,她们娘娘向来有有主意,成算,当初要不是娘娘一跪,也不会换来老爷的赦免。 钮钴禄氏摸着酸疼的腿,自从上次跪在乾清宫之后,她的腿就有些不好了,太医都说让她好好养着,千万不可再如此了,她看向皇后赫舍里氏离去的方向,露出一抹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说道,“马上就要入冬了。” 皇后赫舍里氏在凤撵上,只觉得身心舒畅,但是想到储秀宫的那些秀女,又觉得心里发堵,说道,“去储秀宫。” 佳嬷嬷战战兢兢的跟着她,刚才只见只是让钮钴禄氏跪着,倒也没有出格,刚松了一口气,又见她去储秀宫,只觉得那颗心又提了上去。 如今后宫空虚,有许多闲置的宫殿,秀女们倒也不用挤在一起,乌雅氏就和另外一个秀女富察氏安排在偏殿里。 不过乌雅氏被太皇太后都夸赞过,多半就是要留宫里了,管事嬷嬷都不敢对她如何,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富察氏着实羡慕,选秀的时候,后面坐着太皇太后和,太后,还有皇帝,那陛下她瞄了一眼,只觉得年少英挺,当真是少见的威严,只可惜她是没有这机会了。 忽闻殿外太监高唱“皇后娘娘驾到”,两人忙起身跪在门口相迎,看到一身雍容华贵的皇后赫舍里氏走了进来。 “见过皇后娘娘。”乌雅氏与富察氏齐声行礼,话音刚落,赫舍里氏的目光已牢牢锁在乌雅氏身上。 不用人介绍,她就看到了乌雅氏的好相貌,她嫉妒的牙齿都快咬碎了,她和钮钴禄氏,虽为高门出身,但是论相貌,也是不及乌雅氏这样的美人的。 她对着富察氏说道,“富察氏起来吧。”皇后赫舍里氏语气平淡,从进门开始就只盯着乌雅氏,那目光刺目而挑剔。 富察氏起身,倒也不敢说别的,只老实的站着,她心里明白,皇后大抵是冲着乌雅氏来的。 果然听皇后说道,“乌雅氏,你怎么穿的这么打眼?” 乌雅氏穿着一身红色锦缎鲤鱼纹的衣裳,配上她妩媚的面容,实在是相得益彰,十分耀眼,她紧张的说道,“这是臣女家中准备的衣裳,倒是没注意,娘娘莫要怪罪。”满人可没有什么正红色只有正妻穿的规矩。 皇后目光像淬了冰似的扫过乌雅氏,“我瞧着你是心思不正!穿红戴金,步摇晃来晃去,眉梢眼角都带着股子妖媚劲儿,活脱脱像只狐狸精!你与富察氏同住,人家穿素色,你偏要穿石榴红,不是想勾引人,是想做什么?” 乌雅氏身子猛地一颤,声音发颤,“娘娘恕罪,臣女无心的。” “无心?”赫舍里氏往前倾了倾身骂道,“你当本宫眼瞎?我看你这做派,连街边勾栏院里的姑娘都不如,以为穿身艳色,就能哄得皇上上心?哪里还有秀女的端庄!” “娘娘!”乌雅氏哪里被这么骂过,又气又委屈,泪水瞬间涌满眼眶,“臣妾家世清白,父亲是正黄旗包衣护军参领,臣妾绝不是那般不堪之人,求娘娘明鉴” 乌雅氏的哭声再也忍不住,泪水扑簌簌的落在地上,顺着砖缝往下渗。 而赫舍里氏坐在桌边,看着她痛哭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痛快。 “来人,教教她规矩。” 等着皇后走后,乌雅氏哽咽了许久,两个伺候的宫女马上过来扶着她,虽然她得了太皇太后的夸赞,但是无论家世还是身份,都远不及皇后,更不要说赫舍里氏还有子嗣在身上,她根本无从抗争。 过了片刻,有宫女给她拉开袖子来看,上面只有两个红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被扎针了,宫里打脸向来不打脸,打脸那真就是不给活路了,所以也只有这种方式。 四周死一般的安静,乌雅氏含着泪,在宫女的伺候下重新梳洗,打开了首饰盒,她伸手去从暗格里拿出一个纸条来,正是前几日有人丢到她盒子里的,上面写一行字,内容却触目惊心,当时她只是不明白,现在是彻底懂了。 她恨的衣袖都差点被攥破,暗自下了决心。 *** 晚上,赤哈回去之前把苏敏叫到门口,轻声细语地说着,“你要是心有所属,我必然会帮你,让你有情人终成眷侣,但我瞧着你在宫里整日只是贪嘴,玩乐,也没旁的了。” 苏敏听了失笑出声,说道,“赤哈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在你眼里我就如此顽劣不堪?” 赤哈爽朗笑出声,温和而好听,说道,“倒也不是,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姑娘。”说着就要伸手揉揉她的头,一想到两人如今的关系,又把手收了回来。 第27章 小时候四个人聚在一起,皇帝太过少年老成,他这个人又向来墨守成规,不敢轻易冒头,至于扬古泰,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年纪还小,只有苏敏,稳重有余,又格外活泼有趣。 那般枯燥的伴读生活,硬是让苏敏带出几分童真的乐趣。 跟着苏敏,他知道麻雀的蛋是淡灰色,喜鹊的蛋则是蓝绿色的,放在火堆上烤,那香气特别勾人。 他还知道南苑有一处地方种着几棵桃树,其中最左边那棵的桃子最甜,每年他们都能摘一兜子回去,在路上吃,吃不完就分给路上的农人。 扬古泰之所以那么喜欢跟苏敏玩,就是因为她太会玩儿了。 有时候回想起来,那几年才是他最无忧无虑的童年。 “你仔细想想,若是实在不愿,我去向太皇太后娘娘说去。”赤哈说道。 苏敏有点好奇,“赤哈哥哥,你要怎么去说?” “就说我另有所爱。” 苏敏忍不住笑,“那你额娘不得打死你?” “我是男子,婚事上多些波折也没什么,只要陛下肯信任我,总有出头之日,你却不同,对女子来说,名声是顶顶重要的。”赤哈说得很是认真。 苏敏心里五味杂陈,她指尖在帕子边角上捻了又捻,那方绣着玉兰的素帕被捻得发皱,银线滚边的流苏缠在指节间,绕了两圈又松开,松了又绕回去。 檐角的风卷着不知名的花香,她眼神动了动,说道,“赤哈哥哥,你给我一些时间想一想。” 赤哈笑了,俊秀的脸上满是宽和温柔,“不急,你只管慢慢想就是。” “赤哈哥哥,你就不怕扬古泰生气?” “有什么办法?给了他那么多时间,却一直没什么进展。”赤哈叹气,望着远处落叶已尽的梧桐树,说道,“这前前后后已经出了多少事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许多人都盯上你了,有些事,我们总要为你考虑。”赤哈说的我们,自然也包括皇帝在内。 苏敏和赤哈在暖阁的偏殿边上聊天,这个位置虽然隐秘,却能从暖阁的窗户里望见。 皇帝在屋内写南怀仁留给他的西算题,这原本是他最喜欢做的事,因为推演的过程格外有趣,可这一次,怎么都集中不了精神。 皇帝放下笔,侧过头,往后靠了靠,就看到正在聊天的苏敏和赤哈。 他一直都知道赤哈和扬古泰生得不错,毕竟是太皇太后为他找的伴读,总不能找个面容丑陋的污了眼睛。 扬古泰高大俊朗,赤哈却偏俊秀些 ,但不管如何,两人的容貌都算是上乘。 两人的品性他也了解,也都是好的。 华灯初上,不知不知中天色黑了下来,月光淡得像掺了水的银,斜斜铺在金砖地上,被窗格割成细碎的块。 屋内的灯光把皇帝龙袍上九龙戏珠的纹路照得忽明忽暗。 他松开用力掐着窗棂的手,指腹蹭过刚才硌出的红痕,忽然想起小时候夏天,她在御花园逮萤火虫,非要用布包裹着送给他玩,夜里暖阁帐子内,他们背着伺候的顾问行,打开了布包,那萤火虫亮起点点灯光,有趣而温馨。 不过萤火虫终究不该被关在笼子里,第二天就死光了,就像是那个笑起来,眼尾上挑,显得有几分狡黠的可爱姑娘。 今天晚上原本是苏敏值夜,皇帝却让她回去了,这倒是少有的事情,因为有时候不到苏敏值夜,皇帝还会把她叫过来。 不过苏敏今天脑子昏昏沉沉,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就突然被赐婚了,也想早点休息了。 那个她一直当做哥哥的赤哈,居然说就这样过吧? 她沉下心仔细琢磨了半响,不得不说,比起扬古泰赤哈是更合适的。 沉稳内敛,性格又温和细致,他们以前在一起陪读的时候,苏敏要操心扬古泰去惹祸,还要去时时的哄着皇帝开心,因为他太少年老成,像一个小老头一样喜欢板着脸。 唯独赤哈不需要操心,当然这可能也和他大他们三岁有关系。 但是年龄大的多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沉稳周到。 苏敏越发觉得宝瓶说的对,不是她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才惹出赐婚的风波,而是她身边这几个人都太过出众了。 有他们在,这么一对比,她根本找不到更好的了。 苏敏今天经历的事儿太多,实在是没有什么心力,早早的就上了炕,准备睡觉。 结果睡得正香甜,突然间就被外面的吵闹声叫醒了,外面来了一个太监,正跟宝瓶吵架,“知不知道我是哪的?刑慎司知道吗?太皇太后派过来的,叫你们姑娘赶紧起来。” 苏敏知道出事了,穿上衣服,随意拢了下头发,出了门去,外面来了十几个人,其中领头的太监有些面生,很高,但是偏瘦,眼睛是一条缝,却非常锐利,看人的时候只觉得很不舒服。 那人看到苏敏,面色马上就柔和了下来,说道,“你就是苏姑娘吧,储秀宫那边出事了,咱家也是秉公办事。” 苏敏就想起自己去储秀宫凑热闹的事情来,这是出了大事了,不是寻常事儿,他们不敢来这乾清宫问人,更何况这还是太皇太后吩咐的。 那太监里有一个眼熟的人,正是梁九宫的干儿子梁平,他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哭道,“苏姑娘可出大事了,那乌雅氏上吊自尽了。” 苏敏一惊,人好好的怎么会自尽?看着苏敏疑惑的眼神,梁平赶忙解释,“不过救下来了。” 苏敏没什么害怕的,她就在影壁后面看了一眼,连门都没进去,旁边两个守着的太监也都看在眼里,这件事扯不上她的,也就是过来问一问话的事儿,再说她可是御前宫女,他们就算奉了太皇太后的命令,也不敢对她如何。 这从这些人凶悍,但是待她也是客客气气的,事儿他们要办,但是显然也不敢得罪人了。 “麻烦苏姑娘,跟咱家回去吧。” 苏敏就给宝瓶一个眼神,“你去跟前头说一声就行。” 那几个太监对视了一眼,神色变的更加温和了。 苏敏说道,“我去收拾下。” 那些太监也不敢催她,过了一会儿,苏敏就跟着人去了,宝瓶急死了,跑到前面去,一打眼就看到顾问行似乎往这边看过来,大概也是听到动静了,说道,“出了什么事?” 宝瓶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顾问行皱眉,一个好好的秀女居然自尽?,这件事倒是值得玩味儿了,又仔细打听了经过,说道,“苏姑娘就是贪玩,不过这件事也是她无妄之灾,轮不到她什么事儿,大概也就是刑慎司例行的询问,你不要担心,明日陛下醒了,就跟他说一声。” 就在这时候,屋内传来一个声音,“出了什么事儿了?” 顾问行去看皇帝,见他穿着月白色里衣,布料柔软,直接垂了下来,显出他颀长的身段来,不过皇帝的眼睛通红,似乎一直没睡着。 顾问行心中一凛,似乎猜出了原因,倒也不敢耽误,把事情复述了一遍,皇帝蹙眉,说道,“宫里可许久没出过这种事儿了。” 皇帝不爱去后宫里,所以大家能分的宠爱也就那些,甚至许多人都没承宠过,既然每个人都差不多,那自然没啥好争的。 “给朕更衣。” 顾问行赶紧喊人进来,一时伺候的宫女进来,个个都打起精神来给皇帝穿衣,他扯掉繁杂的龙袍,指着织金常服说道,“穿这个,快点。” 这是后面新来的顶替兰琪的御前宫女,心态沉稳,手脚也麻利,虽然有些害怕,但很快就给皇帝穿戴好,他抬腿就往外走,说道,“是哪个方向?” 顾问行就跟在后面,宽慰道,“苏姑娘只是去门口凑了下热闹,人都没见着,怎么着也不会连累上她,因为太皇太后发了话,刑慎司自然是要把所有牵扯的人都抓回去,您也不必太过着急。” 皇帝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急匆匆的朝着宝瓶指着的方向去,走了几步,见宝瓶发呆,说道,“跟着呀!” 宝瓶吓了一个激灵,眼中含泪的跟着,说道,“姑娘何曾去过刑慎司,那地方听着就怪吓人的。” 宝瓶还记得,当时在宫门口被拦,要不是那个大人一直说什么要押解刑慎司,苏敏也不会拿出那块皇帝亲临的玉佩来。 顾问行觉得宝瓶这话也真是不该说,因为皇帝的脸马上就黑了几分,脚步则是更快了,他觉得都能生出风来了。 他只能宽慰道,“陛下,奴才已经先派人去前面拦截了,您慢点。”他也认识刑慎司的那个马太忠,那小子狠归狠,但却也是鬼精鬼精的,最是会看风向,不然他们这个位置的人很容易被人端了。 马太忠可是不敢真的欺负御前的人。 苏敏一路跟着太监往里走,不止是她,她发现许多去储秀宫送膳的,伺候的宫女,都是一批批的被逮着往里走。 对她倒也是客气的,既不敢绑着她,也不敢让她走快些,就连梁平也因为她的缘故,也格外被优待了。 第28章 苏敏就是有点困,觉得今天真是一堆事儿。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过来拦住了马太监,那人苏敏认识,好像是御前的太监,叫八喜。 马太忠腿都迈不动了,看着一旁的苏敏,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来,他心里悔的跟什么似的,他也不是不新人了,也知道苏敏这一号人物,招惹不得,但是今天不是没办法? 过了片刻,就看到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马太忠直接跪了下来。 ----------------------- 作者有话说:甜文,甜文,不虐,女主设定不是什么大女主,就是一个寻常人。[让我康康] 还有留言送红包[星星眼] 第26章 “见……见过陛下。”马太忠马上就朝着皇帝磕头,生怕晚了一息的功夫就被治罪,他其实早就认识苏敏这号人物了,在宫里几十年,可不是白待的。 但是想着,也就带回去问一问,等着皇帝晓得时候,人就已经回去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皇帝这个点了居然就追了过来。 那几个太监都跪了,没有一个敢抬头的,梁平也跪着,但是自觉靠着苏敏有些底气,倒也没有把头抵在地上,而是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等着发现只有顾问行,没有他干爹梁九功之后,这才失望的耷拉着脑袋。 苏敏其实没觉得害怕,她靠着皇帝这样一个靠山,没人敢对她如何,也是她运气不好,就这 么沾上这件事了。 顾问行提着灯笼过来,笑眯眯的说道,“苏姑娘,跟咱家回去吧,现在回去还能睡上个把时辰。” 苏敏就看了一眼马太忠,那意思显然是再问,现在可以回去了? 顾问行看了气不打一处来,抬脚朝着跪在地上的马太忠来一脚,骂道,”混账东西,陛下跟前的人,也是你能随意带走的?” 马太忠只觉得这一脚踹的极为舒服,能发脾气就好的,提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了,哭着脸说道,“小的也是奉命行事而已。”说罢又对着苏敏说道,“苏姑娘,对不住,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放到心里去。” 皇帝对顾问行说道,“你问问清楚。”随后拉着苏敏就往回走。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往回走,苏敏不敢跟皇帝并排,稍微落后几步,倒是规规矩矩的。 等着回到了暖阁,皇帝仔细打量苏敏,刚才在外面看不清,这会儿屋内灯点的明亮,皇帝就看到刚苏敏的眼尾泛红,带着几分委屈。 “陛下。”苏敏扁了扁嘴,其实她并觉得委屈,但是看着皇帝大动干戈的去找她,这般郑重对待,忽然就觉得自己并不是孤单的,在这幽深的宫里,是被人惦记着的。 皇帝难得没说什么,而是走过来,坐在她旁边,突然柔声问道,“饿不饿?” 苏敏马上就来了精神,“饿!” “那让御膳房做个你爱吃的桂花糯米汤圆?” “多谢陛下。” 李多福自然不知道这边的事情,就是被小康子扒拉醒的时候,一肚子气,这会儿正是睡的最香的时候了。 他一巴掌拍在小康子的脑门上,“你小子是不是想害死你干爹?这年纪了觉本来就少,你这么以来,我指定少活十年。” 小康子不敢打扰李多福睡觉,可怜巴巴说道,“干爹,那我自个儿去煮下桂花糯米汤圆……” 小康子的话还没说完,李多福一下子的精神了,他瞪大眼睛问道,“你说什么桂花糯米汤圆?是不是你苏姐姐让你做的?” 小康子老老实实的回答,“是乾清宫那边的月满姐姐过来要的东西。” 李多福马上就说道,“乾清宫的那不就是你苏姐姐的?你当陛下爱吃这一口呢?” 小康子还想问问他,结果李多福揉了揉脸就起身了,说道,“你苏姐姐的东西可得我来做。”随后看了一眼旁边御膳房的方向,哼了一声嘀咕道,“老东西,还想撬我墙角?门都有没有。” 李多福可是知道呢,那李玉贵狗东西,早就想巴结苏敏了。 呵呵,他怎么能给那老东西这个机会呢?不可能。 李多福不仅做了桂花糯米汤圆,还塞了两个他新研究的奶油团子。 这种奶油团子就是苏敏跟他说过的吃食做法,表皮是用糯米粉做出来的,吃起来外皮软软糯糯,里面则是香甜的奶油。 苏敏看到奶油团子的时候高兴坏了,说道,“这么快就做出来。” 先吃汤圆,一个荷花小碗里也就三个,苏敏分了一个给皇帝自己则是吃了两个汤圆,又拿出奶油团子来,苏敏一个,皇帝一个。 两个人都是甜食爱好者,这个奶油团子倒是非常对胃口。 皇帝难得夸奖了一句,“叫你学点女红,倒是千般艰难,这吃食上,不用旁人教。” 吃了好吃的,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苏敏很快就困了,连连打着哈欠,皇帝指了指一旁靠窗的炕头说道,“歇着吧。” 苏敏原本想要伺候皇帝更衣的,却见皇帝摆了摆手,这意思叫她不要管了,她又实在是困,就自顾去了炕上,等着躺上去,很快就睡了过去。 皇帝却没有睡,径自在内殿站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熄了灯,只有廊下的几盏挂着的红灯笼,光线十分的微弱。 苏敏睡觉格外不老实,不过一会儿就把被把浅杏色的绸缎薄被踢到了一旁,皇帝上前给她盖被子,她似乎有所察觉,下意识的哼唧了一声,像是可爱的小猫,她往枕里埋了埋脸,几缕碎发贴在鬓边,被呼吸吹得轻轻颤。 皇帝的目光似乎被吸引着,怎么也挪不开。 好一会儿,从案桌上拿了一本上次没看完的书,指腹蹭过微凉的纸页,半响,却没翻页,实在是看不进去,最后又把目光挪了过去。 她睫毛很长,像是蝶翼一般,但是他知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那目光,多么的可爱灵动。 案头的茶早凉了,皇帝端起来抿了口,涩意漫在舌,脑中反反复复都是赤哈那句话,“陛下,不如将错就错吧,微臣发誓,对阿敏必视之如珍宝,敬之如宾,爱之如己身,护其周全。” 他的目光落在苏敏她闭着的眼上 他慢慢放下茶杯,秋夜的凉,漫进暖阁,他静静坐着。 片刻之后,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皇帝怕是吵到苏敏,率先起身去了次间,果然看到顾问行已经赶了过来。 “是怎么回事?” “就是那位乌雅氏,选秀那天,陛下也见过的,被太皇太后娘娘夸赞过的,您可是有印象了吗?”顾问行怕是皇帝等着消息,急赶慢赶的走了回来,还喘粗气,他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看,没看到苏敏,就知道这姑娘指定是睡着了。 原来,皇后走后,乌雅氏越想越想气,就拿了腰带去上吊,还是被宫女发现的早,这才得救及时,但还是惊动了太皇太后。 “皇后吗?” 皇帝看着窗外,目光微沉,“她还是如此,总该要吃点教训。” 第二天早上苏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大亮了,皇帝一般四点就要醒了,然后梳洗吃饭,六点就开始批折子,有时候还会召集大臣商议政事。 苏敏看了看天色,最少是上午十点了,她起身走到了门口,看到石榴站在门口候着,她是代替兰琪的人,这个人不爱说话,却做事却非常稳当,这是没把她叫醒呀。 石榴看到苏敏笑着说道,“陛下说,苏姐姐醒了就可以回去歇着了。” 苏敏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衣服,就知道这是让自己回去休息了,但是她也很好奇,乌雅氏那边怎么样了? 她从乾清宫出来,刚好就遇到了顾问行,问道,“顾爷爷,昨天,您问出是怎么回事儿吗?” “别提了。”这要是别人问,顾问行肯定就不说的,但因为问话是苏敏,自然是另眼相看,又想到昨天皇帝一晚上没睡,急匆匆的去找人,可见对这位的看重,心中暗暗叹气,神态越发和蔼,说道,“太皇太后这次气的可不轻,几年没有选秀了,朝中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太后太后娘娘就想着让宫里热闹热闹。” 谁知道第一个惹出事情来的居然是中宫的皇后赫舍里氏。 “您是说皇后从储秀宫回去,那乌雅师就上吊了?”苏敏想起皇后和脾气来,一上头当真是什么感都敢说,肯定是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但那乌雅氏是出身本来就不高,是包衣出身,父亲不过中等官职,面对皇后这样的家世,还有她皇后尊贵的身份,朝着她辱骂,也只能受着了。 苏敏想着,乌雅氏毕竟是以后的德妃,这不会影响四阿哥雍正爷的出生吧? 顾问行小声的说道,“太皇太后把皇后娘娘喊过去骂了一顿,要不是她现在有了身孕,估摸着早就被罚了。” 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的免死金牌,再加上她的家事,虽然欺辱了秀女,导致自尽,但是也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不过苏敏记得皇后肚子的这个孩子没多久就夭折了,皇后生的第二个孩子才是那位两度被废的太子殿下,不过她记得这两胎是隔了好几年。 第29章 知道来龙去脉,苏敏倒也松了一口,想着既然太皇太后都已经把皇后骂了,那她也摘掉了嫌疑,不过以后凑热闹还是要小心一点。 回到了后罩房,宝瓶正在等着她,看到苏敏直接就跑了过来抱着她,眼眶都红了,“姑娘,昨天可把奴婢吓死了。” 苏敏笑着说道,“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宝瓶还真是一晚上没睡,挂着两个黑眼圈,苏敏就打发她去睡觉。 “奴婢给姑娘拿了饭,吃过了再去睡。” 虽然宝瓶是后罩房洒扫的宫女,但是因为她是伺候苏敏的,旁的人都不敢指使她做事。 “奴婢又不累,也就是一个晚上没睡,您别把我当做瓷娃娃一样的。” 其实宫女的日子挺苦,特别是像他们这种没有身份的打杂宫女,连贵人身边都凑不过去,干着着宫里最脏最累的活。 但自从跟苏敏在一起,她的活儿就变成了照顾苏敏的生活,加上苏敏的性格又格外的随和,让她越发忠心耿耿了。 想要一辈子抱着这个大腿不放开。 一开始是带着感恩的心情,觉得难得遇到这样的差事,一定要好好把握,但是现在宝瓶是真的心疼苏敏了。 “昨天的奶油团子不错,你让他们再做两个。” 苏敏洗漱了一下,又换了一身衣裳,宝瓶就提着早膳过来了。 海鲜粥加虾饺,还有两个白白胖胖的奶油团子,正是苏敏刚才要求的,昨天吃完犹自觉得意犹未尽。 宝瓶好奇的问,“姑娘,这奶油团子里是什么馅儿?” “是奶油,用牛乳做出来。”沉淀分离又打发出来,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她能吃上全靠绑着皇帝这个大腿。 苏敏喝了海鲜粥,口感绵密,粥底裹着蛤蜊,还有蟹肉,鲜嫩异常,之后又吃了虾饺,一个里面最少两个大虾仁,加上肉馅儿,咬一口都是爆汁的,她吃的这个叫心满意足。 宝瓶已经在旁边吃奶油团子了,外皮软软糯糯的,里面是白色奶油,咬一口清香,甜软的口感,宝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苏敏也拿了自己的那份儿奶油团子,说道,“你说我们把这奶油团子拿去外面卖怎么样?就像王记那样,开一个食铺。” 宝瓶悠悠的看了苏敏一眼,“姑娘这两个团子,李公公收了我十两银子,他说这东西太费事儿了,食材也用的多,十两银子一点都不贵。” 苏敏,“……”她心想得了,成本太贵,过程复杂……很难复制出来。 又过了两日,苏敏听闻皇后被禁足了,说是皇后并没有思过,又去羞辱了乌雅氏,好家伙,苏敏觉得这皇后是真的很勇。 上午太皇太后下了旨意让皇后闭门思过,结果下午的时候就见红了,马上就喊了太医过去,说是皇后怒急攻心,这才动了胎气。 皇帝一直在坤宁宫没有回来,毕竟是他第一个子嗣,而且还是皇后生的,如果是儿子,那就是嫡长子了。 赤哈却悄悄来找她,他递给苏敏一个油纸包给她,“早上过来的时候,看到便宜坊的焖炉烤鸭,正好没人排队,就喊了人买了过来。” 苏敏打开油纸包,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儿,说道,“多谢赤哈哥哥,早就馋这一口了。” 等着苏敏收好烤鸭,赤哈问道,“怎么样?那件事想的如何了?” 苏敏想起随着太皇太后的懿旨一起送过来的陪嫁,有一部分已经摆在她屋内了,当然其他的也在筹备中,也会陆陆续续给她送过来。 “娘娘的懿旨都下了,还能如何?” 赤哈笑,“总要你愿意才是,不急,那你再想想,横竖婚事在明年。”赤哈的脾气是真的好,跟苏敏有商有量的说着。 苏敏直白的说道,“赤哈哥,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苏敏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所以然来,毕竟京城里也找不出比赤哈还好的。 就像是宝瓶说的,她身边这几个是京城里最出众的了,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同长大,深知彼此性情,她知道赤哈的人品靠得住。 没有爱情时候靠什么?自然是靠品性。 赤哈难得摸了摸苏敏的头,说道,“那就嫁过来吧。”赤哈说着话,神色温柔,“我一定对你好的,不让你受委屈。” 苏敏不知道怎么面对扬古泰,虽然两个人也没什么约定,“那赤哈哥,这件事你去跟扬古泰说。” “好,我去说。” “你不怕扬古泰打你吗?”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总不能一直瞒着他。” 刚下过雨,风里裹着不知名的青草味道,非常好闻,看着赤哈稳重的应对,苏敏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她觉跟着赤哈似乎也不错。 ----------------------- 作者有话说:今天不能更了,应该是要上夹子了,我存点稿子,下夹子多更点,留言有红包[星星眼]继续求点营养液 第27章 石榴红的帐幔被轻轻挽在银钩上,帐内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却压不住空气里的几分焦灼。 皇后侧卧在铺着软缎的御榻上,手只轻轻搭在隆起的小腹上。 她披着头发,乌黑的头发服帖的压在耳边,衬得那张脸越发没有血色,她蹙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怕稍一用力就惊扰了腹中孩儿。 殿外传来熟悉的靴声。 皇帝走进来,皇后抬眸看他,那双傲慢的眼睛里,此刻都是柔情。 “陛下,臣妾也不是故意的。”赫舍里氏说着就泪如雨下,抓住皇帝的手,“臣妾就是去跟她说了几句话,她自己气不过……” 皇帝看着皇后没有血色的脸,忍了又忍,语气冷淡的说道,“你得想明白,你如今不是寻常女子,是大清的皇后,你的每一步都连着社稷基业,今日这错,朕可以暂不追究,但你若再任性妄为,不顾嫡子安危,只知道拈酸吃醋,毫无一个皇后的气度胸襟,便是遭人非议,朕也不会轻言放过。” 皇后去看皇帝,见他眼中毫无温度,威严渐盛,心里终究是害怕了起来,其实她当时并没有想去骂乌雅氏,第二次过去时想去哄一哄她。 结果那乌雅氏,胆子倒是大了起来,居然一点都不给她颜面,还拿言语刺激她,她一时气不过就又骂了几句,正巧被来替太皇太后看望乌雅氏的苏麻喇姑看到了。 “臣妾错了。”赫舍里氏靠过去,闻着皇帝身上熟悉的龙涎香,任由泪水打湿那片明黄。 皇后当初她刚入宫的时候和皇帝吵架,她没低头,那时候她觉得皇帝虽然尊贵,但是需要她家的协助,她一个堂堂辅政大臣之首的孙女,嫁给他也不是为了伏低做小的。 但是皇帝却不理她了,整整一年多,她那时候她才明白,这宫里终究不是她入宫前的府邸。 另一边,慈宁宫里,太皇太后绑着额帕,似乎头疾又犯了,苏嬷嬷和苏麻喇姑在一旁伺候着。 “娘娘,给您热敷下吧。” 太皇太后闭着眼睛点头,宫女端了热水来,苏嬷嬷挤帕子,苏麻喇姑把太皇太后额头上的额帕拿下来,然后敷上了。 过了片刻,太皇太后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说道,“你说说,她怎么就能这么不着调?当初刚入宫的时候对着玄烨耍脾气就算了,后来不是想通了?她一个皇后,在这里跟秀女吃醋,上门去羞辱,一点颜面都不顾及,真就是……”太皇太后说着,只觉得头又疼了。 “要是选了那边的,不至于如今这样。”太皇太后指着承乾宫说道。 苏麻喇姑和苏嬷嬷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如何规劝,太医说过了,总要让太皇太后发出气来,这才能平息。 “呵,那点小心思只当我看不出来?玄烨一个天家帝王,还只守着她一人不成?真就是异想天开,索尼去的早,不然真要是把他喊过来问一问,到底是如何教养子女的!” 太皇太后说完,果然舒坦了一些,闭上了眼睛,苏麻喇姑说道,“她年岁还小,又有了身孕, 自然就是娇气一些,您多多教导她好了。” “还小?我在她那个岁数的时候……” 太皇太后气的睁开了眼睛,却像是回忆起了过往,脸上神态复杂,没有继续说下去,苏麻喇姑知道太皇太后这是想起了以前。 她生平不易,那太宗皇帝是个痴情的,专宠宸妃海兰珠,几乎把后宫搅乱一团,不给旁的嫔妃活路,在后来顺治爷的时候,又有个董鄂妃。 所以太皇太后最是恨独断专宠,吃醋拈酸,结果皇后娘娘这是全占了。 既想专宠,又心胸狭窄不知道掩饰,好在她不得皇帝宠爱,不然太皇太后如何受得了? “娘娘,陛下是个有分寸的,您就放心好了。” 提起皇帝来,太皇太后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说道,“玄烨是个好的。” “你去把乌雅氏单独挪到一个屋子里去,以后不许皇后过去。”太皇太后不敢再禁足皇后,只能不让她靠近那边。 第30章 原本把乌雅氏留下了来是板板钉钉的事情,如今太皇太后被皇后气的,准备更加关照这位了。 乌雅氏虽然因为容貌引起了皇后的忌惮,但是有了太皇太后的庇护,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如今皇后是再也不敢碰乌雅氏了,因为只要乌雅氏有个意外,大家都会怀疑到皇后身上去。 钮钴禄氏在偏殿辟了一个佛堂出来,每日里都会在里面礼佛,这一日正全身素净的在抄写心经,看到李嬷嬷过来,微微侧头看向她。 “孩子是保住了,只是太医说需得躺着静养,不可多走动。” 钮钴禄氏面上依旧是惯常的素净,只是眸光转凉的瞬间,那眼底深处似晃过一丝极淡的讥讽,像是初冬时节的初雪,还没落下就在半路化开了。 “运气是真好。” 李嬷嬷低着头不敢说话,只屋内听到外面风声沙沙的声音。 *** 天气渐渐的冷了起来,选拔秀女的事情也接近了尾声,太皇太后做主,宫里留下来了乌雅氏,还有两位秀女,其他的不是赐给宗族贝勒就是,众八旗贵胄,撂牌子的秀女则是回家自由嫁娶。 太皇太后一口气赐了十几个婚事,京城里倒是热闹了好一阵。 这让之前因为鳌拜的事情,弄的人人自危的京城也变的喜气洋洋了起来,许多喜铺店,都赚的盆满钵满。 苏敏的银子又见了底,她对宝瓶嘀咕着,“你说要是开个喜铺就好了,也不行,我也出不了宫,我爹他们也都在常州,就算想开,也没有合适的人。” 宝瓶手里拿着一个兔毛的手套,正在细心的缝着,苏敏冬日里最喜欢堆雪人,每年乾清宫后面都会并排着几个雪人,那都是皇帝和苏敏堆的,她得赶紧给她多做几双。 “那个新人的银子,您怎么不收呢?” 宝瓶说的就是乌雅氏送来的荷包,乌雅氏家里是包衣,门路广,很快就知道了苏敏这号人物。 苏敏想着被退回去的银两就心痛,乌雅氏家里不愧是京城的包衣,家里是真有钱,比钮钴禄氏还大方,直接送了三千两的银票。 “我要收了不就得在陛下前面替她说话?感觉就跟拉皮条一样的。”苏敏扁着嘴,当然,倒不是她多么的有骨气,最重要的是因为,皇帝不喜欢这种,她也深知这一点。 感觉在深得盛宠是好,但是也有一个痛苦,巴结的银子收不了呀。 “要不别吃那个奶油团子了,太贵。”自从苏敏迷上这个奶油团子,她们财政情况就每况愈下,好吃是好吃,但是李多福收的钱也是真贵。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看到个小太监八喜过来,说道,“苏姑娘,赤哈大人喊您呢。” 八喜是顾问行的干儿子,是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但是不爱说话的主儿,每次传话都是一字不落的复述,没有一句多余的,此外连个招呼都不爱打。 苏敏想起梁平和小康子来,都是一个比一个机灵,这一对比,八喜就显得有些木讷了,不过或许,顾问行就喜欢这种性格,觉得稳重吧。 苏敏点了点头,照了下铜镜,觉得发鬓还算齐整,就出门去了,整了整身上的湖绿色锦缎衣裳,走到了旁边的夹道,赤哈早就等着了,他手里拿着个荷包,刚过去就闻到了甜香味儿,他如今被皇帝安置到了兵部任职,说起来和这里并不近,但是几乎隔着一日都会过来。 主要两个人都已经被太皇太后赐婚的身份了,加上苏敏住的地方在乾清宫后面的后罩房,隔着内宫刚好一堵墙,算是属于外宫,外臣进来,倒是没有那么多顾忌。 苏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觉最近吃的委实有点好,赤哈不定期的投喂,加上爱吃的奶油,这也是增胖的甜食,感觉有点喂胖了,连就很圆润。 赤哈穿着一件四品官职的朝服,花翎顶戴,露出一张略显俊秀的面容来,朝着苏敏笑,和煦如风,“跑慢点,这么急干嘛?” “赤哈哥,你又给我带什么好吃的?” 赤哈知道苏敏喜欢外面的吃食,不光是好吃,还带着一股子新鲜劲儿,这姑娘太鲜活灵动了,像是春日里生机盎然的青草,朝气蓬勃。 “你上次不是说想尝一尝苏记新出的桂花糖?” 苏敏接过来,闻一闻,琥珀色的桂花形状的糖块,每一个精致的像是艺术品,“哎呀,这个真好看,是用模具做出来的吧。” 赤哈对这些也不懂,只能顺着苏敏说道,“应该是,手捏也不可能这么齐整。” “真好看,都舍不得吃了。” “这有什么舍不得?你吃完了我再给你买就是。”赤哈觉得这东西再贵也就是一个糖,不值得苏敏这般心疼。 苏敏听了就拿了一块吃,然后递给赤哈,他其实不太喜欢吃糖,但是他做事一向妥帖,既然是苏敏给他的,自然不会扫了面子,也就低头吃了进去。 皇帝批折子批的头疼,以前鳌拜把持朝政的时候,这些事儿都轮不到他,但是真正握住权柄,这才发现是一个很辛苦的政务。 他从暖阁出来,准备走一走,吹一吹风,顾问行体贴的拿了一个明黄缎绣云龙纹斗篷给皇帝披上,说道,“陛下,外面凉。” 这一年的过得可真快,苏敏回宫时候还是在下雨的五月份,一转眼天都冷了起来,康熙想起苏敏,就不自觉地朝着后罩房而去。 顾问行一看就猜出了七八分,自从苏敏和赤哈定了婚约,皇帝就时常叫她回去歇着待嫁,好歹绣个自己的喜帕。 以前七天里有六天在皇帝跟前伺候着,如今倒是少了许多。 结果,刚走到了后罩房这边的夹道,就看到苏敏和赤哈靠的很近,神态亲昵的在一起吃糖,脸上有说有笑的,好不亲密。 顾问行把头低下来,都不敢去看,怎么他就感觉不是滋味呢? 皇帝立在雕花廊柱后,指节攥紧了腰间系着的白玉双鱼佩,目光发冷,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靴底碾过树叶的轻响,混着远处隐约的笑声,都被他拢在宽大连肩的袍袖里。 回到了暖阁,皇帝问康亲王,“最近赤哈都在办什么差事” “正在兵部历练政务,熟悉典章。”因为赤哈刚调过去,自然不会马上就开始做事,还是要先让他熟悉下。 康亲王有点不懂皇帝意思,恭敬的答完,偷瞄了着皇帝,查看皇帝是神态。 皇帝神色如常,说道,“怎么?他做事不上心?怎么整日都有空出来晃荡,也该是给他事情做一做了。” “微臣遵旨。”康亲王觉得皇帝这话前后有点矛盾,第一个质问他赤哈是不是做事不上心,看着是质问,实则是觉得他不给他放权,在责骂他,但是后面说他到处晃荡就有些…… 好像是对赤哈出来转悠不满那应该是赤哈出来转悠的时候被皇帝看到了吧? 总之康亲王抓到了一个重点,那就是让赤哈忙起来,别浪费这个人才,别让他到处乱转悠,还让皇帝看到。 他觉得自己理解的没错,在揣测圣意上,他还是有些自信的。 那之后,赤哈突然发现自己就忙了起来,康亲王丢给了他一堆事情,光是查看往日的粮饷账目就不是一件 轻松的事情。 甚至都没空去看苏敏。 这一日,他好不容易过来,给苏敏拿了一罐子蜜饯,就急匆匆的走了,说道,“最近忙的厉害,可能没办法像前阵子那般来看你了。” 苏敏其实也知道这是赤哈哄着自己,隔着一天来找自己玩,给她带吃喝,就是为了让她高兴,想让她安心的嫁给他。 这份心意,她算是收到了,“自然是差事要紧,赤哈哥,你先忙着,有空了再来找我。” 赤哈忙的今天饭都没吃上,忙不失迭应了一声,正要回去,却还是回过身来,摸了摸苏敏的头,说道,“有事就给我传信儿。” “我知晓了。”苏敏乖乖的点头。 赤哈见了就有点心疼,“马上过年了,到时候就沐休了。” 每年腊月二十号左右衙门就会封印,次年正月二十二左右才会重新开印,但是赤哈作为宗室也是挺忙的,先要到宫里赴宴,还要去各家亲戚拜访,不过总体来说也是比现在有空。 两个人的婚期定在明年的十月份,是找钦天监算过的日子,说黄道吉日,正是相宜,就是瓜尔佳氏觉得太晚了,苏敏却觉得挺好,能有个心里的缓冲期,不然她真怕自己逃婚了。 苏敏却道,“今年我想回家。” 赤哈正要走,感觉事儿积累了一堆,要是今天在做不完就要熬夜了,听了马上就停下脚步,问道,“过年回去吗?” 其实宫女每年都有假期,但是基本都休不成,过年过节的时候宫里的主子是不会放走自己得用的人,跟官员不同,这休假几乎是摆设,不过明年苏敏就要嫁出去了,加上她年纪大了,也可以长途跋涉了去江南,所以决定找个机会给皇帝告假就回去了。 第31章 从京城去常州来回就要两个月的时间,加上呆在那边的时间,怎么也要两个半月了,所以她准备告假三个月。 成婚前,她很想在爹年跟前待一阵子,起码尽尽孝,她虽然是穿越过来的,但却是婴穿,所以对父母,几个兄长,也都是喜欢的,那都是她的家人。 赤哈听了沉吟了半响,说道,“你一个人回去总是不安全,我看看能不能陪你同去,刚好也拜见下岳父。” “赤哈哥,你如今这么忙,还有家中的事务怎么办?”赤哈是家中的长子,很多事情自然需要他来出面。 “什么事情也比不上这个重要呀。”这时候虽然去江南的路都已经非常顺畅了,大部人都是坐船下去,但是毕竟路途遥远,谁也说不准会如何。 其实苏敏是想着让皇帝给自己找个侍卫就是,她也不是那种莽撞的,非要自己一个人出门的人。 但是如果赤哈跟着,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阿敏,还有时间,我先去安排下行程。”赤哈笑着,然后摆了摆手就赶紧往回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差事加的有点多,有些事儿也不需要他来做的。 想着还是要找机会问一问康亲王。 苏敏回到了后罩房,想着既然有了这个想法,不如今天就跟皇帝说了,正好她今天做出来了要给皇帝的一双绫袜。 这还是皇帝让她重做的,说是会罚了列钱,但其实也就是说一说而已,就是这绫袜确实是拖了很久,年初的事情,这快到年尾了才做出来。 苏敏拿着绫袜去了东暖阁,皇帝正在批折子,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沉吟,旁边已经摆了一堆的奏折了。 见到苏敏过来,朝着她招了招手说道,“不是让你歇着了。”等着苏敏过去,指着一个折子说道,“你看这个章优,实在是不像话。” 苏敏看到旁边堆着一摞折子,都是章优的请安折子,皇帝以前给她看过,打开来一看还是那个熟悉的话。 [皇上您好吗?] 皇帝批复,[朕安。] 苏敏忍不住笑,这个章优每次的请安折子就是这一句话,反反复复的,皇帝都没辙了。 苏敏一直都以为,奏折都是很严肃的,格式都是拉满的,但其实根本不是,就比如这个折子,就是这么简单,皇帝回的时候也会很随意。 屋里有点凉了,苏敏就让外面的宫女把暖墙烧热一点,等着回来就把自己做的绫袜拿了出来,恭恭敬敬的递给皇帝,说道,“陛下,奴婢亲手给陛下做的绫袜,奴婢手拙,做的不好,您别嫌弃。” 皇帝接了,略带几分调侃的说道,“朕还以为,等你出嫁都收不到了。” 苏敏有点尴尬的摸了摸衣袖,说道,“怎么会呢?奴婢是一刻都忘不了,就是奴婢手拙,每次做了都不满意,就又重新做,这才做出来这个还算能入眼的。” 皇帝接过来一看,倒真是用心了,是最简单的云纹,但是没有歪七八扭的,很齐整匀称,比起宫中绣娘自然是差远了,但是对于苏敏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皇帝看了好几眼,似乎不敢置信,最后问道,“你最近是不是让宝瓶给你喂饭了?” 苏敏诧异,说道,“怎么会,我又不是没有手……”说到这里突然就懂了,皇帝是暗指她,十个手指头都被针戳破了。 “陛下!”苏敏扁了扁嘴。 皇帝眉眼松了些,没了平日里的锐利,把那点笑意拢在眼底,难得笑了笑,说道,“倒是诚心了,扎到手了吗?” 苏敏觉得这可是一个邀功的大好机会,说道,“也没有,就一点点,陛下,奴婢这么辛劳,没有赏赐吗?” 苏敏垂着的眼睫忽然顿了顿,再抬眼时,那双眼眸睁得圆了些,视线里藏着没说出口的期待。 皇帝原本深沉如深潭的眼底,忽然漫进些极淡的光,漾开温柔的涟漪,“倒是会要赏赐了。”随即对梁九功说道,“去拿了新供上来的东珠来一袋。” 梁九功觉得这苏敏可真是做了合适的买卖,一双绣的不怎么样的,是的,虽然皇帝眼里,还算入眼的绫袜,但是他看着可觉得不行,这也太差了吧?也就是皇帝纵容着她。 苏敏是真喜欢东珠,每次看眼睛都亮晶晶的,但是没想到皇帝会真的赏赐给她,其实皇帝平日里格外抠门,是的,对她尤其抠门== 但是她发现,最近这段时间,皇帝似乎变大方了许多。 梁九功去开了库房,拿了新供奉来的东珠,一袋里二十个,个顶个的漂亮温润,等着送过去,苏敏拿着爱不释手,“陛下,您待奴婢可真好。” 苏敏的好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撒。 ----------------------- 作者有话说:以后每天晚上八点更新,继续求点营养液[星星眼] 第28章 晚上,夕阳斜斜的照进暖阁内,带着金色余光,把苏敏这几日养的圆润的脸映衬的十分生动,像蒸笼刚下锅的糯米团子,软糯可爱。 皇帝提起茶杯,正慢悠悠的喝着,听到苏敏的话,手顿了顿,他的目光就黏在了那抹软糯的脸颊上。 “你要回去省亲?” “想回去陪爹娘过个年。” 康熙微微蹙眉,又问道,“准备什么时候走?”按道理苏敏都已经被赐婚了,大多数的人会离开宫里,回家待嫁,但是因为苏敏家在常州,而赐婚的赤哈又在京城,所以太皇太后就给了她个恩典,直接从宫里出嫁了。 所以她想要回去省亲,不算是僭越的要求了。 皇帝待苏敏宽厚,自然也不会拦着她去跟父母相聚,一同过年。 “奴婢想着在结冰之前就走。”苏敏要坐船,太晚的话,河水就结冰,没办法坐船,到时候改做骑马,路上不安全不说,马车也很波折。 “朕知道了。” 苏敏知道这多半是同意了,想着回去就开始准备行礼,不知道告诉宝 瓶,她会如何的高兴?太皇太后也给了她恩典,让宝瓶随她一同出宫。 宝瓶说从来没去过南方,她是地道的北方人。 其实苏敏穿越前也是个北方人,后来到这边倒是成了南方人,在常州长到八岁,再后来就没回去过了。 想想,虽然小时候因为离魂症颇多艰难,但是父母疼爱,三个哥哥也疼宠,所以可以说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几乎活在溺爱里。 就连她那个重男轻女的祖母也会格外看重她,因为苏家两个兄弟里,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娃娃。 想到家里,苏敏就不自觉地脸上带着笑。 “就这么想回去?”皇帝把茶杯放下,他连着忙政务,熬夜点灯的,脸色有点苍白,加上这语气,苏敏居然听出点幽怨的感觉。 苏敏甩了甩头,再去看皇帝,见他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板着脸,像一个小老头,一点不像是他这年纪该有的模样。 不过也是,皇帝打小就是这样,所以她总是想要让他多笑一笑的。 “奴婢已经离家八年了。”苏敏说着就提起家乡的事情,“奴婢后花园里有一颗老槐树,秋天叶子落得满阶都是,奴婢总爱爬上去,时常看到母亲到树下寻,喊着莫要爬高,快下来。” 皇帝静静的听着苏敏讲起小时候的事情。 “后院花厅外,有两株桂树,风一吹,金屑似的花瓣就落在我衣襟上,还有芭蕉,叶大得能当伞,小时候顽皮,时常躲在后面听父亲和幕僚说话,奴婢最盼的是傍晚,府衙前街传来小贩卖糖粥的吆喝,奴婢就喊了使女去买一些回来,白粥裹着红糖,撒上一把桂花,实在是香甜。” “您吃过那边的大麻糕吗?芝麻粒裹着酥皮,咬一口掉渣。” “可惜陛下不能去,到时候奴婢就买了大麻糕给您尝尝鲜。” 苏敏想到皇帝和她站在街角吃大麻糕就觉得有些好笑,但是想想也应该很有趣,皇帝似乎猜出来她的想法,说道,“叫人买了进来,好好的坐在座椅上吃,站在街口拿着吃,实在是有失体面。” 苏敏没想到皇帝真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过他们俩个大小一起长大,就像她了解皇帝一样,皇帝熟知她也是应该。 “奴婢知道了。”苏敏乖乖点头,“陛下说的是。” 皇帝就知道苏敏永远都是认错比谁都快,但是下下次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我行我素,倒也没有生气,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你呀。”然后很无可奈何的神态。 苏敏笑,殷勤的给皇帝续茶,说道,“陛下,喝茶。” “朕倒是想去江南走一走,如果能,还想去两广瞧一瞧。”皇帝露出向往的神色来,“把这大好河山都看一遍。” 皇帝自小在宫里长大,读书的时候读到过很多风土人情,更何况如今和江山皆是在他脚下,自然是有想去瞧瞧的心情。 “要是陛下跟奴婢一同回去就好了。” 梁九功在一旁端了茶点进来,一听就愣住了,这苏姑娘是鼓动皇帝跟着去她出宫呢,可真是了不得,这种话也就是这位敢讲了,毕竟是皇帝真的把她当做闺女一样的。 第32章 这几天让他去拿了内库清单来,他在上头看了划线的几样物件,都是适合女子的,还有个顶顶漂亮的五屏风式镜台,这显然是要给苏敏当做嫁妆的。 如今,江南就不说了,靠近两广可是有个郑经在,那可是大清的心腹大患,谁敢让皇帝过去? 苏敏知道历史上康熙皇帝六次下江南,觉得他应该是想去的,不过现在不是时候,三藩没除,还有许多不确定的因素。 当然,她也就是惋惜下,并没有真的想让皇帝跟着去的意思。 皇帝看了眼外面,已经是萧索的初冬了,真要回去须的尽快出发才是说道,很快就下定了决心,“下周就启程吧,朕派伊尔根觉罗跟着你。” 苏敏的计划也有找皇帝要个侍卫的想法,不光是伸手好的问题,皇帝亲派可是代表着不同的权威,要真是遇到了劫匪,对方肯定也掂量下。 但是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派了自己的带刀近卫。 “多谢陛下。” 伊尔根觉罗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不过办事稳重,她也放心。 “但是陛下,赤哈哥也说要跟着奴婢一起去。” 皇帝先是惊讶,随后马上就觉得按照赤哈做事儿稳妥的性格,也不会让苏敏一个人回去,大概也是想回去拜见下岳父吧。 他也说不上什么心情,只觉得这手里的茶味苦涩,弥漫在嘴里,难以下咽。 “让他跟着你也好,不过他恐难说服家里,朕下一道旨意便是。” 苏敏以前总觉得皇帝严苛,虽然也知道是为了让她多学点东西,但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很累,但是这一刻,皇帝妥帖的性格展现的淋漓尽致。 她一直都知道皇帝就是这样的性格,非常念旧,重情义,喜欢把身边的人都安置的妥妥当当的,好似都要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就像她对苏嬷嬷说过的那样,只要她不是犯了忤逆康熙的大错,这一辈子应该就是他的庇护下,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了。 那时候送她去外面养病,也是派了一对人马守着寺庙。 *** 瓜尔佳氏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年节事务册上,却有些看不进去,身侧站着的赤哈,已经沉默却坚定的站了一会儿了。 “不是娘拦你,”瓜尔佳氏先开了口,声音温和得,“你要随阿玛去宫里陪宴,而且你三舅舅一家子已经在来的路上,他最疼你,你难道见都不见一面?” 赤哈无意识的抚摸着腰带上系着的荷包,上面的绣活儿很一般,但是确实苏敏绣的,他倒是不嫌弃,每日都带着,“舅舅不是要待个半年?等着我回来的时候也是在的,所以额娘放心,断不会失了礼数。” “娘不是说你失了礼数,是这分寸得拿捏好,她是汉军旗,又是续弦,虽说有太皇太后赐婚的恩典,可咱们爱新觉罗的宗亲府第,终究讲究个体面。” “额娘,您多虑了,旁人只会觉得我们未婚夫妻和美,艳羡这份赐婚。” 瓜尔佳氏笑骂道,“说的什么话?看来你是真喜欢这桩婚事了,哎,也罢,就是你兵部上的差事,你要妥善处置,还有也跟你阿玛好好讲一讲。”赤哈从小中规中矩,鲜少看他这般活泼,瓜尔佳氏瞧着就高兴,就不忍心说扫他兴的话了。 而且瓜尔佳氏也知道赤哈的脾性,既然说出来了,那必然已经是做好了准备,轻易不会改变。 院外忽然传来太监的声音,“圣旨到!” 瓜尔佳氏和赤哈都是一怔,忙起身整了整衣袍,快步迎到外厅。 传旨太监捧着明黄卷轴站在正中,声音清亮:“传万岁爷口谕,常州知府之女苏氏孤身在京,年节归府需人照拂,爱新觉罗赤哈,即是未婚夫婿,自是应该亲自护送张氏归府,务尽礼数,不得怠慢,钦此。” 等太监走了,瓜尔佳氏上前,伸手替赤哈理了理衣领,心里十分的满意,“苏姑娘在万岁爷跟前也十分的得脸。” 瓜尔佳氏同意这门亲事就是因为苏敏很得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喜欢,冲着这个就能助力赤哈以后前途无量。 “儿子晓得了。”赤哈把圣旨小心叠好。 瓜尔佳氏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吩咐丫鬟,“这路上少不得要受冻,你去把那件新做的狐毛的斗篷取来。” 有小丫鬟跑来说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瓜尔佳氏脸上的笑容一僵,问道,“喝酒了没?” 小丫鬟不敢说话,瓜尔佳氏倒也不用问了,因为两个随从扶着醉醺醺的赫舍图,爱新觉罗走了进来,他眯着眼睛,看到赤哈,笑的合不拢嘴说道,“我的赤哈,好儿子,快来,扶着阿玛一把。” 赤哈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悲喜来,神色沉稳,走上前扶着父亲,他劲儿大,单手几乎把父亲环住,支撑了起来,这可把赫舍图高兴坏了,一个劲儿的拍赤哈的脑门,“好儿子!” 要不是知道他喝醉了,还以为找借口要打儿子呢。 瓜尔佳氏心疼的上前拉开赫舍图的手,说道,“手劲儿这么大,别打疼了。” 赫舍图也不生气,哈哈笑着,对赤哈说道,“你额娘心疼你了,哈哈哈。”赫舍图打了一个酒嗝,喷的一旁的靠着他的瓜尔佳氏满脸的酒味儿,恶心的她差点吐了,赶忙走开,再一看赤哈,还是稳稳当当的扶着赫舍图。 赫舍图看瓜尔佳氏避开,得意的笑了一下,“平时嫌弃你家爷,可算是熏着你了。”随后开始掏兜,拿出一沓子银票来,说道,“赤哈,阿玛也疼你的,看,这是阿玛给你赚来的银票,以后你随便用。” 赤哈沉稳的脸终于黑了几分,每张都是一百两的大面额,随意的看了眼,都是几十张,这少说也要五六万两了,怎么来的? “阿玛,你这银子怎么来的?”赤哈知道,他爹可就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主儿,好在祖上留下了不少产业,瓜尔佳氏又抓得紧,家里到是不缺银钱。 就是他额娘会一直控着他阿玛花钱,这让赫舍图一直嘀咕着瓜尔佳氏抠门吝啬。 赤哈是真担心他阿玛做出格的事情,别是牵扯进不该牵扯的事情,见儿子这么一问,赫舍图得意的说道,“是康亲王,他有个生意,让我一起入股,你瞧,这一年就分了这许多。” 听到是康亲王赤哈就松了一口气,但是又觉得莫名,康亲王做什么生意?又仔细问,赫舍图原本就是什么都不管的人,一问三不知,最后憋了半天才说道,“好像是在江南做粮食的生意,不止我,就是安亲王,明珠都入股了,你怕什么?” 赤哈还是觉得不放心,想着要去问一问,不过现在主要的事情就是陪苏敏回常州去,他要去准备舒服一点的马车,还有带哪几个护卫?都要考虑下,他对瓜尔佳氏使了个眼色就让她回去,自己则是把父亲送入了厢房里。 赤哈知道瓜尔佳氏速来厌烦他阿玛,但是他却不能逃避,只能尽量自己伺候,让额娘回去歇着去。 等着到了房间,一屋子的莺莺燕燕,赤哈被各种香味熏的头疼,有些姨娘,年岁还小,看着赤哈这般年轻俊秀,少不得多看几眼。 赤哈厌烦,把人都赶走了,喊了熟知一个姨娘过来,正是以前伺候的老人,最是稳妥,他叮咛了几句就出来了。 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决定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先去一趟兵部,把事情都交代了,再回来安排出去的事情。 当然,也要入宫问一问苏敏,坐车赶路有没有什么忌讳,总要问清楚,然后定下出京的日子,他看了眼天色,外面阴蒙蒙的,越发的冷了,他觉得要尽快,不然河水都要结冰了。 *** 苏敏准备回去了,自然就要收拾下行囊,不过年后还是要回来的,毕竟在出嫁之前要在皇帝跟前努力刷刷好感度。 她还打听过赤哈家里的情况,听说赤哈的阿玛很不靠谱,但也就是吃喝玩乐,标准的纨绔子弟作风,也就是这些了,没有旁的恶行,倒是瓜尔佳氏,她素有贤惠的名声,听说管束的很严,她见过几面,印象都很好。 不过婆婆永远都是婆婆,再怎么明理,婆媳之间也很难像亲母女一样的,更何况是在这样礼教森严的古代。 苏敏早就做好准备应对这些了,不过她想着,实在是不喜就让赤哈找个外派的职务,出去看看逛一逛,避开就是了。 宝瓶一听说也要带着她去,高兴的嘴都翘了起来,说道,“奴婢还没见过老爷和夫人,姑娘,他们都什么样呀?” 什么样? 她记忆海停留在八岁那年,母亲哭着不敢看她,父亲则是紧紧的抱着她上了马车。 在苏敏的印象里,他们是典型的严父慈母的做派,父亲做派严谨,是老式读书人的那种,而母亲则是温柔贤惠,她声音非常好听,温柔的像是江南的春日阳光,她还是婴孩的时候就喜欢听母亲给她唱曲儿。 都是家乡哄孩子的小调,柔和缠绵。 “还有三位舅老爷吗?” 第33章 苏敏还有个三个哥哥,大哥像父亲,几乎一样的做派,考上了举人,如今在山东做县令,二哥则是有些精明,比起读书,更喜欢交友,游玩,一直没有出仕,如今家里许多生意都是他管着,至于三哥,则是去学了武,前些年还说要参加武举,不过父亲说的他性格太跳脱了,不够稳重,一直压着他不让他参加,如今还在山中。 宝瓶认真的听着,说道,“几位舅老爷都是好的。” 苏敏说着说着就更想回去了,以前不知道,现在觉得,真就想很想早点回去看一看父母,还有兄长们。 还有那个明明十分重男轻女,嘴里嘀咕着什么一个丫头片子吃这么好干嘛?但是每次都会剩了自己的燕窝偷偷喂她。 她记得那些燕窝是父亲好不容易托人弄来的,也就四两,三两给老太太,一两则是给母亲,因为她娘身体一直不好。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心里是个成年人,所以这些都记得很清楚,特别是,老太太一边嫌弃她的摸样,但是又一边又心肝肉痛的喂她吃这些好东西。 是个非常有趣的老人家,苏敏发现,自己也有点想这个心口不一的老太太了。 苏敏列了一个清单,准备给家里人带的礼物,都是些京城里的东西,得抽空出去买一趟,或者托着赤哈买也行,还要和宫里的人打个招呼,比如张氏,她肚子也大了起来,最近在正在小心养胎。 皇后和张氏预产期都在明年,不过皇后在前,张氏再后,这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毕竟皇后第一个有嫡子是最好的。 ----------------------- 作者有话说:晚安,继续求点营养液[星星眼] 第29章 景仁宫里张氏倚在窗边的软榻上,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肌肤如凝脂,真的是好一个倾城之色。 烟青色旗装装松松拢着身子,衣襟下已显怀的肚腹微微隆起,她抬手轻轻搭在上面,神色温柔。 宫女溪月端着参汤进来,差一点就看呆了,见窗户半开着,风带着十足的凉意吹进来,忙上前关上窗棂,说道,“主子,这天儿越发冷了,您怎还开着窗子?别是着凉了,小心肚子里的小阿哥。” 张氏端着参汤,闻了下,那味儿,一飘到鼻尖就滞住了,只觉得十分的难以下咽,她眉峰轻拧如远山笼了层薄雾,让人想要忍不住为她抚平。 “主子,您就抿两口吧?”溪月急得声音都软了,“钟太医说您胎象虽稳,可身子太单薄,气虚得很,这参汤最能补气血,您多少喝些,对您和小阿哥都好。” 张氏这才抬眼,眉眼动了动,端起来一口喝掉了。 溪月给张氏拿了蜜饯,等着着她吃了,有些犹豫的说道,“万岁爷,已经五日没来了。”话音里藏着委屈,听着皇后那边,上次动过一次胎气之后,隔着一日就会去看看。 张氏没应声,只从锦盒里取出个物件攥在掌心,那是半截碎玉镯,她目光落在窗台上,眼神空茫得像窗棂上的冷雾。 “不妨事。”张氏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在梅枝上,“陛下不来,自然有不来的道理。” 溪月是彻底没脾气了,她们主子这容貌,绝对是宫里独一份儿的,但是偏偏她却没有什么争的心思,真是叫她怒其不争。 只是看着面带轻愁的张氏,溪月有些无措,也不知道如何哄张氏,最后看到挂在墙上的纸鸢,拿下来,笑着说道,“主子,您看这纸鸢,还是苏姑娘送来的,您还说等着有空了就去放纸鸢,倒是一直没出去过,要不今日奴婢去放,您就坐着看两眼?” 张氏在宫里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人就是苏敏,提及她,一准高兴。 果然,张氏脸上这才有了笑模样,说道,“听说 苏姑娘和赤哈大人定了婚事,我还没向她道贺过。”说道这里却是停顿了下,“只她是御前红人,我倒也不好往前凑了。” “这御前的红人,谁都想巴结,苏姑娘喜欢您,那是您的本事,您是不是把乌雅氏的话听进去了?甭听她的,她就是酸。”溪月气呼呼的说着。 选秀结束了快半个月了,皇帝还没去过乌雅氏那边,别说乌雅氏,其实后宫承宠都不多,年少皇帝更多的心思似乎都在前朝的政务上。 前几日,张氏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虽然身子重了,但是每个月总要去一次,不过这一次,太皇太后把请安都给免了,说下次不用再来了,肚子里的皇嗣更重要,就是在这时候遇到了新晋的乌雅氏。 这宫里张氏是唯一的汉军旗,算是出身最不好了,乌雅氏居然当着她的面,问她是如何笼络住皇帝跟前的人的,简直就是在骂她心思不正。 你说乌雅氏和气吧?但这宫里的人就是这样,除非你不想争,无论面上如何恭顺和气,私底下都是另一个脾气。 张氏笑,说道,“没的跟她置气,就是苏姑娘快出宫了,总要顾忌些,替她着想。”苏敏现在宫里,皇帝跟前,自然万般好,别是出宫了,就渐渐被皇帝遗忘,到时候有心人要上个眼药水,那真就是不好了,所以能少有一事就一事。 张氏不争,也没有争的想法,这会儿只想安稳的养着肚子里的孩子,但是不等于看不懂这些心思。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小宫女说乾清宫的大宫女苏敏来了,溪月笑着说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就说苏姑娘走之前肯定会来看看您的。”说着高高兴兴的出门去迎人去了。 苏敏确实是来跟张氏辞行的,“这就启程回常州了,张主子有没有东西让我捎给家里?” 张氏出身杭州名门,都属于江南,这也是苏敏和她交好的原因之一,细算起来,似乎长辈们还认识。 张氏平静的面容里,终于了波澜,惊喜的说道,“有,你等等。” 苏敏都给看呆了,每次看到张氏都觉得美貌至极,就这一笑,春花灿烂,那点平日里藏在眼底的清冷,竟瞬间化作了浸在温泉里的星光,闪着暖光。 这哪里是春花灿烂,分明是她这一笑,把整个江南的春天都揉进了眉眼间,任谁见了,都要醉在这春光里,再也醒不过来。 她忽然就懂了昏君的心思,为了这一笑,当真是值得拼命。 张氏让溪月研磨,沉思了一会儿就提笔写信,苏敏看了一眼就回避了,就是觉得张氏的字写的真好看呀,她的字先透着几分娟秀,骨力内蕴,遒劲含柔,已经有些风骨了。 她忽然就觉得有点可惜,如果在江南,她应该就是那种名扬天下的美貌才女,无数爱慕者,在这深宫里,她只能做个每日里默默等着夫婿的张氏。 苏敏收好了东西,问好的地址,两个人就闲聊了起来,苏敏是真喜欢跟张氏聊天,张氏声音像浸了蜜的软语,温柔得能把人化进去,苏敏每次听都觉得受用不已。 两个人都是长在江南,回忆起江南的过往,也都觉得有趣,一转眼就到了苏敏离开的时候,张氏拽着苏敏的手说道,“以后不知道何时相见。”说着就红了眼眶。 苏敏看不得美人伤心,说道,“奴婢可还要回来的,太皇太后娘娘为了奴婢颜面,让奴婢从宫里出嫁。” 张氏替苏敏高兴,说道,“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又促狭的问起赤哈来,“说是陛下的哈哈珠子,伴读,你们应该很熟悉吧,青梅竹马?” 苏敏点头,说道,“倒是熟悉。” 张氏看苏敏脸上并没有女子出嫁的娇羞,有些奇怪,问道,“可是不满意这婚事?”那可就糟糕了,太皇太后都已经赐婚了,断没有改变的理由。 不过她也知道这个赤哈,说起来,无论家世,年龄,还有容貌都是上乘之选,如果不是苏敏,不知道多少京中少女等着这一段姻缘呢。 “不是。”苏敏笑,说道,“赤哈哥哥很好,我也很喜欢,就是没什么期待的,嫁过去也都是能看得到的生活。” 张氏停顿了下,看着苏敏,眼中带着过来的人的洞察秋毫,斩钉截铁的说道,“他很好,但是你并不是心悦于他是吗?” 苏敏愣了下,才含含糊糊的点头,“也不是,喜欢还是喜欢的。” “跟赤哈哥哥在一起很舒服,他总是那么体贴。”但其实跟扬古泰在一起也一样,他性格活泼,虽然总让人操心,但是也能让她玩起来,这句话她没说出来。 苏敏从景仁宫里回来,不像是来的时候那般轻快,脸上倒是带出几分闷闷不乐的神态来,地上的青砖冷硬如铁,缝里嵌着半枯的草屑,风刮过红墙根,卷着几片干得发脆的树叶飘来。 这条路苏敏走了无数遍,明明该是熟路,此刻却望着发怔,只觉得这干冷的风,正顺着衣领往骨头缝里钻,和心里的茫然缠在一处,冷丝丝的。 她耳边都是张氏的话,“他很好,但是你并不是心悦于他是吗?” 是的,苏敏并不爱赤哈,不过她想,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嫁给自己心爱的人,而且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真正喜欢的,也许你以为是你的真爱,但可能对于对方来说,也不过是消遣之举。 第34章 爱情是世上最奢侈的事情,更何况是在古代。 她觉得就这样挺好的,安安稳稳的,在康熙的庇护下,富足而满足的生活。 苏敏努力的说服着自己,往回走,居然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乾清宫,她最近几乎都不用当值了,她和赤哈约好了出发的时间,她还给了赤哈一个清单,让他帮着买一些礼物带回去,都是京城的特产土仪。 也就是有事儿的时候,康熙会喊了她过去问话。 到了门口,守门的是顾问行,他笑着看苏敏,问道,“苏姑娘,今儿个怎么来了?陛下在午歇。” 苏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了这里,她原本准备还要去一趟尚衣局找王惜春,她也是苏敏在宫里唯二熟悉的人了。 结果就走到这里来。 屋内传来动静,苏敏就说道,“奴婢去伺候陛下。”顾问行笑眯眯的点头,看着十分的和蔼可亲。 苏敏去了内殿,皇帝刚起了身,穿着白色里衣,贴出肩背的线条,肩线溜直却不宽得压人,腰腹处衣料微微贴体,收出一道浅弧,紧实坚硬,是常年束身习武才有的利落。 不是那种肌肉鼓鼓的壮硕,更像初春未展的青竹,颀长里藏着韧劲。 “陛下,奴婢给陛下更衣。”苏敏似乎第一次发现皇帝身材极好的。 皇帝似乎还没睡醒,只看到来人是苏敏,神色放松了下来,抬手将散乱的领口抿了抿,指骨敲在锁骨处,衬得脖颈线条愈发清瘦挺拔,怪诱人的…… 下午的阳光从窗棂投射进来,映得他少年的面容越发英挺,威严而持重。 苏敏看的有些慌神,皇帝相貌虽不及另外两个人,却也是顶好的,她走过去,站在皇帝前面给他套上外衣,便见他抬臂穿左袖,只是今日心不在焉,那袖口并没有对准,皇帝诧异看了一眼苏敏,却也没有说话,自己凑过去套进手臂,苏敏回过神来,一抬头,因为靠的太近,就碰到了皇帝的脸颊。 那一刻,她的嘴唇竟轻轻擦过去。 皇帝眼底闪过几分错愕,唇上还留着她嘴唇的温润的触感,连抬着的胳膊都忘了继续穿衣。 苏敏吓的把手放开,推掉了后面的茶杯,发出丁当啷的声音。 外面顾问行问道,“万岁爷?” 皇帝率先回过神来,说道,“无事。”那顾问行这才没有进来,而是老老实实的守在门口,苏姑娘今日 难得过来,他可要守好了,让陛下跟苏姑娘多待会儿。 他觉得最近,陛下的胃口似乎都不太好了。 苏敏脸有点红,皇帝却率先镇定了下来,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这才几天没来伺候,手上就生了。” 皇帝自个儿把织金常服穿好,随后问起她的事情来,“东西可是都收拾好了,可还有缺的?” 苏敏心口咚咚的乱跳,无法平静下来,无意识等回答,“没有了。” 皇帝看苏敏有点受惊的摸样,说道,“今日伺候不周,原本是想要赏赐你些盘缠,就算了……” 苏敏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忘掉了刚才的心慌,马上就凑上前,殷勤的说道,“陛下,奴婢就是一时走神了。”她给皇帝沏了新茶,又端过来,还让顾问行去小厨房弄了些点心过来,“陛下喝茶。” 皇帝看着苏敏端了茶过来,她每次认错的时候,语调就会为上扬,有点偏软,像是含着糖,要软到人心口去。 最近李多福从奶油糯米团子启发,又制作出了许多类似的糕点,比如毛巾卷,这还也是苏敏提议的。 可惜没有芒果,要到很久之后才能吃上,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很好吃,李多福找到了糖水黄桃代替。 饼皮的蛋香裹着柔滑奶油,夹着黄桃果肉混着奶油的绵密,清透不腻,非常好吃。 康熙也非常喜欢,两个人一人吃了一个,又喝了茶水,只觉得心满意足,苏敏有点舍不得这口吃的了,回去可就吃不到了。 做法繁琐也不能挡住她,主要这牛乳难寻,寻常的还不行,须的找脂肪量很高的那种,李多福也是试了好多种,才找出来的,也就是宫里才能供应的上。 当然,最后苏敏还是拿到了皇帝赏赐的盘缠,一共八百两银子,她已经乐的笑不可支,真心实意的给皇帝谢恩,说道,“陛下的恩宠,奴婢一定铭记于心。” 皇帝略带几分调侃道,“铭记于心倒是不至于,别乐不思蜀就是了。” 苏敏想起自己当初说去养病,因为皇帝没有规定时间,只拖了几个月才回来,大概是在提点她这个,就是她如何厚脸皮也撑不住了,微微红了脸,信誓旦旦说道,“奴婢一定会按时回来的。” 晚上,苏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谁不着,皇帝赏赐的银子还放在柜子里,沉甸甸的,非常的喜人,她却没空去数,虽然白天就那么糊弄过去了,但总觉得这心口有些不安。 苏敏把手放在脸颊上,有点烫,原来嘴唇那么软的,东想西想中,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苏嬷嬷来找苏敏,带了一个包裹,里面放着几套衣裳,还有鞋袜,都是苏嬷嬷自己做的,“你记得给你外祖母送过去。” 苏嬷嬷入宫就没回过家了,旁人倒还好,就是分外想念自己的母亲彭氏。 苏敏看着颜色鲜亮的衣裳,问道,“姨母,这颜色是不是太打眼了一些?”一般年纪大老人家都喜欢丁香色这种暗一点的颜色。 苏嬷嬷笑,说道,“她最喜欢这等鲜亮的衣裳,不是鲜亮的还不爱穿。” 苏敏笑着点头,把东西收好,说道,“那我也给老人家多送一些鲜亮的料子。” “行,只要你有这份孝心就好。”苏嬷嬷说着轻轻的拧了苏敏的鼻子。 两个人聊了许久,苏嬷嬷还是不放心,最后听闻赤哈也会跟着去,笑着说道,“陛下对你,那可真是没得说,你一定要对陛下衷心才是。” 提起皇帝,苏敏就又想起昨天那个意外来,马上就转移了话题,“我还是会回来的,您别像是以后都见不到了的样子。” “也是。”苏嬷嬷叮咛了许多,又给她塞了二百两的银票,这才回去。 苏敏送了苏嬷嬷回来,就准备去一趟乾清宫,她觉得苏嬷嬷说的对,皇帝待她恩重如山,这会儿还没出宫,那就多去伺候陛下,她知道皇帝总是喜欢自己跟在左右。 结果刚到了门口,就看到一个人灰头土脸的跪着,手上还带着锁链,一看就是重犯,那人低垂着头,头发也乱了,衣服单薄,只外面批了一个半旧的斗篷。 到了暖阁,顾问行惊喜的说道,“苏姑娘,您东西都收拾完了?” 苏敏点头,随后问起外面那个人,“那是谁?” “是香山的知县,叫姚启圣,胆子大的很,居然自己私自开了海禁。”顾问行对苏敏几乎都是有问必答。 苏敏一愣,姚启圣?是那个姚启圣? ----------------------- 作者有话说:尽量晚上八点更,没有就延后了,不敢说大话,怕自己是[小丑] 继续求点营养液[星星眼] 第30章 姚启圣是什么人? 在苏敏眼里,那真是顶顶了不起的人,她在某个王朝里看到过这个人的剧情,是一个头发花白倔强的老头子,号称怪才。 所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特意去查看了他的资料,看完就觉得电视剧几乎篡改了他的生平。 他并非持才傲物倔强的之人,而是一个踏实肯干型的务实人才,却偏又不拘泥于形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 一生三起三落,成功收拢台湾,姚启圣这一生,是为家国燃尽的烛! 苏敏看完资料就深深的被感动了,但是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到他,因为按照史书,他实际上是在香山县被抓拿,而不是被带到御前来。 顾问行在一旁提醒道,“陛下早上发了好一顿脾气,还没用膳。”一副忧愁的模样。 苏敏往里瞧,外间除了几个汉臣,几个最近受宠的满人大臣都在,就连索额图也在,要知道因为上次御前动手的事情,皇帝已经冷落他很久了。 后来索额图的额娘来求婚事,也被告知苏敏早就订了婚,最后只能灰溜溜的回去了,也是安静了好一阵子,大概觉得很是没脸。 看来,皇帝冷了他一阵子,这是准备继续用了。 不过想到之前求婚的事情,她还是不想面对索额图,恰好遇到了陈廷敬和熊赐履过来,还有保和殿大学士魏裔介。 陈廷敬对苏敏一直很礼遇,客气的打了招呼,不过他的目光一直在跪着的姚启圣身上,神色复杂,似有不忍,又似在纠结。 最后他还是忍了下来,被熊赐履拉着进入了外间。 顾问行端了茶水过来,说道,“苏姑娘,不说早膳,连口茶水都没喝,您看……”顾问行倒不是怕皇帝发脾气,到了这个岁数,陪伴皇帝这许多年,这情分自然跟旁人不同,但就是觉得心疼皇帝,想让他多喝一点茶水。 第35章 每次让苏敏去端茶,皇帝都能多喝一口。 苏敏马上就会意说道,“顾韵达,我去吧。”她来这里就想要伺候皇帝的,自然要尽心尽力,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要嫁人了,总觉得皇帝对她越来越纵容了,没有以往那么严苛。 当然赏赐也多了起来,要知道以前皇帝对她可是很吝啬的。 苏敏安静的走了进去,几乎没有任何声响,里面几乎没有大臣坐着,所有人都站在一起,不过明显安亲王和康亲王更亲厚一些,站在一处,熊赐履和陈廷敬在一处,还有索额图和佟国维在一处。 这就能看出简单的派系了。 她端了茶水给皇帝,然后安静的站在后面,一副随时听命的样子。 康熙的目光扫了眼苏敏,两个视线对上,苏敏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眼角上扬,像月牙儿似的弧线。 皇帝眼中的冷意化开,带出几分暖色来,低头抿了一口茶水,等着面对大臣的时候,又是那个少年威严的帝王家。 康亲王向来以维护朝廷威仪为要,沉声道,“陛下,国法二字重逾泰山,大清靠的便是上下有序,政令如山,上至亲王,下至编户,谁敢违制,便得受国法处置。” 索额图早已按捺不住,一直想要表现一番,听了康亲王的话,马上就 附和道,“陛下!臣请斩姚启圣以正国法!海禁乃世祖章皇帝定下的铁规,为的是困死台湾郑氏,断其粮道,绝其接济,姚启圣一个七品知县,竟敢视祖制如无物,私开海禁通商,他可知这一开,多少郑氏细作能混进内地?多少粮草军械能流往台湾?” 安亲王也道,“陛下,此人撼动国本,论罪当诛!” 苏敏听的心口一紧,历史上,姚启圣是治了死罪的。 熊赐履看了眼陈廷敬,甚至似乎想要去抓着他,却被他甩开,陈廷敬上前,说道,“陛下,姚启圣擅开海禁,确是违制,论法当罚,但他因民生疾苦而变通,论心可谅,”他顿了下,继续说道,“臣查得香山开禁三月,流民归乡者三千余户,税银增收五千两,并未给郑氏可乘之机。” 皇帝看了眼众人,说道,“叫姚启圣进来。” 姚启圣身上的囚服单薄,根本挡不住穿堂的寒气,布料勾勒出他清瘦却挺直的脊梁。手腕上的铁镣磨破了皮肉,每动一下,铁环相撞就发出咔啷的脆响。 最后,康熙帝目光重回姚启圣身上,“你还有何话讲?” 姚启圣挺直脊梁,“陛下,迁界令下,万亩良田成焦土,渔民不得入海,商人不得通市,饿殍遍地,易子而食。臣开禁,非为抗命,实为救命海禁是为灭敌,但若百姓皆因禁海而亡,灭敌又为谁守土?”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就连苏敏也觉得姚启圣的话太大胆了。 “混账,到了如今,你居然还不知悔改!给朕拉出去。”皇帝骂道。 姚启圣被近卫拉着,又踉跄的被提了出去。 一群大臣也陆陆续续的都出去了,皇帝冷着脸回到了次间,苏敏赶忙的跟了过去,见皇帝坐在椅子上不说话,又给他重新沏茶。 皇帝瞧了一眼苏敏,问道,“过几日就要启程了,怎地不去歇会儿。” 苏敏向来喜欢用好话哄着皇帝,她在这方面是非常厚脸皮的,抱自己的金大腿不丢人,说道,“奴婢想着要离开陛下了,以后不能伺候,心里不舍,想着行囊已经收拾差不多了,旁的事情还有宝瓶帮着奴婢,就想着过来好好伺候陛下。” “别是人在朕这里,心早就飞回常州老家了吧?”皇帝难得调侃着,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又放回去,拿起一旁的奏折来。 苏敏拍马屁归拍马屁,但是不会说谎,因为这太容易被看出来了,马屁的精髓就是实话就夸大几分,至于假的,那是一句都不能说的,只会让人厌烦。 “奴婢已经离家八年了。”苏敏语气微微上扬,带着软,像是莺歌一般。 皇帝这时候是拿苏敏没办法的,哼道,“这回倒是没有糊弄朕。”说着打开了奏折,再一看,忍不住拧眉,苏敏忍不住过去看,居然是耿精忠写的折子。 苏敏很快在那些繁琐的礼貌话里,找出了重点,那就是耿精忠想保姚启圣,她记得,地方志里写的就是姚启圣论罪当死,但因平南王耿精忠力保,又逢大赦才得免。 顾问行一直等着苏敏说服皇帝用膳,眼巴巴的往这里瞧着,再一看忍不住心里惊叹,苏敏居然凑过去看奏折,皇帝也任由着她看。 也就是苏敏可以这般看奏折了吧,随即又想起来,似乎小时候,皇帝就时常让苏敏读奏折给他听。 那时候苏敏的字认的不多,读的磕磕巴巴的,还被皇帝严厉的训斥,让她好好练字。 顾问行惋惜的想着,两个人小时候真的十分要好呀,可惜长大了,苏敏嫁出去了。 皇帝把折子一丢,发出啪的声音,说道,“这个平南王,居然参合这等事,就不怕朕治他的罪。” 苏敏知道,姚启圣最大的问题就私自开海,而海禁是为了遏制郑经这个朝廷的心腹大患,平南王作为藩王,居然还帮着姚启圣,这是不是说明,他其实是在替郑经说话? “阿敏,这件事你怎么看?” 苏敏没想到皇帝居然问自己,见她诧异的眼神,皇帝说道,“往常朕在这儿批折子的时候,你恨不得离着十米远,生怕朕拿个折子让你读,读不上来又要罚你练字,如今你靠得这么近,看得这么仔细,想来是对这事有想法了。”皇帝洞若观火地说道。 苏敏眨了眨眼,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万岁爷,这话倒是不假。” 皇帝往后一靠,拿起方才膳房送来的毛巾卷,皇帝觉得原先的名字不够文雅,给它改了个名字叫玉桃金卷,别说,听着还挺雅致的。 他走到炕边,指了指剩下的那一个玉桃金卷,“怎么还站着?你不是最馋这口?” 苏敏把碟子端过来,放在炕桌上,又挪过茶水,坐在炕桌的另一边,高高兴兴地拿起玉桃金卷吃了起来。 咬一口满是软绵的香甜奶油味,里面裹着满满的糖水黄桃,滋味实在好。 皇帝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便是吃点心时也不爱多话,但架不住苏敏喜欢说,一来二去,两人便是用膳时也会闲聊几句。 其实苏敏今天见到姚启胜时,就想帮他说话了,甚至暗自琢磨,今日万岁爷为何让人把姚启胜押到京里来?按道理,他不过是个知县,真若犯了大错,就地处置便是,再者,这事的主犯是两广总督,即便要押解入京,也该先押解总督才对。 转念一想,她便明白了,上次她在万岁爷心里种下的关于海禁的种子,如今是发芽了。 这会儿康熙正年少气盛,带着股睥睨天下的傲气,就像那日他说的有何不敢?这时候他肯定有了想要撤三藩的想法了,而银子是关键。 曾有人说过,姚启胜是个实干的全才,做事不拘一格又灵活有度,更有高瞻远瞩的眼光,若是万岁爷愿意启用他,或许两广之地会是另一番景象。 如果姚启圣能稳住郑经,又大开海禁,收取税收,那自然对皇帝是大好的。 可苏敏也说不清,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历史的车轮因她而改变,这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陛下,奴婢不甚清楚。”苏敏虽偶尔偷懒,贪吃,总想着躺平过日子,可她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奴婢只是觉得,姚大人有些可惜了。” 皇帝严肃的说道,“他可是犯了海禁之罪。” “您仔细看过姚大人为何要私开海禁吗?”姚启胜在这事上,做得实在漂亮:当年他接任江山知府时,府里的亏空就有十七万两,又因海禁的缘故,许多百姓流离失所。他当时做的选择,是和葡萄牙人合作,把港口租给对方,一年能收二十万两银子,这些钱,他全用来补上了府里的亏空。 流民归乡者三千余户,税银增收五千两。 “您看,这算不算能吏?您不是最缺银子?” 这也是皇帝至今动容的原因之一,姚启胜做的许多事虽不合规矩,可出发点都是为了百姓,而非谋私利,而且太能赚钱了! “朝廷禁海,防近海的原因,无非是怕接济反贼,可若是姚大人能收服那些人呢?” “胡说,这种事儿是你能讲的?” 苏敏低下头,轻声道:“是奴婢轻狂了。” 皇帝却没说话,姚启胜先前面圣时,就说过自己能说服那些反贼归顺朝廷。“往后要谨言慎行。” 苏敏乖乖点头,“奴婢是想起小时候,有一年山东大旱,来了好多逃难的人,看着实在可怜,听说那些迁海的人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皇帝始终没开口,像是在沉思。 过了片刻,苏敏便伺候皇帝歇午觉。四周渐渐静了下来,只有凉风拂过窗棂,传来洒洒的声响。 苏敏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偷偷瞄了眼龙床的方向,再过些日子,她就要离宫了,到时候几个月都见不到万岁爷。 第36章 其实想起刚才说的那番话,她都有些后悔,举得自己胆子太大了,可她也知道,自己敢说出口,全是仗着万岁爷的纵容。 在皇帝面前,她看似乖巧听话,实则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大多都做了。 因为她清楚,只要自己捧着一颗赤诚之心,对万岁爷忠心不变,凭 着万岁爷念旧的性子,总会容她几分。 就像姚启胜的事,甚至关于海禁的议论,大概整个宫里,也只有她敢在万岁爷面前提吧?苏敏心里悄悄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来。 女孩子向来心细,她总能轻易捕捉到旁人的心思,比如,万岁爷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苏敏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龙床边上,轻轻撩开了帐子,看到皇帝在沉睡,他睡觉的姿势很稳当,平稳的仰躺着,两手规矩的放在两侧。 她的目光停留在皇帝脸颊上,那天感觉很软呀,她情不自禁的伸手碰了碰。 ----------------------- 作者有话说:谢谢大家的营养液,不是卡剧情,真的时间刚好写到这了,晚安[星星眼] 第31章 片刻之后,皇帝睁开了眼睛,拉开账子,看了眼躺在炕上睡得香甜的苏敏,不自觉的摸了下嘴唇。 歇了午觉醒来,皇帝又忙了起来,一堆的奏折,临近虽然距离过年还有时间,但是许多事情都要提前安置好。 皇帝喜欢熊赐履的博学,但是更喜欢让陈廷敬帮他撰谕,下午他就送了拟旨过来,走的时候,看到苏敏在门口,犹豫了下还是对她开口说道,“苏姑娘,姚大人当真是一心为民呀。” 苏敏低垂着头没有说话,陈廷敬虽然耿直,却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只说这一句就已经十分的不该了。 等着陈廷敬走远了,苏敏心里想着,姚启圣是一心为民,陈廷敬也是如此,皇帝身边都是这些衷心之人,也怪不得会走向康乾盛世。 皇帝会怎么处置姚启圣?还是会和历史一样,被治死罪吗? 苏敏隐隐的感觉会不同,因为如果真的是那样,皇帝也不会叫人把他押送到京城,也不会亲自见他,而且还会问她关于对姚启圣的想法。 不管如何,她已经尽力了,再多的话,她不能说。 下午,皇帝翻出了苏敏之前写的字,圈了几个字出来,让她各写一张,自己则是在一旁的大御案上看折子。 苏敏这一次倒是乖觉,毕竟人要回去了,老老实实的在那边练字刷好感度,皇帝瞧了一眼,见她腰背挺直,握笔的姿势也是他教的,非常板正。 往常最是希望她这般,好好练字,但是今日看她如此能吃苦,写的额头上都是汗珠子,也不喊累,又觉得有时候偷懒耍滑也未必不好,起码不会累着自己。 晚上用膳,听说膳房里送了许多新鲜的鱼过来,苏敏馋这一口水煮鱼了,这会儿天已经冷了,屋里的暖强也烧了起来,吃点热辣的水煮鱼当然是最好的了。 宫里倒是有这个菜,也不用苏敏叮咛,弄了一个铜盆来,盆外面雕着吉祥如意的花纹,看着就很好看,那李玉贵也是个会用脑子的,里面不仅有鱼肉,还有鲍鱼片,虾肉片,就是把虾肉用锤子锤成一片的形状。 赤哈过来领命,今日交接完差事就是最后一次入宫了,剩下的时间就回到家里,重新检查一遍出行的人员,吃食等物资。 皇帝招了招手,让赤哈也过来一同用膳。 苏敏也被赐座,坐在了皇帝的下手,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刚好面对面,等着膳房太监上了菜,就能看到冒着热气的水煮鱼,那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 李多福糕点做的好,但是这李玉贵的川菜做的更是没的说,苏敏刚开始没觉得,后来离宫去修养,倒是分外想念这一口。 鱼肉鲜嫩,上面的沾着的汤汁麻辣入口,配在一起简直绝了。 苏敏吃了几个鲍鱼片,发现要比鱼片要弹口一点,至于虾仁片也很好吃,很嫩,几乎入口即化,她上头的吃了一整碗鱼。 几个人里赤哈的饭量最大了,吃了两碗饭,不过也就是如此了,锅里还剩了许多。 这时候苏敏就有些分外想念扬古泰了,说道,“只有扬古泰在,这鱼才能吃光。” 赤哈想起每次扬古泰过来吃,都是让人换了个大海碗过来,不吃光就好像是吃不饱一样的,就觉得好笑。 又想起自己给他寄了信,说明了自己和苏敏的婚事,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反应?应该是气急了吧? 但是他也无可奈何,事情就刚好到了这一步,其实大家给了扬古泰许多时间了,是他自己没有说服他自己的阿玛。 赤哈觉得自己也是问心无愧。 皇帝把剩下没动过的菜都赏了下去,宫女们就拎着食盒去了前面的六部等当值的地方,这也算是皇帝的一种宠幸了。 “赤哈,阿敏就交给你了,你须的照顾好她,这丫头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上次养病还是在小汤山。”皇帝端坐着,喝了一口消食的茶水,叮咛了赤哈一句。 苏敏觉得这话说的,好似皇帝比他大许多一样,但其实也就大几个月而已。 问题是赤哈居然郑重的点头了。 苏敏去送赤哈,两个人站在路口说话,赤哈把苏敏交给他的清单拿出来,说道,“里面的东西都买齐了,我特意寻了一辆马车,专门装东西,还有许多我额娘叫我送的礼物,也都放在了一处。” “帮我谢过镇国公夫人。” 赤哈说道,“都是一家人,以后不要这么客气。” 想起两个人之间的婚事,当初定亲的时候,还觉得很奇怪,现在两个人已经默认是未婚夫妻了。 赤哈便问起太皇太后来,“有没有去给太皇太后娘娘磕头谢恩?” 苏敏自然是去过的,太皇太后还赏赐了她不少东西,只是说她这些年伺候皇帝辛劳了。 两个人在这边窃窃私语,皇帝背着手而立,站在窗口,似乎是看着远景发呆,但顾问行心里清楚,皇帝其实在看赤哈和苏敏。 这位像是知晓世间大多秘密的顾问行,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皇帝注目站了一会儿,不自觉地把手放在唇瓣上,又很快收了回去。 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苏敏出宫的日子,宝瓶在那边第十二次查看行礼箱笼。 苏敏安抚她说道,“已经带好了,你不要担心,就算缺些什么,路上也可以买。我们要去的,可是富庶的江南,那里很多精巧的东西,宫里都没有呢。” 宝瓶还是硬着头皮查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然后指着一旁的一个八宝攒盒说道,“这是小康子送来的,他说里面放了许多干货,您可以在路上吃,打发时间。” 苏敏打开一看,里面不仅有瓜子和炒西瓜籽,西瓜籽是夏天晾好的,还有开了口的松子之类的,可都算是好东西。 “可算是还记得我收了他那么多银子。” 宝瓶抿着嘴笑,说道,“肯定记得呢。” 其实宝瓶早就看出门道了,苏敏虽与李多福交好,但回回吃他的东西都会收银子,这便是撇清关系的意思,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而且宝瓶觉得,小康子送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李多福让他送来的,在宫里,那些小的们可不敢在大的面前做小动作。 苏敏如今倒不缺钱了,康熙赏了她盘缠,太皇太后也赏了,苏嬷嬷还直接取了二百两银子给她,说道,“在宫里没什么花销,这是月例加上娘娘赏赐的,你拿着用。” 不过虽说明天就要出宫,苏敏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乾清宫伺候皇帝。 皇帝越来越忙,有时候待在外间跟大臣商议政事,一待就是一上午,下午的时间则在批折子,到了晚上,若事情还没处理完,还会召唤大臣过来议事。 皇帝给了索额图几个差事,如今索额图走路都带风,只是他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再不敢大意,先前被皇帝冷落的那阵子,可真是太难受了。 苏敏过来的时候,索额图刚要走,他对苏敏也客客气气的,笑着打招呼说道,“苏姑娘,听说你要回家了?这是我的一份心意,你收下吧。 ” 御前伺候的人就是这样,甭管身份比你低多少,那些王侯大臣们,只要不是脑子不清醒,都会客客气气的,之前索额图是有些忘乎所以,如今算是彻底老实了。 苏敏自然不会收,委婉地拒绝了,索额图也知道她不会收,但他给不给是另一回事,这是态度,他要让皇帝知道,自己对苏敏毫无芥蒂。 等索额图走了,苏敏走到次间,皇帝见她过来,招了招手说道,“把这玉牌收了。” 红色的托盘上放着一个熟悉的玉牌,背面写着“如朕亲临”四个字。 “若是路上遇到事儿,实在解决不了,你就去找江南制造郎中曹大人。” 这玉牌先前她入宫时就还给皇帝了,没想到皇帝如今又拿出来给了她。 “路上万般小心。”皇帝又忍不住叮咛了一句。 第37章 苏敏心里犯嘀咕,自己不过是回一趟家,怎么身边的人都这么不放心呢? 不过这玉牌是好东西,不拿白不拿,她可不会在这时候推脱,当下跪下来谢了恩,又再三保证路上会小心,这才结束了这个话题。 皇帝见她把东西收到袖口的暗袋里,这才暗暗点头,叫顾问行拿过明黄妆花缎夹金龙斗篷披上,说道,“去换件厚些的衣裳,跟朕去一个地方。” 原本以为是在宫里转,结果出了门,就看到一辆朱红色的马车。 这是一辆格外安稳的四轮马车,车厢里很宽敞,还摆着个小桌子,桌上放着些书和茶点,另外还有棋子。 正好马车到了地方,皇帝拿过斗篷披上,喊了人下马,下面太监已经搬来了马镫。 下了马车,苏敏看到牌子上写着刑部大牢,她就猜出来了,大概是要去见姚启圣,看来这件事,要在她离开之前有个结果了。 潮湿的霉味从石阶缝里渗出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偶尔从黑暗里飘出,又很快被死寂吞回去。 顾问行举着灯笼,走在皇帝前面,苏敏跟在后面,只觉得这里森冷色冷的,也怪不得许多人,入狱不久就病故了。 随行的侍卫只敢落后半步,手按在腰刀上,似乎只要有个不对就拔出刀来。 走到一个牢房前,把火把插在墙缝里,牢里的人听见动静,原本蜷在草堆上的身子猛地一僵,抬头,看了眼几个人,又把头转了过去。 康熙走了进去,地上铺着稻草,姚启圣就坐在上头,蓬头垢面的,好在穿着一件厚实的羊皮子袄子,这也让担心她的苏敏松了一口气,大抵是有人给送进来的。 皇帝没急着说话,目光落在姚启圣的脸上,等着姚启圣跪拜行李,这才说道,“朕治了你死罪,你可觉得冤枉?” 姚启圣在牢里待了几日,已经磨掉了刚进宫面圣时候的气焰,说道,“微臣领罪。” 皇帝差异,问道,“为何?” 姚启圣说道,“海禁乃世祖章皇帝定下的铁规,陛下治罪本是应当,这是于国法,只是说起民生疾苦,微臣却没有错,不后悔。”说着目光坚定,露出必死的决心来。 “若朕给你香山县令的印信,许你放开海禁,能招抚郑经吗?一年税银能有多少?”皇帝突然问道。 姚启圣目光忽然有了亮色,他抬头看着皇帝,隐隐喊着期盼,说道,“若开海禁,招抚郑经不难,税收更可期。” 皇帝道,“你且说说。” “第一年抚聚流民,建码头,税银或有五万两,中船钞占三成,货税占六成,其余为牙行规费,第三年,只要郑氏不犯境,商船往来如织,岁入十二万两不在话下。” 康熙眉峰微挑,“十二万两?” 他抬眼望向康熙,“郑经的船只要靠岸补给,只要允许他们在香山贸易,税银便能源源不断,重要的是,用商路牵住他的命脉,比十万雄师更管用。” 这是皇帝从来没听过的大胆言论,四周变大安静了起来,顾问行低垂着头不说话,近卫在旁边,只当聋子瞎子,一动不动。 皇帝看向苏敏,她站在一旁,眼尾发红,似乎被姚启圣的话触动,皇帝就想起苏敏说过的,何惧之有? “姚启圣,你可敢立军令状!” “微臣愿意!”姚启圣眼圈也红了,泪水滑落下来,一时激动的搓着手,上面的铁链咔嚓咔嚓的响着,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从刑部大牢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马车飞快的在道路上行驶,再晚回去就要落锁了。 皇帝自然不怕这个,就是怕传到太皇太后耳边,让老人家操心。 在皇帝的催促下,车夫再一次挥舞着马鞭,车厢内寂静无声,好一会儿,皇帝问苏敏,“阿敏,这是一场豪赌。” 苏敏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对不对,你说是因为她改动了历史也不是,皇帝是个很有主见和远略见识的人,这时候的他还年轻,愿意去尝试,带着开疆破土的勇气和锐利。 如果是中年的康熙,苏敏觉得自己根本撼动不了他一分。 是的,苏敏是给皇帝心中种下了一粒种子,但也是皇帝自己的决断,她相信他肯定有了自己的得失考量。 第二天,苏敏起了个大早,宝瓶赶忙收拾东西,等把物件都搬到马车上,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苏敏只有一个想法,东西真多。 赤哈换了件天青色灰鼠毛常服,身姿挺拔,笑着帮苏敏搬东西,一共三辆马车,两辆装行李,还有一辆是给苏敏坐的,赤哈则骑马随行。 他们要先去通州码头,在那里换乘小船,行驶三五天到三岔口码头,再换上深水船,所以这马车只到通州这一段路就行。 苏敏不想坐马车,赤哈在马车后头拴着一匹马,是专门给她备的坐骑,她干脆直接上了马。 她有时也庆幸自己出身汉军旗,若是汉人女子骑马,定会被人指指点点。 两人一同骑马出发,赤哈脸上满是和笑意。 乾清宫里,康熙一早就起了,坐在椅子上让人梳头,半天却没说一句话。 顾问行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早上用些什么?还是老样子?”随即又说道,“苏姑娘一大早就走了,她不爱坐马车,非要骑马,跟赤哈大人一左一右骑着马出了城。” 皇帝原本冷淡的眼底,终于添了点笑意,说道,“倒真像放出去的猴儿。”话音刚落,又恢复了沉默,目光暗了暗。 顾问行记得,去年皇帝送苏敏出宫休养时,那天早上,他也是这般模样。 苏敏骑了一会儿马,在盛京城内还受些限制,路上行人多,不敢跑得太快,等出了城,她便像脱缰的野马,扬着马鞭跑了好一阵。 赤哈跟在一旁,两人一会儿他追她,一会儿她赶他,笑声在四周散开,苏敏那点离开京城的愁绪,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姚启圣官复原职的事,知道的人很少。 皇帝大抵是不想把开海禁的事大肆宣传,毕竟海禁是先帝定下的政令,姚启圣心里清楚,皇帝是盼着他做出成绩,届时才会真正放开海禁,不然,这政令恐怕会始于他,也终于他。 姚启圣已换上月白色加棉常服,梳洗过后,虽看着仍有些憔悴,精神却十分奕奕。 他第一个去拜访的人是陈廷敬,见到他之后,躬身道,“下官能有今日,全靠陈大人相助。”说着就要跪下去。 陈廷敬赶忙扶住他,说道,“姚大人不可,这都是陛下高瞻远瞩、皇恩浩荡的缘故。”陈廷敬也没料到,姚启圣竟能官复原职,两人想起这一番境遇,都忍不住红了眼圈。 两人落座后,下人端上了茶水。 陈廷敬总觉得皇帝突然改变了想法,这件事肯定是有人在暗中用力了,而他只对苏敏说过,“说起来,姚大人,这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就把自己的猜测说了。 “下官好像见过她。”姚启圣想起那天在天牢里见到的宫女,她虽穿着宫女的衣裳,却总让人觉得与旁人不同,特别是最后,他见皇帝沉思时望了一眼那位宫女,在对比下陈廷敬的话,他忽然就有了猜测。 姚启圣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既是感激,又是想要努力做出一番事情来的决心。 -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求点营养液呀,爱你们[红心][红心][红心] 第32章 屋内点着炭火,要比外面暖和许多,江苏巡抚乌勒登面容阴鸷,从容的坐在紫檀木的太师椅上,中间桌上放着一叠文书,而桌上的菜肴几乎一点都没有动。 他的对面坐着漕运总督高湛。 高湛面露忧虑,说道,“乌勒登大人,赵山富已经坐不住了,那苏知府一定要强推更名田,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那边包括晋江,江阴,可是有最少五千顷田地。” 乌勒登抬手打断,声音低沉而冰冷,说道,“高大人,慌什么,此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已经给了他多少机会?却还要一意孤行。” “那如何是好?” 乌勒登身体前倾,烛光在他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一字一顿地说道,“把人抓进来,让他病死在狱中,天底下每天死在大牢里的官员,不止他一个,伤寒,痢疾,急症…理由多的是。” 高湛,“这…毕竟是一府尊官,若是朝廷派员查验…” 乌勒登语气斩钉截铁的说道,“先做了,再上报!等刑部的公文回来,他早已是一具枯骨!到时候,你我联名上奏,就说罪官苏知政,自知罪孽深重,惶恐惊惧,突发恶疾,医治无效,已毙于狱中,如此,死无对证!难道皇上还会为了一个死去的知府,深究你我两位封疆大吏不成?” 高振,“不错!唯有死人,才会永远闭嘴,只是我听闻他们家的小女儿在宫中当御前宫女,这……” 乌勒登神色一顿,说道,“一个小小的宫女,能掀起什么浪花来?再则他若真有这等通天的手段,你我还能坐在这里?即便有,死人是开不了口的,只能变成一桩无头公案!” 第38章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缓缓点头,举起酒杯,“为了朝廷的漕运大业,为了地方的安稳…干了这杯。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扭曲地投在墙上。 *** 李氏拿着信高高兴兴去了老太太住的鹤寿堂。 这会儿老太太怀里抱着个白胖的大孙子,小家伙正吐着奶泡,老太太看得欣喜不已,“哎哟,我们官哥儿可真有劲儿,这泡泡吐得真大!” 一旁的乳母恭敬地说道,“老夫人,可不是嘛,有时候吃奶都能把奴婢咬疼了。” 旁边站着几个媳妇子,都在一旁凑趣说笑,满屋子一派其乐融融。 李氏掀帘走进来,她说话向来轻声细语的,今日大抵是太高兴了,语气略高了几分,说道,“娘,苏敏来信了!” 老太太眼里瞬间亮起来,涌上惊喜的光,却又很快压下去,摆出副淡然模样,“大惊小怪的,她不是常往家里写信吗?这次又说什么了?” 李氏早习惯了老太太这性子,笑着回道,“她说已经跟皇上告了假,要回家省亲,不出意外,年前就能到了。”这信寄来的时候苏敏就已经启程了,说明如今正是快到了。 “她不是在宫里等着出阁吗?好好的跑回家来干什么?也不怕触怒陛下,真是个不省心的!”老太太嘴上埋怨着,语气里却没半分真责怪。一旁的媳妇们听了,不知该接什么话。 或许是感应到了老太太的心情,她怀里的胖孙子又吐了泡泡,竟溅了老太太一脸。 老太太笑着擦掉脸上的奶泡,把孩子递给乳母,“该睡午觉了,你把哥儿带回去好好哄着。”转头又对李氏说,“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赶紧让人把屋子拾掇拾掇,把阿敏的房间腾出来,去年的被褥都旧了,全换成新的。” 老太太说着,眼眶悄悄红了,声音也软下来,“她当时走的时候,才那么丁点儿大,这都多少年了,可算是要回来了。” 李氏早知道老太太这嘴硬心软的脾气,听她提起女儿,自己也忍不住抹了抹眼角,“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我们家阿敏现在长什么样了。” “对了,她不是最喜欢吃城南那家的桂花糖吗?赶紧让人去买,多买些,钱从我私房里出!”老太太拍板道,语气里满是干脆。 李氏连连点头,又急匆匆地跑出去安排了。 等李氏回到自己院子,刚拐过月亮门,就看见苏老爷书房门口站着个小厮,便上前问道,“怎么回事?今儿个是来客人了?” 小厮躬身回话,“回夫人,是王大人来了。” “是出什么事了吗?”李氏皱了皱眉。 小厮面露难色,“夫人,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老爷在里头谈了好一会儿了。” 书房内,气氛压抑,苏知政坐在上首,下面坐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他叫王崇,是苏知政的同窗好友。 王崇神色凝重,说道,“子皓兄,我就直言了,你我在官场沉浮这些年,所求不过安稳二字,你此番在常州闹出的动静太大,那赵家盘根错节,据我所知。”王崇说道这里舔了下嘴唇,然后凑近苏知政。 小声说道,“那赵家与漕运总督衙门,按察使的关系非同一般,你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啊!”又道, 苏知政平静道,”那又如何?” “哎呀,这政令刚下来,大家都在观望,我瞧着苏杭那边,只把公文放着,全然没有要推行的意思,怎么就你一个人要一意孤行?这不是要被枪打出头鸟?” 苏知政说道,“王贤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更名田乃体恤百姓仁政,我身为知府,岂能因惧惮这些强权,不顾朝廷法度和百姓生计?我不仅要推行更名田,还会让更多人来认领。” 王崇蹙眉,叹气,说道,“但愿…但愿是我多虑了!” “多谢王兄了。” 王崇走后,苏知政在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探进门来,李氏生得秀美,或许是身子底子弱,面色总显得有些苍白。 她缓步走进来,轻声问道,“老爷,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知政忙握住李氏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关切,“怎么出门不多穿一件?特意来寻我,可是有事儿?” 李氏盯着握着的手,脸颊微红,不着痕迹的抽出来,随即想起女儿的消息,又笑逐颜开,说道,“阿敏来信了,估摸着年前就能到家。”说着便把信递到苏知政手里。 苏知政打开信仔细看完,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好!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我还以为要等她成婚后,才能见着面呢。” 可转念想到刚才好友提醒的事,他神色骤然一凛,沉声道,“岳母前几日是不是得了风寒?你带着几个孩子去那边探病,顺便住一阵子吧。” “这怎么行?”李氏连忙摆手,“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正是忙的时候,事儿又多。虽说家里的中馈早交给大儿媳妇打理了,但这忙年结的时候,我哪好自己出去走亲访友,当个甩手掌柜?” “叫你去你就去。”苏知政语气不容置喙。李氏从他神色里看出几分不寻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顺从地点头,“那我明天就收拾行囊。” “不,你现在就去,把官哥儿也带上。”官哥儿可是儿媳妇的小儿子,还在喝奶,这可不好带着。 李氏这下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来,“老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别问了!”李氏也早就听闻了风声,“是不是和更名田有关?”如今苏知政要推行朝廷颁布的更名田,不知道多少流离失所的老百姓正翘首期盼。 最近这件事闹的沸沸扬扬的,风声很大。 要知道那前朝旧地可都在赵员外手里,他背景深厚,谁敢招惹他? 李氏含泪说道,“让老大家的带孩子们去,我在这陪你。” 大儿媳妇是李氏娘家侄女,她借口探病把孩子们都带回去,也不算打眼。 苏知政熟知李氏的脾气,别看柔顺贤淑,但是一但决定的时候绝对不会更改,叹了一口气说道,“怕是要牵连你了。” “老 爷,妾身要跟您同生共死。” “乌鸦嘴,没那么糟,我还要等着阿敏回来呢。”苏知政说着,特意笑了笑,似乎是在安抚李氏,“你快些去安排吧,叫人在码头等着,要是阿敏过来,你先接到她外祖家去。” 虽然知道距离苏敏回来还有一段时间,但是既然得了信儿,今天就会让人在码头等着了,这是一份说不出来的期待,但是说让她把孩子先带到外祖家? 李氏不敢想了,“妾身知晓了。那我现在就去准备。”她说完转身往回走,眼底满是担忧,老天爷可一定要保护他们家。 *** 苏敏并不晕船,对她来说,坐船算不上难熬。而且这一路行来,她住的船舱都是上等的,吃住用度,比在别处也差不了分毫。 就是天气有些冷,不过越往南方走,这冷意便从北方的干冷,渐渐变成了湿冷,但即便如此,也比北方暖和些。 她们此刻正乘在一艘宽敞的楼船上,苏敏看着窗外的江景,心里头想着,这船舱也算是江景房了,外头的景致看得清清楚楚。 宝瓶端了午饭进来,说道,“今日有烤鱼,姑娘最爱的。” 苏敏去净手,回来坐在椅子上,这烤鱼一看就是很好吃,鱼皮烤的微焦起皱,边缘泛着琥珀色,,咬一口,嫩肉浸满咸鲜酱汁,越嚼越香。 “这个好吃。”这楼船上的厨子别的不说,这鱼肉真是没的说,她每日都要吃上一回,都感觉自己胖了。 “那位先生可用膳了?” 苏敏在船上遇到一个人,此人盘缠被偷了,差点被船家赶下去,苏敏就伸出了援手,至于原因,她怀疑她遇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治水专家陈潢。 至于是不是同名同姓之人?其实苏敏也不确定,但是籍贯,年龄都是对得上的。 陈潢倒是千恩万谢,还特意留了地址,说是回家去之后一定派人送还银子,等着知道苏敏父亲是常州知府后,那态度倒是更礼遇了一些。 “送去了,按照姑娘的吩咐,他的饭钱都由着您来出。” 苏敏点头,放心了下来,这样的人她能帮一把就帮了,不过举手之劳。 离家越近,她就越发雀跃了起来,她出门前写的那封信,家里应该已经收到了,说不定这会儿,家里人早把她爱吃的东西预备好了。 她祖母肯定会一边嚷嚷一个丫头片子,吃什么还挑三拣四?家里这么多好吃的还不够?一边又偷偷掏私房钱,让人去买她最爱的零嘴。 大哥在山东做官,不知道今年过年能不能回来,二哥年底要盘算账目,想来也忙得脚不沾地,至于三哥,听说去山里学武了,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下山。 还有大嫂,生了一对双生子,那可是家里的宝贝疙瘩,今年该六岁了,也不知如今长得多可爱,她可是一直都没见过。 第39章 二嫂说是也生了个小子,她也想去见见。 在吃喝玩乐中,苏敏很快就到了码头。 运河水面浮着层薄霜,一艘挂着玄色缎面旗幡的画舫刚抵毗陵驿,苏敏扶着赤哈的手,下了甲板。 周管家穿着半旧的棉衣,一直朝着这边望过来,想在人群中找到他们家小姐。 “是四姑娘吗?” 苏敏认得周管家,惊喜的问道,“是娘让你来接我的?” “姑娘路上辛苦了。”周管家一边说,一边示意家丁将暖炉放进车内,又去看赤哈,只觉得贵人生的俊秀异常,气质出众,眼睛里都快有了泪珠,说道,“老爷要是看到姑爷,指不定多高兴……”说着居然就哽咽了起来。 苏敏察觉到不对,问道,“周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管家觉得这件事也瞒不住,现在满常州城里的人都知道了,而且夫人吩咐他把四小姐送到外祖家,到了那边也肯定猜到了,所以照实说了,“苏府被封,老爷被抓紧去了。”说着到底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旁跟着来的小丫鬟春梅是李氏跟前的大丫鬟,见已经瞒不住了,跟着掉眼泪,说道,“四姑娘,您快去看看夫人吧,病的不轻呢。” ----------------------- 作者有话说:晚安[星星眼] 第33章 暮色苍茫,马车颠簸着驶入常州城。 苏敏归心似箭,马车路过熟悉的苏府,却看到,朱红的大门上,交叉贴着盖有官印的封条,刺眼无比,两名按察使司的兵丁按刀肃立,面色冷硬的守在门口。 赤哈见苏敏从刚才就一直绷着脸,轻轻的把手放在她肩膀上,说道,“别急,总会弄清楚的。”能动一方知府的,至少是个巡抚,或许还会牵扯上两江总督,他努力回忆是谁担任这个职位。 到了苏敏的外家,府邸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来接苏敏的是许家的大奶奶周氏,她身后跟着几个媳妇婆子,见到苏敏,说道,“我可怜的孩子,快进来。” 苏敏对这个大舅妈不熟悉,因为走的时候也太小了,只有八岁,她对外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外祖母,那个身体倍棒,一顿吃两碗饭的老太太,当然还有当道士的三舅舅。 因为苏敏这个三舅舅总能鼓捣出奇怪的东西来。 周氏一直问她路上的情况,甚至对跟在她后面的赤哈充满了兴趣,但是苏敏这会儿真的没空想这些,满脑子都是病倒了的母亲李氏。 李氏本就体弱,加上她跟父亲伉俪情深,不知道受了多少刺激。 厢房里隐约传来压抑的咳嗽声,苏敏几乎是跑一样的踏上门槛,推门进去了。 母亲李氏躺在床上,旁边正有个美貌的年轻妇人正在给她试泪,等着看到苏敏一惊,正要说话,李氏却是率先喊出声来,“阿敏,是你吗?” 苏敏就扑了过去,跪在床边,把母亲的手压在自己的脸颊下面,鼻间是母亲熟悉的味道。 “我的儿呀。”李氏激动的坐了起来,抽出手来,用力的抱住了苏敏,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说道,“娘可算是看到你了,要是你爹……” 当年送走苏敏都是无奈之举,如今得以相聚,又是这样的时候,李氏只觉得悲喜交加,难以克制,忽然间觉得喉头一腥,忍不住咳嗽出声,在一看,居然咳出血来。 一旁伺候李氏吃药的小李氏吓得脸都白了,赶忙跑出去喊道,“叫郎中来。” 赤哈毕竟是男子,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召唤,看到这情景吓了一跳,问道,“嫂子,可是出了何事?” “你是?” “我是阿敏的未婚夫婿。” 要是平日里,小李氏少不得要好好打量他,想着替小姑子把把关,可今日实在没时间,便把里面的情况大致说了说,“这会儿恐怕没空招待姑爷了。” 赤哈脸上惊异不定,又带着几分担忧朝屋里望了一眼,仿佛听见了苏敏的哭声,只觉满腔力气却无处使,毕竟是在外地,很多事他都不熟,若是在京城,这会儿早就去太医院请人了。 小李氏仍说着客套话,“现在里面太乱,姑爷还是在此稍等一下吧。”按道理应该让家里男人来招待赤哈的,但是如今乱作一团,已经顾忌不上了。 郎中很快就过来了,可小李氏见了郎中,却皱起眉头,问一旁的丫鬟,“白大夫呢?怎么换了个人?” 丫鬟低垂着头,喏喏地说道,“大奶奶让我回话,说这位大夫和白大夫是一样的。” 小李氏气得发抖,“这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大夫,你也敢往这儿领?” 苏敏等了半天也没见郎中进来,又听见门口吵闹得厉害,便擦了擦眼泪走出来,一瞧,几人正对着一个郎中争执,她在后面听了一耳朵,心里一沉,大奶奶是家里主持中馈的人,如能犯这种做? 分明就是故意的,要给她们难看。 她这会儿一肚子火,气得发抖,她在宫里那可是要低头做人,但那也是对着皇帝,旁人哪个不是待她客客气气的? 难道回了家也要畏畏缩缩?不能 替母亲出头不是? 苏敏走出来,腰背挺直,傲慢的抬着头,厉声质问道,“大舅母,这是什么意思?我母亲如今这样,难道不该请相熟的郎中吗?你找个不知名的来,莫不是想害死我娘?” 大奶奶看苏敏的派头,居然有些畏惧了起来,想着这丫头在宫里当差,不过一个宫女,居然学了点贵人的派头,立刻说道,“四丫头,你可不许乱说!不是我不请,是家里实在没什么银子了。” 李家本就是富庶人家,怎会连请个好大夫的钱都拿不出?这根本就是托词,苏敏冷笑一声,心里清楚,定是自家遭了难,他们便起了轻视之意,或是大奶奶本就不希望她们母女住在这里。 苏敏毫不示弱,“大舅母,你可真是信口雌黄,常州恒源镖局的李家,沦落到请不起一个郎中?” 这时,一位老太太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跑了过来,其实是老太太走在前面,丫鬟跟在后面,主要是老太太跑的太快了。 老太太徐氏头发发白,面容和苏敏有几分相似,一过来就听见这番话,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给了大奶奶一个耳光。 大奶奶被扇得懵了,抬头见是家里的老太太,不敢多言,只委屈的捂着脸问道,“娘,儿媳妇做错了什么?您怎能这样对我?” “我让你好生照顾五姑奶奶,你就是这么照顾的?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老太太身量很高,说话也是中气十足。 大奶奶哭着辩解,“不是我故意为难姑奶奶,是外面的人听说咱们家有个罪人之妻,都不敢跟咱们来往了,如今就连银庄的钱都提不出来啊!” 这话几乎是明着嫌弃李氏了,老太太怒不可遏,又要上前打,这次大奶奶躲得快,没被打到。 老太太骂道,“给我跪下,你个贱妇,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说,是不是你当家的主意?” 大奶奶只得跪了下来,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呜呜地哭。 苏敏在一旁说道,“外祖母,眼下先请郎中来才是要紧事,其他的日后再说。” “对对对,快去把白大夫请过来!”老太太听了这话,忙不迭地点头。 旁边伺候的老太太徐氏的丫鬟听了,麻溜地跑了出去。 徐氏说完,回头看向苏敏,眼里顿时涌出泪光,“你是我们家的四丫头呀,可算回家了!”说着,上前就把苏敏搂进了怀里。 苏敏感受到老太太身上的温度,也红了眼眶。 老太太一边搂着苏敏往屋里走,一边对身旁的人说,“去把老大给我叫过来。” “是,老太太。” 一行人进了屋,方才苏敏已经伺候着李氏,把她的脸擦干净了,此刻李氏安静地躺在床上,正瞧着门口,一副担忧的神色,她面色羸弱,模样说不出的叫人心疼。 老太太见了,忍不住抓着李氏的手说,“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你放心,这个家还是我做主,已经让人去请郎中了。”接着又指着苏敏道,“你看,如今咱们四丫头也回来了,你且放宽心,咱们慢慢想办法。” 李氏又落下泪来。 苏敏心疼自己的母亲,赶忙上前说道:“娘,您别再哭了,小心伤着眼睛,郎中马上就来。” “四丫头说得对,还是女儿贴心,知道心疼你娘。”老太太一句话,把女儿和和孙女都夸了进去。 李氏听老太太夸自己的女儿,心里高兴,终于止住了泪,便用脸颊贴了贴苏敏的面容,“我们四丫头就是懂事。” 苏敏触到自己娘亲的脸,只觉母亲皮肤细腻却有些发凉,心里顿时一阵阵心疼。她还不敢问起父亲的事,想着等郎中诊治之后再问。 原以为要等许久,毕竟得重新去请,谁知道不久就有郎中过来了,来的是白大夫,还有一位姓马的大夫,苏敏有些诧异,抬头一看,赤哈正朝着她笑着。 第40章 周管家一边领着两位郎中往屋里走,一边对苏敏解释,“刚才姑爷问奴婢白大夫住在哪儿,说要亲自去请,老奴想着这事急,就先跟着去把二位大夫请来了。” 原来是这样,苏敏感激地朝着赤哈点了点头。 这两位郎中都是常州有名的大夫,尤其是马大夫,平日里最难请,不过赤哈是旗人,又是宗室身份,谁敢怠慢?大夫听闻他的身份,当即就提着药箱赶了过来。 等诊了脉,马大夫说道,“夫人这是郁气积在胸膈太久了,气结在里,血随气逆,堵得久了,方才这口血吐出来,恰是把郁滞的气血散了些。” “那这是无碍了?”苏敏喜的问道。 “还是须的静养,不可过于忧心了。”马大夫取过纸笔,一边写方子一边说道,在马大夫旁边,白大夫倒是一副听从他的神态。 众人都舒了一口气,老太太就指着赤哈问道,“四丫头,那是谁?”她早就看到赤哈了,但是因为着急,担心女儿的病情,这才没问,如今终于缓了一口气,自然是要好好询问下,这人虽然穿着常服,但是气度非比寻常,一看就是京中的贵人。 苏敏就喊了赤哈进来,这会儿府中的大少爷终于得了空来招待赤哈,赤哈却对李家人实在没有好感,多的话也没说。 听见苏敏喊了自己,就台步走了进去,大少爷也尴尬的跟在后面。 屋里两个人左右打量赤哈,只看他的脸都红了,老太太又询问他家中的事情,得知了身份,只觉得这婚事当真是好的,这赤哈家世不用说了,能陪着一同前往,那就是很看重苏敏了,至于他的样貌,那也是少进的,恐怕在京中也是许多人的乘龙快婿。 赤哈向来很得长辈的喜欢,这会儿又是努力表现,不过一会儿就哄的老太太和李氏欢喜不已,只恨不得马上就让苏敏嫁过去。 大少爷听到赤哈的身份,吃惊不少,刚才有些后悔自己来的晚,但是这会儿赤哈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把他弄的不上不下的。 大老爷是这时候来的,看着跪在外面的娘子,皱眉,问道,“娘,您怎么让她跪着?好歹也是家里的大奶奶,总要顾忌几分颜面。” 老太太拍了下桌面,骂道,“说什么家里没银子了,是不是你指使的你媳妇?你个混战东西,这可是你的亲妹妹!” 李奎正烦躁的纠了下头发,说道,“娘!不是儿子心狠,不讲亲情!是妹夫这次闯的祸太大了!他动了漕运的饭碗!咱们李家祖上三代吃的就是这路上的饭,咱们镖局的旗子能插遍江南水道,靠的是什么?是打点好各路人马,尤其是漕运上的各位爷!”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门外,“现在倒好,他自己逞英雄,要把地分给那些泥腿子,断了别人的财路!漕运上的人,是咱们能得罪起的?他们一句话,咱们镖局的船就得在运河上寸步难行!” 李奎正他压低了声音,却更显急迫,“更何况,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托了多少关系,才给老五求来了漕运衙门督粮道员家小姐的亲事!眼看就要下定了,这节骨眼上出这事,你让我怎么跟未来亲家开口?这婚事还要不要?镖局上下几十口人还活不活了?” 一直沉默的李氏生气的说到,“大哥!话不能这么说!老爷是为民请命,执行的是朝廷政令,大哥这时候不想着怎么救人,只想着撇清关系,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李奎正冷笑,“头发长见识短,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能做到督管漕运的封疆大吏,哪个在京里没有通天的后台?咱们算什么?小小镖局,拿什么跟人比?” 苏敏不喜欢李奎正这么对李氏说话,道,“母亲到底是四品官宦之妻,到底耳需目染,也要比大舅舅一个白身懂吧?” 李奎正被说中了心事,这件事他难受的地方,早 就想着存了一笔钱要捐个官的,骂道,“你这丫头,大人说话,哪里有小辈插嘴的道理?” “长辈就要有个长辈样,您有吗?”苏敏说道。 李奎正气的不行,正要说话,赤哈走了出来,就是在宫里也没人敢这么对苏敏,朗声说道,“舅父,您确定这件事跟漕运有关?” 他刚才就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刚回来,又是看病,又是请郎中的,实在是不得空,如今终于谈到这件事了。 李正奎被打断了话很不高兴,问道,“你是?” 赤哈目光如炬,肩膀舒展,下巴微扬,显得矜贵无比,说道,“舅父,我叫爱新觉罗,赤哈,父亲是奉恩镇国公,如今在兵部任职。” 李奎正被他不经意间流露的气场所慑,又听他的身份一时害怕,语气软了下来,“赤哈大人,您有所不知,这漕运上的水太深,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我李家不顾亲情,实在是力不能及,怕被拖累得万劫不复啊!” 赤哈冷哼一声,讽刺的说道,“苏大人为知府,应是帮了你等不少,那时候只知道奉承,这会儿苏家落难,你却不说帮扶,好一个力不能及!” 老太太此刻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李奎正骂道,“孽障!你给我住口!苏敏是我外孙女,只要我老婆子还有一口气在,这家就有她娘俩容身的地方,你看不惯就带着你的人给我出去,这家还是我做主!” 李奎正脸色通红,跪着不敢言语。 场面顿时混乱,突然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二舅舅李奎善,“大哥!你太让人寒心了!当初妹夫帮我们多少?你是点不记得是吧,道不同不相为谋,娘,我要分家,我那份家业就拿去给妹夫疏通去。” 苏敏看着这场闹剧,心中一片冰凉,其实她在大奶奶做出那一番做派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想法了,她向祖母和二舅深深一福,“外祖母,二舅,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不必如此麻烦。” 她冷冷的看向大舅舅,“大舅的难处,我明白了,请您放心,绝不会连累您分毫。”她转身对母亲说道,“娘,您当年不是给我准备一个陪嫁的院子,咱们搬到那边去吧。” 李氏点头,这番闹腾也觉得心凉了一半,不想继续在这里住。 小李氏看到苏敏处置的这般妥帖,胸有成竹,到不似一般寻常女子,加上她的未婚夫婿来头那么大,顿时就有了主心骨,甚至想着,按照赤哈大人那位的家世官职,是不是可以把公公疏通出来。 她来了精神,马上就安排人收拾,准备搬出去,那大奶奶周氏可不是只今日这般,刚搬进来的时候就开始有些不对付了,各种刁难,她只是碍于寄人篱下,又怕婆婆伤心,这才没有说出口。 “爹,你怎么也要跟我们一道去?” 小李氏是二老爷的女儿,见父亲也准备了行囊,忍不住问。 李奎善说道,“我不想看见你大伯,眼不见心不烦,再说,那边都是女子,总要有个主心骨。” 苏家三个儿子,小李氏的夫君在山东任职,这几日才能回来,二叔则是管着家产,今日出门凑银子去了,还有个三叔则是山里,寄了信儿过去,却还没回来,还真就缺个男子坐镇,要是父亲跟着一起去,倒也是好的。 “您跟大伯真的……” 李奎膳骂道,“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钻进了钱眼子里,一心只往上爬,他早晚会后悔的。” 老太太徐氏心疼女儿和外孙女,执意跟了过去,不过片刻,这偌大的李府,居然搬空了一半。 就像是苏敏猜测这般,她娘果然把给她当陪嫁的宅子弄得妥妥当当,常年派人打扫着,所以直接搬进去,倒是没什么大碍。 到了晚上,苏敏终于有了机会问刚刚回来的二哥父亲的情况。 苏东清狠狠的灌了一杯茶水,提起父亲被抓的情况,如今想起来还是觉得悲愤,说道,“当时来的是,按察使衙门的人,说父亲督办更名田一事,账目昏聩,催逼过甚,以致民怨沸腾,有碍漕粮征缴,事关国本,现革去本职,锁拿至省城听参。” 苏敏知道更名田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康熙皇帝下了旨意,将前朝藩王所占土地划归现耕农民,免其易主负担,允许垦荒,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但是因为这些土地掌握在一些人手里,他们是不想拿出来的。 苏敏还记得当初康熙为了这个政令费了多少心思,这旨意还是她给磨墨,看着皇帝亲自写的,她觉得如果皇帝知道,必然会震怒的,“荒唐,这是什么时候事情?我要告知陛下去。” 一直沉默的赤哈看向苏敏,“我今日就写信给陛下,至于伯父的案子,构陷一位四品知府,绝非寻常事,我和两江总督,颇有些关系,不如我直接去一趟两江总督衙门。” 苏东清这才真实的感受到了赤哈的身份,他这几天腿都快跑断了,那些平日里要好的人,没有一个肯出来,因为父亲得罪的人太大,他激动的说道,“赤哈大人,你说的是真的” 赤哈和煦的说道,“二哥,你喊我名字就是,” 第41章 一旁的二老爷李奎善也忍不住侧目过来,总觉得他们以往都小瞧了苏敏。 苏敏点头,她手里还有个皇帝给她的玉牌,如果真有难事解决不了,就让她去找江南制造的曹大人,这位曹大人可不简单,就是那位康熙奶兄曹寅的父亲。 “我跟你一同去。” 赤哈想着苏敏终究不是寻常女子,跟在皇帝身边,耳濡目染的,学的甚多,说道,“好,你跟过去,心里也放心一些。” 另一边看着李氏搬出去,大奶奶有些不安的对大老爷说道,“妾身瞧着那位赤哈大人身份不同寻常,苏敏那丫头又是在宫里当差,不会真有法子吧?” “能有什么法子?知道这次得罪的人是谁?妹夫一个知府,说抓就抓了,你自己用脑袋想想,还有那赤哈虽然出身不低,但他一个毛头小子能做什么?而且这婚事毕竟没有板板钉钉,如今,苏家又有这种事,婚事到底成不成还不知道呢,他们家难道真的能容忍一个罪人之女?” 大奶奶一听马上就点头,说道,“老爷,你说的是。”她始终觉得不安,毕竟这几年他们家一直稳稳当当的,全是靠着苏知政的后台。 一时靠山不在了,心里还是有些空落落的。 ----------------------- 作者有话说:那时候是可以喊做大夫的,我查过了。[让我康康] 拼命写,还是没写出康熙的戏份,下一张就出来了。[星星眼]还有谢谢宝子们的营养液 第34章 窗外寒风凛冽,宫内却暖炉融融,洋溢着几分年节的喜庆。 皇帝刚批完今日最后一份奏章,起身随后舒展了一下筋骨,顾问行看到赶忙上前问道,“陛下可是要用膳?” 马上就要过年了,宫里也带着几分喜气,衙门都已经封印了,大家也都归家去,只有皇帝依然在批复之前没有看完的奏折,不过大多数都是请安的折子。 皇帝摇头,说道,“就吃个糕点吧,来个玉桃金卷。” 顾问行觉得有点头疼,皇帝最近每天雷打不动的吃一次这个糕点,倒是不知道是这个糕点好吃,还是那做糕点人比较重要了。 他应了一声,走出去,寒风吹来,皇宫已经被白雪包围,墙角上都积着厚厚的雪,冷的人打哆嗦,看着竟然有几分萧索的意味,这个乾清宫少了苏姑娘,当真是有些冷冷清清的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吃完了糕点,皇帝一边吃着杏仁露,一边拿出谍报来,仔细看上面的内容起初,他的表情是平静的,但随着目光下移,他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用力的捏着奏报。 奏报上,关于更名田的推行探报,他在最下面一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详细陈述了常州府 知府如何入狱的事情。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皇帝猛地将密折拍在御案上,震得茶盏哐当作响,伺候的太监宫女齐刷刷跪倒,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朕的仁政,朕恤养百姓的政令,竟成了这群蛀虫盘剥的工具!” 年轻的皇帝胸膛引气愤而剧烈起伏,脸上因极致的愤怒而泛红,在屋内来回踱步。 他忽然顿住,呢喃的出声,“阿敏!” 暴怒渐渐被更心中深沉的冰冷所取代,皇帝停下脚步,站在窗前,望着窗外远处夜空,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来人!” “奴才在!”顾问行连忙应声。 皇帝重新坐回御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中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他看向身旁最信任的顾问行说道,“去叫康亲王,安亲王,佟国维,索额图,熊赐履,陈廷敬,即刻入宫。” “奴才遵旨。”顾问行领命,赶忙蹑手蹑脚的退下去。 几位大臣都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突然喊他们入宫来是什么事情。 “年节将至,政务稍歇,朕近日读圣贤书,感念太祖太宗创业维艰,明日便往南苑行宫,闭关静修,沐浴斋戒,以示敬天法祖,期间,要劳烦由尔等与内阁协理了。” 几日后,细雪悄无声息地飘落,在清冷的空气中缓缓旋舞。 官道两旁的土地和光秃的树枝上,刚刚蒙上了一层积雪,路上有一对人马,他们全都穿着棉布袍子,外罩半旧的羊皮袄,像是一队远行的寻常商旅或富家护院。 然后仔细看,他们马匹无一例外地膘肥体壮,步伐稳健,显然是经过精心挑选和喂养的,马背上的人,身形都挺得笔直,即便在放松状态下,也保持着一种少有的警觉。 他们很少交谈,只是时不时地用看似随意,实则规律的目光扫视着道路前后以及远处的旷野,一切细微的动静都难逃他们的感知。 队伍中心是一位年轻的公子,同样寻常打扮,风帽遮住了他部分英挺的眉眼,他的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有那双偶尔抬起观察前路的目光,锐利清明,透着气质矜贵,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洞悉力。 一名侍卫从侧前方自然地靠拢过来,带着请示,“龙少爷,前面岔口,按计划走西路?要不要稍缓一缓?” 年轻公子颔首,“就按原定路线,这点雪不妨事,正好清净。” 雪依旧轻柔地落下,这支队伍就这样沉默地融入了南下的夜色之中。 *** 天色渐黑,小李氏走了进来,说道,“再是着急,总要先用膳才是。”又对苏敏说道,“一路行来不曾歇息,去梳洗下吃个饭,不然夫人该是担忧了。” 几个人商议了半天,两江总督衙门在江宁,从这里骑马过去,不停歇都要一天一夜,加上如今天冷路滑,再快也要二日了,坐船则是需要三四日。 江宁(南京)要去,但是再此之前还要去探望下父亲,也不知道他在狱中会不会被用刑,总要先打点下,不然那就糟糕了。 苏东清说道,“我打听出来,父亲被押到了苏州司监。” “苏州?” 苏敏再一想就明白了,父亲的官职不低,肯定不会放在常州,要往上走,自然就去苏州的司监。 一时事情难以商定,二老爷李奎善说道,“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先用膳吧,身体要是垮了,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 苏敏这才觉得腹中饥饿,从下船后到现在,滴水未进,“舅舅说的是,用膳吧。” 一行人去了厅堂用膳,都是自家人,又是有事情在,倒也没有分桌,小李氏叫人上了晚膳,苏敏瞧着居然非常丰盛,也不知道小李氏是如何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又能处理搬家琐事,还能把晚膳也安排的这么妥当。 有糟扣肉,醉蟹,燕笋炒肉,白菜煨豆腐,还特意叫人弄来了奶茶,小李氏笑着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和赤哈大人的胃口。” 赤哈和煦的说道,“嫂嫂直接喊我赤哈就是。” 赤哈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不过赤哈这样的身份,实在是太过贵重了,毕竟是宗亲皇室,也怪不得苏家人会这么客气。 这一声嫂嫂可是把小李氏弄得眉开眼笑,只觉得有这样一个贵人在,家里的这次劫难,似乎终于有了盼头。 “赤哈哥哥从小跟我一同长大,二舅,二哥,大嫂,你们都不要拘束,直接喊他名字就是了。”苏敏说完就给落了座。 大家一听这话,也都放松了下来,只是想到狱中的苏知政,又心事重重的。 “娘和外祖母呢?” “在屋里,陪着几个小的一起吃。” 苏敏点头,这边太乱了,不出来也好,她吃了一块扣肉,只觉得这就是小时候家乡的味道,忍不住就着米饭多吃了两口,实在是饿了。 她一边吃一边想着事情,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先去苏州司监探望父亲,再从那边去江宁。” 如今苏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赤哈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监狱探望,这话正中他的下怀,说道,“就这么定吧,明天一早就启程。” “不,今天就走。” 一旁几个人面面相觑,二老爷李奎善说道,“这太急了,一晚上不睡,实在是熬不住,阿敏,你还小呢。” 苏敏把碗里的饭都吃光,腮帮子鼓鼓的,在李奎善眼里就像个还没长开的孩子,她却说道,“不坐马车,我跟赤哈哥一起骑马。” 这下就是二少爷苏东清也忍不住说道,“不成,不成,那也太辛劳了,再说你一个女儿家,这样抛头露面,着实不太好。” 赤哈也是觉得苏敏这样太辛苦了,但是他也了解她,这种事她是坐不住的,而且也知道苏敏手上有皇帝给她的令牌,也只有她去才合适。 他宽慰的说道,“舅父,二哥,你们大概不知道,阿敏的骑术还是陛下亲自教导的,她如今可以拉开两石弓了,早就不是个闺中弱女子了。” 两个人分外吃惊,特别是李奎善愣了半天,这才说道,“可真是皇恩浩荡。”说着朝着京中的方向拜了拜。 虽然知道苏敏咋宫中过的不差,还有个苏嬷嬷帮趁着,但是没想到苏敏这么受宠,在场的几个人都有了信心,觉得这件事越发的有了希望。 第42章 小李氏在一旁听了一耳朵,悄悄地红了眼圈,然后饭也不吃了,这时候现烙饼也来不及,就喊了丫鬟去街上熟悉的铺子买,还有酱菜,鱼干之类的。 苏敏发现她这位大嫂实在是太能干了,忍不住朝着她笑了下,说道,“多谢大嫂。” 其实小李氏算是苏敏的表姐了,这婚事是亲上加亲,也怪不得从出事以来,她没有旁的想法,一心一意想要帮衬大家。 李氏听闻苏敏要连夜去苏州,提着一颗心,直掉泪,“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命苦,原本是团聚之日。”明后天就是过年了,这会儿连铺子都关了差不多,大家都家家团聚,尽享天伦之乐,她多年未见的女儿却要跑出去为父亲奔波。 老太太倒是个豁达的,她年轻时候还跟着父亲到处走镖,说道,“让你二舅跟着你,他身上有武艺,要是你三哥在就好了,他在他们这一辈中算是这个了。”说着伸出大拇指。 李氏不敢在哭,怕让女儿担心,只说道,“遇事不要急,要先保重自己,不然你阿爹知道也会难过的。” 苏敏哄着眼点头,谁都没想过,不过一次单纯的回家省亲就遇到这种事儿,但是她心里也庆幸回来,父亲这件事,也大抵她有些办法解决。 再不济,就厚着脸皮求皇帝就是了,这时候就不要在乎什么脸不脸面了,这样一想,就想起皇帝,看了眼紫禁城的方向,这时候他在干嘛?是不是又在批折子?不好好用膳,又让顾太监难做了吧? ----------------------- 作者有话说:今天状态不好,我明天多更点,昨天好多营养液呀,谢谢宝子们[红心][红心][红心] 第35章 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小雪,雪落在屋顶上,先是一点白,继而连成薄薄的一片,青黑的瓦当便显出斑驳的白,显得四周都亮了起来。 苏敏抬头看了一眼,压住了帽檐,小李氏把丫鬟买来的烙饼,还有一些榨菜,咸鱼都放到了后面二老爷的马上,“爹,这些你路上拿好。” 二老爷点头,说道,“在家里伺候好你婆婆还有几个小的。”想了想又说道,“你妯娌胆子小,要辛苦你了。” 苏家的二儿媳妇是个面团一样的人物,一点脾气没有,自然也撑不起家里的事情,也不知道苏知政怎么给精明能干的老二娶了这样一个脾性的媳妇,不过夫妻俩倒是非常和睦,就是要苦着他女儿,操持家里了。 “爹,你放心吧。” 小李氏很满意这个婚事,夫婿和她是青梅竹马,婆婆待她又好,公公虽然严厉,却从来不会参合后宅的事情,对待几个儿子的管教也颇为严厉,自己不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对几个孩子也是这个要求。 苏家大少爷苏东津去外地任职,身边只有一个老婆子和书童,年轻的丫鬟媳妇子是一概不让带的。 只是眼看着小姑子许了个好婚事,家里蒸蒸日上的,怎么就会遇到这种事儿?她擦了擦眼泪,让管家把水囊也系在马上,努力安慰自己,不能胡思乱想,要把事情做好。 苏敏这边正和母亲李氏说话,她被丫鬟搀扶着走了出来,无论如何都要来送苏敏,见那马膘肥体壮的,有些高状,这还是二老爷托人弄来的。 他常年走镖,总有关系弄到好一些的马。 李氏有些害怕这大马,虽然知道苏敏不是个乱来的性子,但还是目光担忧的看着她,结果苏敏牵过缰绳,踩在马镫,身形倏然腾起,腰间的围裳翻飞,期间已经稳坐鞍上,双腿轻夹马腹,缰绳在她指间绷成一道利落的弧线。 她此刻眼神明亮坚定,脊背笔挺如山间竹,气质出众。 李氏都有些认不出来了,那个小时候只躲懒,贪吃,还喜欢撒娇的小女孩,如今在宫里居然养出如此的气派来,恐怕陛下待她当真好的。 转念一想也是,如果陛下待她不好,又如何会给她赐这等好婚事。 不止小李氏,老太太徐氏看了眼点头,说道,“这一看就是会骑马的。”而且还是常常骑马的人,不然动作不会这么干脆利落。 再一看赤哈,也是已经上了马,他这个人稳重和煦,处事周到,这会儿已经下意识就骑到了前面来,想要帮着苏敏挡一挡风雪。 老太太和李氏看了十分的满意,对视笑了一眼,都觉得这离别的愁绪淡了一些,终于在黯淡无光的黑夜中,看到了一点点的光亮。 二老爷李奎善找了个道上的好友罗武,都是熟知路途的,不然这夜行骑马,又是下雪的冬日,当真是有些艰难。 “娘,我走了,您别担心,女儿一定把爹爹带回来。” “保重自己。” 苏东清则是被留了下来,家里没有个主事人不行,他心里懊恼的很,也不知道三弟有没有接到信,大哥远在山东任职,回不来很正常,三弟怎么还如此迟缓? 莫非又跑去四处游历去了? 他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一行人离开,在院子里跺脚,在家里等着实在是煎熬呀,但是又不得不留下。 一行人骑马出行,暮雪卷着树木,马蹄踏碎薄雪,慢慢的身影便揉进远处景物中,天地又复归寂静。 *** 这夜里骑马真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主要这雪,吹在身上特别冷,好在穿着厚实,挡住了风雪。 两个镖师轮流在前面领路,遇到路况不好还会大声提醒,赤哈的随从,护送苏敏的人,加起来也有十几个人。 寒风凛冽,凌晨三点钟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望见了苏州城墙轮廓,在暗黑中,像是一头潜伏巨兽,城门紧闭,城楼上只有几点零星的灯火。 罗武喘着气,指着官道旁点着一盏红灯笼的客栈说道,“前头有家客栈,是这一片最稳妥的落脚处了,城门早上才能开,只能先在此处歇歇脚,等天明开城。” 李奎善点头,一行人牵马来到了客栈前面,上前拍门,好半天,一个睡眼惺忪的伙计才嘟囔着开了条门缝。 “馒头,发什么呆呢,赶紧开门,来住宿的。” 馒头看到是罗武,眼睛一亮,说道,“是罗哥呀,又有活接了?”随即看了眼罗武后面的几个人,只觉得虽然看不清,但前头几个个个气质不俗,热情地引他们进去。 端了热茶过来,苏敏一行人都坐下来喝茶,这才觉得身子暖和起来。 过年到时候生意不好,大家都回去了,很少有人出来走动,所以房间很是充裕,定了几个上房,又让伙计给马喂草,大家就各自去睡了。 苏敏很累,突然疾行这么久,腿都不像是自己的,换掉微湿的衣裳,草草的洗漱了一下就直接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客栈里许多人都在大厅里吃早膳,不过天色还没亮呢,城门口就排起了一个长长的队伍。 馒头跑过来,小声问道,“几位早上吃什么?要不要找个熟人,帮你们早点进去?就不需要排队了。” 罗武看了眼赤哈,笑着骂道,“没眼力劲的东西,不知道咱们赤哈大人可是宗亲的身份,哪里需要你来引荐?” 馒头是被客栈老板捡来的孤儿,算是一口馒头换来的,就这个名字,后来也不想改了,平头老百姓觉得,馒头反而是很矜贵的食物,他自己还是挺喜欢的。 馒头昨天半夜接了客人,就是觉得挺阔绰,不过住几个小时就定了上房,如今再一听,就忍不住仔细打量了起来,别说,就这几位气质都和常人不同。 一行人,用过了早膳,就走到了城门,赤哈给了守门兵士自己的腰牌,那人脸色煞白,膝盖一软差点跪下,舌头都打结了,“爷…爷…这边来。” 一行人再次上马,穿过城门,身影迅速融入城内。 街道上铺子已经开门,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他们直奔按察使司监狱。 一扇厚重,包裹着铁皮的木门紧闭着,门上开着一个仅容递送物品的小窗,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依稀可见江苏按察使司狱几个字。 门前两名按刀而立的狱卒,眼神麻木而冷漠,像两尊泥塑的雕像。 苏敏看到这个地方就觉得难受,比寻常监狱还要严谨,也不知道父亲在里面如何受苦,只恨不得马上就能见到人。 李奎善上前说道,“二位差老爷,行个方便。我们来探视一位亲眷。” 狱卒眼皮都没抬,公式化的说道,“名帖,路引,还有衙门发的探视批文。” 李奎善直接掏出银子来,塞给他,说道,“差老爷,事发突然,还未及办理这些,这是一点茶钱,还请行个方便,通融一下。” 那狱卒看到银子,这才笑了,说道,“你们要见的是什么人?” “是原常州知府苏知政。” 那人脸色一变,仔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人,最后掂量了下手上的分量,这才朝着李奎善招了招手,等着他过来,凑在他耳边说道,“人早就被押走了。” “去了哪里?” 那狱卒很是犹豫的样子,李奎善又塞了一袋银子,他这才开口说道,“当时听口音应该是江宁来的人。” 第43章 旁边的那个狱卒说道,“我看过交接文书,是江宁司监的,说是巡抚要亲审这个案子。” 几个人面面相觑,苏敏没想到父亲居然被押到江宁去,“是什么时候走的?” “五天前。” 如果是五天前,那这会儿应该就已经到了江宁了。 赤哈拿了一块腰牌出来,说道,“去喊了你们司狱官出来。” 那狱卒一看赤哈的腰牌,顿时不敢说 话了,腿发抖,一溜烟就去喊了自己的上峰过来。 司狱官不敢怠慢赤哈,到时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是江宁的调令,我等也不敢违抗。” 苏敏果断地说道,“去江宁。” 几个人又一路疾行,好在昨天在客栈里睡了几个时辰,倒也扛得住,就是赤哈很担心苏敏,时不时上前问一下,“要不要歇一会儿?” “不用。” 苏敏惯常会躲懒,那是因为上面有个人在,天塌下来自有他顶着,但是如今她总要自己撑起来,她得目光变的坚定了起来,忍住腿间因为骑马太久而生出来的不适,又甩了下马鞭,一下子就跑到了前面。 大家看苏敏这般行径,倒也佩服了起来,纷纷都跟着了。 罗武对李奎善说道,“李哥,你这个外甥女不简单呀。” 李奎善早就想炫耀了,他从见到苏敏开始到现在,一直都被苏敏的沉着冷静,还有她行事的利落给震住了,说道,“你知道我外甥女在宫里,那可是伺候陛下的,她这骑术还是陛下亲自教导的。” 要是一开始,罗武肯定半信半疑,但是见到赤哈之后,他就真的信了,要不是受如此宠幸,怎么会给她安置这样的婚事。 “看见那位赤哈大人了吗?已经赐了婚的,是我未来的外甥女婿!” 罗武唾沫横飞的夸奖了一顿,只夸的李奎善满面笑容,只觉得路上的艰辛都少了一些。 到了晚上,几个人客栈歇脚,苏敏在腿上抹了药,上面都红了,她仔细烫了脚,这才上床睡着,几乎是沾床就睡了, 路上一处桥塌了,只好绕路,费了三天的时间才到江宁。 大家都筋疲力尽,到了客栈,都睡了一会儿,苏敏则是叫人送来热水,特意洗了个澡,梳头,换下一路上行路匆匆的衣裳。 等一会儿,两个人在门口碰头的时候,赤哈已经换上了石青色蟒袍,外罩玄青色贡缎坎肩,腰系玉带,悬挂着黄玛瑙,眉目俊秀,气质出众。 苏敏换上了湖蓝色缎面对襟长褂,月白色马面裙,戴着一支红宝石的钗子,看着就是贵重无比。 李奎善和罗武也都换了衣裳,但是见到赤哈这般,也都觉得两个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的,非常登对。 看大家都收拾妥当了,苏敏说道,“三舅,赤哈哥,还有罗叔叔,咱们走吧。” 他们叫了一辆马车,抵达两江总督部院,门前守卫森严,麾下的亲兵按刀肃立。 门房一见赤哈和苏敏的扮,都警觉了起来,谁也不敢乱穿蟒袍呀,倒是客气的上前来询问,“请问,几位爷是来找谁的?” 赤哈拿了腰牌出来,又把临时写好的名帖拿出来递给门房,那人一看,神色一凛,不敢有丝毫怠慢,躬身道,“请爷和小姐稍候,小的即刻通传!”说着手持名帖,疾步向内奔去。 罗武虽然是行走江湖的,但是来到两江总督府还是第一次,别说,他腿有点抖,李奎善倒是要比他镇定些,毕竟他的妹夫就是个四品知府,平时去探访的时候,也能遇到一些官身,但是说真的,两江总督呀,这还是第一次。 他也是有点紧张。 屋内是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用料厚重,却并不浮夸,一张宽大的书案摆在临窗的位置,上面整齐地陈列着文房四宝,案上堆着待批的公文和奏折匣子。 青铜熏笼上正幽幽地吐出缕缕檀香,试图驱散江南特有的湿气。 两江总督麻勒吉正坐在大案后的太师椅上,他年约五十,面容清癯,眉间有着深刻的川字纹,看着手上的名帖,惊疑不定,说道,“你说的是赤哈?还有一位小姐据说是宫中御前伺候的宫女?” 麻勒吉可是见过御前的伺候的人,想起有个眼熟的宫女,是经常跟在皇帝身边的,问道,“是不是姓苏?” “正是。” 麻勒吉马上起身,说道,“他们怎么来了?”随即马上就说道,“开中门,请客人花厅奉茶,就说我更衣后便到。” 罗武眼睁睁的看着中门被打开,然后来了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道,“赤哈大人,这位苏小姐,还有几位爷,我们大人请诸位进去。” 对苏敏来说,这种场景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她在皇帝跟前什么没见过?和赤哈两个人一前一后,大大方方的走了进去。 李奎善和罗武对视了一眼,也跟着挺胸走了进去。 路过一处抄手游廊,对面忽然来了一名抱着琵琶的女子,走路袅袅婷婷,纱布遮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一行人对上,女子轻轻的福了福,然后侧身,等着贵客过去。 赤哈却突然愣住了,瞪大了眼睛,似有些不敢置信,别说是他了,就是苏敏也是有些惊疑不定。 管家见几个人对女子感兴趣,知道是贵客,也不敢得罪,解释道,“赤哈大人,她是府中昆曲班的台柱,一曲牡丹亭惊梦堪称一绝,在这江宁城中,也是颇有名气的。” 管家想着,不过一个戏子,如果得了眼前大人的喜欢,也算是她的福气,对女子说道,“张大家,还不过来给赤哈大人行礼。” 张凤听闻,上前来行礼说道,“见过几位大人,还有小姐。” 赤哈说道,“摘下面纱来。” 这下跟在后面的李奎善露出有些不悦的神色,虽然知道赤哈这等人家,总会有旁的女子,但是当着他外甥苏敏的面,也有些过分了。 罗武也觉得尴尬,不自在的摸了摸头。 苏敏却毫无生气的反应,反而也是盯着张凤的脸看。 张凤有些委屈,咬着唇,看了一眼管家,管家却对赤哈笑着说道,“张姑娘也是可惜,说起来本也是书香门第之后,只可惜家道中落,才入了这梨园行。”说完又对张凤说道,“张姑娘,你怎么还站着?这几个人可是府中的贵客,赶紧把面纱揭下来!” 一旁的随从只得上前帮着张凤解下面纱。 等着露出这容貌,倒不似她的声音和体态出众,却也是个美人坯子,就是赤哈和孙又一次看呆了。 赤哈直接失控的上前抓住女子的胳膊说道,“彤云,是你吗?” 就在李奎善都要生气的时候,苏敏呢喃了一句,“是嫂子?”没错,两个人这般惊讶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女子跟赤哈逝去的福晋,瓜尔佳氏,彤云长的几乎一摸一样的。 李奎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也没有说话。 “大人,您认错人了,我叫张凤,放开我!”张凤努力挣扎着,想要挣脱开眼前的男人,但是他抓的太紧了。 苏敏终于回过神来,上前拉开赤哈说道,“赤哈哥,你冷静些,嫂子早就过世了。” 赤哈的目光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倏然放开,苏敏也松了一口气,张凤吓得不轻,哭着就跑开了。 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出来,问道,“可是京中贵客?” 管家一看,说道,“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我受阿玛的嘱托,来接贵客了。”随即看了眼赤哈说道,“我记得您,您是赤哈大人是不是?我是瓜尔佳氏,额真!” ----------------------- 作者有话说:终于写到这了,宝子们晚安[红心] 第36章 花厅内,茶盏中的热气已渐渐稀薄,苏敏和赤哈安静地坐着,没有说话,一个人是内心震惊许久没有缓过劲儿来,苏敏则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人死能复活?当然不可能,但那个人为什么又 那么像? 额真能感觉到这两个人沉默异常,但是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是听闻刚才拉着家中的戏子说了半天的话,难道说因为赤哈喜欢上了戏子,让苏姑娘不高兴了? 额真跟着父亲入宫的时候,是见到过苏敏的,父亲麻勒吉是皇帝的心腹,不然也不会派到最重要的江南来。 皇帝一直留在东暖阁的外间说话,旁人进来斟茶的时候,皇帝目不斜视的,但是苏敏进来,皇帝则会看几眼,这就是看重的意思了。 就跟皇帝身边的得用的太监一样,他喜欢用顾问行,梁九功,自然也有得用的宫女。 后来打听出来,苏敏是跟着皇帝一同长大的伴读,这才知道,皇帝为什么待她不同了。 所以其实,赤哈虽然身份贵重,但是额真也没怠慢过苏敏,甚至知道李奎善是苏敏的三舅舅之后,还很热忱的跟他说了些客套话,可把李奎善紧张的不行了。 好在尴尬没持续多久,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从廊外传来,只见两江总督麻勒吉迈步而入。 第44章 他没穿着官袍,而是穿着一身靛蓝色云纹团花缎袍,外罩一件玄色暗字纹琵琶襟坎肩,头戴一顶瓜皮小帽,帽子中间是一块温润的白玉,这身打扮既显贵气,又透着居家的随意。 只是虽然穿着寻常衣服,他眉宇间那份封疆大吏的威严和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脸上带着和蔼,却有些深不见底的微笑。 “哈哈,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麻勒吉说话时,目光先落在赤哈身上,微微颔首,随即又扫过苏敏,眼神锐利,仿佛瞬间已将她打量得清清楚楚。 赤哈起身行礼,说道,“大人公务繁忙,是我等冒昧打扰了。” 麻勒吉落座说道,“赤哈大人客气了,不知大驾光临江宁,所为何事?” “是我那未婚妻家里的事情。”赤哈说着指了指苏敏。 麻勒吉说道,“苏姑娘,我在暖阁见过你。” 听了麻勒吉这话,李奎善才深深的感觉到了苏敏的地位,而御前宫女几个字又意味着什么,虽然是伺候人的事儿,但是因为主子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自然就不同寻常了。 就连这位两江总督麻勒吉也认识苏敏,还对她客客气气的。 苏敏一路奔波,路上操心父亲,这几日说实话一日都没睡安稳过,这些人把父亲带到江宁到底是要做什么?显然不安好心,不然为何要突然调走? 她想尽快把这件事解决了,也就不拖泥带水了,直接说道,“总督大人,小女苏敏,正是在宫中伺候陛下的御前宫女,原本是回家省亲的,结果家父蒙冤下狱,如今更被押送至江宁,求总督大人明察秋毫,主持公道!” 麻勒吉刚才就猜测出几分,因为最近要说有什么大动静,那就是常州知府的事情了,但是这件事,他们也都给他打过招呼,甚至送了不少银子,他本想着是一个汉人,只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道居然被找上门来了。 “原来是苏姑娘,哎,苏知府的事情,老夫也略有耳闻,据说是牵扯到漕粮征收,执行新政不力,此事人证物证确凿,老夫虽忝为总督,也不便过多干涉下属衙门的事情。” 苏敏一听就知道是推脱之词,这个麻勒吉才干是有的,也颇有些魄力,想要为民做一些事情,但是性格有些跋扈,还有些贪财,恐怕这件事他也是收过银子了。 她说道,“大人执掌两江,节制三省,总揽军政,又何来不便干涉一说?况且,我一路所见所闻,家父一心推行陛下仁政,此事关乎陛下新政成败!”又道,“我在陛下身边,可是知道他多么看重这件事,大人…真觉得这只是一桩普通案件吗?” 麻勒吉见苏敏说的针针见血,就知道这件事躲不掉了,加上事关皇帝的新政,这苏敏总要回宫去,到时候……犹豫了下说道,“苏姑娘,这构陷同僚,这是天大的干系,你可有证据?” 苏敏已经问过苏东清,账本都清清楚楚的,而且父亲提前叫大嫂小李氏带着孩子们回到了李家,就带着这些账册,后来又拿到外面的别院藏了起来,就算在皇帝前面,苏敏也是底气十足。 但是她不想在跟麻勒吉打太极,说这些推脱的官话了,她对麻勒吉说道,“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奎善在一旁听苏敏说的一套一套的,好家伙,跟在皇帝身边就是不一样,你说他分得清两江总督和巡抚吗?他分得清,但是你要说他分得清两个人的职责吗?那肯定是不清楚的,苏敏却说的头头是道。 这孩子的眼界和胆识,真就是跟寻常闺秀完全不一样了。 罗武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努力的把在藏在暗处,想要叫人不注意,他发现了,这里这些话,这些事儿,他是一点也不敢想,也插不进去话,很多更是听不懂,这件事甚至牵扯了总督,他啥时候见过这么大的官? 这苏家姑娘真是了不得了,他在这边老老实实的就行。 麻勒吉马上就起身,说道,“苏姑娘,请随我来。” 赤哈望了过来,苏敏朝着他点头,然后跟着麻勒吉进入了旁边的外间,其实就隔着一个多宝阁,能透过缝隙看到两个人模糊的背影。 苏敏背对着几个人的方向,然后拿出皇帝亲赐的玉佩来。 麻勒吉看完人都呆了,这苏敏不就是皇帝身边的宫女吗?也是很得皇帝的喜欢,但是也不至于让她拿着这样一个贵重的玉牌呀。 这整个大清朝能拿到的几乎屈指可数,不对,也或者她手里这个就是独一份儿。 “大人,我已经奏报给陛下了,这里还请大人给与协力帮助。” 麻勒吉直接跪了下来,说道,“微臣,遵旨。” 见到这个玉牌他就知道了,这件事他推脱不过去了,那乌勒登只能说运气不好,抓谁不好偏偏抓了苏敏的父亲,当真是踢到铁板了。 透着多宝阁,看到麻勒吉跪了下来,赤哈就知道苏敏拿出了那快玉牌,毕竟写着如朕亲临,那自然是要跪着行礼的,麻勒吉行礼的人当然不是苏敏,而是皇帝。 等着从里面出来,麻勒吉就对随从说道,“你去请乌勒登大人来,就说我有急事。”等着随从出门,他又对苏敏说道,“乌勒登大人在苏州,恐怕苏姑娘要等上几日了。” *** 从总督府出来的时候,刚好下起了小雪,雪落在屋顶上,地上,先是一点白,继而连成薄薄的一片,过年了呀! 自从入宫开始,苏敏每年都会跟皇帝在一起过年,鲜少有离开的时候,这还是第一次,苏敏朝着京城的方向看了几眼。 今日这事儿,还是多亏了陛下当初给的玉牌。 麻勒吉知道苏敏一行人还住在客栈,便是要借一个宅子给他们住。 一行人连日奔走,都紧绷着一颗心,这会儿知道事情已经有了着落,都放松了下来,只觉得浑身都酸痛。 苏敏也没驳了麻勒吉好意,直接住了进去,要是这地方连麻勒吉都不可靠,那这可真是天都要变了。 而且根本没有这个可能,麻勒吉是顺治爷时候的第一个举人,当时就真得顺治的喜欢,一直颇受重用,后来在陛下手里也是,不然也不会派到这江南重地。 所谓两江总督,说白了就是军职,是替皇帝把手这一片江山的人,他没必要为了那么一点点蝇头小利,毁了自己的前程,也失了皇帝的信任,根本就得不偿失。 而且从历史上来说,他也是没起过二心的。 之前袖手旁观多少是有点事不关己的心态,现在她找上门去,又点醒了他,他知道皇帝很看重更名田的事情,自然就是会认真起来了。 直到住进了麻勒吉得宅子里,丫鬟送来热水,新的衣裳,梳洗完毕,躺在干净整洁的床上,李奎善还不敢置信,居然这么快就解决了。 苏敏这一次回来,当真是救了家里。 只是他想到赤哈面对那个戏子的神态,好像在后面听了一个耳朵嫂嫂几个字,难道说,这个女子跟赤哈前头的福晋有关? 李奎善又开始操心起苏敏的婚事来,随即叹了一口气,到了今日他算是发现了,她这个外甥女的地位,可是非比寻常。 虽然这件事由不得他一个男人来说,但是这会儿也没旁人了,只有他最合适,李奎善就去找了苏敏。 苏敏先去洗澡换了衣裳,然后就昏天暗地的睡了一觉,她从来没有这般受累过,这一次为了父亲的事情,算是豁出去了。 不过一切都值得,如今只管等着就是了。 等着醒来,就已经是傍晚了,就看到李奎善过来,他支支吾吾半天,才问道,“那个女子是谁?” 苏敏这才懂了李奎善的意思,说道,“三舅,赤哈前头有个福晋,是他的表妹,今年刚去世,两个人长的太像了,我看着都惊人。” “原来如此,那你……”这样倒是说得过去了,他就觉得赤哈也不是那种人,见个漂亮的女人就上前调戏的人。 苏敏压根没往心里去,听了这话诧异的看了眼李奎善,他却皱眉,说道,“那可是你未来的夫婿,你一点也不介意吗?” 等着李奎善走后,苏敏坐了半响,就像是之前在宫里接受这个婚事时候的想法一样,对于她来说,嫁给赤哈也好,扬古泰也罢,都是能看得到前景的,当然,可能还是有点不一样,赤哈并非扬古泰,做不到什么不纳侧福晋之类的,但是她知道,赤哈一定会好好待她。 这是他的性格导致的,就像以前的人说,结婚就要找个品行过得去的,到最后支撑你们婚姻的无非就是这个,加上她有皇帝的恩宠在,起码她这一辈子,会在他身边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有个小丫鬟古来问年夜饭的事情,苏敏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去忙去了。 麻勒吉叫人送来了年货,厨房开始准备菜肴,借住的宅子,倒是看着有几分年味儿了。 罗武的女儿来寻他,他娘子没了之后就没成婚,把女儿寄养在兄弟家里,只在外面走镖赚钱,这一次也没想告诉她,结果她自己知道了。 第45章 罗武的女儿生的和他完全不一样,细眉,细眼的,说话的时候温声细语的,主动留下来要帮着苏敏。 这一顿年夜饭吃的,虽然家人不在身旁,但是事情却有了眉目,大家都放松了心情,加上菜肴丰盛,餐桌上有江宁人爱吃的十样菜,肴肉,盐水鸭胗,红烧鲢子鱼等等。 又过了几日,终于得到了麻勒吉邀请,一行人就去了总督府上。 苏敏在花厅见到了江苏巡抚乌勒登,他站在苏敏前面努力的解释着,“苏姑娘,令尊之事,恐是那常州孙员外欺上瞒下,本官定会严查此人,还令尊一个清白!” 苏敏知道这个孙员外就是常州当地的乡绅,掌握着前朝的藩王土地,这些人是准备把这个锅丢给孙员外了吧? 不过现在苏敏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先把父亲救出来再说,巡抚这样的人物,不是她想如何就如何的,如今他愿意让一步,苏敏也就顺势下台阶了。 当然,这件事她也不会作罢,但是总要等到回去见到皇帝在做判断,现在不好太过激进。 “抚台大人,既然您也认为家父或有冤情,眼下总督大人已下令重审,能否请您行个方便,让家父回家待罪候审。” 乌勒登捻着胡须,觉得这是个顺水人情,“苏姑娘孝心可嘉,此事倒也合乎情理,本官这就签个手令,你去苏州司监…” “不是苏州,家父不是已被押到江宁了吗?” 乌勒登,“江宁?谁说的?他人一直在苏州。” 苏敏就把前几日的在苏州的事情跟乌勒登说了一遍,乌勒登还当是高湛怕万一把人调过来,说道,“苏姑娘,你不要着急,本官这就去探查一番,你放心吧。” 在乌勒登再三保证中,苏敏从总督府回来,她觉得乌勒登不至于到了这会儿还骗她,更何况有他也没有那个胆子。 李奎善已经在收拾东西,一行人准会回常州了,见到苏敏脸色不悦,问道,“可是不顺利?” 苏敏笑道,“三舅舅不要担心,无事,也可能我太小心了。”就把事情的原委跟李奎善说了,他听完说道,“希望是你多虑了。” 来的时候急匆匆的,回去的时候就轻松多了,不是骑马而是坐船回去,苏敏去街上买了许多的土仪,这时候就想着要是宝瓶在就好了。 不过这一路骑马太难,宝瓶自然跟不了,好在还有个罗梅,正是罗武的女儿,她在父亲口中知道苏敏的身份,一开始是害怕的,但是渐渐想出就发现,这世上就没有比苏敏更好的人了,人说话和气,没有一点倨傲的神态,还十分体贴人。 罗梅要比宝瓶话少一些,但是每次说话也都是恰到好处,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倒也很快玩到一处。 年后的码头有些冷清,因为许多人没有出工,苏敏站在船上,看着离岸边越来越远,她转身去了船舱,准备睡一觉,虽然修养多日了,但还是觉得没缓过劲儿来。 也不知道娘有没有好好用膳?别总是担心她吧? *** 府邸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旺,往里面丢了橘子皮,在屋内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气,那拉氏心口却一片冰凉,她捏着那张已经摩挲起毛边的信纸,对着窗口的又打开看了一遍,下面日期显示是几个月前寄来的,内容是扬古泰已经告假,准备回来过年。 当时她还记得,刚收到信的时候,他阿玛还说什么,刚去就回来,这孩子不好好办差什么的,太不让人省心。 "这都几个月了?就算是走骡队也该到了。"那拉氏声音绷紧,"莫不是遇了什么事?" 舒穆禄正把玩着手上的核桃,闻言动作滞了滞,"不要胡说!" 那拉氏缩了缩脖子,一脸的担忧,“那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年都过了,人还没看到,总要有个说法吧?”那拉氏说着就要摸着胸口哭。 舒穆禄没有办法,皱眉上前劝慰,“哭什么?没事儿都给你哭出事儿来了。” 那拉氏听闻这才止住泪水,怕真是给儿子哭出晦气来,这时一个小丫鬟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夫人,是大阿哥的信。” “谁送来的?” “驿站那边,说是这几天大雪没来得及送……”那拉氏听着丫鬟的话却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上面只写着几个字。 额娘,儿子有事儿耽搁,不日即归。 不孝子扬古泰。 “这写的什么?也不说去了哪里?归期也无?”那拉氏气的展了展信纸,但是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到底隐去了不少心中的担忧。 ----------------------- 作者有话说:很多情节能不写就不写了,但是有些没办法,不写就过不了剧情。 这本书,不虐女主,没有绿茶,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没有渣男。[红心] 继续求点营养液。 第37章 转眼间就过了元宵节,年节气氛未散,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元宵灯会的烟火气。 两江总督麻勒吉却在书房内坐立难安,他手中捏着一封刚收到的、来自常州苏敏的书信,询问父亲为何迟迟未归,如若再迟,她就要回京去了。 麻勒吉踹了下一旁的椅子,骂道,“乌勒登这个蠢材,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连个人都送不回来!漕运那边又跟我打太极,这人到底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再这么下去,如何跟那位苏姑娘交代?主要是捅到京中去就糟糕了。” 宰相门前四品官,这种身边伺候的人才是最难缠的。 麻勒吉越想越烦躁,又摔了一个花瓶,这才觉得舒坦了一些,就在此时,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喧哗,似乎夹杂着呵斥,惊呼,以及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麻勒吉原本就烦躁,忍不住朝外喝道,“何事喧哗?” 话音未落,书房门被推开,几名眼神锐利、腰佩腰刀的陌生汉子,瞬间控制了门口,紧接着,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身影,穿着一身寻常的藏 青色常服,缓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凝重的神色。 麻勒吉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足足愣了三息,然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书案后扑出来,跪倒在地。 “奴才麻勒吉,叩见皇上!” 康熙显得很疲惫,大抵是赶了很久的路,他没立刻叫他起来,走到他那张紫檀木大案后,随意地翻看了一下摊开的公文,然后才在落座。 “起来吧,朕也是临时起意,南下来看看,你这衙门,倒是比京里还难进些。” 麻勒吉躬身站着,头都不敢抬,心中却开始惊疑不定了起来,皇帝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奴才不敢!” 梁九功端了茶水进来,麻勒吉赶忙接过,亲自奉了上去,“陛下,喝茶。” 皇帝慢条斯理地拨着茶沫,喝了一口,放下,说道,“麻勒吉,你乃朕父皇钦点状元郎,父皇常赞你才学见识,对你寄予厚望,朕亦因此对你高看一眼,期许你能成为国之柱石。” “结果呢?更名田此等关乎国策民生,在你眼皮底下,清官蒙冤,豪强与漕督勾结,而你,身为总督竟听之任之,袖手旁观,直至事态不可收拾!” 麻勒吉冷汗直流,心里把乌勒登骂了无数遍,要不是他弄不好,这会儿他早就可以好好交差了,“皇恩浩荡,奴才有罪!” 康熙看着浑身颤抖的麻勒吉,眼中的厉色稍缓,说道,“朕今日训斥你,是因其事可怒,因其行可叹!更是因为朕对你,终究与他人不同!” 麻勒吉不住地磕头,心里生出无限的悔恨来,陛下如此看重于他,他却如此疏忽,一时红了眼睛,说道,“陛下!奴才昏聩无能,辜负圣恩,罪该万死!恳请陛下革去奴才一切职衔,重重治罪!奴才绝无怨言。” “行了,起来吧,如今之际你更该是想着如何将功抵过!” 过了片刻,麻勒吉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额头因为磕的太狠了,已经鼓了包,他却没空去管这个,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隐瞒,将前后经过和盘托出。 皇帝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哦?如此说来,你和乌勒登都是依律办事?问题全出在漕运和赵员外身上?” 恰在此时,门外侍卫禀报:江苏巡抚乌勒登求见总督大人。 皇帝冷笑一声,“来得正好,宣他进来!” 乌勒登进来就到了端坐主位,面色冷峻的年轻人,以及椅子都不敢坐实了,正乖顺的跟猫一样的麻勒吉,他何时见过他这模样? “乌勒登,见到陛下还不跪下!” 乌勒登再一看,来人穿着寻常衣服,但那眉眼,但居然就是皇帝,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帝厉声问道,“乌勒登,朕问你,那常州知府苏知政在何处?” 乌勒登磕头如捣蒜,心里头想着,那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个宫女居然能让皇帝亲自出宫来……但是这会儿他没空想这个,说道,“皇上恕罪!人本该在苏州。”他现在只能顾着自己了,漕运牵扯进去,只怪他倒霉,说道,“有人把苏大人调走了,但是微臣没有下手令,那只能是漕运的高湛了!” 第46章 乌勒登溃不成军,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了高湛。 皇帝眼中怒火燃烧,“好一个漕运总督!在他们眼中一个朝廷命官居然可以如此随意处置。” 他猛地站起身,不再有丝毫犹豫,下达了旨意,“麻勒吉!即刻点齐一营兵马,将漕运总督高湛,还有常州的孙员外一家,给朕围了,将他本人革职,其家眷一体看管,等候审讯,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麻勒吉应道,连滚带爬地出去执行命令,这是他将功补过的机会,自然要好好表现。 等着一行人出去之后,皇帝像是泄了气一样靠在椅背上,梁九功心疼的给皇帝捏肩,说道,“陛下,要不要奴才去喊了苏姑娘,赤哈大人古来觐见?” 皇帝摆了摆手,说道,“不急,朕也想去常州瞧一瞧。”既然出来了就总要看一遍,“陈大人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要不是这一趟出来,朕也看不到这些个阴奉阳违的恶相!” “叫人送热水来吧。” 麻勒吉的福晋,带着一家子过来行礼,庭院里跪了一排的人,皇帝摆了摆手,叫人起来,态度十分的可亲。 福晋把上房让了出来,这会儿已经收拾好了,叫人又去提了热水过来,皇帝好好的洗了个澡,又换了衣服,躺在床上,上面刚刚熏过香,虽不是他惯用的,倒也有些安神的作用,只是翻来覆去的如何也睡不着。 片刻后,皇帝喊了梁九功进来,问道,“谍报可到了?” 梁九功趁着皇帝休息,自己也去梳洗了一番,这会儿换上了衣裳,看着也是非常的齐整,说道,“到了。” 皇帝起身,坐在椅子上,拿着谍报细细的看了起来,好一会儿直接把谍报丢在桌上,发出啪的声音来,“好一个为了漕运!” 梁九功在一旁不敢说话。 “叫依尔觉罗进来。” 等着依尔觉罗进来,皇帝神色认真的说道,“你带着一队人,去常州……”只是等着依尔觉罗准备抬步离开,突然又说道,“被车,朕准备亲自去。” *** 回到常州之后,苏敏每日里照料母亲,和大嫂,二嫂一起打牌闲聊,又逗弄几个侄子,日子倒也过的顺遂,这是她许久没有享受过的亲情,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开始担忧起父亲来,已经去了两封信给麻勒吉,第一封回信则是说在办理,第二封还没回消息。 苏敏想着,要是在没有消息,那肯定要去江宁直接问了,但如果是麻勒吉也难以解决的事情呢? 陛下应该收到了赤哈写的奏折吧?他也肯定会有决断吧?如果这时候等到了皇帝的圣旨,也未必不是一个助力。 其实苏敏知道皇帝在江南各有安插,其中江宁织造就是最关键的地方,也或许在父亲苏知政被抓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了京里。 想起江南织造就想起出宫前皇帝的叮嘱来,有事就找曹大人。 如果麻勒吉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就只能去找江宁织造的曹玺,就是后来那位有名的曹寅的父亲。 苏敏心事重重,一抬头就看到赤哈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蟒袍,系着玉带,一派宗亲贵公子的派头,实在是一表人才。 “我瞧着你中午吃的不好,特意去买了一些糕点。” 赤哈一直知道苏敏爱吃甜的,所以见她这几日食欲不振就去买了许多糕点过来,苏敏接了过来,道了谢,吃了一口,嘴里甜滋滋的,只觉得烦恼都少了一些。 赤哈踌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阿敏,我那天把张凤带回来,只是因为不能见死不救。” 苏敏就想起那天的事情来,两个人准备坐船回常州,那张凤就突然来寻了。 当时她泣不成声,原来,附上有个贵客席间吃醉了酒,手脚不干净,她就用簪子刺伤了对方,总督大人震怒,原本要将她发卖了,张凤却说和赤哈熟识这才逃过一劫。 跟在张凤后面的是上次见过的那位总管,他是来核实这个身份的,如果赤哈承认,两个人是相熟的,麻勒吉就说看在他的情面上,人就送给赤哈了。 至于会不会让苏敏不高兴?对于麻勒吉这等身份的人来说,福晋和这等戏子那就是天差地别,不过一个玩意,难道苏敏还会跟一个玩意生气? 到了常州之后,赤哈就把人安排在外面的一个宅子里。 苏敏点头,说道,“赤哈哥,我省的。”她自然也懂赤哈的意思,不过举手之劳,能救一个人的性命自然是好的,这时候瞧不起戏子,但是她好歹也是生长在根苗正好的世界,对于帮助别人这种事,也不会推脱。 赤哈继续说道,“阿敏,我给了一些银两,卖身契也给她了,以后不会再有瓜葛了,我答应过陛下,会好好照顾你。” 随即提起另外一 个人来,“还有扬古泰,他要是知道这件事,恐怕要打死我了。” 苏敏听了笑,也想起扬古泰来,真是许久没见了呀。 赤哈一直担心苏敏生气,他可是知道,苏敏在这等事情上很小气的,所以特意过来解释了一番,但是看她毫无芥蒂的样子,无奈的说道,“你这丫头,我这儿说的战战兢兢的,生怕你生气,你倒是一点都不介意,我好歹也是你未婚夫婿,怎么一丁点醋都不吃。” 苏敏听了忍不住检讨自己,是不是太豁达了,但对着一直照顾她,待她这般好的赤哈,她也不想对方太太难堪,直白的说道,“因为我知道,赤哈哥哥要是对我不好,陛下肯定不会绕过你的。” 赤哈这才笑了,摸了摸她的头说道,“你这丫头,真是有好大的靠山呀。” “可不是!” 两个人相视一笑,只觉得各自心里坦坦荡荡的,又像是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了起来。 但是笑完,苏敏有皱起眉头,“赤哈哥,你说为什么这件事会拖这么久?总督大人又是含含糊糊的?” 赤哈听了也认真了起来,“这里面牵扯的人物,恐怕不小。”如果只是举手之劳,麻勒吉肯定会努力推进这件事,但是如果要动一个封疆大吏呢?麻勒吉在没有圣旨的情况是不会轻易跟这种人撕破脸的。 “是漕运总督吧?”苏敏只要闲下来就琢磨这里面的事情,靠着她所知的线索,已经理出了七八分了。 但是她以为那些人看在皇帝的份上,总会给她一些颜面,但是没想到,总有人冥顽不灵,或者说她的分量太轻了。 这么一想,苏敏直接坐不住了,她要去找曹玺,如果曹玺也没辙……苏敏一时茫然,如果皇帝就在她身边就好了。 他还没收到赤哈的折子吗?就算没收到赤哈的,她写的信呢?她后面也送了一封信过去,从驿站加急过去,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京城了。 忽然苏敏想到一个可能,说道,“那些人这般冥顽,就是不想推行这个政令,甚至连总督大人的颜面也不给,押着父亲不放,我们甚至不知道父亲被押在何处,那你说他们已经如此做派,还能放我们走出这个常州吗?” 赤哈心中一凛,在屋内踱步了一会儿,说道,“为了万一,不如我们先去江宁?” 苏敏赶紧起身,她知道这一次反对父亲的人是常州本地的乡绅孙家,在本地可是地头蛇,,真要闹起来,她未必躲得过去。 “我去跟娘说一声。” 苏敏觉得那些人真要做什么,只会对他们俩动手,但是万一呢?苏敏不敢赌,他们都能劫持朝廷命官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有时候,有些人为了一点利益,能做出叫你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大家都心里有数,所以苏敏一说,就没人反对,老太太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你们没有我不行。” 苏敏哭笑不得,说道,“祖母,您就别添乱了。” 大嫂小李氏个能干的,很快就让人收拾行囊,苏敏总觉得有些不安,一再跟她说,有些东西能不拿就不拿。 上午定下来,下午的时候就已经要出发了。 罗武又来帮忙,好在家里是走镖的,可以找到镖师,楼船,这些都是他们拿手活儿,很快就凑齐了人手。 一行人上了马车,宝瓶有些不高兴的努了努嘴,指着后面一辆马车说道,“她怎么也跟过来了?” 宝瓶说的是张凤,赤哈已经放了她自由身,她哭了一场,倒也没有纠缠,听闻他们要去江宁,就说自己在常州是投奔赤哈大人的,既然他无意,自己就准备回江宁了,只想跟着搭船。 赤哈倒觉得不是什么事儿,一个女子自己出门确实不便,想着把人送回去,这件事就彻底结束了,问了苏敏,倒也应了下来。 但是宝瓶很不高兴,说道,“真是好大的脸。” 马车很快就到了码头,罗武嫌他们搬的太慢,甚至自己动起手来,好在他们听了苏敏的话,没准备多少行礼,很快就收拾好,船也启航了。 行驶了二日,苏敏渐渐的松了一口气,运气好,是顺风的船,船主说大概一日就可以到江宁了,忽然间有个小船靠了过来,苏敏警觉地看了过去。 第47章 船上有两个人,一个年轻人,一个满脸胡茬子,根本看不清脸,就是觉得很壮实,壮的跟熊一样的。 年轻人人穿着一身粗布短打,风尘仆仆,脸上甚至带着些许污垢和疲惫,但身姿挺拔,眼神锐利如鹰,腰间挂着一把长刀。 李奎善看到年轻人,说道,“老三?” 原来这人正是苏家的老三苏东峰。 李氏听了动静,走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红了眼眶,“老三,你到底去了哪里?” 苏东峰的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急促,“别说这些了!我没时间解释!我一直没露面,就是在暗中查访爹的下落!”随即看了眼船只走的方向,苏东峰语速极快,“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江宁?” “对。” “那就好。”苏东峰松了一口气,然后后面那个熊一样的男人也跳上了船,别说,人看着很蠢,但是动作特别轻巧。 苏东峰说道,“这是我的恩师崔越。” 苏敏觉得这名字如此文绉绉的,人怎么完全不一样。 一行人凑字一起,苏东峰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口水,这才说道,“我一直没露面,就是在暗中查访爹的下落!” “你知道父亲在哪里?”苏敏激动道。 “爹是被漕运的人秘密关押在一处私牢里,那帮人现在吵翻了天,孙员外想下死手永绝后患,漕运那边有些人怕事情闹得太大,不同意,另一些人又想留着爹作为将来谈判的筹码。”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无比凝重,“但我刚探到的消息,他们争执不下,最后似乎达成了共识,决定不管那么多了,要先下手为强,他们派出了大批人手,不只是赵家的打手,还有漕帮的亡命徒,要把我们家全部…”苏东峰说不下去了,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到时候死无对证,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对漕运的人来说,这更名田的政令不止是常州的这些土地,一旦开了头,还有整个江南的那些土地,那是多少万顷?是一笔叫人侧目的银子,也怪不得会这么拼命。 漕运的俸禄低的很,对上头的人来说,也就是收些好处,但对于漕运的人来说,这是吃饭的碗没了。 “真是一帮亡命之徒!” “那父亲呢?” 那些人决定对她们下手,肯定也会对苏知政下手,苏敏着急的问道,苏东峰说道,“我遇到一个兄弟,他说会帮我护着父亲。” “什么?一个陌生人,你就信了?” 苏东峰红了眼睛,“能怎么办?漕运那边人人太多,我只有五成的把握,你们这边我还要护着,我能怎么办?” 他说着就哭了起来。 崔越安抚的拍了拍苏东峰的肩膀,替他解释着,“苏大人是最后的底牌,他们不会轻易动手,你们这里更为着急,所以就先过来了,好在苏姑娘聪慧,居然早就有所应对。”说着超苏敏笑了笑,居然有点很还和蔼的味道快一点都不凶,又继续解释着。“而且我我师父也在那边,你们放心吧,那个人的身份也核实过,好像是叫扬古泰?” “他?”苏敏惊住了。 ----------------------- 作者有话说:上一张最后一段给了扬古泰戏份,之前的删了,好奇的宝子们可以看下,但是不看也影响不到剧情。 这时候的两江总督真的叫麻 勒吉哈哈开始也想笑。 很多背景剧情我都删掉了,因为昨天宝子们说推进慢,扬古泰找到三哥的场景也没写,只能这么带过了,靠亲们自己脑洞了。 晚安[红心] 第38章 苏三哥一天一夜没睡,见家人安稳,就找个地方小憩去了,崔越则是在一旁护着船只,其实船上还有赤哈,罗武等镖师,不需要他如此辛劳,苏敏劝了几次,说道,“催师父,您也歇会儿吧。” 乍一看这崔越,因为胡子拉碴的,还以为年纪不小了,但是等着仔细瞧瞧,还是能看出对方挺年轻,也不知道如何当上了苏东峰的师父,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崔越笑着说道,“不碍事,等着东峰醒了再去睡。” 苏敏也就不劝了,大嫂让丫鬟端了饭食过来,他吃了六个馒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问,“还有吃的吗?” 大嫂都惊呆了,说道,“有,这就叫人去拿。” 等和苏三哥醒来,崔越这才去歇息,李氏在一旁看着苏三哥用用膳,忍不住在一旁问了许多事情,原来这几年苏三哥一直在外面,本来想参加武举的,是苏知政不让,觉得他太跳脱了,要让他稳一稳。 “就是跟师父,还有师祖住在山上,自己砍柴做饭,师父真的会偷懒,什么都丢给我……他做出来的饭难吃死了,后来我听说他居然是崔家人。” 崔家是江南的书香名门,但是自从前朝覆灭,家里就没人出仕了,没想到那个跟熊一样的汉子居然是读书人家的孩子。 李氏也是吃惊,问道,“可成婚了?” “没有,家里给他说过一个婚事,他直接跑出来了,到现在还没回去,说是要跟家里断绝了。”随即放下碗筷,喝了一口茶水,说道,“听说之前有个青梅竹马,可惜女子入宫去了,他就说一辈子不娶,后来就这样了。” 李氏叹息,说道,“还是个痴情人。” 苏敏听到宫里两个字,忍不住问道,“你可知道叫什么?说不定我还认识。” 苏三哥摇头,说道,“没仔细问,怕师父伤心。” *** 晚上,另一边船舱内,张凤独自倚窗坐着,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河岸景色,神色淡淡的,美貌却无生气,她打开包袱,里面放着一把短刀,在夜色中发出锐利的锋芒。 与她一帘之隔的前舱,苏敏正与家人吃着晚膳,船夫做了一个鱼锅子,李氏就把人都喊了过来一起吃,小李氏的一对双生子喊了过来,如今两个人六岁,虎头虎脑的,尤其稀罕人,苏敏忍不住捏了半天孩子们的脸颊,肉肉的超级可爱。 “姑,别捏了,我能吃鱼了吗?”老大嘟着嘴说,老二也附和。 苏敏忍不住笑,给孩子们夹了鱼肉,说道,“吃吧。” 老太太非要跟了过来,这会儿正眯着眼睛给李氏挑鱼刺,二嫂则是抱着孩子,一边吃饭一边往外看,大概是在等苏东清过来用膳。 李氏很忧心苏知政,但是现在也不可奈何,一旁的苏敏也很担心,但是却怕母亲一直哭对眼睛不好,低声说着宽慰的话,“娘,你就放心吧,扬古泰七岁就能骑马射箭了,而且他身上有官职在,总会护着父亲。” 苏敏也很奇怪扬古泰怎么在这里,甚至牵扯进了漕运的事情,他不是在四川?当时去四川的时候还信誓旦旦的说要立功什么的。 难道说是接到了赤哈的信?气不过跑来的?倒不是苏敏自恋,是扬古泰这小子打小就是这样冲动,还真有可能是。 她怕搞错还特意问了苏三哥容貌,全对上了,就是他本人。 李氏连连点头,这一会儿,气氛虽凝重却透着家人的温情。 崔越正抱着碗吃,苏东峰对苏敏低声道,“小妹,到江宁码头了,我把你们送到总督府门口,看着你们进去,我就得立刻返回漕运!” 苏敏点头,刚想说,她准备去找曹玺问问,看看有什么法子……突然间,侧后方一条快船如同幽灵般猛地靠了过来,大家都吓了一跳,老太太拉着李氏,小李氏抱着两个孩子,二嫂子则是抱着孩子靠在小李氏后面。 船未稳,数支利箭已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嗖嗖的射来,狠狠钉在船舷和篷顶上! “躲起来!”苏三哥厉喝一声,自己已拔刀出鞘! 那些亡命之徒开始疯狂围攻,试图上船,苏敏将母亲、外祖母、嫂嫂和孩子们紧紧护在船舱角落,面色苍白却异常镇定:“都别动!躲好!” 崔越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沉声道,“这是有备而来,冲我们来的。”他对苏三哥道:“阿峰,我帮你打掩护!看到旁边那条船上那个带着黑色头巾的人了吗?擒贼先擒王,杀了他!” 苏敏以为崔越要亲自冲杀,却见他猛地从一个旧包袱里掏出一排排闪着幽蓝寒光的柳叶弯刀,他双手一扬,无数飞刀如同疾风骤雨般激射而出! “啊!”“呃啊!”对面船上顿时响起一片惨叫,瞬间倒下去好几个人,攻势一滞! 苏三哥趁此机会,猛地跃过船舷,精准地扑向那条船上的头目,刀光一闪,那头目惨叫一声,毙命当场! 然而,这边刚解决一个,旁边黑暗中又猛地窜出三四条小船!更可怕的是,船底传来咚咚的闷响,水面上泛起阴影,有人潜水过来正在凿船底,船身开始剧烈摇晃,场面瞬间万分危急! “我去解决水下的!”崔越二话不说,一个猛子扎入冰冷的河水里,不过片刻,船周围的水面便泛起大团大团的血花,砸船的声音戛然而止,船身也暂时稳定了下来。 另一边,苏三哥,赤哈的随从,以及罗武几个镖师,组成一道人肉墙壁,死守船舷,刀光剑影间,将试图跳上船的亡命徒一个个砍落水中。 第48章 苏敏去拿了自己的弓箭来,虽然她射的不远,但是对付那些想上船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至于害不害怕?她经常跟着康熙去打猎,倒也不是那么紧张,当然,第一次对付凶徒,她还是恐惧的,可是她退缩,那些人就会要了她的命和家人的命,她不能退缩。 苏三哥很快就发现,几个凶徒刚靠过来就被羽箭射中,然后倒入水中,再一看后面,居然是苏敏在偷偷的射箭。 他都没想过,苏敏居然有这样的箭法。 场面一时胶着的状态,凶徒久攻不下,攻击有些停滞,大家稍微放松了一些,就在这时候,一直瑟缩在角落的张凤,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决绝,她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朝着苏敏后心刺去, “小心!”赤哈余光瞥见,惊骇大喊,刀插在凶徒身上,手中只有刀柄,他顾不得其他,直接把刀柄丢过去。 苏敏却早就有所准备了,从刚才她就发现,张凤神态不对,虽然瑟缩的躲在一旁,但是旁边的镜子映出她淡薄的眉眼来。 只是这会儿太急,她没空去管这个事儿,谁知道比她预料的还糟糕,这个人居然是对面一伙儿的。 苏敏一个闪身躲开,她跟着皇帝学过一些防身的功夫,伸手要比寻常人好一些。 张凤动作利落的躲开赤哈的刀柄,却没能躲开另一个飞刀,她惨叫一声,跌落在船板上,原来崔越丢了一把飞刀过来,射中了她的胸口。 赤哈冲过来,面色难看的制住了张凤,“张凤,你为何要如此?”他刚才心有余悸,好在苏敏反应快,不然他真的难以想象,只是再看张凤那张熟悉的脸,又生出几分不忍来。 张凤见事情败露,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笑容凄厉而扭曲,“为何?你们这些天生富贵的贵人懂得什么,我们不过是想活下去,想吃一口饱饭罢了,是你们断我们的财路,就是不给我们活路。” 苏敏厉声斥道,“活路?你们的活路就是要吸干百姓吗?光你们想吃饭,那些田里的农户就要饿着肚子?为何不敢去与豪绅争利,只会欺压最无力反抗的百姓?不就是因为 他们好欺负?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张凤脸涨得通红,好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又道,“我能如何……我一个弱女子,从小长在漕运,那就是我生我养我的地方。” 她眼中的光熄灭,吐出一口血来,那是崔越的飞刀所致。 赤哈脑子里一片空白,这吐血的模样,和逝去的表妹重叠在一起,那时候表妹也是这样望着他,好似要把他记一辈子一样。 张凤泪眼婆娑地看着赤哈,声音变得凄楚,“赤哈大人,事已至此,求您给我一个痛快吧。” 赤哈看了眼周围,苏三哥就丢了一把刀过去,苏敏都有些于心不忍,不是看不得张凤这个结局,而是她太像赤哈的福晋了。 两个人还见过面,当时婚宴上的赏赐还是她去送的,那女子笑吟吟的看着她,虽然羸弱一些,但是却是很温婉的女子。 赤哈捡起刀,张凤去他手里拿,低垂着眼睑里露出几分得逞的光来,然而,赤哈并没有把刀递给她,而是手腕一抖,噗嗤一声,刀直接刺穿了张凤的心口。 小李氏赶紧挡住了孩子们的眼睛。 赤哈看着张凤瞬间惊愕,扭曲的表情,眼中亦有痛楚,声音却冷硬如铁,“我成全你。” 张凤死死盯着他,嘴唇嚅动,用尽最后力气在他耳边挤出了几句话。赤哈听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握刀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张凤缓缓软倒在地。 夜渐渐深了,大家都处于僵持的状态,赤哈说道,“大家坚持下,很快就有救援了。”遇袭之初,他就派人出去了。 苏敏的手都拉麻木了,弓箭也不够,老太太看见,就从地上捡起来递给她,苏敏感激的笑了笑,继续射箭。 突然,那些围攻他们的亡命徒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一个个惨叫着中箭倒地!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河岸两旁不知何时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火把如龙,照亮了夜空!更令人震撼的是,一艘巨大的,有着鲜明水师标志的战船正破开夜色,缓缓驶来,船侧那黑洞洞的炮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战船船头,一人负手而立,不怒自威,他的声音透过江面,清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格杀勿论!” 大家心神一震,苏敏几乎一眼就认出了皇帝,她摸了下湿润的眼眶,赤哈也是激动的搓了搓手,要不是怕在场的人知道,差点就跪下来磕头了。 河水不再清澈,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破碎的船板,撕裂的帆布,以及各种说不出来历的杂物漂浮在水面上,最触目惊心的,是那一具具随波逐流的尸体,有的穿着漕帮的服饰,有的则是黑衣蒙面。 天色墨黑,无星无月,只有官船上的灯火在水面投下摇曳破碎的光影,更衬得四周黑暗深不见底。 几艘小船过来,领头的人说道,“诸位,请上船。” 苏敏就扶着母亲李氏,小李氏带着俩个孩子,还有二嫂一家子,都上了船去,另外几个仆从则是整理着行礼,放在了另一个船上。 孩子们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很快就沉沉睡去。 官船很大,几乎都安置了仓房,苏敏让其他人去休息,准备去拜见皇帝,李氏抓着她的手问到,“阿敏,刚才那个年轻公子就是总督?”后又觉得不对,她听苏知政说过,两江总督是顺治爷时候的状元郎,岁数应该不小了。 “娘,他不是。” 李氏就不敢问了,只哆哆嗦嗦的说道,“娘现在什么都帮不上你,唯独一样,你要自己小心。” “娘你放心,他是好人。”苏敏只能这么说了。 终于脱离了险境,李氏等人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巨大的疲惫感袭来,几乎倒头就睡,舱内很快只剩下均匀而沉重的呼吸声。 苏敏和赤哈走到了一间更为宽敞的舱室门前,看到了熟悉的梁九功,他笑着打招呼说道,“可算是见着两位了,里面请,少爷正等着呢。” 梁九功在外面都称呼皇帝位少爷。 两人推门而入,康熙皇帝正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漆黑的河面,听到动静转过身,但看到苏敏安然无恙,眼中还是流露出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苏敏直接扑过去就抱住了皇帝的大腿,哭诉道,“陛下,您怎么来了?奴婢还以为见不到您了。” 皇帝哭笑不得,脸上是十分无奈的神色,说道,“你这是作甚?快起来。” 赤哈其实也很激动,他要不是个男子,要顾忌体面,不然也很想去抱住康熙的大腿,实在是叫人意想不到。 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也是累坏了,坐在皇帝左下角的椅子上,把来龙去脉细细的说了,苏敏提起父亲的时候,眼眶也红了,要不是皇帝不让,又想去抱大腿了,说道,“陛下,救救微臣的父亲。” “朕来之前就得到了密报,已经派人去了。” “多谢陛下!” 俩个人都松了一口气,顿时就觉得疲惫不堪,皇帝温声道:“天色已晚,先去歇息吧,一切等明日再议。” 赤哈行礼后退下,舱内只剩下康熙和苏敏。 苏敏刚想起身,却见康熙身形忽然晃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撑住了旁边的桌子,额头上瞬间冒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潮红。 苏敏惊得站起,“陛下?” 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探向皇帝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苏敏心疼的说道,“陛下,您在发烧。” 皇帝想摆摆手表示无碍,却一阵头晕目眩,竟直直地向后栽倒,苏敏急忙用尽力气扶住他,梁九功听到动静也跑进来,两个人把皇帝安置在舱内的床榻上。 梁九功喊道,“来人,快去请郎中。” 郎中很快被带来,诊脉后说是“劳累过度,邪风入体,引起的高热”,开了方子煎了药,苏敏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地吹凉,然后扶起意识有些昏沉的皇帝,一点点将药喂了进去。 她又打来冷水,拧干帕子,轻柔地覆在他的额头上,为他物理降温,苏敏就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守着,不时更换帕子,烧终于退了下来。 郎中再来把脉,只说如今安好,明日再来诊脉。 苏敏不敢离去,她坐在床沿边,见皇帝微微蹙眉,她把手轻轻的放在额头上,她记得小时候母亲这样会让她舒服一点,不知过了多久,极度的疲惫终于让她支撑不住,伏在床沿边,沉沉睡去。 睡梦中,总觉得有人在压着自己,她睁开眼一看,看到皇帝的脸压在她的手上,睡得香甜,两个人姿势显得有些过于亲密了。 日光下,苏敏发现皇帝的睫毛很长,显得很漂亮但是她知道,这一双眼睛的主人有着多么威严的目光。 第49章 她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些答案似乎触手可及,但是等你想去正视它的时候,又显得太不可思议。 是为了她吗? 她不敢吧手抽出来,放了好一会儿,感觉到皇帝的身子动了动,他的嘴奴了下,碰在她的手心上,那么软,又那么温柔。 她感觉心脏在砰砰的跳,一种隐晦的,藏在心底的情绪,似乎快要压不住了。 梁九功探着头,小声的指了指外面,苏敏就看到赤哈正站在门口,她小心翼翼的把手抽了出来,好在昨天的汤药里有安神的,皇帝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苏敏走出来,看到赤哈神态,他很憔悴,胡子拉碴的,眼睛也红彤彤的,似乎是一晚上没睡,两个人靠在栏杆上,望着远处的山脉,呼出口的气也带着清晨的凉意。 赤哈体贴的拿了一件斗篷给她披上,说道,“别冻着了。” “赤哈哥,你是不是有事跟我说?” “是。”赤哈不知道如何开口,好一会儿才说道,“我昨天去把张凤埋了。” 江风吹来,吹的苏敏发丝清扬,她听赤哈暗哑的说着以往的故事,“小时候我很讨厌我表妹,她娘胎里带着病,体弱,不能吹风,不能多食,总是 诸多的挑剔,偏偏我额娘还总让我照顾她,我只能看着其他小伙伴儿去玩,自己坐在屋里陪着她玩九连环,一来二次还好,时间长了我自然是不愿意的,所以被阿玛打了一顿。” “打的很痛,到现在还能感觉到那种皮开肉绽的滋味。” 苏敏想到赤哈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她一直都以为赤哈就是这样,体贴温柔,中规中矩,和煦如风。 “慢慢的我也习惯了照顾她,只是心里总是不甘,后来入宫来,也是一直都战战兢兢的,每次看你和赤哈都没心没肺的就觉得,很羡慕。” 苏敏笑,她记起来当初扬古泰非要跟皇帝比摔跤,每次都把皇帝赢了,回去被阿玛骂,下次比试还是不会让,至于她,则是在如何看着恭顺,身体里总有现代人的思维,有时候真的藏不住。 他们俩确实是有些天真,那时候赤哈就已经开始这么懂事了吗? “我从来没想过其他,反正从小就订了婚,表妹一定会是我的福晋,她是我的责任,再后来成亲后,她总是很唠叨,说我穿的太少容易风寒,又说我吃的太多,不爱克化,每次我去围猎都会给我缝一个厚厚的护膝,甚至让我走不动路。” 苏敏知道这个事儿,当时绑的太紧,扬古泰帮着解开的。 “还很喜欢哭,我稍微不耐烦就哭,然后我爹娘就会骂我。”赤哈语气很轻,“我对表妹谈不上多在意,但也只是我的福晋和表妹而已。” “后来她病故了,我起先倒也没什么,只是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总会梦到她,我觉得对不住她,我甚至想过,她如果不是我的福晋就好了……可她的遗物里,都是关于我的,小时送她的玩具,甚至一个随意涂鸦的画,都会珍藏在柜子里。” 赤哈的眼睛充血,充满了痛苦,“本来都已经忘了,我以为忘记了,然后遇到了张凤,你知道她昨天最后说了一句什么吗?” 苏敏摇头,赤哈说道,“她说,我们来世再见。” “表妹也这么说过。”赤哈突然捂住脸,苏敏看到泪水从他的指缝了流出来,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赤哈哽咽的说道,“我知道她不是表妹,我知道的……” “阿敏,对不住,这婚事可能要作罢了。” 苏敏点头,“好。” 赤哈接过苏敏的帕子,擦好眼泪,又是那个俊秀和煦的赤哈,他有些无奈的笑,“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呢?你这丫头,当真是没心没肺的,难道满京城这许多人,你就没有生过什么爱慕之心?” “我不晓得。”苏敏低垂着眼睑,挡住了自己的心事。 苏敏回到了仓房内,皇帝已经醒了,刚病过的人,眼神特别的清明,深邃,阳光洒在脸上,连他脸上细细的绒毛都看到,十分的年少英挺,他正专注的看着她,暗哑的说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赤哈说这婚事不成了。” 皇帝皱眉,说道,“怎可如此儿戏?去,喊了赤哈过来,朕要给好好问问他,到底是如何想的?简直就是混账!”康熙说着就咳嗽了起来。 苏敏赶紧拿了温水给他,等着喝完,这才说道,“其实也不怪赤哈哥。” 皇帝恨铁不成钢,说道,“你怎么还替他说话?要真是不成了,你的名节就毁了,朕一定要给他治罪!” 看着康熙藏不住的担忧神态,苏敏直接扑了过去,一下子就抱住了皇帝的腰身,常年习武,骑射不断,他的身形非常劲瘦,腰也很细。 皇帝愣住了,看着拱在自己怀里的姑娘,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儿听到她闷闷的说道,“陛下是特意来寻我的吗?” ----------------------- 作者有话说:就说是,对对手指,新书名咋样?[让我康康] 第39章 阳光透射进屋内,像化开的蜂糖般漫过窗棂,地板,把屋内月白色的帐子侵染的更加明亮温暖。 皇帝举起手半天,最后还是轻柔的落在苏敏的头上,呼吸都轻了许多,说道,“成何体统?快放开!” 说的话很严厉,但是语调过于温和,着实没什么力度,苏敏刚才也是一时冲动,现在却觉得闻着皇帝身上那个熟悉的味道,非常的让人安心,只是这个姿势也过于亲密了,她耳根微红,顺势放开了皇帝。 “奴婢就是太高兴了。” 皇帝瞪了眼苏敏,说道,“你就是个不省心的,出去歇着吧,喊了赤哈进来。” 苏敏乖乖的点头,就退了出去,赤哈正胡子拉碴的在船舷上吹风,显然一直在外面散心,听了这话,朝着苏敏笑了笑,就走进了房间。 苏敏站在原地看着江景,行驶了一个晚上,江宁成越来越近,忽然想起一件事,刚才好像,陛下还没回答她,哎,这时候也不好再去问了。 刚才只是一时激动,现在回头想,陛下应该是因为更名田的事情吧?毕竟江南可是重地,她能感觉到皇帝在努力筹钱,大概是想要撤三藩了。 虽然努力的这么想,可是为什么,心里又觉得有一丝丝甜,那种隐秘的,藏在心底的,想要如何努力都要压不住的情绪,似乎有在蠢蠢欲动。 她胡思乱想着,连赤哈什么时候出来都没察觉。 苏敏不知道赤哈是怎么跟皇帝谈的,只知道出来的时候,额头都磕破了,踉踉跄跄的,扶着墙壁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见到苏敏担忧的望过来,朝着她安抚的笑了笑,说了一句话就让侍从搀扶着下去了。 那句话很轻,苏敏没听清,但是她感觉那个口型好像是在说,对不住? 看来退婚的事情谈完了,不过苏敏也知道会谈妥,因为皇帝不会让她受委屈,不可能明知道赤哈不愿意,就非要让她们成婚。 她第一次去问梁九功,“陛下在休息?” 梁九功说道,“刚喊了麻制台大人过来,苏姑娘,你怎么还不去歇着?昨个儿可是几乎熬了一夜了。” 苏敏确实是困了,只是似乎手上还残留着,抱住皇帝的那种感觉,她又摇摇头,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等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宝瓶端了早膳过来,说道,“夫人,少爷们都已经用过了,姑娘快用膳。” 饭食稍显简单,一碗白米粥,切半个的咸鸭蛋,两个奶馍馍,不过经过昨天的劫后余生,她胃口大开,居然都给吃光了。 然后梳洗换了一件衣裳,直接去了外祖母住的房间,果然这会儿大家都凑在这里,大家默契的没有问皇帝是谁,倒是让苏敏松了口气,大概李氏已经叮咛过了。 “已叫人去救父亲了,娘你只管放心。”现在这时候,她只能等消息了。 大哥家的双生子跑出来,拽着苏敏的胳膊,撒娇道,“姑,我们也想学射箭。” 苏三哥他们在船舷上,所以孩子们没看到他帅气杀敌的神态,倒是看到苏敏在船舱门□□箭了,倒是觉得射箭很威风。 苏敏觉得这不是坏事,笑着说道,“好呀,等父亲回来,我就跟他提。” 另一边,罗武在房间内跟其他镖师闲聊,话题不免就绕道了苏敏身上,其中有个镖师说道,“这苏家姑娘的体面也太大了吧?咱们坐的可是军中的战舰吧,你看还有炮口呢,平时可很少会进河口。” 罗武可算是见过苏敏的本事的,就是两江总督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抽了一口焊烟,吐出烟圈来,说道,“少见多怪,我上次跟苏姑娘去两江总督府,那麻制台大人的大公子还跟我说过话咧。” “哎呦,罗哥,你去总督府呀,怎么没跟我们说过呢。” 罗武笑眯了眼睛,得意的像个狐狸,“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再说也是托了苏姑娘的脸面。” “我连府衙都没去过呢,你居然去过总督府,怎么样,总督大人是什么样?是不是家里的物件都是金子,就连喝茶的茶碗也是金碗。” 第50章 “没见识的东西,人家不用金碗,用 的宫里御制的一种瓷器叫什么来着?” “官窑?” “对对!” 几个人把罗武围在一起,语气热烈而崇拜,只把他高兴的不行了,其中有个问道,“昨天那个站在船头的少年郎是谁呀?哎呦,那个气派,看着不是普通人。” 罗武其实也不知道,但是他感觉这个人应该是个了不得人,而且昨天苏家人都没说,他就觉得大概是不想透露,狠狠的敲了敲问话人的脑袋,说道,“虎子,你去给我沏茶去,说了这么多话,口渴了。” 大家都是在外面走江湖的,眼力见是都很好,马上就换了个话题。 他们做这一行,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就得装糊涂。 到了江宁之后,一行人下了船,苏家人被安置到了之前麻勒吉借住给他们的宅子,皇帝派人护着院子,怕是漕运的人再来闹事。 她昨天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儿放松了下来,盖着被子就睡了一觉,睡梦中,她似乎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她入宫快一年了,离魂症还会发作。 小小的康熙绷着一张脸,坐在垫着厚厚明黄色被褥的床上,腰背挺直,正怒目望着她,“放肆,你如何坐在龙床旁边?” 苏敏的离魂症又犯了,甚至感觉到自己身子摇摇晃晃的,快支撑不住了,她直接扑过去就抱住了康熙。 这个小孩怎么这么严肃呀。 小康熙被苏敏扑倒,直接躺在床上,两个人贴在一起,苏敏感觉到了那种说不出来的玄妙的感觉,他像是定海神针一样,身上有着莫名的气场,让她的心神也跟着安定了一些,这难道就是那个道长说的龙气?太舒服了,她用脸蹭了蹭小康熙的脸颊。 很软,平时看起来严肃认真,端茶的时候,水温稍热一点都会瞪着她的小皇帝,说起来并不可爱,甚至还有些叫人恼恨,但是脸居然这么软,肉肉的。 “奴婢的离魂症又犯了,陛下,让奴婢靠一靠。” 小皇帝脸涨得通红,想要喊人,“来……” “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苏敏真的急了,用手腕捂住了他的嘴,随即又觉得不妥,凑上去,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自己脸压在他的嘴唇上。 小皇帝就亲在了苏敏的脸颊上。 时间突然停滞住,苏敏也愣住了,瞬间,小皇帝的耳根都红了起来,推开苏敏,骂道,“放肆!” 顾问行听到动静跑了进来,苏敏被小皇帝推开,离魂症又犯了,开始意识模糊,晕过去了。 睡醒的苏敏揉了揉眼睛,外面阳光正好,洒在屋内,像是点点碎掉的星光,她有些睁不开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这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都以为自己忘掉了。 下午,苏敏正在给皇帝沏茶,忽听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喧哗。 她心中一惊,快步走出去,只见几名浑身是血,尘土满面的侍卫正抬着两个担架,踉跄着冲上院子里。 前面那张担架上的人,瘦得脱了形,衣衫褴褛,裸露出的手腕脚踝上满是深可见骨的铁链磨出的疤痕,但那轮廓,分明是她日夜牵挂的父亲苏知政。 苏敏的心脏猛地一缩,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父亲!” 男人勉强的抬头,看到苏敏的时候,眼中露出惊喜的神色来,艰难的开口说道,“是阿敏吗?” “父亲,是我。”苏敏靠了过去,握住了苏知政瘦弱的手。 “别哭,我伤不重,他……你去看看他。”说着指了指后面。 苏敏再一看,后面那张担架上的人,更是让她如遭雷击,竟然是扬古泰,他躺在那,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惨白,嘴唇干裂。 往日里神采飞扬的眼睛紧闭着,他胸前的衣襟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隐约可见下面包裹着厚厚的,仍渗着血丝的绷带。 苏敏从未见过这样的扬古泰,在她印象里,他永远是那个意气风发,充满活力的,而他现在安静地躺在那里,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艰难。 麻勒吉的长子额真跑出来,吓了一跳,赶紧安排房间,然后去喊郎中。 两个人安置在了相邻的客房里,苏敏守在父亲身边,他高兴地看着苏敏,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我无碍,就是他们不给我饭吃,时常又不让睡觉,养一养就好了,快去看看那个叫扬古泰的小伙子,他本来不应该受伤的,是替为父挡了一刀,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 苏敏十分吃惊没想到居然有这样的内情,擦了擦眼泪,点头,去了隔壁的房间,扬古泰躺在床上,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看到红了眼睛的苏敏,眼中骤然亮起光彩,他甚至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因为牵动伤口而变成了痛苦的吸气。 他带着一种近乎孩子般的邀功语气说,“阿敏,你看,我把你爹爹救回来了。” 一旁的郎中正在查看伤口,说道,“刀伤从锁骨下方斜划至心口附近,再偏一寸,便神仙难救,大人真是好运气。” 苏敏眼泪就扑簌簌落了下来,坐在床沿上,靠了过去,说道,“扬古泰,多谢你。”她一直都知道扬古泰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要他下定了决心做一件事,就会豁出去了。 这时皇帝闻讯赶来,他虽然脸色仍有些病后的苍白,但帝王的威仪已重新回到身上,他看到重伤的扬古泰,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扬古泰见到皇帝,挣扎着想行礼,被皇帝按住。 扬古泰喘息着,却强撑着精神,“陛下,微臣不仅救回了苏大人,更重要的是…”他示意侍卫将一个沾血的木匣呈上去。 “微臣在他们欲销毁的文书里,找到了这个漕运总督伙同江苏巡抚,以及京中几位大员,这些年私吞漕银,倒卖漕粮,甚至暗中克扣河道修缮款项以中饱私囊的明细账册,还有他们与盐枭勾结,贩卖私盐的往来书信,记录得一清二楚!” 皇帝正是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如今正是有了证据,自然大喜,这足以彻底肃清漕运和江南官场的积弊,露出笑意来,“扬古泰,朕本来想要责罚你,私自跑来江南,擅闯漕运,倒是没想到,做了这许多事情。” 扬古泰委屈的说着,“微臣可是跟陛下告假了,陛下也是准了的。” “朕是让你回京过年,不是让你来江南添乱!”皇帝冷着脸说道。 扬古泰脸色苍白,耍赖道,“陛下,微臣就算是将功抵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您现在可以给我和阿敏赐婚了吗?微臣觉得,微臣比赤哈更合适,他和阿敏的婚事不是说权宜之计吗?那就纠正过来。” 扬古泰虚的,身体软了下去,但眼睛却无比期待的看着皇帝,居然有点可怜巴巴的味道。 苏敏明白了,扬古泰大概还不知道她和赤哈的婚事算是作罢了。 但是扬古泰这般,她有点感动,但是又有点想笑,他可真是一点都不放过机会呀,但是她的目光又扫到他胸口上的伤,又觉得心有余悸,差点就看不到扬古泰了。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皇帝目光复杂地看向苏敏,“扬古泰,这要看苏敏自己的意思。” 苏敏看着床上那个为了救她父亲几乎付出生命的男人,看着他苍白脸上那期盼的目光,往日里他所有的好涌上心头,比起赤哈,她当初当然是更期望嫁给扬古泰的。 可是……赤哈的话还在耳边,阿敏,你真的就没有爱慕之人吗? 苏敏突然就想到那个尊卑有序,等级森严的宫廷,巍峨的像是一个国家的命脉,那里好像是有个吃人的怪兽,吞噬着你的青春,梦想,还有活力。 慢慢的,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会不会也像张氏一样,像一朵凋零的花朵? 似乎手上还残留着对方身上的温度,只是很快苏敏就暗自摇头,没有,也不能有,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轻轻的点了点头。 扬古泰眼中爆发出无比璀璨的光彩,那光芒甚至驱散了他脸上的苍白神色,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此生最重要的使命,再也支撑不住,彻底昏睡过去,嘴角却还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 康熙垂下眼睑来,从屋内走了出去,阳光正好,铺在青石板上,亮得晃眼,手指用力的攥紧了袖口,直到布料起了细褶才松些。 远处天很高,不知道谁家放了风筝,他抬了抬眼,又低下头,挡住了他目光中的冷意。 苏敏 一直守在这边,时常照顾下父亲,又来查看扬古泰,中间赤哈也来过,苏敏一直以为扬古泰看到赤哈会揍他一顿,当然,这会儿的扬古泰肯定没办法起身,但是骂人总是可以的。 结果扬古泰大抵是觉得抢了赤哈的婚事,倒是老老实实的和他叙旧,还眉飞色舞的讲起自己如何在漕运私牢里大闹一场。 弄的苏敏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其实他和赤哈的婚事早就不算数了。 赤哈还是那样,和煦的笑着,还时不时笑骂他几句做事太过冲动,似乎三个人还是老样子,但是赤哈眼中藏着一丝抑郁,像是解不开的心结。 第51章 李氏来照顾父亲,大嫂和二嫂帮趁着,苏敏就省出时间来,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扬古泰,苏家人对扬古泰都充满了感激,甚至苏知政都让她只管照顾好扬古泰就行。 苏知政看着吓人,但是没有内伤,只是被那些人饿的,养一养就是没事,扬古泰的伤却很重,郎中说起码要修养一个月才能出门。 隔了几日,皇帝对这次的事情有了决断。 首犯漕运总督贪墨漕银,倒卖漕粮,构陷朝廷命官,意图杀人灭口,罪大恶极,着革去一切职衔,大理寺三司会审,从重处置,其家产抄没,家眷一律发往宁古塔。 常州豪强孙家,侵占田产,行贿官员,勾结漕帮,抄没全部家产,其本人就地斩立决,家眷一律发往宁古塔。 凡账册、信件所涉漕运各级官员,无论品级高低,一律按名捉拿,严审。 江苏巡抚乌勒登有悔过之举,免死罪,革去江苏巡抚一职,贬为庶民,永不叙用。 除了这些自然还有嘉奖,苏敏接到消息的时候,三哥苏东峰简直高兴坏了,说道,“阿敏,皇恩浩荡,陛下任命父亲为江苏布政使,从二品,赏金银缎匹,赐御笔匾额。”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家子都高兴坏了,到了这会儿,他们才意识到,那个尊贵的年轻人应该就是皇帝陛下。 这段时间,麻勒吉缩着脖子做人,一点都不敢大意,对暂住在家里的几个人,也都是礼遇有加,生怕皇帝迁怒与他。 好在漕运的事情全部处理完,皇帝也没提及他,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皇帝又病了,原本计划要回去的时间,自然要拖后了。 梁九功过来询问苏敏,“苏姑娘,您何时回去伺候陛下呀?” 苏敏知道梁九功不会无缘无故的这么说,问道,“梁公公,这是出了什么事?” 梁九功就诉苦道,“陛下风寒一直未愈。” 苏敏一直以为皇帝的病了好了……她马上起身就说道,“我这就过去。”她慢慢的走到了皇帝暂时居住的潜龙居,这是麻勒吉亲自改的,还自己亲手挂上去,那马屁拍的,简直就是没边了。 过了正月开始,天气就暖和了起来,风中没有那么冷的寒意了,苏敏站在门口颇有些踌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紧张。 “可是谁在那边?”里面传来皇帝略带沙哑的声音。 “陛下,是奴婢。”苏敏就推了门进去了,皇帝额头上系着带子,穿着白色里衣,外面罩着一件灰鼠皮的大氅,正在案桌上写字。 苏敏在案前站了好一会儿,皇帝只当没有看到。 苏敏垫了垫脚,想起自己每次惹皇帝生气是怎么办的?好似每次哭一场就管用了,但是今日没带生姜,干哭也哭不出来。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 “陛下,您那个字写歪了。”苏敏看到皇帝一个字写的不对,好心的说道。 皇帝直接把笔丢了出去,结果动作太大,剧烈的咳嗽了起来,苏敏赶紧给他倒茶水,然后递过去,一边轻拍一边说道,“陛下,快喝茶。” ----------------------- 作者有话说:名字又改回来了,感情是水到渠成的,别急别急。[让我康康] 第40章 皇帝喝了点温茶,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他舒了一口气,靠着椅子坐下,又去看苏敏,见她神态急切,动作又十分细致,心里那一点怒意也消散了一些。 “皇祖母催朕回京去了。”皇帝说着指了指一旁从京中送来的急报说道。 苏敏自然知道皇帝不能待太久,那边政务离不开他,皇帝也不可能长久的不露面,而且她记得,皇后好像也快要生了。 “可是,您还病着呢。”苏敏想起皇帝刚才咳嗽的样子就觉得这时候出门不太好,总要把身体养好才是。 “无碍,若是骑马身子自是受不住,只是回去的时候倒也不用那么着急,先坐船到达山东,在从那边坐马车回去。” 这时候北方还很冷,通州,天津一代已经结冰,所以只能坐船到山东,再换陆运,当初她那么着急出发,就是担心河面结冰了。 不过皇帝过来的时候,一定是骑马来的,这风寒也必然是因为骑马受了寒,累着了。 苏敏心里像同时揣了一颗糖,泛起甜意,只是很快心口又沉了下去,这一股甜里裹着心慌,她想要去抓住,但是又怕握不住。 屋外的阳光投射进来,洒在苏敏的脸上,或许因为这几日照顾扬古泰有些累了,看着清减了一些。 皇帝心想,那许多侍从,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何必如此亲力亲为? 苏敏低垂着眼睑,看不到她的情绪,但是他知道,只要她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上挑,灵动而狡黠的样子有多可爱。 “你是要留下来照顾扬古泰,还是跟朕回去?” 苏敏愣住,她抬眼,看到皇帝抿着嘴,正冷冷的看着她,目光里是她很陌生的疏冷,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让他不悦了。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屋内异常的安静,苏敏知道这是皇帝最后给她的一个机会,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麻勒吉特意送过来,摆在案桌旁边的西洋钟,滴滴答答的想着,平日听着不算急迫的节奏,这会儿听着却像是催促的音符。 皇帝的身子一点点的僵硬,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暗沉了下来,好一会儿,他甩开了袖子,扫掉桌上的笔墨砚台,发出哐当的声音。 他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态倨傲,说道,“既是你选择,那就如此吧,朕会给你们下指婚的旨意。” 苏敏脚像是生了根,无法挪动一分,她知道自己该退下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但腿就是不听话,她原本想着,体体面面的离开,终究是如此针锋相对了。 “陛下是,不管奴婢了吗?” 苏敏语气委委屈屈的,这会儿眼中居然就有了泪珠子,好不可怜。 皇帝要给气笑了,摸了摸微凉心口,暗哑的说道,“阿敏,你到底有没有心?” 苏敏老实的回答,“有。”说着眼泪就滑落下来了,顺着脸颊,落入地上的红绒毯里,最后消失不见,就如同她心底深处,那个她想要努力压住,想要去忽视掉的悸动。 好一会儿,苏敏听到皇帝叹了一口气,似乎十分无奈,又似是认命,说道,“你这丫头,向来喜欢狐假虎威,朕要是不管你了,岂不是要委屈死了?罢了,把金豆子收一收,朕自是会护着你。”皇帝最是看不得苏敏这般。 “陛下待奴婢的恩德,奴婢一辈子不会不会忘的。” “好了,就会说好听的,退下吧。”往常这句笑骂苏敏的话,今日却有点沉重的味道,皇帝似乎累及,靠在椅背上,又或者是不想去看苏敏红红的眼睛,闭着眼睛说道。 苏敏转身离开,到了屋外,说起来个晴朗的天气,偏偏觉得有点冷。 她想起那个小时候的事情,她晕倒了,当时还以为就这么完了,毕竟自己做了那么多不合规的事情,小皇帝又一向严谨,像个小老头似的,做事板板正正。 但是她醒来的时候发现 ,自己躺在炕头上,小皇帝的一只手被她紧紧的握着,他坐在她身边正在看书。 眉眼清秀的孩子,原本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如此的少年老成,早慧卓越,也是苏敏头一次遇到。 苏敏看了眼两个交握的手,手指短短的,尤其是她的,还肉肉胖胖的,倒是尤为可爱。 再后来,皇帝就算是默许了,只要她难受,会愿意伸出一只手来让她握着…… 苏敏心里沉甸甸的,好像陷入了冰冷的寒潭,那水就漫到了身上,裹着股透骨的冷,把每一寸皮肤都浸得发僵。 想挣扎着往上浮,每吸一口气,都像把潭里的冷水吸进了肺里,胸口发闷,连心跳都慢了半拍,闷闷地撞着肋骨,像怕被冻住似的。 苏敏回到了扬古泰养病的屋子,郎中正在给他换药,伤口已经结疤了,但是现在看着依然触目惊心,她都不知道扬古泰当时是用什么心情,去挡这一刀的。 扬古泰看着苏敏盯着伤口看,不在乎的说道,“阿敏,一点都不疼的,真的。” 苏敏看着他额头因为疼而冒出的汗珠子,拿出帕子来给他擦了擦,虽然结疤了,但还不是完全,有些细微地方,还是没有愈合完全,所以上药会疼。 扬古泰笑的灿烂,露出洁白的牙齿,像个小太阳,一如既往的让人觉得心暖。 郎中换了药就出去了,屋内只剩下苏敏和扬古泰两个人。 “阿敏,等我好了,我们就去杭州如何?看那三潭映月,还有……你不是想去岭南,我带你去玩,陛下说让我好好修养,等身子好了再回去。”扬古泰说着,露出几分忐忑的神态来,那只手在苏敏的手旁边转悠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胆子,悄悄的收回去了。 第52章 苏敏记得自己是提起过岭南,不过那是现代的岭南,而不是这时候……如果走水路就要四五十天,但是如果走海运就只要二十多天,不过路上说不定会遇到海寇,就麻烦了。 而且就算要去,那也是夏季末以后呀,那时候有甜糯可口的荔枝,龙眼,柚子,还有她最爱的芒果,别说,到了这会儿,就吃过一次荔枝,那还是皇帝特意赏赐的,要知道在现代,她都一兜子一兜子的吃。 别人说吃多了会上火,她一次吃个十斤也没事,按照她闺蜜的话来说,说她没心没肺,所以自然不会上火。 苏敏想起来就流口水,她说道,“现在去又没什么好吃的,要夏天去。” “那我就躺几个月,夏天刚好病愈,然后咱们去岭南,最近就在江南玩,这里也有许多好玩的。”然后凑在苏敏耳边悄声说道,“我在西湖边上有套宅子。” 苏敏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时候事情?” “还不是你小时候总嚷嚷说什么,最美不过西湖景,要是能在岸边窗口一边观雨景看西湖,一边喝茶就自在了。” 苏敏有些有些感动,好像扬古泰就是这样,总是会把她的话记在心里。 “行,到时候你不许嫌我烦。”扬古泰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没耐心,不过一会儿就嚷嚷要回去。 扬古泰说道,“那不会,阿敏,我欢喜还来不及呢。”他想起自己在四川,接到赤哈的来信,心都要凉到了半截,那种痛苦……好几日他都是浑浑噩噩的,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他不想在经历了。 苏敏跟扬古泰闲聊,都是要去哪里玩,吃什么,怎么过去,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和憧憬,时间一点点的流逝,她的心也平静了下来,她想,这样似乎也不错。 可即使如此对自己说,也还是个不眠之夜。 皇帝是一周后启程回京的,走之前还见了苏知政,苏敏看到父亲出来的时候泪眼婆娑的,他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个命是交代在这里了,但是眼睁睁看着百姓们流离失所,没有所依,这才想着坚定的执行下去。 他是没想到皇帝会亲自下江南处理这件事。 当然,苏知政其实觉得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当今陛下是一位难得的君主,但是也不至于如此亲力亲为。 难道是因为他们家的阿敏? 说起来,皇帝待他们家阿敏确实是有些不同寻常。 苏知政有许多疑问,但是他把这些埋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他一个做父亲的,却没怎么养育过女儿,她自小就是在宫里长大的,他有什么资格问呢? 阿敏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两江总督麻勒吉钦点了一队亲兵,还有带着长子额真一同护送皇帝回京,这时候,该知道他身份的人也都知道了,不知道的也猜出了七八分。 启程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皇帝感冒未愈,坐的是马车,一会儿到了码头则会换上船只,一路往北。 苏知政带着家人在门口跪拜,还有麻勒吉的家人,包括孩子们也都出来了,苏敏跟在父母身后,乖巧的跪着,却也不敢抬头,似乎这样,心里就再也不会起涟漪。 *** 皇帝走后,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等着看到树枝发芽,小草冒头的时候,扬古泰已经可以在屋内自由行走了,郎中说,只要注意,别用力气就行。 扬古泰是个坐不住的性格,这几个月算是到了他的忍耐极限了,就迫不及待跟苏敏说,“咱们去杭州吧。” 苏敏最近跟家里人住在一起,自从皇帝离开后,她就让人把扬古泰挪到了自己住的别院里,虽然麻勒吉的福晋很是和善周到,但是她还是觉得在自家比较自在。 苏知政要比扬古泰好得快,他虽然舍不得女儿,但毕竟心系公务,先去了一趟常州,交接了许多事情给新任的知府,然后再去苏州任职,据说父亲回去的时候,许多百姓都在路口等着,看到马车进来,都齐刷刷的跪着行礼。 这一次皇帝雷霆手段,彻底打击了漕运一党,使得一直在观望的江南其他知府,都不敢把更名田的政令束之高阁,而是真正的推行了起来,收益的人群不止数十万的百姓了。 如此,不说皇帝的威望在江南百姓中极为高,就是苏知政也是水涨船高,百姓们爱戴他,同僚之间也不敢对他敷衍,毕竟可以直面陛下,这是何等的恩宠? 皇帝微服私访的事情,已经都传遍了,大家虽然没见到,但是有上峰被传召去问过话,所以也知道并非以讹传讹。 苏知政为官多年,一直都觉得有心无力,这一次却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只有李氏还留在江宁,她想要多看看女儿。 还有苏三哥和他的师父也一并留了下来,他本就喜欢到处游玩,最近正带着崔越到处寻摸美食。 对于扬古泰的提议,苏敏有些犹豫,总觉得他的病还没好利索,当时可是差点没命了,那狰狞的刀疤如今还在胸口上。 扬古泰就说道,“你不是要给一个人送信,那人是不是就在杭州?而且咱们坐船去,又累不着,还能在船上吃鱼锅子,你不是一直想吃?” 苏敏就想起张氏托付的信来,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年初就是皇后的预产期,然后就是张氏的,也不知道她会不会顺利诞下孩子? 因为苏敏不记得康熙后宫里有张氏这个妃子,所以一直都有点担心,那样一个美人,就是看着都是赏心悦目的,苏敏真的希望她能活的快乐些,有了孩子,有了期盼,人自然就会有了奔头了。 不过千万别是公主呀,因为康熙前头几个公主可都是抚蒙了,想到张氏自然就想到了皇帝,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京城了吧?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是不是很生气……她当时在书房瞄了一眼那信笺上的内容,太皇太后的语气前 所未有的严厉。 其实等着皇帝成婚之后,太皇太后就不在管前朝的事情,也很少这么严厉的指责皇帝了。 苏三哥听闻他们要去杭州,正愁着不知道去哪里玩,自然要跟着,苏敏听了也高兴,能和家人多相处自是高兴的,苏三哥要去,崔越也在,路上自然是安稳了一些。 让人没想到的是李氏也想跟着,她是一天都不想跟女儿分开,如此一来,人数居然也不少。 一行人定了船只,就启程去了杭州。 崔越行走江湖多年了,很容易就买到了新鲜的鱼,看着热疼的鱼锅子可惜的说道,“再过一阵子就是鲥鱼期了,要是那时候你们还在江南,我一定请你们吃。” 苏三哥对这位师父不像是传统师父那般敬爱,还处处挤兑他,说道,“师父,你连船资都是我给你付的,哪里有钱请我们吃鲥鱼?” 崔越也不生气,说道,“我水性好得很,到时候自己去捞,放心吧,保管让你吃个够。” 苏敏觉得真就是奇怪,这样一个像熊一样的男人,反而脾性却是最好的 一时大家嘻嘻哈哈笑着,日子倒也过得很快,李氏有女在身边,又是坐着船,不像马车颠簸,脸上渐渐红润起来,满面笑容的。 苏敏看在眼里,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担心母亲的身体,主要是太羸弱的,无奈她和自己分开八年,如今如何也不肯在离开了。 在船上玩了七八日,终于到了杭州,大家都去了扬古泰买的宅子,别说,虽然不大,但是靠着西湖,景色怡人。 管家有点紧张,一直都没见过新主人,见了扬古泰带着人来,叫人收拾房间,换洗衣裳,倒也是安排的妥当。 苏敏的房间窗户靠着湖边,一打开就能看到。 清晨,她打开了窗户,湖面如一块温润的翡翠,倒映着远处层峦叠嶂的黛色群山,山影与波光交融,偶有鸳鸯游来,搅碎了一池平静,荡起银鳞般的细碎光斑,温柔而宁静。 苏敏一时都看醉了,只觉得日子这般平津而快乐就足矣了,有些事儿就忘掉吧。 *** 最近宫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似乎太皇太后一直都在跟皇帝闹脾气,病了许久一直不肯见任何人。 梁九功再是愚钝也感觉到了皇帝的情绪不对,好似从江南回来就一直这样,看着十分的平静,但是又似乎处处不对,他也说不上来,难道是因为太皇太后生气了? 这一日早上,皇帝又去给太黄太后请安。 苏麻喇姑面色恭敬,对皇帝福了一礼,低声道,“皇上,太皇太后凤体欠安,已经歇下了。” 皇帝倒也没说话,就静静地站在慈宁宫门外,一言不发地等待着。 天气渐渐沉了下来,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冰冷的春雨。 过了片刻,苏嬷嬷走了出来,轻声道,“皇上,雨大了,太皇太后请您进去。” 太皇太后正襟危坐在榻上,脸色阴沉,手中捻着一串佛珠,见他进来,眼皮都未抬一下,皇帝上前,规规矩矩地行大礼,“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良久太皇太后才缓缓开口,“皇帝辛苦了,这一趟江南,走得可还痛快?整治漕运、肃清吏治,真是好大的功业啊。” 第53章 “皇祖母,您息怒!”皇帝跪了下来。 她忽然将佛珠重重拍在案上,猛地抬头,“你跟皇祖母说实话,你冒着天大的风险跑这一趟,真的只是为了那漕运的事情还是为了其他?” 太皇太后说道这里,目光扫了眼在一旁的苏嬷嬷,意味不明,苏嬷嬷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她也听闻了大概,只是心里始终不敢相信。 太皇太后的声音有些悲切,“你皇阿玛当年,为了个董鄂氏,是怎么把朝堂搅得鸡犬不宁,怎么把自己的身子熬垮的?还有你皇祖父,太宗皇帝,为了宸妃海兰珠,连松锦大战的捷报都顾不上,连夜往回赶,宸妃走了,他也跟着去了。” “你那年出天花,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被叫去守在承乾宫看着董妃,你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冰冷的阿哥所里,是谁给你喊的太医?” 太皇太后的声音也哽咽,“帝王最忌讳的就是专宠,轻则乱后宫,重则误朝堂,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你要做一代明君。” “皇祖母息怒!孙儿时刻谨记自己是大清皇帝,万万不敢学皇阿玛,请皇祖母明鉴!” 太皇太后缓缓坐回榻上,似乎仿佛耗尽了力气,“去吧,记住你的身份责任,你首先是皇帝。” “孙儿谨遵皇祖母教诲。” 皇帝退出了慈宁宫,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他知道这件事瞒不过太皇太后,但还是小看她老人家的心思,只是恐怕皇祖母不需要担心了。 一只放出去的鸟儿,又怎么会回来? ----------------------- 作者有话说:这一段不会太长的,很快就会回去了。[让我康康] 第41章 三月江南有无数的描写,比如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的烂漫,还有志南和尚漫步西湖畔的"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的温柔。 苏敏这一来就不想走了,待了一个月,主要是扬古泰还要养伤,他身子还没彻底治愈,须的慢慢调养,郎中说,伤了根基,这一年都不要太过疲劳了。 就是苏敏一直都没找到张氏让她带信的那家人,说是在方井弄上,苏敏去过了,主人家一直没有回来,说是出去探亲去了。 李氏也养的红润白净,或许是女儿在身边就是最好的良药,因为眼睛不好,苏敏不让她做女红,李氏就开始琢磨膳食。 西湖边上每天都有人卖鱼,她时常叫人去买来,从鱼锅子到炸鱼,已经不下研究了十几种菜肴。 苏敏也吃的有些胖了,摸着越发鼓起的胸,就觉得好像这胖的不是地方,不过她也慢慢长开了,身段不止纤细,还有些婀娜的味道了。 李氏看着笑说道,“是个大姑娘了。”随后问起赤哈来。 赤哈和苏敏的婚事作罢之后,苏敏并没有跟母亲说,想着等皇帝新赐婚的旨意下来,再去讲,不然真就说不清了。 说起来,皇帝说过会下赐婚的旨意,但是到现在还没消息。 “娘,我和赤哈的婚事不成了。”既然母亲问起来,苏敏也就说了,她倒不想说赤哈的不是,主要俩个人这婚事算是误打误撞,开始如此荒诞,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束也是应该。 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说扬古泰了,几乎隔着几日就给皇帝写请安折子,比如陛下,今日我们去西湖划乌篷船了,下了春雨,真就是美如画之类的,最后再问一句您回去的太早了,不然就可以看到这江南的春色了。 苏敏都不知道扬古泰是在请安还是拉仇恨。 他们在这里呆了一个月,扬古泰就写了起码五六个折子了,平均几天一次,到后来她才琢磨点味儿出来,这大概不是请安折子,是在催皇帝下赐婚的旨意吧。 赤哈回京后,也不知道跟母亲怎么说的,她大病了一场,赤哈又去给太皇太后请罪,这婚事就这样名存实亡了。 再后来,皇帝就派赤哈去了两广,当时扬古泰看到,笑眯了眼睛,他说道,“阿敏,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岭南找赤哈玩了。” 别说,苏敏想想真是可以,这一玩就到了四月份,再有二三个月就可以启程了,去那边就可以吃上现成的荔枝。 原本月初就准备去绍兴,结果一直下雨,一开始苏敏还挺开心的,因为雨景的西湖最美,她倚在窗台,吃着点心看书,日子惬意的很。 只是这雨虽然不大,但是一直不停,湖水都涨到岸口来了,苏敏想起这个时期是小冰河时期,所以天气不大稳定。 她依稀记得,好像这两年都有自然灾害,山东,河 北那一片是旱季,江南则是水患,不会刚好叫他们赶上了吧? 苏敏想到这件事就坐不住了,准备写信给康熙,最少提点他一下,但是拿着笔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如何开头。 最后就当还是和以前一般,说了家常话,然后话锋一转,说起江南多雨水的情况来,担心会不会有水灾之类的。 这一点提示就够了,再多的,苏敏也不能说。 把信塞入了信封中,封好就递给了扬古泰,让他帮他寄出去。 雨一直下,大有要淹上来的趋势了,苏敏皱眉,大家也忧心忡忡,崔越就提议大家搬到山上去,苏三哥说道,“可是我们住哪儿?” 崔越笑着说道,“我倒是有一套宅在在那边,不过多年没有打理,要是诸位不嫌弃就凑合一阵子。” 大家自然是欣然同意,不过还是叫管家过去提前收拾了一番,那院子倒是不错,就是只有一个老仆守着,有些地方年久失修。 不过这时候,也不挑剔这些了。 说为了住几天,买一套宅子也不合理。 山里的风景也很别致,灵隐峰峦叠翠,云雾若轻纱漫过山脊,晕染出深浅不一的绿,飞鸟掠过山尖,将清寂的山景衬得愈发灵动,宛若水墨长卷徐徐展开。 苏敏就当换个地方玩了。 好在,过了几日,这雨终于停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们到底没有去成绍兴,因为扬古泰接到了父亲的信,说母亲病了,叫他尽快回去,苏敏自然也要回去,她呆在这边的理由是照顾扬古泰,毕竟省亲的时间早就结束了。 李氏很不舍,但是也只能放女儿回去,毕竟她现在还是个宫女,并非自由身。 扬古泰再三保证会照顾好苏敏,以后常回江南来,这时候的李氏已经知道,扬古泰跟皇帝求了赐婚的事情,不过一日圣旨没下,一日就当不知道而已。 李氏听了扬古泰的话,倒是十分的开心。 她看扬古泰是越看他越是喜欢,有点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了,还悄悄的对苏敏说道,“这孩子,我瞧着是不错的,对咱们家有救命之恩,家里人都喜欢他,生的也是一表人才,家里也好,就是性格再稳重一点就好了。” 虽说苏敏不让她做女红了,但李氏还是偷偷做个褂子给他。 这还是就看出扬古泰活泼的性格了,每次出门都会穿着那件褂子,还逢人就夸,自然不能说是岳母做的,只说是亲戚送的,是不是很好看之类的,只瞧的李氏高兴不已。 看的苏三哥牙都酸了。 行礼都收拾好了,唯独一件事,张氏托付苏敏的信还没寄出去,苏三哥就自告奋勇的说道,“我一定给你送过去。” 苏敏对一旁的崔越说道,“催师父,您瞧着点我哥,别把信给丢了。” 苏三哥不高兴,说道,“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崔越说道,“有。” 苏三哥,“……” 一时几个人跟着笑,离别的愁绪也少了许多。 出发的时候特意去了苏州,跟父亲道别,这才坐上了北上的船去京城,看着苏敏一副不舍得样子,扬古泰说道,“以后我一定常常带你回来。” *** 梁九功以前从来没这么想过苏敏,怎么就觉得她不在这宫里,差事这么难做呢?自从皇帝回宫开始,这宫里的氛围委实不太好,先是太皇太后病了,他都能看出来是太皇太后跟皇帝怄气,再后来则是皇后的事情。 皇后诞下了嫡长子,这本是高兴的事情,但是孩子太羸弱了,太医几乎是衣不解带守在坤宁宫里,皇后更是哭了好几回。 然后是张氏诞下了位小公主,这也是好事,她身份低微,要是诞下儿子,倒是要成了皇后的眼中钉了。 皇帝的越发绷着脸,最近已经有不少伺候的宫人被退回内务府去了。 梁九功愁呀,只数着日子盼苏敏回来,但是一想到,就算是回来了,也要大婚去了,也是发愁,又觉得好过一时总是好的。 所以等着收到了苏敏的信,梁九功几乎是迫不及待递到了皇帝的御案前,笑着说道,“陛下,这是江南苏姑娘寄来的信。” 皇帝正在喝茶,桌上都是奏报,今年山东,河北大旱,到了如今还没下雨,大概是要灾年,杭州府又上了奏报,雨水太过,要洪涝了。 他一时蹙眉,想着如何处理这件事,就看到梁九功笑的跟一朵花似的过来,再一看,居然是苏敏的信。 第54章 自从皇帝从江南回来就没接到过她的信了,他冷淡的打量几眼信,然后放在那边,又看到一旁还放着扬古泰的请安折子,也是被推到了一角。 扬古泰在信纸里如何眉飞色舞的说起他们一行人在西湖赏景,吃鱼的好日子,他就不想看了。 皇帝自然没有回信,结果这扬古泰就像是无所觉一样的,隔着几天就一封信,每次都写了厚厚十几张,李氏给了他做了一件褂子的事情都详细的写了。 皇帝冷着脸看完,就直把信堆起来,放在最不起眼的一角,如此扬古泰的折子和苏敏的信倒是凑在一起了,就像是两个人一样,也是变成了一对。 梁九功还当皇帝会很高兴,谁知道,皇帝居然冷着脸不说话,屋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比刚才还要严肃了。 梁九功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他觉得,最近顾问行可以回来了,他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不过他知道不可能,顾问行那老东西又得了风寒,如今正养着呢。 他这病可真是时候呀,梁九功咬牙切齿的想着。 一开始梁九功以为皇帝对苏敏厌恶了,当然,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等着到了晚上,他已经瞧见皇帝朝着那信的方向,看了不下十次,是的,他偷偷看到的,他们这等奴才,第一个就是要眼力见好,会察言观色,不然怎么能坐稳这个位置。 梁九功琢磨下,有些话在嘴里转了好几圈,这才试探着开口说道,“陛下,您说苏姑娘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儿吧?这么连着寄了两封信。” 其实第一封信是给耽误了,因为那边发了洪水,路上耽误一会儿,刚好跟后面的凑一起送过来了。 “朕以为你不喜欢她。”皇帝淡淡的说道。 梁九功觉得,皇帝真的越来越有威严了,这一个眼神,给他看的发颤,似乎心里的小心思都给看穿了,他马上跪了下来,说道,“陛下,冤枉呀,这乾清宫里谁不喜欢苏姑娘?性子好,和气,做事又是最妥帖的。” “做事妥帖?”皇帝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但在梁九功看来,甭管什么笑,好歹总是笑了,然后皇帝走到了御案前,拿起信来。 ----------------------- 作者有话说:晚安,我明天多更点[红心] 第42章 皇帝拆开信来,先是瞧了眼字,倒是觉得写的不错了,也不枉费他一直抓着她练,心里满意了几分,第一封信倒没什么特别的,只说了杭州水患的事情,觉得天气有些异常,又提及其他地方是不是也会这样? 皇帝瞧着沉吟了一会儿,又打开了第二封,上面写了已经启程回京了,还给皇帝带了许多土仪。 这件事他已经猜到了,赐婚的旨意一直没下就是因为扬古泰的父亲舒穆禄反对,所以只能暂时搁置。 舒穆禄必然会找了借口喊扬古泰回京来。 皇帝看了眼天色,又看了一遍苏敏的信,这才把信收起来,这会儿他们已经在路上了吧?不日就能见到了。 有个太监跑来,在乾清宫门口急的团团转,见梁九功出来,可怜巴巴的说道,“皇后娘娘叫奴才来通禀一声,大阿哥又吐奶了。” 梁九功心里都快麻木了,大阿哥是有些羸弱,但是皇后这一天十回的叫人来,皇帝这还办不办政务了 他脸上却是不敢显露出来一分,让太监等着,就进去找皇帝了。 梁九功不知道苏敏信里写了什么,但是显然,皇帝自己都不知道,看完信,他的神态都松弛了不 少,他真不想这时候去跟皇帝说这件事,但是事关皇子,他是一刻也不想耽误。 皇帝听了果然又冷了脸。 暖阁里点着龙涎香,大御案上堆着一摞奏折,皇帝猛地掀了云纹锦缎天青色的帘子往外走,长袍下摆扫过抬价,似乎这风里都裹着怒意。 梁九功赶忙垂首跟在身后,刚出门就听着皇帝冷的能砸出冰来的声音,“去坤宁宫。” 守宫的宫女太监见皇帝来了,忙要叩拜通报,却被皇帝一眼瞪回去,吓的几个人惨白着脸,都不敢动。 皇帝大步跨进正殿,殿内鎏金鎏银铜竹节香炉燃着安神的香,却压不住空气里的紧张。 暖阁内,皇后正坐在榻上,怀里抱着孩子,神色温柔而慈爱,见他进来,皇后赶忙跪下来行礼。 皇帝就站在她前面,一句话不说。 那无形的威压,逼的皇后都觉得紧张,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后只感觉跪在地上的腿都酸的。 她突然觉得有点委屈,自己这么辛劳给皇帝诞下皇子,他怎么能还如此无情? “朕想要问问皇后,你是不是连个孩子都照管不好?这一日三次的叫朕过来,朕瞧着应是是身边的人伺候的不称心,便都换了吧!先把这个连主子都伺候不好的佳嬷嬷给处置了。”说着对着外面说道,“来人!” 佳嬷嬷吓坏了,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脸吓得惨败,不住地磕头说道,“陛下息怒呀!” 皇后心里突然生出恐惧来,那一点委屈和不满都消散殆尽,佳嬷嬷从小伺候她的,没有佳嬷嬷在她连饭都吃不好,伸手攥住皇帝衣袍下摆,她眼圈骤红,“皇上,佳嬷嬷是臣妾的乳母,求您开恩,往后臣妾定会仔细照看大阿哥。” 皇帝看向襁褓里的孩子,比起刚出生那会儿,算是长开了,黑普通一样的眼睛明亮有神,只小嘴还无意识地动着,像是饿了一样。 他伸手碰了碰孩子的额头,温温的没异样,“这次就罢了,如果你还是不会照顾孩子,朕就叫人把大阿哥送到太皇太后身边养着。” “不要,臣妾错了!” 皇帝扫了眼皇后,气的甩袖就离去, 梁九功赶紧跟在后头,几步追了过去。 皇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深吸了好几口气,只觉得气也消了一些这才道,“去景仁宫。” 景仁宫的院角种着槐树,像是一把伞,遮住大部分的阳光,廊下挂着流苏宫灯,随着清风摇摆,异常好看。 皇帝刚到门口,就听见殿内传来婴儿咯咯的笑声,张氏穿着百蝶穿花的旗袍,正逗弄在摇篮车里的小公主。 宫人看到皇帝就要通禀,皇帝摆了摆手,就径自走了进去。 见皇帝进来,张氏忙起身迎驾,手里还抓着逗弄小公主的金铃,随着她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小公主听了又是咯咯笑。 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照在张氏的身上,她往日里就是多素净,如今倒是妩媚了一些,却也是美貌异常。 那一张脸几乎可以称得上倾国倾城。 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横波,肌肤如凝脂,她的温柔婉转,低头含羞之间的颜色,是一种江南烟雨氤氲的朦胧。 “见过陛下。” 皇帝凑过去,见小公主躺在炕上,白胖的脸蛋透着粉,额前留着胎发,啃着小手指头吃的正欢,见到人,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你,那眼眸清澈的像是黑色镜面一眼。 藕节一样的小腿,奋力的蹬着,可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 皇帝眼中露出笑意来,轻柔的摸了摸孩子的脸颊,又怕弄疼了她,不敢用力,张氏站在一旁,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孩子。 “今天喝了几次奶?” 张氏一一回答,细致认真,皇帝满意的点头。 两个人逗了孩子一会儿,皇帝就坐下来喝茶,张氏叫人换了皇帝爱吃的几样点心,那之后就没话说了。 一旁的溪月急得团团转,怎么他们主子就不会哄一哄陛下?要是别的后妃,哪个不是靠在旁边,轻声细语的和皇帝说话,要是不知道说什么,也可以把话引到小公主身上,陛下这么喜欢小公主,肯定也会聊起来的。 不过溪月着急也没用,张氏就是如此我行我素,她只能暗暗叹气。 也是奇怪,就是这般两个人谁都不说话,张氏安然的在发呆,皇帝则是安然的在喝茶,两个人倒也没有不适的神态来。 溪月想着,或许陛下就喜欢他们主子这模样? 等着喝完了一杯茶,皇帝就起身准备走了,张氏自然要去送,在门口,她状似不经意的就问起苏敏的事情来,“陛下,苏姑娘该是回宫了吧?” 张氏估摸着苏敏应该回宫了,她和赤哈的婚事是在十月份,再拖下去就晚了,看着还剩下几个月,但其实准备起来,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皇帝神色一顿,想起信上的内容,苏敏在宫中一直独善其身,少有几个交好的人,其中就有这个张氏。说道,“再有月余就应该到了。” 张氏这才露出笑脸来,春花烂漫的,当真是一旁种在盆栽里的茶花也为之逊色不少。 皇帝一愣,想起当初苏敏偷偷去看宫女选秀,回来就说有个女子美的惊人,还问皇帝会不会留牌子。 当时他还年少,瞧着她烂漫的神态,只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一口气,却也不知道为何如此。 不过苏敏有一句话是挺对的,这生的美,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心情舒缓了起来,就连在皇后那边乌烟瘴气的事儿也显得无足轻重了。 第55章 皇帝难得宽慰了几句,“外头也热了,且回去吧。”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太监的通报,“陛下,乌雅氏来了。” 乌雅氏和张氏走动不是一二天了,自从知道自己彻底得罪了皇后开始,她就把心思放在了别人身上,钮钴禄氏身份贵重,可惜无宠,张氏倒是合适的,有宠,却身份低微,正合适。 张氏对待乌雅氏是不冷不热的,但是挡不住乌雅氏想要交好的决心,一次二次的,张氏也不好直接赶人了。 慢慢的居然也开始走动了起来。 乌雅氏今日走到门口,看到龙撵,简直就是喜出望外,她入宫多久了,到如今还没承宠,别说家里,就是她自己也是急死了,今日可算是见到陛下了。 她是那种娇媚的美貌,最适合穿鲜亮的颜色,今日穿着石榴红旗装,裙摆绣着大朵的富贵牡丹,靶子头上插着大朵的牡丹花,当真是明艳动人。 她手里提盒个匣子,见到皇帝和张氏,就屈膝叩拜,声音软得像浸了蜜,“见过陛下。”说话时,她低垂着头,露出白皙优美的颈项来。 “起来吧。” 一旁的溪月快呕死了,这个乌雅氏可真是厚脸皮呀,她们主子不喜欢,还这么隔三差五的过来,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今天真是运道好,终于遇到皇帝了。 皇帝只淡淡说道,“免礼,你们姐妹俩合得来倒是好的,你便多陪张氏说说话。”说着也不管乌雅氏说什么,提起步子就出门去了。 乌雅氏眼巴巴的看着,眼睛都快看出洞来,也没等到皇帝一个回头,她心中又气又羞赧,眼圈都红了。 都说她颜色好,就是在宫外,多少人见了不是跟勾了魂一样的?皇帝怎么就当没看到? 一旁的溪月可是暗爽了,叫你献殷勤,可是踢到铁板上了吧?她当陛下可是什么急色鬼?见到个姿色不错的女人就扑上去?要真是这样,如今宫里怎么就两位有宠的。 皇帝回到了乾清宫里,在御案前又坐了一会儿,开始批折子,这是他的日常,真正亲政之后,他给自己定下了规矩,折子不过夜,当日事当日毕。 只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看向堆在角落了的信笺,那是苏敏写的那两封信,和扬古泰的摆放在一起。 皇帝先是把信分开,把扬古泰的堆在角落里。 又过了片刻,皇帝把苏敏的信拿过来,放在伸手够得到的位置,这才安心的继续看折子。 梁九功苦哈哈的守着,今天晚上开始下起了小雨,别说还有些冷。 *** 来的时候是冬日,回去的则是快到夏季了,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好在越是往北天气就越凉快,当然是相对的凉快,苏敏就是觉得天气刚刚好。 苏敏一边吃着扬古泰给她买来的烤糯米糍,一边问,“这是在哪里买的?”外皮烤的酥脆,还抹了一层自制酱,有点辣,很上头。 扬古泰又从布兜子里拿出一坛子酒来,说道,“杏花酿。” 苏敏问道,“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个酒?” 两个人坐在楼船上的窗口,窗户大开,河面上飘着几盏渔灯,那是晚归的渔船,灯光落在水里,随波晃成细碎的银线,与岸边的灯火相映。 远处岸边的市井灯火里,隐约能看见酒肆二楼的窗扇推开,有人探出头来赏月,酒杯碰撞的脆响顺着风飘过来,混着市井的喧闹。 灯火依旧延绵,像一条暖黄的带子,绕着街巷,直到融进更深的夜色里。 苏敏探出头,然后坐在了窗棂上,朝着扬古泰招了招手,扬古泰笑着跟了过去,也坐在一旁,甚至还微微侧身,挡住了江风。 “是你上次说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酒……” 苏敏敲了敲他的脑袋,好笑的说道,“我说的是杏花,不是杏花酒。” “甭管了,反正买来了,咱们喝两口,说很甜,你应该喜欢喝。” 苏敏不会喝烈性白酒,最多也就是这样的花酿,听了扬古泰的话说道,“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扬古泰俊朗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尤为鲜明,说道,“还不是陛下,以前不让你喝,你还记得,咱们偷喝过一次贡酒,直接喝醉了躺在地窖里,赤哈和扬古泰找了我们半天,还是陛下率先找到的。” 想起以前的事情,两个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苏敏觉得自己要是做什么坏事儿,第一个附和就是扬古泰了,而且他恨不得自己做的事儿还不够大,她估摸着自己要杀人,第一个递刀子就是他。 “陛下在做什么呢?” “最近应该挺忙的,我听说,好多地方都遭灾了。”扬古泰喝了一口桃花酿说道,甜滋滋的,还有点桃花的香气,很好喝,“阿敏,你也喝。” “要是陛下也在就好了。”苏敏喃喃自语着。 “什么?”扬古泰凑近,然后笑着说道,“陛下要是在,咱们第一个就要从这窗棂爬下来,他肯定不会同意咱们这么危险的坐着。” “也是。”苏敏想起皇帝的严谨,忍不住笑,上次还是好不容易哄着皇帝去了乾清宫的外头,看星星散心。 扬古泰看到月光下,苏敏秀丽的面容,她嘴唇抿着,脸颊上有着淡淡的红晕,简直美不胜收,他想着哄她高兴,说道,“要不要我给你跳个剑舞。” “你还会这个?” “怎么不会?你上次说想看之后,我特意找人学的。”扬古泰俊朗的面容在此刻,似乎在闪闪发光,好似在说,你快点让我跳呀。 “好,不过舞的不好,我可不会夸你。” “那肯定!保管好看,那师父还说我天生就是练家子呢,学的又快又稳当。”扬古泰身子挺拔,利落的从二楼跳到了甲板上,一旁有人惊呼出声,他却稳稳的站好,像燕子一般轻盈。 在船舷口的灯笼下,扬古泰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湖绿色的锦缎长袍随着江风摆动,在夜光中映出长长影子来。 噌的一声,扬古泰拔出剑来,剑鞘落地时发出沉响,剑上的寒光骤然映亮整个甲板,起势时他足尖点地旋身,剑脊擦过甲板溅起细尘,腕翻剑转间,一道银弧劈开夜风。 月光落在他疏朗的眉眼上,英挺的身姿如松,真就是个偏偏少年郎,让人侧目,他剑尖刺破空气发出轻啸,足尖跃起,长剑在头顶舞成银轮。 苏敏忍不住鼓起掌来,扬古泰在下面朝着苏敏爽朗的笑,那目光要比这月光还要温柔,他说道,“阿敏,没有奖励吗?” 苏敏会过意来,哈哈笑着把自己的帕子丢下去,扬古泰就抬手就接住,他也在下面朗声大笑,似乎透过河水,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苏敏听到外面有人在说,“咳咳,谁家的小子,这般轻狂?当真是世风日下。” 却有个妇人说道,“妾身倒是羡慕的很。” 两个人已经回到了仓内,主要是刚才扬古泰这么一闹,偷眼瞧着的人太多。 扬古泰偷偷的把手伸过来,然后悄咪咪的拽住苏敏的一个小指头,苏敏抬头看他,见他突然涨红了脸,虽然磕磕巴巴,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阿敏,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苏敏看着他因为满是情意而显得特别俊朗的面容,他眼眸很亮,在这夜色中像是在发光,心里生出感动来。 “你可要记得今天的话,不然我让你当太监。”苏敏恶狠狠的说着,还没说完就被扬古泰激动的握住了手。 扬古泰的手很大,布满了茧子,他学的很杂,什么剑术,枪法,弓箭,骑马,都会涉及一些,所以那只手很硬,手上的劲儿也很大,但是握着她的手像是小心翼翼的珍宝一样。 怕一个力气大了就给捏碎了。 苏敏犹豫了下,就回握了过去。 温暖,坚强,还有可靠,这就是扬古泰,她觉得自己应该相信他。 “当然记得,一辈子都记得!”扬古泰笑着,只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志得意满过,他忽然松开苏敏的手,然后拉开窗户,对着刚才那些嘀咕的“左邻右舍”说道,“诸位,我今日得生平所爱,自是欢喜不已,诸位的船资我代付了。” 刚还沉默的众人,马上就有人附和起来,“多谢这位公子!” “兄台仗义呀!” “侠士,刚才观你剑术不俗,可否比试一番?” 苏敏无奈,扬古泰却笑的灿烂,似乎难以抑制自己的欢喜一般,利落的从窗棂跳了下去,“来来!” 苏敏看着这样俊朗阳光的扬古泰,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容来。 ----------------------- 作者有话说:晚安[红心]继续求点营养液 第43章 日子一晃而过,苏敏和扬古泰两个人吃吃喝喝的,一转眼就到了京城,苏敏看着熟悉的街景,这才有种回来的真实感觉。 以前在这里生活的时候,总想着江南的老家,想那些回忆起来美好的童年,等着离开,再回来才发现,原来京城也会成为她念想的地方。 第56章 到了京城第一件事,苏敏就先去买了个酱肘子,扬古泰看了哈哈大笑,陪着她一起吃,甚至吃的比她还开心,他向来就是这样,吃喝玩乐,都极度的捧场,比她还乐在其中,苏敏觉得跟扬古泰在一起游玩是真的很快乐。 就两个人一人一半,配上香米,吃的开心。 苏敏走的时候还多买了几个,毕竟下次出宫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边分一分,那边送一些,就没了。 两个人先去京城给皇帝复命。 只是半路扬古泰被家里人叫走了,说是母亲病重,让他赶紧回去,扬古泰很是吃惊,他们能这么优哉游哉的回来就是因为,扬古泰托家里的嬷嬷打听过母亲的病情。 因为他当时就觉得病的太不凑巧了,果然听嬷嬷透露给他,只是一个风寒,早就好了,他就知道这是家里找借口让他回来,才慢悠悠的上京来,怎么又突然病重了。 扬古泰蹙眉,有了猜测,却不敢对苏敏说,怕是她不高兴,“我见了母亲就入宫去,你等我。” “你快去吧,别是耽误了。”苏敏忧心的说道。 苏敏到了乾清宫门口就看到梁九功,她第一 次发现一个人眼神可以这么明亮,梁九功就像是见到自己的亲人一般,热情的迎了上来,说道,“苏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 苏敏就问起皇帝是事情,“陛下呢?” 梁九功指了指暖阁,说道,“还在批折子呢。”然后一边跟着苏敏往里走一边唠唠叨叨的说道,“最近几个地方都遭了灾,陛下心烦着呢。” 其实要是别人,梁九功肯定不会把这些说出来,但是这会儿告诉苏敏,就是让她去劝下皇帝,他感觉最近这精神紧绷的,连饭食都吃不下了。 偏偏他想歇会儿的时候,顾问行那个老东西却是恰好病了,呵呵,梁九功心想,真是个老狐狸呀! “苏姑娘,你手里拎着的是什么?这么沉?” 梁九功想把苏敏手里的布兜子接过来,结果发现还挺沉,苏敏说道,“外头买的酱肘子,正好多买了几个,放久了也容易坏,梁公公拿一个吧。” “这怎么行呀?”梁九功话虽然如此,但还是乖乖的顺了一个,这可不是什么酱肘子,这是苏敏看重他的心,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苏敏就是陛下养的亲闺女,有她看重,自己还怕办不好差事? 苏敏看梁九功高兴的拿了,心里也奇怪,就一个酱肘子,能让梁总管看上眼? 不过她也觉得高兴,谁不喜欢别人对你笑模样呢?两个人难得亲亲热热的走了进去,一派和睦。 一旁的悦心对石榴说道,“咱们梁公公跟苏姑娘关系这么好?” 石榴是个不爱说话的,非常稳重,这也是她在兰琪走后一直能当这个御前宫女的原因,听了这话,眉眼都没抬,继续擦拭一旁的长几,悦心是个新来的,原本就是闷得慌,结果这人还不说话,想起来之前嬷嬷的叮嘱,只好把嘴闭上了。 这个石榴可真是闷葫芦呀。 苏敏进了门,偷偷打量眼次间,透过缝隙看到皇帝正在批折子,他今天穿了一件织金的常服,阳光从缝隙投射进去,温柔而细碎的光斑,照的年少的皇帝越发的英挺。 皇帝坐姿端正,面容严肃而沉凝,似乎遇到了什么叫他为难的事情。 “谁在那边,鬼鬼祟祟的?”里面传来皇帝虽然年轻,但威严的声音,常年上位者的气质一下子就显现出来。 苏敏说道,“陛下,是奴婢。”说着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刚才去后罩房梳洗换了衣裳,那地方还是老样子,她以为自己离开这么久会分给旁的宫女住,结果里面还是老样子,她走的时候什么样子,回来就是什么样子。 宝瓶当然是最高兴了,不然又要重新整理一番。 苏敏穿着一件洋红色百花穿蝶的旗袍,头发乌黑,戴着一朵江南买来的杏花绢花,脸色红润,笑意嫣然,一看就是玩的很开心样子。 皇帝问道,“何时回来的?” 苏敏规规矩矩的给皇帝行了大礼,这从外面回来,自然要尽下礼数,皇帝都受了,摆了摆手让她起来,说道,“你和扬古泰一同回来的,他人呢?” 苏敏解释着,“说是他额娘病重,他就让我跟陛下告罪,先回去了,说是瞧了一眼就回来。” 皇帝也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沉吟下,对一旁的梁九功说道,“你去喊了御医过去,叫他给好好瞧瞧。” 苏敏也有些忧心,但是见皇帝喊了御医过去,倒也松了一口气,说道,“陛下仁厚。” 梁九功就领命去了,不过片刻就回来,看到苏敏正把那布兜子出来。 苏敏问皇帝,“陛下,您猜奴婢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皇帝看着她活泼的样子,眉眼鲜活的像是灵动的百灵鸟,眼中不自觉地带出有了笑意,连语气都柔和几分,问道,“带了什么” 苏敏喜滋滋的把自己那个沉重的布兜子放在一旁的暗桌上,这是她平时练字用的。 刚好放在皇帝大御案的旁边。 布兜子在案桌上发出沉重的的声音,看起来就装了不少东西。 然后苏敏就像变戏法一样,开始从里面掏东西,“这是我在扬古泰的别院里摘的第一枝杏花,做成了书签。” 苏敏拿出一个很漂亮的书签,淡淡的青绿色打底,上面贴着两朵干杏花。 “陛下看书的时候可以用。” 苏敏又拿出一个红符,“这是我在灵隐寺为陛下求的。” 苏敏又拿出一对精致的绸缎手帕来,“这个绣娘的女红特别好,就是很出名的苏绣。”然后又指着富贵如意花的绣样子,“您看这是双面绣,奴婢当时看着就觉得真好看,一定要买来给陛下瞧瞧。” 宫里也不是没有女红好的人,而且也不是没见过双面绣,皇帝屋内一个摆件就是这个双面绣,但是当下最时兴最漂亮的新款还是在江南,毕竟是丝绸之乡。 这个如意图案就是新出来的,看起来吉祥又好看。 “还有这个是龙须糖,这是……”苏敏一个个的说着,好家伙确实不少东西,怪不得那么沉。 随着苏敏说着话,皇帝的目光越来越柔和了起来,只是看到里面有一根木签子问道,“这个是什么?” 苏敏不好意思地捻着袖子,“原本是糖人,哎哟,您是不知道,捏的惟妙惟肖的,奴婢第一次见人捏的这么好的。” 皇帝挑眉看着她,在皇帝的目光下,苏敏小声的说道,“快化了,所以奴婢就给吃掉了。” 皇帝无奈的敲了敲苏敏的脑袋,力道不大,甚至还有点温柔,说道,“怎么就这么贪吃?” 梁九功没想到,苏敏居然这么会拍马屁,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偏偏每个东西都代表着一份心意,什么杏花第一次开花呀,觉得实在是漂亮才买下来的苏绣手帕? 哎哟喂,他算是知道了皇帝为什么把苏敏当做女儿养了,实在是太会拍马屁,他觉得自己都望尘莫及,真的该好好学学! 但是看到那根签子,这都什么跟什么?送给陛下的东西还能吃掉?他也实在是绷不住了。 再一看,好家伙,陛下一点都不生气,那语气还充满包容,得了,也就是苏姑娘才有这待遇。 *** 初夏的日头已有些热了,扬古泰几乎是踩着靴底的尘土冲进府里,也顾不上掸去,径直往那拉氏的正房去。 丫鬟们看到扬古泰来了,纷纷行礼,他都没空等丫鬟帮他撩开帘子,自己推开就走了进去,屋内的传来淡淡的药味儿,那拉氏正端坐在炕沿上,手里捏着半块未绣完的荷包,指尖还悬着银针,面色竟平静得如常。 扬古泰一愣,“额娘,您没事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拉氏的眼睫颤了颤,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呵,怎么回事?”一道沉厚的男声从门外传来,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扬古泰回头,见父亲舒穆禄穿着石青色常服,背着手走了进来,眉眼间凝着霜色。 “阿玛!”扬古泰喊道。 “是我让人你拦着你入宫的。”舒穆禄打断他,目光扫过儿子的脸,“我怕你一时糊涂,当场就应了那赐婚的旨意。” “什么叫我糊涂!”扬古泰猛地拔高了声音,胸腔里的火气一下窜了上来,“这门亲事本就是我求了陛下的。” 舒穆禄眉头拧得更紧,“我早就跟你说过,这婚断不成,门不当户不对的,你偏要坚持,可有把你阿妈放在眼里?” “门不当户不对?”扬古泰像是听见了笑话,“苏大人现在已是二品布政使了,手握一方民政,怎么就门不当户不对?” 舒穆禄脸色骤变,眼底的怒意几乎要溢出来,“布政使又如何?他是个汉人!” “汉人怎么了?”扬古泰梗着脖子反驳,字字铿锵,“陛下亲口说过,满汉一家,难道阿玛要违逆圣意?再说, 第57章 他们家早就入了汉军旗!” “你?”舒穆禄被堵得语塞,盛怒之下扬手扫过桌角,放在上面的青瓷花瓶“哐当”一声砸在青砖地上,碎片溅得满地都是。 “反了你了,我告诉你,这女子,你休想娶进门!” “我偏要娶!”扬古泰也红了眼,正要再争,那拉氏忽然轻声开口,似乎鼓起了所有勇气,说道,“老爷,阿泰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可以答应这门亲,只是得给他再指几位侧福晋。” 那拉氏看着扬古泰,语气带着几分温柔,哄道,“额娘瞧着伊尔觉罗氏的姑娘就好,温顺端庄,到时候让她们俩一起进府,也好有个照应。” 舒穆禄胸口起伏着,重重“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扬古泰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拉氏,“这不可能!”他声音带着决绝,“我这辈子只娶阿敏一个,要么不娶,要么就只有她一个正福晋,侧福晋什么的,想都别想!”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屋里炸开。 舒穆禄的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扬古泰脸上,扬古泰看着巴掌过来,竟没躲,生生受了这一下,半边脸颊瞬间鼓胀起来。 “老爷!”那拉氏惊呼一声,扑过去死死拽住舒穆禄的胳膊,哭道,“有话好好说,打孩子做什么!” 屋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场面一时停滞。 扬古泰缓缓抬起头,被打的那侧嘴角微微发麻,他却没去碰,只是直直盯着父亲,眼神一片执拗,“阿玛,打完了吗?” 舒穆禄胸口剧烈起伏,甩开那拉氏的手,沉着脸不吭声。 “打完了,我便要进宫请安了。”扬古泰的声音非常平静,“这婚事是陛下亲口许我的,我若违逆,惹得陛下厌弃,咱们家,未必能落得好。” “逆子!”舒穆禄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嗤,眼底的怒火未消。 “阿泰!”那拉氏揉着儿子发红的脸颊,心疼得眼圈都红了,拉着他的衣袖劝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硬娶进来,家里上下都不喜,她往后在府里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你明白额娘的意思吗?就是纳个侧福晋而已,有那么难吗?” 当然不行,阿敏不喜欢!扬古泰想着,“不行!”猛地抽回衣袖,转身就往门外走。 “哎!扬古泰!”那拉氏急忙喊道,“你脸上的伤还没涂药呢,先找丫头拿点药膏……” 她的话还没说完,扬古泰的已经走了出去,径直消失在门口。 等着扬古泰走后,那拉氏说道,“老爷,你这是在干什么?之前不是说好了,先试试口风,看看他会不会打消要娶那个姑娘的念头,不行就让他多纳几个侧福晋就是了。” “你没听他说,侧福晋也不行?” 那拉氏被噎住,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也是老爷你太凶,总是骂他,好好哄一哄就会同意的,纳几个侧福晋又不是什么事儿。” 舒穆禄却气的肝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道,“真是逆子!” 苏敏在门口看到扬古泰鼓着半边脸,十分吃惊,说道,“阿泰,你脸上是怎么回事?”随即马上就明白了,除了家里人,谁还能打到武艺出众的扬古泰,她抿着嘴没有说话。 扬古泰却无事一般的笑了笑,说道,“没事,一点都不疼,你放心吧。” “你阿妈还是不同意吗?” “这次可是我用命求来的婚事,他管不着!”扬古泰梗着脖子,自信的说着,随即像是想到什么,说道,“阿敏,我总要回四川去的,等完婚你就跟我一道去,咱们不在京里住了。” 苏敏看着他虽然鼓着半边脸,但是目光却明亮而欢喜的看着自己,一时心里感动,说道,“好,我们一起去四川。” 扬古泰高兴的握住了苏敏的手,“真的吗?阿敏,你可真好。” 这一路上,扬古泰总是偷偷的牵苏敏的手,后来苏敏也就由着他了,他也就这一点胆子了,甚至害羞的都不敢亲她。 苏敏回握了过去,说道,“我不好,阿泰,是你很好。” “嘿嘿,咱们都好,四川也挺好玩的,那边有个酸汤很好吃,到时候我让人给你做一些尝尝。”扬古泰已经开始畅享以后的生活,只觉得人生不过这样就满足了。 梁九功一直等着苏敏把扬古泰领进来,但是两个人在门口说了半天的话,都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皇帝已经停了笔,盯着这边,等到他看到那扬古泰居然握住了苏敏的手……再去看皇帝,那脸冷的像是要冻成冰。 梁九功心想,扬古泰也真是的,陛下把苏姑娘当做女儿来养的,你这样还没得到赐婚拉拉扯扯的好吗?也怪不得陛下会生气了。 “奴才去喊了扬古泰大人进来吧?”梁九功试探的问了一声,再一看,皇帝居然把他最喜欢的那个狼毫笔给丢在案桌上了。 他就擅作主张的小跑出去了,赶紧去喊人吧,别是让陛下气坏了,他到了门口就说道,“苏姑娘,陛下可是等着扬古泰大人呢。” 苏敏抽出手来,扬古泰不舍得放开,两个人赶紧走进了屋子。 扬古泰到了里面就直接跪了下来,说道,“叩见陛下,万岁……”说着认认真真的三叩首,只是却不肯起来,说到,“陛下,您给我和阿敏赐婚吧。” 皇帝盯着扬古泰鼓起的半边脸说道,“你父亲同意了?” 扬古泰低着头,却说道,“我带阿敏去任上,家里就管不着了。” “胡闹!” “可是上次,陛下不是答应了微臣?” 皇帝猛地一拍御案,声响在屋内回荡,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朕是准了,也跟你父亲透过口信儿,但是他百般不愿意,朕总不能逼着你父亲答应吧?这不是结亲,这是结仇!再则,那是你的父亲,是你的宗族,你还能一辈子在外面不回来?我不能让阿敏受这个委屈,若连家事都摆不平,这件事就不成。” 扬古泰蔫蔫的从暖阁出来,苏敏来送他,看他瞬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的,顿时就想起他负重伤时候的样子来,她下定了决心,凑过去,说道,“你回去跟你阿妈好好说说,我这边也想想办法。” 皇帝不下旨意的原因是舒穆禄不同意,怕她过去受委屈,但如果她自己愿意,这件事多半就是成了。 扬古泰握着苏敏的手,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 苏敏回到了后罩房,叫宝瓶弄了热水来,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又吃上了想念许久的奶油糯米团子,这才满足的睡了过去。 心里忍不住想着,要真是出宫,她可以带着李多福吗? 夜里,苏敏突然被宝瓶叫醒了,她说道,“苏姑娘,快醒醒。” 苏敏觉得有些奇怪,这半夜的,谁来找她,难道是皇帝?又觉得不可能,要真是宝瓶不会这么慌张,等着穿着衣服出来,一个陌生的太监,领着几个身材高大太监站在门口,冷声说道,“苏姑娘,咱家是奉太皇太后的命来的,带您过去问问话。” 苏敏变了脸,“我怎么没见过你?” 太监亮了腰牌出来,居然是慎刑司的,可是她认识慎刑司的太监,不是这个人呀?她一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 作者有话说:之前好像写太急了,扬古泰是额娘是那拉氏,写成瓜尔佳氏,那时候满人很多姓氏都是重复的,不过姓一样,但不算亲戚了,分支不一样了。 这个文应该不会太长,不过我会好好写完的,你们放心。[红心] 明天见~ 第44章 那太监在宝瓶脸上看了几眼,淡淡的说道,“你叫宝瓶吧?跟咱家一道走吧,太皇太后也有话要问你呢。” 宝瓶腿快软了。 这是怕她去报信儿吧? 几个太监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去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动静,夜色中,苏敏和宝瓶就这样被带了宫里最黑暗的一角。 苏敏从来没去过慎刑司,上次半路还被皇帝截掉了,今日应是第一次,她可算是知道今日皇帝为什么 让她先不要去给太皇太后磕头了。 只说等着明日,皇帝去问安的时候,一道去,如今想来就,太皇太后怕是对她早有所不满,这才让皇帝这般小心翼翼的,连最看重的礼节都不顾了。 看着黑漆漆,充满阴森气的慎刑司,苏敏觉得太皇太后的不满应该还不轻。 是因为什么? 两个人在路上就都被绑住手,堵住了嘴,这会儿也没有放开,直接把人丢在了稻草堆上,因为手被绑住,没办法保持平衡,苏敏踉跄着跌倒在上面。 和宝瓶正好一前一后的跌坐着。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上面坐过,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腐肉的臭味,又像是发霉许久没有收拾过的味道。 要不是嘴被堵,她差点就吐出来了。 门被哐当的锁上了,里面漆黑一片,苏敏根本看不清,她伸了伸腿,然后一点点的挪动着靠在墙壁上,那腐朽的味道更重了,但是她也没法子,宝瓶也学着靠了过来。 第58章 很臭,很难闻,这么坐着也很难受,但是太困了,苏敏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好一会儿又被臭醒。 在这样反复中,她脑子迷迷糊糊的,早上皇帝会发现她不在了吧? 太皇太后为什么生气呢? 她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皇帝上次暗暗下江南的事情吧? 除了这件事,她想不出其他。 皇帝真的是为了她吗? 苏敏想要去承认这件事,但是又觉得不可思议,她摇摇头,抛开这些念头,努力让自己多睡会儿,她想,皇帝既然有了提防,自然也会注意到她不见了,按照他的性子,肯定会有后手的。 她努力的安慰着自己。 屋外,小太监笑着对刘太监说道,“刚才多喝了几口茶,这会儿尿急。” 刘太监斜眼了眼小太监,说道,“屁事儿真多,快去快回。” 小太监一溜烟就跑了出去,刘太监扫了眼小太监消失的方向,闭上了眼睛躺在外面的卧榻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来。 顾问行正在睡觉,年纪大了觉就格外的珍贵,好不容易眯了一会儿,突然听到小徒弟来喊他,说道,“干爹,川子来了。” 顾问行正想骂人,一听这话,直接打了一个激灵,说道,“快叫他进来。” 刘川见了顾问行这尊大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顾韵达,那边盯得紧,我得马上回去。” “废话那么多,到底怎么了?” “苏姑娘和宝瓶姑娘都被抓过去了。” 等着刘川走后,顾问行直接下炕穿鞋,说道,“哎呦,可真是的,一个觉都睡不好哎。”动作却是非常麻利的出了门来。 沉重的铁门突然被推开,太皇太皇太后冷着脸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的宫人,手里端着托盘,不知盛着什么。 她走到苏敏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敏,“你可知,我为何把你拘在此地?” 苏敏抬起头,地垂下眼睑,挡住了自己的情绪,“奴婢不知,自入宫以来,奴婢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的,从未敢有半分逾矩。” “不知?”太皇太后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笑,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周遭的冷意更重了几分,“皇帝为了你竟私自出宫,置朝堂礼制于不顾,更是不顾自己的安慰,这些事,你真当看不见,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苏敏心口一紧,虽然早有猜测,但是经过太皇太后说出来,又觉得不可思议,说道,“娘娘明鉴,陛下怎么会为了奴婢私自出宫,那次是因为陛下忧心江南漕运的事情,这才不得不出宫来。” “放肆!还在这里狡辩,那我问问你,你难道就对陛下没有一点私情?”太皇太后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不然你和赤哈婚事怎么就不成了?” “我和他的婚事,是因为他心里另有所属。”苏敏冷静的解释着,“当时,赤哈还来给您赔罪过,您可还记得?”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苏敏,对一旁的宫女说道,“点灯!“ 苏敏看到有宫女拿来火把,挂在了墙壁上,顿时,有些暗沉的四周都亮了起来,等着看到地四周的景物,她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她以为的稻草,其实是头发,有些还带着干枯的头皮,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摸到发丝粗糙的触感。 四周的石墙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暗红色的痕迹,凑近了看,还能辨出凝固的血痂纹路,只是年岁久远,早已干成了暗沉的褐色,像一张巨大的血网将她罩在中间。 不远处的两根石柱上,赫然绑着尸体,尸体的肤色早已变成青灰,衣衫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干涸的血渍把衣衫和石柱粘在一起,散发着浓重的腐臭。 在宫里多年,苏敏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恐怖的场景,也怪不得他们说,这刑慎司进去过的人,很难有活着出来的。 苏敏脸色惨白,吓得几乎要作呕,原来所谓皇权,竟是这般冷酷,前一刻或许还对你慈爱的说,敏丫头,你要好好照顾陛下,下一刻只要触及所谓的大局,便能毫不犹豫地将人命夺去。 “苏敏,我留不得你了,有你在,陛下注定当不成一代明君,我不会让他在当个,为女子不顾朝廷基业的人。”说着朝一旁看了一眼。 身后的宫人立刻上前,托盘上赫然放着一条雪白的白绫,绫面在昏暗里泛着冷光。 跟在后面的苏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石地上,发出闷响,“太皇太后饶命,这里面肯定有误会,阿敏是您看着长大的,她是怎么样的孩子,您是清楚的!”太皇太后连眼皮都没抬,仿佛脚下的人只是一粒尘埃。 苏敏看着苏嬷嬷泪眼婆娑的样子,心脏紧绷,又疼又难受,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原来她的死不过就是上位者一句话的事情,她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了起来,“娘娘,陛下已然同意要把奴婢指给佟佳,扬古泰,我们说好了,出宫就去他任上,再不回来。” 太皇太后眯起眼,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化不开的阴鸷,像是在探查她话里的真伪。 苏敏迎上她的目光,尽管腿哆嗦,却依旧没有半分退缩,顿了顿又说道,“再说,我一个小小的奴婢,死了就死了,但是,奴婢好歹也是伺候了陛下许久,您知道陛下最是念旧……娘娘何必为了我,伤了您和陛下的祖孙情谊?” 太皇太后沉默了片刻,盯着她看了许久,“既如此,我便给你一次机会,但你要记着,从今往后,永不得再踏入宫门半步。” “好。”苏敏答道。 太皇太后点点头,嘴角笑意更冷了,“记着你今日说的话,若有半句虚言,这地牢里的景象,便是你的下场。”说罢,她转身向外走,没有丝毫留恋。 苏嬷嬷频频回头,眼睛里含着泪,却也不敢耽误,只能跟着太皇太后走,带着她来,就是为了警示她,要她真的迟疑几分,牵连还是苏敏。 太皇太后刚走出门口,便看到了皇帝。 太皇太后神色未变,甚至连眼底的波澜都没有,只是淡淡开口,“陛下都听到了吧?” 皇帝静立着,他身着常服,身姿挺拔,脸上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面具,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掠过一丝暗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随即缓缓松开,微微点头。 “陛下,苏敏答应以后永不入宫。”太皇太后抬眸看向他,眼神里没有怒意,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切莫为了不该有的东西,毁了祖宗的基业,误了朝廷的将来。” 话落,她没再停留,径直从皇帝身侧走过,裙摆擦过地面,只留下一阵刺骨的凉意。 皇帝在原地默立片刻,方才抬步踏入,步伐依旧稳定,不见丝毫慌乱。 太皇太后走后,苏敏像是被抽调了力气一样,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听到动静她抬头 ,正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她嘴唇微颤,唤道:“陛下…” 皇帝的目光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扫过这间恐怖污秽的牢房,掠过那可怖的尸身,眸色骤然转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阴鸷,但他开口时,声音依旧是克制的平稳,“拿刀来。” 侍卫依尔觉罗赶忙抽出刀来,恭敬的递过去,皇帝接过刀,在捆绑的绳子上划了下,绳子就断了。 皇帝弯腰把苏敏抱起来,大步的往外走。 苏敏将脸深深埋入皇帝的怀里,她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哽咽出声,十指紧紧拽着皇帝前襟。 皇帝的身形明显僵滞了一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里苏敏战栗和依赖,他低头去看,看着她单薄肩膀,他目光又扫过周围,眼神冷冽如刀,吓得原本想上前帮忙的顾问行都顿住了脚步。 皇帝静立了片刻,任由她抱着,迟疑的抬起一只手,最终落在苏敏的背上,轻拍了两下。 “没事了。”他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听不出太多波澜,只是比平日更暗哑几分,“朕在这里。” 苏敏的眼泪无声的落泪下来,她发现自己还是被照顾的太好了,已经忘了,这里是等级森严的紫禁城。 苏敏知道太皇太后不是一个寻常女子,但是没想过,待她那么慈爱的人,一旦变脸,就如此的可怖而不近人情。 或许这才是太皇太后原来的样子,容不得皇帝身边有一点危险在,她知道自己得出宫了,不然太皇太后不会放过她的。 今日,已经是给了一份颜面了。 皇帝见苏敏不回应,有点担忧,轻轻的扒开苏敏的脸颊,看她哭的红彤彤的眼睛,眼神一滞,目光历时暗沉了下来,他早就猜到了,太皇太后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她早就警告过他了。 但就是一直觉得,还能等一等,现在不能等了。 苏敏不想让皇帝看到自己哭的样子,拼命的搂着他的脖子,两个人靠的那么近,皇帝都能感觉到苏敏柔软的嘴唇压在他的脖颈上。 第59章 触碰到的地方滚烫的不可思议,连带着他的心口也跟着滚烫了起来。 皇帝贪恋的站了一会儿,想着,就任由着她吧,也就抱这一次了,以后不会了。 刚走出刑慎司那令人窒息的大门,夜风裹着刚下过雨后的凉意扑面而来,廊下灯火通明,一人身着侍卫统领的官服,按刀而立,身姿挺拔,眉眼俊朗,正是扬古泰。 他今日值夜,皇帝喊了人来叫他,就急匆匆的跑过来了。 扬古泰看到皇帝紧紧的抱着苏敏,两个人极为亲密,呼吸一滞,他怔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雷霆击中,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皇帝走到扬古泰前面,说道,“扬古泰,接旨。” 【佟佳,扬古泰性情忠厚,器宇端凝,历职以来,恪勤职守,颇有贤名,江苏布政使之女苏敏,淑慎持躬,娴习诗礼堪为良配。 今朕察门第相宜,特颁恩旨,着钦天监即择吉期完婚。 愿二人婚后同心孝亲,敦睦宗族,共承家声,不负朕之期许。】 扬古泰激动接了旨意,皇帝摆了摆手让他起来,把苏敏递给他说道,“她今日受了不少惊吓,你带回去好生安抚吧。” 皇帝把苏敏交给扬古泰的时候,他愣愣的看着,然后看到苏敏哭红的眼睛,一下子就热血翻涌,想去问是谁欺负她了,但是在这宫里,他也如此微不足道,只好把心中的滚烫的气血恨意给压了下去 “我自己能走。” 苏敏觉得已经好了很多,这样当众被抱来抱去,实在是有些……她挣扎着下来,宝瓶过来搀扶着她。 “去收拾东西,今晚就出宫去。”皇帝斩钉截铁的说着。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晚安[红心] 第45章 苏敏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宫的,她被人送到了马车上,只要闭上眼睛,似乎就又回到了,刑慎司。 她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还粘着死人的头发。 宝瓶很快就收拾好东西放到了车上,甚至拿了一个枕头垫在苏敏的头下面,想让她侧躺在马车里好好休息。 其实宝瓶也吓坏了,她眼睛红红的,手都是发抖的。 就算是如此的迅捷,出宫的时候也已经是早上了,天空泛着鱼肚白,门口陆陆续续的有宫女太监进来。 有人侧头打量着马车里的人,但苏敏根本无所察觉,她发烧了。 只是很快那些人就散去,再也不敢露出好奇心,顾问行的干儿子八喜在前头带路,谁也不敢招惹。 八喜带着她们绕过了三条胡同,再往里有一个安静的宅子,门面不大,等着进去看只觉得柳暗花明,小小的门面,竟然是个三进的院子,后面还有假山花园,甚至有一个小池塘,那水不知道从哪里引来的,是潺潺流动的活水。 里面的仆妇,家具一应俱全,进去之后就可以直接住了,八喜个头很高也很健壮,但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今日难得稍微话多了一点。 大概是要想把顾问行交代的讲清楚。 “这是万岁爷给姑娘准备的宅子。” 宝瓶扶着苏敏,却发现她一点劲儿都使不上,宝瓶急的不行,“姑娘好像发烧了。” 扬古泰从马车上下来,几步跑过来,问道,“怎么发烧了?”他想起自己是从刑慎司把苏敏接过来的,那是什么样的地方?他也是清楚的,心里就一阵阵的难受。 “快去请御医。” 扬古泰一边说着话,一边把苏敏从马车里抱出来,想要把她放到床上,苏敏挣扎的要下地“我要沐浴,身上脏!” 扬古泰想问她在刑慎司里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怕再次刺激到她。 “我要沐浴!”苏敏再次说道。 如果旁人肯定会说你发烧的时候沐浴,是不合适的,但是扬古泰从来都是附和苏敏的。 扬古泰马上就说道,“去备水,给你主子沐浴。” 苏敏指着宝瓶说道,“宝瓶你也去洗,地上很脏!”苏敏只要一闭眼就是在刑慎司里看到的污秽血腥的场景,她几乎忍不住翻江倒海的吐出来。 一时屋内乱作一团。 好在,宅子里的仆妇都训练有素,在管事张嬷嬷的安排一下,又变得井然有序了起来,去烧热水的烧热水,沏茶的沏茶,厨房也加紧开始做饭食。 宝瓶本想伺候苏敏沐浴,结果苏敏一直指着她说让她也去洗澡,想到那些污秽的东西,她也觉得身上很难受,见有扬古泰在照顾,也就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苏敏,沐浴完又换了衣裳,才重新躺在床上。 在苏敏的要求下,所有的被褥床单也全部换了一遍,她似乎突然有了洁癖。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苏敏躺在床上,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一口就吐一口,扬古泰急的团团转。 在苏敏的要求下,扬古泰也洗了澡,换了衣裳,好在离家近,所以他很快就赶回来了。 回来就看到苏敏把厨房做的白粥都吐了出来。 苏敏的额头上敷着降温的帕子,脸颊滚烫,直接虚弱的昏睡了过去。 “御医还没来?”扬古泰忍不住问道。 “少爷,应该快了,一早就去请了。”刘嬷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说道。 苏敏知道自己在做梦,她发现自己回到了刑慎司里,一抬眼就看到墙壁上褐色的血迹,地上全是死人的头发,四周的石柱上绑的全是青灰的尸体,尸首上的头就像是没有支撑一样垂落下来。 苏敏惊惧异常,想要醒过来,但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但是她没办法发出声音,嗓子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御医来了!” 一个头发发白的老者被人簇拥着跑进来,他头上也全是汗珠子,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说道,“闲杂人等先让开。” 大家都让出一条路出来,老 者就坐在床沿边上给苏敏诊脉。 “这脉象浮紧而滞,此非寻常惊症,心神受损,气机郁闭,骤惊重创则心神涣散,夜必多梦惊魇,寒邪趁虚侵入肌表,是以高热畏寒,无汗身重。” “那要如何?” “老夫开个方子,先治一治高热风寒,在辅以安神的药,不过切记要静养,更要寻法开解了心结,否则心神不敛,寒邪难去,病根恐迁延不愈。” 扬古泰听了,眼睛都红了,这是被吓到了。 *** 顾问行看了皇帝眼中的血丝,就知道她一晚上又没睡好,他心想,也是,出了那样的事,陛下怎么睡得着呢? 就是他也辗转反侧的,思虑了良久。 他觉得太皇太后娘娘有点太过了,爷们宠着女人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难道真要让陛下成为一个对女子不屑一顾的人,这才能成为真正的君主吗? 顾问行知道自己见识有限,说不得什么,但是他好歹历经两朝,看过许多事情,说起太皇太后最恨的事情,真的是那位董妃带坏了顺治爷吗? 他觉得是那些要想要获取权势的人,怕董妃独宠,得不到自己既得的利益在闹罢了。 太皇太后娘娘就做得很好吗?也不见得,顺治爷前后两位皇后全都是科尔沁的姑娘,一个还是太皇太后娘娘的侄女。 也不过利益二字作祟罢了。 要是没有那么多人为了利益在闹,顺治爷顺顺当当的宠着董妃,董妃也不会早亡,说不定日子也就这么过下来。 当然这些事儿顾问行也就自己想想了,他也不敢说,就是皇帝和苏敏是他看着长大的,多少有点心疼。 见皇帝起来用膳,顾问行就跑过去伺候,皇帝显然没什么胃口,只草草的喝了半碗粥,一个奶馍馍就让人撤下去。 顾问行知道皇帝在等什么消息,马上说道,“陛下,苏姑娘那边说是发烧了,扬古泰请了御医过去看,还没有消息回来。” 皇帝应了一声,马上就说道,“你让太医署的掌院里刘太医过去。” “奴才遵旨。” *** 吃了药,苏敏退了烧,但是吃不下饭,厨房里上的一碗米粥又全部吐了出来。 扬古泰急的嘴上都起了泡,苏敏多久没吃饭,他也跟着吃不下。 到了下午的时候,苏敏又开始发烧了。 她似乎在梦呓,说的话都是放我走,让我离开之类的话,扬古泰听宝瓶说起刑慎司的事情,只觉得心好像被撕裂了一样难受。 只是这一次,药却喂不进去,苏敏直接吐了。 下午,皇帝派了太医署的掌院刘太医过来,又改了改方子,重新喂药,只是苏敏喝一半吐一半。 好在,半碗也是药效,烧稍微退了一些,但是到了晚上又开始烧了起来,她甚至开始说胡话了。 刘太医也没辙了,要么就用猛药,但是谁都不敢下这个手,万一出个好歹,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只能让人勤快的给她冷敷,不要烧的太高了,高热不止的话很容易被烧坏。 第60章 冷敷,喂药,吐出来,折腾了一个晚上,扬古泰守在床边上一夜没睡,一直握着苏敏的手,凌晨的时候,苏敏稍微好些了,扬古泰正准备起身喝茶。 刚要喊人,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撩开帘子走了进来,来人穿着一身天青色的织金常服,袍角用暗金线绣着繁复的云龙纹,腰间束着同色系的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几缕发丝垂落额角,却不减眉眼间的凛冽与威严。 “见过陛下。”扬古泰起身想要行礼,结果因为一夜没睡,加上也没用膳,下蹲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小心!”皇帝看着扬古泰憔悴的样子,又看了眼苏敏,问道,“阿敏怎么样了?” 扬古泰摇头,“时而发烧,时而清醒,吃什么吐什么。”说着眼圈就红了,原本就因为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今变的通红。 皇帝皱眉,走进去,看到苏敏躺在床上,脸上都是异样的红晕,他把手压在苏敏的额头上,感觉有点烫,“吃不下药吗?” “你去拿药。” 扬古泰原本想要亲自去,结果一起身就头晕,皇帝蹙眉,说道,“你去歇会儿,别是阿敏的病好了,你又生病了。” 天还没彻底放亮,屋内还点着灯,显得有些暗沉。 皇帝在扬古泰方才的位置坐下,从宝瓶手里接过那只药碗,舀起药汁吹了吹,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凑到苏敏干裂的唇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阿敏,听话,把药喝了。” 昏沉中的苏敏似乎感知到了这异常熟悉的声音,是皇帝,他怎么来了?她记得自己在刑慎司抖动的走不动路,是皇帝把他抱出来的。 温热的药汁顺利喝入少许,然而又有许多溢出来,皇帝的手臂稳健地绕过她的后颈,微微托起,另一只手极轻地抚着她的后背,声音低沉得近乎耳语,带着罕有的耐心,柔声哄道,“阿敏,你要咽下去,吃了药,病才会好。” 苏敏感觉到自己被揽在熟悉的怀里,他身上那种熟悉的味道,混着龙涎香和墨汁的味儿,还有令人安魂的舒适感。 在皇帝的安抚下,苏敏艰难地滚动了下喉咙,然后慢慢的把药喝了下去,皇帝紧绷的面容似乎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真乖呀。” 皇帝想起以前自己生病,苏敏就是用这种幼稚的语气哄着他的,他继续重复着吹凉,喂药,轻拍的动作,然后哄她,专注而耐心,仿佛眼前是世间最紧要的政务。 喂到一半时,苏敏睫毛颤动,费力地掀开眼帘,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昏黄的烛光下,英挺的少年就近在咫尺。 皇帝蹙眉,目光正落在她脸上,里面有她看不懂的,复杂难辨的情绪,却奇异地驱散了她心底的恐惧和害怕。 真的是皇帝!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大滴大滴的滚落下来,苏敏伸手抱住了皇帝。 皇帝声音愈发低沉沙哑,“别哭。”他身子僵硬,没有动弹一分,说道,“药还没喝完。” 瞬间,皇帝就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衣襟都湿透了,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僵,动作略生疏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好了,没事了…”他反复的低语,似乎只会这么一句话。 或许是药力生效,或许终于发泄出了心中的恐惧,也或许是皇帝在,让苏敏感觉到心神的安定,苏敏渐渐停止的哭泣,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睡了过去。 顾问行静悄悄的走进来,轻声说道,“龙少爷,该走了。” 皇帝蹙眉,眼中掠过一丝冷意,他深知此次冒险出宫已是大忌,若再耽搁,惊动了慈宁宫,只会继续给苏敏带来灾祸。 他垂眸,看着沉睡中依旧不安蹙眉的苏敏,轻柔的理了下她的碎发,就准备起身,这才发现,苏敏居然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 顾问行也看到了,犹豫的说道,“少爷……” 皇帝从腰间摸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锋利匕首,利落地割断了天青色衣袖。 他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人儿,天渐渐地亮了,晨曦的光洒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原本鼓鼓的脸颊似乎也瘦了一些,看着毫无生气。 他还是喜欢看她活泼灵动的样子,这个模样不适合她。 皇帝的眼神深沉如潭,所有情绪最终都被强行压回那片波澜不惊的水面之下。 扬古泰回来的时候,看到苏敏正睡着,虽然还蹙眉,但是已经没有烧了,这是药起效了,皇帝走后,宝瓶坐在床沿边守着,这会儿正趴在一旁打盹儿。 天色大亮,他把手从苏敏的额头撤回,终于舒了一口气,原本想要帮她掖被角,却看到苏敏手上拽着一个被割掉的衣料子, 这不是陛下的? 他脸色有些发白,有些情绪,似乎想要努力的忽略,却如何也避不开。 宝瓶被扬古泰的脚步声弄醒,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是扬古泰问道,“我去给姑娘端一些早膳来, 佟佳大人您要吃什么?” 扬古泰说道,“我记得阿敏爱吃皮蛋瘦肉粥,配菜是酸萝卜,再来个蛋羹,给我来同样的一份吧。” 他说完目光再次回到苏敏的脸上,目光柔软,他心中那片已然掀起的惊涛骇浪,终究只能死死压抑在平静的表象之下,不敢流露分毫。 或许是皇帝来了,终于稳住了心神,也或许是掌院刘太医的药总是和旁人不同,总归苏敏渐渐的好了起来。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苏敏足足躺了二十多天,病才好了。 扬古泰和他阿玛又吵了几次,无奈圣旨已下,他也无可奈何,“既然阿玛不喜欢,那儿子就带着她去任上成亲了。” 最后一次,扬古泰狠狠地甩开袖子,踏步从府邸走出来,他实在是不明白,父亲到底是在不满什么? 陛下后宫里也有汉军旗的妃子,就连康亲王也娶了个汉军旗的侧妃,怎么他就不行了?这还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意。 六月下旬的时候,苏敏和扬古泰一起启程去了四川。 两个人的婚期定在了明年三月份,这是钦天监算出来的时间,按道理,苏敏既然不从宫里出嫁了,就可以回家待嫁去了。 但是想到太皇太后的叮嘱,苏敏决定直接跟着扬古泰去四川。 车子走的很慢,毕竟苏敏刚刚治愈,加上扬古泰也是伤过身子,两个人都需要静养,原本一个半月的路程,到了四川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九月的四川绿叶尚带苍润,山间林木已染金黄,枝头柑橘沉甸甸缀着,石榴裂出红籽,杮子挂成小灯笼。 苏敏还在集市上买到了糖霜果子,非常好吃。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晚安[红心] 第46章 中秋佳节,常州苏府张灯结彩,檐下悬着精致的琉璃灯笼,映照着往来宾客脸上笑意,正厅内丝竹声悠扬,觥筹交错间。 今日是老太太六十大寿,就是远在苏州的任职的苏知政也带着妻儿匆匆的赶了过来。 如今苏家正是常州的名人,有真心结交的,自然也有想攀附的,不过多事一色的喜气洋洋,苏知政穿着一件暗紫色常服,面容虽仍带几分昔日牢狱之灾留下的清癯,但眉宇间已是官威凛然,保留着一贯的刚正与审慎。 同在常州,昔日的镖局却门庭冷落,凄清得连月光都仿佛不愿多停留。 李魁正坐在昏暗的堂屋里,身上那件新做宝蓝色绸袍也掩不住他的颓唐,听着隔壁路上传来的热闹声响,狠狠将杯中浊酒灌入喉中,辛辣的滋味却压不住心头的悔恨与窘迫。 大奶奶忍不住嗫嚅道,“老爷这样下去终究不是法子,好歹是一母同胞的骨肉,不如我们去给妹夫赔个不是?” 李魁正将酒杯掼在地上,碎裂声刺耳,“赔不是?我有什么不是!当初若不是我当机立断,李家早被他们拖累得骨头都不剩,如今他苏知政走了运,就想让我去摇尾乞怜?我李魁正丢不起这人!”他吼得声色俱厉,仿佛声音越大,就越能掩盖内心的虚怯。 待到夜色深沉,陈府宾客渐散,李魁正终究还是提溜着几盒精心准备的贵重礼品,和大奶奶两人一前一后,磨蹭着来到了苏府。 “您是?”门子是新来的,自然不认得李魁正。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是你们家的舅老爷!”门子擦了下汗,今日客人有点多,他也不敢耽误,麻利的叫人进去报信儿。 出来应门的正是李氏,她身着洋红色的牡丹花纹锦缎褙子,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簪着一支金钗,见过女儿之后,加上夫君高升,自是气色不错,她见到兄嫂,脸上那点笑意瞬间褪去,化作一层薄冰。 李魁正清了清嗓子,试图拿出兄长的派头,“妹妹,今日老夫人大寿,我们过来看看,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妹夫如今身份不同,更该有容人之量才是。” 李氏目光冷冷扫过他们,伸手拿过礼盒,看也不看,便狠狠掼在两人脚下的青石板上,盒盖打开,人参,鹿茸等物滚落一地,沾满灰土。 第61章 “李老爷,患难不见你真情,如今富贵了就想来攀附?这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我们苏家,你如今是高攀不起了的,拿着你们的东西,立刻给我滚!” 有客人出来,见到,凑一起窃窃私语,说道,“这就是苏大人被抓去的时候,直接把亲妹妹赶出来的那李老爷?” “就是他。” “啧啧,怎么还有脸上门呀?” 那些打量的目光,带着鄙夷和不屑,李魁正被骂得脸上血色尽褪,青白交错,那张好面子的皮被彻底撕下,露出里面的狼狈不堪。 “你……好好!”他嘴唇哆嗦着,最终猛地一甩袖子,扯着还同样涨红脸的大奶奶几乎是落荒而逃。 李氏出了一口恶气,这才回去,见到李魁正自然就想起年初的事情,大儿子苏东津和两个小的也跟了过来,见母亲脸色不对赶忙问道,“娘,是不是那个李老爷又欺负你了?” 如今家里人都不喊李魁正为舅舅了。 “不是,我把他骂回去了,只是……是想你们妹妹了。” 一时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不知道说点什么,苏东津最是懊恼,原本年初的时候可以见到妹妹的,结果路上大雪封了路,再后来,府衙里又出了事情,知道家中无事就先回去了。 苏东津给老二使了使眼色,苏二哥就马上说道,“娘,刚才您不见了,祖母还一直找您呢。” “哦,我这就去。”李氏马上就打起了精神,几个孩子也跟着进去了。 晚上,夜深人静,李氏躺在床上丈夫苏知政聊天,累了一天,腿都酸麻了,但就是觉得总有事情让她不安。 苏知政对于家人很是愧疚,觉得要不是自己一意孤行,也不会牵连出这么多事情,但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如此选择。 “累着你了。”他以为是今日李魁正的事情,让李氏伤心了。 李氏转过身,对着苏知政说道,“我在想阿敏的婚事,怎么如此不顺,好在陛下恩宠……就是,要是能在常州嫁出去就好了。” 苏知政道,“休得乱说,陛下肯定有自己的考量,当初若非陛下天威圣断,明察万里,我苏知政焉有今日,陛下于我陈家,恩同再造。” 话至此处,两人却同时沉默了下来,一种无声的惊悸在空气中蔓延,他们都蓦然想起那个寒冷的冬日,皇帝微服私访,亲自下来彻查这件事的惊异。 李氏说道,“陛下对阿敏自然是极好的,就是……”就是太好了,好到李氏想起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一个不敢深思的念头,缠绕上两人的心扉,这个猜测太沉重,谁也无法宣之于口。 良久,李氏强压下心悸,努力让语气轻快些:“扬古泰是个好的,肯为你舍命,待她又真心,只是极好的婚事了。” 苏知政立即附和,“正是,那佟佳,扬古泰家世,人品,都是上上之选,我们要好好为阿敏准备嫁妆,不能让人小瞧了,老二向来对庶务熟练,便让他辛苦些,亲自将嫁妆押送蜀中,务必周全。” “我真想亲眼看着阿敏出嫁…”李氏满是不舍。 苏知政摇头,“蜀道艰难,你身子如何受得?勿要徒增孩子们的牵挂,年底我须进京面圣,奏对本年江苏钱粮事务,届时或能见到阿敏,再议不迟。” 窗外明月依旧,清辉朗朗,夜色深了。 *** 九月的成都府,空气里浮动着桂子甜香。 苏敏自从来到了四川就跟放了出来一样,她发现这时候的食物已经有了后世的趋 势,几乎可以吃到很多熟悉的美食。 这个宅子是扬古泰寻摸的宅子,前头打开窗子就可以看到,四周的店铺叫卖的美食,人来人往,关上去了后面的厢房,又十分的安静。 他或许早就料到了,苏敏会跟他住在一起,所以一早就开始打听宅子,差事儿有没有办好,她不知道,但是这吃喝玩乐倒是全琢磨透了。 苏敏甚至在这里吃到了椒麻月饼,她无聊的时候就靠在窗口,看街道上人来人往的,时常能看半天。 似乎,京城的那些事儿离她越来越远了。 苏敏上次大病了之后,身子骨就有些弱了,稍微吹个风就有点难受,宝瓶拿了一个天青色缠枝纹的披风过来,说道,“虽说入秋了,但是这会儿也要注意,别是着凉了。” 宝瓶说着就给苏敏披上了,然后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道,“今日是佳节,也不知道姑爷能不能来。” 这一路上,宝瓶已经直接开始喊扬古泰为姑爷了,倒是把扬古泰乐的不行,只夸宝瓶会说话,还赏了她不少银两。 苏敏兴致勃勃的看着一个女子掐着男子的耳朵往回走,女子骂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这里吃酒,老娘回去不打死你!”一旁围着许多人,好不热闹,她居高临下的,倒是能观看的清楚。 宝瓶也跟着看过去,到没看出什么好玩的来,问道,“姑娘每日都在看什么?” 苏敏一直住在深宫里,一起床看到的就是巍峨的宫殿,还有森严的规矩,甚至那些连说话也不敢大声的宫女们。 到了这里之后看到却不一样,一推开门就是市井的生活,鲜活而热闹。 “就是觉得热闹一些。”苏敏把斗篷披上,然后笑着回答,又指了指一旁的茶水,“再去泡一壶来,我在坐一会儿,扬古泰肯定会回来的。” 宝瓶就是担心扬古泰不能回来,最近听说那边除了不少事儿,很多人都不许出营,听了高兴的去给苏敏泡茶去了。 忽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守门的王小六跑了进来,对着苏敏说道,“姑娘,门外有个人自称是您三哥的师父,叫崔越。” “催师父?” 苏敏诧异的挑眉,然后从楼上下来,迎出去,这前厅不大,院子也小,不过几步路就走到了门口。 赫然看到崔越居然站在门口,他穿着江南流行的云纹杭绸直裰,手里提着斗笠,一副风尘仆仆的摸样,只是苏敏站了半天也没认出来。 原本满脸络腮胡覆盖了他大半面容,如今却是全然不一样了。 “您是崔师父?” 刮净胡须的崔越,道出剑眉星目的原本模样,俊朗的简直有些过分,苏敏之前都没想过,外貌竟然这么出众,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晃动阴影,他突然开口,“苏妹妹,你可认得宫里的张氏?她姿容无双,是选秀进京的,杭州张家女。” “莫非是...”苏敏想到了景仁宫中的张氏,要说宫里的汉女,还是杭州出来的,自然只有这位张氏。 “她本是该是我未过门的妻。”崔越眼底泛起血丝,“我们两家原本是世交,只是...”他哽咽着说不下去。 窗外飘着不知名的曲子,月光漫过他颤抖的手背,这样昂藏七尺的男儿,此刻竟像孩童般用袖口猛拭眼眶。 “祖父说我们崔家一辈子不出仕,他们家却不一样,张世伯想要博个前程,就让她入宫去了。” ----------------------- 作者有话说:过渡章,宝子们晚安 第47章 苏敏想起总是带着轻愁的,姿容无双的张氏,再一看眼前因为痛苦而满目猩红的壮硕男人,似乎以前不解的事情一一得到了答案。 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情,可是一旦涉及成亲,那就是两个家族的事情了,就比如张家和崔家,因为两家全然选了不同的路,自然不再有关联。 “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敏一边说着一边让宝瓶沏了一壶茶来,带着有些凉意的秋日,茶香冒着袅袅白眼,散发着特有的清香。 “你当初让你三哥送的那封信,就是张氏写的吧?” 苏敏点头,崔越看了继续说道,“收信人是我堂妹,她一直和莞莞交好,只是我们两家已经多年不走动了。” “我堂妹一直没回来,直到三个月前,我陪你三哥去送信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是给我堂妹的。”崔越底眼神有点空洞,望着远处的景色,姣姣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有些像一个没有魂魄的人。 然后是崔越小心翼翼的声音,“她在宫里还好吗?” 苏敏不知道张氏算是好不好,从大多数人的目光来说应该是好的吧,在宫里唯有几个承宠的人之一,还诞下了的小公主。 按照陛下念旧的性子,只要张氏不再犯错,以后总是有依靠了,就是……大多数康熙的公主都要抚蒙去了。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起码要比没有宠幸的妃子要过得好。 只是苏敏一直担忧张氏的原因是因为,她在记忆中找不到关于这她的事迹,那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公主和张氏都一起没了,又是在康熙初期,那时候很多记录都不如康熙后期齐全,所以没有起什么波澜,自然不会记住。 毕竟后宫的妃子数量那么庞大,康子的子女也是很多。 “她诞下了小公主。” 崔越背过身子,用袖子狠狠的拭泪,但大抵眼泪太多,擦完总是有新的,不过片刻泪水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个涟漪。 第62章 苏敏听到崔越哽咽的说道,“那是好事,阿菀以前总想要个女儿。” 今日的夜色很好,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儿,或许是节日的缘故,许都商贩都迟迟没有关门,大抵是想要多售卖一些。 这地方的人本就爱热闹,又有人直接在摊子口吃起来各类月宫饼(月饼),好不热闹,苏敏喊了宝瓶去给崔越买了一碗抄手。 崔越正是府中饥饿,倒也不客气的吃了起来,苏敏和崔越历经那一夜的生死,情谊自然是和旁人不同。 崔越虽出身名门,却也并非那种迂腐之人,非要在这时候讲究男女有别,需要避嫌,而且在他心里,直接的带入了苏三哥的角色,也把苏敏当做了妹妹一般。 这时候辣椒还没后世那般普及,毕竟是明末传入的,虽然也用,但是本地人更喜欢用花椒,最后两相一结合,造就了后世麻辣的川菜。 抄手吃一口麻的嘴疼,崔越虽然也吃辣,但毕竟不如本地人,一时吃一口,擦一下泪,苏敏都想劝他不要吃了,去给他换一碗不辣的。 这就是苏敏喜欢住在这里的原因,既有鲜活的市井气息,而且只要推门出去,想吃的美食应有尽有。 但是她看着他落泪的摸样,觉得,他或许根本不在乎这一碗抄手辣不辣。 门外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扬古泰勒着马缰在院门前翻身落地,玄色镶青缎的常服箭袖上还沾着些尘土。 俊朗的眉眼在月光显得格外出众,眉骨利落如刀刻,眼尾却微微上挑,透着少年人的鲜活,鼻梁高挺,唇线分明,笑起来时爽朗明亮,柔和了一身武将的英气。 小六子把扬古泰的马牵了去了马厩,他则是提着个布兜子进来,喊道,“阿敏,可算赶回来和你过节了。” 崔越擦了擦眼泪,起身,见到扬古泰笑着说道,“佟佳大人,许久不见了。” 扬古泰和崔越也熟,毕竟在一起玩了许久,见他来了,还以为苏三哥也来了,之前他对苏家人特别的客气殷勤,如今婚约都定下来了,自然是更加的热忱,往厅堂里瞧了瞧,说道,“三 哥呢?” “是我自己来的。” 这倒是让扬古泰诧异了,不过来者是客,他也很喜欢这个一身好功夫,而且还非常温润和煦的崔越。 “快坐,用膳了吗?正好我带了这个过来。”扬古泰把布兜子放在桌上,笑着说道,“营里厨子照着京里的法子做的月宫饼,给你们尝尝。” 苏敏打开一看,圆胖的月宫饼露了出来,印着“福”字纹,是京中常见的样式。 扬古泰指着里面的说道,“这是核桃仁,山楂糕、蜂蜜腌的青红丝的馅儿的,最底下那层是枣泥掺了松子,还有左边的是豆沙的。” 苏敏催着扬古泰去梳洗,对着崔越说道,“催师父,您也去梳洗下,就西边那间屋子,先凑合住着。” 这是一个二进的院子,跟京城的那院子有些相似,门面看着不大,里面确实别有洞天,这前面就是待客的,在后面走就是苏敏住着的后宅了,隔着一道垂花门分开,倒也不担心有什么男女有别了。 不过扬古泰时常嫌弃前面吵,喜欢住后面的西厢房。 宝瓶见扬古泰回来了,自是高兴,叫厨娘端了膳食过来,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又搬了椅子出来凑数,石桌旁边只有两个石墩子,自然不够坐。 外面的喧闹声渐渐歇了,月亮爬上了中间,银辉泼洒在青瓦上,连院角那株桂树的细枝都染得透亮。 扬古泰洗漱好出来,他穿着一身石青杭绸外褂,织银线云纹杏黄宁绸袍,暗线绣缠枝兰草,腰系月白丝绦,挂着兰草的双荷包,看起来既有贵气,也有年轻的朝气。 宝瓶已经端了扬古泰爱喝的酒过来,放在一旁的长几上,这个长几是特意为了摆菜,搬出来的。 扬古泰指着酒说道,“这是京城带来的菊花白,陛下赏的,用菊花和枸杞浸的,入口绵。”又指了另一坛粗陶封的,“这是本地的郫筒酒,您也尝尝。” 崔越也坐了下来,打开酒闻了一闻,倒出来,琥珀色的酒颜色就很好看,一股子酒香味,弥漫开来,“好酒!” 崔越不止喝江南的酒,也喜欢喝北方的。 扬古泰对苏敏说道,“阿敏,今日佳节,你也喝一口?” “我喝李子酒。”苏敏只喝果酿,是李子酒,酸酸甜甜的,她拿起一个月饼吃,咬开一角,忍不住说道,“阿泰,就是这个味儿。”她又尝了口豆沙的,甜而不腻,正合口味。 在宫里的时候老嫌不好吃,到了这会儿吃起来,居然有种怀念味道了。 苏敏给扬古泰倒了一杯酒,扬古泰高兴的看着她,月光落在他年轻的脸上,映得那双眼睛亮如寒星,“可是难得喝到阿敏倒的酒。” “你就贫嘴吧。”苏敏瞪了扬古泰一眼。 扬古泰嘿嘿笑,目光里都是情谊,一旁崔越瞧着,满心的羡慕,曾经,自己也是这般的吧? 三人边吃边聊,晚风带着桂花香拂过,连空气中都浸着惬意的暖意。 *** 琉璃盏映着光,将汉白玉阶照得恍若瑶台。 畅音阁前庭设宴桌,御膳房呈上赤金龙纹盘,里面盛着昆仑鲍脯,天山鹿筋等八珍,还有许多珍馐美食。 太皇太后着凤袍,受众人朝拜后含笑赐宴。 这一日,几乎宫中的人都在,皇后赫舍里氏抱着承祐皇子坐在东首,云缎朝服衬得她姿容端丽,只是当她的目光扫到下面的张氏,特别是她怀中的小公主,心里忍不住生出恨意来。 小皇子瘦弱,头发也有些稀疏,可是小公主却很健壮,挥舞着藕节一样的手臂,眼睛像是黑玛瑙一样,瞳仁乌黑,大而明亮,这会儿正四处张望,似乎在研究身边这些人是谁,非常聪慧机灵,她头发已经长了,软软的趴在头皮上,应该是有点自然卷,显得孩子更加的可爱了。 她想起来宫里的传闻,说是小公主和皇子八字相冲,她特意找人算过了几次,还真是有些不对盘。 那之后小皇子的身体羸弱,时好时坏,这才入秋,已经得了两次风寒,她心都要给操碎了,但是她只是跟皇帝提了一句,是不是两个孩子八字不合,就被皇帝训斥了一顿,后面的话,她是如何不敢说了。 下首坐着钮钴禄氏,乌雅氏,那拉氏,佟佳氏,张氏则是抱着小公主坐在西侧。 宫里没有承宠的几个妃子,看着这俩孩子,嫉妒的牙齿都要咬碎了,无奈皇帝不入后宫,她们也无可奈何。 妃嫔们云髻珠钗交错,笑语间胭脂香与龙涎香缠绕,一切都显得其乐融融的,太皇太后满足的对皇帝说道,“陛下,你以后还是要多多开枝散叶才是。” 皇帝低头应了一声,倒也没说别的,太后扫了一眼皇帝,低头继续喝茶,只当没看到他眼中的那一丝丝不愿。 她可是太懂了,当初顺治爷不就是这样? 当然,这会儿皇帝可要比顺治爷孝顺多了,但是那眼神错不了,她想起自己的命运,也不知道是该感激太皇太后的提携,让她能当上这世上最尊贵的人,还是要去恨……顺治爷对她的不喜完全来至于对太皇太后的不满。 甚至新婚之夜,也对她多有辱骂……毕竟顺治爷可不是个好脾气。 她耷拉着眼皮,想着,别是又发生同样的事情吧?不过与她无关,她只要吃好,喝好,当个聋子,瞎子,自会过好后半辈子。 酒席散去,送走了太皇太后和太后,几个后妃眼巴巴的看着皇帝,今日为了这宴会,可是废了不少心思,个个都是斗奇争艳。 只不过,要说颜色,张氏自然是一等,唯一能和她抗衡的就是乌雅氏了,她今日穿着一件洋红色的暗纹锦袍,袍角绣浅金流云团,外罩石青短褂,领口缀细碎珍珠扣,衬得她眉眼愈发娇媚天成。 皇帝却带着几分醉意上了龙撵,几个后妃自然悻悻然的散去了。 回到乾清宫,皇帝站在门口,对着孤月时骤然失神,月光如水倾泻,耳边似乎响起一个熟悉的女声,“陛下,您看这月亮,像不像个大饼子?” 那时候他好似得了风寒,太医先给他断食了一日,只吃一点米粥,苏敏不忍,也陪着他挨饿,其实她好几次偷偷给他塞吃的,他都拒绝了。 那时快要佳节了,月光也是一般圆,她就说了这一句啼笑皆非的话来,想来当真是饿极了。 皇帝忽然笑出声,但是看了眼空荡荡的四周,很快又隐住,肃容走了进去。 ----------------------- 作者有话说:月底差不多就完结了,所以不要急呀,晚安宝子们,[红心] 第48章 康熙十二年冬 四川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队车马正碾着薄雪前行。 苏敏缩在蓝布帷幔的马车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羊毛毡垫的纹路,车外飘着零星雪子,寒意顺着窗缝钻进来,这二年发生了许多事情。 第63章 崔越留在了四川,再后来苏敏的二哥和三哥也都来了。 三哥也是来找自己的师父崔越,而二哥则是送来了嫁妆,同行的还有二舅李奎善,他如今自己单独开了个镖局,这一趟既是护镖,更是顺道来看望苏敏的。 家里给苏敏预备了不少嫁妆,不过苏敏让他们把大半的东西留在了京城,苏敏出宫的时候皇帝给她留了一个三进的宅子,正好放到那边去。 因为苏敏知道,很快三藩之乱就要开始了,到时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四川,所以他们在这里待不了多久,而且嫁妆太多,在路上惹眼,很容易引出事情来。 二舅等人看着苏敏在这里挺好就都回去了,唯有三哥留了下来,他一直都是无所事事,自然要跟着自己的师父。 这两年都在四川过的年,这一年自然要回来,所以苏敏和扬古泰就走上了返程的路,扬古泰骑马在马车左右,前面引路的则是三哥 苏东峰和崔越。 “阿敏,冷不冷?”车帘被轻轻掀开一角,扬古泰的声音带着雪后的清冽,他穿着青布袄子,腰间束着素色麻布带,连平日里常戴的玉扳指都换成了素银的,一身孝服规制分明。 去年初,原本是两个人成亲的日子,他的祖母在京城猝然过世,他们原定的婚期,便被这突如其来的丧事彻底打断,清礼制里,祖父母亡故需守制二十七个月。 苏敏摇摇头,将暖炉往怀里又拢了拢,她穿了件银鼠毛里子的素色袄裙,外罩浅白狐裘披风,白色毛领衬得苏敏的脸色愈发白皙秀丽,“还好,手炉还暖着。”她抬眼望他,见他墨色的发梢落了层白霜,忍不住补充,“你骑马久了,要不进车歇会儿?” 扬古泰轻轻摆手,指尖碰了碰车辕上的积雪,“不用,坐马车憋得慌。”他顿了顿,声音放柔了些,“岳母那边派人递了信,说已从江苏启程,该比我们晚两日到京。” 苏敏露出笑容来,她已经有二年多没见过父母了,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不过平日来信,都说身体健康,也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扬古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苏敏,她接过,倒是仔细的读了起来,这是父母寄给扬古泰的,自从两个人订了婚事,扬古泰倒是时常跟父母来往书信,跟他们提一提这边的生活。 倒也是让苏敏的父母放心了许多。 崔越骑马过来,笑着说道,“前面就是驿站了,咱们去歇会儿,吃一口羊汤,暖和暖和。”又对扬古泰打趣的说道,“你别老在这里晃了,我瞧着你舅兄,一直往这里看,脖子都要看歪了。” 自从一行人上路,扬古泰总是下意识的就跟在苏敏的马车旁边,听了这话,赧然的红了脸,说道,“阿敏,我去前面,要是无聊就喊了宝瓶来叫我。” 崔越笑着跟苏敏打了招呼,策马也往前去了。 后面还有剂量马车,装的都是四川的土仪,有片薄如纸的火边子牛肉,是用牛后腿肉经十余道工序制成的,红亮透明,装在油纸包里,还有几封毛牛肉,棕黄松脆,是扬古泰特意选的佐酒佳品,最金贵的是两坛牛佛烘肘,用陶坛密封着,肉质粑嫩。 到了腊月二十三日,他们终于抵京了。 雪势渐小,护城河结着厚冰,进了城来,路上有小贩支起年货摊,卖糖瓜、春联的吆喝声混着马蹄声传来,倒有了几分年味儿。 “阿敏,到了。” 苏敏掀开车帘,朱漆大门前,上次见过一面的管家张嬷嬷正带着仆从候着。 扬古泰想扶着她下车,苏三哥一下早就挤了过来,直接把妹妹抱了下来,说道,“有我在呢,就不劳烦你了。” 苏敏无可奈何,朝着扬古泰笑了笑,他也不介意,一行人进屋去,等着看里面安排妥当,扬古泰就对苏敏说道,“我先回府了,明日再过来。” “好,你路上小心些。” 这话可是把扬古泰高兴的不行,咧嘴笑,眼神明亮如星,说道,“我晓得。” 苏敏看着,也忍不住笑出来。 *** 养心殿东暖阁的地龙烧的很暖和,宫女太监们都行色匆匆,显得气氛凝重,皇帝倚在铺着貂皮褥子椅子上,依然腰背挺直,威严不减,却仍掩不住他泛青的面色。 他忽然一弯腰,手抵着额角,刚熬过一阵寒栗,鬓角的冷汗还没干,两日一发的间日疟病缠了他整月,另一只握着扶手的手都带着轻颤。 “万岁爷,再试试新药方?”梁九功弓着腰上前,穿着青色绸缎的太监服,脸上也都是担忧。 他手里捧着太医刚拟的方子,这一月来,太医院的院判换了三张方子,从青蒿煎剂到柴胡饮,药汁喝了无数,却只让皇上的寒热发作稍稍缓了些而已。 皇帝抬了下眼皮,“不必。”他还能走动,那不适感一过,倒也能扛得住,他起身走到了次间,看着堆起来的奏折,他向来都是当日事当日毕,这一次病情确实让他延误了不少事情。 梁九功看着心疼,但也知道劝不住,这时候又忍不住想想起苏敏来,要是苏姑娘还在就好了。 以前在时候没发现,自从苏敏走了之后,梁九功才发现,太难了,倒不是他吃不了苦,就是心疼皇帝,但是如今谁敢劝他? 他记得那苏敏可是惯会拍马屁,只哄的陛下高高兴兴的,哎,说不定今日这个状况,也能劝他不要看折子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太监高唱,“太皇太后驾到。” 太皇太后披着石青色绣团龙纹的貂裘披风,由苏麻喇姑扶着进了东暖阁,目光扫过皇帝,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怎地这个时候还在看折子?” 皇帝要给太皇太和行礼,却是被拦住了,“快去坐着,这个时候还跟祖母客气什么。 皇帝一向守礼,还是坚持行了礼这才坐在下座,把上位让出来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后面跟着皇后赫舍里氏,钮钴禄氏,乌雅氏,还有张氏,这些有体面的后妃也都跟了过来,一下子整个东暖阁都显得有些拥挤了。 等着按照位分全部落座,宫女就上了茶水来。 太皇太后扫了一眼几个妃子,说道,“皇上身子这样,后宫总得有人近身伺候。”太皇太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皇后睫毛低垂,攥紧手里的帕子,说道,“大阿哥近来夜啼不止.……” 大家自然知道这是皇后的推托之词了,她大概是怕这疟病传到阿哥身上,但是谁都没有说破。 张氏向来沉默寡言,倒也没做这个出头鸟,她一个汉军旗的身份,也比不上旁人,要不是诞下小公主,恐怕太皇太后也不会让她过来。 虽然,皇帝时常说什么满汉一家,但实际上,有些东西是看不见的。 如果太皇太后点名她伺候,她自然是尽心尽力,但如果是没人喊她,她也不会主动站出来。 乌雅氏有些跃跃欲试,但是她从来没伺候过病人,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刚要起身,一旁的钮钴禄氏率先起身说道, “太皇太后,臣妾愿伺候皇上。” 她穿一身紫色绣玉兰花纹的旗装,语调平静却清晰。 皇帝抬眼瞥她,说道,“祖母,朕不用旁人伺候。”他素来不喜后妃来乾清宫,更何况这病磨人得很,不想让旁人看见自己虚弱的模样。 太皇太后却说道,“陛下,你是大清天子,太祖太宗创下的基业,系于你一身,天下民耕织所托的生计,望于你一人,不可以如此轻忽。” 然后对着钮钴禄氏说道,“好孩子,要辛劳你了。”又对一旁的梁九功说道,“传我的话,让钮祜禄氏进来奉药,日夜照料。” 皇帝无奈,点头说道,“就依祖母。”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都是再问病情的事情,最后太皇太后说道,“皇上龙体违和,原定除夕的宫宴暂缓为宜,待痊愈再补不迟。” 皇帝刚想争辩,一时痛感袭来,只强忍着没有说话,只是脸色又白了几分,冒出细密的汗珠子来。 太皇太后看着心疼,又让人喊了太医来询问,这一折腾,倒是过了一个时辰才回去。 钮钴禄氏留了下来,帮着皇帝喂药,斟茶,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 太皇太后见了,自然暗暗点头,乌雅氏却是气的不行,不过她知道自己晚了一步,倒也只能等着下次机会了。 皇后赫舍里氏却是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不是她不想伺候皇帝,虽说疟病不会轻易染上,但是万一呢? 一时大家各有心思,等着太皇太后的凤撵消失在雪夜中后,就各自散去了。 皇帝重新 喝了药,躺在炕上,却对钮钴禄氏摆了摆手,说道,“夜深了,你也回去吧,明日晚些过来。” 钮钴禄氏是个聪慧的,她虽很想趁着机会和皇帝亲近,但是也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让皇帝高兴,既然他不想让她太早过来,自然是要听从的。 第64章 “陛下,臣妾遵旨。” 等着钮钴禄氏走了,外面递过来几个新折子,梁九功原本准备就直接放上去,但是看到上面有个熟悉的人名,斟酌下,还是决定跟皇帝讲。 毕竟皇帝可是为了苏姑娘偷偷下过江南的,真正是当做亲闺女一样疼,听了这消息必然是高兴的。 “陛下,佟佳大人进京了,说是带着苏姑娘一同来的,要入宫给您请安。” 梁九功果然看到皇帝露出关注的神色来,就笑着把折子递过去,皇帝接过打开,就看到扬古泰熟悉的字体。 苏敏自然是不能进宫的,这是当时他和太后,还有苏敏之间的约定,但是扬古泰不知道,这才写上去的吧。 两年了,她终于回来了吗? 暖阁内,皇帝望着窗外飘落的碎雪,忽然想起这宫里的冷清,嘴里的药似乎还带着苦涩的气息,充满了整个口腔,只觉得这年关,比殿外的寒冬还要寒上几分。 *** “姑娘,老爷回来了,”宝瓶掀帘进来,帘上的雪沫子簌簌往下掉。 苏敏有些奇怪,按道理父亲入宫去不止是请安,还要参加宫宴才是,让宝瓶给她披了一件灰狐毛的莲蓬衣,就直接去了前面。 苏知政正在让丫鬟换了衣裳,转头在跟李氏说话,见苏敏进来,笑着说道,“外头冷,快进来。”又喊了一旁的丫鬟给苏敏沏茶。 李氏看到苏敏就不管苏知政了,只拉着她的手坐在炕头上,说道,“这么冷,不知道拿个暖炉,手都冰了。” 苏敏知道李氏一向如此,虽然觉得有些唠叨,但是都乖乖的听着,一副认真的小模样,只看的李氏欢喜不已,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苏知政换好了衣裳,擦了手,这才跟着上炕来,说道“除夕的万寿宴,宗亲宴,全暂缓了,宫里来话说,陛下龙体违和,具体是什么病症,倒是不清楚,但我瞧着不像是风寒的样子。” 苏敏凝思,一旁的李氏给苏知政也斟了茶水,递过去,问道,“这是怎么说的?” 苏知政喝了一口茶,说道,“要是风寒何必如此讳莫如深?支支吾吾的,必然是旁的病。” 苏敏心口一沉,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下午,扬古泰过来,他身着宝蓝色暗绣云纹袍子,外罩一件银狐毛斗篷,雪粒子沾在斗篷边缘,衬得他英气勃勃,更显俊朗。 不过这会儿,那一双眼睛里都是担忧,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阿敏,这是我给你买的酱肘子。” 苏敏让宝瓶接了,然后就问起宫里的事情来,“父亲说,陛下病了,你可知道是什么情况?” 看着苏敏担忧的神态,扬古泰心里生出一股不明的情绪,有一些些不舒服,他极力的压住,说道,“陛下得是疟病,我瞧着脸色真差,哎,御医都有些束手无策。”随即又道,“阿敏,你怎么不跟我一同入宫给陛下磕头,不然,你也能亲眼看到了。” 苏敏不想把自己和太皇太后的约定跟扬古泰说了,只说道,“我都出宫了,再去不合适了。” “也是。”听了苏敏这话,扬古泰心里松快了不少。 等着扬古泰走后,苏敏辗转反侧的睡不着,她记得康熙皇帝是得过疟疾,但那是在康熙中年以后的事情,怎么现在得了这个病 她记起来,当时好像持续了很长时间,皇帝一直没有治愈,要不是用了传教士送来的特效药,恐怕…… 苏敏对这一段记得很清楚,是因为她堂姐是生物系的研究生,曾经研究过这段,“康熙爷当年得了疟疾,太医院都没辙,最后是两个法国传教士带来的金鸡纳霜救了命,就是这个树皮……” 当时她唠唠叨叨说了一堆,苏敏自然就记住了,因为她也觉得很有趣,没想到康熙居然会被西方的药治了病。 她一直以为,这个时代还是很落后的,但是那边已经开始有了现代医学。 后来因为好奇,还跟着她去实验室看她如何提取过。 苏敏睡不着了,直接爬了起来,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跑到了自己三哥的房间,苏东峰揉着眼睛问道,“我得姑奶奶,你有什么事,要起这么早?你不是一夜没睡吧?” “哥,你朋友多,帮我去查查有没有西洋传教士在京城?或是……”苏敏不知道怎么说了,对他们来说,法国也好,比利时也好,都是西洋传教士,很难分辨出来。 “怎么了?” 苏敏觉得,,这件事还要找扬古泰,他在京中的人脉肯定更多,“没什么,我去找扬古泰。” “你这话还没说完呢,人呢?” 其实苏敏觉得这件事希望挺渺茫的,事情可以提前,但是传教士不会提前过来呀?其实最重要的是那个树皮,有这个药材,她就能想办法提取,就算是因为提取方法捡漏,只能提取一些,但就是这些也能治病。 苏敏很少回去佟佳府,因为知道那拉氏对她意见颇多,就喊了宝瓶过去送信儿去了。 果然到了下午,扬古泰就走了进来,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说道,“阿敏,是不是有什么事儿?”随即一拍脑袋说到,“对了,赤哈给咱们带了许多东西,我都忘记带给你了。” 赤哈也回京了,不过苏敏还没见过他。 “有芒果干,还有荔枝干,虽然不如新鲜的,但是荔枝干泡着喝水,味道也不错。” 苏敏现在满脑子都是金鸡纳树皮,心不在焉的点头,然后迫切的说道,“阿泰,你帮我找找京中所有的西洋传教士,看他们有没有一种树皮,大概是叫耶稣会树皮,或者秘鲁树皮,大概长这个样子。” 苏敏按照记忆中花了出来,因为堂姐要试验,还特意给她看过。 ----------------------- 作者有话说:会好好写完的,别担心[红心] 第49章 这一年的紫禁城格外的冷清,皇帝在养病,个宫里的小主们也都安安静静的,没有像以往过年那样的觐见家中亲眷,弄的整个宫里都是年味儿,毕竟圣上都病了,你再是花枝招展的,喜气洋洋的,那就有些看不过眼了。 皇帝是间日疟,隔着一日就发作一次,发作时先发抖,随后体温骤升,高烧,头疼,还有恶心,几个时辰后大量出汗,体温骤降,这才会恢复如常。 这病惯常会折磨人,就算不发作的时候,因为虚弱,反胃,也难以下咽。 梁九功真的急死了,他头一次对顾问行说道,“顾爷爷,我听说,那苏姑娘回来了,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不如叫人喊了她入宫来伺候?” 甭管嫁不嫁人,是不是谁的未婚妻子,她本来就是伺候皇帝宫女,能赐婚出去那就是陛下的恩典不是? “陛下待苏姑娘,那真是跟对亲闺女一般的,那可不是一般的恩情,要是咱家,就是爬也要爬过来伺候着。” 顾问行头一次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梁九功一直自诩聪慧异常,脑子灵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然也不至于爬到这个位置,但是总觉得,顾大太监这目光,带着一点鄙夷。 梁九功心里暗骂,只能忍着,谁叫他现在这分量还抵不过顾问行,要不是这老东西年纪大了,如今陛下身边还真不一定有自己的位置。 他讪讪的笑了笑,说道,“我也是为陛下着急,要说伺候的好,那除了苏姑娘没有旁人了。” 顾问行叹气,两年前,那一场祸事,他是亲自看在眼里的,也是他通风报信的。 所以自然也知道太皇太后和苏姑娘之间的约定,她是不可能在入宫了,说实话,皇帝这一病,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苏姑娘。 如果她能入宫伺候陛下就好了,陛下光是能看见苏姑娘,估摸着这病也能少疼几分。 “行了,以后没用的事儿就别提了,多尽心伺候着陛下才是。” 原本以为病个十几天就能治愈了,谁知道一直没什么进展……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让群臣去寻民间圣手来,只要能治愈这疟病,自然是重赏。 本来一开始还还瞒着,在后面自然就瞒不住了。 苏知政不能离开太久,过了年就准备回去了,李氏却想要陪着苏敏,甚至还想着跟她一同去四川,说道,“还当看不到女儿出嫁了,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去看着。” 苏知政没辙,李氏这几年在家里,没少唠叨这件事,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两个人自觉地对不住女儿,她从小养在宫里,没有多少陪伴,而且苏敏的见识,人脉也已经超过了他们的眼界。 夫妻俩旁的没有,却有自知之明,要说对她婚事指手画脚是不可能,前头的那个赤哈也好,这一次的扬古泰也好,都是他们平日里找不到的好人选。 当然如今苏父的品阶也能给苏敏找个合适的好婚事,但是如扬古泰这般家世,人品,样貌,才能俱全,没成亲的,那自然是凤毛麟角。 当初,皇帝下了赐婚,让苏敏随着去任上成亲,两个人也没有意见,主要是有不了,陛下对他们家,当真是有再造之恩。 第65章 而且只要苏敏觉得合适,他们只有赞成的份儿。 苏知政走后,苏三哥还是照常留了下来,当然还有李氏,苏知政觉得,苏三哥历练的也差不多了,也差不多该下场了。 苏敏就想到明年的三藩之乱,一边觉得这正是好时候,可以有立功的机会,毕竟乱世才能出英雄,没有战事,你就是个战神之质,也没有发挥的余地。 一边又觉得百姓可怜,她在四川生活了二年,那边人脾气火爆,直来直往的,却也都是淳朴之人。 时间久了,倒是觉得相处起来,更舒心一些。 吴三桂反的第一件事就是占领了四川。 苏知政走后,京城里的宅子就显得有些空,不过苏敏这时候实在是没空管想这些,疟疾不至死,但却是折磨人的病,反反复复的,最后把人折磨到,各种并发症导致亡故。 这一日,难得三个人凑在了一起,赤哈还是老样子,就是晒黑了一些,显得更加成熟稳重了,他笑着走进来,问道,“阿敏,我瞧瞧你吃胖了没有。” 苏敏在四川不仅没胖,还白了许多,那地方养人,姑娘一个个的水灵白皙,或许是因为吃的麻辣,又或者天气的潮湿的原因,到也没有胖起来。 赤哈也是难得回来,一直跟着父母见拜见长辈,这年都过完了才好不容易抽出空来。 除了一开始,见面的喜悦,他们很快就被皇帝的病情给锁住了,赤哈说道,“太医院已经束手无策了,只能继续用着之前的药,但却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苏敏握着茶杯,只觉得心情无比沉重。 “阿敏,你说的那个什么树皮,我找人都问过了。”扬古泰摇头,虽然不知道苏敏是怎么知道这东西可以治疗疟病的,但是他一直都很相信苏敏。 当然苏敏后来也解释过了,是她在江南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治疗疟病的法子。 赤哈穿着一件暗红色锦缎,灰狐毛的内衬的袍子,外面披着杏黄色的绣着金银线的坎肩,腰上系着如意结的玉佩,一派矜贵的派头,更显出几分俊秀的面容来。 他坐在靠边的位置上,这几年的沉淀让他的气质更加的持重了起来,听了这话,说道,“阿敏,你也是一心为陛下,我都晓得,但毕竟是听来的法子,要真管用自然是好的,但是万一呢?” 外面还下着鹅毛一般的大雪,打在窗棂上,落在枝叶上,白茫茫的一片,显得冷清而萧索。 苏敏说道,“陛下病了一月有余了,我听说……”苏敏看了眼赤哈和扬古泰,把从父亲那边听到了消息说出来,“我听闻已经有人上了折子提议先立了皇储。” 一时几个人都觉得心里很不得劲儿,赤哈是个圆滑的,又做事稳重,目光一沉,扬古泰则是气的站起来,说道,“谁上的折子,陛下才病了多久,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 这几乎是在暗示,怕皇帝有个万一,须的先做准备了。 一时屋内静悄悄的,苏敏说道,“甭管是谁上了折子,我们现在也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找到这树皮才是,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要试一试。” 扬古泰气呼呼的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说起自己查找的事情,“我把京中十几座教堂的传教士都问遍了,他们连那名字未曾听过……” 苏敏记得,这时候还有许多传教士在江南一代,其实最多的是在两广,这时候葡萄牙在澳门有居住权,许多传教士都是从那边进入内地的。 京中和许多传教士都是在京中居住了多年,这才能扎根到现在,而且她记得不错的话,用这金鸡纳树皮治疗疟疾还是近几十年才开始的,这东西对教会来说,也算是珍贵的药材,那些早先来的传教士,比如南怀仁,恐怕还不知道这东西。 所以要找,还是要问新来的那些传教士,最好是西班牙的,如果是西班牙的传教士,就算是不通过教会,他们自己也可以拿到这个药材。 因为这个树皮产自秘鲁,而西班牙是秘鲁的殖民国家,他们最是容易拿到这个资源。 “赤哈,你在那任地见过传教士吗?” “见过,还不少呢。”赤哈点头。 苏敏有些惋惜的说道,“要是能拿个名单,挨个儿去问就好了。” 赤哈说道,“有的,每一位进入大清的传教士,必须要上报身份,只有得到允许,才可以进入大清,内务府就有存档,但是想要查阅,须的得到陛下的首肯才是。” 扬古泰是个坐不住的,马上就起身说道,“我现在就递牌子入宫去。”赤哈和扬古泰都保留着皇帝近卫的职务,所以入宫就简单的多。 赤哈也跟着起身,说道,“阿敏,你也跟我们一道去吧,这件事还是要禀告陛下,让他做个决断才是。” 赤哈觉得与其几个人在这里着急,不如直接上报给皇帝,由着他来敦促办理,或许更加的快捷。 当然,他也想过一个问题,要是陛下觉得不可信怎么办? 只是赤哈做事向来稳妥,总觉得否决也好,敦促办理也好,也都应该是陛下来决定,没必要让苏敏一个人去冒险,担了这个责任,按照皇帝对苏敏的情分,也不会让她冒险。 苏敏摇头,她答应过太皇太后不会再入宫了,但是这话不能对他们俩个说,道,“我早就出宫了,再去就不合适了。” 这时候,就是有些粗枝大叶的扬古泰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苏敏在如何,毕竟多少年的情分,而且按照满人的说法,皇帝对他们来说,那就是相当于主子,去拜见主子是应当。 见苏敏坚持,两个人倒也没多说什么,苏敏只叮咛,一定要拿到那名单,大有一副,就是皇帝觉得这主意不好,她也要坚持下去的气势。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晚安~[红心] 第50章 冬雪一直在下,扑簌簌的落在紫禁城上,包裹的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天空泛着浑浊的铅灰色,压得殿宇的飞檐都显得有些沉重。 到了二月底,许多回京探亲的人都走了。 紫禁城依然寒冷,苏敏拿到了那一份内务府的名单,人不多,但是要一个个询问,也是难事,有一部人在江南,而从这里去江南最快,用驿站快马的方式需要七天左右,送信过去,在回来,就是十四天,这还不包含,上门,挨个询问的时间,毕竟江南那么大,如果住在偏一点的地方,没有驿站快马,费个二 三天的时间也是正常。 所以虽然是十四天,但是不止这些,苏敏觉得二十天就挺快的了。 几个人一直在京中等,只觉得也应该有消息了。 苏敏和扬古泰在屋内下棋,苏敏不喜太费脑子的围棋,就交了扬古泰五子棋,扬古泰和她一般不爱那围棋,两个人倒是臭味相投。 李氏在一旁的炕上记账,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旗装,宽大的袖子上绣着繁复的缠枝花纹,素净的面容和苏敏有几分相似。 要不是苏敏一直赖棋,这场面倒也十分的温馨,李氏看了几眼,发现扬古泰每次都会被苏敏堵住嘴,总归是说不过他。 她心里满意的不得了,这婚事可真是挑的的好,两个孩子青梅竹马的长大,脾性,习惯都是相似,也不需要磨合了。 只是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缠绕在他们身上的忧虑,特别是苏敏,会时不时看向门口,今天赤哈入宫去了,到了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扬古泰虽然也透着开朗,却也没有以往那么活泼劲儿了。 李氏知道是因为皇帝的原因,就是她这个不通政务的人,也多少听闻了一些,她叹气,陛下对他们家有再生之恩,又是个明主,她暗自祈祷,希望陛下能早点治愈。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宝瓶掀开帘子,笑着说道,“姑娘,姑爷,赤哈大人来了。” 扬古泰率先坐不住起身,就差到门口迎了,赤哈穿着石青织金蟒袍,四爪蟒纹缀流云纹,马蹄袖折起,腰间系玉带,挂着翡翠佩,显出宗亲的贵重来。 只是看他脸色实在是不好,他先给李氏行礼,等着坐下就说起宫里的事情来,“陛下吃不下饭,吃了就吐,都瘦了一圈,对了,江南那边已经有了回信。”赤哈显然是已经跟皇帝禀告过这个事儿了。 苏敏一看他这样就知道没戏了,心里不住地往下沉。 果然,赤哈看着苏敏摇头,在大家暗沉的情绪中,带着几分安慰说了一句,“还有两广那边呢,兴许那边有人知道这个树皮,实在是不行,我派人去澳门瞧一瞧。” 当时往两个地方差人了,一个是江南,一个是两广,两广自然要比江南慢一些。 李氏听了,回过味儿来,眼圈就红了,说道,“老天爷,你可要保佑陛下呀。” 苏敏见不到皇帝,自然不知道他的情况,只是觉得,如今京城的氛围越来越的紧张了,说道,“陛下,不是挺爱吃李太监的点心,让他多做一点。” 第66章 “说是犯恶心,就是吃不下。”赤哈今天见到皇帝都吓了一跳,短短二十天没见,人一下就瘦了一圈,他心里忧心忡忡。 屋内很暖和,但是苏敏却有点冷,她拢了拢湖绿色对襟金丝袄的襟口,目光总往案头飘,上面放着西洋舶来的镜子,这是陛下特意赏给她的。 窗外风卷着残雪扑窗纸,簌簌响得人心乱,她起身把冷透的杏仁茶重新注了热水,喝了一口,依然觉得心口发凉。 *** 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积着未化的残雪,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却透着浸骨的阴冷,连往日喧闹的雀鸟都失了声息。 太皇太后正端坐在慈宁宫东暖阁的炕上,她身着绛紫色缠枝莲纹缂丝绵袍,外罩一件玄狐皮缘边的石青色素缎坎肩,额上束着同色镶玉抹额。 她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腰背挺直,只是此刻,那锐利中掺杂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焦灼。 康熙皇帝缠绵病榻已两月有余,疟疾的反复发作,让那个曾经英气勃勃的少年天子变得形销骨立,太医唯唯诺诺,不敢言说的样子,更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 地上跪着的王太医,他官袍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一片,他不断地磕头,说道,“娘娘,微臣惶恐!” 太皇太后拍了下案桌,冷声说道,“让你说就说!” 王太医艰难的咽了下口水,不得不吐露实情,“皇上万金之躯,然疟邪深重,若调治不当,恐难挨过半年……”这话出口,暖阁内的温度猝然的冷了下来。 皇帝已经病了二月有余,就是说还剩下不到四个月了。 “混账东西,这点病都看不好!” 王太医瑟瑟发抖,只拼命磕头,再也不敢说其他的。 “太后驾到。”外面有太监唱喝。 太皇太后惊异,要知道太后可是很少会在这个时候来的,她冷着脸对王太医说道,“滚出去跪着。” 王太医如临大赦,只应了一声,就走出去,还和进来的太后打了个照面,他却不敢耽误,行了个礼就走到慈宁宫门口跪着了。 太后缓步走了进来,说起来她和康熙并无血缘关系,性子一向温婉寡言,很少参合宫内的事情,只是今日她去探视了病中的皇帝,回来时脸上忧色重重。 “见过太皇太后。” “起来吧?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太皇太后的脸上还带着余怒未消的冷意。 太后穿着暗红色团寿纹旗服,妆容素淡,心里忍不住暗暗担忧。 宫中风向变得太快,皇后所出的嫡子承祜是宫中唯一的皇子,趋炎附势之辈早已暗暗向坤宁宫靠拢,她了解皇后,那是个骄横跋扈的女子,实在是不好相处。 皇帝在,他是个仁厚念旧的人,必然会对她尊崇有加,后半辈子也就安枕无忧,但要是有个万一……这位赫舍里氏做事毫无章法,全凭着自己喜好,又是个睚眦必报之人,也说不准,自己有没有得罪过她。 往后的日子,说不得还要去奉承于她,这日子就难熬了。 她思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来到慈宁宫。 太后在炕桌另一侧的坐下,苏麻喇姑上了茶水来,她端起茶杯,用力的攥紧,无论多少次,面对太皇太后,她总是底气不足,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道,“皇上病体沉重,臣妾瞧着实在心焦。” 太皇太后想起刚才王太医的话来,只觉得手心发凉,要是皇帝真有万一,她就算送走了三位大清的帝王了,难道说,她的命真的太硬了吗?客走了身边所有人。 一时太皇太后心里,心如刀绞。 之前苏敏来禀,说或许传教士手上有治疗疟病的法子,今日江南那边已经回了消息,毫无进展,她之前虽然觉得希望渺茫,但到底就剩下这么一点的希冀,总是期盼的,结果还是失望了。 加上今日太医的话,她实在是觉得有些承受不住了。 “额涅,您怎么了?” 太后忍不住去扶助太皇太后,见她脸色惨败,手脚冰冷,说道,“额涅,您躺着,我去喊太医来。” “不用。”太皇太后握住了太后的手,难得温情的说了一句,“倒是很久没听你喊我额涅了。” 额涅是满语母亲的意思,刚入宫的时候,太后虽然性子胆怯,但也会亲亲热热的喊她额涅,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喊娘娘了。 太后红了眼,紧紧的握着太皇太后的手。 好一会儿,太皇太后的神色终于缓了过来,靠在松软的枕头上,问道,“说吧,你有什么事,你这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 太后舒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如今宫中伺候的是钮钴禄氏,她……似乎不得皇上欢心,陛下看着也不顺心,您看,是否……是否需要寻个更妥帖知意的人去近身伺候?” 太皇太后眼皮微抬,目光如电扫过太后温顺的脸庞,瞬间便猜到了她的未尽之意,冷声道,“妥帖,你指的哪个?” 太后被这一眼吓到,她绞着手中的帕子,鼓起勇气说道,“就是那个从小一直伺候的宫女,臣妾记起来似乎姓苏,总归是旧人,熟悉性情,或许……或许能让皇上舒心些,眼下,还有什么比皇上的龙体康健更要紧呢?” “她不行!”太皇太后目光一凛,断然的说道。 太后眼中带着恳求,“额涅,您处事向来洞若观火,明察秋毫,臣妾万分敬服,然世事纷扰,岂独理之一字可尽断?有些时候,人心里的委屈,盼头,比规矩更重些,多念着这些,才不显得冷了人心,这或许比金石良药更能熨帖顽疾。” 这番话,她说得委婉,却字字千斤,她记起自己和顺治爷不睦的婚事,想起顺治爷每次看到她那一副恨意满满的样子,甚至在床笫之间也不曾温情过,面对皇帝,她只有满心的恐惧,实在是她一生的不幸。 能入宫来,当这天下的皇后,是她一辈子的荣耀,延续科尔沁和朝廷的纽带,但是对于她自己来说,实在是算不得幸事。 太皇太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原来不止她,就是太后也看出来了,也是,她虽性情温顺柔和,却是个难得明白人,加上太皇太后一直没对她设防,她能从细枝末节猜出来,也是应当,她只是一直装糊涂罢了。 太皇太后握着暖炉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厉声道,“后宫之事,关乎国本,岂能由着性子胡来?你退下吧!” 太后眼圈微红,不敢再辩,起身行礼后默默退了出去。 暖阁内重归寂静,太皇太后维持着端坐的姿态,久久未动,太后最后那番话,像一根细针,刺入她坚硬的心口。 她想起孙子消瘦的脸颊,她一生杀伐果断,以江山社稷为重,可此刻,那句“人心里的委屈,盼头,比规矩更重些。”却在她心头萦绕不去。理智告诉她,召回那个女子风险极大,可那一丝作为祖母的怜惜,以及或许真存在的“一线生机”,又在诱惑着她。 天色愈发暗沉,窗纸透进的光线模糊了太皇太后脸上复杂的表情。她沉默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对身旁的心腹苏麻喇姑吩咐道:“去,传那个苏敏进宫。记住,要快,但要隐秘。” *** 苏敏接到太皇太后传召的时候,愣了一下,来人也是熟人,是苏麻喇姑,可见太皇太后对这件事的看重。 苏麻喇姑还是和以往一样,眼神温和,语气柔软,像看着自己的小辈一般,说道,“别害怕,穿着素净一点,收拾下常用的东西,但是要快。” 苏敏听了这话抬起头来,试探的问道,“苏姑姑,这是……,宝瓶也跟着臣女一同去吗?”苏敏已经出宫,不再是伺候皇帝的宫女,自然不需要自称奴婢了,按着父亲的官职,自称臣女就很恰当了。 苏麻喇姑说道,“可以,让她快些准备行囊吧。” 苏敏就明白了苏麻喇姑的意思了,她心中隐隐生出期盼来,马上就打起了精神,先去给李氏说了一声,又让宝瓶去收拾东西。 然后叫人去给扬古泰送信儿去,告知她的去向。 扬古泰听信儿过来的时候,苏敏已经入宫去了,他站在原地半天,愣愣的,手上的伞落下,让雪落在他俊朗英挺的面容上。 他裹着件宝蓝暗纹缎常服,他腕间戴着苏敏送给他的玉珠子手链,随抬手拢衣襟的动作,被阳光刺出闪耀的光芒来,闪的他眼睛都刺痛了。 苏敏入宫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进了熟悉的宫殿,这里她住了八年,几乎闭着眼睛都能知道路。 屋内弥漫着药味儿,显然太皇太后也不舒服,苏敏低眉顺眼的,看到苏嬷嬷在一旁站着,看了她一眼,千言万语都在这眼神中。 苏敏看苏嬷嬷神态,就知道苏嬷嬷过的应该不差,倒也安心了。 太皇太后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目光锐利得能穿透人心,“阿敏,抬起头来。”太皇太后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第67章 苏敏眼神平静,恭敬地行礼:“臣女叩见太皇太后。” 太黄太后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冰冷地说道,“我今日叫你进宫,是瞧在你昔日还算谨慎尽心的份上,皇上病着,需要老人伺候,你便去乾清宫,专心伺候汤药,务必尽心竭力。” 苏敏猜到是这样,但是听太皇太后说出来,依然觉得心口狂跳,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皇帝了。 只是太皇太后语气突然加重,“阿敏,你给我牢牢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宫规森严,收起任何不该有的心思!若让我发觉你有半分逾矩,休怪我不讲情面,到时,连同你家中族人一同治罪,你可听明白了?” 这番话,既是警告,也是划清界限,屋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太皇太后威严的目光,和苏敏骤然收紧的手指。 “臣女遵旨。” 天色暗了下来,一弯细瘦的清月,在飘洒的稀疏小雪中,艰难地爬上了天空。 养心殿东暖阁内,地龙烧的热烘烘的,却驱不散那股空气中的药味,紫檀木雕龙大案上,奏折堆积如山,一盏明亮的宫灯将光晕投在案前。 皇帝正强撑着病体,倚靠在明黄锦缎引枕上,看着折子。 昨日的寒战与高热才刚过去,今日正是间歇的缓和期,但已经被病折磨的憔悴不堪。 皇帝穿着一件略显宽松的石青色缂丝云龙纹常服,原本合体的剪裁,如今却显得宽松异常,显示着他的单薄。 只是他的目光依旧锐利如鹰,紧抿的薄唇和专注的神情,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毅与倔强,正努力的强压着不适。 大案的一角,放着一个温粥的青瓷小碗,里面是御膳房精心熬制的参苓粥,这是他今日唯一入口的东西,不过草草的吃了几勺,便再无胃口。 梁九功为了劝他多吃一口,这碗粥一直被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梁九功!”皇帝并未抬头,声音带着久病后的沙哑和一丝不容置疑的疲惫,“把这粥撤了,朕没胃口。” 侍立在侧的梁九功面露难色,正要上前劝慰,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近,她朝着梁九功勉强笑了笑,梁九功看到苏敏差点就哭了。 这祖宗可算是来了。 苏敏伸出手轻轻端起了那碗,步伐轻盈地走到案前,将碗递到了皇帝手边。 皇帝眉头骤然锁紧,一股无名火起,他抱病处理朝政,最厌烦旁人在这种时候违逆他的意思,他猛地抬起头,正要斥责这不懂规矩的宫人,却忽然顿住,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滴落在他正批阅的奏折朱砂旁,晕开一小团湿痕。 皇帝怔住了,斥责的话语卡在喉间,顺着那端碗的手向上看去,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熟悉的人。 苏敏穿着一件杏色锦缎旗装,外罩一件湖绿色的坎肩,发髻素净,只带着一支珍珠步摇,曾经灵动的眼眸里,蓄满了泪水,正怔怔地望着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暖阁内静得能听到雪花扑簌簌落在窗棂上的微响,以及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陛下,您怎么这么瘦了?” ----------------------- 作者有话说:晚安,明天见[红心] 第51章 在苏敏的印象中,康熙一直都是那个虽然年岁不大,却是个少年老成,很有成算的人,好似,天塌下来也都有他在,如山岳,伟岸踏实。 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憔悴的康熙。 明显瘦了一圈,衣服套在身上都宽大了许多,脸颊都凹了下去,露出颧骨来。 苏敏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而这个恐惧她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金大腿似乎要危矣,生出的恐慌,还是心中藏着,那一处极为隐秘的的情绪再也难以压制。 “哭什么?朕还活着。”皇帝从容的说着,随后拿出帕子来,只是伸出手来,又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给苏敏拭泪。 犹豫间,只觉得一阵寒颤袭来,他哆嗦了下,手上的帕子就掉在了地上。 苏敏敏感的察觉到了皇帝的不适,见他闭眼,咬紧牙关,正像是忍受着什么痛苦,额头上冒出汗珠子来,她忙上前搀扶着他,拿了帕子出来细细的给他擦拭。 皇帝本想推开,只觉得疼的心烦意乱的很,越来越暴躁,但是握住了苏敏的手,她从来没干过粗活儿,除了射箭的缘故,有几处茧子外,旁的肌肤柔嫩无比,握起来,像是一团棉花一样软。 不自觉的握紧了苏敏的手。 好似这样,能减少一些痛苦。 好一会儿,其实也就片刻,或许是太不舒服,只觉得时间漫长而已,皇帝舒了一口气,放开苏敏的手,上面却因为用力有了红痕。 皇帝盯着瞧了一会儿,说道,“捏疼你了。” 苏敏却满不在乎的说道,“陛下用了些力气而已,不疼。”随即看了眼案桌上奏折,熟练的规整好,然后去扶着皇帝说道,“陛下,这会儿应该歇着了。” 皇帝 被苏敏扶着,倒也顺从的起来了。 梁九功看着快哭了,好家伙,终于有人能劝得动皇帝了,这拖着病体还要坚持看折子,他看着真就不知道怎么劝。 当然,他一个奴才也不敢劝呀,就是顾问行那个老东西不也只能干着急。 还是苏姑娘有本事,不愧是被皇帝当做亲闺女一般的人,这情分就是不一样,他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所以上次还跟顾老东西说过一次,结果那顾问行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好似他是傻子一样?到底谁傻?这紫禁城里可没比他机灵的了!可把他气坏了,神气什么?你看,他说的就是对的,苏姑娘回来了,陛下就不看折子了! 屋内的地龙烧的很暖和,苏敏闻到了熟悉的龙涎香,她扶着皇帝坐到了炕上,上面铺着明黄色素面的垫子,松软舒服。 “是皇祖母叫你来的?” 苏敏点头,屋内空气凝结,两个人许久都没说话,似乎都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夜里,皇帝弯腰把苏敏从慎刑司抱出来的场景。 苏敏起身,说道,“奴婢去外头瞧瞧,太医来了没有。”说着就一溜烟下了炕。 经历了两个月,皇帝已经对这病情熟悉了,想说不要喊了,晚上自然会来诊脉,其实看不看都一个样,他们也没有法子了。 不过苏敏已经一阵风一样的跑出去了。 梁九功刚喊了人去请太医来,刚回来就看到苏敏从内间出来,笑着迎上来说道,“苏姑娘,已经叫人去请太医了。” 苏敏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我听说,陛下平日里都吃不下东西?” 梁九功终于找到人诉苦了,道,“苏姑娘,你也看到了,就刚才御案上那一小碗粥,还没喝完,那就是一整天的膳食。” 苏敏吃惊,吃不下东西,身体越发羸弱,那以后怎么办? 还能等到寻来金鸡纳树皮吗? 苏敏进去,端着那个粥碗喝了一口,一股子药味儿,原本皇帝就病者,肠胃不舒服,这加上药味儿的粥,自然喝不下去。 “我去膳房瞧瞧。” 梁九功笑的跟一朵花似的,说道,“苏姑娘,你去,陛下这边有奴才呢。” 苏敏看了眼皇帝在的内殿,就抬步往外走,直接走到了小厨房,里面有个眼熟的小太监正在打盹儿,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看到是苏敏高兴地跳了起来,“苏姐姐,你怎么回来了?要是干爹看到您,不知道要多高兴,你出宫后还叨念过好几次呢。” 这是许久没见的小康子,如今长开了一些,不过还是一样白胖圆润,可见在这里过的非常舒服,里面传来李多福不耐烦的声音,“吵什么呀?” 李多福正要打盹儿,他这寻常不忙,自从皇帝病了之后就更闲下来了,因为大多数情况下,这里就是做些点心。 等着看到站在门口的苏敏,说道,“哎呦,这是贵客临门呀,我就说早上听到喜鹊在叫,快进来。” 苏敏进了厨房,锅里放着蒸笼,正冒着热气,带着一股食物的香甜味儿,这几年她在外面,唯一想的就是这一口点心。 “苏姑娘,来个虾仁蒸饺?” 要是往常,苏敏肯定要吃饱了再回去,今日虽然也是嘴馋,但是没有那个心情了,问道,“李韵达,您给我做一碗鱼片粥吧。” “这是?”自从皇帝病了开始,他们这就几乎闲置了,李多福看到苏敏带着愁云的神态就知道,这是给皇帝做的,赶忙说道,“这有什么难的,保管给你做的好吃。” 他喊了小康子去抓鱼,现杀,片出鱼片来,锅里有晚上煮好的白粥,炒了下就做出鱼片粥来,闻着就很香。 趁着李多福做粥这会儿,苏敏去了后罩房,从自己带来的罐子里的拿出酸梅子出来,拿回厨房,让小康子剥开,切成片,装入了盒子里。 其实在入宫前,她就想到了这个东西,皇帝病了许久,嘴里肯定没味儿了,但是又不能吃辛辣的东西,酸梅子刚好。 第68章 等着苏敏回去的时候,太医已经诊完脉,改了改方子的药量,就让人去重新熬药去了,以前每次诊脉,梁九功都会问一下如何了,如今他都懒得打听了。 似乎说什么都一个样,除非有新的方子,真就是这么熬着了。 苏敏提着食盒进去,皇帝大概是累了,靠在窗台上闭目养息,灯光下,显得的面容越发销售。 苏敏看着心酸,皇帝听到脚步声突然睁开了眼睛,他锐利的目光在看到是苏敏之后,软化了下来,几乎带着几分笑意,问道,“比朕预想的快一些。” 那眼神似乎再说,没有在膳房偷吃吧? 苏敏想,原来自己每次去,皇帝都知道她偷吃了,脸有点微红,把食盒放在一旁,然后端了食物出来。 马上,鱼片粥的味道就在屋内弥漫开来。 “陛下,您要保重身子才是,不吃东西哪能成呢?”苏敏端了切片的酸梅子出来,放在皇帝前面,“这是我自己腌的,酸甜的,好吃得很,陛下尝尝。” 皇帝看了眼食物,苏敏在他的眼中看到不愿,排斥,各种负面的情绪,但是最后垂下眼睑来,避开了时间,乖乖的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酸梅子。 “这么大条白鱼,我看着李多福杀得!” 皇帝吃着几口酸梅子,嘴里渐渐有了味觉,又听苏敏讲起做鱼片粥的过程非常有趣,终于把目光对准了粥碗。 苏敏坐到了炕桌的另一边,见皇帝提着勺子,盯着粥,却迟迟不肯吃,她用勺子盛了一些,送到了皇帝的嘴边说道,“陛下,尝尝。” 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苏敏刚入宫,虽然学了不少的宫规,但是偶尔总是会忍不住露出自己习惯来,比如会给皇帝频繁的加菜,有时候觉得好吃,还会给皇帝喂一口。 其实那时候苏敏看着小小的康熙,就觉得很可爱,忘了自己也是小孩子了,就想着照顾小孩是应当。 当然,到了后面,苏敏就不会这样了。 今日大概是太担心了。 皇帝看着苏敏递过来的勺子,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张开嘴,吃了一口,或许是寻常的粥,没有药膳的药味儿,也或许是喂饭的人不一样,总归,皇帝忍着些微的恶心,把这一勺子粥给吃掉了。 疟疾是会传染的,但是传染性很低,大多数都是靠着蚊虫叮咬,血液传播,皇帝这疟疾应该是早就染上了,不过疟疾有潜伏期,这才年前爆发出来。 所以,苏敏根本就不避讳。 皇帝深深的看了眼,苏敏从容的神态,好似他根本没有得了疟疾一般,目光里有种说不明的情绪在沉淀。 似乎,吃了第一口,后面就似乎简单多了。 苏敏吃的香甜,李多福的手艺真的好,这鱼也好,是松花江上供奉来的白鱼,刺少肉嫩,腥味淡,肉还紧实,不容易散。 或许是被苏敏带的,等着苏敏喝完了一碗粥,皇帝也吃掉了一多半了。 梁九功看了简直喜极而泣,要是顾问行在这边,他真想去老东西前面炫耀去,他就说得喊苏姑娘过来。 苏敏怕皇帝反胃,吃完给他夹了酸梅片。 皇帝放在嘴里含着,过了片刻,那种不适的感觉就散去了,苏敏见了自然露出笑脸来,眼尾上挑,灵动而鲜活。 ----------------------- 作者有话说:感冒的晕晕沉沉的,好不容易写出来,希望明天好点,晚安宝子们[红心] 第52章 夜里,苏敏自然要在这里值夜,原本是躺在次间的,和皇帝隔着一堵墙,但是今日想着皇帝病了,就直接把被褥挪到了内间来。 这时候,她一般睡在炕头上,皇帝则是睡床上,因为烧着地龙,整个屋子都暖烘烘的,就算睡在床上也并不冷。 苏敏还挺喜欢睡炕上的,她穿来之前就是生活在北方,小时候还住在乡下,冬日里都会烧炕,躺上去,即使隔着一层被褥,也觉得烫,有些人不喜欢这种烫,但是苏敏还是喜欢的,有种肌肉都被烫平了舒适感。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皇帝因为病情的原因居然也睡在炕上。 苏敏抱着被褥有些呆,但是她也不能去睡龙床吧?当然也不是没睡过,不过那都是小时候,还可以假装自己很小。 现在却不行,这也太以下犯上了。 皇帝指了指炕桌左边的位置,“睡那边吧。” 既然皇帝都发话了,苏敏自然就遵从了,其实内间挺大的,炕也不小,完全可以躺下五六个人,中间放着个炕桌,两个人隔开来,其实也没什么。 苏敏铺了被褥,脱掉了坎肩和鞋袜就躺了上去。 皇帝穿着里衣,是明黄色素面的松江布,这料子做内衣最舒服了,柔软的贴在身上,苏敏看着都心疼,好似都看到了皇帝的肋骨。 当然,苏敏是不会只穿里衣,最多脱掉一个坎肩就行了,就算皇帝开恩,让她睡觉,但是她也不会忘记自己是来伺候皇帝的,再说,男女有别,那也不合适。 苏敏去吹了灯,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夜色中可以看到被褥下面的那一团鼓起,那是皇帝的身影,他怎么能变的这么瘦呢? 苏敏越想越是心痛,想着明天开始一定好好督促皇帝用膳,又想到这根本就是治标不治本,还是要尽快找到金鸡纳树皮才是。 也不知道派到两广的人有没有找到。 在忧心忡忡的中,苏敏像个烙饼一样翻滚,虽然她觉得自己动作很轻,但还是惊动了皇帝,他暗哑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的低沉,也或者是因为生病了缘故,少了以往的威严,多了几分柔软,“阿敏,睡不着?” 苏敏在夜色中点头,随后才想到皇帝看不到,轻轻的应了一声,然后带着歉意的说道,“扰着陛下了?” 皇帝道,“朕一直睡不安稳,和你无关。”随即又道,“是不是离魂症?又不舒服了?”说着隔着一个炕桌把手伸了过去。 自从小时候,苏敏晕倒过一次,她只要犯了离魂症,皇帝就会伸手让她握着。 苏敏看着皇帝从炕桌底下伸过来的手,虽然这时候看不清,但是苏敏知道,皇帝的手很好看,指节分明,手掌又宽厚,像是可以握住苏敏所有的不安和彷徨,明明他才是生病的人。 月光洒进屋内,带着隐约的光线,然后,苏敏看到了皇帝的手抖了抖,她知道这是他不舒服了,她几乎没有犹豫的就把手伸出去。 两个人手握在一起,虽然苏敏的离魂症好了,但是每次握住皇帝的手,依然会觉得很舒心,那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这一夜,皇帝难得好眠。 皇帝早上醒来的时候,苏敏已经起来了,她跑去厨房跟李多福商量早膳的事情,今天早上是瘦肉粥,放了一些青菜,还有姜丝,对身体比较好。 苏敏想着今日是不是可以吃点别的了,琢磨了下,还是要了放了糖的甜馒头,放了牛奶,这里管这种馒头叫奶馍馍。 “放糖了吗?” 不过奶馍馍不放糖,这是苏敏特意叮嘱过的,李多福现在也非常上心,陛下病者,要是多吃一口,那就是好事。 “放了,苏姑娘,你尝尝。” 苏敏掰了一块吃,馍馍松软可口,带着一股奶香,还有甜滋滋的,她不小心就吃掉了一个,不过这东西也不大,半个拳头大小的。 “好吃!”苏敏不吝啬的夸奖,倒是把李多福高兴地不行。 “我多做了一些,苏姑娘喜欢,多拿一些回去,晚上垫垫也好。” 苏敏却叹气,说道,“陛下吃不下去,我也跟着难受,就四个馍馍就行。”小康子听着苏敏的话,在一旁给她装食盒。 两碗粥,四个奶馍馍,还有李多福昨天连夜做出来的一种榨菜,不辣,带着点脆口,苏敏记得,在东北以前有这种榨菜,好像叫什么芥菜。 脆脆的很爽口,应该之前就腌上了,见苏敏拿了酸梅子出来,就想到了。 皇帝已经起来了,今日当值的居然是顾问行,前阵子皇帝病了之后,顾问行日夜照顾,自己也累出病来,养了一阵子,苏敏还以为要过几天才能见到他。 顾问行看着苏敏的目光非常和蔼,笑着问道,“我听小梁子说,苏姑娘来了后,陛下就用了一小碗的粥,可真是了不得了。” 顾问行管梁九功叫小梁子,每次苏敏听到都想笑。 “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苏敏又问起顾问行病情的事情,“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奴才可是想着要伺候陛下一辈子的,就是这身子骨不顶用了。”顾问行带着几分无奈,叹气的说道,“要劳烦苏姑娘了。” 苏敏知道,康熙一直很看重顾问行,后来还设立了个敬事房,属总管内务府管辖,顾问行是第一任敬事房总管。 在苏敏印象中,敬事房就是管着皇帝的绿头牌,但其实敬事房的管辖范围很大,负责管理皇帝的日常生活起居,包括太监的甄别,调补,赏罚等诸事。 同时还办理宫内杂务,收取外库钱粮,掌管应行礼仪,承行内务府的来往文移,负责夜间坐更,当然记录皇帝床事及后妃也是一桩事儿。 第69章 进了内间,清晨的阳光照在皇帝的脸上,或许是昨天睡得好,也或者终于多吃了一些,脸色看着要比昨日好多了。 皇帝正在看书,苏敏把食盒放在一边,一打开,食物的香气就弥漫开来,苏敏把粥碗端上去,又摆了奶馍馍,还有榨菜,然后去收皇帝手上的书,“陛下,该用早膳了。” 要是以前,苏敏是不会这般擅作主张,但是现如今,她无时无刻不忧虑皇帝的身体,也就僭越了。 她其实也担心皇帝会不会怒斥于她,但是奇怪的是,这一次的皇帝显得很听话,要比以往听劝的多,居然真就让她把书收走了。 苏敏把书放回书架上,然后用帕子包好筷子递给皇帝,说道,“陛下,今日这个奶馍馍特别好吃,我刚才只是尝味道,结果一不小心,就吃了一个!” 皇帝笑,说道,“你向来这么贪嘴。” “奴婢是贪嘴,但是这个也是真好吃。”苏敏大力的宣传,然后把奶馍馍往皇帝的前面的碟子上放。 皇帝夹起来闻了闻,到没有以往反胃的感觉,轻轻的咬了一口,先是松软的奶香味儿,然后就是甜味儿,甜丝丝的在嘴里化开,很舒服的味道。 苏敏和皇帝都爱吃甜的,但是皇帝平时不爱跟御膳房说这个事儿,他对这口腹之欲没有那么看重,觉得吃饱就行,基本都是按照膳房的菜谱来的,喜欢就多吃两口,不喜欢就放着。 苏敏不一样,她会按照自己的喜好鼓捣。 以前没病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生病了,这一点点的差距就变很大了。 苏敏给皇帝夹了个榨菜过去,皇帝这一次倒是痛快的吃了,入口爽脆,非常下饭,等着吃完这俩,再去喝粥,也是没有排斥了。 顾问行在一旁伺候着,欣喜的眼圈都红了。 用过了早膳,或许是这一次吃的比较好,皇帝的精神头也好了许多,太医过来诊脉,脸上都带出了笑意, “老臣斗胆,陛下日常须按时用膳,五谷入腹方能化出气力,这气力便是身子的屏障,待那病邪欲侵时,才有气力撑着,此等以食养身,于陛下龙体康健最是有益。” 苏敏听了也高兴,刚松懈不少,觉得皇帝好了很多,结果到了下午的时候,皇帝就开始畏寒战栗,那寒气似从骨缝里钻出来,牙齿打颤。 顾问行赶忙拿了被褥给皇帝盖上,他卷锁着,却紧紧的握着苏敏的手没有放开。 顾问行看了眼皇帝握着苏敏手的样子,苏敏却像是没觉得哪里不对一样,一直轻声安抚皇帝。 好一会儿,似乎这个寒劲过了,苏敏终于要松一口气,再一看,皇帝脸色发红,额上滚烫,开始高烧了。 皇帝头疼的似要裂开,骨节也酸沉难忍,发出难受的呻吟来,他似乎在咬牙忍着,几乎要把嘴唇咬破,顾问行拿了一个木片抵在皇帝口中。 苏敏看着几乎要落泪了,喊道,“陛下……”皇帝却疼的直打滚,抱着头,几乎要滚落在地上,苏敏一下就抱住了皇帝。 顾问行想要去扶住皇帝的手一顿,又慢慢的收回了。 苏敏紧紧的抱着皇帝,哽咽的说道,“陛下,是不是很疼呀?要是太疼就叫出来,这样会舒服一点。” 皇帝的脸埋在了苏敏的脖颈上,她一只手揽住了皇帝的腰,一直抚摸着他的头,要是平时这姿势当真是有些暧昧,但是此刻,却有种相互依偎的心情。 皇帝疼了几乎要咬碎了牙齿,苏敏泪水不止,紧紧的抱着他。 她真的不知道这么疼,这么难受,可是皇帝已经忍受了两个多月…… 顾问行想去给皇帝倒水,一转头就看到,太皇太后正站在门口,她红了眼圈站在那里,像是一尊雕像一样的。 他想起身,却被太黄太后用手示意的停住了动作。 顾问行懂了太皇太后的意思,这是让他先伺候好皇帝。 雪慢慢的落下,外面的天色是铅色一般浓重,屋内皇帝的在痛苦的呻吟,苏敏陪着落泪,屋外太皇太后站在原地,神色茫然而凄楚。 顾问行忙了一通,再一看,太皇太后已经走了。 时间悄悄地逼近了三月份。 苏敏终于等来了两广的消息,去办这个差事儿的近卫回来了,是皇帝身边的近卫依尔觉罗,他满面的风霜,人都瘦了一圈,几乎没办法正常站立,而是靠在一旁的椅子上。 他愧疚的说道,“陛下,奴才没能找到那个叫什么耶稣会树皮的。” 皇帝似乎早就有所预料,正想叫人退下去,却又听那近卫说道,“不过,奴才打听了许久,他们说有人在澳门听闻过这个东西。” 苏敏急切的问道,“那你没去询问?” “苏姑娘,去问了,但是怕耽误回城的时间,就先回来了,托了姚大人亲自查询这件事,如果有了好消息,应该会八百里加急的送信儿过来。” 姚启圣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去年被皇帝封为广东巡抚。 如今两广的形势大为不同,海关银元滚滚而来,轻松突破百万两,广东一省税收堪比内地数省之和。 姚启圣和与郑经表面称兄道弟,郑经商船获准泊靠广州,但水师将领皆受姚启圣节制,沿海渔民重返故里,正可谓欣欣向荣。 又过了十余日,姚启圣果然送了信儿过来,他找到了耶稣会树皮,而且确证,这树皮能治疗疟病,只是那东西远在南洋的巴达维亚港,当即他唤来亲信,下达了死命令不惜千金,必须将此药送至案前。 只是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在快马加鞭送过来,又要耗费二十天,这就是差不多二个月了。 这还是快的情况下,如果在路上遇到风暴之类的情况,可能就不止一个月了,可能需要三个月? 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苏敏的脑子形成,但是她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 皇帝已经病了三个月了,就算苏敏入宫后,费尽心思让皇帝用膳,但是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面色发黄,消瘦羸弱。 夜里,皇帝醒了过来,看到苏敏躲在被窝里偷偷的抹眼泪,声音一抽一抽的,怪可怜的,皇帝问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 作者有话说:那时候的地名跟现在差不多,也叫澳门,两广也是。 第53章 苏敏根本难以想象没有康熙大清会是怎么样子,谁会继位?皇后的嫡长子吗?可是在苏敏的印象中,这位嫡子很快就夭折了。 那还有谁?康熙的兄弟吗? 今日,太医来诊脉,支支吾吾半天,最后才跪着跟太皇太后说,皇帝很难支撑二个月了,就是说,或许等不到姚启圣送来树皮。 夜色中,月光倾洒进来,映在皇帝原本就发黄消瘦的脸上,有种奇怪的安定感,他伸出手,摸了摸苏敏的头,然后说道,“陪着朕去一趟广州吧。” 苏敏算了算,从京城出发去广州,如果日夜兼程,驿站快马,九百里加急,那十几天就可以到了,中途累死多少马就不算在内,从依尔觉罗回来的时候,瘦了一圈,几乎没办法站立就能看出来,那是多辛劳。 皇帝必然不能这么走,那他就得做船,可是从京城坐船去广州,有专门龙舟前行,少说也要三十天,其实充裕的算起来要四十天左右。 似乎看出苏敏的顾虑,康熙沉默许久,起身,带着她去了次间,里面有一面墙上挂着舆图,平日里都是用布挡着的。 苏敏仔细的把宫灯照过去,皇帝掀开挡布,指着直沽港(天津港)口说道,“从这里走海运,不出意外,二十天左右就能到达,如果运气好,可能十几天就到了。” 苏敏吃惊极了。 这是一条比较凶险的路,第一个问题就是多年的海禁导致,大清的水师匮乏,还有一个就是海盗猖獗,如果在遇到天气不好,很多事情都是未知数。 但是有一点自然是肯定的,那就是确实是快,如果在加紧速度,遇到顺风,甚至十几天就可以到。 “陛下,奴婢陪着您去。” *** 康熙十二年三月底,天气渐渐有了暖意,积雪融化,顺着琉璃瓦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原本该是大地回春的好日子,但整个宫内却被一股沉重的死气笼罩。 养心殿内,群臣早朝。 皇帝斜倚在扶手上,露出几乎形销骨立的手指。 殿下官员按品级列成两班,石青补服在昏光里连成一片,最前排的康亲王杰书穿着缎面五爪龙朝服,文官列里的索额图还穿着仙鹤绣纹朝服,他垂着的眼帘遮住眼底情绪,只有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绷得发紧。 后排低品级官员更显局促,有人悄悄拍打补服上的浮尘,有人缩着脖子抵御穿堂风,目光却齐刷刷粘在皇帝那张没血色的脸上,谁都知道,这疟疾缠了几个月,皇帝不仅赢弱不堪,面色更是显出久病蜡黄色。 “陛下。” 康亲王往前迈了半步,撩衣跪在金砖上,声音撞在殿壁上,他头顶朝冠的金佛牌微微颤动,“臣斗胆请立大阿哥为皇太子,以安人心,慰藉祖宗灵位。” 第70章 殿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后排有人倒吸凉气,目光齐刷刷飘向索额图,皇后赫舍里氏,可是索额图的亲侄女。 如果这位嫡子立了皇太子,那索额图以后可就了不得了。 索额图嘴角紧绷,藏在补服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连呼吸都放得绵长了些。 宝座上的皇帝沉默得看了眼众人,随后冷冷的说道,“立储乃国本,朕的身体……”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康亲王紧绷的脊背,落在索额图低垂的头颅上,“还没到要靠太子稳局的地步。” 风突然吹来,索额图的后颈瞬间冒了汗,赶紧把头埋得更深。 皇帝摆了摆手,梁九功赶紧上前搀扶,说道,“退朝。” 苏敏跟在后面,不自绝地扫了眼朝臣,康亲王和索额图凑在一起,慢悠悠的往外走着,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许多人都跟了过去 。 大厦倾倒,许多世态炎凉都会浮出水面来。 上了龙撵,皇帝说道,“去慈宁宫。” 到了慈宁宫,苏麻喇姑亲自出来迎皇帝,两个人各自搀扶着一边,送皇帝进入了暖阁内,他步伐很慢,不过几步路子却开始气喘吁吁的。 “见过祖母。” 太皇太后赶紧让人扶着皇帝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还让嬷嬷多放几个松软的靠枕,问道,“你不去歇着,跑这里来做什么?有什么事情,祖母自己过去就是了。” 皇帝接过苏麻喇姑端来的茶水,只拿着片刻就觉得气虚,放了回去,对面坐着得太皇太后,暗暗的看在眼里,目光又暗沉了几分。 皇帝看了眼四周,太皇太后就让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苏敏,梁九功,还有苏麻喇姑在一旁伺候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皇祖母。”皇帝的声音虚弱却清晰,“孙儿的病,等不及了,孙儿决定亲自南下,此事,绝不可让第二人知晓。”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道,“皇帝,不可。” “祖母,孙儿留在京师是坐以待毙,搏一把,尚有生机。”康熙坚定的说道。 屋内死一般的安静,苏敏看到太皇太后的脸色变的苍白,坚定的目光也变的颓然,在皇帝注视下,颤抖的说道,“一定要这样?” “没有时间了。” “那什么耶稣会树皮,也不一定真的能治病。”太皇太后说道这里,看了一眼苏敏,眼神如刀,锐利异常。 苏敏却毫不退缩,她知道,这个树皮真的能治好皇帝。 皇帝微微侧身,似乎想帮苏敏挡住太皇太后的视线,轻喘了下说道,“不知道,但是,您还有其他的法子吗?” 这句话一针见血,太皇太后虽然觉得苏敏,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不一定准,虽然依尔觉罗回来的时候已经证实,教会的人说,确实是可以治疗疟病,但是他们也是第一次听闻,做不得准。 但是,太皇太后依然默许了这件事,因为就像是皇帝说的,他们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皇帝间太皇太后沉默下来,说道,“皇祖母,朕离京期间,需要您坐镇,朝务由内阁循例处置,大事皆报慈宁宫决断。” 他示意梁九功捧上一个紫檀木匣,他亲手打开,里面是一卷已盖好皇帝玉玺的空白诏书。 “此为万全之策。”皇帝将木匣推向祖母,声音压得更低,“若朕有不测……大清的未来,便托付给皇祖母了,承祜年幼,其母族赫舍里氏……恐非社稷之福,福全仁厚,常宁聪敏,或其他宗室贤能,何人可承继大统,保全爱新觉罗氏的江山,皆由皇祖母决断,这诏书,便是凭证。” 太皇太后接过这重于千钧的木匣,突然泪如雨下,哽咽的不能自己,她自诩杀伐果决,历经三朝,就算是皇太极待她如此刻薄,也没有动摇过,或许是真的年岁大了,也或者是这个孙儿太过优秀,原本她以为能看着他开启大清盛世,却到了如此危机的时刻。 “玄烨,老天爷怎么如此不长眼!”太皇太后扑过去抱住了瘦的一把骨头的皇帝。 皇帝靠在太皇太后的怀里,语气却异常平静,似乎早就接受了这一点,“祖母,孙儿这一世,倒是觉得很幸运,小时候有您,身边也有许多真正关心孙儿的人。”皇帝说着不自绝地看了眼苏敏。 苏麻喇姑一直在抹眼泪,苏敏也是红了眼圈,但是她心里隐隐觉得,这只是一个考验而已,康熙不会这么病故的。 太皇太后看到皇帝看苏敏的目光,但此时已经不想在多说什么了,如此境地,就随着皇帝吧?她沉重而郑重的点了点头,“玄烨,答应祖母,一定要回来。” “祖母,孙儿会回来的,您要保重。” 康熙从慈宁宫出来,他如今靠在椅背上都觉得吃力,梁九功搀扶着皇帝,苏敏跟在后面,几乎是抱着一般把皇帝送上了龙撵。 今日阳光极好,苏敏却觉得格外的刺眼。 这一条路,熟悉的很,很多次,她都陪着皇帝慢慢行走过来,谁知道,有一天,皇帝居然都难以走路了。 苏敏凑到龙撵跟前,握住了皇帝的冰凉的手,说道,“陛下,您信不信我?” “当然信。”若是连苏敏都信不过,这世间,该是多么的刻薄。 “您一定会没事的,真的。” 看着苏敏坚定的目光,她应该也是哭过,眼眶红红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子,迎着这昏沉的日光,依然灵动可爱。 但是那目光中的真诚和信念,却让他徒然升起了许多希望。 “好,朕信你。”皇帝用力的回握了过去。 *** 三日后,皇帝准备妥当,明日就出宫去直沽港,从那边上船启程。 夜里,苏敏沉沉的睡去,自从她入宫开始,就一直在乾清宫里值夜,没有换过旁人,这几日又准备东西,实在是太忙了。 隐隐约约见,她似乎听到了哭声。 苏敏揉了揉眼睛起身,打开了门,从缝隙里看到皇后抱着一个孩子,正跪在地上抽泣。 “皇上!”皇后泪如雨下,“您要弃臣妾和大阿哥而去吗?为何连一道保障都不肯留给我们母子?” 皇帝冷冷的看着她,问道,“你要什么保障?” 虽然皇帝对外宣称出去养病,宫里也好,前朝也好,大家都知道皇帝要离开紫禁城了,这让一直沉默着的皇后终于爆发了出来。 她从早上等到晚上,夜都深了,也没等到那个让她期待的旨意。 “我们大阿哥如此聪慧,您怎么就不看看他?”皇后说着推出了大阿哥承祜,他穿着一件藏青色的云纹的锦缎的袄子,乌黑的头发已经可以编成一个小辫子,生的眉清目秀的,非常可爱,这会儿正睁着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皇阿玛。 承祜差点被皇后推到,皇帝忍着不适起身,准备扶着孩子,结果皇后像是突然害怕,皇帝碰到大阿哥一般,去拽承祜的袖子,说道,“别惹你阿玛生气,快过来。” 似乎看出自己态度的异常,皇后马上就解释道,“陛下,您知道这个孩子,从小就羸弱,您病体未愈,别是累着了。” 皇帝想起,每次皇后抱来承祜觐见,也都是远远的看着,她的心思太好猜了。 在皇帝的注视下,皇后慢慢的闭上嘴,却依然觉得十分委屈,说道,“臣妾也是担心孩子,是为了咱们祖宗基业。” 皇后越说越是觉得自己艰难,又道,“臣妾早就跟您说过了,大格格和大阿哥犯冲,这两个人不应该放在一起。” 皇帝顿时勃然大怒,“放肆!你如此心胸狭隘,愚蠢不知,如何能成为一国之母?简直不成体统!” “臣妾可是太皇太后钦定的皇后,而承祜是您的嫡子啊!”皇后哭诉道,“您怎么不相信臣妾,那孩子真的跟大阿哥犯冲呀……” “住口!”康熙厉声打断,因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梁九功!皇后赫舍里氏染疾,需要静养,即日起禁足坤宁宫。” 皇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您出宫去了,这宫里不就剩下臣妾和大阿哥,他可是嫡子,皇长子呀!” 您怎么不封他做太子,这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了,好在她还没失去理智到这个地步,终于还是在最后住了口。 皇帝目光冰冷,说道,“你再是胡闹,就把承祜送到皇祖母身边去养。” 皇后顿时噤声,露出恐慌的神色来,她目光悲戚,哭哭啼啼的被带离了乾清宫,这一禁足,既是惩罚,也是想让她清醒清醒。 皇后被禁足的事情,很快就被钮钴禄氏知道了。 李嬷嬷添油加醋的说了情况,然后叹气的说道,“奴婢瞧着,皇后有了皇长子之后就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越发的没有分寸,您说这时候去哭诉,到底是为什么?这宫里就她一个皇子,难道还真能便宜了旁人不成?只管安心等着就是,实在是太难看了。” 随即又叹气,“娘娘,那位如此心胸,速来不容人,要真有个万一,这以后……” 第71章 皇后 一向看钮钴禄氏不顺眼,说不定第一个开刀的就是她。 钮钴禄氏放下佛珠,喝了一口茶水,目光从容而平静,说道,“你错了,她最看不顺眼的不是我,是那边。”说着指了指景仁宫的方向。 “她不会真的信,大阿哥和大格格犯冲吧?” 钮钴禄氏笑,却是冷笑,那笑意完全不达眼底,“不仅会相信,说不定还能做点什么出来,到时候……”钮钴禄氏眼中浮现一抹得意来,“这等蠢人,要不是靠着她祖父,又如何能坐上那个位置,你就等着看好吧。” *** 等着皇后走后,皇帝被梁九功搀扶着回到了内间,一进来就看到苏敏站在一旁,问道,“吵醒你了?” 苏敏总觉得皇后对张氏的恶意太大了,心里充满了忧愁,但是又觉得或许是自己小题大做,悄悄地给张氏写了个提醒的纸条,让宝瓶一早就给张氏送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众人就起来了,皇帝穿着厚厚的衣裳,上了龙撵,随后改成了马车,行驶个两天就到了直沽港口。 直沽港,海风刺骨,晨雾尚未散尽,港口停泊着一艘外观并不起眼但船体明显更为坚固迅捷的帆船。 码头边的浅滩上,残冰还没化透,一块块嵌在青黑礁石缝里,透着刺人的凉。 栈桥上的老榆木栏杆,结着层薄霜,往日里此刻该有的漕工号子,商船吆喝,全没了踪影,只有风卷着海腥气,在空荡的码头上打旋。 皇帝在梁九功的搀扶下,一步步的踏上了跳板。 他外面罩着意见灰狐毛的大氅,苏敏站在他旁边,一同走到了船头,苏敏跟着他的视线望去,落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皇帝对着一旁的近卫说道,“吩咐起锚吧。” 仇沉应声转身,对着海面打了个呼哨,立刻传来绞锚的轻响,随着号角声,帆绳拉动,水手们喊着号子,混在潮声里。 船慢慢动了,身后的直沽港,渐渐没在海雾里。 仓房内,点着炭火,十分温暖,一面靠着窗户,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随着雾气慢慢散去,阳光投射进来,将屋内照的明亮温馨。 皇帝穿着一件石青色素面的织金常服,靠在带着靠背的椅子上,对面坐着苏敏,左边是扬古泰,旁边是赤哈,几个人凑一起,桌上是摆好的马吊。 苏敏笑着把钱袋子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说道,“今日都不许耍赖,要愿赌服输!” “说话不算话的是阿敏吧?”扬古泰可是吃过不少亏,每次最后都会被苏敏出卖,真的是被人卖了还帮着她数钱。 赤哈指着苏敏和扬古泰说道,“换个位置,你俩不能坐一起,我怕你们一起狼狈为奸。” 虽然小时候教的严苛,但是偶尔,几个人还是能凑一起偷偷打个马吊,苏敏总是能暗示扬古泰给她喂牌,然后又一起分赃。 “怎么可能,我最守规矩了!”苏敏委屈的说着。 这无辜的样子,十分的可怜可爱,鲜活生动,弄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皇帝笑吟吟的看着,眼底藏着如水的温柔,随即望了眼窗外,只觉得船只乘风破浪的,有海浪扑来,壮观无比,这一次,一定会一帆风顺的,他想。 -----------------------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晚安。[红心] 第54章 第六天的时候,他们到达了威海卫(威海港),在这里就需要做个短暂的停泊,等风信,需要西北风或西南风,才能一口气绕过成山角一带,顺水势,一举扬帆进入东海。 这一日,威海卫的碧空如洗,澄澈得没有一丝云霭,阳光洒在平静如镜的海面上,泛起点点碎金。 苏敏知道要在这里停靠,等风信,到也不好下船去瞧瞧,唯一忧心的就是皇帝。 “陛下,咱们出去钓个鱼吧。” 听说海钓很有意思,苏敏一直想试试,如今,正是天时地利人和,加上她也想让皇帝转移下注意力。 这一次跟随皇帝出来的是天津总兵赵良栋,不过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船舱里,查看海图,商量路线,还有监察补给之类的,一丝一毫也不敢假他人之手,可见其认真。 在皇帝身边跑腿的是他的大儿子赵弘灿,是个生的俊朗的年轻人。 一来二去的,跟苏敏等人倒是混的挺熟的,他善于察言观色,因为父亲看重,从小严苛培养,是个文武兼备的人才。 这一次带过来,显然是想在皇帝跟前露个脸。 赵弘灿听闻他们想海钓,马上就叫人拿了鱼竿等物过来,他对这些很是擅长,又叫人下了几条舢板船下去。 皇帝倒是第一次海钓,要不是身体不适,和该是十分有趣的事情,无奈,只一个浪过来,晃一下就会让他不适。 不过看大家兴致勃勃,皇帝也不好扫兴,加上就算是在船舱,依然不会舒服,不如出来看看景色也是好的。 苏敏坐在小船上,举目四望,唯余一片浩瀚的碧蓝,天与海的界限在此刻已然消弭,融成一块无瑕的,温润的琉璃。 这琉璃是活的,在日光下随波涌动。 她们坐的小船便在这无垠的蓝色画卷中静静驻足,仿佛在一块巨大无比的蓝宝石内部,万顷波涛温柔地托着船身。 有一阵子,大家都被这景色镇住,许久都没有说话,赤哈说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诚不欺人。” 他今日穿着一件石青色云纹的长袍,容貌俊秀,或许是这几年的历练,他脸上的郁结散去,只剩下坦然的豁达,越发的沉稳持重,叫人信任。 扬古泰则是穿着一件酱红色的暗金色长袍,戴着一个瓜皮小帽,上面镶嵌着玉石,最近晒的有些黑,却眉目俊朗,露齿一笑,爽朗的倒是要比今日的日光还要灿烂一些。 皇帝靠在座椅上,上面放着松软的靠枕,他眉目消瘦,衣服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却掩饰不住的威严天成,好一派天家气势。 赵弘灿想着,陛下身边这些人可都是一副好相貌,一表人才,就是陛下,虽然年轻,却也十分的威严。 钓具都是寻常不过的青竹钓竿,用的线是麻线,至于鱼饵,则是晒干的小鱼干,这种鱼干,味道浓烈,最是能引鱼。 皇帝靠在椅背上,被太阳晒的舒服,语气有点懒洋洋的说道,“朕瞧瞧,看看谁钓的鱼多。” 赤哈笑着问道,“陛下可有赏赐?” 苏敏道,“封一个钓鱼大将军如何?” 这封号着实夸张,大家听了,一起哄堂一笑,扬古泰却觉得非常有趣,“这个封号好,我肯定钓的最多。” 皇帝大手一挥,倒是允了,就是一旁的赵弘灿也积极的加入了钓鱼大军。 大家把鱼竿放入海面,不曾想,第一个钓到鱼的居然是皇帝,只见皇帝前面的竿头猛地一沉,皇帝说道,“有了!”一旁的梁九功赶忙帮着皇帝拉起鱼竿来,毕竟皇帝羸弱,根本没办法真正钓鱼。 结果,一尾硕大肥美的黑鲷破水而出,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蓝黑相间的光泽。 一旁跟随而来的小康子说了一句告罪,然后趋步向前,操起小刀,瞬间去皮骨,便将鱼最肥美的肉片成了薄如蝉翼的鱼脍,鱼肉透出淡淡的粉色,肌理如细密的冰裂,旁边放着海边蘸鱼用的姜醋汁。 是的,小康子和李多福都跟过来了。 皇帝满脸笑容,说道,“你们都来尝尝。” 苏敏穿越前也吃过生鱼片,倒也没有排斥,这鱼入口的时候,一种极清冷的甘甜,肉质很软,几乎是入口即化,奇怪的是没有一丝腥味,非常好吃。 扬古泰过来吃了一口,眼中顿时一亮,“这鱼肉鲜甜,竟无半分腥气,实在是妙极!” 大家都分了吃,就连胃口不好的皇帝也吃了两片。 那之后,钓上来的鱼就多了,黄花鱼,黑鲷,梭子蟹,青蟹,居然还有对虾,八爪鱿鱼,这时候渔业资源是真的非常丰富,不过一会儿,几乎钵满盆满。 钓的最多的还是扬古泰,这家伙精力旺盛,居然放了两个钓竿,简直就是作弊,但是他振振有词,“陛下之前又没说,只能用一个钓鱼竿!”他为了封个钓鱼大将军,也很很努力了。 晚上,这些海钓的收获就变成了美食,苏敏让李多福帮她烤了一些,还有一些做了海鲜锅子,只稍微放一些盐,鲜的掉眉毛。 船舷上摆了个桌子,有烤对虾,烤鱿鱼,烤鲜 贝,清蒸的黄花鱼,黑鲷的鱼脍,几样素菜,船上呆了几天,就是黄瓜片也非常好吃了,再配上一个大大的,鲜贝,鱿鱼,螃蟹海虾的海鲜锅子。 苏敏觉得烤鱿鱼上抹点辣酱会很好吃,但是皇帝不能吃辛辣之物,她也不想自己吃,让皇帝眼馋,所以今天的膳食都是清淡为主。 但是因为海鲜都很新鲜,一个鲜味儿就弥补苏敏的遗憾了。 皇帝今日兴致不错,精神头也很好,坐着看日落用海鲜大餐,梁九功在一旁给皇帝剥虾,螃蟹。 第72章 等着吃完其他,最后海鲜锅子里下个手擀面,味道绝了。 今日梁九功格外高兴,因为皇帝吃的比往日要多了,他在想着,以后要不要多备着海鲜,让皇帝多吃一点。 日落的夕阳,落在船舷上,染的红彤彤的,皇帝神色平静的说道,“扬古泰,你胆略超群,谋断精深,武勇卓绝,不久之后四川之地必有一场战事,只要你抓住机遇,必然一跃而起,只唯独一样,做事前,要多多思虑一番,多问问赤哈,不可冲动。”说道这里看了眼苏敏,眼底藏着如水的温柔,“照顾好阿敏……这世道男子容易,女子却太艰难了,朕就把她托付给你了。” 忽然大家似乎懂了皇帝的意思,一时沉默安静。 “赤哈,朕给你了那许多时间,你也该是振作起来了,准备给你在提一提,调回京城来,你深沉有度,更兼世故通达,在京中更能有一番作为,到时候别忘了和扬古泰的总角之交,多多提点一番才是。” “别这么紧张,就是让你看着点扬古泰,别让他欺负阿敏。” 只是这句一出,并没有人笑,反而更加的沉默压抑。 皇帝又道,“有太皇太后在,朝廷自然无虑。” “福全向来仁厚可亲,看在你们伺候朕的份儿,也不会多有为难。” 扬古泰第一个率先哭出来,他向来是性情中人,自然忍不住,扑通跪下来,哽咽道,“陛下,您一定会平安的。” 苏敏捂着嘴,没有说话,泪水顺着五指滑落下来,赤哈极力要镇定,却还是眼窝发热,颤抖着嘴唇,这才忍住。 “朕只是说万一,都哭什么?朕不是还好好的。” 这一刻,海风温柔,碧空无垠,霞光照满船舷,所有的权谋与重任都暂时被搁置在遥远处,只剩下一片如霞光一般赤诚的心。 *** 这一路上,居然意外的顺利,只是皇帝越发羸弱了,海上浪大,晃的人难受,特别是对于生病的人更是一种折磨。 好在,终于到了珠江港口。 早上,苏敏起来,在船上眺望,晨光熹微,海面波光粼粼,巨舶与艚船穿梭如织,破开轻雾驶入海港锚地。 苏敏知道,这就是这个时代最繁忙的港口了。 苏敏扶着皇帝站在船头上,旁边站着扬古泰和赤哈,四月的广州很热,苏敏感觉体表温度应该是二十多度。 她脱下了外罩,穿着轻薄的秋衫,皇帝却不行,苏敏把狐皮的大氅换成了加棉的锦缎莲蓬衣,莲蓬衣连着帽子,可以帮皇帝遮挡海风。 远处,红毛夷(荷兰人)的夹板船高耸如楼,紧随葡夷(葡萄牙人)的卡拉维尔帆船过来,他们等待引水人指引。 而头戴竹笠的疍家女子摇着舢板,在舷侧灵巧穿行,吆喝着售卖昨夜捕获的鲜蚝与青蟹和其他的吃食。 市舶司的吏员捧着青壳账本在码头巡视,目光扫过几艘吃水颇深的福船,那应该是郑家的商船,一般运着东宁的鹿皮与蔗糖,那些人虽作寻常水手打扮,但其精悍之气,在晨光中难以掩藏。 咸湿的海风裹挟着官话,粤语,闽南语乃至,红毛番话,在码头上空交织,卖凉茶的阿婆将陶碗摆在礁石旁。 这波澜壮阔的场景,一望无际的海边,盛世的航道,叫几个人也迟迟说不出话来,苏敏小声的在康熙耳边低语,“陛下,这就是您解除的海禁。” 显然,康熙也有几分动容。 “那是?”扬古泰指着前面说道,“他们来了。”等着船只慢慢靠近,那些来迎接皇帝的水师自然也过来了。 只见数艘悬挂水师旗帜的快船已驶出,训练有素地控制了码头前沿的最佳泊位,并客气地请开了附近的民船,渔舟,商船。 水师兵士并未登岸,而是持长竿,兵刃肃立于船舷,在水面上形成了一道无形的警戒线。 姚启圣带着一丛官员还有随从,早就抵达码头,一名水师统领快步上前,低声禀报,“禀大人,水面已净,闲杂人等皆已回避。” 姚启圣微微颔首,这才整理衣冠,迎向缓缓靠岸的船只。 很快,船只下碇。 姚启圣快步上前,在跳板前站定。 苏敏扶着皇帝,左边是梁九功,皇帝大部分的重量几乎都靠在他身上,皇帝身后跟着赤哈和扬古泰,还有随从等人,一起下了船。 姚启圣躬身长揖,“见过龙少爷。”只是用余光看了眼皇帝,只觉得心惊肉跳的,这一看就是病的不轻。 康熙微微颔首,抬手虚扶,“姚大人多礼了。” 旁边渔民,商人虽然不能靠近,但是都在远远的看着热闹,甚至许多夷人也在谈论着这个人的来历,只觉得很不寻常,因为这位广州巡抚姚启圣的姿态也太过卑微了一些,也或许是朝廷来的钦差也说不准,但是对方没有穿着官服,自然也无从得知。 “龙少爷一路辛苦,下官已经安排好下榻之处。”姚启圣侧身引路,态度十分的恭敬。 不过苏敏最关心的还是树皮的事情,她率先忍不住问到,“姚大人,请问那耶稣会树皮的事情如何了?” 按照姚启圣的来信儿的时间来算,如果顺利的话,这会儿应该是拿到了。 姚启圣其实一开始就注意到苏敏了,能跟在皇帝身边,必然是重要的亲信,又想起自己被押到京师的场景来,他有个猜测,当初他能到这里任职,大抵就是托这位的福。 再一看,这许多人,却让这位苏姑娘率先开口,旁人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对苏敏的态度就更加恭敬了,带着一种感激的心情。 这几年他在这里如鱼得水,他不怕遇到事情,怕的是上头不属意,只要皇帝愿意支撑着他,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都能撑下去。 “微臣惶恐,似是路上遇到风暴,大概还要多等几日。” 姚启圣说着,差点跪了下来,其实他比谁都着急,几乎每天都要派人去岸边守着,有时候他还会亲自去看。 皇帝似乎早就料到一般,说道,“起来。” 梁九功抱着把皇帝送到了马车上,苏敏已经先上了马车,见皇帝进来,给她垫好了松软的枕头,让皇帝躺在上头,这里有些热,撩开马车的帘子,既能看到街景,也能透气。 “陛下,那边有个卖糖人的。” “陛下,我好似看到红夷人了,那发色居然像金子!” 皇帝听着苏敏唠唠叨叨话,居然沉沉的睡去了,船上毕竟不舒服,虽然马车也颠簸,但到底比和船上不一样。 到了姚启圣的府邸,皇帝终于可以歇了,先是沐浴了一番,随后躺在床上,很快,他就昏昏沉沉的睡去。 夜里,他又开始寒颤,随后的高烧,这是间隔疟的发作方式,苏敏在一旁一直给皇帝擦汗,王太医,许太医,李掌院都跟着一起过来了。 等着诊脉,给皇帝扎了几针,这是他们自己后面琢磨出来的,可以减轻皇帝的疼痛,只是踌躇了许久,还是说道,“苏姑娘,佟佳大人,微臣有话要说。” 几位太医对这几人自然熟悉,这几个月几乎都待在一起。 苏敏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扬古泰和赤哈也沉着脸一起出去,屋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风吹来,晃晃荡荡的,晃的人心焦。 王太医突然跪了下来,颤抖的说道,“陛下状况实在是有些不太好,须的尽快。” 苏敏知道,这一路上的颠簸,还是让皇帝伤了元气,主要是这病拖的太久了……她麻木的点了点头,回到 了房间里。 过了二个时辰,皇帝的烧就退了下来,擦了一遍汗,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喝了药,皇帝又睡了过去。 苏敏让梁九功回去,自己在一旁守着,原本准备困了再去睡,谁知道靠在床边就睡了过去,等着醒来已经是凌晨了。 她摸了摸腰酸背痛的身子,看了眼帐子内的皇帝,他的脸色很不好,有些灰青,四周太安静了…… 苏敏看着安静的皇帝,忽然有点害怕,他闭着眼睛,好似……然后她就轻轻的手指放到了皇帝的鼻尖,呼吸非常浅,她心口一惊,收回手,然后身子开始发颤。 她努力对自己说,不会的! 但是手抖的厉害,她试了好几次,手抖伸不过去,只好把脸凑过去,用脸颊感受着皇帝的呼吸,很浅很浅,但是有。 她松了一口气,却吓得,差一点魂飞魄散,哽咽出声。 这稀细碎的哭声,让皇帝睁开了眼睛,他看到苏敏,眼眶翻红,似乎落泪了,身子抖动的跟筛子一样的,马上就明白了,暗哑的说道,“朕还活着呢,别担心。” 说着拍了拍苏敏的后背,她忍不住一下子就扑过去了,搂住了皇帝的脖子,窝在他的颈边哭,这一段时间,她看着镇定,其实担心死了。 心里蔓延出无声的恐惧,让她想要去做点什么,非常迫切,她忍不住抬头,然后亲了下皇帝脖颈,又转过头,看着他消瘦的面容,他眼眶凹陷,其实已经看不出什么以前的英挺了,但是她心里好似根本不在意一般,无论他是什么模样,在她心里,他永远是那个他。 第73章 苏敏又去亲他的面颊,这样肌肤贴在一起,让她不安的心,似乎安定了一些,皇帝愣住了,一双深沉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 “阿敏”皇帝的声音暗哑。 苏敏又禁不住落泪,来不及擦,就亲了下他的额头,皇帝感受着苏敏柔软的嘴唇,轻柔的像是云彩,却撩的他心口急促,眼中火焰顿生。 他手扶苏敏的脸颊,霸道的将自己的唇贴了过去。 苏敏愣了下,就回吻了过去,其实味道并不好,都是药汁苦味儿,但是两个人,一个像是想得到某种安定,迫切的需索着,一个是像被点燃的火山,突然压抑不住的爆发出来。 ----------------------- 作者有话说:我一直觉得是甜文,但是今天感觉一丢丢虐了,不过下章就好了。 宝子们晚安~[红心] 第55章 凌晨的夜色非常安静,苏敏被皇帝紧紧的俺在胸口,抱在一起,越发能感觉到皇帝骨瘦如磷的状态,她甚至都不敢用力把体重放上去,她额头顶在他的下巴上,忽然间就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莫哭了,朕还活着。” 皇帝说了也不见苏敏止住哭声,只觉得这哭声扰的心口发闷,打小他就发现了,这女子的哭声最是叫人心焦。 他轻轻的扶着苏敏的背,像是安抚一般。 一下又一下的,温柔的坚定。 苏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似乎就是在皇帝一下下的安抚中,也或者是实在是有点累,她绷的太紧了。 她是被杂乱的脚步声给弄醒的,梁九功声音里带着喜悦,喊道,“来了,来了!”苏敏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还盖着薄被,皇帝也是被惊醒了。 先是梁九功进来报消息,姚启圣派出去的亲信早上的时候到港了,不止带来了耶稣会树皮还有耶稣会的人,他们对应用更有得心应手。 一下子整个院子就被塞的满满当当的,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姚启圣亲自护送一位叫孟德尔的耶稣会传教士走了进来。 “苏姑娘,这位孟德尔先生带着耶稣会树皮!” 孟德尔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大人物需要这个东西,让一个广东巡抚特意派了船过来,千里昭昭的去拿这个东西,况且他们收的费用还不低。 他一直申请不到名额进入大清,这一次他亲自带着树皮过来,就是想找找机会,或许这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可以帮助他。 但是孟德尔没有想到,姚启圣居然会亲自在码头上接他,他以为是他的家眷或者重要的亲属,但是到了这个院子,又觉得不对。 府邸外戒备森严,那些守卫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兵士,身姿如铁铸般笔直,玄铁鎏金甲胄泛着冷光,甲片上錾着四爪蟒纹,腰间佩刀鞘嵌金丝。 那眼神扫来带着慑人的锐光,单这甲胄纹样与佩刀标识,便知是皇亲国戚,他心中一喜,人越重要自然是越好的,因为说明,他能尽快得到那个名额。 进了门,先到了旁边的耳房,他接受了严格的检查,几乎脱光了衣裳,检查的人是一种略显阴柔长相的男子仆从,他知道,这种叫太监,看到太监,他越发肯定,这里面绝对是大人物了。 等着从耳房出来,他甚至在门口看到了穿着麒麟补子,红宝石顶戴的官员,他虽然没入过清朝,但是知道,这是一品武将官职的朝服。 在门口,孟德尔遇到了一个年轻秀丽的女子,她直接问道,“您带了耶稣会树皮吗?给我瞧瞧。” 孟德尔很想亲眼给患者看病,但是他知道,这种贵人,没有一套繁复的流畅,他是见不到的,乖乖的点头,说道,“我带了。” “苏姑娘,您说他这带着的树皮可以治疟疾?” 来问话的是几个跟随的太医。 拦住孟德尔的就是苏敏,她对着太医点点头,就带着孟德尔去了旁边的东厢房,因为心里万分焦急,连脚步都快了很多。 一行人到了东厢房,孟德尔从助手手里拿出那个匣子,珍重的房子长几上,等着打开,里面放着一个用白布包着的树皮。 孟德尔拿出来,恭敬的递给苏敏,说道,“这个就是耶稣会树皮,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礼物。”说着自己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 苏敏发现,这个孟德尔的官话虽然有点磕磕巴巴的,但是居然都听得懂,看来是真的很努力的研究过大清的文化了。 孟德尔非常的听话,识时务,配合也很好,甚至不介意大家观看他提取树皮的方法,其实就是用水煮,这让大家也慢慢的放心了下来。 提取之后就是找人试验,姚启圣早就找了几个疟疾病的病人,在这岭南之地,疟疾算是常见病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就已经见效了,大家一撅而振! 苏敏亲自端了药过去,这还是的孟德尔终于可以进入房间内看到病人了,那个人形销骨立,却气势不减,他再一看,那些个一品大员也都唯唯诺诺的,加上人数不少的太监,一般皇亲贵族确实是会用太监,但是也不多,这里面的伺候的人太监有点多,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皇帝喝了药,苏敏还给皇帝拿了一个蜜饯,他面无表情,但是眼中藏着淡淡的温情,低头把蜜饯给吃了。 那之后,没有人敢离开,都窝在院子里,静静的等着,屋内只有苏敏和梁九功,外间则是坐着赵良栋,姚启圣,还有赤哈和扬古泰等人,当然还有孟德尔。 孟德尔看着大家的架势,约摸猜出来,自己今晚大概要熬着了。 苏敏一直记得,第二天的早上,太阳升起来的时候,皇帝的睁开了眼睛,眼睛多了清明,神色显得舒缓。 第一次,他夜里睡得安稳,再也没有反复的醒来。 他笑了笑,说道,“阿敏,朕觉得好多了。” 梁九功激动地不行,他一晚上没睡,眼中布满了血丝,几步跑出去对几位大人说了情况,很快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然后是太医跑进来,他们也一晚上没睡,几乎隔着一会儿就跑过来诊脉。 当太医判断,病情稍稳的时候,大家终于露出如释负重的神态来。 赤哈和扬古泰真是抱在一起了,又把苏敏拉过去,简直就是又哭又笑的,这几个月,皇帝的病压着他们,都 担心的不行了。 那之后,一切就顺利的多了,后世治疗疟疾也是用金鸡纳树皮的提取物,只是那时候提取的方式更加的科学,可以去除杂质,但是材料还是不变的。 皇帝一日日的康复了起来,很快朝中也得到了他治愈的消息,满朝文武都振作了起来,九百里加急还送来了太皇太后的信笺。 李多福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来之后就到处转悠,真的是大开眼界,这里不仅是渔港,更是船舶重港,许多舶来的东西,自然是开始大作特做。 ----------------------- 作者有话说:感冒拖了好久,我先更这些,明天多写点。晚安宝子们[红心] 第56章 皇帝的病情稳定了下来,而且一日好过一日,苏敏的心情自然也好了起来,也有心情在这里游玩了。 她一直叨念着想吃岭南的荔枝,芒果,当然,这个时节还吃不到,不过她们不会那么快回去,现在是四月底,到了五月(农历)就可以吃到三月红的荔枝,五月中旬可以吃到桂味儿的糯米糍,七月是挂绿。 不过对苏敏来说,在这个年代,能吃上三月红就觉得很满足了。 皇帝病了太久,需要好好养一养,来的时候,是因为没办法,带着破釜沉舟的心情,这会儿既然有了特效药,可以治好,自然要谨慎,等着治愈再回去。 而且,因为广州开放了港口,苏敏可以看到很多舶来的货物,那些在京城贵的离谱的镜子,在这里却很便宜。 她觉得如果能带一些东西回去贩卖,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不过也就是想想,回去肯定也是坐船回去,难道在皇帝的御船上带着一打镜子吗?想想也是挺好笑的。 皇帝看到苏敏突然笑出声,放下书,他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可以正常用膳了,问道,“这是在笑什么?” 苏敏回头,见日光下,皇帝的肤色白皙正常,脸颊上长了一些肉,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说道,“奴婢想着,是不是可以把这些舶来货带回去,转个手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皇帝知道,苏敏除了伺候自己,还经常跑出去玩,那之前还寸步不离的跟着,她因为担心自己而落下来的泪水,那触感还残留在手上,但是一转眼,整个人就被放出去的鸟儿,飞出去不爱回来了,也是很无奈。 “也不是不行。” 苏敏一听眼睛就亮了,她前阵子跟着扬古泰港口玩,真的是看的眼花缭乱,当然船上的东西不会零卖,到港口旁边的街道去,那边一排排的铺子都是卖舶来的东西,应有尽有。 “陛下,您说的是真的吗?” “金口玉言!” 苏敏一下子就来了兴致,靠过去,坐在皇帝旁边的椅子上,说道,“比如说胡椒,在这边可以拿一两银子一斤,奴婢记得在京城差不多要十两一斤了,还有西洋镜,一面就十两,但是京城最便宜的也要三十两左右,还有海椒,利润虽然不如前面两个高,但是方便携带……” 第74章 苏敏是到了清朝才知道,那么寻常的胡椒在清朝居然是进口货,因为国内没办法种植,据说明朝曾经努力的试种植过,但是没养起来,现在清朝就更不行了,这时期是小冰河时期,就算是广州这边,天气也不太稳定,加上东印度公司垄断了胡椒,严格禁止胡椒种植技术流落出去。 胡椒是到了解放后才找到了方法大面积种植。 至于西洋镜就不用说了,国内还一直在用铜镜,到了晚晴时期才可以有自产的西洋镜,康熙后期也尝试过,但是量不大,就是宫里自个儿用的。 辣椒也是一样,明末后期传入国内,还没大面传播开,所以宫里那些辣椒可真都是稀罕货。 皇帝倒是认真思考了起来,他的船虽然带了不少的随从,但也有剩下许多空间,比如下面的底仓,就有很多地方空着。 稍微算了下,按照苏敏的报的价格,居然差不多十万两的收益,这当然非常惊人,这还是带回去的货物,如果是出到国外的货物呢? 也怪不得短短几年,广东的税变的那么高。 这简直就是惊人的财富,而他现在真的迫切需要银两,南怀仁已经提交了大炮的理念,到时候来对付那些……但是缺许多大量的银子。 “那就这么定了。” 苏敏一下子就愣住了,问道,“就准了吗?” 皇帝看到苏敏呆滞的表情,笑道,“能赚这一笔银子,朕为何不准?” 苏敏想想康熙向来都挺超前的,接受力也很强,而且,现在是最年轻的时候,正是可以接受许多不同的想法,等着康熙在上一点年岁,那她真是提都不敢提了。 “陛下,您是位明君。” “你这张嘴,向来就是会拍马屁……”皇帝说完突然觉得一阵寒战袭来,苏敏看着,马上就伸手去扶,皇帝就靠在了苏敏身上,片刻之后,皇帝觉得好些了,一抬头,正好苏敏正担忧的看着她,两个人的脸就碰到了一起。 嘴唇滑过彼此的。 一时场面停滞,皇帝想到了那天晚上的吻,并不是做梦,也不是他的幻觉,他知道那是实实在在的吻。 可是自从他病好了之后,苏敏就像是忘记了这件事一样,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提及,这些年他为什么一直都任由着她,就是知道她的不愿。 苏敏慌张的避开,自然也想到了那一夜的事情,当时她太害怕了,怕皇帝真的是驾崩了。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皇帝把话在心里兜兜转转的想了一遍,终于开口问道,“阿敏,你是如何做想的……”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太监的唱喝,“姚大人觐见。” 皇帝看了眼苏敏,见她低着头,一副钻进乌龟壳里的状态,心中一叹,整了整衣裳,说道,“让他在外间等着吧。”然后起身出去了。 苏敏看着皇帝离开的位置,呆了半天,忍不住揉了揉脸颊,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但是她又不敢打破目前的局面。 她要怎么面对扬古泰? 对着赤哈,她到没有许多顾虑,两个人原本就是阴差阳错,赤哈要说对她有没有喜欢,肯定是有的,但是更多的如同对待妹妹的关照,但是扬古泰不同。 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皇帝,许多隐晦的感情,到了如今自然是再也藏不住了,可是这世上除了欢喜,还有别的东西,有生活,有柴米油盐,还有两个家族的关联。 即使是现在,一段婚事背后,都不光是两个人年轻人的结合,更何况古代? 就是扬古泰的父亲舒穆禄,到现在也还不喜欢她。 太皇太后或许因为担心皇帝的病体,无奈的让她来照顾,那时候大家几乎已经快绝望了,就算是她这个熟知历史的人,也曾经动摇过,不是吗? 不过,太皇太后的话还犹言在耳。 不可再有旁的心思,不然唯你是问! 不能再有了。 苏敏耷拉着脑袋,往门口走去,小康子正在探头探脑的朝着这边望过来,看到她出来,高兴地凑了过来,说道,“苏姑娘,您不是一直想吃那个奶油糯米团子?我师父做出来了。” 在路上,苏敏是真的没什么胃口,每次看到形销骨立的皇帝,就心痛的难以下咽,甚至觉都睡不好。 但是等着皇帝病愈了,她自然也有心情了,不过需要重新筛选牛奶,李多福也是试验了许多牛奶,才找到了一款合适的,那就是水牛奶。 这种本地奶牛的乳脂特别高,非常适合做奶油。 苏敏马上就忘了刚才的事情,高高兴兴的跟着李多福去了厨房,这里的厨房也不小,里面弄得干干净净的。 苏敏走到了灶台跟前,恍惚以为来到了宫里,因为灶台的位置都一样,上面也摆着蒸笼,她知道里面放着许多点心。 两广的点心师父也很厉害,李多福跟着他们也学了不少新的点心。 不过,今日的重点是奶油糯米团子,可惜现在不是芒果成熟的季节,还要等一些时日,不然往里面放切块的芒果,那滋味儿,肯定好吃死了。 李多 福一路跟随过来,其实也瘦了不少,看到苏敏笑着说道,“不辜负苏姑娘嘱托,做出来了。” 苏敏看着白色碟子上放着同样白胖的糯米团子,自然是高兴,迫不及待的拿了一个吃了起来,外,糯米的温软弹糯,奶油丝滑柔软,几乎就是入口即化了。 苏敏一口气把两个都吃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停了下来,忍不住给李多福竖了一个大拇指,说道,“李韵达,还得是您。” 李多福笑的乐不可支,自从知道这一次皇帝出门带的是他,不是御膳房那位之后,他就知道自己要是真能福大命大的回去,那以后在宫里就是独一份儿了,没人能越过他去了,直接压御膳房那一头了。 而苏姑娘,可真是陛下福星,那西洋传教士送来的药材,真的可以治疟病。 李多福笑的别提多慈爱了,只把小康子笑的害怕,总觉得师父对着他和对着苏姑娘,那完全就是两个人。 “承蒙苏姑娘不嫌弃。”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那位孟大人,上次过来,看到奴才做这东西,说什么也想吃一份……苏姑娘你看?” “他想吃,就按规矩来行。”苏敏的意思就是要掏钱。 李多福嘿嘿笑,说道,“我知晓了。” 李多福一直觉得,虽然这东西是他做出来,但是主意是苏敏的,自然要问她的意见。 吃完了糯米团子,苏敏舒服的接过茶水来喝,跟李多福说起今日的膳食单子,皇帝的脾胃很很弱,大病初愈,不能吃太过油腻,辛辣,这种奶油糯米团子,苏敏也不敢给皇帝用,所以只能她自己独享了。 “昨天的那一条蒸鱼就很好,陛下吃了半条。” 靠近港口就是这一点好,鱼虾都新鲜,成本低,高蛋白,给病愈的人吃刚好。 两个人说着话就把今日,还有明天的菜单都给定下来了,苏敏还要让随行的太医瞧一瞧,她是按照皇帝的喜好选的菜单,但是太医要看应当搭配合不合适。 正在这时候,门口来了一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胸口挂着十字项链,金头发,高鼻梁,在李多福这些人看来,有些奇怪,但是对于从现在穿越过来的苏敏来说,却是很典型的外国人容貌。 来人正是孟德尔,他有礼貌,温文尔雅,苏敏前世也接触过教会的牧师,大多数都很和蔼可亲,虽然知道多数都是为了让她信教,但是不得不说,相处的时候,起码是很舒服的。 “李大人,那个你说的奶油好了吗?”再一看,看到里面的苏敏,他脸上的笑容更浓了,高兴地打招呼,“苏姑娘,见到您很荣幸。” 苏敏也打了招呼,等着进来,李多福就重新用奶油做了个奶油糯米团子,奶油之前就做好了,这东西放在阴冷的地方,可以保存一段时间。 看着眼前可爱漂亮的食物,孟德尔露出赞叹的神色来,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感谢李大人的精湛手艺。” 他似乎迫不及待的,用自带的刀叉,是的,他还没习惯用筷子,都是自己携带刀叉,等着吃了第一口,他露出惊叹的神色来,“上帝呀,这是神赐的美食吧?” 他对大清的菜肴还有些不适应,但是对这个甜品,简直就是太喜欢了。 苏敏已经听他赞美不下三十次了,天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吃三十口?就俩个巴掌大的奶油糯米团子,如果是她,也就几口的事情。 等着放下刀叉,孟德尔眼睛亮晶晶的问道,“李大人,苏姑娘,噢,这实在是太美味了。” 李多福指了指苏敏,说道,“这是苏姑娘想出来的。” 孟德尔是很会察言观色的人,他知道这个女子说是伺候的女仆,但似乎又不像,她的穿着打扮,还有在那位龙少爷身旁放松的神态,都不像是一个女仆从。 但是他也多少知道大清的规矩,对女子的要求非常严格,特别是有身份的年轻未婚女子,不可以这样抛头露面。 第75章 当然,他虽然充满了好奇,倒也没有去打听,他知道在这神秘富庶的国度,不该打听的就不要去问。 这边的人喜欢有分寸的人。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知道,这女子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一品官职的官员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甚至那位广州巡抚姚大人,这位可以影响他能不能进入大清的大人,对苏姑娘不仅是客气,甚至还多了许多郑重对待的认真劲儿。 总之,讨好这位准没错。 但是他发现,都不需要他特意讨好,因为每次两个人聊天都很融洽,这位苏姑娘简直博学多闻,什么话题都能接上来, 再一看,今日这个美食,又是这位苏姑娘研究出来的。 这个叫什么奶油的,实在是太好吃了。 孟德尔居然吃哭了。 苏敏大为震惊,她虽然也总说好吃哭了,但也就是夸张的说法,这位是真的哭了呀,这是多喜欢吃呀? 不过想想也是,洋人饭多为面包牛奶,这奶油确实是他该爱吃的。 “我能把这个食物带回去给我们主教大人尝一尝吗?”孟德尔非常诚恳的问道。 苏敏摇头,“恐怕不行,因为保存不了多久就坏了。” 孟德尔是真的非常喜欢,他诚恳的询问道,“那苏姑娘,您可以把制作方法告诉我吗?” 苏敏正想着,要不要用奶油多骗一点树皮,除了给自己和家人备用之外,还能造福别人,简直一本万利。 这时候树皮产地虽然是在秘鲁,但是却被西班牙殖民,而且他们严格控制出口,导致价格昂贵,居高不下。 “可以,但是需要用耶稣会树皮来交换。” 孟德尔,“……”他发现自己小看这位苏姑娘了,她不仅是个博学多闻的人,也是个精明的商人,一点都不肯吃亏。 “苏姑娘,您需要多少?” 等到听到苏敏的要求的数量,孟德尔马上摇头,“不行,不行,太多了。”这位苏姑娘不仅压价格,还要这么多的货量,他真的很难做主。 但是这个奶油也太好吃了吧 他都可以想象,主教会多爱吃? 教皇年纪大了,他侍奉大主教就是下一位最有利的人选……而这位主教也是他的舅舅。 苏敏示意李多福再给他做一个毛巾卷,说道,“孟大人,您可以多考虑一阵子。” 结果,孟德尔吃了毛巾卷,又哭了,他觉得太好吃了。 皇帝正在屋内和姚启圣面对面坐着,他沉着脸,一点点的看完了奏折上的内容,尚可喜在一年光是通过茶叶,丝绸,瓷器,还有对盐的垄断,进项可多达一百多万。 四月份的时候,平南王尚可喜上了个折子想要撤藩,不过因为当时康熙病重,一直都把这个折子压着,等着康熙可以重新看的时候,已经是过了一个月了,如今快五月了。 皇帝冷笑,说道,“姚大人,您可有什么良策?” 当初开海禁这一步 棋确实是有些冒进,但是姚启圣却并没有让他失望,他得承认,多少受了苏敏的影响,要是和群臣商议,他们只会让他做事更加稳妥,安全为主,所有冒进的事情,都不会被赞同。 但是这一次证明,有时候,默守陈规,也不见得可以守得住一些东西。 姚启圣把另外一个纸递到了皇帝跟前,那是平南王的兵力图,他身边跟着大量的前朝旧部,光是兵士就足有一万。 对平南王极为衷心,他又固守多年,其实很难清除。 皇帝知道姚启圣能在这复杂的局势下周旋,海对面有个郑经,旁边躺着平南王尚可喜,都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他却可以平衡各方势力,如鱼得水,绝对是不简单的人。 他对姚启圣真的起了爱才之心。 “陛下,平南王已经七十了。” 康熙听完,压下中对平南王的恨意,慢慢的开始平复心情,姚启圣说的对,他有些操之过急了,平南王已经七十了,他还有多久可以活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苏敏真的是乐不思蜀,每天都换着不同的海鲜吃,还有水果,终于熬到了五月中,她吃到了荔枝,还有芒果。 又一次,孟德尔在厨房跟苏敏一起吃芒果馅儿的奶油毛巾卷的时候,他彻底叹服了,“苏姑娘,你等我消息吧,我去跟主教大人谈一谈树皮的事情。”他决定好好跟主教说一说,现在不光是说献给主教大人,他也离不开了,想每天都吃。 苏敏知道鱼上钩了,高兴地说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皇帝的身子越来越好了,膳食也渐渐变的正常,大家的神情越来越轻松,而归程也很快提上日期。 太皇太后几乎每七日就送信过来询问。 苏敏真的不想走了,晶莹剔透爆汁的荔枝,还有口感无可替代的芒果,她在现代就很爱吃芒果,要不是吃多了不好,她一天可以吃好几斤。 如果等到六月份,还能吃糯米荔枝,也非常好吃。 不过她也知道,不能再耽误了,皇帝需要尽快回去稳定朝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太皇太后不像是那么温情的人,因为担心皇帝,就用九百里加急送问安信来。 或许,宫里发生了什么? 按照苏敏的提议,皇帝准备装满货物回京,如今财政吃紧,能省一点就是一点,这件事他交给了扬古泰和赤哈。 赤哈稳重,扬古泰机警聪慧,两个人正是合适,当然,苏敏也去凑热闹了,她知道下一次遇到这种事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一次总要去看看。 杨帆回去那一天,孟德尔也跟着上了船,因为皇帝刚刚治愈,大家都不放心,要在过一段时间才能让孟德尔回去,但是他早就想去京城看看了,自然十分高兴,这个决定,正好合了心意。 八月初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直沽港。 又坐了两天的马车,终于到了京城,这时候的孟德尔还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只觉得第一次进入大清,看哪里都很新鲜。 但是等着他看到在门口迎接皇帝的百官,直接愣住了,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是真正见证了这一点,还是让他觉得极为震撼,原来这位真的是大清王朝的君王。 康熙十二年八月。 夕阳染红了永定门的青砖箭楼,四周一片肃静,文武百官皆着石青补服,朝珠垂胸,从康亲王到索额图,九门提督等,逾三百人站在门口垂手而立 城楼上的黄龙旗,被风卷起来,映得下方明黄御驾愈发显眼。 康熙的御驾到了城门下,他今天穿着一身织金常服,身形还有些清瘦,但是比起出宫的还是还要红润健康,或许是是因为经历过病痛,生死一搏,整个人更加的锐气逼人,威严大盛,他扫过百官时,自带少年天子的威严。 “陛下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齐跪,山呼之声撞得城楼回声不绝,震撼不已,皇帝抬手虚扶,刚要开口,却见东侧马车里,熟悉的人缓缓走出。 太皇太后身着朝服,手中佛珠徐徐转动,银丝在夕阳下泛着柔光,她身侧的是太后亦着朝服,目光紧随着皇帝。 皇帝快步上前,躬身行礼,“皇祖母,额娘,累您二位忧劳,实乃不孝。” 太皇太后上前两步,温暖的手轻轻握住皇帝的手腕,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皇帝离开的时候,给她留了那样一个圣旨,她真的以为……以为要,天人永隔了,“回来就好。”她声音微颤,却仍维持着太皇太后的端庄。 太后在一旁瞧着,也忍不住跟着落泪,没有了皇帝在,这才知道宫里到底多么难捱,那些个妖魔鬼怪都出来闹事,目前尚且还有太皇太后压着,她都不知道,要是没有太皇太后在,这以后会是怎么样? 好在皇帝回来了,她以后的日子也会安然顺遂。 皇帝安慰了几句,扶着太皇太后和太后上了马车,自己则是转过身,对群臣门说道,“众卿平身。” 跟在后面的孟德尔被大清皇帝的威仪,巍峨的建筑,都深深的震撼住了。 苏敏也跟在后面,却没有往日那般随行左右,她答应过太皇太后的,不能生旁的心思,如今皇帝治愈,她也该是离开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入了宫。 皇帝去了前朝,苏敏却被太皇太后悄悄的喊到了身边,她甚至没有见她一面,只是让苏麻喇姑送来了许多赏赐,苏麻喇姑爱怜的看着她,轻轻叹气,说道,“娘娘也是为了陛下,你的功劳,娘娘一直会记得。” 苏麻喇姑又说道,“娘娘有口谕,她说,你的孩子,她会保一世富贵。” 苏敏知道这是要给她的孩子恩荫,也算是天大的赏赐了,她安安静静的听着,没有说一句违逆的话来,乖顺听话,其实在皇帝病愈之前,她就知道是这个结局了。 苏麻喇姑是个感情很内敛的人,但是这一次,还是轻柔的抚摸了下她的头,柔声说道,“阿敏,出宫吧。” 第76章 苏敏点头,却想到张氏,没忘记自己出宫前的担忧,问道,“苏嬷嬷,我能去见下张主子吗?” 苏麻喇姑的脸色有点不对劲儿,不过很快稳住,笑着哄道,“你知道太皇太后娘娘的脾气,说一不二的。” “好,那您帮我问一句安吧,说我以后写信给她。” “行,我给你带话过去。”苏敏带了不少舶来的东西,身边的人都有一份儿,张氏也有,当然苏麻喇姑和苏姑姑也有,她走之前把自己的礼物给了苏麻喇姑,“这是您和姨母的,还有这一份儿是给张主子的,求您代劳。” 今日并没有什么政务,皇帝换了朝服,一派稳重气派,只看的孟德尔的眼睛都值了,这个宫殿和他们住地方那样不同,真是叫人震撼而喜欢。 皇帝在太和殿接受了群臣百官的跪拜,仪式繁琐,耽误了不少时间,他虽然努力想让自己从容,但是想起刚才入城门前苏敏的疏离,一时心里七七八八的,有些不安。 等着回到了乾清宫,他有种安心的感觉,只是很快他又皱眉,问道,“梁九功,苏敏呢?” 梁九功一直跟皇帝自然不清楚。 这时候顾问行走来,他看到皇帝,激动的不能自己,只觉得看到皇帝安然,当真是松了一口气,要是皇帝有个万一,他都想殉葬去了。 他这一把老骨头,也没什么期盼,无儿无女的,当真是把皇帝当做活下去的目标,听到皇帝的这话,说道,“奴才看到,苏麻喇姑喊了苏姑娘过去了。” 皇帝突然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半天都没说话。 阿敏肯定知道太皇太后喊她去做什么,可是一点消息也没给他留,那就是说明……离开也是她的意愿吧,是她想走,这就是她的回答。 苏敏在京城里有个宅子,那还是皇帝赏赐的,她提着包袱就住了进去,宝瓶早她之前就已经先到了这边,都整理好了。 片刻后,太皇太后的赏赐也到了,金子二百两,还有许多收拾,衣裳料子,整个物资都摆的金灿灿的,闪烁着光。 苏敏虽然极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伺候她多年的宝瓶还是感觉出了她的心情有些不对劲儿,平时要是看到这许多银子,不知道该多高兴,今日怎么蔫蔫的?找了半天话题,最后问道,“姑娘,您跟陛下打过招呼了吗?” 事实上是没有,她不敢,而太皇太后显然也不想让她去面对皇帝。 苏敏像是着了魔一样收拾东西,整理自己的金银,还有首饰,这些年来算是收集了不少好东西,有一部分是家里给的,还有皇帝的赏赐,说起来也很有意思,在宫里的时候皇帝对她的赏赐总是抠抠搜搜的,但是出了宫开始,特别的阔绰,如今她真 是个小富婆了。 她喊了宅子里的仆妇,开始里里外外的清扫。 八月的京城还很热,赤哈被调回了京城,扬古泰虽然没调回来但是升官了,皇帝还要派南怀仁去四川,辅助扬古泰造红衣大炮。 四川的军饷一直很少,这次却拨了许多。 几年前开始,皇帝就开始削弱三藩的军饷,倒是余出来一些银子,加上姚启圣简直就是皇帝的钱袋子,这几年真的为皇帝搂了不少银子。 苏敏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三藩之乱还是会有,但是不会像是历史中那般惨烈,一打就是打了七八年,几乎耗尽了半个王朝,自然受苦的还是寻常老百姓。 半个月后,能洗的衣裳都已经洗掉了,就连不长住的院子,也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那些婆子们怨声载道,苏敏却无所觉一样。 宝瓶看在一旁,只默默的跟着,心里只觉得一阵陈的抽痛,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替苏敏难过,而且到底难过什么? 扬古泰自然要重新赴任,时间也定了下来,但是他的孝期已经过了,也该是把婚事办了。 扬古泰来跟苏敏提的时候,她惊讶的问道,“这么快就到了吗?” 扬古泰语气委屈,“都一年多了,我娘说要好好给我办一场,阿敏,你终于要嫁给我了!”说着说着语气里无限的欣喜,握住了苏敏的手。 这些年来,他也就只敢偶尔抓下苏敏的手。 苏敏笑着说道,“时间过的真快。”婚礼的东西早就预备好的,也通知了苏家,如果在四川,那真的是山高皇帝远,无法顾及,但是如今在京城,虽然也远,提前通知,还是能过来的。 如今苏知政官职也不低,舒穆禄觉得好歹给自己儿子长脸了,弥补了一点,苏敏是汉军旗的事情。 东西一点点的送到宅子里来,今日是婚服,明日是金银器首饰。 因为扬古泰要去赴任,所以婚期定在了两个月后。 婚期临近,苏父不仅亲自来了,还有李氏,她的三个兄长,嫂子,看起来简直不知如何再郑重对待了,李氏拉着苏敏的手,感叹的说道,“你的婚事如此波折,终于要成亲了。” 家里人是非常喜欢扬古泰的,特别是苏父,一直都记得扬古泰舍命救自己的事情,叮咛苏敏说道,“多少人,一辈子都是在相敬如宾里度过,你们却不一样,从小青梅竹马,他甚至肯为你拼命。”苏知政很少会说这种话,说的语重心长,“爹不是因为他救过爹的命,爹在官场多年,也是见过不少人,这孩子品行端正,待你的心是一片赤诚。” 苏敏频频点头,一抬头就看到大雁南飞,真的要入冬了呀。 宫内,养心殿里,屋内点了龙涎香,九月底的天不算热,只不过最近几日,总是下着下雨,皇帝的拿着笔许久,墨汁在纸页边缘晕开一小团黑,也竟没察觉,案头那盏茶水也早已凉透了。 院子里那一颗银杏落得满阶都是,明明晚上刚刚扫过,却黄得晃眼,见皇帝盯着树叶发呆,梁九功说道,“奴才叫人去扫干净。” 皇帝却抬手,“不必。”声音淡得像是冬日里萧索的风。 皇帝踱到窗边,远处宫墙上传来几声雁鸣,排着人字往南飞,他望着那雁影,忽然想起小时候,大雁飞过,十分吵闹,他就让侍卫射下来,苏敏却说道,“陛下,这大雁的肉并不好吃。” 他当时哭笑不得,只觉得苏敏这满脑子都是吃的,真是无奈,如今想来,只是不忍心那些大雁死伤,找的借口而已。 梁九功恭敬的问道,“陛下,康亲王府的请旨折子……” 皇帝抬手按了按眉心,“今日谁都不见了。”话落时,捡起地上的一片银杏叶,在书架上找了半天,最后找到那一本三字经,里面压着许多树叶,都是苏敏放进去的。 记忆还如此鲜活,但是这叶脉早已枯了,一捏便碎了细渣。 他望着殿外渐暗的天色,说道,“今年的秋,倒比往年冷得早。” 梁九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皇帝这样子看起来格外萧索寂寞,他忽然有点难过,就想让他高兴点,说道,“过几日就是苏姑娘和佟佳大人的婚礼了,陛下不如出宫去瞧一瞧?” 回来之后,皇帝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如今已经是彻底治愈了,他也想让皇帝出去松快松快,只是突然间,他听到哐当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吓得回头一看,皇帝忽然怒气冲冲的把桌上左右的东西都推到了地上。 “陛下?” *** 谁都没想到,苏敏在这节骨眼病了,家里开始担忧了起来,婚期是不能改了,但是也不能拖着病体出嫁,请了太医过来,开了些药,倒也只能期盼尽快好起来。 秋雨淅淅沥沥的,一直连着下了半个月,苏敏窗前的美人蕉都被打弯了腰,雨珠子从上面滑落下来,落在地上,汇成水,在流入排水口。 她穿着一件杏色的软缎素色夹袄,领口绣着青竹,把手放在窗台上,感受着雨水的洒落,带着一点点的凉意。 天空乌云密布,一直阴沉沉的,如同化不开的愁绪。 “阿敏?” 随着这句话,进来一个带着雨气的扬古泰,他穿着石青缎衣裳,腰系着玉带,俊朗异常,他打量了眼炕边那碗药,走过去,想把人扶着回来,说道,“太医说,你得少吹风。” 苏敏抬眸,见他头上沾了雨,拿出帕子来给他擦拭,问道,“下着雨呢,你怎么来了?也不知道打把伞?” 扬古泰性子急,一开始还会老老实实的打伞,到后面就厌烦了,直接换上蓑衣,所以,下雨天总是会淋湿一些。 “忘了,太麻烦了。”扬古泰对苏敏的关心向来都是心如甘饴,笑着解释,只觉得心思甜丝丝的,只是这种甜也没持续多久,看到她的病容,只觉得心里一点点的往下沉。 苏敏柔声说道,“对不住,这个节骨眼生了风寒。” 两人靠在一起,半响都没说话,却分外温馨,这就是彼此熟悉的好处了,就是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尴尬。 只有雨打窗纸的沙沙声,像小时候在御花园的亭子里躲雨的声音,远得恍若隔世。 扬古泰摩挲着玉带上系着的香囊,是苏敏绣的,她一年给他绣一个,他都舍不得带,每次出门挑半天,想找个最旧的,这样磨损少一些。 第77章 他声音轻得被雨盖过半截,“我刚入宫的时候,阿玛和额娘都高兴坏了,别看家里是个老姓,但是已经许久没有人出仕了,阿玛说我们家是陛下的远支,不应该被选上的,但是我争气,说我像太祖父那样英勇,是巴图鲁。” 苏敏想起扬古泰入宫时候虎头虎脑的样子来,他小时候就生的好看,应该说这几个人没有不好看的,只是各有千秋罢了。 扬古泰浓眉大眼,抿嘴的时候带着一股倔强,站在广场中央,又可怜又 可爱,那是他被带来筛选的第一天。 因为扬古泰年岁有点小,原本太皇太后不想选他的,他央求太皇太后,想要显露自己的本事。 太监拉了一匹马来,扬古泰毫不畏惧,利落的上了马,飞驰起来,还搭弓射箭,射中了靶心。 倒是把太皇太后惊艳住了。 苏敏以为是个内敛不服输的性子,但是后来,熟悉之后,就发现扬古泰真的是个活力四射的人,永远的热忱似火,永远的精力充沛,无论什么时候都兴致勃勃的,跟他在一起就很快乐。 大概那天,真的觉得委屈了吧。 “那时候入宫的时候都谨小慎微的,生怕惹陛下不高兴。” 苏敏看着他,她当时真的没看出来呀,就觉得这个扬古泰真是自来熟,玩什么都能玩起来。 看到苏敏的眼神,扬古泰笑,又是以往那般,阳光爽朗,但是很快,眼中又浮现一抹愁绪来。 “赤哈哥好像做什么都是四平八稳的,书又读得好,我当时真的很慌,后来就看到你了。” 这还是扬古泰第一次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 “阿敏,你小时真可爱,你还记得自己最喜欢待一对珍珠的发箍吗?肯带我玩,也会告诉我陛下的喜好,还会去招惹赤哈,让他总是忍不住破功,渐渐的我就愿意来宫里了,也不觉得害怕了,那时候心里是真的喜欢。” 苏敏那时候带扬古泰玩是因为……赤哈和皇帝玩不动而已,扬古泰太听话了,一句话就能跟着她跑。 “哈哈,那时候我回去跟阿妈说,以后长大了要娶你,结果被揍了一顿,说我没出息。” 苏敏忍不住笑,“我也记得呢。”当时她都震惊了,只觉得古人这么早熟吗?那时候扬古泰屁股打肿了,走路一拐一拐的,还是她看出来给他拿了药,当然是他自己抹的,毕竟在古代七岁不算小了。 回忆往昔,四周的氛围变得越来越温馨了起来。 只是陡然的,扬古泰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背过身子去了,用力握紧拳头,似乎不想面对苏敏,“我当时没想到一个事情,阿敏你这么好,怎么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喜欢?” “阿泰?” 苏敏看到扬古泰抖动着身子,声音也哽咽了起来,苏敏真的没见过扬古泰哭,他是个心里藏着骄傲的人,总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人。 “你去找陛下吧,我不想你不开心。” 苏敏倏然起身,惊讶的问道,“阿泰,你在说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我没看出来?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的。”扬古泰失魂落魄的往外走,苏敏起身去追,拉住了他的衣袖,他被迫转过身子来。 苏敏看到扬古泰脸上都是泪珠子,她心中一痛,喊道,“阿泰,我……”能说什么呢? “你敢说你不喜欢?”扬古泰声音突然拔高。 苏敏站住…… 扬古泰伸手过去,给她轻轻拭泪,苏敏这才知道自己也哭了,他哽咽的说道,“阿敏,我想你能一直高高兴兴的,而不是像那些京中嫁的不如意的闺秀一般,整日郁郁寡欢。” “我真的很恨你,但是又恨不起来,我衷心于陛下,又如此心悦于你,你们两个都是我最喜欢的人。” “如果是你们,我愿意退让,要好好的在一起。” 扬古泰狠狠的甩开苏敏,大步的往外走,宝瓶愣住,佟佳的大人是哭了吗?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扬古泰径自出了院子,他心如刀绞,这件事他想了许久,终于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为什么要让他看出来呢? 为什么那天要让他看到陛下再亲阿敏呢? 不然,他其实可以一直装作不知道的! 旁边有人喊他,他都没听,他不想见到任何人,他利落的上了马,疯狂的骑了出去。 马蹄声踏踏,雨水细细的落在身上,孤寂而悲痛。 苏知政和李氏跑过来,只看到苏敏呆坐在地上,眼睛里都是泪水,他们吓了一跳,问道,“这是怎么了?” 苏敏被宝瓶擦了脸,换了衣裳,重新躺在了床上,她却一句话都没有说,郎中来又走,只说并无大碍,苏知政和李氏不敢多问,想着还是明日再看看,叮咛宝瓶多照顾就退走了。 心里自然是担心的,但是问什么苏敏都不活,他们也不敢太过逼迫。 其实稍早之前,他们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儿。 苏敏觉得真的对不住扬古泰,自责不安,还有被戳破的真相的事情,都让她觉得不堪而难受,更有种辜负了扬古泰的内疚。 宝瓶端了茶水过来,突然间听到苏敏在屋内痛哭的声音,她脚步一顿,到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只是觉得莫名难过。 片刻后却看到苏敏从屋内出来,“姑娘,你这是去哪里?” 苏敏摇头,没说话,径自往外走,她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心意,一直想要逃避这一切,因为承认要面对的事情太多了,她真很害怕,一时的喜欢真的没什么,多少恩爱的人,最后一地鸡毛?可是偏偏皇帝病重,逼出她所有的情绪。 宝瓶慌张的跟着苏敏,然后看到她去了马厩,直接跳上马出门去,她吓了一跳,踌躇了一会儿,就看到车夫从旁边屋子里出来,喊道,“赶紧套马,追姑娘去。” “啊?好。” 苏敏骑着马,这宅子距离紫禁城很近,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她就到了宫门口,已经是晚上了,没有人进出,守门的守卫打着哈欠,却不敢擅自离开。 雨水似乎大了一些,落在身上,她的头发湿了,衣服也湿了。 苏敏想进宫去,但是突然想起太皇太后的警告来……只是踌躇了一会儿,她却陡然生出勇气来,看似勇敢的她,其实一直在逃避,她根本不愿意去面对,最后却伤害了身边真正在意她的人。 这一次就让她去勇敢的面对。 苏敏从怀里拿了皇帝亲赐的玉牌来,守卫不敢大意,直接放行了,只是有些忧心的把自己的伞递了过,“贵人,撑着伞,淋湿病了就不好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拿着如朕亲临玉牌的女子是谁,但是也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苏敏接过伞,往里走,熟悉的石板路,红墙,如同以往走的任何时候那般,但是今日却不同以往。 乾清宫里,皇帝倏然起身,总觉得这心口咚咚的的乱跳,梁九功跑了进来,他自己显然也是有些不敢置信,说道,“刚奴才得到信儿说,苏姑娘入宫来了,这会儿应该是到了夹道那边了。” 皇帝猛地站起来,椅腿蹭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响,他却当做没有看到一般,甚至忽略被磕碰的膝盖,其实这么疼,估摸着已经青了。 他抓过椅背上的暗纹云绸披风,胡乱往肩上一搭,连伞都没拿,就往殿外冲,雨砸在他的脸上,凉得刺骨,头发被打湿,贴在额角,可他什么都顾不上,她不是病了?这下雨天入宫干什么? 真是不叫人省心的,但是心口又咚咚的的乱跳,这时候她入宫干什么?皇帝是了解苏敏的,这是一个躲在乌龟壳里的姑娘,能装傻就装傻,好似别人看不到她的心思一般。 这时候不是恨不得离的皇宫远远的? 细碎的雨打在伞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忽然间,她听前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抬头,就看见皇帝朝她跑过来,披风早被雨洇透,明黄的常服贴在身上,发梢的雨珠滴在脸颊,连呼吸都带着颤。 两人在雨里站着,谁都没说话,雨丝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映着宫墙上的灯影,忽明忽暗。 皇帝的眼底有红丝,望着她的脸 苏敏也望着她,眼眶红红的,显然哭过了。 皇帝心里一痛,率先忍不住,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很凉,也不知道这雨中走了多久。 苏敏就突然扑进了皇帝的怀里,她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又快又重,透过湿冷的布料传过来,烫得她眼眶发湿。 “陛下……” 皇帝应了一声,声音又轻又软,像是轻柔的羽毛,“朕在呢。” 她抬手,轻轻抱住他的腰,眼泪混着雨水,落在他的常服上,染湿了小片深色。 “陛下,奴婢好像喜欢陛下。” “嗯,朕知道。” 皇帝语气淡淡的,似乎早就知道了,也看起来很镇定,但是腿有点抖,手从她的肩滑到背,用力抱住。 第78章 “不是有点,应该很喜欢。” 苏敏说着呜呜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承认这件事已经费劲了她一生的勇气。 皇帝用力的抱住,脸颊贴着她的,急切的找到了嘴唇,然后吻了过去,这时候已经顾不得什么下雨了,又或者其他, 只想在彼此身上找到足够的真实感。 往常苏敏会躲避,会沉默,但是这一次,她也热烈的回吻了过去,皇帝只觉得雨水冰凉,但是心口却软的要融化掉了,溺死在这温柔里,这是他的阿敏。 梁九功拿着伞追出来,站在原地半天,看着抱在一起的人,有点发愣,这是怎么回事?陛下为什么抱着苏姑娘,在如何也是男女有别呀? 他当然知道,皇帝把苏敏当做女儿一样疼的…… 一个念头忽然在他心口跳出来,再仔细一看,怎么吻在一起了?? 他想起当时他跟顾问行说,皇帝待苏姑娘跟待亲闺女一样的好,当时顾问行像看傻子一样看他的目光来。 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艹。 真是丢脸丢大了。 ----------------------- 作者有话说:感觉应该是算是结局了,宝子们晚安。 当然还没写完,明天继续更的。[红心] 第57章 绵绵秋雨中,那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显得那样醒目,梁九功想到以前的愚蠢,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恨他自诩聪明机灵,善于察言观色,结果就一直没看出来,苏姑娘和皇帝之间的暗流涌动,许多以前觉得不理解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 为什么陛下对苏姑娘向来都是不同的,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放在心上了呀! 也不怪他吧? 这宫里有尔虞我诈,有捧高踩低,有趋炎附势的,偏偏就没有什么两情相悦,听说顺治爷倒是对董鄂妃极为宠爱,但那时候他还没入宫呀 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他又怎么想得到? 顾问行闻讯而来,见着眼前的场景,心中终于有种尘埃落地的感觉,这祖宗终于回宫了,不然真是要愁死他了,再一看梁九功,平时机灵的跟什么似的,想要把他给压下去,结果今日就跟大傻子一样的站着。 “雨下的这般大,还不去给陛下撑伞?” 梁九功这才如梦初醒,但是答应会答应,那一对人像是鸳鸯一般的,自成一个空间,好似谁都凑不过去,他想自己过去,不会被骂吧? 他是一时想岔了,但不等于是傻子,这时候谁敢过去破坏气氛? “顾韵达,您看,这……奴才不敢呀。” 顾问行暗骂,还当脑子不好使了,还是一样的小狐狸一个,怒斥道,“这秋雨寒凉,陛下和苏姑娘都病了怎么办?我们这些伺候的奴才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梁九功是担不起,但是他也担不起陛下的怒火呀! 看着梁九功怂样,顾问行踹了一他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然后自己拿着伞就走了过去,梁九功一看,马上就满脸堆笑的跟了过去,有人当这个出头鸟就好。 顾问行先是把伞撑过去,挡住了雨水,静静的等着,果然就让两个人回过神来,苏敏回过头看了眼梁九功,推了推皇帝。 顾问行笑着说道,“陛下,这秋雨寒凉,苏姑娘是不是还病着?不好直接淋雨了。” 皇帝如梦初醒,下意识就去摸苏敏的额头。 梁九功也是个机灵的,这会儿这地方,就他和顾问行在,旁人都没带,他大抵也知道,这场景不能给其他人看。 皇帝摸了下苏敏的额头,虽不觉得烫,但也忧心她的风寒来,早就听说她病了,那时候就很牵挂了,手臂下移,到了腰身处,稍微一用力就把人抱了起来。 苏敏感觉自己直接腾空了,她想说这样不妥吧,但是话卡在嗓子眼里却没说出口,都到了这一步了,再说这些就有些矫情了。 犹豫了下就抱住了皇帝的脖颈。 梁九功也是机灵的,先去了门口,把人都遣了出去,等皇帝抱着苏敏进入暖阁的时候,就没闲杂人等了。 “去预备热水,弄一些姜茶来,再喊了御医。”皇帝自己湿漉漉的,头上的水还一滴滴的落下来,却有条不紊的吩咐着。 在古代得风寒可是了不得事情,苏敏也知道,自己去翻衣服准备换,让她意外的是,在皇帝的衣柜里还放着自己常用的衣裳。 虽然不多,也就几套,是以备不时之需预备的,但是她没想到自己出宫这么久了,皇帝还依然留着。 换衣裳,沐浴,洗头,绞干头发,梁九功一开始还有点懵逼,现在是彻底回过神来,知道苏敏在这里,宝瓶也肯定过来了,叫人去喊了她进来伺候苏敏,甚至还重新打理了原先苏敏住着的后罩房。 虽然在他看来,苏敏以后怕是要一路高升了,住这地方算是委屈了,但是预备着,总是有备无患。 他就奇怪,苏姑娘出宫那么久了,皇帝却一直不让动这个后罩房,他还当皇帝是牵挂苏敏,毕竟单做亲闺女一般的……想到这里,梁九功忍不住打了自己一个耳光,他之前眼睛肯定是瞎了。 这一通忙下来,天色已经大黑了,宫里也早就落了锁。 皇帝穿着一件明黄色云纹的织金常服,坐在苏敏的一旁,听着御医给她把脉,等着听闻没有大碍,倒也松了一口气。 很快,御医退去,梁九功也去熬药,屋内只剩下两个人,秋风吹的烛火晃荡,犹如皇帝此刻纷杂的心情一般,初见的时候被喜悦冲昏了头,如今冷静了下来再看,就有许多不确定来。 皇帝犹豫再三还是问道,“你入宫来,扬古泰可是知晓?” 苏敏正端着热姜茶喝,觉得这茶水肯定是李多福做的,因为里面除了姜味儿,还有一股清甜的味道,这应该是加了甜枣,御膳房没有那个心,也不敢随意加东西。 听到皇帝的话,抬起头来,见皇帝还是神色如常,一如既往的沉稳持重,这几年,他越发的带出帝王的威严来,就这般穿着常服随意坐着,也是不减一分帝王之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看出几分皇帝的不安来。 “他让我来找陛下。” 皇帝不解的看着苏敏,按道理,马上就是苏敏的婚期了,婚后两个人就要去四川,再相见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他知道苏敏,惯常习惯藏在乌龟壳里装傻,当时想着,既然这是她所愿,那就成全着她,但是想着是一回事,真正见到又是一回事。 随着婚期临近,心中的郁结,如同这秋雨一般,萧索难安。 但是今日她又突然入宫来…… 片刻后,梁九功进来,在皇帝耳边耳语了几句,虽然苏敏听不到,但是能看到梁九功特意的看了眼苏敏,她猜这件事和他有关。 等着梁九功出去,果然,皇帝问道,“扬古泰出城去了,说是朝着四川的官道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随即突然勃然大怒了起来,起身骂道,“这个扬古泰,当真是不知分寸,朕定不绕他!” 苏敏却去拽皇帝的衣袖,说道,“陛下,是奴婢对不住他。” 皇帝看着苏敏,见她说着说着落下泪来,“奴婢想伺候陛下。” 皇帝心中一震,有些东西,你等着等着,就会觉得一辈子盼不到了,但是当你觉得期盼无望的时候,又这样突然失而复得,他说不出此刻的心情,就只觉得人是懵的。 到了这一步,苏敏也没什么顾忌的,起身就抱住了皇帝。 梁九功端了药,正要进来,却看到纠缠着两个人,吓了一跳,不过赶忙关紧了门,把药放在一旁的长几上。 然后一动不动的站着,颇有当门神的意思。 苏敏靠在皇帝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口,嘴唇还是肿的,四周静谧,却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安心喜悦。 皇帝一下一下的顺着苏敏的后背,两个人四目相对,目光如同拉丝一样情意绵绵,也不知道谁先主动的,又吻到一处,在分开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苏敏靠在皇帝怀里,脸颊倚在皇帝的肩膀上,闻着熟悉的龙涎香, 安心无比,觉得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熟悉的内殿,窗棂,还有院子里那棵树的影子也是……她这才意识到,其实这里又何尝不是她的归属? 夜深了,皇帝脱下外衣,躺在床上,苏敏正扭捏的想着要不要睡到外间,但是看到皇帝的目光一直炙热的注视着自己,倒也不坚持了,脱了外衣就走到了床边。 皇帝含笑着看她过来,撩开薄被让她过来,等着人靠过来就一把抱住,苏敏就这样躺在皇帝身边,枕着他的胳膊。 四目相对,月色如水一般温柔,不知道谁先凑过去的,也或者其实他们都想,又忍不住吻了上去。 皇帝的唇很柔,很软。 好一会儿,皇帝紧紧的抱着苏敏,柔声问道,“想住哪个宫?” 这其实再问苏敏是不是真的要入宫了的意思了。 如今后宫里空虚,基本每个主子都可以住个宫,就比如钮钴禄氏等人,虽然没有封嫔,但却各自占着一个主殿。 第79章 苏敏嘴唇还是红肿的,今天她的嘴唇就是一直是这个状态,恢复没多久就又会被吻住,银色的月光下,像熟透的樱桃,红润柔软。 皇帝瞧着怀里的苏敏,又忍不住又亲了上去。 等着分开,苏敏脑子还是迷糊的,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神志,想了下宫里的布局,说道,“咸福宫如何?”隔开了皇后住的坤宁宫,还离着御花园近,她无聊了可以去御花园散散步。 皇帝紧紧的抱着苏敏,像是要把人镶嵌到身体里,听了不赞同的摇头,说道,“太远了,朕让人修缮下永寿宫,你就住那边。” 乾清宫旁边就挨着永寿宫,离得很近。 皇帝说完就觉得这个想法很好,要不是夜深了,真想马上安排内务府开始修缮永寿宫,见苏敏没有反对,捧着脸,又亲了过去。 “你不是一直嚷嚷想看桃花,朕多叫人种一些。”皇帝脑子里已经开始布局永寿宫的样子,院子里种什么树,廊下又种什么花,苏敏喜欢喂鱼,肯定要放两盆水缸养着鱼……可惜没有水,如果有流水进来就好了。 他记得苏敏小时候说过,世上最惬意的事情就是凭栏听雨声,看着鱼儿游玩。 皇帝思绪飘到了外面,其实可以在外面建个院子,宫里还是太小了……不过这事儿现在不急,还是先把永寿宫修缮一遍。 “陛下,您那一对玉如意还在吗?”苏敏想起有一年皇帝得了一对和田玉的玉如意,玉质温润,雕刻生动,当时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皇帝哼了一声,道,“原来阿敏早就惦记上了。” 苏敏笑,靠着皇帝说道,“您那库房里可是不少好东西。” “原来这小贼就藏在朕旁边?”说着低头看着苏敏,见她眼睛亮晶晶的,如星辰般闪耀,美不胜收,心里欢喜不已,他着实喜欢看她如此鲜活灵动的模样,“说吧,还瞧上什么了?” “还有……” 两个人挨在一起,贴着彼此,就像是小时候一样,如此的亲密无间。 外面梁九功就跟门神一样守着,见石榴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样,走出去悄声问道,“怎么了?” “乌雅娘娘身边的宫女来,说是又犯了头疾……” 梁九功以前没转过弯来,如今清楚了,就知道这后宫里是什么状况了,以前苏敏还是宫女的时候,陛下对这后宫就不冷不热的,如今苏姑娘要入宫来了,那还有其他人的余地吗? 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就只有苏姑娘一个人了。 有一瞬间,他想着自己真不该收乌雅氏的银子,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个想法抛掉了,他也知道,就算收了,那乌雅氏也不敢如何,自己没在皇帝前面给她上眼药水就不错了。 “犯了头疾就去请太医,来这里也没用呀。”梁九功凉飕飕的说着。 石榴马上就懂了,她只是个传话的,这件事跟她无关,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就跟那宫女说了。 乌雅氏身边的宫女叫彩云,听了暗自生气,这梁九功收银子的时候那个麻利,如今就如此公事公办了,但是她也没辙,御前的人,谁也不敢得罪。 随后丧气的往回走,心里想着,当初都说乌雅氏能得宠,毕竟生的如此娇媚,谁知道到如今还没承过宠,这说出去,简直就是丢人。 好在这宫里,也不是只有她们娘娘一个没承宠……那乌雅氏,还有那拉氏不都一样?就是今日回去,要如何面对娘娘? 苏敏在宫里住了七八日,风寒倒也治愈了,期间扬古泰的阿玛舒穆禄入宫请罪,谁都不知道,扬古泰怎么会在婚前跑了。 也不知道皇帝对舒穆禄说了什么,来的时候愁眉苦脸的,出宫的时候确实眉目舒展,苏敏想着,皇帝大抵给了不少赏赐,且舒穆禄向来不喜欢苏敏,这婚事作罢,他也是高兴的。 就是想起扬古泰,依然觉得心里难安。 这叫京城人都瞩目的婚事,就这样静悄悄的落幕了,似乎大家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一样,扬古泰独身去了四川任职,苏敏还在宫里宫伺候皇帝,好像一切都没变。 宝瓶发现,自家姑娘的东西似乎都搬到了乾清宫里,比如她常穿的衣裳,首饰盒子,爱玩的摆件,还有针线筐子,一开始只是一件,慢慢的就堆积了起来。 她也知道皇帝和苏敏如今不一样了,但是苏敏入宫也几日了,也不见有什么旨意,就有些着急,旁敲测测的问道,“姑娘,您今日还要值夜吗?” 苏敏病愈后脸色有些苍白,看着清减了一些,但是精神头很好,目光明亮有神,眉眼带笑,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她本就生的秀美,如今瞧着,实在是叫人侧目。 苏敏手上戴着拇指粗的绿宝石(祖母绿)手镯,围了一圈,粗粗算下来也有十几颗了,耳朵上戴着的也是同款绿宝石耳环,不过没有手上那么大,但也是水滴状的,颜色极好,都是皇帝从库房里给苏敏找出来的。 宝瓶一直知道苏敏喜欢这种亮晶晶的首饰,如今得陛下的宠幸,当真是可劲儿的往她跟前送,昨天帮着苏敏整理首饰盒的时候,还发现里面有个黑色的绒布小袋子,里面装着各色玉石,有碧玺,红宝石,蓝宝石,还有些金刚钻等等,都是皇帝给苏敏把玩用的。 宝瓶自然知道皇帝看重苏敏,之前就是,如今更是如此了,但是这光看重……可是名分呢?宝瓶踌躇许久,问道,“姑娘,您要一直在乾清宫伺候陛下吗?” 苏敏把玩着手镯,谁能抗拒这些亮晶晶的宝石呢?而且只要她多看两眼皇帝就会叫人给她送过来,很多时候,她都不需要多说什么。 听了宝瓶的话,她自然就懂了她的意思,在这宫里,名分当然是最重要的东西,但是现在她和扬古泰刚退婚,实在是不适合马上册封。 其实,还有个人沉甸甸的压在她的胸口,就是太皇太后娘娘,苏敏不知道,如今太皇太后是怎么想的。 而且,她觉得这样整天跟在皇帝身边也挺好的,要是成了后妃,那见皇帝其实就没这么随意了。 这时候,梁九功气喘吁吁的过来,看到苏敏就一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说道,“苏姑娘,您怎么还没回去呀?陛下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苏敏是来衣裳的,虽然在那边放了许多,但也不是全部,听了这话起身,说道,“我这就去了。” 梁九功是真的没辙了,如果说之前不知道什么叫恩宠,这几日算是彻底明白了,那真是一刻都离不得,就这回来换衣的功夫,皇帝已经问了好几遍了。 当然,皇帝也不是直接问,但是他自然都明白,第一次是问这茶水怎么没有苏姑娘爱喝的花茶,他就说苏姑娘走开还没回来,等着过了一会儿又问,下午的点心用什么,天知道,这可都是苏姑娘管着,自从她回来开始,这点膳食的事 情就又归她了。 梁九功就赶忙说,苏姑娘还没回来…… 等着皇帝又问几遍的时候,他就直接擦汗了,觉得陛下那威压,当真是扛不住,忙不失迭就回来请苏姑娘了。 他觉得也是奇怪,陛下想苏姑娘了那就是直接问就是,何必如此拐弯?好在,苏姑娘和他相处的一直不错,他来问,她也不会发脾气,这就起身跟着走了。 梁九功感念自己曾经也跟着皇帝去过广州,跟苏姑娘一道,也是熟稔,要是遇到那拿乔的主儿,就比如皇后娘娘……他是真不想提起那位,前阵子闹出的那动静,如今宫里还讳莫如深,他赶紧把这想法抛到脑后,这件事实属他不该想的。 苏敏进了暖阁,她乌黑头发上虽然素净,但是耳环,手环却是很打眼,这下午阳光正好的,珠光宝色的,显得她越发秀丽端庄。 皇帝瞧着,目光里温柔如水,说道,“这一套好看,合该在找个项链,发簪就合适了。”说着伸出手来,苏敏就下意识的进了皇帝的怀里,揽着他的脖颈靠了过去。 1 别说,这么一会儿,她也惦记着皇帝,她倒是没想过,自己也能变成这样的恋爱脑,用脸颊蹭了蹭皇帝的脖颈,弄的他笑出声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正视过来,四目相对,目光里似乎能益处春水来……又吻上上去。 好一会儿,苏敏说道,“这绿宝石难得,这一对就很好。” 绿宝石(祖母绿)都是从外面传进来的,这时候价格昂贵,苏敏手上戴的这些就已经非常惊人的数字了,苏敏不想让皇帝破费。 皇帝显然也知道苏敏的意思,笑着说道,“朕派了御承运号出海,到时候让他们留意就下就是了。” 苏敏这才点头,去过一次广东之后,皇帝已经彻底接受了海贸的事情,命内务府郎中督促“御通洋”“皇清承运”二官船,载景德镇御瓷,苏绣生丝,自天津启碇,抵南洋吕宋,暹罗等国。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苏敏露出疲惫之色,皇帝见状说道,“你风寒刚好,须的多多静养,去歇个午觉吧。” 第80章 其实刚才去后罩房之前已经睡过了,但就像是皇帝说的那般,苏敏真的困了,但还是有点舍不得离开皇帝,磨蹭了一会儿,说道,“奴婢喝完这口花茶就去睡。” 皇帝放下笔来,板着脸,说道,“去睡。”随即又补了一句,“朕陪阿敏睡。” 苏敏只好进了内间,脱了外衣就躺了上去,她嫌弃龙床太硬,又叫人垫了几床被褥,如今躺上去很软,非常舒服。 皇帝却没有脱外衣,直接上了床,抱着苏敏,如同哄着孩子一般,轻轻的拍打她的后背,苏敏鼻间是熟悉的龙涎香,还掺杂着墨汁的味道,叫人十分的安心,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着看到苏敏睡着了,皇帝小心翼翼的给她掖好被子,见她睡颜可爱,用指腹轻柔的抚了下,这才退了出去,到了外间,开始批阅奏折。 梁九功瞧着,心道,如今着苏姑娘就是皇帝的心头肉呀。 苏敏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能睡,一觉就到了晚上,只是醒来却不见皇帝在,他看了眼顾问行,他一脸从容的说道,“苏姑娘,太皇太后娘娘叫人把陛下喊过去了。” 苏敏心里咯噔一下的,知道终于还是等到这会儿,她想要往外走却顾问行拦住,他说道,“苏姑娘,您猜陛下为什么让奴才留在这里?” “为什么?” 顾问行已经是鲜少做伺候陛下的事情了,他出来的时候基本都是有事,今日他能在这里,显然也是皇帝的吩咐。 果然听顾问行说道,“陛下,让奴才在这里守着姑娘,谁来也不许姑娘去见,也不许出这个暖阁的门。” 苏敏知道,这是怕有人对她不利,特意喊了顾问行来的,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坐在了椅子上,顾问行体贴的端了热茶过来,说道,“苏姑娘,刚醒了肯定渴了,喝些茶水缓一缓,您也不要担心,陛下一定会处置这些一切。” 另一边,在慈宁宫里却是剑拔弩张。 皇帝什么话没说,只跪在地上,目光坚定。 夜色深沉,秋风吹在慈宁宫的窗棂上,沙沙的,扰的人心烦。 慈宁宫里烧了火龙,老人家怕冷,到底这屋内的要比外面暖和许多,同样也有些闷,让皇帝气息都不稳了。 太皇太后穿着常服,手上戴着佛珠,这会儿紧紧的捏着,一双平日里还算温和的眼,此刻却满是冰冷,“皇帝,别人都行,就她不行,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皇帝穿着常服,从进来开始,他已经跪了半个时辰,已经有些发麻了,他听到“她不行的时候。”喉结狠狠滚了一下,像是有话要堵上来,可最终只是缓缓抬眼。看了眼这位抚育他长大的皇祖母,最后低下头来没有在言语。 太皇太后看着皇帝倔强的表情,心头猛跳,一掌拍在面前的花梨木案几上,“上次已经说过了,她不能出现在宫里,皇帝你却执意如此,要么陛下亲手送她出京,要么就赐她白绫,来个了断!”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扎得皇帝猛地攥紧了地上的绒毯,说道,“皇祖母,您不如也让朕也跟着她去。” “放肆!玄烨!这大清江山是太祖爷披甲征战三十年,九死一生才挣下这片疆土,如今你倒好,为了个女子,居然要死要活的!你是皇帝,是这大清的君王!” 太皇太后说的,手指发抖,几次说不出话来,几乎要气晕过去。 苏麻拉姑站在太皇太后身侧,忙伸手去扶太皇太后的胳膊,见她发抖的厉害,哄道,“太皇太后,您息怒,皇上心里是有大清的,他只是一时没想开。” “这都多少年了?还没想开?” 忽然有宫女进来,说道,“娘娘,太后来了?” “说不见!” 就在这时,暖阁的门帘被人从外掀开,一股萧索的秋风跟着钻进来,吹得烛台上的银烛火猛地晃了晃。 皇太后扶着宫女的手进来,她的手紧紧攥着一方绢帕,帕子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她抬眸看了眼屋内,皇帝跪着,太皇太后脸色泛白,浑身发抖,似乎气的不轻。 “额涅,”皇太后刚想放缓声音劝,就听见太皇太后又斥,“真是个昏君!为个女子连祖宗基业都不顾,对得起爱新觉罗的列祖列宗么!” “额涅,陛下八岁登基,勤恳好学,聪慧异常,诛鳌拜时才十四岁,这是何等明智,大家都说咱们陛下有明君之质,您又何必如此口出恶言?” “你?”太皇太后看着皇太后,虽然气的脑子发胀,但是也知道,这时候皇太后过来,肯定也是有原因的,看来是为了皇帝的事情特意来的。“这里不是你能掺和的,先回去。” 皇太后却坚定的站着,说道,“您不就是说苏敏那件事,儿媳也想不明白,您为什么一定要拦这件事,陛下为大清皇帝,难道连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都宠幸不得?” “你知道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我都知道!”皇太后的声音越来越高,气息也不稳了,“您总说什么独宠是祸事,需要雨露均沾,不就是记得当初太宗皇帝独宠宸妃,把您把先帝冷落在一旁?” “你该死!”太皇太后勃然大怒。 太皇却觉得有种解脱的感觉,上次劝太皇太后的时候她还不敢说的如此明了,今日终究 是把话都说了出来。 “您心里暗恨,所以最讨厌独宠,您自己没有受过情爱,就觉得不值一提,但是你想过没有,先帝是怎么没的?当年先帝不愿娶科尔沁的表妹,您偏要逼他!新婚之夜,他把凤冠摔在地上,后来两人在养心殿吵得动手,您躲在慈宁宫,连面都不肯露!” 太皇太后的脸色瞬间白了,“你……你敢提这事?”她的声音发飘,眼前竟有些模糊,恍惚间看见皇帝的影子变成了顺治,穿着龙袍,也是这样跪在地上,说“儿臣只认董鄂氏”。 “为什么不敢提!”皇太后的眼泪终于掉下来,落在绢帕上,“董鄂妃在时,您说她是狐媚子,众人排挤她,嫉妒她,您只当没看到,可她人真没了,先帝可曾回心转意?” 太皇太后一个耳光就打在了太后的脸上,这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苏麻喇姑急的去拽太皇太后的手,皇帝也豁然起身。 太后捂着脸哭,“您觉得这情意不值钱,但是这人活着难道就不是七情六欲?陛下坐拥五湖四海,连个心爱的女子都护不住,还有什么意思?” “当年,先帝骂儿媳是额涅的一条狗,儿媳都受了,因为儿媳敬重您……可是您不能这样重倒复辙呀!玄烨是个好孩子,是个好皇帝!您要信他可以整顿好着后宫,也能治理好朝政。” “当初,皇帝病的时候,就是苏敏那孩子去照顾的,您说,没有那孩子在,陛下能不能撑过来?儿媳不懂情意,也不曾拥有过,儿媳在先帝前面只有被羞辱的份儿,但是这东西难道就不重要吗吗?” “您瞧瞧皇帝,这是您从小养大的孩子,他何曾这么求过您?您真的这么狠心吗?” 暖阁里的烛火“噼啪”响了一声,爆出个烛花。太皇太后浑身发抖,呼吸越来越急,耳边皇太后的声音像无数根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看着皇帝,又看着皇太后,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转,是的,她一直觉得这东西不重要,但是先帝独宠宸妃,最后宸妃死了,他也跟着垮了,她的儿子福临独宠董鄂氏,最后也病故了,如今皇帝……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厉害。 “不……不是这样的……”太皇太后想辩解,可声音很轻,视线越来越模糊,苏麻拉姑扶着她的胳膊,能感觉到她身体在往下滑,忙喊,“娘娘!” 皇太后也慌了,顾不得擦泪,忙上前扶住太皇太后的另一只胳膊,声音软了下来:“额涅……” “皇祖母!”这是皇帝的声音。 秋风还在吹着,带来了萧索的秋雨,慈宁宫里,皇帝去喊了太医来,皇太后去给太皇太后捏人中,一片混乱。 *** 苏敏不知道,皇帝是怎么跟太皇太后说的,那天皇帝回来的很晚,下了秋雨,乾清宫前面台阶上都是水,落叶跟着散落一地,太监们还没有来及打扫。 她站在门口等着,顾问行不离左右,因为有雨水溅起来,他还挡在了前面,温声说道,“姑娘刚病愈,不可吹凉风。” 但其实苏敏还挺喜欢这种凉意的,偶尔有雨滴落在脸上,有种清爽的冷意,会让她清醒几分。 她知道皇帝看重她,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越过太皇太后那座大山,有时候想想有种隐隐复杂的心情。 太皇太后如此防着她,是把她比作了董鄂妃之类,她其实也不知道先帝是不是真的很钟爱董鄂妃,也有人传闻先帝是天花死的,和董鄂妃无关,也或者这只是顺治爷一种想要挣脱开太皇太后的抗争方式,但历史的真相一直都这样,真真假假,无从得知。 不管如何,在太皇太好眼中,终究是这位董鄂氏毁了顺治爷。 第81章 她在太皇太后眼里也如同董鄂妃一般,她到底何德何能? 但是这一次,她不会退缩了。 等着等着,苏敏就睡着了,皇帝是第二天早上来的,看起来一夜没睡,有些憔悴,但是清晨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清透的可以看见细小的容貌,他眼神明亮,好像这灿烂的阳光。 苏敏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四目相对,她坐在床上伸出手,皇帝几步过来抱住她,“皇祖母,让你去给她磕个头。” 苏敏知道,这是太皇太后答应了。 “好。”苏敏点头,然后被皇帝吻住了嘴唇。 *** 苏知政是怎么也没想到,成亲之前女儿突然进了宫,然后准女婿扬古泰独自去了四川,等着后面就是佟佳家里取消了这婚事。 他还想去质问是怎么回事,谁知道女儿身边的丫鬟宝瓶送来的信,里面的大致意思就是,她决定要进宫伺候皇帝了。 苏知政拿着信呆愣半天,硬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李氏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她接过信来,再仔细瞧了半响,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爷,当初陛下突然南下,您当时怎么说来着?” 苏知政自然记得这件事,再联想前后的事情就明白,苏敏这个决定恐怕是预谋已经,又听李氏继续说道,“临近婚期,阿敏就病了,妾身就猜到了。” 屋内安静了半响,苏知政道,“这进宫难道是好事儿?要是没有入宫,阿敏在婆家受了委屈,我这做父亲的总能为她做主,如今入了宫去,可就很难再见了,也不知道在里面过的如何……我听说后宫那些妃子,出身都不差,咱们闺女一个汉军旗,别是叫人欺负了。” 苏知政向来刚强,不然也不会在更名田的事情上如此坚持,但是提及这个从小养在宫里的女儿,总觉得亏欠良多,正是他的软肋所在,所以禁不住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这种事儿上,女人总是能看的明白一些,李氏自然也是担忧,却道,“妾身瞧着,阿敏入宫去,未必是坏事,老爷想想,阿敏在宫里八年,可曾受过委屈?那时候陛下还小,尚且知道护着阿敏,如今两个人两情相悦,更该是琴瑟和鸣,恩恩爱爱才是。” 苏知政吃了一惊,道,“两情相悦?”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了,日头有些偏西,屋内的光线倒是比早上还要亮一些,照出苏知政十分吃惊的面容来,他沉浮官场多年,可是第一次露出这样的神态来。 “娘子,虽说陛下确实是对咱们阿敏不错但是……”他总觉得,两情相悦这个词儿,不应该用在皇帝身上,毕竟他本就不是寻常男子,旁人纳个妾,家里夫人要是不高兴,还能嘀咕几句,这皇家可不是如此,纳后妃,开枝散叶,孕育龙嗣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是皇帝也不敢多说一句。 李氏却道,“老爷,您想想,谁能在冬日里冒雪下江南来,只为了一桩案子?别说陛下如此尊贵的身份,就是寻常女婿也做不到吧?” 苏知政道,“既然如此,又为何三番四次给阿敏指婚?” “要这是阿敏自己的主意呢?” 苏知政吃惊,这要是苏敏自己的主意,那陛下不就是被苏敏牵着鼻子走?让她说了算?说明皇帝对苏敏的爱护之心,已经超越了寻常男子本有的占有之心,盛满拳拳庇护之情,这是何等的情意?还真就可以用的上两情相悦这个词儿。 这边苏知政在李氏的分析下,终于放下一颗心,突然间就听到了脚步声,大儿子苏东津一脸惊喜的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说道,“娘,您看看谁来了。” 进来的女子穿着一件藕荷色的锦缎长袖袄,手上带着绿宝石的手镯,看起来一派珠光宝气的模样,气色红润,眼神清凉,未语先笑,当就是个美人,一看就是过的很好的样子。 “娘,我回来了。” 李氏一下子就起来,然后朝着苏敏去了,拉着她的手反复打量,说道,“不是刚捎信回来,怎么又自己过来了?你出宫方便吗?” 苏敏被李氏握着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却朝 着自己身后看去,李氏这一瞧吓了一跳,那人戴着青缎暖帽,顶嵌红宝石,穿着绣暗纹蟒的石青常服袍,马蹄袖收得利落,外罩云纹金线马褂,一派尊贵的摸样,再一看面容……自带的天家威严,不是皇帝又是谁? 几个人都惊住了,苏知政马上起身过来,要给皇帝行礼,还没下跪却被康熙拦住,说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行此大礼。”又指着苏敏说道,“她不放心家里,一定要回来一趟,朕就一同来了,你们自己说些体己话就是。”说完看了眼还在发呆的苏东津,朝着他招了招手。 “你是阿敏的大哥苏东津吧?” “回陛下,正是下官。”苏东津在苏知政的怒视下,终于回过神来,他也就是只远远的见过一回皇帝,那还是许多年前,如何能记到现在? “正好,让朕考考你的学问。”说着就拉着苏东津出去了。 一时屋内只剩下苏敏和苏知政夫妻俩。 “陛下,怎么跟着你出宫了” 苏敏也想到皇帝会跟着她一同出来,原本不想出宫的,不好随意进出,但是写了信后又怕父母担心,苏敏一直非常感恩这一世遇到了这样的父母,他们远比这时代的人更加的开明,随性,从来不曾违逆过她的想法。 而且,她想着,陛下如此爱护她,不过出个宫和父母道别,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何必非要按照规矩来?就跟皇帝提了一句,果真如她所想,皇帝痛快的答应不说,竟然还跟着一同出宫了,说是不放心她一个人。 “陛下说不放心女儿。” 苏敏虽然极力压制,但是这情流她已经压了许久了,那时候只觉得宫门深似海,不想留在宫里……如今既然,决定留下了,自然压不住情绪了。 李氏看着苏敏羞涩的神态,提起皇帝时候眼神明亮,就知道这件事他们全猜对了,虽然不知道其中具体的经历,但是想想几番赐婚,也知道不容易,叹了一口气,说道,“娘只希望你自己以后不会后悔就是。” 苏敏坚定的摇头,说道,“不会。”就算以后恩爱不在,她也不会后悔。 苏知政只说了一句,“你有什么难处了,一定要跟爹说,爹就是不当这个布政使了,也一定会护着你的。” 苏敏点头,她其实知道,到了这会儿,父亲其实帮不上她什么了,甚至为了家里,她还要更加谨小慎微。 但是父亲这一番心意,她却是记在了心里。 苏敏说起自己位分的事情,“刚取消了婚事,这时候升了位分总是不好,陛下说再等等,而且永寿宫修缮还要些时候,我现在在陛下身边伺候着,如同以前一般,也是自在。” 她原本不想说的,就是怕父母担心,果然李氏和苏知政听了都是露出一副安心的神态来。 “陛下说要让你住到永寿宫去?” 苏敏点头,皇帝甚至觉得有些远,还想在乾清宫和永寿宫中间开个小门来,可以直进直出的,当然,这话她不会跟父母说。 李氏听了高兴,去喊了家里人出来,大嫂,二嫂,还有几个孩子,二哥,却唯独三哥不在。 这时候苏东津也回来了,一脸的激动,显然陪着皇帝让他觉得非常荣幸。 苏敏一一跟家人道别,抱了抱几个孩子,擦了眼泪就跟着皇帝出了苏家,苏家人都送到了门口,知道这一别,怕是要许久之后才能见到了。 等着苏敏走了,苏家人也都启程回了江南,他们过来就是为了参加婚事,如今婚事取消了,自然就该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苏敏靠在皇帝的怀里,许久没说话,她手里还有母亲的余温,李氏的身上一股熟悉的桂花香,她小时只要闻到这个味儿就会觉得很安心。 如果她没入宫,就算是跟扬古泰去了四川,总能见一次父母,有空了还能去江南小住,是她不孝,但是她不后悔。 皇帝轻柔的抚摸着苏敏的发丝,柔声说道,“苏大人还要入京来,到时候就能见到了。”又道,“等着以后安稳了,朕就带你下江南去,说起来,广州的荔枝是当真好吃。” 提起这个苏敏就咽了下口水,皇帝听闻笑了笑,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在她红润的嘴上亲了一口,本想要退回去,苏敏却靠过来捧着皇帝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一时马车内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日子似乎还是一样,苏敏还是做着御前宫女的事情,但似乎又不一样了,梁九功以前还当同僚般对待她,如今只差供着了,许多琐碎的事情也不需要她来做了,大家也都是人精,虽然还没给苏敏提位分,但是也都心知肚明了。 太皇太后病了一场,皇帝每日都会去探病,要说最内疚的应该是太后,几乎不假他人之手的伺疾。 皇帝虽然没跟苏敏说过当晚的事情,但是苏敏知道多少和太后有关,应该是太后出面说了一些话刺激到了太皇太后。 第82章 说起这位皇太后,也不知道是可怜还是尊崇,皇太后的地位自然是无人能及,也遇到了康熙这样一位至孝的儿子,后半辈子过的顺遂,但是她的婚姻却是极为不幸的,顺治皇帝把被逼婚的不满都发泄在了她的身上,据说经常侮辱她。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京城也迎来了冬日,皇帝送太皇太后去了温泉静养,难得没在宫里,苏敏就自己回到了后罩房里。 最高兴的大概是宝瓶了,多日来终于等到了苏敏,高高兴兴打打扫了炕头,如今天冷了都烧地龙,屋里倒也不冷。 苏敏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皇帝出门前抱着她许久,哄道,“三日就回来了,外面寒冷,你还是莫要跟着出去了。” 这话语似乎历历在目,也不过是今天早上的事情,这会儿想着却像是许久了,她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对自己说,真就是不争气的,要振作起来。 她先是去永寿宫看了一眼,那边早就开始修缮了,虽然天冷了,但是也没影响进度,只移植树木之类的要等到开春了。 皇帝和她一起看过永寿宫的图纸,总说宫里面积小,那是后妃太多的时候,如今皇帝就那么几个妃子,住的非常宽敞,苏敏想弄个阳光房,跟皇帝提了一下,皇帝虽然觉得一整勉墙用玻璃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拦着。 苏敏想好了,里面要放许多盆栽,左边放书架,右边则是铺上的垫子,可以随意的做躺,以后还可以加一些小孩子的玩具,就可以当儿童房。 不过她跟皇帝说好了,晚一些要孩子,她还没准备好当额娘,皇帝自然允了,别看两个人日日腻在一起,但其实还没圆房。 苏敏也发现一个事情,皇帝对她是真的纵容,除开那些不能违背的规矩,很多事情都是由着她来,以往就对她多有恩宠,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了。 苏敏去看了眼玻璃房,这时候的玻璃工艺达不到后世那种透明,还是带着颜色的琉璃,而且没有一大块,都是用木头框架拼凑起来的,不过就算是这样,苏敏也满足了。 因为采光是真的很好。 赏了工匠,苏敏就从永寿宫出来,走在加到上,想起宫里唯一认识的女子张氏,问道,“你说张主子现在做什么?” 宝瓶脸色有些不对劲儿,问道,“姑娘,您要去看张主子?”如今苏敏还是没生位分,自然还要叫张氏为张主子。 苏敏点头,虽然觉得自己如今和皇帝的关系,估摸着后宫里有心的人应该都知道了,但是也没觉得张氏会介意,因为她其实看出来,张氏的心根本不在宫里,也没有想争宠的心。 “我入宫这么久了,还没去看过她。” 宝瓶有些踌躇,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来,苏敏好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随即皱眉,问道,“是不是张主子出了什么事了?” 她其实也觉得奇怪,自 己回宫这么久了,张氏也不说主动来看下,往常就算是要避嫌,她起码会让贴身的宫女送来自己的绣品之类的,跟她打个招呼。 “奴婢也不是有意要瞒着您的,是陛下吩咐了,这件事不许再提了。”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说苏敏乌龟也好,自我期满也好,自从决定入宫开始,她就没去问后宫的事情了,而且最近这段时间,她和皇帝几乎是日日黏在一起,她是一次都没见他去过后宫。 当然,其实苏敏也是察觉出有些不对的,皇帝对她再是看中,总要回去看一看小皇子和公主,这是一位做父亲该做的事情。 皇帝重情义,也很看重子嗣,不会真就因为她不照看自己的孩子了。 但是她一直不敢问,也不想问,今日要不是皇帝出宫去了,她也想不到要去看张氏,再仔细一问,差点把自己都惊住了。 “你是说,大皇子和公主都没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宝瓶说道,“就是在陛下去广州的治病的时候,大皇子突然得了风寒,一开始也没觉得多严重,只是病情反复,渐渐的越来越重,那时候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听信了谁的话,说是公主克大皇子,疯了一样的去找太皇太后做主,太皇太后思虑许久最后还是准备先把公主挪出去。” 苏敏想自己的预感,当时出宫前还给张氏写过提醒的纸条,只觉得虽然穿着厚厚的狐狸毛斗篷,却依然觉得有些发冷。 她记得大公主,真是可爱的孩子,突然有了不好的猜测,抓着宝瓶问道,“后来呢?公主应该是无碍吧?” 宝瓶低下头来,说道,“大公主被送到了别院里,一开始倒也无碍,但是后来大皇子药石罔效去了,那之后大公主也染上了天花,后一个月就病故了,” 苏敏如遭雷击,就是说前后两个孩子都没了,也怪不得皇帝一直没有去后宫,他本就不爱去,如今没有孩子,自然就没有任何顾忌了。 “那张主子现在如何了?” “病了,一直没起来。”宝瓶偷偷去看过张氏,想着那样一个美人,居然变的如此消瘦不堪,也是叫人唏嘘。 “走,去景仁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苏敏走到景仁宫的时候,里面一片萧索,门前也没有宫女守着,还没走进就听到了咳嗽声。 “怎么没人守着?” 宝瓶没说话,作为最低等的宫女,她要不是遇到了苏敏,日子不会过的这么顺遂,但是她也知道那些人的心思,这会儿张主子眼看就是要没了,既没宠,也没家世,毕竟只是一个汉军旗的女子,不像是钮钴禄氏或者乌雅氏那般硬气,那些伺候的宫人自然就怠慢了。 宝瓶替苏敏通禀了一声,片刻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熟悉的人,正是溪月,她看到苏敏一时呆住,随即很快落下泪来,道,“苏姑娘,您来了呀,快进来,外面冷。”说这就掀开帘子让苏敏进来。 房子还是原来的房子,摆设也是如往常一般,但就是少了许多生气,总觉得空空荡荡的,苏敏绕过屏风,走到了屋里,这个天气居然还没点地龙,她皱眉,问道,“怎么这么冷?” 溪月有些些局促的站着,一句话也不敢说,只默默流泪。 苏敏朝着炕上看去,一个消瘦的人躺在上面,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形销骨立,乌黑的发丝散在枕头上,但是却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娘娘,您怎么变这样了?”苏敏走过去,坐在炕沿边,看着她曾经那样痴迷的美人,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一时只觉得五味杂陈。 张氏回过头看了一眼苏敏,很高兴,想要笑,但是扯了半天的唇角还是没能笑出来,“你不是出宫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苏敏露出有些赧然的神态,突然不知道怎么说,张氏却露出一副洞悉事态的神色,说道,“你是为了陛下才回宫的吗?” 苏敏点了点头。 张氏轻轻的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冰凉,“你和陛下从小青梅竹马,正是般配,莫要觉得陛下时君王就会无情,其实……陛下是一个长情的人,一定会待你好。” 苏敏惊讶,原来张是早就看透了吗?只是她一直没有说而已。 “娘娘怎么这般说?” “陛下是个好人。” 苏敏其实也知道皇帝是个很长情的人,但是没想到从张氏嘴里说出来,或许以后恩爱不在,但是只要她不犯错,有了儿女,以后也是安稳的。 苏敏道,“我给你把信送过去了。” 张氏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在乎,反而问起江南的事情,苏敏就跟她说起江南的事,特别是待在杭州的那一段日子。 张氏露出向往的神色,无限渴望的望着远处,似乎想要回到她的故乡。 “我就要不行了。”张氏看了一眼溪月,她强忍着哭意拿了一把剪子过来。 张氏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帮我一个忙行吗?如果你还有机会去江南,把它葬在那边。” 苏敏忍不住落泪,“你不会有事的,我去叫太医。”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张氏抓住了手,用力之大,把她都弄疼了,“别去,大公主走了,我也不想活了,求你了。” “为什么?” “你还看不出来吗?这宫里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牢笼。以前我不敢,但是现在我可以了,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是可以死的。”张氏说完露出如释负重的神色来。 苏敏从景仁宫出来的时候神色蔫蔫的,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遵从张氏的话对她不闻不问,她能看出来对方真的心存死志,可是就这样看着她慢慢的死去,也于心不忍。 这一天晚上她睡得很不安稳,第二天早晨起来都是黑眼圈。 好在皇帝不在,也不用去乾清宫伺候,就这样在屋里躺到了中午,还是宝瓶给她拿了最爱吃的几样糕点,都是李多福做的。 李多福回宫之后地位水涨船高,就是御膳房的总管太监也不敢对他如何。 苏敏吃完糕点,就让宝瓶送了一些到景仁宫去,然后拿了一本书躺在床上看,又觉得有些无聊,闭上了眼睛,忽然有脚步声传来,抬眼一看,居然是皇帝。 第83章 皇帝行色匆匆,还穿着在外的大氅,似乎直接来了后罩房,看着她目光温柔似水,温声问道,“怎么一副没精气神的样子?难道又病了?”说完急匆匆的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随即觉得温度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敏起身,毫不犹豫的就抱住了皇帝,“陛下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皇帝想说原本要待一个晚上,但是没有苏敏的夜里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但是这话他没对苏敏讲,说道,“没有事了,就先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 作者有话说:写一段张氏的,差不多结束了,再写些孩子们的番外谢谢宝子们支持[红心] 第58章 苏敏想起张氏的事情,只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一样的难受,却也不知道如何跟皇帝说,说道,“奴婢去看张主子了。”然后抬眼看了眼皇帝,心里头想着,原来前阵子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皇帝几乎同时失去了两个子嗣,到也 不知道该如何伤心。 康熙显然想起了这件事,眼中闪过悲伤,叹了一口气,说道,“都过去了。”因着嫡长子从小体弱,皇帝倒是有了些心里准备,小公主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他回来时候许多事情木已成舟,只能痛苦的面对这件事。 两个人在屋内聊天,梁九功和宝瓶则是守在门口。 他一开始是懵的,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了,明明说好要后天回来的,他已经叫人打扫了皇帝住的宫殿,常用的东西也都搬了过去,结果皇帝一大早就醒了,然后说想起朝中还有事情,非要回来。 梁九功当时纳闷,来之前不是已经把议政大臣们都喊过来交代了一番吗?能有什么事急事? 这一路上不停歇的,直接骑着快马,他都有点跟不上了,不过咬牙也能跟着,这时候就得意的想着,顾问行这老东西是肯定跟不上的,也怪不得自己能留下来……早晚他能把顾问行比过去。 不过,梁九功累得够呛,到了宫里还以为能喘口气了,结果皇帝居然直奔后罩房而来,等着看到里面那位主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陛下这是想苏姑娘了吧? 可真是稀罕的厉害。 他在门口和宝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宝瓶这丫头跟着苏敏呆久了,也是变得有点傻里傻气的,大概是大家对苏敏太过礼让,这让宝瓶也过得很舒适,没有一点机灵劲儿,连个招呼都不会打,只能他先开口问道,“苏姑娘这两日还好吧?” 宝瓶想起今日苏敏躺在床上蔫蔫的样子,觉得应该不算好,这是有心事,不过别说苏姑娘了,就是她刚知道宫里的公主和大皇子没了,都吃了一惊。 孩子早夭,就算是尊贵大皇子也不会大办丧事,这件事就这么悄默声的过去了。 要说大皇子病故,最难受的应该是赫舍里家,别看皇帝离开京城去求药的时候,索额图看起来恭恭敬敬的,但是不知道多少人往他身边挤,那时候赫舍里家族真可谓风光无限,这一转眼,皇帝病愈回宫,大皇子也没了,赫舍里氏真是一落千丈,真是时也命也。 宝瓶满脑子宫里的事儿,还是梁九功问了两遍才说道,“姑娘都挺好的就是……”宝瓶知道就算自己不说,梁九功也肯定查得到,不如自己直接讲了,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秘密,还能给梁九功交好,就把事情都说了。 梁九功听了心想,这苏姑娘的心还是太善了,但是这件事他也管不了,苏姑娘最好也别管。 片刻后,皇帝搂着苏敏出了屋子,这里离乾清宫不远,走了片刻就到了。 到了乾清宫皇帝去换衣裳,一身风尘仆仆的,石榴打了热水过来,托盘上放着换洗的衣裳,等着换好出来,苏敏正在次间喝花茶。 她坐在炕上,举着水晶杯,这还是从外面舶来的物件儿,当时在广州买了好几套,送了一套给家里,剩下放在了宫里。 透明的水晶杯里绽放着玫瑰花,凑过去就闻到了淡淡的玫瑰花香,旁边摆着茶点,都是苏敏爱吃的。 康熙一过去,苏敏就凑了过来,坐在了康熙的怀里,四目相对,一时目光温柔,情不自禁的吻到了一处,往日里只浅尝即止的,今日的皇帝格外的热忱,或许是分开了两天,只缠着苏敏吻了一刻钟才分开。 苏敏脸色微红,嘴唇都有些肿了,那目光里带着如水的潋滟,像是盛开的桃花,美不胜收,只看的皇帝心口一紧,捏着她的下巴又吻了过去。 今日苏敏倒是乖顺,乖乖的都受了,甚至还十分的主动,皇帝心里怜爱不已,只紧紧的抱着没有松开。 外面开始下小雪了,屋内因为点着地龙格外的暖和,苏敏靠在皇帝的怀里,脸是红的,唇是肿的,听着有力沉稳的心跳,心中无限安稳。 皇帝一下又一下的摸着苏敏的乌黑的头发问道,“刚才也不不肯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阿敏还有什么不能对朕讲?” 他看了眼苏敏,又瞧了眼外面,端起一旁的玫瑰花茶喝了一口,入口清甜花香,嘴里也是甜滋滋的,就像抱着苏敏的时候感受一般。 皇帝倒是没想过,不过分别两天,居然如此的想念。 苏敏犹豫了下,其实还是怕提起大公主和皇子的事情让康熙伤心,她知道皇帝是个长情的人,又十分顾念亲情,心里肯定是难受的。 但是又想起张氏的处境来,只觉得还是没办法做到不管不顾。 “我去看了张主子,屋里连个地龙都没有点。” 皇帝听苏敏提起张氏,一阵的恍惚,他从广州回到京城,在前朝接受了朝拜,回到乾清宫就看到苏敏走了,到了晚上又听皇祖母提起来,两个孩子也都走了。 那一天晚上,皇帝一夜未眠。 皇祖母不告诉他,是怕他治病的时候分心,可是这件事实在是叫人受不住。 好一会儿,皇帝回过神来,看到苏敏正担忧的望着他,这才知道自己许久没有说话,勉强的笑了笑,苏敏凑过来,把脸颊贴在皇帝的脸颊上,无限亲密而安慰。 梁九功站在门口,都不敢往里看,反正只要皇帝和苏姑娘在一起,那就差贴在一起了,他是不懂这种男女情事的,怎么就没有腻的时候呢? 忽然听到皇帝喊自己,忙不失迭就走了进去。 “你去问问怎么回事,张主子那边怎么就没人烧地龙!”皇帝声音冷硬,不怒自威,梁九功想起刚才皇帝跟苏敏说话时候的那股子温柔劲儿,这差距也太大了一些。 “奴才遵旨。” 苏敏提醒皇帝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想过,是不是皇后叫人给张氏下绊子,如果真是的是,那么她就得罪了皇后了。 不过想起皇后的性格,睚眦必报,心胸狭隘,和传闻中那个贤惠大度完全不同,这样一个人,又能看谁顺眼? 就算苏敏不管这件事,恐怕知道自己得了皇帝的宠爱,就已经成了她的眼中钉了,这是早晚是要面对事情。 太冷了,一下雪就更冷了,溪月朝着续掌心呵了一口气,带着一肚子气的委屈回了景仁宫里,如今这整个殿里就住着她们娘娘一个人,加上伺候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显得没有一点人气。 其实整个后宫都是这样,嫔妃就那么几个人,既无宠,也没有孩子,显得格外的萧索。 要说宫里能有人气的地方,大概也就是乾清宫里了,据说苏敏回宫后,一直贴身伺候着皇帝,有传言说,旁边的永寿宫就是给她修缮的。 当时溪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她一直就觉得皇帝对待苏敏也太纵容了一些,果然是不一样的。 溪月到没有替主子难过,这宫里就是这样,不是东边亮就是西边亮,再则,苏姑娘和她们主子关系好,能得宠也能照顾她们主子一二不是? 可是偏偏张氏不肯求,她一心求死,溪月想想就觉得难受。 本想去御膳房要些热水来,也不知道谁吩咐的……其实溪月大致猜到了,肯定是皇后,她一直觉得是大公主克死了皇子,所以一直怀恨在心,但是溪月却觉得,要不是皇后非要送公主出宫,公主又怎么会染上天花? 越想越气,一时落下泪来,但是等着走到院子里却愣住了,门口已经换上了两个脸生的宫女,等着进去,地龙也烧上了,暖洋洋的,还有个宫女正端了药给张氏喝。 张氏不喝,她也不好再劝,看到溪月回来了,说道,“张主子不肯喝药。”说着一脸不知所措的神态,“陛下吩咐奴婢,一定要好好伺候娘娘。” 溪月就知道,苏敏还是跟皇帝说了,如今天她算是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巴结得宠的人了,多难的事儿,也不过是对方一句话的事儿。 宫里人怕得罪皇后,都不敢靠过来,但是苏敏一句就结局了。 只是显然,苏敏还是做了无用功,张氏心意已决,原本就不多的求生欲在女儿病故之后就彻底没了,药也不吃,饭也不用,只是拖着时间罢了。 第84章 苏敏第二天去探望的时候看到里面的情况,见门口站着守门的宫女,里面也整治的齐整,心里也是高兴,但是看到依旧没有起色的张氏也叹了一口气。 想起来个人时常坐在窗口一起闲聊,那时候张氏做针线,她在一旁翻看张氏 描的花样子,一个个都精巧的很。 她笑起来,春华绽放的,就连屋内的插着的新鲜桃花也失了颜色,这样一个美好的人,难道就这样香消玉殒了吗? 张氏见到苏敏,高兴的伸出手来,笑着说道,“多谢你了。” 苏敏又觉得难过,大公主要是活着就好了,但是苏敏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大概就是张氏的命运,因为前世,她没听过张氏,也不知道这位大公主,应该是孩子早妖,张氏也跟着去了,这才没记住她的名字。 知道是一回事儿,但是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 她突然想起了,那位追到了四川的崔越,她看了眼张氏的另一只手,上次过来她就看到了,一直握着一枚半截的碎玉镯,她记得自己在四川的时候也看到崔越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样东西,正是另外半截碎掉的玉镯。 苏敏的目光看向了放在架子上的琵琶,她记起来以前自己就问过张氏,是不是会弹琵琶,张氏却不肯弹,只说封琴了,后来跟崔越聊起来,他其实很少说张氏的事情,那次还是因为听到街上有女子在弹琵琶卖唱。 崔越虽然给了赏,但是回来就挑剔了起来那姑娘的琴技,苏敏的三哥嘲讽他,大意就是别光挑刺儿,你自己会弹吗? 别说,崔越还真会弹,还漏了一手,那时候苏敏才知道,这个崔越别看长的高状雄武的,却是个精通音域的人,真是博学全才。 他唱了一首江南小调,不同于女子的柔媚嗓音,浑厚清亮,倒真是比外面卖唱的女子要好听上许多。 那时候崔越才提及张氏,只说小时候张氏不爱弹琴,还是他学会了去教的,说张氏的嗓子一绝,如果是她唱的小调,那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张氏见苏敏盯着琵琶看,道,“阿敏,这琵琶不吉利,你要是喜欢,我还带着另外一把,送给你,这个琵琶我想把它带到下面去。” 因为这琵琶里承载着你和崔越的年少情爱吗? 苏敏差点问出来,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只是想听你弹一首。” 张氏露出为难的神色来,道,“我发誓不弹了。” 苏敏善解人意的点头,“好,那就不弹了。”苏敏坐了一会儿就准备走了,她也说不出你多吃点的话来,如果对于张氏来着,活着就是一种痛苦,那一直劝她用膳吃药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好意呢? 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后干脆不说了。 “溪月你去送送苏姑娘。” 后来几日,苏敏就时常来看张氏,两个人有时候一句话没说话,但却似乎彼此懂了彼此的心思,反而十分的融洽。 *** 十一月的风裹着碎雪,落在窗棂上簌簌响,坤宁宫的暖阁散发着药味儿。 皇后赫舍里氏虽然病着,但气势上却一点也没有输,她向来喜欢在钮钴禄氏前面耀武扬威。 她抱着暖炉,身上穿着绣金凤凰的朝服,一副刚见过客的摸样,她面上充满恨意,脑子里都是方才钮钴禄氏来探病时候说的话。 钮钴禄氏一向看起来乖顺,但是她知道她是不服气的,有些事儿她是看得出来的,甚至她觉得这一次钮钴禄氏来说这些都显得很刻意,但她就是气不过。 她的大皇子死了,都怪那个张氏生的灾星,是她害死了她的大皇子! 钮钴禄氏说道,“天气冷了,也觉得不适,昨儿想请太医开个温补的方子,药房却说人参都拨去景仁宫了。”,还一副叹息的神态,“张氏妹妹身子弱,是该补。”这话像根针,直直扎进她心里那处烂了的伤口。 那张氏凭什么吃药?她就该死!跟她的那个灾星一起! 大皇子那团暖乎乎的小身子还在怀里,怎么就没了?她日日对着空摇篮哭,哭到眼睛肿得像桃,心里对张氏的恨意就更深了,只能暗中叫人好好照顾这位主子,果然听说那边过得很惨,连个地龙都没烧,她就静静的等着张氏命归西天。 是谁? 那个苏敏吗? 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不过得了几分皇帝的宠幸,还当自己能越过她这位皇后去不成? 赫舍里氏越想语气,猛然间就把暖炉丢在了地上,说道,“备轿!去景仁宫!” 从刚才钮钴禄氏走后,佳嬷嬷就满怀忧心,生怕娘娘娘又发作起来,那钮钴禄氏就不是好心的! 佳嬷嬷扑过来,抱住了皇后的腿,劝道,“娘娘,陛下前儿才警告您,说再闹就……”有些话她是说下去了,当时皇帝说的非常难听,就差说要废掉皇后了,佳嬷嬷隐隐觉得,皇帝把大公主病故的事情都怨到了皇后身上。 赫舍里氏冷笑,指甲掐进手心里,带着狠劲,“他根本不在乎,他更怕大皇子对他位置不稳,如今大皇子去了,自然是高兴的。” 当时离宫的时候甚至不愿意给大皇子一个册封,她是早就看的透透的了。 “大皇子没了,他不疼!我疼!张氏欠我的,今日就得还!” 佳嬷嬷肝胆俱裂,她都快吓死了,下意识的左右一看,都是自己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如何劝,赫舍里氏却也不肯听了。 失去孩子的痛苦让她已经没有任何顾忌了。 赫舍里氏甩开佳嬷嬷,叫人披上一件狐狸毛的斗篷,就踩着花盆底往外走,廊下的细雪打在脸上,凉得刺骨,可她只觉得心里恨得慌,恨得快要炸开了,没了儿子,这后位坐着还有什么意思? 景仁宫果然和以往不同了,廊下挂着灯笼,游廊上放着一排的松树盆栽,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愉悦。 赫舍里氏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凭什么?她能过得这么好,她就该死! 她脚步飞快,那宫女都来不及掀开帘子,就见赫舍里氏自己拉开帘子,气冲冲的走了进去,一进屋就感觉到了一股暖意,还有淡淡的药香。 张氏正躺在炕上,瘦弱不堪,听见动静抬头,看见赫舍里氏带着人闯进来,目光冰冷,道,“皇后娘娘?” 赫舍里氏没说话,抬手一指,声音冷得像冰,“把她给我拖下来!” 两个小太监立刻上前,架着张氏的胳膊就往炕下拽,张氏本就虚弱,挣扎间棉被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单薄的里衣,她也不吭声,就这样让人拖了下去。 赫舍里氏身边的掌事嬷嬷直接给了张氏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在空荡的屋内格外响。 溪月走过去,哭道,“皇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娘娘病重,这地上太凉,她受不住的,您饶过她吧。” 赫舍里氏朝着一旁的人使了眼色,那人赶紧上前捂住了溪月的嘴,她呜呜呜的,居然是一句话都说出来了。 皇后走到张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指捏住张氏的下巴,迫使她抬头,她眼底的红血丝混着恨意,“你怎么还不死?你女儿克死了我的大阿哥,她死了,你也该死了不是吗?” 张氏冷冷的瞧着皇后,虽然样子狼狈,却无一点退却,反而阴冷的笑了起来,说道,“皇后娘娘娘,您怎么也不死呢?我的大公主死了,我就要跟着她去了,您也一样,大阿哥死了,您也要跟着去不是?” “你一个卑贱的汉人,你也配?”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接着是宫女的通报,“是苏姑娘来了。” 赫舍里氏回头,看见苏敏从门外走进来,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显然是探望张氏的。 她穿着杏色的缎面牡丹花暗纹的旗服,外面罩着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头上戴着大拇指粗的绿宝石头面,手上戴着的手链也是同样的绿宝石,在这浅灰色的冬日,当真是耀眼,这一番气派倒是比宫里的那些娘娘们还要高调。 听说这苏敏喜欢绿宝石,皇帝几乎把库房里所有的存货都找出来给她打了首饰。 皇后暗恨,眼神更冷,苏敏是汉军旗的,出身低贱,可皇帝偏宠她,凭什么?凭她会装温 顺?会伺候皇帝?不就是用的一些狐媚子的手段? 一股嫉妒混着怒意涌上来,皇后松开张氏,站起身朝苏敏走过去,披风扫过地上的雪,发出窸窣的声响。 “苏姑娘倒是好心,”赫舍里氏的声音带着咬牙的恨意,“哦,想起来了,你们可都是汉人,怪不得这么亲密。” 苏敏跪下来行礼,声音平静,“见过皇后娘娘,奴婢听说张主子身子不适,送些吃食过来。” 皇后却不叫苏敏起来,眼中没半点暖意,“你以为讨的陛下几分欢喜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想的天真,你不过是个汉军旗的贱婢,连个册封都没有!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我想打就打你!”她上前一步,抬手就要往苏敏脸上扇。 第85章 苏敏下意识就要避开,生生的躲开了这个巴掌。 “贱人,你敢?”皇后瞪大了眼睛,充满不敢置信,对着一旁的嬷嬷使了眼色,她赶忙过来压住了苏敏。 宝瓶急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回头一瞧,看到顾问行的徒弟八喜已经不见了,估摸着就已经回去报信儿了,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一抬眼又吓了一跳,那嬷嬷居然拘着苏敏。 这时候也顾不得其他,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难道要看着姑娘挨打不成?”除了宝瓶,皇帝还给她派了个小太监跟着。 小太监想起皇帝对苏敏的宠爱来,硬着头皮去拉人,但是皇后身后伺候的人就二十多个,加上管教嬷嬷,他们根本拉不开。 皇后眼中充血,好似疯了一般,眼看苏敏就要受着这一巴掌,旁边忽然有人扑过去压住了皇后。 谁都不知道,张氏手袖子里藏着一个锋锐的到小刀。 只见一道寒光闪烁,然后苏敏听到了皇后的惨叫声。 “赫舍里氏,你这个毒妇,我跟你同归于尽,要不是你的把我女儿送到了外面,她怎么会染了天花……是你害死她的,哈哈,我早就等着今天了!” 殿外的雪还在落,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锦缎碎片,上面沾染着血,刺目而惊心。 张氏手里举着的手的匕首被人抢走,眼底的恨意与死寂缠在一起,像殿外那永远也化不开的寒气,死死裹住了这方逼仄的宫殿。 康熙赶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苏敏抱着羸弱到脸色惨白的张氏,拒绝让人抓她去刑慎司。 张氏这时候被人带走,那这条命就没了。 苏敏其实刚才一点都不怕,她知道皇帝一直派人跟着她,自己这里遇到皇后,肯定马上就有人去通禀去了。 但是她没想到张氏会这样的极端。 她抱着张氏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好好的一个公主,怎么就突然得了天花?是不是这里面也有什么文章? 但是她知道,要真有什么,早就查出来了,皇帝不会放任这种事情,要么就是里面的事情藏的太深,依照皇后的做事的原则,她做不出这么漂亮的事情,那么就是后面另有其人,或者,当真也是大公主命该如此。 但是就像是张氏说的那样,如果没把公主送出宫,她又怎么会染上天花? 皇后觉得大公主克死了自己的儿子,那张氏就不恨皇后的无理取闹吗?肯定是恨得,这才有了今天。 苏敏知道自己该摘出来,这件事和她无关,但是明明,张氏也是为了护着自己,而且,两个人之前的情谊就是假的吗? 加上皇后的性子,难道皇后会因为她把自己摘出来网开一面,不会,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容人之量,只会想着如何让她难堪。 既然一时的退让也不会有好结果,那她何不按照自己的心愿做?她现在就想护着张氏。 天很冷,苏敏的披风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她脸都冻出红来,见到皇帝未语先落泪,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 康熙只觉得那泪水似乎是落到他心口去了。 他早就知道皇后不是个好相与的,但是如此这般直接上门来打人,做出没有体统脸面的事情,也算叫人开眼了。 佳嬷嬷来拽着皇帝的裤脚,哭诉道,“陛下,您去看看娘娘呀,那张氏居然刺了娘娘五六刀,血都流了一地,她该死呀!” 在众人看来,皇后是后宫之主,就算张氏委屈,也不该如此以下犯上,这刺杀皇后就是死罪。 皇帝却冷冷的扫了一眼佳嬷嬷,目光如刀,她马上就恐惧的闭了嘴,一旁有人把她拖走,皇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在苏敏的身上,蹲下来,温声说道,“阿敏,小心着凉了,快起来。” 苏敏倔强的看着皇帝,他被看的无法,叹气说道,“传朕口谕,皇后素日在宫中有骄纵之举,对张氏多有欺辱,此事确有前因,非张氏无端行凶,然君臣有别,嫡庶有序,皇后乃六宫之主,张氏即便受辱,亦当循规申诉,持刀相向便是以下犯上,此风断不可纵。” 佳嬷嬷原本有些不高兴,在听后面的话脸上一喜,又听皇帝说道,“只是张氏病 体孱弱,着人将景仁宫偏殿锁了,令她在殿中闭门思过。” 佳嬷嬷一听快气晕了,这明着是惩罚,其实不就是护着张氏?皇帝这心是偏到哪里去了?全然不顾他们娘娘呀! 皇帝又对着赶过来的顾问行说道,“顾问行,你与内务府协同,彻查查此事,务必查得水落石出。” “奴才遵旨!” 刚才八喜跑过去的时候,顾问行可是吓了一跳,没想到苏敏居然能撞上皇后,虽然心里着急,赶忙去喊人,但是似乎隐隐约约觉得,两个人碰到是早晚的事情。 谁都知道皇后不容人,苏敏这般受宠,早晚会被皇后盯上的。 想到这,顾问行忍不住叹气,皇后这一次八成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苏姑娘是皇帝费了多少心思才能留在身边的?那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着了。 当时太皇太后默许了苏姑娘的事情,让她去给太皇太后磕头,皇帝一直跟在身边,就怕太皇太后忽然改了主意对苏姑娘不利,只看得太皇太后都气笑了,还调侃了皇帝几句,当时皇帝却神色不改,一副坚定的模样。 那以后,苏姑娘就没见过太皇太后了,她老人家是个明白人,既然都准了这件事,就不会故意压着让皇帝不高兴,所以按照皇帝的心愿行事,倒也没有再喊苏敏过去。 皇帝为了苏姑娘连太皇太后都敢顶撞,那可是他最敬重的人,皇后又算的了什么呢? 更何况,当初因皇后的固执,非要让大公主出宫去,让她染了天花去了,皇帝虽然不说,但也是气在心里的。 今日,皇后可真是自寻死路呀。 苏敏听了皇帝的旨意,这才起身,皇帝向来都是内敛的,很少会在众人前面对苏敏非常亲昵,但是今日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倒也顾不得其他,把人紧紧的揽入怀里,道,“先回去歇一歇,这会儿的事情一会儿说。” 皇后被刺了五六刀,虽然那匕首不算大,不然也不好藏在袖子里,但是张氏下了死手,也不知道那样瘦弱的人,如何用出那样拼劲儿来,真就是把人逼到死路上了吧? 佳嬷嬷看着皇帝拦着苏敏离开,只觉得一口气差点咽不下去了,她自然知道皇后做事不算得体,许多事情也办的糊涂,但是和皇帝到底夫妻一场,还给皇帝生了嫡长子,怎么如今重伤躺在一旁的主殿里,也不说去看一眼? 自然刚才太医说过了,皇后虽然伤的重,但是不会危及性命,但是也不能如此的无动于衷吧。 当时情况紧急,也不敢挪动人送回坤宁宫,直接放到了景仁宫的主殿去了,景仁宫很大,张氏住在一旁的偏殿里,这主殿自然空下来了。 苏敏看到张氏被人小心翼翼挪到床上这才跟着皇帝离开。 景仁宫到乾清宫不算远,苏敏上了皇帝的龙撵,她情绪很低落,张氏是暂时稳住了,但不过是拖时间了。 “以后不许这般了。”皇帝说着让人把准备好的姜茶拿了过来,苏敏就着皇帝是手喝了起来。 梁九功已经非常从容的面对这一切了,他觉得按照皇帝对苏敏的偏爱,这种事都不算什么。 喝了茶水,苏敏觉得身子暖了一点,皇帝叫人摆膳,居然是她爱吃的火锅,宫人放了铜炉,里面放着炭火,白色的热气在屋内袅袅的,都是食物的香味儿。 汤底用大骨头熬的,里面有熟透的羊肉,牛筋,桌上还放着一些青菜,苏敏瞧了眼,有黄瓜,白菜,绿豆芽,黄豆芽,萝卜片 ,土豆片,地瓜,还有粉丝之类的,非常丰盛。 苏敏吃饭不爱让人伺候,皇帝也知道她的习惯,把人都叫了出去,他也喜欢和苏敏单独在一起,就好像这世界只剩下两个人一般。 康熙把烫好的羊肉片放到苏敏的碗里,说道,“不是爱吃这一口,尝一尝。”又道,“今日受了寒,又不好好吃东西,该是生病了,难道不想去看看张氏了?” 这算是卡住了苏敏的脖子了,她是真怕自己生病了皇帝就不让她去看望张氏了,其实她也说不清自己对张氏的感情,要说多亲近也不至于,但总归是在宫里交好的朋友。 但其实也不至于让她如此卖力,大概就是,或许张氏也是在宫里的一个女子的缩影。 横竖她和皇后是好不了,不如让自己痛快的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苏敏想到这里,把羊肉片用力的蘸在调好酱里面,然后吃到嘴里,那种鲜香的口感,一下就勾起了食欲。 皇帝看到苏敏开始吃了起来,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他就喜欢看她高高兴兴的,每日里没什么烦恼,最多也就是想着晚上吃什么,让李多福鼓捣点别样的东西出来。 苏敏一转头就看到皇帝目光炙热的盯着自己,那眼神,温柔似水,似乎可以包容她所有的一切。 第86章 她心里一甜,凑过去,抱住了皇帝的脖颈,四目相对,又吻在一起,嘴里混合着麻酱的食物香味,别样的心醉。 这一顿吃的很开怀,不过苏敏还是有点担心张氏,问了李多福,知道厨房还有剩下的肉汤,叫人送到了景仁宫去了。 皇帝自然是没有多问,纵容着她。 苏敏似乎理解为什么那些小说中女主,遇到了男主之后就变的有点傻了,有人在一旁这么纵容着你,无论外面是什么风语都帮着挡着,人就慢慢变的懒散了起来。 晚上吃过晚膳,皇帝就写了信给太皇太后把今晚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担心太皇太后回来,只说已经处置妥当,让太皇太后以身体为重。 等着把信送出去就回了屋内,苏敏正坐在床边做针线活儿,皇帝对苏敏给扬古泰做香囊的事情耿耿于怀,提了好几次要苏敏给他也做几个,无奈苏敏的手艺就那样,一直拖着。 今日倒是难得开始裁布了。 皇帝走过去,苏敏裁了好几个,那形状一看就知道要做什么,一个是宝葫芦,一个是元宝,还有比较难的鸳鸯模样的,皇帝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都戴不上这个鸳鸯模样的了。 但是心里还是欢喜的,走过来说道,“夜里做这些针线活儿会坏了眼睛,不如白天在做。” 居然不是说别做了,苏敏就知道皇帝是喜欢的,见他过来,高兴的靠过去,开始给自己打预防针,“奴婢手艺不好,陛下可能要多等一阵子。” 皇帝笑,英挺的面容在灯光下异常温柔,说道,“慢慢做就是,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苏敏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帝说这般亲密的话,抬头望着他,皇帝笑着亲了过来,吻在一处,两个人抱了好一会儿。 苏敏都觉得难受了。 皇帝抱的太紧了。 康熙灼热的呼吸吹在苏敏的脖颈上,她感觉耳根都红了,心口也怦怦乱跳的,听到皇帝说道,“永寿宫也明年才能修缮好。”这意思就是明年才能圆房了。 苏敏忍不住笑起来,“其实奴婢可以去别的宫。” “不行,离的太远了。”皇帝终于还是改了图纸,在永寿宫和乾清宫对面开了小门,可以直接传过去。 其实怕是内外宫不分,所以小门先通向养心殿后面,再绕过去,但是也比原来的路要近多了,因为养心殿后面,隔着一堵墙就是永寿宫。 当然,皇帝还有个担忧,他觉得后宫这些人都有些不安分,不把苏敏放在自己眼前,他是如何也不放心的。 要是没有规矩,他倒是希望苏敏能一直这般在乾清宫里陪着他。 晚上,送汤水的宫人禀告苏敏,张氏还是没有吃饭,听说只喝了一点汤,那还是在溪月的催促下,其他的就再也不吃了,连药都不吃。 这似乎在意料之中,苏敏也不知道该去劝她什么,她既没有忍受过丧子之痛,也没有跟心爱的人分开过。 张氏的痛苦她并不了解。 皇后的伤情稳定之后就挪回了坤宁宫,皇帝下旨禁足,每日里只能看到太医去诊脉熬药。 后宫的事情就没有人管了,大家都以为皇帝会把这个事情交给钮钴禄氏,毕竟他在宫里头时间最长,身份最尊贵,但是意外的是皇帝居然把事情交给了佟佳氏。 天气似乎渐渐冷了起来,很快就到了颁金节的时候,宫里开始忙碌了起来。 皇后伤口未愈,加上郁结于心,一直都没有露过面,而且皇帝的样子好像也不想放她出来,这一次皇后这一次的举动显然激怒了皇帝。 一到过节的时候,苏敏就很想家里,她给父母寄了信,还有一些吃食礼物。 苏敏又想起远在四川的扬古泰,也不知道他在那边怎么样。 扬古泰去四川后写过一封信过来,似乎两个人之间的婚事未曾发生一般,只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说走的时候太匆忙,有些话没有讲清楚,怕苏敏误会。 无论当时多么生气难过,终归到最后还是变成了担心她。 苏敏拿着信,含泪看了半天,最后郑重的收了起来。 苏敏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膳食上的东西都变成她爱吃的,不过几天她就补了脸色红润,康熙看的自然是高兴,特意赏赐了李多福。 李德福躺在御膳房,一边抽着旱烟,一边对小康子说道,“唉,我就知道有这一天,早晚这祖宗能到我够不到的地方去。” 小康子自然也听闻苏敏的事情,问道,“干爹,您说,他们说永寿宫是给苏姐姐修的,是真的吗?” “话那么多呢,嫌命长了不?”李多福皱着眉头,然后指了指一旁的豆面,“好好给我筛选一遍,你苏姐姐今天肯定要吃驴打滚。” 小康子也不生气,他脾气特别好,脸白胖圆润的,虽然这几年长开了,成了一个大小伙子,但是越发的跟李多福像了,都是白胖圆润,大家都说两个人说不定是真的是亲生父子。 李多福当时没说什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晚上的时候笑的多喝了两口酒。 过了一会儿石榴过来拿晚膳,还真就是要拿驴打滚,小康子带着崇敬的神色看着李多福,等着人走了说道,“干爹还得是您呐。” 这马屁自然拍的舒服,李多福呵呵笑着,又躺在了躺椅上。 “学着点儿,要用心,知道不?” “我知道了!”小康子回答的响亮。 苏敏是没有想过三哥还没有回江南的,所以看到他递来的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问了宝瓶半响,“你确定那是三哥?” 宝瓶打保票说道,“那么大一个人,姑娘我就是再眼瞎,也不可能认错人的。” 苏敏现在又不是什么后妃的身,见个外男又是自己的亲哥哥,倒没有那么多顾虑,不过自然是跟皇帝说过的。 皇帝叫梁九功领着苏三哥进宫,把人领到了后罩房这里。 天气很冷,苏敏穿着一件石青色的云纹锦缎夹袄,她最近又迷上了红宝石,身上带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看着比以往更加的富贵逼人了。 加上因为最近吃的好,养的气色非常好,苏三哥见到她的时候吓了一跳,上次苏敏回去他就没见到,一时打量了她半天。 虽说苏敏从小伺候皇帝跟他的情分自然是不同,但是毕竟是宫里,君为主,总是有所顾忌,所以还会担心,如今看这模样就彻底放下心来。 “上次没见到妹妹,心里非常懊恼来着,如今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苏三哥挠了挠头,这几年天天在外面跑,脸晒得越发的黑了,不过苏家人都是好相貌,这倒也不影响他的外貌,反而觉得更康健了。 苏三哥大概明年就要参加武举,这是家里最后一个入仕的人,原本苏父是想着,把人带回去好好的稳一稳心。 但是李氏说道,“这孩子打小养在外面,突然间拘起来不一定对他好,还是按照以往,只要武举的时间回来就行了。” 苏父也是无奈,主要也是管不住人了,自然就同意了这件事。 苏敏觉得苏三哥这样过来肯定是有急事,闲聊了几句家里的事情,就问起来,“三哥,你入宫是什么事?” 苏敏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旁边一副小厮模样的高壮男人突然跪了下来,“苏姑娘不是苏三哥有事,是我有事求你。” 苏敏其实刚才就看到他了,这时候看他这样跪下来球就知道自己猜测的事情是对的。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崔越。 “崔大哥,我只是陛下跟前的一个御前宫女而已。”苏敏已经猜到了崔越的目的,别说她现在只是宫女,就算她被赐封为后妃,她也不敢把一个陌生的男子引荐给后宫的妃子。 “我知道,我不会为难你。” “崔大哥,你起来说吧。”崔越却不肯起来,说道,“虽然不会为难姑娘,但也是求是你的事,但求姑娘答。” “你说。” “这是我谱了一首曲子,能不能交给她?” 苏敏接过来,见只是一首曲子,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一定交给她。” “她看了之后就应该会吃饭了。” 苏敏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是应该也打听出张氏现在的处境了。 崔越说着,眼圈都红了,一个强壮的汉子,平时那么洒脱自在,但是只要提及张氏的时候,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直接笼罩在他的身上。 别人都说再刻骨的爱情,遇到现实的打磨,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可是他们俩分开了这么多年,崔越甚至抛开了自己家族的身份,流浪在外,这样贫苦的生活,却从来没有忘记这份感情。 在宫里的张氏又何尝不是这样的? 苏敏突然觉得这世道对他们太狠了。 等着苏三哥走后,苏敏带着琴谱去了景仁宫。 因为被禁足,所以宫外有太监守着,但是没有人敢拦着苏敏。 苏敏走了进去,溪月还在尽职的伺候着张氏,但是张氏的状态越发的不好了。 第87章 崔越送来的是一首琵琶的曲谱,苏敏不会弹,自然也不知道曲调如何。 “阿敏,你不用再来看我了。”张氏勉力的笑着,脸瘦得脱了相,就那一双眼睛还能看出曾经的灵动。 苏敏知道张氏是怕她难过。 她心里一酸,把曲谱放在了一边,“我找到了一本曲谱,不过我又不会弹琵琶,拿来给你看一看。” 张氏一开始并没有在意,只是扫了一眼,突然就僵住了,随后手指轻颤的接过曲谱,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过片刻眼睛就红,里面蓄满了泪水。 “你这曲谱是在哪里拿到的?”张氏期待的看着她。 “是我三哥的师傅,姓崔。” 就这一句话,张氏眼中的泪水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好一会儿张氏才稳住心神,对着溪月说道,“你去把那个琵琶拿下。” 溪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琵琶拿了过来。 “你不是一直想听我弹曲子吗?阿敏,你帮了我这么多,让我送你一首曲。” 张氏拿着琵琶,神情肃然就安静了起来,苏敏从来没听过这个小调,如果非要说像什么的话,应该是像他以前听过的江南版的声声慢。 苏敏一直知道张氏生的美貌无双,但是她没有想过她有一副金嗓子。 像浸了蜜的初春新茶,甜而不腻、清透润耳,吐字软如江南絮,转音柔似溪中波,唱尽风月时,又藏着细碎暖意。 苏敏一时听得入了迷,等着张氏唱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里面的歌词大意是思乡的情意,但是苏敏知道她不光是思乡,更是思念那个永远再也不可能见到的那个人。 “我心意已决,今日见到这曲谱,已经是我平生的大幸。”张氏显然还是不愿意再吃饭,只是苏敏能感觉到她眼中有了新的光,好似完成了最后的心愿。 苏敏以为她会问一问崔越的情况,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苏敏自然也不可能主动提起来。 “阿敏,多谢你了,三生有幸能在宫里认识你。”苏敏走之前张氏温柔的说着。 苏敏再也忍不住忍住哭的冲动走了出去。 她忽然觉得这个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既然皇帝不喜张氏,既然张氏和崔越两情相悦,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在一起?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子里冒出来。 皇帝穿着一件常服,正在批折子,下午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英挺而肃穆,威严天成叫人不敢轻易的造次。 梁九功在一旁伺候着,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他也越发感觉到了皇帝的持重。 突然间梁九功看到皇帝目光变得温柔,再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苏姑娘回来了。 果然看到苏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她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皇帝却朝着她招了招手。 等着苏敏靠过来,皇帝一把把她揽入了怀里,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问道,“外面是不是很冷?” 梁九功不敢多看,识趣的退了下去,赶紧叫人沏了苏敏爱喝的花茶过来。 以往都是沏皇帝爱喝的茶,自从苏姑娘来了之后,慢慢的就变成了苏姑娘爱喝的花茶。 梁九功端了茶正要进去,突然看到皇帝脸色一变,说道,“放肆!”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皇帝对苏姑娘发脾气,他心中一惊,端着茶水又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就看到苏姑娘从次间走了出来,然后直接回了后罩房。 这…… 要是别人,梁九功肯定要踩两脚,再拿一点好处,他虽然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但也不是和善的人,在宫里总要捞点油水。 但是他跟着皇帝许久,太了解皇帝对这位苏姑娘的情意,别说刚刚惹得皇帝不高兴了,就是失宠了一两年,他都不敢多说什么。 但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皇帝对苏敏发怒,想着怎么也要过个一两天吧。 一个时辰后,皇帝就问道,“怎么又上花茶?是不是时间久了,你都忘了朕爱喝什么茶了?” 梁九功赶忙去沏了皇帝平时爱喝的龙井过来,结果这茶沏上去,皇帝也不喝,待了一个时辰,梁九功生怕皇帝口渴自作主张,又去沏了花茶过来。 果然这才看到皇帝喝了,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细密汗珠,时间过得太快,他都快忘了苏姑娘不在的时候,皇帝有多难伺候了。 只是皇帝显然气儿很不顺,刚刚怡亲王还被皇帝骂了一顿,委委屈屈的走了。 下午觐见的几个大臣没有不被骂的,只有皇帝喝到那花茶的时候,神态才稍微变得温和一些。 康亲王和怡亲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位大臣也是有些纳闷,陛下前阵子还和煦如风,差事也好办多了,结果这才没几个月,又开始这样发作。 但是他们又能如何?惹陛下发脾气,那就是臣子做的不好。 快到颁金节了,姚启圣入宫来,这一次带了不少 好东西,有一些舶来的东西,镜子,油画,还有一些外国的布料子,当然还带来了苏敏爱吃的荔枝干,还有芒果干。 姚启圣是唯一没有被骂的。 等着姚启圣回去之后,梁九功似乎终于找到了理由,主要是他实在受不了,现如今的陛下就跟炸了毛的老虎一样,一下都碰不得。 还是得赶紧把苏姑娘喊回来才是,他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得,还想着什么,把人压一拉,捞好处,现在是他求着人回来好吧。 “陛下这些东西都是苏姑娘爱吃。”梁九功带着几分期盼说道。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了一下头,“给她送过去一些吧。””梁九功喜不自禁,揣了东西就往后罩房跑去了。 真的是跑过去的。 这一下午到晚上,他简直是度日如年! 苏敏躺在炕上,看见日头渐渐西斜,到最后夜幕来临,乾清宫那边似乎静悄悄的,她的心里百转千回,从开始的忐忑到后面的委屈,再到现在的伤心。 虽然早都预料到她和皇帝之间必然不可能一直平坦,总会有起分歧的时候,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分歧来的这么快。 以至于梁九功来喊他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苏敏蔫蔫儿的,说道,“你帮我谢过陛下的赏赐。”然后让宝瓶收了东西,又躺了回去。 梁九功在原地站了半响,委婉的说道,“苏姑娘,奴才觉得您亲自去谢,可能更有诚意一些。” “我也想去谢陛下,只是身子不适。”苏敏歪过头,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样子。 梁九功慢吞吞的往回走,心里愁死了,他是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皇帝,这苏敏也真是的,给了台阶还不下吗? 真是好大的胆子呀。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也就这位有这胆子了,皇帝怕是被这位拿捏的死死的。 果然人还没进到门口,他就看到皇帝正盯着他,还是一如往常的沉着冷静,但那握紧的手,悄悄的暴露了皇帝有些焦躁的心思。 梁九功努力挤出一抹笑来,“陛下苏姑娘叫奴婢谢过陛下。” 皇帝看着他不说话,梁九功笑着笑着就跪了下来,哭丧着脸说道,“是奴才没办好差事,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别过脸不说话,屋内静悄悄,梁九功居然觉得皇帝有种委屈的味道,他一定是看错了。 皇帝不叫他起来,自然只能这么一直跪着。 梁九功足足跪了半个时辰,这才被皇帝叫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腿都麻了。 晚上皇帝草草的用了晚膳,又批折子批到了很晚,梁九功觉得皇帝写字的时候似乎还带着一股委屈劲儿。 等着皇帝写坏了第十八个折子,突然见就站了起来,说道,“给朕更衣!” 梁九功立马就来了精神,赶紧伺候着皇帝更衣,结果那大氅刚披上,皇帝就直接走了出去。 今天下起了小雪,外面一片白茫茫的。 乾清宫离后罩房很近,不过片刻就到了,有宫女在门口聊天,看到皇帝过来都吓了一跳,跪下来行礼。 皇帝却只当没有看到,径直的走向了那熟悉的地方。 苏敏正躺在炕上准备睡觉,就是觉得平日里睡得很熟悉的地方,变得空空荡荡,她歪着头躲在被子里,怀里又抱着一个枕头,这样才觉得舒服一点。 正在这时候突然看到宝瓶去开了门,然后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影,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 那人站在炕头上养着她,苏敏抬头也望了过去,眼眶突然就红了。 “陛下……”苏敏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委屈。 皇帝走过去伸开手臂,苏敏就扑了过去,两个人紧紧的抱在一起。 梁九功领着宝瓶悄悄的退了出去。 “陛下,您怎么来了。” 皇帝端着姿态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却听苏敏低下头来,率先说道,“床上只有奴婢一个人睡有些冷。” 皇帝心里一下子就心疼了,道,“回去吧。” 第88章 苏敏就这样被皇帝用被子一裹,直接抱了出去。 在乾清宫的暖阁里,两个人躺在炕上,苏敏说道,“奴婢实在是不明白,陛下不放张氏走,难道是舍不得?”虽然知道不是这样,但是苏敏还是稍微吃了一点点醋。 皇帝呵斥道,“说的什么话?朕岂是这等贪恋美色之人?”随即拧了一下苏敏的鼻子,“朕这一副心思都在哪儿,你不知道?” “知道……”苏敏听的甜蜜,靠了过去,两个人就像彼此之间有一个巨大的引力一样,迫不及待的吻在一起。 或许是分开了一下午,这一次两个人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好一会儿苏敏努力找回思绪,喘息的问道,“所以为什么不行?”她把脸埋进了皇帝的怀里,蹭了蹭,只蹭的皇帝心都要化掉了。 “事关大清的体统,她既然是朕的妃子,自然要死也死在宫里。”皇帝威严的说着。 “既然什么都要讲体统,那陛下为什么还要留着奴婢?说起来奴婢还跟扬古泰,赤哈定过亲,奴婢算是臣妻吗?”苏敏问道。 “胡说!” “这件事大家肯定也都记得,以后大臣们如果拿这件事说奴婢,陛下要如何应对?是不是也按照规矩来,,然后要把奴婢赶出去?”苏敏原本只是站在张氏的立场说话,结果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的处境是真的有些尴尬。 语气也变得委屈了起来。 皇帝赶紧用手抚了抚她的后背,“有朕在,谁敢说你?” “是因为奴婢喜欢的人是陛下,是这至高之主,所以奴婢就算是臣妻的身份,也可以被纵容,那为什么她不可以?陛下,她也曾经是您的后妃,为您诞下了公主,就不能对她宽容一些吗?” “或者你不愿意放她出去,就是贪恋她的样貌,您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奴婢知道自己生的不如张主子好看……” 皇帝一开始还严阵以待,想要好好的跟她说,到后面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吃醋了吧? 但是看她这般坚持,说着说着又委屈上了,心里不禁心疼了起来。 “奴婢那么喜欢陛下,又不敢说,只能压着对陛下的情意,结果陛下宠幸了张主子……”苏敏一开始还只是想说服皇帝,后面是真的吃醋了,她难道真的不在乎这些吗?其实是在乎的,但是因为都是过去的事情,所以自然觉得没必要细究。 皇帝舍不得苏敏难过,又怕如此细究以往,真是没完没了,怕是真的伤了心,今日一下午的冷战,让他十分的不舒服,他不想再次经历这样的事情。 以往分开的时候,都没觉得如此难受,这一下午只觉得跟行尸走肉一般,一旦得偿所愿,尝过这种甜,就再也放不开了,应该说一辈子都放不开。 皇帝觉得自己向来沉稳,不大看重男女之事,唯独对着苏敏,当真是一再的退让,纵容。 而且他喜欢苏敏像以往那般,每日里高高兴兴的,他瞧着就十分的欢喜。 罢了罢了,皇帝叹了一口气,难道还没有为苏敏破例了吗?多这一次不多算多了,不过一个后妃而已,放出去就放出去了。 想到这里,皇帝说道,“这次就依了你,但是只有这一次,还有一样,但凡她被人认出来,那就是一个死,朕不会再次纵容。” “真的?” 苏敏顿时就高兴了起来,抱住了皇帝,说道,“奴婢就知道,陛下心里是有奴婢的,陛下待奴婢是真好!” 何止是有,是占满了。 但是这话皇帝没有说出口。 梁九功在外面偷偷瞧着,看到苏敏终于笑了,松了一口气,心想,陛下还是抵不过苏姑娘呀,不过这样也好,终于和好了,雨过天晴了。 *** 张氏以为自己死了,因为她喝了一碗溪月递过来的水之后就晕过去了,但是等着睁开眼睛,却看到了熟悉的人,她一愣,哭道,“崔郎,我是不是到地府了,不然怎么会看到你?” 崔越把张氏揽住,说道,“是苏姑娘,她说让我们走的远远的,你愿意跟着我吃苦……” 张氏还没等崔越说完,哭着说道,“我愿意,崔郎,以后我们死也死在一起好不好?” 崔越哭的不能自己,一个高状的男人,泣不成声,像个孩子,好容易忍住,应声道,“好。”他把人抱上了马车,对着皇城方向深深的跪了下 来,磕了三个头就上了马车,往南下去了。 ----------------------- 作者有话说:算完结了,后面会写番外,你们想看什么也说说,留言有红包的[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