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男友穿到古代种田》 第1章 《和前男友穿到古代种田》作者:闻笛解酒【完结】 文案: 分手当天,许青禾穿到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古代村镇。 他穿过去时原身正在大婚,结婚对象十分眼熟,正是刚分手的前男友。 许青禾:这婚得离。 陆晚亭:不行。 为了不露破绽,许青禾只能硬着头皮,和前男友搭伙把日子过下去。 春日挎着竹篮去挖荠菜,蒸一笼翡翠颜色的菜团子; 夏天喝井水镇过的酸梅汤,配剥好壳的麻辣小龙虾; 秋收时节吃的板栗烧鸡,香气飘满整个村落; 数九寒冬围着火炉烤红薯,听窗外雪花飘落的轻响。 许青禾把小日子过得悠闲自在,还顺手开了个镇上最红火的小吃铺。 看着食客如云,再看灶前忙碌的前男友,许青禾心想:搭伙过日子好像也不错? 某天,他看着陆晚亭被灶火映得格外清俊的侧脸,心头一动:“要不,我们和好吧?” 陆晚亭抬眼看他,眸色深沉:“和好?” “我们不是早就成亲了吗。” 有点娇气的小少爷受x沉默内敛爹系攻 食用指南: 1吃吃喝喝的流水账日常,主角金手指粗壮,不喜慎入 2架空朝代,都是虚构的 3v前随榜,v后日更+不定期加更,每天18:00更新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破镜重圆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美食 经营 许青禾陆晚亭好多人 一句话简介:和前男友在古代的吃喝日常 立意:心怀暖阳,在平凡中绽放生命力量 第1章 新婚夜 许青禾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陌生场景。 低矮房梁悬着一方大红喜帐,床榻是拿木头边角料拼的,绣着鸳鸯的粗布喜被铺陈其上;一对土陶烛台摆在掉漆的案头,摇曳的烛火映照着墙上的大红色喜字。 虽陈旧,却也添几分喜庆,再配上他这身大红喜服—— 好个洞房花烛夜。 许青禾饶是再搞不清楚状况,也知道他这下是穿越了。 今天他刚和相恋两年的男友分手,想着去海边坐坐,换个心情放空一下,过马路时他心不在焉,想知道前男友有没有回消息,忍不住瞄了眼手机,紧接着便听到一连串刺耳的汽车鸣笛声。 眼前重重一黑,许青禾再睁眼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花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接受现实,试图厘清现在的状况,然而发现根本就厘清不了。 脑中的记忆就像被丢进碎纸机狠狠碾过几个来回一般,七零八落,根本拼凑不成完整的片段。 但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为数不多的清晰记忆是自己在一张破桌子上就着咸菜啃馒头。 吃得还挺香。 单凭这个片段,许青禾已经可以判断出穿越后的自己怕是很穷了。 虽然他的原生家庭略显不幸,爸妈离婚之后便把他视为烫手山芋,默契地把他丢给独居奶奶抚养,但他奶奶是靠手艺吃饭的有钱人,又心疼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孙子,对他愈发疼爱,许青禾从小到大就没穷过,过得跟小少爷似的。 显然,今时不同往日了。 一天之内接连遭遇分手、穿越、变穷数个重大打击,倒霉到一定程度的许青禾有点想笑,决定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微凉的水珠落在脸上,他挑了块干净的布巾把脸擦干,看向铜镜中的人。 皮肤白皙,嘴唇淡红,比寻常人颜色稍浅的瞳孔,左眼正下方长着一颗小痣。 这是他自己的脸。 许青禾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本来他还担心在镜子里看到一张陌生的脸,但还好,镜子里的人就是自己。 他大概就是小说里总提到的“身穿”,整个人直接穿越了。 当然和现代有不同之处,他的一头短发变成了长发,人似乎更瘦,瞧着还年轻了些——这个世界的他,似乎还不到二十岁。 平白无故重返青春,也算是这倒霉一天当中发生的为数不多的好事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许青禾忽然想起什么,低头朝自己身上的喜服看去。 显而易见,尽管另一个主角还未出现,但他本人应该也是这场喜宴的主角之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穿越到婚礼现场,但当务之急是告诉这位即将与他成亲的姑娘:婚礼暂停,你夫君壳子里面换人了,别来接。 他是同性恋,不想骗婚。被迫的也不想。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姑娘现在在哪儿? 念头刚转到这里,许青禾就听到大门倏然传来一道声响。 有人正推门进来。 猜测来人多半就是那位姑娘,他连忙转过身去,腹稿都打好了,准备告诉对方自己突发恶疾,实在很不适宜成婚。 就在他与进来那人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个人都愣住了。 许青禾:“……” 许青禾:“!” 进来这人,怎么好像,是刚和他分手的前男友啊? 尽管此人的穿着打扮翻天覆地,变成蓄着长发、穿着喜服的陌生模样,并且同样年轻了几岁,但毕竟朝夕相处睡了两年,彼此就像是刻在对方身体的烙印,许青禾几乎一眼看出,面前这人就是他的男朋友陆晚亭……或许现在应该叫做前男友了。 他怎么也穿越了? 他们为什么会同时穿越到一个古代的婚礼现场? 想问的问题太多,许青禾心中一片乱麻,一时竟说不出话,只会眨巴着眼睛和陆晚亭对视。 陆晚亭也深深地看着他。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还是陆晚亭先开了口。 他喉结滚动:“小禾。” 简单的一个称呼,让许青禾更加确定对方的身份——大部分时候陆晚亭都是这样称呼他的。 许青禾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为什么在这里”“我们两个为什么在这里”,但最终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我们是穿越了吗?” 万一有人把他们绑来参加大型沉浸式剧本杀了呢。 然而,陆晚亭微沉的声音打破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是。” 许青禾:……太棒了。 他开始认真地抽丝剥茧:“为什么我们会同时穿越?” 许青禾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正在看海的路上,而陆晚亭雷打不动在单位上班,两个地方相距甚远。 坐标都不在一起,为什么会同时穿越? 这不科学。 这次,陆晚亭的回答比第一次稍慢一些,他说:“不清楚。” 好吧,毕竟穿越是一件用科学难以解释的事,这也不能怪他。 许青禾善解人意地放过了前男友,继续问起第三个,也是他最想问的问题:“是谁在成亲?” 成亲这件事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而从开始到现在,许青禾压根没见到新娘的身影,只有两个穿着喜服的新郎…… 等等。 两个新郎? 许青禾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妙的猜测,“难道……” 陆晚亭肯定了他的想法,“你和我。我们成亲。” 许青禾:“哇哦。” 两个男人能成亲,他们穿越到哪个朝代来了? 这么开放。 接下来两个人开始交流穿越后得到的情报,准确来说,是陆晚亭单方面把知晓的见闻告诉许青禾,毕竟许青禾除了自己很穷之外一无所知,跟一个单纯的小傻子没有区别。 陆晚亭娓娓道来。 原来他们穿越到的朝代名为“大周”,并非历史上出现过的周朝,而是一个现实世界不存在的朝代,他们所处的地方是府城云州下辖的甘泉镇。 今日要成亲的正是甘泉镇的陆晚亭。 陆家曾是镇上有名的富户,陆父妻子去世得早,后娶的续弦管不住他,眼瞅他染上赌-博的恶习,把家产败得一干二净,后来陆父生了场大病,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陆父去世后,一家子的重担都落到了陆家长子陆晚亭头上,无奈之下他只好尝试玄学,求助了当地的一个知名神婆。 “神婆算了一卦,说是让我娶一名特定生辰八字的男妻来冲喜,就能重回往日的大富大贵。” 许青禾听懂了:“所以我就是那个男妻?” 陆晚亭点头。 许青禾无语。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这种封建迷信……哦,我忘了,我们现在在古代,最适合搞封建迷信。” “哥……晚亭。”一不小心叫出了还在一起时候的昵称,许青禾连忙半路剎车,在陆晚亭反应过来之前说,“我们是二十一世纪的人,一切都要讲求科学,我看我们这个婚还是不要结了。” 除了这些唯物主义的相关理由,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就是他不想和前男友成亲。 正常人都不会想和刚分手的前男友结婚吧! 第2章 他本以为陆晚亭和他抱有相同的想法,没想到陆晚亭表情严肃,拒绝得干脆。 “不行。” “为什么?”许青禾不理解。 前男友明明已经同意分手,为什么还要和他成亲? 陆晚亭和他解释:“镇上的人很迷信,你和我并非自由恋爱,你是陆家买来的男妻,若不成亲,不仅不好和村镇里的人交代,你家里的人也不会把你接回去。” 听起来情况确实很严峻。 好像……只能先和前男友搭伙过日子了。 想到这里,许青禾一张小脸顿时皱成了小苦瓜。 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从感慨悲惨身世的情绪中回过神来,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同样都是穿越,这不公平! 陆晚亭顿了顿,看向他认真道:“神婆当初和我说,你脑袋有点不太好。” 许青禾:“……” 他刚才还担心这辈子的自己是不是有点傻,现在好了,还真是傻子。 “还有呢?”他还想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更多的事。 “其实,这个世界的我对你不是很了解。” 陆晚亭看着他慢慢说道:“神婆当初告诉我,娶一个生辰八字相符的男妻即可,至于怎样才能娶到男妻,她说她会帮我解决。” “没过多久,你就出现了。” “你家里穷,上面还有一个哥哥,爹娘养不起两个男孩,就把你卖了。”陆晚亭说,“我只知道这么多,在此之前,我们两个根本没见过面。” 许青禾恍惚中有种在听别人故事的错觉。 事实上,这差不多就是别人的故事。 这个世界卖女卖子的亲生爹娘,与现实世界把他当眼珠一样疼爱的奶奶实在差距甚远,让他根本无法代入。 看着他这副沉默不语的小可怜样,陆晚亭忍不住抬起手,想要揉揉他的头,但想到两个人已经分手,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会好起来的。我在这里。”他说。 陆晚亭比他大六岁,是恋人更是兄长,许青禾一贯很信赖他,这次也不例外。 他点了点头。 分不分手的先放在一边,还是共同渡过面前的难关比较重要。 “对了,现在的我多大啊?”许青禾又问。 “十八。” “十八岁?!”才刚成年啊! 许青禾惊得差点蹦起来,看向陆晚亭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审判。 “你实在是太罪恶了。” “……”陆晚亭没说话,默默背下了这口黑锅。 天色已晚,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一天,许青禾早已身心疲惫,张嘴打了个哈欠。 和所有年轻人一样,许青禾也喜欢熬夜,凌晨一点依然捧着手机,两眼炯炯有神,但自从和陆晚亭在一起之后,这个不良习惯就被狠狠地纠正了,现在的他作息健康得令人发指。 外面的天色已经深黑,早就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那么问题来了。 他和陆晚亭怎么睡? 作者有话说: ---------------------- 开文啦!各位小天使们好久不见[亲亲][亲亲] 下本美食文《家养小厨郎》求求收藏~ 一朝穿越,林霜降成了宋朝官宦人家厨房里的烧火小童,今年七岁。 作为家生子,他的日常饮食是:浆水粥、豆饭、鱼鲊、盐齑、锅巴。 即酸菜水熬的粥、硬豆子与糙米煮的饭、直接生吃的腌咸鱼,咸得发苦的盐腌青菜萝卜, 还有大厨焖的米饭——锅底剩下的那层锅巴。 其他人:好丰盛的饭食! 林霜降:……能别虐待儿童吗。 为了自己的胃口着想,林霜降只好自力更生。 于是,厨房里开始飘出香味: 热腾腾的灌汤包,炖得酥烂的东坡肉, 莹润如玉的龙井虾仁,鲜掉眉毛的腌笃鲜, 还有香甜的酒酿圆子,淋了蜜的桂花糖藕…… 一不小心,林霜降成了侯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勺大厨,还顺带捡了个老公。 * 李修然是李家出了名难伺候的二郎。 他自幼骄纵,天不怕地不怕,直到九岁那年遇见林霜降。 新来的烧火童生得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葡萄珠子似的,比话本里的年画娃娃还要漂亮。 第一次见面,李修然便忍不住逗他:“一看就笨手笨脚的。” 七岁的烧火小童没说话,但默默攥紧了小拳头。 李修然心想:啧,像个一戳就跳的糯米团子。 有天晚上,他撞见林霜降正在偷吃包子,对方吓得拿出一个递给他。 “二哥儿,这是我拿月钱买食材自己做的,分你一个,别说出去好不好?” 他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一口咬下。 ……好好吃! 从此,李修然成了林霜降身后忠实的小尾巴。 他带他尝遍人间至味,他带他见尽天地广阔。 十余年光阴流转,他们陪伴对方一同长大。 后来,汴京城里人人皆知,李家那位桀骜不驯的少爷有块碰不得的逆鳞,叫林霜降。 动之即怒,护若珍宝。 第2章 臊子面 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当然睡在一起,偶尔许青禾还会缠着陆晚亭盖一床被子,这样能把腿搭在他身上,睡起来特别舒服。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都已经分手了,许青禾觉得还是和前男友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但陆晚亭刚才给他分享了这里的信息,还安慰了他,现在突然说什么“保持距离”的话,就好像他翻脸不认人一样,很没有礼貌。 许青禾决定不言传,让陆晚亭自己意会。 他装作很困的样子,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眼泪都快打出来了。 陆晚亭一直在看他,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不可能逃过他的双眼。 “困了?” “嗯嗯。”许青禾眼角带泪连连点头。 本来他只有一点点困,为了装模作样才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结果打着打着就被更困了,从刚才的三分困变成了现在的七分困。 “困了就睡。” 许青禾不敢吱声,等待着陆晚亭的下一句话。 然而他没等到陆晚亭的下一句话,倒是等来了对方把身上的喜服脱了下来。 脱掉喜服的陆晚亭长发披散,贴身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衫长裤,完美勾勒出他肌肉紧实又不过分夸张的健美身材。 许青禾见过陆晚亭很多种不同的穿着打扮,可以描述的,不可描述的,现在这种还确实是头一次见。 陆晚亭的双眼皮形状平行偏窄,因为多了长发,古代版的他很有些剑眉星目的味道。 感觉很奇妙,像在看前男友拍古装电视剧。 许青禾盯着他瞄了半晌,到底没能成功坚守住阵地,被美色诱惑了。 他破罐破摔地想:一起睡就一起睡吧!反正以前都睡那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回了。 他扭身愤愤地开始铺床,突然在被子下面摸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掀开被子一看,赫然是一大堆花生桂圆红枣。 铺了一床,煞是壮观。 硌着这东西自然是没法好好睡觉的,许青禾一边往外捡桂圆一边忍不住在嘴里念叨:“为什么要在被子底下放这些象征着‘早生贵子’的花生桂圆啊?男妻又不会生孩子……对吧?”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许青禾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颤抖。 他只知道自己和陆晚亭穿越到了一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但他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同于现世的设定。 比如说男人能生孩子。 穿越这种不科学的事都已经真真切切发生了,男人能生孩子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那种事情不要啊! 许青禾紧张起来。 这时,他突然听到一声很轻的笑声,来自他的前男友。 “除了男人能结婚之外,这里和我们原来的世界一样。”陆晚亭说,“不会让你生小孩的。别怕。” “那就好那就好。” 许青禾大大松了口气,放心地去洗脸刷牙。 古代人的刷牙工具和现代有所不同,牙刷倒是大差不差,只是这时候的“牙膏”是由盐、茯苓、薄荷、茶叶等制作而成的牙粉。 这时候陆家曾经是个富户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了,牙刷、牙粉这类东西一应俱全,而且由于今晚是他与陆晚亭的新婚之夜,为取个吉祥意头,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崭新的。 许青禾从前只在电视剧和小说里看到过类似的物品,亲眼见到不免觉得有些新奇,攥着蘸了牙粉的牙刷刷了半天。 一缕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滑到胸前,被他不耐烦地拨了回去,又滑过来,又拨回去。 几个回合下来,许青禾有点生气,“长头发怎么这么麻烦!” 第3章 陆晚亭安慰他:“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很好什么? 许青禾没有再问,他实在是太困了。 把脸擦干净,脱掉碍事的喜服,掀开被子上床睡觉。 方才的早生贵子套餐似乎留下了漏网之鱼,许青禾感觉一颗圆滚滚的干桂圆正极具存在感地硌着他的胳膊,但他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眼睛一闭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给他掖了掖被角,还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这让他感觉很舒服。 但那双熟悉的、温热有力的手臂,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亲密地搂过来。 半梦半醒间,许青禾不满地哼唧了两声。 他都好久没有睡过素觉了! - 许青禾做了一个梦,梦里面他刚编辑完分手短信,给陆晚亭发了过去。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性格不合适,还是不要在一起了。” 梦中的画面和现实分毫不差。 对话框中很快出现了“已读”二字,但陆晚亭很久都没有回复。 许青禾猜测这大概是代表默认的意思。 这样,也算是和平分手了。 对于感情破裂的情侣,和平分手无疑是个还算好的结局,尽管如此,许青禾还是感到一阵难以排遣的烦闷。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鸡叫。 鸡叫? 许青禾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迷茫地盯着头顶的天花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穿越的事实,他现在所处的是一个名叫“甘泉镇”的古代村落,而非从前熟悉的家。 还有,他的前男友也在这里。 毫无疑问,他刚才是被鸡叫醒的。鸡当然不是陆家院子里的鸡,但具体是哪个地方的鸡,许青禾也不太清楚,总之这只鸡的叫声高昂清脆,只一声便成功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这不就是天然闹钟么? 看来以后不用担心起床问题了。 许青禾下意识往床榻另一侧看去,果然空荡荡的。 陆晚亭是名医生,出于职业习惯,他的作息时间一贯规律得要命,晚上最晚十一点睡觉,早上六点半准时起床,从不赖床拖延。 许青禾一直觉得,像他前男友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他揉了揉眼睛,艰难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照例进行起床后刷牙洗脸等一系列流程。 现在的情况和之前有所不同,他的起床流程当中多了一项任务:梳头发。 并非他从前不梳头发,只是那时候他是一头短发,最多偶尔心血来潮烫个卷毛,用弹力素稍微打理打理就行,大部分时间都是洗完脸用梳子一带而过。 对比之下,他现在的长发打理起来显得异常麻烦。 许青禾耐心地用梳子将自己的长发从头梳到尾,接着将一头长发用发带简单绑了个低马尾——除了这个,他的长发发型库里没有其他造型。 好在由于建模出众,哪怕是最简单的发型也能发挥出最出色的效果,许青禾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表示满意。 他打开衣柜,准备挑一件衣服换上。 衣柜里迭放的全部都是男性常服,几件长袍、长衫和短衫,棉麻质地,颜色素雅,很适合日常穿着,许青禾挑了几件还算符合审美的衣服进行试穿。 然而连着试了几件,没有一件符合他的身形,不是宽了就是大了。 这完全就是陆晚亭一个人的衣柜。 没有人考虑一下男妻的死活吗? 除了喜服之外,居然连件合身的衣服都不给准备,还真把人家当作冲喜的工具人了! 无奈之下,许青禾只得从陆晚亭的衣服里挑了件洗过后缩水小了一号的长衫,青绿色的,穿起来意外地很衬他的肤色,也合他的名字。 也算是差强人意。 换好衣服,许青禾一抬袖子,忽然瞧见自己手臂上有一处圆圆的压痕,十分显眼。 是昨晚那颗桂圆硌出来的。 他皮肤白,以往陆晚亭在床上没怎么用力就能在他身上留下印子,现在结结实实压着一枚桂圆睡了一宿,想不出痕迹都难。 待会儿回来就把那颗桂圆吃掉! 许青禾愤愤地想。 他推开房门,迎面就看见了三间矮趴趴的泥草房。 屋顶茅草稀薄,露着几处破洞,墙皮还有些脱落;东边有口爬满暗绿苔痕的老井,麻绳上头挂着个豁口的葫芦瓢;院里的地皮又光又秃,角落里堆着些烂柴火,湿漉漉地发黑霉。 唯一还算富有生机的是院子正中杵着的那棵枇杷树,已抽出几枝细瘦新芽。 风一过,满院尽是茅草的窸窣声,混着灶底灰的涩味,恰如许青禾此刻的心情。 好穷啊。 就这条件还想娶老婆? 脑子不好才会嫁给他。 刚想到这里,许青禾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就是那个脑子不好使的人,连忙“呸呸”两声。 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忽然悠悠传来,许青禾不再看眼前的破旧小院,循着香味一路来到厨房。 陆晚亭正在做早饭。 陆晚亭是一款很会做饭的男人。 从前两个人交往的时候,除了偶尔去餐厅约会、上班太忙没时间做饭点个外卖之外,许青禾的一日三餐由陆晚亭全权负责。 家境优渥的两个人都不缺钱,吃的东西虽然不是昂贵得令人咋舌,但也不算便宜,什么惠灵顿牛排、巴尔曼龙虾,都是他们餐桌上的常客。 按现在的情况,他们显然吃不起这些食物。 不知道陆晚亭今天会做什么早饭,许青禾很有些好奇,迈开长腿走进厨房,刚掀开布帘就撞上满屋白蒙蒙的水汽。 桌上搁着一碗臊子,应该刚炒出来不久,还冒着热气,肉丁切得不大不小,油光锃亮,有肥有瘦,肥肉油润透明,瘦肉酱色浓郁,看着就酥烂入味;旁边还有梅菜,吸足了肉汁变得油汪汪的,在肉丁旁边围了一圈。 热气呼呼直冒,肉香混着梅菜的咸鲜,咸香冲鼻。 好香啊! 许青禾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陆晚亭正卷着袖子煮面,见许青禾来了便道:“醒了?” 许青禾点点头,把目光从肉臊子上移开,转向前男友。 脱去喜服后的陆晚亭换上了一身常服,是件深蓝色的长衫,显得他整个人修长挺拔,丰神俊朗,发型也不是许青禾那样随手绑就的低马尾,而是经常在古装电视剧里见过的半披发。 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从前两个人起床后都会交换一个早安吻,陆晚亭现在还这么好看,换作以往,许青禾早就啃上去了。 但现在他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许青禾默默移开目光,转移话题似的说:“怎么大早晨就吃这么好?” 知道他说的是那碗梅菜扣肉臊子,陆晚亭解释道:“昨天宴席剩下的,没人动筷。” 许青禾看着那碗酱色油亮的梅菜扣肉。 没人动筷? 且不说好不好吃,毕竟是道荤菜,怎会没人抄筷子? 他这样想着,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陆晚亭捞面的动作不停,语声淡淡:“没人想和破落户沾边。” 许青禾了然地“啊”了一声。 难怪荤菜都没人吃,原来是昨天的喜宴根本就没几个人来。 怪不得昨天晚上那么清静。 许青禾忍不住替前男友感到心塞。 上辈子是整个医院最年轻的副主治医师,身价阔绰,谁承想一朝穿越,成了一个不受村民待见的破落户,差距之大,想想就让人想不开。 当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何以解忧? 唯有大吃一顿。 梅菜扣肉既是昨天剩下的,陆晚亭肯定回锅煸炒了一次,这才让肥膘变出了金黄的脆边,瘦肉也焦褐诱人。 腻人的荤腥全都变成了干爽的咸鲜。 就在许青禾对着焦香的肉丁流口水时,面条也煮好了。 陆晚亭捞面的动作很稳,笊篱一颠,面条就服帖地卧进碗底,根根分明,面香浓郁。 许青禾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地叫了一声,换来了陆晚亭的一声轻笑。 许青禾自觉丢人,毫无威慑力地瞪了前男友一眼,正要说点什么,就见陆晚亭舀了一大勺梅菜扣肉臊子扣进面碗,拿起筷子仔细把面拌好,递到他面前。 许青禾愣了愣,把碗接了过来,想了想道:“谢谢。” 就在这时,两人听到一阵敲门声。 “晚亭啊,你在家不?” 第3章 欠债了 这时候谁会来? 陆晚亭过去开门,看见镇长媳妇程秋艳站在门口。 他从善如流道:“程婶子来了?进来坐。” 在他身后听到这句话的许青禾忍不住想,前男友还挺会演戏的,听这台词的流利程度,一点都不像穿越人士。 他一会儿也要大演特演! 第4章 程秋艳打量着粗布衣袖挽到手肘,小臂上面还沾着些面粉的陆晚亭,促狭笑道:“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打搅新郎官了。” 程秋艳面上看不出来,内心心情却十分复杂。 昨日,甘泉镇上人人皆知,陆晚亭娶了个男妻进门,还大办了一场喜宴。 本该是件喜庆之事,奈何却没有多少人捧场,好几桌酒席,连一桌都没坐满。 程秋艳自然清楚其中关窍:陆家现在霉头正盛,现在全镇人都不乐意和陆字沾边。 况且,谁不知道参加喜宴得随礼,庄家汉子的家用都是汗珠子砸脚面一笔一笔辛苦攒出来的,哪舍得分给旁不相干的人?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程秋艳家中那口子薛德金却是甘泉镇镇长,她是镇长媳妇,占着萝卜坑就得种萝卜,维护邻里乡亲之间的关系是他们分内的事。 不想事情闹得太难看,让陆家小子下不来台,昨儿个她和薛德金拖家带口来给陆家撑场面,这才让这场喜宴勉强能看得过去。 只是程秋艳没想到,陆家小子那后娘没来倒也罢了,陆家小二也没来——他俩可是一个娘生的亲兄弟啊! 陆家这些破事着实糟心,程秋艳在心里开了个头便不愿继续往下想了,只在心中默默斟酌着字句,盘算待会儿该怎么把要说的这件事描述得更圆满些。 毕竟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就瞧见小院里走出个人来。 程艳秋的眼睛倏地亮了。 日光斜斜穿过门缝,正巧笼在闻声而来的新人身上,长身玉立的小郎君穿着件淡青色的交领长衫,衬得脖颈像新剥的菱角般白嫩。 真真是极漂亮的一个人。 她又去看陆晚亭,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一个俊一个娇,倒真象话本上走下来的金童玉郎。 真般配呀! 许青禾眨巴着眼睛朝程艳秋腼腆一笑,几小步挪到陆晚亭身边,轻轻挽上他的手臂,细声细气问道:“晚亭,这位婶子是?” 说完自己的鸡皮疙瘩先掉了一地。 演戏好难啊! 他的大学专业是美术,和演戏一点不沾边,此刻更是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是隔行如隔山。 没办法,为了更贴合男妻这个人设,他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陆晚亭似笑非笑看着他大发戏瘾。 没人比他更清楚许青禾的少爷脾气有多大,这般我见犹怜、弱柳扶风的姿态,真是前所未见。 他忍不住多欣赏了一会儿。 直到被许青禾捏了下胳膊,才不紧不慢道:“这是薛镇长家的程婶子。” 许青禾马上不着痕迹地把手从陆晚亭的胳膊上松开,继续腼腆羞涩地朝程艳秋笑:“程婶子好,我叫许青禾,您叫我青禾就行。” 听到他没让程艳秋喊自己小禾,陆晚亭眼中荡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程艳秋丝毫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注意力全在许青禾雨后青荷般的面容之上。 长得好看,说话也动听,声音温吞得像晒暖了的糯米酒,听来就让人倍感舒心。 程艳秋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家闺女若是也能这般,她也不至于天天为她的婚事发愁了。 想到闺女,程艳秋这才发现许青禾的年龄似乎也和自家女儿差不多,便问了出来:“青禾,真是个好名字。你今年多大了?” “今年十八。” 程秋艳听完若有所思:“十八……和我家闺女差不多岁数呢。” 想到这里,她越发不忍把那件事告诉面前二人,思索起该怎么转移话题。 便在这时,她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的焦香。 程秋艳抽抽鼻子,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什么味儿这么香?” 闻着比她前两日吃的酱肘子还要好呢。 前男友的厨艺没得挑,许青禾自觉颜面有光,抢着答道:“晚亭今天早上做了梅菜扣肉臊子面。” “梅菜扣肉?”程秋艳转了转眼珠,“莫不是昨儿个席面上那道?” 陆晚亭点点头。 程秋艳大受震撼。 陆家自从分家败落便没什么余钱了,昨日的宴席是村镇中最便宜的那一档,荤菜没几道不说,卖相也说不上好,特别是那道梅菜扣肉,不知提前做出了多久,上来的时候都冷了,肥肉都已经冻出絮状的油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全无。 直到他们那一桌陆陆续续走人,那盘梅菜扣肉都没人动筷。 程秋艳又抽了抽鼻子。 真是奇了怪了,那盘腻人的肥肉怎么突然就香得这么勾人了? 见她一会儿抽抽鼻子一会儿皱皱眉头,许青禾又细声细气道:“程婶子用过早食没有?要不和我们一起吃了吧。” 程秋艳连连摆手,“用过了用过了,你们吃你们的,不用想着我。” 她确实吃了早饭,而且,就算没吃,为着一会儿要说出口的话,也拉不下脸去蹭这顿香饭吃。 程秋艳先是看了看许青禾,又望向陆晚亭,脸上笑容渐渐淡去。 “我知道今天是你们的大喜日子,要不是有要紧事,我也不会赶在这时候来打搅你们。” “今早赌坊的人来找德金了。” 她边说边从怀里摸出张盖着朱红大印的契书,抬头对陆晚亭道:“你爹去世之前,把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押了赌债。” 一听这话,陆晚亭还没说话,许青禾倒是先忘了自己还在演戏的事,一把将契纸拿了过来。 白纸黑字,指纹鲜红,实是做不得假。 押了赌债?拿他们的房子? 许青禾气得脸都红了,心中大骂:这老混账,临死之前还要坑一把儿子! 这岂不是让他和陆晚亭现在本就不富裕的家底更加雪上加霜了! 陆晚亭倒是比他淡定许多,怕他一怒之下把契书撕了,伸手接了过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问道:“婶子可知该怎么还,一次性结清还是按月支付?” 语气平稳,无波无澜。 程秋艳没想到他这么平静,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本来准备好的一肚子安慰人的话都憋了回去,一时有些卡壳。 “是、是按月还的,本来他们那边的人只给了三个月的期限,我和德金好说歹说,他们这才松口改成了半年,半年若是还不上的话……” 程秋艳没再继续往下说。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半年若是还不上这笔钱,他们就没地方住了。 许是因为一天之内已经经历了太多变故,再多添一项似乎也没什么了,最初的震怒过去,许青禾也平静不少。 不就是在已经很穷了的情况下又欠了笔巨款吗? 总有办法能还上的。 他细细思索起来。 先说他,上辈子是举办过画展的优秀美术毕业生,穿越到古代也能卖画挣钱;再说陆晚亭,最年轻副主治医师的含金量不必多说,上大学时还辅修了中医,靠医术赚钱不成问题。 给自己画完饼,许青禾又觉得未来充满希望了。 程秋艳觑着他们的神色说道:“本来这事儿应该由德金来告诉你们,但他知道自个儿嘴笨,怕万一说不好让你们小两口心里头更难受,这才让我过来了,你们可别介意啊。” 陆晚亭道:“多谢婶子帮我们说话,您放心,我们一定按时还钱,断不会让您与镇长为难。” 许青禾也连声道谢。 说到底,这件事针对的也是陆家,镇长不掺和此事完全说得过去,但他们还是出面了,帮他和陆晚亭争取到了这珍贵的三个月时间。 镇长一家都是好人。 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这对小两口还想着对自己道谢,程秋艳一时竟然有些感动。 “晚亭,等这事儿过去,你和青禾一定能把日子过好。”她真心实意道。 许青禾朝她笑了笑,没说话。 把日子过好么? 新婚夫夫或许可以,被迫绑在一起的前任夫夫就未必了。 这时,程秋艳突然瞧见他手臂上的那处淤青,精明如她,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洞房花烛夜这晚,陆家小子没少在小男妻身上使力,胳膊都这样了,其他见不得光的地方怕是更不能看。 还得是年轻人啊! 为了缓和一下方才的紧张气氛,她笑着出声调侃道:“不是婶子说,你俩虽然年轻,但也得注意节制呀。” 许青禾:“……?”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作者有话说: 以前确实很不节制(x 婶子属于做对了题代错了公式 第4章 完蛋了 程秋艳离开了,许青禾和陆晚亭继续吃刚才没吃完的臊子面。 陆晚亭拌的这碗面条特别实在,白花花的面条根根裹着红亮的酱汁,肉丁和梅菜碎钻满面缝,每挑一筷子都能带起几块肉、一团梅菜,油亮喷香的。 第5章 咸鲜的梅菜混着焦香的五花肉丁,酱香、肉香、梅菜香搅和在一起,让人直咽口水。 许青禾快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本就腹内空空,眼下被这碗活色生香的臊子面一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他握着筷子便要开吃,谁知还没摸着碗边就让人连面带碗端走了。 许青禾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面前,愣愣地抬头,愣愣地瞅了陆晚亭一眼。 “你干嘛?” 为啥不让他吃了? 难道是陆晚亭突然大彻大悟,觉得不应该再对前男友这么好,这才把他的饭碗端走了? 好手段哇!这可是现在报复他最好的方式了! 陆晚亭看着他呆呆的表情,忍住笑意,没说话,把那碗面放在自己跟前,转身从热锅里挑出好几筷子热腾腾的面条,重新拌好臊子递到许青禾面前。 “刚才那碗有点凉了,吃这个。” 许青禾眨眨眼。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把他的面条拿走了啊……那碗臊子面凉了吗?他怎么没感觉出来。 许青禾太饿了,不想在意这些细节,接过碗便开始大快朵颐。 陆晚亭坐在他对面,也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面条入口滑溜又筋道,吸溜一口,满嘴都是梅菜特有的香气和肉臊的荤鲜。 大的肉块油润,小的肉渣酥香,油香的肥肉搭着酱香的瘦肉,一点也不腻;梅菜也好,吸足了肉汁,咸鲜适口。 一碗面下肚,许青禾腹内饱足,浑身都暖洋洋的,别提有多舒坦了。 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还想再吃。 许是他嘴馋的模样太过明显,又或许是陆晚亭对他过于了解,总之,陆晚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图。 “还想吃?” 许青禾点点脑袋。 陆晚亭忽然朝他勾了勾唇角。 “要节制。” 许青禾:“……” 这人太过分了吧! 方才被程婶子善意地调侃了一通,结合她落在自己胳膊上的目光,许青禾一下子便猜到了对方在想什么。 他还在扮演男妻这个角色,说不是不行,说是也不对。 洞房花烛夜,不就是要做那档子事的么? 虽然他和陆晚亭根本没做——谁会和前男友做那种事啊! 偏偏他这副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模样看起来就和羞涩差不多,也算是另一种回答了。 程秋艳体谅他这朵小雏菊,没多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说了几句体己话便离开了。 许青禾好不容易把这事儿忘了,哪承想又被陆晚亭重新提起。 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前男友真是个坏蛋。 不过,仔细说来,程婶子这话其实没错。 从前他和陆晚亭在一起时,确实很不加节制。 那时许青禾二十二岁,陆晚亭二十八岁,两个人虽然有六岁的年龄差,但都是第一次谈恋爱,刚开荤的年轻身体食髓知味,一个眼神交错就能点燃一场心照不宣的缠绵。 客厅地毯,浴室玻璃门,厨房流理台……都留下过带着炽热温度的痕迹。 除了必要的工作和学习,两人其余时间几乎全都耗在彼此的身体上,像两块不知疲倦的磁石,反复吸引碰撞。 当时家里的套都是论箱买的。 所以,方才听完程婶子说的这句话,许青禾第一反应除了被冤枉,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被说中了的心虚。 就在他胡思乱想这段时间,刚才还对他说“要节制”的人,已经给他拌好了半碗面。 “只能吃这么多,再多你肚子会不舒服。”陆晚亭把面递过来,不容置疑地说。 许青禾闻言撇了撇嘴。 陆晚亭又给他当爹来了。 上辈子,奶奶的去世给许青禾带来不小的打击。 亲人的离世就像一场潮湿的雨,他的梅雨季格外绵长,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期间养成了许多不良习惯,要么一整天不吃东西,要么就把自己吃到吐。 昼夜颠倒,暴饮暴食。 在一起之后,陆晚亭先是帮他改变了熬夜的恶习——这个很简单,到点收手机,直接锁床上,实在不行就做一下两个人都爱做的运动,把体力消耗掉就可以了。 不吃东西还暴饮暴食的习惯却很难更改。 许青禾不爱吃饭,是因为他的奶奶是名特级厨师,他从小吃奶奶做的饭长大,口味养刁了,再吃别的东西总觉得差了很多意思,并且,每次吃其他食物,都像是在反复提醒他“奶奶已经去世”了这个事实,他不愿接受。 时间一长,许青禾越发不爱吃东西,总是饿到快晕过去,再机械性地填饱肚子,把自己吃撑。 作为一名事业有成的独居男士,陆晚亭做一手好菜自然不在话下,但比起许青禾奶奶这样的专业大师,到底是差了几分火候。 多方打听、旁敲侧击得知许青禾不爱吃饭的原因之后,陆晚亭看了看自己的排班表,当机立断挤出时间报了个厨艺培训班。 许青禾后来才知道他报厨艺班这件事,当时他只觉得陆晚亭做的饭越来越好吃了。 总之,他不爱吃饭的毛病就这样在陆晚亭的帮助和监督之下,慢慢改过来了。 回忆着过去的一点一滴,许青禾慢慢地把剩下的半碗面吃完了。 陆晚亭说得没错,这半碗面加上刚才的一碗量正好,他现在吃得饱饱,还不觉得肚子很撑。 刚满足地放下筷子,颊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 陆晚亭动作温柔又缓慢地帮他把嘴角的油渍擦干净了。 他的动作过于自然,和从前无数次发生过的场景没有任何区别,以至于许青禾一开始根本没反应过来,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个亲昵的动作,甚至还微微抬了抬下巴,让他擦拭得更方便。 直到几秒钟过后,他忽然瞪圆了眼睛。 这不对吧! 谁家好前任之间做这种事? 他忍不住对陆晚亭道:“你对前任都这么没边界感的吗?” 陆晚亭已经去刷碗了,闻言扭头看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我只有你一个前任。” “我也是啊!”许青禾理直气壮,“你看,我就不会对你做这种事。” 他这个人可是很有分手自觉的,和陆晚亭恰恰相反。 陆晚亭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刷碗。 因着昨日刚办了喜宴,案上积了一大摞锅碗瓢盆——为图便宜,“陆晚亭”请的是镇子里要价最便宜的席面师傅,不管刷碗等后续工作,是以,这一大堆碗筷只能由主家,也就是他们自己来刷。 这不是一时半刻能完工的活计,许青禾看着那一摞小山似的瓷碗,抿了抿唇,不计前嫌地去帮着前男友一起刷碗了。 陆晚亭刷大碗,他刷小碗。 古代人刷碗用的是草木灰,即稻草、麦秆、树枝焚烧后余下的灰烬,直接抓一把干灰就能把碗擦得干干净净。 尽管没后世的洗洁精那样方便快捷,碗碟上会残留淡淡的草木味道,但胜在材料随处可得,不用花钱。 对现在的许青禾和陆晚亭来说,“不花钱”这几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许青禾一手紧攥丝瓜瓤,另一手捏着沾了油污的瓷碗,神情严肃,擦得认真。 他边擦边和前男友搭话:“家里现在还剩多少钱?” 当务之急,还钱要紧,这可是关系到他们以后会不会露宿街头的大事。 一刻钟后,许青禾从陆晚亭口中得到了如下信息: 为了举办昨日的喜宴,家里所有的肉全部用得一干二净,但也不算弹尽粮绝,还剩下一些米面菜蔬和油,除此之外,糖盐醋等各种调味料也还能撑上一段时日。 此外,昨日席面上本该有道猪下水,但师傅觉得这东西做起来麻烦,便留了下来,也算是为数不多的一桩好事。 至于钱…… 陆晚亭想了想说:“还剩几百文。” 几百文? 那不就是全部家当只有几百块钱的意思?! 许青禾如遭雷劈。 方才那点旖旎被贫穷的气息冲刷得一干二净,他有气无力道:“怎么办啊陆晚亭,我们好像要完蛋了。” 第5章 卤猪杂 陆晚亭垂眸凝视着他由于激动而红扑扑的小脸,忍住了伸手在上面轻捏一把的冲动。 “还不至于完蛋。”见碗刷得差不多了,他回身从橱柜里翻出一把带着土的薅刀,一副要出门的架势,“这儿附近的野地里应该会有野菜,我出去看看。” 能不花钱解决一顿饭是一顿。 听说要挖野菜,许青禾瞬间来了兴致,洗掉手上的草木灰兴奋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小时候挖过野菜。 那时许青禾已经和奶奶一起生活了,奶奶恋旧,每年春天都要带上他回乡下住一两个月。 春日草木萌发,新鲜的野菜刚从地里冒出头来,嫩得能掐出水,正是采摘野菜的好时节。 第6章 奈何当时的许青禾只有七八岁,满脑子只有奥特曼巴斯光年新世纪福音战士,觉得奶奶提议的挖野菜是个又脏又累的活计,撒泼打滚说什么都不去。 没有什么比他心爱的奥特曼更重要! 于是奶奶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并且带回一大兜子荠菜,回来便大展身手做了一锅热腾腾的荠菜羹。 许青禾看着这锅绿油油的菜羹,感觉动画片里的女巫魔药变成了现实。 然而他只尝了一口就真香了。 好鲜灵,好好吃哦! 他也要和奶奶一起去挖野菜! 从那之后,许青禾便爱上了挖野菜这项纯天然、无公害的绿色活动,一得空就拎上小筐,揣上小铲,央着奶奶带他往河边山脚溜达。 往野菜多的坡上一站,满眼都是青嫩的荠菜、肥嘟嘟的马齿苋,蹲下-身用小铲子轻轻一剜,带着泥土香的野菜就簌簌落进篮子。 什么“爸爸妈妈不要他了”的烦心事,在低头找菜的那一刻,全抛到脑后去了。 后来,奶奶不在了,陪许青禾挖野菜的人就变成了陆晚亭,偶尔两人都有空时,陆晚亭就会驱车几十公里,载着他来到采摘园。 看着筐子从空空荡荡到一点点被新鲜的桑葚草莓以及各种野菜填满,许青禾就笑。 “别人约会都去电影院咖啡馆,咱俩倒好,上蔬菜大棚来了。” 陆晚亭一只手拎着三个沉甸甸的篮子,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抹掉他脸上不小心沾上的泥土,眼中笑意茸茸。 “这样也很好。” 许青禾本以为这次陆晚亭也会答应他的要求,毕竟两个人从前也不是没去过,然而下一刻就听到对方冷酷无情的回答。 “我一个人去,你在家。” “为什么?”许青禾不乐意了,“我又不是没挖过野菜,为什么不带我去。” 陆晚亭看他一眼,态度仍然坚决:“前两天刚下完雨,山路泥泞,路不好走。” 许青禾安静下来。 嗯……好像是没那么想去了。 他可不想踩一脚泥,好难洗的。 陆晚亭继续加码:“山上有好多虫子。” 许青禾马上道:“我不去了。” 他最害怕虫子了! “我就留在家里做饭好了,要不然我们两个都出去,回来肯定是大中午,肚子一定很饿,吃不上饭就太难过了……你说是吧?” 许青禾朝前男友眨眨眼,长睫颤动。 陆晚亭似笑非地笑看着他,温声说“是”。 陆晚亭离开之后,院子里就剩下许青禾一个人,他耐不住寂寞,在院里闲逛起来,连带着熟悉环境。 他不比陆晚亭自带这个世界的相关记忆,对他来说,一切都是全然陌生的,只能凭借自己慢慢通晓。 要不是有前男友在,还真是件麻烦事儿。 许青禾叹了口气,想着既来之则安之,慢悠悠在各个屋子里转悠起来。 然而,尽管他已经尽力放慢速度,还是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把卧房、厨房、浴室等大小屋子都看了个遍。 原因无他,房子实在太小了,小到让许青禾怀疑陆晚亭那混账爹是否真的有必要把房子抵给赌坊。 这小房子能值几个钱啊? 这人肯定是把脑子赌坏了。 赌-博害人不浅。 唯一还算有意思的是,许青禾发现家里还有间药房——这辈子的陆晚亭居然也是名大夫。 不过似乎医术不佳,来看诊的人并不多,有好多中药都已经被虫蛀了。 好在许青禾对于前男友的医术很有信心,他相信陆晚亭未来一定能成为甘泉镇最有名、最出色的医生。 就像从前那样。 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差不多把家里环境熟悉完毕,许青禾来到庖厨准备做饭。 尽管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他却并非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少爷,做顿饭对他来说不在话下,并且因着奶奶是大厨,他从小耳濡目染不说,当初担心自己走了以后他一个人没法好好生活,奶奶还曾经让他不甚系统地学习过。 因此,许青禾不光会做饭,还能把饭做得挺好。 虽然从表面上看不太出来。 他先是熟悉了一下古代的厨具,焖了锅两人份的米饭,接着便把目光移向那盆猪下水。 几个席面师傅估计也觉得临时变卦不太光彩,是以虽然没做,但还是把所有猪下水都清洗干净了,现在摆在许青禾面前的就是一盆处理完毕的猪杂。 猪大肠粉粉嫩嫩,滑溜溜软乎乎的,一节节盘在那儿,还带着点油花;猪肝色泽暗红,切面光滑,猪心圆滚滚的,颜色比猪肝深些,像块厚实的红肉疙瘩,旁边堆着的猪腰子也是;猪肺松松软软,浅粉中透着点白,看着新鲜又干净。 因着还未经处理,闻着有股子生肉和脏器特有的味道,但不臭,处理好了,能变成顶好吃的美味宝贝。 回忆着奶奶的做法,许青禾挽起袖子,把猪杂又洗了一遍,将残余的血水彻底清洗干净,接着便起锅烧水,放姜片葱白,香味熬出后把猪杂放进去,用滚开的葱姜水逼出猪杂腥气,捞出沥干水分。 然后就能开始卤了。 家里的香料还剩不少,许青禾挑出几颗八角、一小把花椒、四五片桂皮,搭配橘皮和香叶增香,酱油、盐调味,再扔进去几块冰糖,加一把炒香的姜片和葱段。 添热水没过猪杂,大火烧开了就转小火咕嘟。 没过多久,浓郁的香味便四处飘散,盈满了小小的厨房。 卤料的醇厚混着肉香,许青禾闻着直咽口水,有点小得意:看来他的手艺还是很好的嘛。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许青禾掀开锅盖,就见酱褐色的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猪肠弯弯曲曲盘在锅里,油光发亮,猪肚堆在最上头,软糯糯的带着胶光。 猪心、猪肝吸足了卤汁,颜色又深又润,粘稠挂香。 瞧着好极了。 许青禾拿起筷子对着卤好的猪肺一戳,轻松扎透,软而不烂,弹性十足。 这便是差不多了。 猪杂在卤汁里浸泡时间越久越能入味,许青禾没盛出来,就撤了柴火焖着,让卤汁慢慢往肉里渗。 就在他正对着锅里热气腾腾的卤猪杂咽口水时,忽然听到一阵拍门声。 听声音不像陆晚亭,许青禾以为又是程婶子,连忙放下木铲过去开门。 然后就看见了一个眉眼和陆晚亭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少年。 许青禾看着他陷入沉思。 这是……陆晚亭的儿子? 第6章 疙瘩汤 这少年和陆晚亭眉眼极为相似,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狭长眼型,但陆晚亭眼神沉静,他的眼里则像是点了两簇野火,看人时也带着一股子不驯。 鼻子嘴巴也有点像,都是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大概是常在外跑,肤色不像陆晚亭那般白皙,是更健康的蜜色,鼻梁上还有几颗晒出来的小雀斑。 真不怪许青禾第一眼把对方看作前男友的儿子,两个人确实很像,只是气质迥然相异,如果说陆晚亭是工笔细描的山水画,那这少年就是笔触不羁的民间年画。 除此之外年龄也对不上:这辈子的陆晚亭二十有四,面前的少年至少也有十七八岁了,两人不可能是父子关系。 许青禾猜测,对方应该是前男友的弟弟,古代版本的。 还挺稀奇,许青禾忍不住多看了对方几眼。 在他打量陆景逸时,陆景逸同样也在观察他。 这人年岁瞧着和他差不多,生得却比他要白多了,乌黑长发束在脑后,几缕发丝柔软地垂在颈侧,愈发衬得肌肤白皙通透,近乎莹润。 眉眼生得极好,是一种清澈又温和的漂亮,眼眸是温润的琥珀色,仿佛林间小鹿,纯然无害。 陆景逸轻咳一声。 “你是谁啊?” 许青禾摸不准这少年是什么来路,只好继续茶言茶语:“我昨日刚与晚亭成婚。” 闻言,陆景逸的表情带上了几分不自然。 这人还真是陆晚亭娶进来的那个男妻啊……长得倒是比他想象中好看多了。 但那又怎样,只要进了陆晚亭的家门,那就是他陆景逸一辈子的敌人! 陆景逸眼神一凛,长腿一伸迈进院子,四下环顾一番,正要开口,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卤肉香,是从庖厨方向传来的。 这小男妻在做饭? 陆景逸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 还真是……挺香的。 不想承认自己被敌人的美食诱惑,陆景逸努力忽视这股子卤香,转移注意力,头也不回地问许青禾道:“你家夫君去哪儿了?” “你家夫君”。 从前缠着陆晚亭撒娇,或者在某些不可描述的特殊时刻,许青禾也没少叫过对方老公,但“夫君”这种词语还是太超过了。 第7章 年轻人说话真是没轻没重。 许青禾忍不住脸色一红,掩饰般地咳了两声说:“晚亭刚才有事出去了,你找他有事?” “找他有事?” 陆景逸把双手负在身后,在院子里转了两圈,冷笑道:“我能找他有什么事,当然是来看他笑话的。” 敢情是来找事的,许青禾没出声,静静等待对方的下文。 “当初他与我和我娘决裂,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现在居然还娶了个男妻过门,真是太可笑了!” 云州城内,男妻进门虽然并不少见,却也并非主流,毕竟男人肚子里生不出孩子,大部分人还是想延续香火,若非情比金坚,亦或是实在讨不到媳妇,只能找个男人过日子,断不会头婚就娶个男妻。 陆晚亭显然是个例外。 许青禾没说话。 陆景逸还在发作,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眼中的嫌恶不加掩饰。 “瞧瞧这院子破落的,从前还能看,现在真是一点模样都没了……也就这棵枇杷树还说得过去。” 许青禾依然不说话。 他始终不发一言的样子很是诡异,陆景逸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 然后就看到这个刚过门的男妻正在低着头认真地剥花生。 “都这个时候了,你、你居然还有心情吃花生?” 陆景逸难以置信。 许青禾当然很有心情。 实锤前男友没儿子,他没理由心情不好。 此时许青禾已经剥好了十几颗花生,还没吃,闻言慷慨地伸手递给对面的少年一大把。 “你要吃吗?给。” 昨晚他从被子下面摸出的早生贵子套餐,桂圆红枣什么的都已进了他的肚子,就剩下这些花生了,许是放的时间略长,有股油捻子味儿,但也是家中目前为数不多的口粮,许青禾自己不爱吃,却舍不得浪费。 正好让前男友弟弟解决了。 陆景逸当然不肯领他的情,一把拨开他递过来的手,剥好的花生仁尽数落到地上。 “我娘说过,不能吃来路不明的东西。” 这下许青禾真有点不高兴了。 浪费粮食,天打雷劈。 “你娘你娘,就知道你娘,你娘没有教过你不要浪费粮食吗?” 说完也不看那少年一眼,弯腰开始捡花生。 陆景逸被他怼得一愣,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怒道:“你也配提我娘?你……等等,你要干什么!呸呸呸!” 许青禾把刚从地上捡起来的花生塞进了他的嘴里。 陆景逸被迫吃了一嘴土,边呸边道:“你竟然敢这样对我!呕,这花生都发霉了……” 许青禾揉揉耳朵。 这小东西是怎么做到骂人的词汇量这么稀少又这么聒噪的? 他本来就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陪着这小男孩耗了这么长时间,此时此刻终于耗尽了所有耐心。 “你还有没有其他的话要说?没有的话,我要送客了。” 见他这种态度,陆景逸马上骂道:“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一听到熟悉的开场白,许青禾就知道对方没有话要说了,揪着少年的衣领把人推出门外,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动作迅速把大门关了起来。 “拜拜小朋友,慢走不送。” 门外,陆景逸毫无杀伤力地又骂了几句,见始终无人响应,自知再骂下去也只是自讨没趣,最终以一句“等陆晚亭回来收拾你”结尾,灰头土脸地离开了。 许青禾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听到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这才放心地回到院里,边走边小声嘀咕。 “等陆晚亭回来收拾我?真是胡说八道。” 陆晚亭才舍不得呢。 闹了这么一出乌龙,许青禾心情一点没受影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回厨房把锅里卤好的猪杂挨个捞出,切片的切片,切段的切段,满满当当摆了一大盘子。 他厨艺不错,但毕竟没受过专业的厨师训练,刀工十分一般,切出来的猪杂有大有小,好在堆在盘子里倒是错落有致。 他伸手捏起一片猪肚放入口中——嗯,口感软糯又带点脆,卤得透透的,咽下去之后嘴里依然残留着浓郁卤香。 好吃! 被自己的手艺狠狠惊艳了一把,许青禾信心大增,开始着手起今日午饭的主食,看了看家里剩下的粮食蔬菜,准备做道面疙瘩汤。 这种面片汤、疙瘩汤之类的汤食,里面放点肉滋味更足,但鉴于已经卤了一盘子猪杂,再加上早饭刚吃了焦香油润的梅菜扣肉臊子面——最重要的原因是家里已经没有肉了,是以许青禾决定,中午就吃香菇青菜做的素疙瘩汤。 他先把香菇泡上,又在白面里一点点加水,筷子不停搅动,直到面粉凝成一个个细碎匀整的小疙瘩,接着将泡发好的香菇挤干水剁成碎末,青菜洗净,鸡蛋搅散。 铁锅烧得微热,倒上少许清油,把葱花扔进去,只听滋啦一响,香味瞬间就冒了出来。 先下香菇丁翻炒出鲜味儿,再把青菜段倒进去炒出汁水,添清水烧开。 许青禾一手端着面疙瘩,一手用铲子轻轻拨着往锅里下,边下边搅,防止疙瘩粘在一起,然后便转小火慢慢咕嘟着,待汤汁渐渐变得浓稠,他又把打散的蛋液顺着锅边淋进去。 蛋液一遇热就凝成薄薄的蛋花,漂在汤面上。 不多时,灶房里就飘满了香味儿,面疙瘩在汤里缓慢翻滚,鲜美的汤汁混着香菇的鲜香,还有鸡蛋和青菜的清香,随着蒸腾的热气向外飘散。 外头,陆景逸已走出老远,但还是闻到了这股子香味儿。 似乎是面疙瘩汤的味道,细闻还有菌子和菜蔬的清香,慢悠悠散开,闻着就让人心里发暖。 和方才那股浓郁的卤香混在一起,更是好闻得不得了。 陆景逸早就饿了,一闻见这香味肚子更是“咕”地叫了一声。 他转过头去。 此时已快到晌午,各家各户都忙碌起午间的饭食,陆晚亭家也不例外。 这难以忽视的鲜香味儿似乎就是从他家传来的。 之前陆景逸还不愿意承认,但现在看来,这顿光是闻着就让人觉得可口的饭食,的确就是出自那小男妻之手。 陆景逸一时有些恍惚。 刚才那个往他嘴里塞花生的人,能做出这么香的吃食? 他宁愿自己产生了幻觉。 陆景逸扭回头,迈开大步朝家走去。他娘应该也给他做好饭了。 只是他娘什么都好,就是厨艺极差,再好的东西都能做得没滋没味。 从前陆景逸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能填饱肚子就成,可现下有了这疙瘩汤和卤肉做对比,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想来想去,都是陆晚亭和他那个男妻的错。 他再也不来他们家了! 而这边,许青禾已经把午饭做好了。 他将疙瘩汤从锅里盛进碗中,和酱色油亮的卤猪杂摆放一起,没过多久,陆晚亭也收获颇丰地回来了。 听见动静,许青禾抬头,看见前男友还有他手中的野菜篮子,眼睛一亮。 “回来啦?” 陆晚亭“嗯”了一声,把野菜篮子放在井边,准备待会儿洗了,忽然看到青苔上面有两处明晃晃的、比许青禾大了一号的脚印。 也不是他的。 “有人来了?”他问道。 许青禾点点头,“那人可能是你弟弟?长得和你有点像。小朋友脾气还不小。” 他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你儿子呢,把我吓了一跳。” 闻言,陆晚亭回头看他一眼,语气不冷不热:“我不会有儿子的。” “我现在还是处男。” 第7章 醋水芹 许青禾:“………” 谁能告诉他怎么突然就变成这种话题了! 前男友不按套路出牌。 话说回来,“处男”这个词语,对两个人来说都十分遥远,许青禾已经快记不起来他还是处男的那段岁月了。 陆晚亭多半也是如此。 两人也算是老司机重返新手村了。 许青禾敷衍夸道:“那你很棒哦。” 这句话来源于他从前看过的一个表情包,一个大眼睛猫猫头,配文是“那你很棒哦,要我去睡你吗”,许青禾觉得很适合用来和男朋友调情,于是便顺手存在了自己的手机相册。 结果还没来得及给陆晚亭发,两人就分手了。 显然不能让对方知道后半句话。 陆晚亭不知道他心内的小九九,看着他脖子后面一晃一晃的马尾辫轻轻一笑,说回正事。 “你说的那个人应该是我弟弟,叫陆景逸。” 陆景逸……终于知道那个烦人小男孩的名字了。 还挺好听的,和他本人画风不符。 许青禾直觉未来和对方的见面次数还会有很多,便把这个名字默默记了下来。 第8章 “你们是不是关系不太好?”他问道。 这件事显而易见,但许青禾想知道原因,还是问了出来。 “因为我和他娘关系不好。” 陆晚亭停顿几秒,眼神倏然冷了下来。 “你怎么感觉出来的。”他冷声问,“他欺负你了?” “那倒没有,”许青禾摆摆手,“就是耍了点小孩子脾气罢了。” 在他眼中,十七八岁的前男友的弟弟就是个小屁孩——这样想的时候,许青禾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也就只有十八岁而已。 没准还没陆景逸大呢。 比起小孩子耍横,他更关心的是陆晚亭方才提到的另一件事。 “你刚才说陆景逸和他娘……你们不是一母所生?” “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母亲生下陆景逸没多久就去世了,后来父亲娶了续弦回家,陆景逸就是由她一手带大的,两人关系亲厚,陆景逸对她的感情很深。” 许青禾听得头都快大了。 上辈子他和陆晚亭两个人都没什么亲戚,从小到大一直独来独往,几乎和孤儿没什么区别,可能是老天爷觉得他们孤单,这辈子让他们拥有了不少亲人。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许青禾本来还想问陆晚亭为什么和继母关系不好,但仔细一想,古往今来,有几个原配长子和继母关系好的?能井水不犯河水已算是很好了。 把继母的事暂时搁到一旁,许青禾坦白起另一件事。 “有件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下,今天陆景逸过来,我对他的态度不是很好。” 虽然事出有因,但说“不是很好”算是轻的——他直接把人赶了出去。 还出言嘲讽他没有家教。 还强迫他吃掉在地上粘了土的花生。 许青禾摸了摸鼻子。 怎么感觉好像是他欺负了陆景逸一样?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详细无缺地告诉了陆晚亭。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会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不会,你做得对。”陆晚亭声音依然有些冷淡,“是他有错在先,你没做错任何事。”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许青禾嘿嘿笑了两声。 “陆景逸会不会和他娘告状啊?” 陆晚亭毫不在意:“让他告。” 许青禾想了想觉得也是,现在就已经是这种敌人般的关系,再恶化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了。 这段小插曲结束,他马上凑过去看陆晚亭挖来的野菜,刚才他就想看了。 乍一看有点像芹菜,茎秆细细嫩嫩,青绿鲜亮,叶片上面还挂着亮晶晶的水珠,鲜灵得让人心里亮堂。 许青禾在脑中快速搜索了一遍野菜图鉴,眼睛亮一亮:“这是水芹么?” “是。河边长了挺多,这些应该够我们两个人吃。”陆晚亭说。 “够的够的。”许青禾连连点头。 奶奶不常采长在河边的野菜,他只吃过一两次水芹,印象中没眼前这般鲜灵脆生,瞧着这青嫩嫩的模样便知,无论下锅清炒还是凉拌,都能吃出那股子脆生清甜的野菜味儿。 没有电子辐射、工业废气、化学污染的古代生活如此美妙。 “你打算怎么吃呀?”许青禾舔舔嘴唇问前男友。 陆晚亭显然已经提前想好了,很快便告诉他:“用醋拌一下吧。” 醋水芹么? 肯定清脆爽口。 许青禾觉得挺好,正要撸起袖子把水芹洗了,陆晚亭便先他一步,舀着井水把所有水芹都洗干净了。 醋水芹做起来不难,洗净后把水芹的老根黄叶掐掉,剩下的嫩茎嫩叶切成小段,扔进滚水里焯一焯,烫个十几秒就捞出来,过遍凉水攥干,这样吃起来才脆生生的,不会发绵。 醋汁是用酱油和香醋调的,放了盐和糖,滴几滴芝麻油搅和匀,再切点红辣椒和白蒜末进去,把调好的汁子浇在水芹上,不必凑近就能闻见醋的酸香。 焯过水的水芹青嫩得发亮,茎秆光泽水润,上面挂着褐色透亮的酱汁,还有星星点点的辣椒碎末,酸脆清爽,酸中带鲜,开胃得很。 醋水芹、卤猪杂、疙瘩汤,满满当当摆了一桌,便是今日的午饭了。 两人相对而坐,许青禾先夹了筷子水芹。 入口一嚼,咯吱爽脆,水芹的清爽混着醋汁的酸香在嘴里散开,酸溜溜、脆生生,淡淡微辣,清爽开胃。 许青禾爱吃极了。 陆晚亭朝那盘酱褐油亮的卤猪杂伸出了筷子,挟了片猪肝慢慢咀嚼。 看到对面人眼睛里盛着的明晃晃的期待,他微微笑道:“好吃。” 确实好吃,他没骗小孩。 许青禾勾起唇角,骄傲道:“那当然啦!这可是奶奶当初教我的。” 提到奶奶,他有点感慨:“要是奶奶也在该有多好,她肯定喜欢这样的生活。” 陆晚亭没说话,默默地把盘子里的大块猪杂都夹进他碗里。 许青禾知道他这是在安慰自己,不想辜负好意,捧着碗大口吃了起来。 猪肝软糯香绵,浸满了卤料的香味,一丝怪味儿都没有,直接空口吃都香。 猪肚软而不烂,还带着脆嫩的口感,大肠也是,外皮弹牙,内里软烂油润,咸香的卤汁和香醇的油脂相互交缠,越吃越上头。 几筷子下去,许青禾吃美了,又拿起一旁的勺子舀着面疙瘩汤喝了起来。 疙瘩汤是提前盛出来的,此时凉热正好,温热适口,里头的面疙瘩煮得好,圆圆滚滚,劲道弹牙,一点生面芯子都没有,混着鲜美的汤汁就在嘴里化开。 泡发香菇的水许青禾也没扔,全都倒进了汤里,这样熬出来的疙瘩汤菌香浓郁,又鲜又香,配着脆嫩的青菜和香嫩的蛋花,好吃得恨不得把舌头吞掉。 但许青禾并没有就此满足,咬着面疙瘩含糊不清道:“要是再放点蚝油,味道肯定更好。” 所有调味料中,他最喜欢的就是蚝油,看着黑乎乎的其貌不扬,味道是真鲜灵,不管是炒菜还是炖肉,只要淋上一小勺,整道菜都能变得有滋有味。 许青禾越想越觉得馋,问一旁慢悠悠喝汤的陆晚亭道:“这时候有蚝油卖么?” 陆晚亭沉思片刻,“没有,只有酱油。” 许青禾幽幽叹了口气,果然如此,他已经预料到了。 酱油和蚝油相比,他还是更喜欢蚝油,但这时候既然没有蚝油这种东西,总不能凭空变一个出来…… 等等。 为什么不可以? 许青禾有个不起眼的小爱好,那就是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看家里各种东西的配料表,尤其喜欢看厨房里调味料的配料表。 其中自然包括蚝油。 他还记得上面除了各种添加剂之外,还写了贻贝汁、蚝汁等等新鲜贝类熬煮之后留下来的汁液,那应该就是蚝油的主要组成部分。 这个时代虽然没发明出蚝油,但应该有贻贝、生蚝之类的海鲜吧? 于是他又问:“甘泉镇附近有没有海?” 陆晚亭想了想:“有,不过路途遥远,要坐很久马车才能到海边。你想吃海鲜?” “想是想,不过不是现在,别忘了我们两个现在只有几百文钱了。”许青禾小声嘀咕,“我是想买一些生蚝回来,看看能不能做些蚝油。” “不过听你说去海边的路程那么远,这些海鲜的造价一定很高,如果真有一天我们买了生蚝回来,还是直接吃吧,不要做蚝油了。” 感觉有点暴殄天物呢。 陆晚亭倒没他这种想法,说:“想做就做。” “等有钱了,给你买一大堆生蚝做蚝油。” “好啊好啊。”许青禾很高兴。 但这高兴没持续多久。 一起度过难关、日子好起来之后,他和陆晚亭还有什么在一起的必要? 也许,等到“能买一大堆生蚝”的时候,他们也就真正分开了。 第8章 腌黄瓜 两三日下来,许青禾已勉强适应了古代生活。 这天一早,他依然在公鸡持续不断的打鸣声中睁开了惺忪双眼。 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许青禾伸手往床侧一摸,指尖触及到一片冰凉,而后反应过来:隔壁卧房早就收拾妥当,陆晚亭已经从这间屋子搬出去了。 明明是他自己主动提出的要求,但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许青禾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睡过了。 睡意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从床上坐起发了会儿呆,这才开始完成迭被、洗脸刷牙、扎马尾等一系列晨起流程,然后便换好衣服出了门。 刚出门就闻到一股香暖饭香,许青禾扒在厨房门口看正卷着袖子忙碌的陆晚亭,弯起眼睛打招呼。 “早上好。” 早在许青禾开门走过来时陆晚亭就听到了动静,不动声色把人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见他面颊白里透红,眼下也没有可疑的乌青痕迹,便知他昨晚睡得还行。 第9章 也没哭。 陆晚亭放下心来。 “早。”他说,“吃饭吧。” 早饭是小米粥、花卷,还有一小碟子腌黄瓜条。 小米粥熬得绵软香浓,粥汤是那种暖暖的透亮淡黄色,米油都熬了出来,在表面结了一层厚厚米皮,底下的米粒熬开了花,软糯润口。 喝一口,从喉咙到肚子,一路都像是被这碗温润香醇的粥米温柔地抚慰了一遍。 花卷里用芝麻油和薄盐略调了味道,这样蒸出来的花卷松软细腻,自带淡淡咸味,味道极香,许青禾空口就能吃下三个。 腌黄瓜条是这顿早饭的点睛之笔。 陆晚亭前两日从集市上买来的黄瓜扭,即黄瓜的开花前后的幼果,都是些没授上粉的不孕瓜,价钱便宜,三文钱能买一大兜子,味道却不容小觑。 原本比手指头还细的小黄瓜扭,没腌之前是嫩生生的青,用蒜盐酱醋腌过后就变成了酱黄色,每根都是自然生长的细细短短、弯弯扭扭,不是直挺挺的模样,反倒有股刚从藤上摘下来的鲜活劲儿。 夹一根放嘴里,一声脆响先打头阵,紧接着柔和的酸香便涌上来,混着点蒜香和微辣,能尝到瓜肉里吸满的酱汁味道,脆嫩鲜爽,连瓜籽都小小的,吃起来一点都不妨事。 许青禾空口吃都能一根接一根停不下来,就着花卷和粥更是绝配。 吃饱喝足,他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望着窗外蓝得发脆的天空,活像一只晒着太阳的惬意松鼠。 真舒坦呀! 陆晚亭也吃了不少。 他个子高,裸高直逼一米九,立在人群里有种鹤立鸡群的挺拔,不仅高,一身肌肉也练得紧实流畅,却又不夸张虬结,包裹在衣服下也能隐约瞧出漂亮的身形线条。 因着这般高大体魄和一身结实肌肉,陆晚亭的饭量比许青禾要大上不少,这一桌饭一大半都是他吃的,但他一点都没有后者懒洋洋的松鼠样,刷完碗便收拾东西准备外出。 靠山吃山的村子里,但凡是个顶门立户的汉子,手上都得有几手打猎的功夫,山里的野物是贴补家用、给饭桌添油腥的重要进项。 陆晚亭自然也不例外。 虽不专靠这个过活,但家里时常备着些工具,不像专业猎户那样精良复杂,只围绕“能捕到猎物、方便携带、顺手好用”来制备。 他现下带着的弓箭、套索,还有短柄猎刀便是如此。 许青禾瞧着眨眼间便换了身陌生装束的前男友,一时觉得新奇,盯着他身上的工具看个没完。 那弓箭是用硬木弯成的,弦是搓紧的麻绳,箭头是从旧农具上拆下来的磨尖了的细铁条,尽管做工粗陋得没法细看,但估摸着对付兔子野鸡这种小猎物还是够用的。 猎刀看着像旧菜刀,刀鞘也简单,就是一段空心竹筒,到时套着刀别在腰里,便能防割衣服。 “那这段绳子是做什么用的?”许青禾一一看下来,好奇问道。 陆晚亭就把绳子取下来给他看。 “这是用剥下来的树皮搓成的粗绳,用来捕野鸡和兔子用的,到时一头挽个活结,另一头绑在树干上,猎物一钻进来就把绳子勒紧。” 许青禾小小地“哇”了一声。 又学到了新知识,听起来好有意思。 他也想跟着一起去。 想归想,许青禾并没有告诉陆晚亭自己的想法。 陆晚亭肯定不会同意的。 连挖野菜都不让自己跟着,怎么可能带他上山打猎?除非太阳打北边出来了。 许青禾比任何人都清楚,对于不认同的事,陆晚亭的态度一贯十分强硬,任谁来说都不管用。 许青禾并不打算浪费口舌,他待会儿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呢。 帮陆晚亭往背篓装好火石、水壶、布巾还有其他一些上山可能需要用到的东西,许青禾又嘱咐前男友注意安全。 目送对方出门之后,他回了屋,从桌上取下晾了一宿的画,对光细看。 这是他昨晚一笔一笔认真画下,准备拿到集市上去卖的画儿。 因着家中余钱不多,许青禾买的纸张和颜料都是实打实的便宜货,正因价钱低廉,质量便不多好。 就拿赭石来说,这种富含赤铁矿的矿石能当红色颜料用,但颗粒过粗,颜色也发灰发脏,直接拿来绘画必不会好看。 许青禾便想了个法子,先将赭石细细研磨,把研磨好的赭石粉倒入水中,随后将混合液静置沉淀,待上层清水变得清澈便将水倒掉,只留下底部最细腻的一层赭石沉积物。 重复多次这样的水洗沉淀过程,原本暗沉的赭石颜料色泽便能鲜亮纯净,看起来上档次多了。 其余的石膏、石绿等颜料也都如法炮制。 所有颜料备好之后,许青禾当晚便画了两幅被他命名为《天井小景》和《双鲤戏波》的画,都是常见的家常雅趣,很符合现在所处的古代背景。 《天井小景》里,青砖墙角摆着个粗瓷缸,缸里漂着睡莲,一只蜻蜓停在荷叶上,看着就像站在真的天井旁,风一吹就能闻见草木的清香。 《双鲤戏波》也极生动,两条红鲤在水里游得活灵活现,鱼鳞闪着金粉的光,尾巴一摆就搅起满纸水花。 经过许青禾对颜料的处理,画中的色彩通透润泽,完全看不出材料的低廉,就像是用上好的宣纸和顶级的松烟墨绘就一般。 画好的画不能直接拿出去卖,还得晾,许青禾手上这两幅画就是挂在木板上,用粗瓷碗——一般会用镇纸,但现在没那个条件,把粗瓷碗倒过来压着阴干一夜也能成。 许青禾看着自己的画作满意点头,兴致勃勃地带着去集市了。 他要赚钱! 作者有话说: bgm:小禾要战斗 ps:美食事业线已经在铺路啦,很快就会迎来关键转折点~大家一起看小禾如何找到属于自己的赚钱之道吧! 第9章 赚钱了 天刚亮透,村口的集市已经热闹开来。 土路上满是挑着担子牵着牛羊的村民,脚步声和牲口的嘶叫声混着商贩的吆喝,隔着老远都能听见。 “刚蒸的白面馒头!热乎着咧!” “新采的荠菜,两文钱一把!” 路边的摊位更是摆得满满当当,卖菜的老汉蹲在草席上,正跟买菜的人讨价还价,卖杂货的老板娘拿着个花布帕子,跟路过的大娘闲唠家常,挑子上的针头线脑、木梳篦子摆得整齐。 炸油糕的摊子支着口大铁锅,金黄的油糕炸得滋滋作响,几个半大孩子站在摊前挪不动脚。 还有不少小吃,热腾腾的包子、香脆的油条、刚出锅的烙饼,煎得两面金黄的锅贴和香甜的黄米糕…… 油烟和甜香飘得满街都是。 一路看来,许青禾眼睛都快看花了。 这种热热闹闹的市集小摊,和他从前在各大商场见过的精致店铺大不相同,和电视剧里人工造景也不一样。 好浓的人情味,好鲜活的烟火气。 可惜他浑身上下只有二十文钱,面对一大堆想买的东西,颇有一种太监逛青楼的无力之感。 许青禾摇摇头,捧着画板,好不容易才在人挤人的集市中寻到一处空位,四下问过确定无人之后,这才蹲下-身铺开粗布包袱皮,将两幅画依次排开。 周围都是一群卖自家农副产品的黑黢黢的糙汉子,突然冒出个长身玉立、细皮嫩肉的小郎君,所卖之物又是精致小画,有如一道清新荷风灌入喧嚣市集,顿时吸引不少目光。 许青禾的小摊儿前很快便站了两三个人。 一白胡子老头捋着胡须走过来,指着那幅《天井小景》道:“这画风倒是新奇,笔法竟暗含西画的透视之理,特别是檐角的阴影,处理得极妙。” 许青禾朝对方笑了笑,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这位老人家很懂行嘛。 旁边卖糖人的小贩路过看了一眼,也挤进来,奇道:“嘿,这睡莲缸跟我家里头那个一模一样,我每日在院里瞧见的就是这般景致!” 许青禾不大会吆喝,想了想道:“若是喜欢,可以买幅回家,挂在厅堂肯定好看。” 糖人小贩顺着他的话一想,觉得这小画和他家中厅堂确实相搭。 他做的虽然是小本买卖,但一日收益盘算下来也很是可观,买下这样一副小画定是不在话下。 “小郎君,你这些画儿都是自己画的?” 许青禾点头:“嗯,昨日刚画好的。” 无论买什么都是新鲜的最好,小贩心中越发满意,便询了价:“那你手还挺巧的。这画儿多少钱一幅啊?” “三百文一幅,两幅包圆五百文。”许青禾答道。 上辈子他挂在画展里的作品,哪怕价格最低的至少也要几万块起步,此时考虑到古代人民的购买力,这个价钱,他已经相当放水了。 感觉他以前的粉丝听到都会哭出来。 第10章 然而一听到价格,小贩还是惊得长大了嘴巴,“这么贵?” 没想到他得连着出摊好多日才能赚到一幅画的钱,顿时苦了脸,央道:“小郎君,你这两幅画卖得都快比半扇猪还贵了,能不能便宜点?” 许青禾不甚赞同地朝他摇了摇手指,目光严肃。 “艺术是无价的。” 小贩:“……” 这都什么跟什么。 尽管如此,那卖糖人的小贩依然流连在许青禾的画摊跟前,狠不下心买,却也不舍得走,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盯着。 从前来参观他画展的人大部分都是这副模样,许青禾都习惯了。 卖画这事儿也讲求缘分,他并不着急。 摊前的人流愈发稠密,不多时,人群中忽有一道清脆女声响起。 “这两幅画五百文是吧?”她道,“我要了。” 许青禾抬头望去,见说话之人是位穿着讲究的年轻姑娘,还未来得及开口,那糖人小贩倒是先说话了,语气熟稔,似是与对方相识。 “哎哟,还是你们这些绣坊娘子有钱,五百文花起来连眼睛都不眨。” 听着有些泛酸气。 那绣娘笑着瞪他一眼:“瞧你这话说的,我若是能随手掷出五百文,哪儿还会去做那些辛辛苦苦的绣活儿?” “不过是我们管事的近来正寻着新奇绣样,就差最后两张了,我瞧着这小郎君的画儿不错,正好能拿回去给其他绣娘们作花样参考。” 小贩心中舒坦多了,“原来不是你自个儿的钱啊。” 绣娘闻言忍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许青禾没理会他们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见生意成了,马上把画从木板上取下来递给小姑娘,并细细嘱咐:“这画我已经晾过一次,纸张还算□□,但也不能暴晒,不然该褪色了。” 绣娘连声称是,从钱袋子里点出五百文钱交付给许青禾,接过画时却羞赧起来,问起另一件旁不相干的事。 “小郎君是否婚配?” 许青禾:“……啊。” 这种事他也已经习惯了。 他实话实说:“配了,前几日刚摆了喜宴。”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便英年早婚,绣娘失望地捧着画离开了。 许青禾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摇了摇头,目光落回钱袋,下一刻嘴角便忍不住扬起。 赚钱了! 他伸手掂了掂,里头铜钱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五百文,那就是半两银子。 在古代的第一桶金就这样到手了,过程虽有小小波折,但总体比预想中顺利多了。 许青禾打算将这五百文一分为二,一半用来还债,一半作为日常家用。 先去买点菜吧,家里的菜又快吃完了。 路过一处菜蔬铺子,门口站着的似乎是店主的中年男子冲他招呼:“小郎君想买点什么?这菜都是今天早上刚摘下来的,不新鲜不要钱!” 铺子里的东西肯定比小摊要贵上不少,许青禾本来没什么要买的意思,但听见那句“不新鲜不要钱”便走不动路了,巴不得这菜是不新鲜的,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不付钱。 他顿了顿,走进店内。 木架子搭的摊面上铺着块浆洗得发白的粗布,布上码着各色菜蔬,青菜带根沾泥,萝卜红皮白心,旁边摆着沾着湿泥的土豆,看着挺敦实,芹菜和菠菜都捆成小把。 许青禾一眼便知不付钱的愿望落空了,因为这菜确实新鲜。 罢了,来都来了,那就挑点吧。 这一挑就瞧出点门道:每捆菜都用细麻绳勒得紧实,叶子边角稍蔫的就挑出来压在底下,萝卜土豆上面沾着的湿泥颇厚,多带点土上秤就能多沉几分。 这掌柜的,还挺精明。 少买点就是了,许青禾这样想着,这边挑着菜,听见那头有人和掌柜说话。 “赵掌柜,我看这缸里的酸豆角挺好的,能尝尝不?” 赵掌柜马上警觉道:“你要是尝了可就得买啊。” “这话说的,要是好吃我肯定买啊。”那人一脸无语。 “我这酸豆角就没有说不好的。”那姓赵的掌柜边说边不大情愿地把一双竹筷递了过去,“你尝一根就行,别尝多了啊,多了味儿就淡了。” 许青禾听得差点笑出声来。 抠门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阳光洒在菜上,风里飘来外面富有节奏的吆喝声,一派闲适,掌柜的这副紧着算计的模样,倒是让闲趣中多了几分好笑的烟火气。 买完菜,许青禾拎着一小兜子菜蔬穿过集市拐角,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小郎君请留步。” 那声音温和持重,许青禾回头,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站在柳树下,身旁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男子身形清瘦,穿着半旧的靛蓝长衫,眉目舒展,眼角堆着浅浅细纹,一看便是常带笑意的人。手里提着个竹篮,里头装着几段新鲜豆角和两尾鲜鱼。 小女孩头顶扎着两个小揪揪,脸蛋圆润,眼睛黑亮有神,正躲在男子身后偷偷打量着许青禾。 “您是?”许青禾疑惑道。他没见过这人。 男人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是晚亭大伯家的,你叫我黎大哥就行。”又轻轻推了推小女孩,“这是我女儿阿芸。” 晚亭大伯家的大哥还有侄女…… 前男友的亲戚图鉴怎么又扩张了! 正想着,阿芸突然从父亲身后探出头,脆生生道:“小叔叔的新娘子真好看!” 第10章 鲜兔锅 自穿越以来,许青禾已经解锁了不少奇奇怪怪的称呼,现下对“新娘子”也能接受良好了。 吴黎却觉得不妥,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发顶,温声纠正道:“阿芸,不可没大没小,要叫小叔夫。” “噢。” 小女孩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仰头盯着许青禾瞧了一会儿,咧嘴笑着喊道:“小叔夫!” 刚才还对“新娘”接受良好的许青禾莫名被这称呼叫得耳根一热,一时不知该如何响应。 他一贯不擅长与小孩子打交道,扯扯嘴角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僵硬。 阿芸丝毫不介意他的生疏,反而觉得这个漂亮的小叔夫害羞的样子很是有趣,松开爹爹的手,蹦跳着凑到许青禾跟前。 “小叔夫,你吃糖吗?我这儿有芝麻糖,可甜了。” 说着从兜里拿出一方绣花帕子,打开,挑出一块四四方方的芝麻糖递给许青禾。 许青禾下意识就要拒绝,然而小女孩的笑容纯粹又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亲近,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这样举着糖,追在奶奶身后缠着她尝上一口。那些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谢谢。”他低声道,犹豫片刻,还是轻轻咬了一角糖块。 芝麻糖外层是炒得焦香的芝麻,里头是清甜的麦芽糖,一口咬下,满嘴都是炒得喷香的芝麻粒,再含一会儿,麦芽糖芯就慢慢化开,清香甜蜜,吃完了嘴里也不泛酸,只有股子醇厚的香。 还真挺好吃的。 见他把糖吃完,阿芸开心地拍起手来:“小叔夫吃我的糖啦!” 她转头对父亲炫耀,“阿爹你看,小叔夫喜欢我!” 吴黎失笑,揉了揉女儿的头发,对许青禾歉然道:“孩子不懂事,见你生得好看,就格外亲近些,让你见笑了。” “没事的。” 许青禾看着阿芸灿烂的笑脸,突然觉得小孩子似乎也没那么难应付,但一想到上辈子见过的那些宛如魔童降世的熊孩子,又觉得这个结论没那么正确。 小孩子还是很难搞的,只是阿芸太乖了。 他不由得对面前的小女孩生出不少好感,连带着对这位黎大哥也是——孩子乖巧懂事,说明父母便是通情达理的人。 吴黎看着女儿笑了笑,对许青禾道:“晚亭性子闷,不常与我们来往,但是个踏实孩子,逢年过节都会给他大伯伯娘带些山货,上次还给阿芸带了不少山上的野果子。如今看到他成了家,不再是孤身一人,我这当大哥的也就能放心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长辈特有的欣慰。 许青禾忽然觉得,陆晚亭在这个世界有不少亲人是件好事。 有亲人陪伴,等他们分手之后,他也不至于太难受。 吴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若是缺什么,尽管来家里拿。晚亭面皮薄,不肯开口,但你不用同我们见外。” 阿芸仰着脸插话:“小叔夫,你下次和小叔叔一起来呀,我让阿爹蒸桂花糕给你们吃。” 许青禾心头涌起一股暖意,看着他们温声说好。 和这对父女告别之后,他继续朝家走去。 转过巷角,晚风送来一阵熟悉的炊烟味,许青禾抬头望去,远处自家小院的轮廓隐约可见,一缕淡青色的烟正从厨房方向袅袅升起。 院门虚掩着,许青禾用肩膀轻轻顶开,刚进去就看见陆晚亭站在井台边,手里倒提着两只肥硕的野兔。 第11章 兔子已经处理得干干净净,皮毛早已褪尽,露出粉白细腻的肉质,浑身上下光溜溜的,只待下锅烹制成一道美味佳肴。 “你真打到兔子了?” 尽管有所心理准备,许青禾还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看惯了陆晚亭穿白大褂握手术刀,冷不防见他挽起弓箭捕获猎物,还真有些不习惯。 感觉还挺新鲜。 许青禾看了看兔子,又看了看前男友,忽然道:“陆医生,你这算不算跨界发展啊?” 陆晚亭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前男友收获颇丰,许青禾自己也不遑多让,献宝似的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刚赚到钱的雀跃劲儿还没散,欢喜道:“今日在集市上卖画赚的,足足五百文钱呢!” 夕照斜斜地漏进来,正好落在他笑脸上,纤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卧蚕微微隆起,将眼睛下方的那颗小痣托了出来。 他这样毫无保留的欢喜,陆晚亭也很少见过,就像春日溪水冲破薄冰,哗啦啦地淌进心里。 半晌,陆晚亭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么厉害。” 他又问:“都画了什么?” “就是家里的天井还有后山的风景,都是些常见的风光。”许青禾边说边把铜钱装进钱罐子,认真道,“明日我再画些更好的去集市上卖,争取早些把钱凑够。” 陆晚亭心头一软。 他从小娇养长大的小少爷何曾因为生计问题如此操心过。 陆晚亭有点心疼,想告诉他不必这么辛苦,一切有他在,正要开口,便听许青禾问道:“这两只兔子我们要怎么吃啊?” 语气疑惑,是在认真地纠结。 ——这小馋猫。 陆晚亭低头一笑。 先满足小馋猫要紧,他提议道:“炖着吃怎么样?” 炖兔子? “我觉得可以。”许青禾流着口水连连点头。 他话音刚落,陆晚亭便拎着兔子去了厨房,操刀处理起来。 他握着菜刀的姿势就跟拿着手术刀一样,神态认真,一丝不茍,刀刃与案板碰撞出闷响,案板上的兔肉很快就被切成均匀的块状。 尽管陆晚亭提前跟他说不必帮忙,但许青禾还是闲不住,远远地围着灶台看来看去。 蒜瓣,陆晚亭已经剥好了,大葱生姜也都分别挽结拍散,用来炖肉的香料也都备好了…… 那他干点啥? 许青禾一双眼珠转来转去,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墙角的木柴上,有点发霉,估计没法用了。 嗯,他可以帮陆晚亭劈些柴火。 说干就干,许青禾抡起斧头,有点兴奋。 他还没劈过柴呢! 然而很快许青禾就高兴不起来了。 因着是第一次干这种粗活,他抡斧头的手势生疏笨拙,力道不是用老了劈空,便是软了卡在木缝里。 几番下来,柴没劈开多少,许青禾的额角鼻尖却已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带上了微喘。 怎么这么费劲! 许青禾差点给自己劈急眼。 陆晚亭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看了一小会儿便看不下去,把手上活计搁到一边,朝许青禾大步走来,自他身后覆了上去。 许青禾正对着木头专心致志,冷不防被前男友突如其来的贴近吓了一跳。 “你干嘛!” “教你。” 陆晚亭边说边贴上他纤瘦的背脊,手臂越过身侧,干燥的手掌完全覆住了他握着斧柄的手。 男人的胸膛温热又熟悉,许青禾顿时僵住,像只被捏住后颈皮的猫,呼吸都不由自主屏住了。 这个姿势,这种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感觉到他的僵硬,陆晚亭温声道:“放松。”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就响在耳廓后方,温热的气息拂过微微汗湿的颈侧,许青禾能感觉到那一小片皮肤战栗起来。 脖子后面是他的敏感点,陆晚亭当然知道。 他是不是故意的啊? 前男友真是太坏了! 早知道这样,他才不帮他劈什么柴火! 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他整个人都已经被圈在了陆晚亭怀里,面前还立着块木头,挣脱不得,只能被动地感受对方带着自己的手,引着斧刃落在木柴之上。 陆晚亭很快便开始发力,动作间小臂肌肉绷紧,不断摩擦着身下人的肩膀。 许青禾觉得有点痒。 不光是肩背,还有他的心。 斧头利落地劈开木头,发出一声声脆响,木屑飞溅。 木柴劈好了,陆晚亭没有立刻退开,反而就着这个几乎将许青禾圈禁在怀中的姿势,侧过头,目光落在他泛着薄红的耳尖上。 “会了吗?”他低声问。 声音仿佛不是通过空气,而是通过紧贴的肌肤与骨骼,直接震响在他的胸膛里。 许青禾马上逃也似的从他怀里钻出来,故意装作若无其事道:“会了,谢谢你啊,下次我就这样劈柴。” 心中的念头却截然相反:他再也不要劈柴火了! 要不然就会看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前男友。 不管怎样,劈出来的木柴还是很好的,往灶膛里塞几块火苗便很快燃起,眨眼的工夫就把锅烧热了。 陆晚亭把剁成块的兔肉倒进锅中,翻炒到兔肉颜色变得浅黄,这时候肉香就冒出来了,撒姜片、葱段,再舀几勺豆酱进去,添上烧好的热水,把备好的香料放进去,盖上锅盖。 如此炖上半个时辰,就能将兔肉炖得酥烂。 待时候到了掀开锅盖,就见汤汁熬得浓油赤酱,不稀不稠,挂在兔肉上红亮亮的,看着就滋味浓郁。 盛出来的兔肉堆在盘子里,酱汁在盘底积成一小汪浓汁,衬得盘子里大小均匀的兔肉块越发红亮软嫩,叫人忍不住想立马夹一块送进嘴里,好尝尝那股子鲜香滋味。 盛好米饭,陆晚亭对许青禾道:“小禾,吃饭了。” 作者有话说: lwt:今天和老婆贴贴了,开心 第11章 小日常 许青禾被浓郁肉香熏了半天,早就按捺不住,听到陆晚亭喊便一溜烟似的从屋里跑了出来。 饭桌上摆着一大盘浓油赤酱的炖兔肉,块块裹着酱色浓汁,油亮得都能映出光来,旁边的粗瓷碗盛着刚焖好的白米饭,还冒着热气,粒粒分明,米香清润。 两人对坐开吃。 许青禾先夹了一小块兔腿,腿肉炖得烂乎脱骨,每根肉丝都透着浓郁的荤鲜,贴着骨头的那处肉最好吃,软烂不失嚼劲,越嚼越香。 吃肉吃了个爽,他又舀了几勺浓稠醇厚的酱色肉汁拌进米饭,搅匀,舀了一大勺拌饭送入口中。 吸收了肉汁的米粒软糯带弹,咸鲜丰腴,滋味浓郁得化不开,甚至比直接吃肉来得更香。 许青禾大口扒饭,满足地眯起眼。 好好吃! 陆晚亭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对面那个埋头苦吃的身影,今日的饭似乎特别合许青禾胃口,他吃得眼睛都微微发亮,好像连头发丝都是快乐的,看着陆晚亭也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 没人会拒绝一个萌物的吃播,陆晚亭也不例外。 吃饱喝足,许青禾揉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连还欠着账的糟心事都忘在脑后了。 有肉吃好幸福。 便在这时,他忽然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陆晚亭看他一眼,语气不甚赞同:“脑门都拍红了。” 而后才问:“什么事?” 于是许青禾便把今日偶遇黎大哥还有阿芸的事告诉了对方。 他回忆着小姑娘踮脚的模样,笑起来:“阿芸叫我小叔夫,还非要把芝麻糖塞给我,明明自己也没剩几块了,真是个实在的小姑娘。黎大哥人也挺好的。” 许青禾对他们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错。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和这边的亲戚关系一般。” 说关系一般都是许青禾美化过了的,陆晚亭的原话是“没人愿意和破落户沾边”。 “嗯,大部分亲戚都是,也就和大伯一家的关系还算说得过去。”陆晚亭道,“大伯腿脚不好,需要伯娘照顾,宴席那日就是吴黎大哥过来的。” 许青禾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能把我认出来,原来是早就见过面。” 他正感叹着缘分奇妙,便听陆晚亭道:“吴黎并非我亲大哥,是我堂哥十九岁那年娶进门的男妻。” 许青禾:“啊?” 黎大哥居然和他一样是男妻! 他脑子转不过弯了,“那阿芸呢?” 阿芸是怎么来的? 陆晚亭说:“堂哥和黎大哥成婚没多久就在镇上养了外室,阿芸便是那外室所生,后来堂哥开始赌钱,赔了不少,外室觉得他是个不堪用的败家子,便独自一人跑去府城,把阿芸留给堂哥了。” “再后来,堂哥越赌越多,被大伯赶出了家门,阿芸便由吴黎大哥一人抚养了。” 第12章 许青禾眨了眨眼。 信息量太大,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堂哥和黎大哥年少成婚,定然感情甚笃,可惜后来还是出轨了,这渣男还赌钱……怎么又是赌博,陆晚亭那混账爹赌,堂哥也赌,这一家子都什么基因……还有,黎大哥确实是个好人。 换做是他,未必会做得如此体面。 “阿芸知道这些事吗?”说来说去,孩子都是无辜的。 陆晚亭摇头,“她只知道自己有个好爹爹。” 许青禾慢慢叹了口气。 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下来,月光很冷,夜风将窗纸吹动得沙沙作响。 春天已至,但早晚的风依然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许青禾穿得单薄,陆晚亭担心他受凉,便叫他回屋去。 许青禾穿的还是陆晚亭那件洗过缩水的长衫,因着从前是大户人家,陆晚亭衣柜里的衣服虽然旧了些,但料子都挺好的,许青禾身上这件也是,他并不觉得冷。 于是摇摇头道:“我不冷啊,而且我还没洗碗呢。” 陆晚亭一点都不听他的:“我来洗。” 许青禾也不听:“我不要。” “你不去我就抱你进去。”陆晚亭下达了最后通牒。 “……” 许青禾被迫屈服在前男友的淫威之下,不情不愿地回了屋。 没过多久,屋外便传来洗碗的声音。 许青禾忽然就不生气了。 陆晚亭是个笨蛋,有人给他刷碗还不愿意。 他才不和笨蛋置气。 古代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此时差不多确实到了睡觉的时间点。没有其他娱乐项目,且明天还要去集市上卖画,简单洗漱过后,许青禾便上了床,很快就进入梦乡。 一夜沉眠。 转天一早吃过早饭,依旧是许青禾去集市卖画,陆晚亭去山上打猎——这个世界的陆晚亭医术口碑显然不怎么样,他们穿越至今,一共有零个人来找陆晚亭看病。 和上辈子办公室挂满锦旗的陆晚亭形成鲜明对比。 连许青禾都觉得落差颇大,陆医生本人倒是心态平稳,没病人就去山上打猎,也能赚钱。 前任夫夫之间出门是没有告别吻的,尽管许青禾有点想亲,但还是平静地和对方打了声招呼便带着画出门了。 他边往集市走边想:得赶快和陆晚亭分手才行。 这种看得见摸得着却吃不到的日子可太难受了! 他化悲愤为力量,很快便来到集市,在昨日出摊的位置铺上新画。 这回他画的是一幅送子观音图,画中观音衣袂如水波流动,怀中的婴孩圆润可爱,莲台下的祥云也晕染得仙气飘飘。 任谁看了都会赞上一句。 刚把画在粗布上铺开没多久,周围便围上来一圈人。 一位挎着菜篮的大婶凑近细看,手指虚点着画中观音的眉眼,夸赞道:“这观音画得可真慈悲,跟真人似的。” 旁边一个老汉也蹲下-身,盯着画若有所思:“我儿下月就要成婚了,要是在他堂屋挂上这么一幅画,也算是讨个吉利兆头,说不定我还能早点当上爷爷。” 许青禾依然不太会吆喝,闻言赞同点头:“嗯,您说得对。” 老汉动了心思:“这画儿多少钱啊?” 许青禾报了价,依然是昨日的价钱。 然而老汉一听便吹起了胡子:“这么贵?都够买半石米了!” 许青禾没说话。 见他不言语,老汉搓了搓粗糙的掌心问:“小郎君,便宜些成不?八十文我就要了。” 许青禾摇头,温声道:“大伯,画一幅画要耗去半日光景,颜料也是新买的,这个价钱已经很公道了。” 老汉闻言边叹气边摇头,又舍不得走,立在一旁盯着画看——这场景许青禾十分熟悉,昨日才刚见过。 接下来又有几人上前询价,然而听到价钱后的反应都与那老汉一模一样,叹息、扼腕,却又舍不得离开。 不多时,画摊四周便围了一群摇头叹气还面露不舍的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型邪-教现场。 许青禾看着有点想笑。 他后知后觉,昨日能顺利把画卖出不过是侥幸。 这里是古代村镇,不是二十一世纪的艺术市场,不会有西装革履的收藏家们愿意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花六位数高价买下他的作品。 尽管如此,他并不打算贱卖自己的画作。并非是什么艺术家的清高作祟,而是他画一幅画至少要花上半日,若是几十文就卖了,折合成时薪,他才赚几文钱?实在是划算不来。 还不如在自己家墙上挂着。 许青禾盯着画看了片刻,忽然一把卷起画轴,动作利落地塞进怀里。 “诸位,这画我不卖啦。” 他扬起下巴,眼角眉梢都带着明媚的神采,“我忽然想起来,家里头还缺些装饰呢。” 说完,不顾众人依依不舍的阻拦,带着画回家了。 回程的路上,许青禾捏着衣摆,有一搭无一搭地轻拂着路边野花。 画是不能卖了,但钱还是要继续赚的。 做点什么生意好呢? 他正琢磨着,陆晚亭当初夸他做的卤猪杂那句“好吃”蓦地闯进脑海。 许青禾脑中灵光一闪。 对啊,他做饭也有一手,完全可以卖吃食! 虽然那些需要用碗碟盛放的大菜暂时还卖不成,但他可以卖小吃啊。 许青禾越想思路越清晰,什么章鱼小丸子酱香饼烤冷面等热门小吃全在眼前转了个遍,正琢磨着该先拿哪个试水,忽然被一阵清亮的吆喝声吸引了注意力。 “新茶上市,清热解暑!买三斤送一斤,还能做茶枕安神助眠咧!” 他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斗笠的小贩正站在茶摊前,面前摆着几个敞开的竹篓,里面堆着各式茶叶,有的翠绿,有的蜷曲,还有的压成了圆饼状,正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 见他驻足,茶贩便热情地招呼,“小郎君来瞧瞧?这茶叶是今春头采的,泡开喝来神清气爽!” 许青禾好奇地凑近,清冽中带着微涩的茶香顿时扑面而来,的确是好茶叶。 小贩捏起一撮茶叶,在掌心摊开给他看,“若是不想拿来喝,还能用粗茶装个枕头,保准安神助眠。” “这茶除了用来喝和做枕头,还能做什么?”许青禾试探问道。 茶贩眼睛一亮,如数家珍地掰起手指说了起来。 许青禾耐心听着对方滔滔不绝地介绍茶叶的种种用途,从煮茶粥、熏鱼干、做香包,甚至连掺进糯米浆里糊墙防虫都说到了。 然而始终没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 许青禾纳闷了,这时候没人吃茶叶蛋的吗? 他状若随意地问道:“这茶若是与肉啊蛋啊这些荤食同煮,不知滋味如何?” 茶贩一愣,挠了挠头:“小郎君说笑了,好端端的茶叶怎能与肉腥混煮,那得是什么味儿啊?” 许青禾闻言心中一动。 真是奇了。 这个时代,竟然真的没有茶叶蛋! 第12章 素瓜豆 择个不如撞个,许青禾想了,刚才他列举的那一大堆小吃都没有茶叶蛋来得方便快捷,不需要多高超的烹饪技巧,一次性就能煮出一大盆,用笊篱从盆里一捞就能开卖。 简简单单,省时省力。 而且,关于煮茶叶蛋奶奶还有个独门秘方,做出来的茶叶蛋比寻常的更好吃,许青禾相信一定能有个好销路。 他越想越觉得满意,这便要买,然而手指刚触到钱袋又缩了回来。 这钱不是他一个人的。 他和陆晚亭现在共享每一文铜板,买米买盐都要精打细算。买茶叶、鸡蛋、香料,肉眼可见要花不少钱,贸然把这笔钱投在未必能成的买卖上还不和陆晚亭商量,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更何况他们现在并非恋爱关系。 思来想去,许青禾最终还是抿了抿唇,向那茶贩子告辞:“改日再来。” 他回到家,刚推开院门便闻到了一股清甜的蔬菜香气。 灶房里,陆晚亭正握着木勺在铁锅边沿轻轻搅动,热腾腾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轮廓,素来冷硬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许青禾好奇地凑了过去。 “好香,煮了什么?” 陆晚亭的声音混在咕嘟咕嘟的沸腾声里,“素瓜豆汤。” 许青禾惊喜地“啊”了一声。 这不是他从前和陆晚亭旅游时吃到的“贵州省汤”么? 上辈子他和陆晚亭去贵州旅行,民宿的布依族阿妈端上的第一道菜就是这个,看着是一锅简单的水煮菜,入口却别有风味,许青禾只吃了一口蘸了辣料的嫩豇豆就被俘获了。 好清甜,好鲜嫩,好好吃。 陆晚亭见他喜欢,回来之后又给他做了几次,都很好吃,特别是蘸料,竟然和在贵州吃的味道一模一样。 第13章 许青禾后来盘问,才知道陆晚亭花钱和那位阿妈买下了方子。 “网上不都有教程吗?干嘛非要花钱买。”他嘀嘀咕咕。 陆晚亭说:“按网上做出来的不是你喜欢的味道怎么办。” “……” 好有道理,许青禾竟然没法反驳。 时过境迁,看见这道熟悉的菜在异世朝代被复刻出来,许青禾一时情绪复杂,不过很快就顾不得旁的了。 锅里的菜看起来好好吃哦。 陆晚亭选的依然是他们常吃的蔬菜,表皮浅绿的小嫩南瓜、嫩得能掐出水的豇豆,还有刚下来不久的三月瓜,也就是西葫芦,南瓜顶上的南瓜花也没扔,就丢进汤里慢慢煮着,颜色鲜黄好看不说,还能为瓜豆汤增加别样的甘甜。 许青禾又去瞧蘸料。 素瓜豆汤本身清淡,全靠蘸料提味,可谓是点睛之笔。 蘸料走的是“香辣鲜咸”的路子,不能用寻常的干辣椒面,得用那种炒香后碾碎的糊辣椒面,这样才有那股特殊的焦香味儿,放些蒜末姜末提鲜,葱花芫荽增香,用瓜豆原汤一冲,再加少许盐和酱油便成了。 许青禾一闻味道便知这蘸料一定喷香,正要尝尝,就听陆晚亭在旁边开口。 “这次没放猪油渣碎和木姜子油,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得惯。” 猪油渣碎和木姜子油是他们从前吃素瓜豆汤时会额外往蘸料里放的小料,陆晚亭从阿妈那张方子里学来的,能让蘸料更香。 眼下当然是吃不到了。 许青禾表示理解:他们现在哪有条件吃猪油渣和木姜子油? 那可是奢侈品。 他对陆晚亭说了句“没事,我能吃惯”,拿一根筷子蘸了点蘸料放入口中,被辣劲儿冲得直吐舌头。 嗯,又香又辣,就是这个味儿! 菜煮得差不多了,陆晚亭撤了柴火,直接连锅带菜带汤端上了饭桌。 许青禾早已迫不及待,调好蘸料便就着矮桌开吃起来。 他先夹了块嫩嫩的小南瓜。 这种小南瓜没什么纤维,脆嫩带糯,在汤里煮软后吸满了汤水,吃着有股南瓜本身的甘香,软烂清甜。 许青禾空口吃了一块,然后才蘸了蘸料。 软嫩带甘的嫩南瓜裹上蘸料,顿时摇身一变活色生香,软嫩中多了层香辣滋味,甜中带辣,香辣可口。 他又去吃豇豆,煮软的豇豆鲜糯软绵,带着汤水的润感,蘸上蘸料更迭了层椒香,一口下去鲜辣不冲,还能尝到豆子本身的清香,好吃极了。 切成段的西葫芦也好,脆中带嫩,没南瓜那么软糯,但多了股清爽瓜香,蘸着蘸料吃,咸香带辣。 许青禾吃几口菜就喝一口鲜气清爽的汤,别提有多舒服了。 “对了,我今天在集市上发现一个商机。”他边吃兴致勃勃地跟陆晚亭说,“你猜怎么着?这朝代的人居然还没发明茶叶蛋。” 陆晚亭抬了抬眉,目光落在许青禾脸上,示意他继续。 许青禾便把自己想卖小吃,以及卖茶叶蛋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所以我想试试。”他说,“不过买茶叶和鸡蛋得花不少钱,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陆晚亭静静听完,没说话,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东西放在许青禾面前。 赫然是一角银闪闪的碎银子。 银子诶! 许青禾眼睛倏地就亮了。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陆晚亭道:“今日猎到一只刺猬,还没出山就卖了。” “够吗?”他问。 许青禾笑开了花:“够,绝对够。” 这么多钱,能买好几百枚鸡蛋了。 他正高兴着,便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 “陆大夫可在家?”门外的男人道,“我身子有些不适,想让陆大夫给瞧瞧。” 陆晚亭许青禾对视一眼。 第一个看病的人终于来了。 这么多天来,别说有人来上门看病,就连在大街上偶遇,管陆晚亭唤一声“陆大夫”的人都屈指可数。 真是久旱逢甘霖了。 许青禾连忙过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站着的人他竟见过。 这不是那位抠门的菜蔬铺子老板,赵掌柜么? 第13章 有隐疾 看见许青禾,赵海全也是一愣。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更容易给人留下印象,那日许青禾买菜赵海全便记住了他。 不光是因为甘泉镇从没出过这般漂亮标志的男人,且又是个生面孔,更重要的是,其他人来他店里买东西都嫌价贵,往往都要讨价还价一番,就这小郎君什么话都没说,干脆利落地付完钱便离开了。 当然东西也没买多少就是了。 总之,赵海全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今日看到许青禾出现在这里,更觉意外:原来陆晚亭娶的那男妻就是他啊。 “原来是赵掌柜。”许青禾已经穿上男妻的衣服,演起来了,“赵掌柜进屋喝点水吧。” 一般家中有客人到访都会招呼喝热茶,但茶叶还没来得及买,便只能给对方喝热水了。 “不了不了。”想到一会儿要说的事,赵海全只想速战速决,“我找陆大夫瞧完毛病就走,不用麻烦了。” 看他说得情真意切,许青禾只好妥协,同时还有点好奇。 这位赵掌柜到底要看什么病? 正想着,陆晚亭已经从屋里出来了,朝赵掌柜略一颔首:“可是哪里不舒服?” 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问诊话,赵海全听完却红了耳根,支吾半天才憋出一句:“能……借一步说话吗?” “进屋说。” 进屋前,陆晚亭还嘱咐了许青禾几句,告诉他自己若是出来得晚,就让他先吃午饭,别饿着肚子。 许青禾叫他放心:“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晚亭闻言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似乎对那句“又不是小孩子”表示怀疑。 许青禾朝他撅了撅嘴。 站在他俩旁边的赵海全突然感觉自己被秀了一脸恩爱。 他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家里。 他连忙进了药房。 陆家的药房是厢房改的,赵海全是头一次来,环境比他想象中还要破旧。 他好歹是个开铺子的小掌柜,平日里小钱不缺,若非实在走投无路,绝不会来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药房——陆晚亭那医术,连个小小的风寒都给人瞧不利索。 罢了,死马当做活马医吧。 陆晚亭侧身让他进屋,落座之后便开门见山:“症状。” “就、就那方面。” 赵海全眼神躲闪,磕磕绊绊地开了口:“屋里那点事,最近有点不太、不太那个……起不来,就算起来了,也、也总是草草了事……” 他声音越说越低,颠三倒四,含糊其辞,仿佛每个字都烫嘴,兜了半天圈子。 但陆晚亭一听就明白了,声音、表情都没什么起伏,目光清淡,平静道:“阳痿?” “……” 赵海全顿时涨红了一张脸。 这陆大夫怎么能这么平静地就把这个词儿说出来了? 其他药铺的郎中还知道说“肾虚”来帮他遮掩一下呢! 为了瞧这“肾虚”,赵海全也是费了不少心思,从西街药铺的坐堂大夫看到了云州城仁心堂的老先生,一点作用也无,连跳大神的神婆都试过了,符水喝得他直窜稀。 要不是昨夜婆娘指着鼻子骂他“你那蔫茄子还不如直接剁了喂狗”,他都不想看了。 做男人,好难啊! 不光是他,屋外正收拾包袱的许青禾也听到了那两个字,差点笑出声来。 怪不得那么抠门,敢情是为了攒钱治阳痿。 他倒不是取笑赵掌柜——男人这个岁数也正常,他只是觉得“阳痿”这个词从陆晚亭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违和。 因为这两个字跟陆晚亭真是半分也搭不上。 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许青禾想起那些被汗水浸透的夜晚。 陆晚亭的欲-望向来凶猛直接,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体力更是好得惊人,许青禾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他却依然精力充沛,还能变着花样地磨他,逼出他所有的反应。 许青禾每次都有一种自己要被吞吃入腹的感觉。 屋内,陆晚亭已经给赵掌柜开起了方子,毛笔拂过纸张带起簌簌的细微声响。 许青禾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感受到了微烫的温度。 嗯,还是去买茶叶吧。 吹了一路小风,到达集市时,他脸上的热度已经退却,茶贩熟悉的吆喝声也灌进了耳朵。 看见他,茶贩也觉得稀奇,一般人说“改日再来”必不会再来了,这小郎君倒是个例外。 “小郎君来买茶叶了啊!”他招呼道。 许青禾点点头,站在茶摊前,目光在竹篓里不同品级的茶叶一一扫过,大多好茶都要二三十文一两,便宜的也不是没有,茶末子只要五文钱就能买下一大包。 第14章 他买茶叶是用来煮蛋的,有茶味儿就行,不需要买太贵的。 许青禾捏了捏不算太沉的钱袋,果断指向那堆碎渣似的茶末:“就这个。” 茶贩撇了撇嘴:“小郎君,这茶末都是筛剩下的渣子,煮出来跟泥汤似的,怕是不太好看啊。” 许青禾不为所动,唇角一翘道:“我就要这个。” 茶贩被他这一笑晃了眼,说了句“成吧”便给他舀起茶末,都装完了还往纸包里又添了一勺。 “小郎君,给你多抓一把,下次还来啊!” 许青禾抱着茶包走远之后,茶贩还抻着脖子张望,隔壁卖香椿的妇人见状调笑:“还看呢?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喽。” 茶贩摸着下巴叹气:“你说陆大夫哪来的福气?我要能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是男的也认了。” 那小郎君生得着实是俊,眉眼如画,皮肤白得像刚剥壳的鸡蛋,连捏铜钱的手指都纤细修长,跟玉似的。 他虽然对男人没什么兴趣,但如果让他娶个这样的男妻,他绝对做梦都能笑出来。 妇人嗤笑:“做梦吧你!人家陆大夫再不济也是个大夫,你会啥?就会往茶里掺树叶子!” “哎哎哎,话不能乱说,我今儿个的茶叶里可没放!” “……” 买好茶叶,许青禾又转悠到了集市角落的鸡蛋摊前。 摊主是个圆脸大娘,系着围裙,正手脚麻利地用干草垫着竹篮里的鸡蛋。 “大娘,鸡蛋怎么卖?”许青禾蹲下-身问道。 大娘嗓门敞亮:“小郎君来得巧,今早刚收的土鸡蛋,新鲜着呢,三文钱两个,十文钱给你七个!” 因着是头一次卖茶叶蛋,不知销量如何,许青禾打算先少买点试试水。 他边数钱边道:“那要三十个,再饶我个草兜行不?” “成!” 大娘利索地捡了三十颗蛋,又抽了一小把金黄麦秆,灵巧地编了个小网兜。 “这样提着不磕碰!” 许青禾接过来,甜甜笑道:“谢谢大娘。” 他抱着鸡蛋和茶末包迈进家门,陆晚亭正在井边洗手,水珠顺着他结实的小臂滚落,在地砖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许青禾将麦秆网兜递过去,“鸡蛋买回来了。” 陆晚亭接过网兜,瞥了眼兜子里坠着的沉甸甸的几十枚鸡蛋,个个圆润饱满,点头道:“嗯,不错。” 许青禾将茶末包搁在灶台上,左看右看,小院里已不见赵掌柜的身影,估计人早就走了。 他终究没忍住好奇心,问道:“方才那位赵掌柜,他的病能治好吗?” 陆晚亭正将鸡蛋一颗颗捡进盆里,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你很关心?” “我就随便问问。”许青禾眼神不自然地飘向别处,“毕竟他要是治好了,全镇的人肯定都会知道是你医术高明。” “那……这个病,具体是什么样的,是完全没反应,还是有反应但很快就不行了?心里会不会特别焦虑?晚上睡觉的时候呢?早上醒来的时候呢?是不是太累了就会这样?” 他一口气问出一连串问题,像是遇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难题,非要刨根问底弄个明白不可。 陆晚亭眼底漫上笑意,耐心地一一解答。 “分情况,有时是心思到了,但身体疲软,起不来。” “有时是能起,但硬度不足,难以行事,或中途易泄。” “焦虑自然有,怕下一次还不成,形成恶性循环。” 他语调平稳,用词精准,就像在分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病例。 说到最后,陆晚亭看着许青禾那副听得全神贯注,甚至下意识蹙眉思索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的目光在许青禾脸上转悠,语气宠溺,“小禾,你怎么对阳痿一无所知。” 许青禾被他笑得耳根发烫,有点恼羞成怒,脱口而出道:“这有什么好知道的,我之前又没见过阳痿的人!” 这能怪他吗? 陆晚亭那么龙精虎猛,他上哪儿了解阳痿去? 作者有话说: 老陆:小禾晚上到我房间来一下,我教你怎么预防养胃 第14章 茶叶蛋 许青禾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了解完之后就对阳痿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了。 他还有一锅蛋要煮呢。 奶奶说过,成功的茶叶蛋要符合“入味透、蛋不柴、香味足”几个标准,他照着奶奶的做法,把一颗颗鸡蛋仔细挨个洗净,冷水下锅,加一勺盐大火煮开就撤了柴火。 这时候蛋白刚刚凝固,蛋黄还是半流心状态,嫩极了。 捞出来的鸡蛋过遍凉水,用勺子敲出密密麻麻的蜘蛛网状裂纹,裂纹越多卤汁越容易渗进去,煮出来的茶叶蛋滋味更足。 许青禾敲得格外认真。 鸡蛋太多,一时半会敲不完,他又喊来陆晚亭和他一起敲。 奈何陆晚亭力气太大,两三下就把蛋壳敲碎了,许青禾心疼自己的蛋,就把前男友赶走了。 鸡蛋敲完,卤汤也差不多煮好了。 茶卤汤,茶叶末子自然必不可少,香料不必放太多,八角桂皮再来几片香叶就行,少而精才能不夺茶香;调料放酱油冰糖提味,盐比平时炒菜多放一勺,卤汁略咸一点蛋才更好入味。 水沸开,深褐色的茶汤翻涌着,蒸腾的热气里混着微涩的茶香和香料辛香,敲好壳的鸡蛋在汤里浮浮沉沉,上下翻滚。 估摸着煮得差不多了,许青禾便撤了柴火,没开盖,让蛋在卤汁里焖泡着,如此泡上一夜,茶卤汤汁的香味会慢慢渗进去,能连蛋黄都透着香味。 他就这样在茶香味的梦里睡了一夜。 转天,许青禾吃完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泡了一夜的茶叶蛋。 掀开锅盖,浓郁得有如实质的茶卤香气扑面而来,蛋已卤透,个个都染成了深褐色,蛋壳上面每一道碎壳纹路都沁着酱色茶汁,还没剥壳便透着股藏不住的香。 许青禾迫不及待从锅里拿出一枚,惊喜地发现竟还微微热着。 剥开壳子,就见蛋白透着酱色,蛋壳裂纹变成蛋白上的花纹,深浅不一的茶褐色纹路一圈圈绕着蛋白,连靠近蛋黄的地方都染着淡酱色。 陆晚亭正在院里犁地,许青禾小跑过去,手里捧着刚剥好的茶叶蛋。 “来,尝尝!” 陆晚亭的双手沾满泥土,他看了看蛋,又看了看许青禾亮晶晶的眼睛,低头直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蛋白柔嫩软弹,茶香四溢,咸鲜可口,蛋黄绵密沙糯,被卤香浸了个透,最里头还藏着一块小小的溏心,滑润细腻,和卤香茶香混在一块儿,满口都是醇香。 “好吃。”陆晚亭道。 吃完半颗,他仍觉得意犹未尽,许青禾此时恰好抬手,陆晚亭便低头去吃剩下的另一半。 动作间,许青禾的手指无意中蹭过了他的嘴唇。 陆晚亭心头顿时一酥。 他还没说话,许青禾已收回手去拎装好茶叶蛋的竹篮,脚步轻快地往院外走。 “我去卖茶叶蛋啦!”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陆晚亭站在原地望着许青禾纤瘦的背影,后者哼着小调,手臂间挎着个竹篮,脚步轻盈,像只雀跃的小鸟。 完全不知自己方才撩动了怎样的心弦。 又在撩完就跑。 陆晚亭舔了舔唇上那抹残余的淡淡茶香,忽然忆起上辈子的一件事。 那时候两个人还没在一起,他刚做完一台耗时漫长的手术,整个人都带着倦意,坐在医院人工湖边的长椅上微仰着头休息。 许青禾就在这时经过,脚步极轻地贴近他,温热的手指按上他紧绷的太阳xue,轻轻揉了两圈。 “怎么样陆医生,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恰到好处的按摩力度带来一阵舒适,混合着来人身上清爽活力的气息,像一道暖流,猝不及防撞入他疲惫的神经。 陆晚亭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你别皱眉了好不好。”许青禾说。 陆晚亭喉结微动,刚睁开眼,那人便干脆利落地撤手后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随手之举。 许青禾站在远处,笑着冲他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又无辜:“走了,画还没画完呢。” 说完就离开了,留下陆晚亭在原地,太阳xue那一小片皮肤还残留着被触碰过的温度。 他就像一阵风,吹皱一池静水,却不停留。 回过神来,陆晚亭拎起锄头,继续翻垦菜地,动作比刚才更加用力了。 仿佛这样就能把那股无处宣泄的热意,全都埋进泥土深处。 - 集市,人潮涌动。 许青禾依然把摊摆在之前卖画的地方,坐定之后便把竹篮上的湿布掀开。 不多时,一股茶卤香慢悠悠地在热闹的集市里荡漾开来。 茶叶蛋的香气并不霸道,颇有种润物细无声之感,温温柔柔漫开,等反应过来时,鼻子里已盈满了淡淡茶香。 第15章 最近谁不知道集市里来了个很会画画的小郎君,都等着看他今日又画了什么新奇小画,见他这回端来的不是画板,而是一篮子鸡蛋,都感到有些意外。 有人探头问道:“小郎君,你这卖的是什么啊?” 总不能真是煮鸡蛋吧,这东西谁家里没有? 许青禾回答:“这是茶叶蛋,用茶汤慢煨出来的,蛋清蛋黄都入了味,比寻常煮蛋要好吃多了。” 这回不吆喝是不行了,要不别人真以为他卖的是煮鸡蛋。 几日出摊下来,许青禾算是适应了小贩生活,想好词后便清了清嗓子。 “茶叶蛋——热乎的茶叶蛋——” 他上辈子就是南方人,说话带着几分江南特有的软糯,尾音微微上扬,吆喝起来都是清亮好听的。 周围人本就闻着香,再听他这一吆喝,更是心痒难耐。 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凑过来,狐疑地打量着许青禾,“小郎君,你这蛋当真好吃?” 甘泉镇人民精打细算,不舍得轻易花钱,许青禾表示理解,也不恼,剥开一颗茶叶蛋掰开,将半颗蛋递过去。 “大哥尝尝,自家秘方,别处吃不着这味儿。” 货郎将信将疑地接过,咬了一口,眼睛倏地瞪大。 蛋白弹嫩,茶香四溢,咸鲜中带着微甜,蛋黄也是入口即化的绵密,却又一点也不噎人。 真的香!这不比寻常的水煮蛋好吃多了? 他忙问了价。 “三文钱一枚,五文钱两枚。”许青禾答道。 他算了,一枚茶叶蛋的成本是一文出头,便是按五文钱两枚的卖价算,一枚蛋也能赚一文多的钱了,虽然不多,但这东西讲求的就是薄利多销,日积月累,慢慢卖下来,小钱也能攒成大钱了。 况且,他并不打算长久地卖茶叶蛋,只当是个跳板。 还有那么多小吃等着他呢。 在他思索赚钱大计的时候,货郎也在算价,觉得五文钱两枚这个价钱还成,一边掏钱一边道:“给我来俩……算了,来十文钱的吧。” “好嘞。” 许青禾美滋滋地拿了四枚蛋过去。 他这回摆摊摆得急,端着一篮子蛋就出来了,也没置备其他配套物品,连装茶叶蛋的家伙事儿都没有……好像用荷叶就行? 许青禾准备下回出摊带上。 不过就算没有荷叶,茶叶蛋的销路也打开了,小摊前很快围了一群人。 “来俩尝尝味儿。” “小郎君,给我家孩子留几个!” “别挤别挤,我先来的!” “……” 篮子里的茶叶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铜钱叮叮当当落入许青禾的钱袋。 许青禾心里都快笑开花了,却还是强压着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高兴。 财不外露,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对面,王金凤正摇着新买的蒲扇,慢悠悠地在集市上闲逛,身后还跟着几个平日里巴结她的妇人。 她今日特意穿了件半新的绛色衫子,发髻上还簪了朵时兴的绢花,虽不是顶好的料子,但在这乡下地方,也算体面了。 李婶子凑上来奉承:“金凤姐,听说你家二郎最近又被先生夸了,说他文章写得好极了!” 王金凤嘴角一翘,扇子掩了掩脸,故作谦虚:“景逸这孩子也就是肯用功,整日里读书到三更半夜,拦都拦不住。” “要我说啊,还是金凤姐会教养。”张婆子接茬,“虽说不是亲生的,可比那亲生的强多了!哪像陆家大郎,守着个小破院子,连个功名都没挣来。” 王金凤心里痛快,嘴上却假意叹气:“晚亭性子倔,不听劝,非要分家单过,不过他过得舒心也就行了,我这做娘的心里就能踏实了。” 她边说边在心里冷笑。 舒心? 别人不清楚,她却是知道的,她那短命丈夫临死前把老宅子押给赌坊了,怕是再过几日,陆晚亭便连片瓦都留不住了。 得知这个消息,王金凤第一个念头便是畅快。 老宅本就不该给前头那个短命鬼的儿子,如今赌输了正好,省得她再费心思去争。 正想着,忽闻前头一阵喧闹,隐约飘来阵阵茶香。 王金凤皱了皱眉:“这什么味儿?怪香的。” 李婶子踮脚张望:“好像是卖什么蛋的……那人瞧着面生,莫不是新搬来的?” 王金凤眯眼一瞧,就见人堆儿里站着个清秀的小郎君,正笑吟吟地给人递茶叶蛋。 不知怎么,她心头忽地一跳。 第15章 熬鱼汤 张婆子看着前头若有所思:“我怎么瞧着,卖蛋那人像陆晚亭前些日子娶的那个男妻啊?” 话音未落,她就被身边的李婶子轻轻捅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话,悻悻闭了嘴。 王金凤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她整了整衣襟,脸上堆起慈和的笑,往许青禾的茶蛋摊子走过去。 “这味儿真是香,不知小郎君卖的是什么稀罕物?” 许青禾正低头给人包茶叶蛋,闻声抬头,见是个衣着体面的中年妇人,便客气道:“大娘,是自家煮的茶叶蛋,您尝尝?” 王金凤没说尝也没说不尝,用帕子掩着嘴角,眼含怜惜地打量着许青禾:“瞧这细皮嫩肉的,怎么刚成亲就出来操持生计?多辛苦啊。” 李婶子立刻会意,跟着帮腔:“就是,新媳妇头一个月哪能抛头露面?金凤姐到底是做娘的,心疼孩子呢。” 为了弥补方才言语上的过失,张婆子更是直接,假意关切道:“小郎君怕是不知道吧?咱们这儿的新媳妇,过门第三日都是要给婆母敬茶的。”说完,意味深长地瞟了眼王金凤。 许青禾被她们这番攻势弄得摸不清头脑。 婆婆? 谁? 他看了眼那个被众人簇拥的中年妇人,忽地反应过来。 啊,原来如此。 传说中的后娘来了。 王金凤适时露出几分黯然,强撑着笑脸道:“孩子年轻不懂事,不怪他。”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许青禾的手背,在感受到对方细腻柔滑的皮肤时停顿了一瞬,而后才继续往下道:“晚亭这些年连年节都不肯回来看看,这便也就罢了,只是连成婚这样的大事也不来支会一声,我这心里头总不是个滋味。我虽不是晚亭亲娘,但也是看着他从小长到大的,到底有做娘的情分在。” 围观的几个妇人交换着眼色,有人已经开始小声嘀咕起“不孝”之类的话。 许青禾无语。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复制到某多多怎么没反应。 演戏是吧?他也要开始了。 许青禾不动声色地将手从王金凤掌下抽了回来,脸上扬起一抹温软无害的笑,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位大娘说的是呢,原是该早早去拜见婆母的,只是夫君说,家里如今欠着赌坊的债,怕连累长辈跟着操心,这才没敢上门。” 他把上下两辈子所有的伤心事全想了一遍,眼中浮起一层薄薄水光,叫人看了我见犹怜。 “如今我既嫁了晚亭,自然要同甘共苦,这茶叶蛋虽是小本生意,可攒一文是一文,总好过让长辈拿出好不容易攒下的钱来接济我们。”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只剩下一声欲言又止的叹息。 围观群众顿时哗然。 赌债?还有这事? 不必多说,定是陆晚亭和陆景逸那倒霉爹干的好事。 听他话中意思,是陆晚亭被自己爹连累欠下赌债,要和新媳妇一同辛苦还账。 这么说来,陆景逸和他娘倒是躲过一劫了。 本就占了便宜,此外王金凤也拿了陆爹不少财产,作为长辈不帮衬陆晚亭一二,还当街为难人家新过门的男妻,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了。 人群当中,王金凤脸色僵了僵。 没想到这小男妻看着绵软,话里却藏着软刀子给她吃。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 许青禾瞧她变了脸色,心中暗笑,从篮里摸出枚茶叶蛋递过去,“婆母尝尝?这蛋是用茶叶煨的,吃起来最是降火。” 看着他眉眼弯弯、一脸纯良的模样,王金凤越发气不打一处来,却又骑虎难下,只好伸手接过。 正要开剥,便听许青禾道:“三文钱一枚。” 王金凤:“……” 还要收她钱是吧? 这时,人群外头忽传来脆生生的一声喊:“小叔夫!” 许青禾转头,就见阿芸像只花蝴蝶似的扑了过来,后头跟着拎着鱼篓的吴黎。 小姑娘是个自来熟,见到许青禾第一眼便把他划为熟人行列,此时一把抱住他的腿,仰着脸笑:“爹刚才隔着老远就说这边闻着香,肯定是有人做了好吃的,没想到是小叔夫!” 许青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吴黎走近,朝王金凤道:“二婶。” 王金凤脸上僵住的笑又活络起来:“阿黎来了?还带着阿芸呢。” 第16章 她伸手想摸阿芸的头,小姑娘却一扭身躲到许青禾身后,连半张脸都不想露出来。 王金凤一阵尴尬,吴黎也不给她解围,佯装没看见刚才发生的事,说:“二婶可是也想尝尝青禾煮的这蛋?我刚才隔着老远就闻着香了。” 王金凤对许青禾不客气,但在吴黎还有大哥大嫂面前还是想装个好人的,闻言挤出笑容道:“是啊,青禾煮的这蛋香得很,我也买了一个。” 被强买强卖的。 话题进行到这儿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王金凤和吴黎说了几句“改日来家吃饭”的客套话,说罢便匆匆扯着李婶子张婆子等人走了。 她走后,阿芸才从许青禾背后钻出来,小手里举着三文钱:“小叔夫,我要买蛋!” 许青禾往她手里塞了颗最大的蛋:“请你吃。” 阿芸嘿嘿一笑,手指点了点茶叶蛋上面的褐色纹路,“小叔夫,这个蛋壳怎么裂成花了?” 就像她冬天看到的窗上结的冰花一样,真好看。 她迫不及待把蛋壳剥开,张开嘴巴咬了一大口,蛋白弹弹的,茶香立刻在嘴里漫开,吃起来比闻着还要香。 “好吃吗?”许青禾揉揉她的小脑袋。 “嗯嗯嗯!”阿芸拼命点头,话都顾不上说了。 许青禾又从竹篮里挑了两枚颜色最深,也就是最入味的茶叶蛋,剥好了递给吴黎:“黎大哥尝尝?” 吴黎接过,咬了一口,茶香混着卤香在口中漫开,蛋白弹嫩,蛋黄绵密,比寻常的煮蛋好吃不知多少倍。 他笑道:“晚亭真是有福气了。” 听到这话,许青禾莫名有些心虚,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见吴黎从鱼篓里拎出两条鲫鱼递了过来。 他连忙摆手:“这怎么行,黎大哥留着给阿芸还有大伯伯娘熬汤喝吧。” “拿着!”吴黎不由分说,把穿着草绳的鱼硬塞到许青禾手里,“刚从河里钓上来的,炖豆腐最鲜。” 阿芸也拽着许青禾的衣角晃悠,小脸上满是认真:“小叔夫煮的蛋好吃,鱼给小叔夫!” 许青禾被这父女俩一唱一和弄得没法,只好接过。 草绳勒在掌心,沉甸甸地坠手,许青禾却心头发暖,郑重道:“等我和晚亭忙完这阵,定去大伯家拜访。” “太好啦!” 阿芸欢呼着蹦起来,吴黎也跟着说好。 另一头,王金凤听见这边欢欣雀跃的笑声,心中冷笑连连。 不就是煮鸡蛋么,这东西能卖得了多久? 而且,陆晚亭在这之前从未听过与哪家姑娘小子有过什么牵扯,怎么突然就娶了个其他村子的男妻? 不管怎样,这两人的感情定是不深。 看这小男妻能得意到几时。 - 吴黎带着阿芸走后没多久,许青禾篮子里剩下的几十枚茶叶蛋也卖了个一干二净,他收了摊,带着钱袋和两条肥鲫鱼回了家。 这一趟真是收获颇丰。 回去路上,许青禾边走边盘算,他第一日卖茶叶蛋,只摆了大约半个时辰便把三十枚蛋销售一空,实践证明很有销路,下次可以再多卖一些了。 嗯……就卖六十枚好了。还有用来包装的荷叶也不能忘。 他一路走一路想,很快便到了家门口,陆晚亭还没回来,他蹲到水缸边,把草绳解开,将鱼放进清水里吐着泥沙。 就按黎大哥说的,吃鲫鱼豆腐汤好了,正好家里也有豆腐。 说干就干,许青禾卷了袖子,把豆腐切成四方块状,葱姜也都切好。 等鱼吐泥吐得差不多了,许青禾就把两条鱼从水缸里拎出来,又过了遍水,挨个敲晕并划好花刀。 铁锅烧至冒烟,用生姜片在锅底擦一圈,油热后将鲫鱼顺着锅沿滑入,油花滋啦绽开,鱼皮绷紧,煎出了金黄的焦边。 热油很快激出鱼肉的鲜香,许青禾小心翼翼地把鱼身翻了个面,在看到完好无损的鱼皮时松了口气。 还好,没翻车。 他还是很有做饭天赋的嘛,不愧是奶奶最疼爱的小孙子! 煎好的鱼冲入提前烧开的滚水,再把豆腐下进去,四四方方的豆腐块儿在汤里沉沉浮浮,吸饱了鱼鲜,又把豆香散发出去,变得莹润如玉,鱼汤也渐渐变得奶白。 许青禾撤去几根木柴,改用小火慢煨。 窗外的日影悄悄移动,锅中的鱼汤由清转浓,渐渐变成牛乳般的醇白,撒进去一把葱花,翠绿的碎末漂浮在奶白汤面,青的青,白的白,颜色煞是好看。 香气已经关不住了,鱼的鲜气混着豆腐的清香,顺着门缝窗隙悄然无声地溜了出去。 怕热气散去,许青禾把锅盖合上,朝院门方向望了望。 陆晚亭快回来了吧? 第16章 发财了 许青禾带着茶叶蛋跑路后没多久,陆晚亭也带着打猎工具上了山。 这次同行的还有其他几个猎户。 他们这回的目标是头野猪,个头不小,看蹄印杂乱鬃毛粗硬的样子,估摸得有四百多斤,是个大块头。 野猪比家猪肉香,价格也贵,是以尽管性情凶猛难以捕猎,也有不少人愿意铤而走险。 一个人便是力气再大、技术再好,也应付不了体型如此敦实的大家伙,于是才有了几名猎户的这次结盟,到时猎到野猪后把钱一分,几人也算是各取所需。 领头的张猎户是有名的猎户头子,打猎技术颇佳,在甘泉镇数一数二,因着手艺好,很有几分看不起人。 他回头瞥了眼陆晚亭腰间的短弓,笑道:“陆大夫,待会你跟在后头就成,这野猪獠牙锋利,伤着你这双治病的手就不好了。” 旁边几个猎户也跟着笑。 陆晚亭没应声,只是检查了下筒子里的箭矢,确保每一支都稳当。 山中潮湿,落叶湿滑,他们踩着慢慢往深山里走,没过多久便在一处泥潭旁边发现了野猪的踪迹,连忙掩起灌木丛。 谁知灌木丛刚掩好,远处就传来树枝断裂的脆响。 野猪也发现他们了! 看见来人,那野猪一双小眼睛顿时凶光毕露,哼哧着朝他们直冲过来。 上山打猎,意外事件常有,张猎户大喊了声“散开”,最先刺出铁叉,没成想失了准头,在野猪背上打了个滑,堪堪只擦破层油皮。 野猪吃痛,调头朝他冲了过来。 面对这种野性难驯的庞然大物,饶是经验丰富的张猎户也不免惊慌,正要举起铁叉防御,便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破空而来,精准钉进野猪左眼。 张猎户侧头一看,顿时比被野猪扑了还惊:这箭竟然是陆晚亭射出来的! 野猪吃痛狂吼,调转方向朝陆晚亭扑去,陆晚亭不退反进,侧身闪避时射出第二支箭,这支直入野猪咽喉。 野猪发狂般乱撞,猎户们这才回过神,铁叉绳索齐上,陆晚亭趁机又补一箭,这才终于制服了这头庞然大物。 野猪轰然倒地,山林也回归了寂静,只剩下人们粗重的喘息声。 半晌,不知是谁先开了口:“陆大夫好箭法,这准头,说是猎户世家我都信。” “是啊!”年轻些的李三凑过来,心有余悸道,“陆大夫刚才那几箭要是偏半分,别说老张,咱们今天所有人都得挂彩!” 打猎这回事,向来是技术为王,谁猎的多谁就能服众,有眼睛的都知道陆晚亭今天出了多少力,张猎户也不例外,先前的不屑都变成了钦佩,连着夸了陆晚亭好几句。 陆晚亭只说了句“运气”。 几人把野猪用结实的粗绳捆在木杠上,一同扛着下山往集市走去。猪血在土路上留下星星点点的暗红痕迹,引得路边几个孩童又怕又好奇地探头看。 路上,张猎户凑到陆晚亭身旁,讪笑着递过一只水囊,“陆大夫,下回进山还请你多照应啊。” 陆晚亭应下,说了句“我不渴”,然后道了谢。 他虽沉默寡言,很有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也拦不住其他人想要与他攀谈的心。 一个猎户满脸钦佩道:“陆大夫,你这箭法真是神了,就说那一箭穿眼的准头,咱们这群老猎户都比不上!” 陆晚亭走在队伍中间,肩上搭着沾了泥的外衫,闻言淡淡“嗯”了一声,目光仍望着前方。 李三凑过来,挤眉弄眼道:“陆大夫,听说你前些日子成亲了?” “是啊,陆大夫家里那口子生得跟画儿似的,还会画画,可招人喜欢了!” 提到许青禾,陆晚亭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唇角微微扬起,和方才的冷淡形成了鲜明对比。 “哎哟,瞧瞧陆大夫这表情!”张猎户哈哈大笑,拍了拍陆晚亭的肩,“新婚夫妻就是恩爱啊!” 其他人也跟着善意地哄笑起来。 陆晚亭并未反驳,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到了集市,人头攒动,野猪刚卸下,便被闻风而来的村民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17章 “终于又逮到野猪了,我馋这口好久了。” “这野猪看着挺肥啊!瞧这膘,炖了吃肯定香。” “炸着吃也成,把肉皮炸得脆脆的,再撒些椒盐。” 镇民们七嘴八舌聊起猪肉做法,都把自己说馋了,争相购买起来。 不过半个时辰,整头野猪便卖得干干净净。 张猎户将分好的银钱递给陆晚亭,笑道:“按规矩,陆大夫你出力最多,该拿大头,这三两银子你收好。” 陆晚亭并未推辞,接过银子揣进怀里,又接过用草绳捆好的一大块五花肉——从野猪身上分下来的,肥瘦相间,层次分明,是做红烧肉的上品。几人当中,只有他一个人有。 “多谢。”陆晚亭简短地道了声谢,拎起猪肉便往家走。 身后,猎户们还在感慨:“陆大夫话不多,本事倒是真不小,你说咱们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人家深藏不露。” “……” - 到了家,陆晚亭刚走到院门外,便听见里头传来清脆的铜钱碰撞声,还夹杂着许青禾的小声嘟囔。 “三百三十一、三百三十二、三百三十三……哎,这枚铜钱怎么沾上酱汁了,得擦擦。” 透过半掩的房门,他看见许青禾正蹲在石凳旁,面前摊着块粗布,上面堆着小山似的铜钱,他每数十枚就排成一列,表情认真极了。 陆晚亭被可爱到了,看了一会儿才推门而入。 听到动静,许青禾转过头,打招呼道:“你回来啦。” 他举着自己刚擦干净的那枚铜钱,得意地晃了晃,“看!一共三百三十三文!” 这是他今日卖茶叶蛋,再加上之前卖画儿一共赚来的钱。 陆晚亭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夸道:“这么多。” 许青禾笑了笑,忽然看到他手里拎着的一大块五花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目光又落在对方的衣领。 那上面有抹已干涸的暗红血迹,在干干净净的衣服上十分扎眼。 他吓了一跳:“这血怎么回事?!” 陆晚亭受伤了? 陆晚亭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衣领,了然道:“野猪的。” 听到他说不是自己的,许青禾稍微松了口气,但又很快把心提了起来。 “你去山上打野猪了?” 寻常的兔子山鸡也就罢了,那可是野猪,多危险吶! 陆晚亭安慰他道:“很多人一起去的,身上都带着铁叉,很安全,不用担心。”一句都没提野猪突然发狂暴起的事。 他从怀里掏出那三两银子,塞进许青禾手心,“今天分的钱。” 许青禾盯着手心的银子愣了一瞬,然后眼睛便亮了起来。 “三两?这么多呢。” 他琢磨着开口:“照这个速度,咱们很快就能把钱还上了……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人少的时候可千万别去山上。” 陆晚亭答应下来,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柔软。 等他换好干净衣衫出来时,许青禾已经盛好两碗鱼汤,碗里奶白的鱼汤上浮着翠绿的葱花,热气蒸腾升起,晕开一片鲜气。 陆晚亭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 奶白的汤汁甫一入口,鲜香立刻在舌尖漫开,满是慢火炖出的醇厚浓郁,豆腐嫩滑,鱼肉鲜甜,一口下去,胃里马上暖了起来。 许青禾捧着碗小口啜饮,眼睛一直偷瞄陆晚亭,见他又舀了第二勺,忍不住翘起嘴角,“好喝吧?” 见陆晚亭点头,许青禾得意一笑,又道:“对了,这鱼是黎大哥给咱们的。” “吴黎大哥给的?”陆晚亭顿了顿,“过几日,我们去大伯家看看吧。” 许青禾边低头扒拉碗里的鱼肉边认真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晚亭微微一笑。 最后一缕夕阳渐渐沉入山后,小院里的灯火依然明亮。 喝完鱼汤,碗碟洗净归位,陆晚亭擦干手,取出个布包袱递给许青禾。 “天热了,换件薄的。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这是他回家路过成衣铺子时特意买的里衣,许青禾现在身上穿的那件料子有点糙,陆晚亭怕他穿不惯。 许青禾接过打开,看见里头是件崭新的细棉里衣,料子柔软,摸起来舒服极了。 他莫名有点不好意思,不大自然地跟陆晚亭道了谢,转身快步走进屋内,窸窸窣窣地把新衣服换上了。 再出来时,新里衣已妥帖地穿在身上,因着料子是透气的细软棉纱,灯光一照,几乎半透。 衣料包裹下的肌肤轮廓无所遁形,清瘦却不孱弱的肩线,微微起伏的前胸,细瘦的腰肢,还有更下方的朦胧暧昧的阴影。 两人都没想到这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里衣穿在身上会是这种情趣内衣的效果,不光是许青禾,陆晚亭也微微一愣。 他沉沉的目光落在许青禾身上,许久未动。 那层薄薄的布料罩在他身上,非但未能遮掩,反而将底下的风景勾勒得更加引人探究。 空气变得有些粘稠。 再开口时,陆晚亭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显而易见的低哑:“很合身。” 许青禾太熟悉前男友这种眼神了,偏开头,故作镇定道:“还……还行吧。” 看到他不自觉的躲闪动作,陆晚亭有些不满,又像是被羽毛轻轻搔刮了一下,心头发痒,向前踏了一步。 两人距离顿时拉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的热意。 陆晚亭抬起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擦过微透布料下的锁骨。 许青禾条件反射般颤了颤,想要躲开。 下一刻,陆晚亭已不由分说地压了上来。 第17章 红烧肉 唇瓣相距不过毫厘,呼吸交缠。 许青禾脑中思绪缠成一团乱麻,睫毛不受控制地颤动。 他比第一次和陆晚亭接吻还要紧张。 就在四片唇即将贴合之时,不知哪家勤快的大公鸡,突然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嘹亮的啼鸣。 “喔喔喔——” 许青禾瞬间从意乱情迷中清醒。 眼前依然是陆晚亭那张放大的俊脸,许青禾眼中那点迷蒙水汽却已经消散了,他眨了眨眼,双手抵住陆晚亭胸膛,使了点力把对方推开了。 被他推开,陆晚亭微微怔愣,不解地低头看他。 许青禾脑海中仍然回荡刚才那声清脆的鸡叫。 他的天然闹钟怎么在这时候响了? 夜半鸡叫是不正常的,所以,他和已经分手的前男友吃嘴子也是不对的。 鸡是在提醒他。 鸡是只好鸡。 “那个……”许青禾后退半步,避开陆晚亭的眼神,“天色不早了,我该睡觉了。” 陆晚亭很久没有说话。 半晌,他缓缓放下手臂,嗓音还是低哑的,多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嗯,睡吧。” 空气中还弥漫着未散尽的暧昧热气,许青禾直觉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丢下一句“那我走了”,逃也似的回了屋,连忙把门关上了。 他走后,陆晚亭站在外面任由夜风吹拂了好一会儿,抬手捏了捏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刚才那只鸡真是只坏鸡。 - 因着亲嘴未遂这档子事,许青禾从早上起来就觉得尴尬,整个上午都没怎么和前男友说话。 一直到中午炖红烧肉。 炖的是昨日分来的那块野猪肉,在锅里咕嘟咕嘟地颤悠,深酱色的肉皮炖得透亮,肥肉部分已经化成了晶莹胶质,黏糊糊的,油亮软嫩,肉香浓郁。 因长期在野外觅食,野猪脂肪含量低,肉质色泽偏深,闻起来有股很厚重的肉香。 许青禾快被香迷糊了。 他原以为陆晚亭以前给他做的那些红烧肉就够好吃了,没想到穿越一遭才发现肉外有肉、猪外有猪。 他忍不住感叹道:“怪不得能分给我们三两银子,原来野猪肉这么香。” 闻言,陆晚亭看他一眼,慢悠悠开口:“终于舍得跟我说话了。” 许青禾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先吃肉吧! 他捏着筷子从锅里捞出一块,送入口中。 肥肉入口即化,滑嫩得几乎有种在吃奶油的错觉,又比奶油更脂香浓郁,瘦肉丝缕分明,酥烂不柴,饱吸了酱汁的咸甜。 肥肉瘦肉搭在一起吃,很快便化作满口鲜香。 “好香!”许青禾鼓着腮帮子含糊道。 陆晚亭又夹了块肉给他,而后自己才动筷。 香喷喷的白米饭冒着热气,夹一块肉搁在上面,酱汁很快渗进饭粒,染出一片诱人酱色。 米饭裹着肉汁,粒粒分明又黏糯适口,每口都是满满的幸福与满足。 两人安静地吃着,只有筷子偶尔碰碗的轻响。 意犹未尽地咽下最后一口米饭,许青禾问道:“咱们什么时候去大伯家?” 拜访长辈自然不能空着手,两人方才合计了一下,决定把野猪肉带过去,这东西本就难寻,剩下的那块也有好几斤,足斤足两的,很拿得出手了。 第18章 “下午就去。”说完,陆晚亭又补了句,“别让他们看出端倪。” “端倪?”许青禾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就是咱俩表现得亲密一点?我明白,演戏嘛。” 陆晚亭没说什么,轻轻应了一声。 下午,两人换了身得体的衣服,拎上猪肉出发了。 走在乡间小路上,许青禾心中仍记挂着演戏的事,思索新婚夫夫应该是什么状态,想了片刻,试探着把手挽上陆晚亭的手臂。 隔着衣衫都能感受到那紧实的肌肉线条。 许是这辈子的粗活干得比上辈子多多了,陆晚亭的臂膀明显比之前更加结实,肌肉硬得像块石头,摸起来又是温温热热的,很舒服。 许青禾摸来摸去,爱不释手。 好喜欢前男友的肌肉啊。 他有些意动,又想到此刻是在演戏,做什么都合理,便故意拖长了音调:“夫君,你走慢点嘛,我跟不上。” 声音很甜,手指还撒娇似的在陆晚亭手臂上捏了捏。 陆晚亭脚步微顿,侧头瞥了他一眼,眼神意味不明。 许青禾变本加厉,仰着脸眨巴眼睛:“怎么,我挽自己的夫君都不行?” 陆晚亭沉默片刻,忽然一笑,伸手揽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行。” 低沉的嗓音擦过敏感的颈侧,许青禾忍不住一抖,连忙从他怀里钻出来乖乖站好,不敢再造次了。 一路似演非演地来到大伯家,刚踏进院门,大伯便兴高采烈地拄着拐杖迎了出来。 “哟,晚亭带着媳妇回来了!” 伯娘更是快步上前,一把拉住许青禾的手,上下打量:“青禾是吧?这小模样,真水灵啊。” 许青禾乖巧喊大伯伯娘,喊得两位老人家眼角眉梢都透着喜悦。 阿芸听到动静从屋里跑出来,小辫子一甩一甩的,直接扑到许青禾腿边,高兴喊道:“小叔叔小叔夫,你们终于来啦!” 虽然先喊了小叔叔,但阿芸显然更亲近许青禾,一直拉着他说话,都没怎么理自个儿的亲叔叔。 许青禾边逗小姑娘边朝陆晚亭递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陆晚亭就看着他笑。 晚饭是在大伯家吃的,饭桌上,大伯一个劲儿地给陆晚亭倒自家酿的米酒,还指着他带来的那块野猪肉说:“听老张头说,那野猪是你猎的?箭法啥时候这么俊了,改日可得好好教教大伯啊。” 陆晚亭答应下来。 伯娘在一旁打趣:“你那腿都瘸了,还想着射箭呢?” “这话说的。”大伯不赞同道,“我站着也是可以射箭的嘛。” 桌上的人哈哈大笑。 农家的自酿米酒酒劲儿大,今日来客大伯又高兴,很快就喝高了,满面通红,舌头也跟着大了起来。 他抿了一口米酒,目光落在陆晚亭身上,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长叹一声:“晚亭啊,你要是我儿子该多好,长林要是有你一半懂事,这个家也不至于散……那孽障把我棺材本都赌没了!” 许青禾正给阿芸夹菜,闻言筷子一顿,抬眼看向吴黎。 吴黎倒是神色平静,伸手揉了揉阿芸的发顶,小姑娘正埋头吃肉,对大人们说了什么浑然不觉。 大伯看了眼懵懂的阿芸,又说:“留下这么个小丫头……要不是阿黎心善,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伯娘闻言也叹了口气。 见气氛沉闷,许青禾连忙温声道:“大伯别忧心,家里还有黎大哥呢,您瞧阿芸被养得多好,又懂事又伶俐。” 陆晚亭也点头,接着许青禾的话往下说:“吴黎大哥持家有方,大伯不必忧心。” 听了这话,大伯紧蹙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些。 吴黎笑了笑,给桌上几人斟满米酒,朗声道:“大好的日子,提那混账作什么?来,尝尝我做的这道腊肉炒蕨菜,刚摘的鲜蕨芽,嫩着呢。” “我要吃这个!”阿芸马上道。 话题一转,饭桌上又热闹起来。 许青禾没忘记自己的角色,不说话的时候就一个劲儿地往陆晚亭碗里夹菜,陆晚亭碗里的菜都冒尖了。 陆晚亭看着自己的碗,侧过头,瞧见许青禾故作无辜又暗含狡黠的模样,抬手轻轻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肉。 “一直给我夹,自己吃饱了吗。” 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充满亲昵。 大伯将他俩的互动瞧在眼里,哈哈一笑,忍不住感叹:“瞧瞧,这新婚燕尔的,感情就是好,说句悄悄话都这么黏糊。” 伯娘也笑着点头附和:“你当年要有这一半腻歪,我也不至于总骂你是块木头。” 大伯哈哈大笑。 后半程饭吃得其乐融融,吃完饭,阿芸缠着许青禾去外面玩,不想让小姑娘扫兴,许青禾和桌上人打过招呼便跟着小侄女出去了。 待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口,大伯忽然冷不丁地开口:“晚亭,青禾跟你说了那件事没有?” 陆晚亭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什么?” 看他这副模样,大伯便知他并不知晓此事,叹了口气道:“阿黎说,青禾去集市上卖茶叶蛋那日,你后娘寻来了,当着青禾的面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好在青禾是个伶俐孩子,全给堵了回去,没叫自己吃亏。” 陆晚亭沉默下来。 小禾那日碰见了王金凤? 他想起那日许青禾卖茶叶蛋回来,说自己赚了不少钱,还说黎大哥还送了两尾鲜鱼,絮絮跟他念叨了好多事。 就是没说自己被人欺负了。 听着院外传来阿芸清脆的笑声,还有许青禾温软的应答声,陆晚亭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多谢大伯告知。” 没过多久,许青禾和阿芸一起进了屋,估摸着大伯和伯娘还要休息,他和陆晚亭没待多久便告了辞,踏着傍晚夕阳的余晖回家了。 路上,陆晚亭对许青禾道:“你先回家,我去办点事。” 第18章 洗个澡 许青禾以为他要去处理打猎的事,没太放在心上,嘱咐了句“那你早点回来”,便自个儿乖乖回家了。 目送他转过巷口,陆晚亭这才脚步一转,径直朝着王金凤家的方向去了。 今日陆景逸去云州念书,晚上不回家,王金凤乐得清闲,坐在院里嗑瓜子,瓜子壳子在地上堆了一摊。 王金凤爱吃瓜子,陆景逸自然知道这事,特意从云州给她买了好几大包,说是府城卖的瓜子味道更香,王金凤一尝,果真如此,比寻常炒出来的葵花子焦香不说,还带着股甜味儿。 还得说是城里的东西好啊。 可惜由于她存放不当,瓜子吃起来有些绵软了,少了脆生生的劲儿,便很不如之前好吃。 王金凤寻思,得让陆景逸再给她买几包才是。 府城内什么东西都是金贵的,一包小小瓜子也不例外,索价颇高,王金凤自己舍不得买,但陆景逸买就无所谓了。 她正琢磨着这次该用什么理由,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嘀咕了句“谁呀”,想到可能是那人,便过去开了门。 陆晚亭站在门外。 看见他,王金凤吓了一跳,心说这小子怎么突然来了,面上扔不忘堆起笑容。 “晚亭怎么得空来了?快进来坐。” 陆晚亭没坐,甚至都没进院里,就站在门口。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王金凤,开门见山:“那日您去青禾摊子上了?” 这话一出,王金凤马上知晓了他此番的来意,脸上的笑僵了僵,故作镇定道:“是啊,我路过瞧见孩子辛苦,就过去关心了两句。” “关心?” 陆晚亭唇角似乎勾了一下,眼中却没什么温度。 他将那些含沙射影的话复述了一遍,语气平铺直叙,但对王金凤这样爱面子的人来说,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让她难堪。 特别是陆晚亭还是站在门口说的,又没压着声音,周围的街坊邻里肯定能听见。 王金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强笑道:“这、这是哪个烂舌根的把话传歪了,我分明是好意。” “是好意还是歹意,您心里清楚。”陆晚亭打断她,眼神比刚才更冷,“我今日来只是想知会您一声,许青禾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往后若再让我听见您去他跟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那便别怪我不顾念从前的亲戚情面。” 他记挂着许青禾那句“早点回来”,说完也不等王金凤反应,转身便走。 木门吱呀一声合上了。 王金凤一个人站在院里,手上还攥着一把没嗑完的瓜子,手脚冰凉,半晌都没动弹。 陆晚亭……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 许青禾提着一桶热水进了浴间,准备洗澡。 在古代,洗澡是件相当麻烦的事,要先从井里接一大桶井水,把水烧热,再提着烧热的水去浴室,然后才能开始正式的洗澡工作,有时一桶不够,得烧好几桶。 第19章 比现代的洗澡麻烦了不止一星半点。 许青禾之前以为,穿越后要面对的最大难题是吃穿用度,没想到洗澡也是一块难以撼动的巨石。 好在这么多天下来他已经习惯了,而且陆家的房屋布局也还算合理,水井差不多和浴室挨着,最大程度地减轻了洗澡的繁琐。 当然也可能是房子太小的原因。 水汽蒸腾,许青禾褪下外衫和里衣,上身裸-露,裤腰松垮地挂在胯骨上,正弯腰试着水温,就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声响。 陆晚亭回来了。 许青禾探头看了看外面彻底黑透的天色,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是有点晚。”陆晚亭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隔了层水汽,“下次不会了。” 许青禾伸手划拉着水花,温温热热的水流泡得手指很舒服,他随口应了一句,正要脱了裤子下水,谁知脚下不慎踩到溅出的水渍,猛地一滑。 “……”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一只手臂及时从身后环来,稳稳箍住他的腰,将他带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许青禾后背紧贴着陆晚亭坚实的胸膛,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 好险,他差点以为就要见到太奶了。 陆晚亭的手臂依然环得很紧,掌心的温度毫无阻隔地贴在他裸-露的腰腹皮肤上。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怎么这么不小心。” 许青禾忍不住替自己辩解:“是地太滑了!” 陆晚亭没说话,目光沉沉落在身下人光洁的肩背、微微凹下的腰窝,还有裤腰下隐约露出的一小截股沟上。 在水汽朦胧中白得晃眼。 许青禾后知后觉自己正近乎半裸地被陆晚亭搂在怀里,连忙挣脱开来。 “……谢谢啊,要不是你,我肯定摔在这儿了。” “不用。” 陆晚亭看着他,眸色深沉,“小心些,慢慢洗。” 许青禾被他看得都想把自己刚才脱下来的衣服重新穿上。 直到陆晚亭离开浴间,他还在神游天外,都不知道是怎么把澡洗完的。 这一晚,许青禾躺在榻上翻来覆去,总感觉周围似乎还萦绕着陆晚亭的气息,好半天都没睡着。 好不容易睡着了,还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依旧是那间水汽朦胧的简陋浴间,与现实不同的是,陆晚亭并未离开,反而更紧地箍着他。 他像离水的鱼一般挣扎,却被更紧地禁锢在怀抱中,耳边还夹杂着男人低沉含混的诱哄。 “小禾乖。” 许青禾醒了。 窗外天光熹微,他迷迷糊糊地望着头顶天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拉高被子。 脸颊腾地烧红。 他好像……了! 对于正常男性来说,早晨发生这种事实在很是稀松平常,许青禾自然也经历过不少,但穿越以来还是头一次。 并且,因为自己这具身体比过去年轻了好几岁,羞耻程度更是直接加倍。 许青禾又羞又恼,想在床上打滚,又不敢动。 昨夜梦境的余温尚未散尽,想到陆晚亭,鬼使神差地,他闭上眼睛,手指慢慢滑了下去。 他不怎么做这种事,算不上非常熟练,过了许久,紧绷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脑中出现短暂空白,许青禾胸膛起伏,摊在床上发呆,呼吸又轻又乱。 还没发呆多久,鸡就叫了,起床时间到。 许青禾连忙从床上爬起,手脚还是发软的,胡乱清理了痕迹,换上衣衫出了门,心虚地用冷水泼了好半天脸,试图让脸上的热度褪去。 谁知还是被陆晚亭发现了。 陆晚亭看着他异常红润的面颊,眉头蹙起,“脸怎么红成这样,是不是昨夜着凉发热了?” 说着就伸手朝他额头探了过来。 许青禾连忙偏头躲开,动作快到几乎闪出残影。 他眼神飘忽地看向旁边开了花的枇杷树,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没事啊。” “就是……就是天太热了!” 第19章 小馄饨 话音刚落,一阵凉爽的晨风便在院中拂过,吹得枇杷树叶沙沙作响,还把几朵花吹了下来,落在许青禾的肩头。 分明是个再清爽不过的早晨。 许青禾:“……” 他现在说自己刚才打了套军体操还来得及吗? 陆晚亭看着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下那一小段还泛着粉色的颈子,察觉到什么,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和笑意。 “这么热?”他意味深长道。 被他不怀好意地一问,许青禾觉得刚刚才平息下去的热意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面上一红,但嘴还硬着。 “对啊!就是热,不行吗!” 看他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陆晚亭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却也不再追问,点了点头,哄着人道:“行。” 他伸手轻轻拂去许青禾肩头的枇杷花,对他说:“来吃饭吧。” 两人现在也算是有蚊子腿肉那么大点的钱了,虽然大部分都用于还债,但比起从前全身家当加在一起只有几百文的光景,还是要强上不少。 早饭也就跟着丰富了些。 今日的早饭是鲜肉小馄饨,微黄汤面油星点点,汤清色亮,里面的小馄饨个个肚子圆滚,薄如蝉翼的皮子煮得微微透明,能瞧见里面的粉嫩肉馅,皮薄馅足,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出鲜汁。 因着不久前刚做完十分消耗体力的晨间运动,许青禾早就饿了,端起馄饨碗开吃。 薄薄的馄饨皮在齿间破开,微烫的肉汁立刻涌出,里面的肉馅弹嫩不柴,显然是现剁的,又鲜又香。 感受到鲜甜肉汁在口中爆开,许青禾满足地眯起眼,很快把之前那些不合时宜的旖旎抛到了脑后。 吃完早饭,两个人依旧各做各事,一个去山上,一个去卖蛋。 许青禾没忘记荷叶的事,买了迭干荷叶片——去年夏天的荷叶晒干的,等今年夏天到了就能用鲜荷叶,到时客人买了吃食就能包起来给递过去,不至于让人家空手拿着,食物上面也会沾染好闻的淡淡荷香。 这荷叶是许青禾从街边小摊儿上买的,没去赵掌柜的菜蔬铺子,一来嫌价钱贵,二来自从知晓对方阳痿之后,许青禾一直觉得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前男友能不能把他治好。 他边想边支摊子,刚把摊子支好,远处就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喧闹。 “小叔夫!小叔夫!” 阿芸冲在最前头,两个小辫子跑得一颠一颠,身后跟着五六个半大孩子,个个欢腾闹实。 许青禾看一眼头就大了。 好多……小孩…… 阿芸似乎是这群孩子的领头,冲在最前头,每个小孩都乖乖在她身后站好,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探出头来,盯着竹篮里的茶叶蛋直咽口水。 “小叔夫,阿芸说你做的蛋比芝麻糖还好吃。” 羊角辫小女孩一开始听到阿芸说这句话都惊呆了:芝麻糖已经那么好吃了,这个蛋比芝麻糖还好吃,那得好吃成什么样啊? 她想都不敢想。 许青禾听了却是哭笑不得——这小孩怎么也管他叫小叔夫,这对吗? 陆晚亭知道这事吗? 罢了罢了,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既是来买蛋的,无论大小都是客人,许青禾认真地招呼起来,弯下腰对小朋友们说:“三文钱两个,你们是阿芸的朋友,算两文。” “好耶!” 孩子们立刻掏起零钱,铜板叮叮当当落进许青禾的钱袋。 有个小胖子等不及,当场剥壳就咬,把一整枚茶叶蛋都塞进了嘴里,边吃边嘟囔着:“这也太香了!” 阿芸闻言挺起小胸脯,骄傲得像这蛋是她煮的。 “那可不,这蛋可是我小叔夫煮的!” 羊角辫小姑娘捧着茶叶蛋,小心翼翼剥开蛋壳,看着蛋白上面的茶褐色纹路,啊呜咬了一大口。 蛋白弹嫩,牙齿一陷进去,茶香便混着酱香在口腔散开,蛋黄也好,绵密有味不噎人,比阿娘煮的好吃多了。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用实践得出了结论:这蛋真的比芝麻糖还好吃。 她举起手宣布:“我还要攒钱买十个!” 竹篮里的茶叶蛋,在童言童语中又少了一半。 忽然,孩子堆里有个小男孩抹了抹嘴上的蛋黄渣,急吼吼道:“哎呀,忘带钱了!小叔夫等等,我找我哥来付钱!” 说完一溜烟跑没影了。 许青禾被一连串的“小叔夫”喊得没脾气,笑着摇摇头,继续招呼其他孩子。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受小孩子欢迎。 不多时,一个高大身影大步走来。 这人身量和陆晚亭差不多高,肩宽腿长,粗布短打被肌肉撑得紧绷绷的。 方才那跑走的小男孩正被他拎着后衣领训斥:“小虎子,你喊谁小叔夫呢?” 第20章 陈望与陈虎是对兄弟,两人差了十好几岁。 陈望小时候叫陈望虎,爹娘喜欢“望”和“虎”这两个字,就拿来给他做名字,陈望也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十几年后弟弟出生,把他名字里的那个“虎”字给分了去,于是陈望虎就变成了陈望——他老不乐意了。 为着这事,他一向管教弟弟十分严厉。 “你连小叔叔都没有哪来的小叔夫,瞎喊什么?还有,买东西又不带钱,信不信我……” 话说到一半,陈望抬头看见了许青禾。 时值正午,阳光正好,洒在对面人身上,勾勒出他纤细的轮廓。 他站在摊前,手里还捏着一枚茶叶蛋,或许是刚忙活的缘故,脸颊微红,一双眼睛清澈透亮,有些讶然望了过来。 陈望的话戛然而止,嘴巴微微张开,立在原地。 小虎子趁机从他手下挣脱出来,拽了拽哥哥的袖子:“哥?哥!愣着干啥,付钱啊!” 陈望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数出十几文钱,一股脑儿塞给许青禾。 “劳烦……给我也来一个。” 许青禾自然没有不愿意的。 他最喜欢卖单个蛋了,三文钱一枚,能净赚两文钱。 陈望肚子本不饿,连自己都说不清买下这蛋的原因,但现下被香味儿一激,还真生出几分食欲,剥开壳子张口便咬下大半颗蛋。 蛋白弹嫩,蛋黄绵密,茶香酱香浓郁,咸鲜可口,一点都不比他从前吃过的贵价卤味差。 “真好。”陈望看着许青禾,声音洪亮道,“能把鸡蛋煮出这滋味,小郎君你这手艺还真是好。” 许青禾客气地朝他道谢。 小虎子忽然伸手拽了拽哥哥袖子:“哥,我的呢?” 咋不给他留一个呢? 陈望这才想起弟弟,胡乱揉了揉他的脑壳,把孩子头毛都揉乱了:“话怎么这么多,分你半个!” 许青禾看着这对活宝兄弟,忍不住偷偷抿唇笑了。 三两口吃完茶叶蛋,陈望抹了抹嘴,笑容灿烂地问许青禾道:“小郎君可是新搬来的?” 许青禾点了点头。 陈望便自我介绍起来:“我叫陈望,这是我弟弟陈虎,你叫他小虎子就成。” 他态度友好,许青禾也礼貌地自报了名姓:“我刚和夫君成亲不久,对镇上还不熟悉,往后还请多关照。” “夫君”二字一出口,陈望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僵。 “你成亲了?” 许青禾正低头整理竹篮里的茶叶蛋,没察觉到他的异样,语气自然:“嗯,就是东头的陆大夫。” 陈望沉默几秒,突然干笑两声,收回手挠了挠头:“陆大夫啊,陆大夫好啊,他……他医术不错。” 小虎子嚼着蛋拽了拽他哥的衣角:“哥,你咋了?” 怎么连陆大夫医术好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走了走了!”陈望掩饰情绪似的牵起弟弟的手,回身朝许青禾道,“许郎君改日再见。” “再见。”许青禾说。 陈家兄弟走后没多久,以阿芸为首的一大帮孩子也离开了,茶叶蛋也卖光了。 许青禾拎着空竹篮和满钱袋回到家,看见陆晚亭在井台边,手里摆弄着一把青翠的荠菜,嫩绿的叶片上还沾着水珠。 听到动静,陆晚亭回头举起手中的荠菜给他看,“后山上的荠菜,刚冒头。” 所有野菜当中,许青禾最喜欢的就是荠菜,连忙凑了过去,荠菜的清香扑面而来。 他脸上不自觉挂上笑容,伸手戳了戳叶片,“这么嫩,这时候的荠菜不是都开花了吗?” “可能是雪化得晚。”陆晚亭简短解释,顺手把择好的菜放进竹篓里。 许青禾蹲在他旁边,看着陆晚亭指缝间沾着的泥土,忽然想起上辈子的事。 也是个初春,他和陆晚亭没去蔬菜大棚,骑车去郊外挖荠菜,他挖得满手是土,故意趁陆晚亭低头时抹在他脸上。 陆晚亭脸上成功被他抹了几点泥,看起来和平日里的精英形象一点都不一样,许青禾特别喜欢。 陆晚亭被他抹了泥也不恼,没去管脸上的动静,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开心了?” 许青禾咧着嘴笑:“开心!” 那时的阳光似乎和现在一样暖。 “今日猎到四只果子狸。”陆晚亭将择净的荠菜浸入清水,忽然开口。 思绪被打断,许青禾抬眸看他。 陆晚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说:“卖给老张了,他岳父就好这口。” 他们两个现代人不喜野味,野猪还行,毕竟是家猪的祖宗,果子狸就有点超过了。 “卖了多少钱啊?”许青禾直奔重点。 “二两,都放钱罐子里了。”陆晚亭说。 “这么多?” 许青禾顿时笑开了花,高兴道:“那咱们今天吃饺子庆祝一下吧!荠菜猪肉馅儿的怎么样?” 陆晚亭温声说好。 两人马上鼓捣起饺子,一个剁馅一个揉面,分工协作,配合得井井有条,很快就把荠菜肉馅调得鲜香扑鼻,面团也光滑柔韧。 然后挤在窄小的案板前,一个人擀饺子皮,另一个包饺子。 许青禾负责包饺子,边包边说起今日集市上发生的事,陆晚亭就在一旁安静听着,一句话都不错过。 “今天卖茶叶蛋,阿芸带着一群小孩来买,都说好吃呢。里面有个小男孩叫小虎子,忘了带钱,回去把他哥喊过来付钱。” “结果他哥也买了个蛋吃,还夸我手艺好。” 他哥? 陆晚亭握着擀面杖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许青禾。 “谁?” 作者有话说: 老陆:警觉.jpg 第20章 荠菜饺 “你是说小虎子他哥么?” 许青禾包饺子的动作不停,头也不抬地道:“那人叫陈望,长得挺高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陆晚亭却是清楚,陈望是个猎户,他打猎时和对方过几次交道,据说还没成亲。 陆晚亭警觉起来。 他没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说,只是握着擀面杖的手劲更大了。 许青禾对此浑然不觉,依旧乐呵呵地包着饺子。 一会儿就能吃到他心心念念的荠菜猪肉饺子了! 饺子很快包好,滚水下锅,点三次凉水煮开,锅里煮好的荠菜猪肉饺子个个浮起,透过薄薄饺皮能看到里头绿中带粉的肉馅颜色,一看就知馅儿给得足,是真真正正的皮薄馅大。 饺子一个没破,空气中却已飘起荠菜的清鲜和肉香。 待出锅装盘,许青禾迫不及待用筷子捞起一只咬开。 薄软的饺皮先在齿间破开,藏在肉馅里的汤汁马上涌出,吸溜一口,满是荠菜的清鲜和猪肉的油香,鲜得眉毛都要掉了。 里面的肉馅剁得够细却不发烂,软中带弹,清爽的荠菜碎夹杂其中,带着春日田野的清意,吃起来满口生香。 一只饺子吃完,许青禾又伸筷去夹下一只,这回蘸了点醋。 吃饺子怎么能不沾醋? 裹了一圈香醋的荠菜猪肉饺子滋味更是升级,醋的酸爽把荠菜的鲜和猪肉的香衬托得越发明显,原本就够鲜的肉馅多了层酸香味道,酸润生津,吃着就叫人停不下嘴。 见许青禾吃得满足,陆晚亭方才因为他提到旁人而产生的不快消散不少,温声说:“你若爱吃,这阵子我再去挖些荠菜,不然再过些时日就老了。” “嗯嗯嗯!” 许青禾咬着饺子连连点头。 陆晚亭看着他鼓着腮帮子的模样轻轻笑了。 他们这边菜美饭香,陆景逸那边却是不太乐观。 饭桌上,昏黄的油灯投下一片光晕,将桌上的菜色照得清楚:炒得发黑的青菜,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还有一碟切得零七八碎的咸菜,唯一一道肉瞧着也是白生生的,令人食欲全无。 王金凤夹起一筷子发黄的腌萝卜放到陆景逸碗里,叹着气道:“娘手笨,你好不容易回家一次,委屈你吃这些了。” 吃了这么多年王金凤做的饭菜,陆景逸早已习惯,尽管脑子里又冒出许青禾做的那锅鲜美的疙瘩汤,也依然把面前清汤寡水的粥喝得干干净净。 他抬头笑了笑,“娘说的哪里话,我吃着挺好的。” 看着王金凤鬓角的白发,陆景逸努力将寡淡的饭菜咽下去,说:“娘操持家务辛苦,我一定用功念书,不叫您失望。” 王金凤欣慰地看着他。 当初她嫁到陆家时,陆晚亭已经记事,因记挂着自个儿的亲娘,对她这个后娘很是防备,她几次三番示好都不成,无奈之下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尚在襁褓当中的陆景逸,对他呵护有加,一直到今日。 她本想着以后分陆家点财产,再有个人心甘情愿在自己身边养老,谁知还有意外收获:陆景逸虽然看起来野模野样的,却是个念书的好苗子,考上秀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第21章 一个村镇能出几个秀才?说是凤毛麟角也差不多了。 正因如此,王金凤的脊背挺得比其他有孩子的妇人都直,也有不少人来巴结她,她照单全收。 她已经很久没遇见过许青禾那样敢当面戳她脊梁骨的人了。 而且,她原以为那小男妻的茶蛋摊子不过是小打小闹,撑不了几日就得灰溜溜收场,没成想那日路过市口,竟见那摊子前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许青禾站在人群中央,忙而不乱,收钱、拿蛋、打包,动作利索得很,装钱的口袋也眼见着一日比一日满当。 看得王金凤心里难受极了。 她见不得别人好,更见不得与陆晚亭相关的人好,那一枚枚卖出去的茶叶蛋就像是一个个无声的巴掌,全落到了她脸上。 王金凤越想越气,忽然转了转眼珠:发泄出口不就在眼前么? 她话锋一转,对陆景逸道:“前几日,娘在集市上遇见你大哥家的新媳妇了。” 她垂眸搅动着碗里的米汤,声音越发低弱,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那孩子生得俊,卖什么茶叶蛋,一群人围着夸,娘不过说了两句体己话,谁知倒显得我多事似的,惹得人家不高兴了。” 陆景逸闻言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眉头倒竖,“他欺负您了?” 想到陆晚亭那日不留情面的警告,王金凤到底不敢真的和他告状,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是娘自己嘴笨,不怪那孩子。” 她低头用袖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说:“娘只盼着你争口气,将来咱们娘俩也好……” “娘放心!”陆景逸接过她的话,语气坚定道,“这次科考,我定要中个秀才回来,到时候接您去府城住,再不用看人脸色!” 王金凤点了点头,在陆景逸看不见的角度嘴角悄悄一翘。 只盼望陆景逸能真的高中秀才,好把她接到云州去。 第21章 蘑菇汤 这夜,许青禾又做了梦。 梦里是他和陆晚亭同居的公寓,夜已深,他从外面回来,摸索着往智能门锁输入密码开门。 客厅没开灯,电视屏幕的幽蓝光线映出陆晚亭的身影,显然一直在等他。 听到动静,陆晚亭站起身来,按亮客厅灯光。 “终于舍得回来了?” 声音很冷。 灯光刺眼,质问刺耳,许青禾眯起眼,酒精让他的反应变得迟钝,但也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下意识顶嘴。 “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是去给朋友过生日。” “过生日要玩到这个时候?”陆晚亭上前一步,周身散发着低气压逼近他,“你知不知道分寸?” 许青禾被他的气势压得不舒服,被束缚的逆反心理涌上来,“你怎么管我那么多,我又没干嘛,就喝了一点酒而已。” “一点?” 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陆晚亭几乎气笑,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别扭地甩开。 “别碰我,你好烦。”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导火索。 陆晚亭一把攥住许青禾的手腕,力道很重,将他猛地拽向自己。 两人胸膛撞在一起,呼吸交织,一个带着夜的微凉,一个带着酒的热度。 陆晚亭的声音低哑下去:“我烦?” “看来是我平常太惯着你了。” 接下来的记忆是混乱的。 争执的词语变得模糊,不知道是谁先咬上了谁的嘴唇,带着惩罚的姿态,不像吻,更像是在撕咬。 布料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夹杂着压抑的喘-息和吃痛的闷哼。 头顶的灯光在晃动。 再后来的事许青禾记不太清了,头很痛,身体更是像被拆过又重组一样酸疼,只记得快要晕过去之前,被陆晚亭喂了碗醒酒汤。 许青禾睁开了眼,望着古色古香的屋子,一阵恍惚。 梦里那份激烈的情绪似乎还停留在身体里,他轻轻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天将亮未亮,鸡也没叫,因着这个梦,许青禾罕见地早醒了,尝试睡回笼觉失败,索性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整理好情绪,洗漱出门,然后就看见刚在梦里出现过的前男友。 穿越之后和前男友结婚的坏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虽然不算是个完全的春梦,但许青禾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小声和陆晚亭说了句“早上好”。 察觉到他的异样,陆晚亭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没睡好?” 前半程还行,自从你在梦里出现之后就睡得不太好了。许青禾在心里如是回答。 这话当然不能告诉陆晚亭,他想了想说:“没有,就是醒早了。” 看着陆晚亭一身穿戴齐整地模样,他好奇道:“这么早,你要出门?” 陆晚亭点头:“昨夜下了场小雨,山上应该会有蘑菇,我打算去看看。” 采蘑菇? 许青禾一下来了兴致,他还没采过蘑菇呢。 因为一直没进行过,他不自觉地带上了滤镜,觉得这是项比挖野菜还要有意思的活动。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在陆晚亭开口之前,他快速阐明了一大堆自己必须去的理由:“你看,天还这么早,离天亮还有好一段时间呢,我又睡不着,一个人在家会很无聊的,而且早晨山上的空气多好多清新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对身体也有好处。” 怕陆晚亭拒绝,许青禾双手合十举到胸前,小幅度地上下晃了晃,声音放得又软又糯:“求求你了。” 像只作揖的小猫。 眼前人的模样可怜又可爱,合十的双手还在轻晃,就像有条无形的猫尾巴在身后摇啊摇。 一向刚正不阿、说一不二的陆晚亭成功被萌到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下来:“行。” 目的达成,许青禾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前男友说:“但你要听我的。” 为了能解锁采蘑菇,许青禾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然后就被从头到脚换上了一套登山装备。 上衣是件长度到腰胯的短褐,下面穿了一条缚裤,一种把裤腿从脚踝往上扎紧的大裤衩。 重点是草屦,也就是脚下踩着的鞋,是用蒲草和稻草编的,鞋头敞着露出脚趾,鞋跟也不包,说是这样踩在湿润的山土上能防滑,沾了泥也容易蹭掉。 看着自己现在的穿搭,许青禾欲哭无泪地撇了撇嘴:“好丑。” “采蘑菇要走阴湿的坡地,防滑比什么都重要。而且,”陆晚亭上下打量他一眼,纠正道,“也不丑。” 许青禾依然撇嘴。 一直到山上,许青禾撇着的嘴角才放了下来。 天未亮透,山上的雾还没散,草叶上的露珠闪着光,轻轻一碰就顺着叶尖滚进土壤,留下一连串小小的湿印。 树林里夜露未干,空气沁凉,混着泥土和菌子的清新气息,吸一口便叫人觉得嗓子里湿湿润润,肺腑都通透起来。 远处的山尖笼着轻雾,近处的灌木挂着露珠,脚边的蘑菇三三两两挤着,像是刚醒来的山林把鲜气撒在了地上。 好美啊。 欣赏完美景,许青禾跃跃欲试想采蘑菇,被陆晚亭拉着科普了好半天哪些蘑菇有毒不能吃,一一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这才拎着竹篮开采。 因是头回干这活儿,许青禾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蹲在一棵歪脖子树下认真看那几朵红红绿绿、颜色鲜艳的蘑菇。 他还记着陆晚亭说的那句“颜色越艳越碰不得”,便没摘,只欣赏了一会儿,然后就把手伸向一旁湿漉漉的落叶,轻轻拨开,底下几朵其貌不扬的灰褐色小蘑菇露了出来。 嗯,这样的才是好东西。 许青禾一一摘下放进篮中。 他和陆晚亭一前一后,在山林间仔细搜寻。 陆晚亭因为自带古代记忆,经验老道,专往树根旁和草丛边瞧,一找一个准,采到蘑菇窝了也很淡定。 和他相比,许青禾就完全是个采蘑新人了,发现一丛蘑菇便忍不住压低声音欢呼,笑得见牙不见眼。 日头渐高,两人的竹篮也渐渐沉手起来:肥厚的香菇、鲜嫩的草菇、还有不少叫不上名但被陆晚亭认证无毒的野菇,挤挤挨挨堆了半篮,散发着浓郁的山野香气。 估摸着差不多够吃了,两人便不再继续,往山下走了。 一趟采蘑菇之行下来,许青禾身上出了点汗,衣服也不慎沾了泥点,发间还挂了几片草叶,模样略显狼狈,精神头倒是很足。 他提着沉甸甸的篮子,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收获,心里高兴极了。 劳动人民就是最光荣的! 陆晚亭侧头看他,眼里带着笑,说:“回去炖个蘑菇汤,你采的这几朵蘑菇都很肥。” 许青禾点点头,轻轻晃了晃篮子,听着里面蘑菇碰撞的细碎声响,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第22章 陆晚亭没耽误时间,刚到家便把采来的一筐子高矮胖瘦的蘑菇收拾干净,起火下锅翻炒。 香菇慢慢变软,草菇吸了油,野菇也出水了,锅里渐渐积了些鲜汁,蘑菇的香味也熬了出来,这时候往锅里加开水,很快大火就把汤煮得咕嘟咕嘟滚起来,在汤面浮起一层细细的油花。 不必复杂调味,撒点盐,再抓把葱花撒进去,热气与浓厚菌香一齐扑面而来,清爽诱人。 许青禾早就饿了,盛好蘑菇汤,端起碗大喝一口。 鲜味儿直接在口腔炸开。 香菇香醇,草菇清甜,再加上野菇那股独特的山林鲜气,混在一起,根本不必加什么复杂调料,全靠蘑菇本身的原汁原味便鲜香十足,浓郁极了。 再夹一筷子汤里面的蘑菇,香菇香软,吸满了汤汁,草菇软嫩滑润,咸鲜里透着菌香,那些叫不上名的野菇也好吃,浸满汤的鲜醇,有的脆爽,有的绵软,每口都有新鲜感。 许青禾眯着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好好喝呀! 一碗蘑菇汤喝完,不光胃口暖洋洋的,浑身也舒坦了。 吃完早饭便是卖吃食的时间,许青禾在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又去看卤了一夜的茶叶蛋。 他给茶卤汁做了升级,往里面放了两粒咸话梅,咸话梅的酸能让蛋白更软嫩,还能让卤汁多层淡淡的话梅香,比单纯加糖更有味道。 泡好的茶叶蛋个个酱色透亮,想到每一枚蛋都能换回银钱,许青禾心中越发欢喜,觉得蛋不是蛋,而是小元宝,小心翼翼把它们从锅里捞出,一颗颗码进竹篮。 正要拎起篮子去集市,忽然感觉身后有人靠近。 “我跟你一起去。”陆晚亭说。 第22章 生气了 陈家。 厨房里,陈望将今早猎的兔子剁成块,并一根切得乱七八糟的白萝卜丢进锅里,随手撒了把盐进去,添水炖着。 旁边还有锅茶叶蛋——说是茶叶蛋,但其实蛋壳没敲裂,卤汁也极淡,跟寻常的水煮鸡蛋没啥区别。 小虎子尝了一枚就忍不住咧了咧嘴。 这不就煮鸡蛋么? 他最讨厌吃水煮蛋了,总觉得有股屁味儿,但茶叶蛋不一样,又香又嫩,好吃得很。 他估计他哥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这两天才总在家里鼓捣茶叶蛋,奈何没一次成功的,每次都把水煮蛋换了个做法端上来。 这次小虎子似乎在熟悉的屁味中寻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闻着好像有点糊,他凑到锅边一看,锅底赫然糊着层黑了吧唧的不明物体。 他哥把卤汁烧干了,为数不多的茶叶和八角等香料不幸在锅底焦成了炭。 小虎子立刻仰天长嚎:“哥——!!” 陈望闻声而来,看到眼前惨状表情一变,立刻把幸存的鸡蛋快递挑了出来,糊了的锅底也马上用水泡上。 茶叶蛋是吃不上了,他把兔子炖萝卜盛出来,又从不知从哪里摸出块硬饼递给弟弟,尴尬地咳嗽两声。 “先凑合吃点饼吧,明天哥给你打鹿肉。” 小虎子看了一眼清汤寡水的兔肉萝卜,苦着脸咬了口饼。 他好想吃茶叶蛋啊! 小孩子最是藏不住事,这念头刚浮现在脑海,小虎子便忍不住念叨出来。 陈望听见了。 他想起许青禾卖的那篮子酱色诱人的茶叶蛋,确实比他锅里的玩意顺眼多了。 他站起身来,对弟弟说:“走,咱们买去。” 小虎子一愣。 自家兄长一贯节俭,家中银钱向来都花在刀刃上,之前买茶叶蛋已是太阳打西边出来,没想到这次竟答应得这么痛快,他回过神来,心中一喜,连忙抓起钱袋跟着兄长往外走。 终于不用吃带屁味的蛋了! - 集市。 陆晚亭帮着许青禾把茶蛋摊子支好,又从他手中接过干荷叶片。 “我来,你收钱便好。” 他身量高,气势又足,往小摊儿后面挺直一站,让人根本无法把他与茶叶蛋这种小食联系在一起。 旁边一个大娘瞧着有趣,抻着脖子调笑道:“哎呀,青禾今儿个带着夫君来帮忙啦。” 这大娘便是卖鸡蛋的张大娘,因许青禾的茶蛋生意好,她近日鸡蛋销量大涨,心知是跟着沾了人家的光,对待许青禾越发亲近喜爱。 陆晚亭颔首朝她一礼,温声道:“不过是来帮衬一二。” “陆大夫真是疼媳妇呀!”张大娘笑得更欢了。 许青禾正扒拉篮子里的蛋,闻言抬起脸,对着张大娘礼貌地弯弯嘴角,露出个浅淡的笑,没接话。 为着早上的事,他还在气头上。 陆晚亭非要跟过来,不就是想插手他的事么? 这样不由分说地介入,实际上还是把他当需要看顾和掌控的对象。 和从前一模一样。 许青禾又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梦,原来不仅能照见过去,还带预知功能,这不,陆晚亭又来管他了。 他越想越生气。 陆晚亭将用荷叶包好的茶叶蛋递给对面一位大爷,回过头来,见许青禾白皙的脸颊上脏了一块,顺手用指节给他蹭干净了。 “沾灰了。” 像是被火星子烫到一样,许青禾偏头躲开,连带着身子都往旁边侧了侧,一句话也没说。 接下来的小半个时辰,他彻底闷了声。 前男友递过来铜板,他接;前男友问他要不要喝水,他摇头;前男友与他搭话,他从鼻子里“嗯”一声,一双大眼睛只盯着来往食客,就是不去瞧陆晚亭。 闷闷的气生着,不大,但很明显。 陆晚亭看着他抿紧的唇线,心下了然,有些无奈,手上动作不停,默默将摊子上的大部分活计都揽了过去。 许青禾这头心里在下小雨,另一边,摊上的茶叶蛋却是卖得红红火火。 放了咸话梅的茶卤汤虽不至于让茶叶蛋味道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有那股淡淡清酸的滋味加入,茶叶蛋回味更久了,不仅有卤香茶香,还带上了话梅香气。 这点小小的变化让食客们极喜欢,没过多久,篮子里便只剩下四五枚蛋了。 便在此时,陈望带着小虎子赶了过来。 他远远就瞧见许青禾那方小摊,脚步不由加快,谁知凑近后才发现陆晚亭竟然也在。 他今天怎么也来了? 陈望心头莫名生出一股不快,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还没厘清陆晚亭为何突然出现在此,身旁的弟弟已像只撒欢小狗似的蹿了出去。 “好香!就剩四枚蛋了,哥咱们来得真是时候!” 小虎子对许青禾道:“小叔夫,这些我全要了!” 许青禾对这个忘了带钱回去搬救兵的小虎子很是印象深刻,笑着应声,利落地开始打包。 陈望走上前,目光在许青禾含笑的脸庞上转了转,又看到一旁面色沉静的陆晚亭,原本想好的寒暄说辞卡在嗓子眼里,好半天只挤出一句“麻烦了”。 倒是许青禾,一边将荷叶包递给小虎子,一边自然地同这兄弟俩搭话:“今日的茶卤汤里放了话梅,滋味和之前的不大一样,若吃着好,下次再来。” 陈望笑了笑,连忙说好。 他还想顺着话头再多说两句,站在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陆晚亭忽然抬手,替许青禾挡了挡自上方倾洒下来的阳光。 “日头大了,该回了。” 这话是对许青禾说的,但听起来更像是在对其他人宣告逐客令。 许青禾的气头还没散,闻言不大情愿地说:“急什么。” 连这都要管着他! 陆晚亭却不等他反应,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收拾东西的活计,目光淡淡扫过对面的陈望。 “我们先回了,告辞。” 看着陆晚亭强硬的姿态,还有许青禾略显不快的模样,陈望眼神复杂了一瞬,还是挤出笑来。 “许郎君慢走啊。” 陆晚亭和许青禾离开没多久,他拉着还在沉浸式回味蛋香的弟弟也走了。 还没到家门,小虎子便迫不及待剥开茶叶蛋,弄得满手都是汁子。 陈望皱眉看着弟弟这副邋遢模样,忍不住去拍他后背,数落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小虎子晃着蛋壳灵活地躲开了。 没人跟他抢? 骗谁呢,最大的竞争对手不就站在他面前吗! 他可不得吃快点? 这时,隔壁邻居王大娘忽然挎着竹篮从巷口转出,看见小虎子手里的茶叶蛋,稀奇道:“这蛋瞧着眼熟,可是集市上那许姓小郎君卖的?” 陈望朗声说是,同时心中还有点惊讶。 这蛋已经火到这种程度了么? “他家蛋是真讲究。”王大娘晃悠着脑袋说,“我也仿着做了几回,但怎么着也做不出那个滋味来,白瞎忙活半天。还得说是人家许小郎君做的对味。” 第23章 一听这话,陈望和小虎子都不约而同在心里直点头:他/他哥不也是如此吗? 正感叹着自己吃到了正版,王大娘忽然神神秘秘往陈望跟前凑近,陈望都能闻见她竹篮里小葱的葱香了。 他吓了一跳,连忙后退,然后便听王大娘压低了声音道:“你们这些后生家不知,陆大夫娶那许小郎君可是有讲究的,听说……是为了冲喜呢。” 陈望后退的动作顿住。 “冲喜?” 这是个什么东西? 王大娘解释:“就是冲灾解难的说法!” 她继续往下说:“这些年来陆家出了什么事,咱们镇上的人也都心里门清,听说陆大夫找算命的算了一卦,说是娶个八字相合的童子过门就能成事,偏巧那许小郎君家里也穷,这不就让家里人给送过来了?” 陈望盯着王大娘皱巴巴的脸,愣住了。 算命,娶亲,冲喜。 听起来就像说书人口中的话本一样离奇。 可他莫名觉得就是真的。 王大娘絮絮叨叨着转身,边往家里走边感叹:“唉,陆家若是好起来了,也不知道陆大夫会不会再寻一门好亲事……” 声音渐渐远了。 这段对话小虎子一个字都没听见,捧着蛋吃得欢实,抽空仰脸看向兄长。 “哥,咱们明日还去买蛋不?” 陈望没应声。 他满脑子都是方才在蛋摊前,许青禾面对陆晚亭流露出来的抗拒模样,当时他只觉那神情有些别扭,现下却品出了些别的滋味。 原来,是冲喜啊。 这般结合能有多少情分?多半是迫于形势,无奈为之。 方才许青禾在摊前的不情愿,肯定是真情流露。 陈望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一颗心不由得活络起来,先前那点被强压下去的心思,又悄然冒出头来。 作者有话说: 兄弟听我说,你有点误会了[狗头] 第23章 炸小鱼 到家之后,许青禾没忘记自己还在和陆晚亭生气的事,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刷完碗就跑到屋子里睡午觉。 不知过了多久,他在一阵香味中醒了过来。 许青禾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因着刚睡醒还不甚清醒,完全凭借追求好吃的本能,循着香味一路来到院里。 石桌上面摆着一盘小黄鱼,是面衣裹着鱼肉炸出来的,金黄酥脆,油香四溢,离着老远都能闻见。 还有什么比午睡醒来就能吃到一盘小鱼干下午茶更美妙的事? 许青禾咽了咽口水,看向一旁的陆晚亭,努力装出没有被美食诱惑到的样子,问道:“鱼从哪里买的?” 这种巴掌大的小鱼也不便宜呢。 “没买。”陆晚亭从口袋里摸出几截断草,“用这个捕的。” 草还能捕鱼? 许青禾一向对这种稀奇古怪的农田事很感兴趣,闻言凑了上去,试图把捕鱼工具看得更清楚些。 这草长得很是特别,有四条棱,上面长着细细的绒毛,陆晚亭带回来的这一截还开了花,紫色的,特别香,穗状的聚伞花序一朵挨着一朵,像一串小铃铛。 “这是什么啊,怎么用它捕鱼?”许青禾开始十万个为什么。 陆晚亭耐心为他讲解:“这是‘醉鱼草’,草如其名,揉碎以后放到浅水区域,里面的活性成分会溶解在水里,鱼虾一接触就会行动迟缓,像喝醉一样浮在水面,能直接捞上来。” 许青禾听得入迷了。 好厉害啊!这不就是捕鱼神器吗? “醉鱼草麻醉鱼的原理是让鱼暂时失去正常的神经反应,不会立刻致死,若把鱼捞到清水里,过段时间还能恢复活力。” 陆晚亭的知识明区显然是许青禾的知识盲区,听完这段充满科学性的解释,后者眼神一亮。 “那我们把这个草放到海里,不就可以很轻松地捞到海鲜了?” 那得赚多少钱啊! 可惜他的海鲜捕捞计划还没畅想到一半就被陆晚亭无情扼杀了。 “醉鱼草的麻醉作用有限,只对小型鱼类虾蟹有效,而且依赖水域大小,放到海里……恐怕不行。”陆晚亭说完还轻轻笑了一声。 许青禾觉得自己被前男友嘲笑了。 他失望地“哦”了一声,朝陆晚亭做了个鬼脸,然后便坐在石凳上享用起自己的下午茶。 从盘子里拿起一条炸小鱼,双手捏住鱼头鱼尾,稍一使力就掰开了,酥脆得都能听见声响,没裹面衣的鱼肉露出来,细嫩洁白,还带着些微汁水,真真是外酥里嫩。 他啊呜一口咬下,先尝到酥脆的面衣,接着是里头香嫩的鱼肉,又脆又香,咸鲜可口,连鱼刺都炸得酥软,不用吐能直接吃。 偶尔咬到撒在表面的椒盐粒,咸中带着微辣的滋味刚好把鱼鲜衬得更足了。 许青禾满足眯眼。 没事干的时候就该吃点小零食嘛! 陆晚亭坐在对面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捏起一根金黄酥脆的小鱼干,递到他唇边。 许青禾看着嘴边近在咫尺的炸小鱼,第一个念头是“陆晚亭手真大,鱼干看着都变小了”,下意识地张口接了,腮帮子鼓动着嚼啊嚼,像只被投喂的小动物。 一根吃完,陆晚亭又捏起下一根递了过去。 如此再三,许青禾吃了好几根鱼干下肚,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抗议起来。 “干什么呢,一根接一根的,又不是在喂猫。” 陆晚亭闻言,动作未停,挑了挑眉毛反问道:“不是喂猫吗?” 他可不就是在喂猫。 许青禾不满地瞪他一眼,可惜毫无威慑力。 下一刻,两个人不约而同相视一笑。 就这样和好了。 被当作小猫喂了半天,许青禾吃了个半饱,和正在吃他剩下炸鱼的陆晚亭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门。 如今他的商业版图逐渐扩张,每日售卖的茶叶蛋数量马上就要从小两位数扩大到近百枚,竹篮里放不下那么多蛋,许青禾便想着打个小推车,这样盛放的东西多了,也更省时省力。 不光是为了茶叶蛋,也是为了以后的小吃做准备。 为此,他特意精心绘制了一张图纸,尺寸、结构,甚至连哪个榫卯该如何咬合都标得清清楚楚,各种细节全都铺陈清晰,到时工匠一看便知该如何打造了。 许青禾最后看了一眼,觉得满意,这才揣着图纸来到木匠铺子。 木匠是个精瘦老头,一看便知在这个行业浸淫多年,眼角眉梢都透着专业二字,和许青禾简单聊了几句便询问推车细节。 许青禾直接把图纸递了过去,“师傅过目,都在这上面了。” 看见那张图纸,老木匠并不惊讶,毕竟这么多年来,带着画好图纸来找他打造东西的人也是常有,他不甚在意地随手接过,待看清图纸上面的细节后,微微一愣。 且不说上面推车的复杂精细程度,便是这画技,也是他见过这么多人当中数一数二的了。 他不由得一改先前的随意态度,变得认真起来,对着图纸细细端详半晌。 这车看着不大,里头的讲究却不少,做起来颇费工时和料子。 老木匠沉吟片刻,报了个实诚价:“小郎君,这车做得精细,最少也得这个数。” 他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又补了句,“用料都选扎实的,三百文,保你用着顺当。” 他虽没多要,但三百文的报价着实不算低,说完便等着看这年轻后生是讨价还价还是直接吓退。 听完价格,许青禾在心中默默盘算起来。 平心而论,价格确实不低,不过他卖茶叶蛋这些天来赚的钱买个小推车不成问题,而且,比起现代的定制餐车,这价钱简直是白菜价。 他眉眼一弯,爽快应道:“那便按师傅说的价吧,定金多少,我今日便付了。” 老木匠闻言又是一愣,有些诧异地将许青禾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 眼前这小郎君模样虽顶顶出色,穿着却是半旧不新的细布衣裳,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家,出手竟这样大方? 他一边收下定金,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交完定金,许青禾走出木匠铺子,没急着离开,在集市转悠两圈,买了好几兜肠衣、鸡肉、生粉和竹签一类的东西。 近来茶叶蛋销量颇为喜人,他便想着借着这股东风推出一样新的小吃,淀粉肠就很合适,和茶叶蛋一样,都是“好吃不贵”的代表。 他拎着买来的食材回到家,见陆晚亭正在药房里忙活,便没去打扰,打算先做几根淀粉肠试试水。 先调淀粉肠的芯子,大碗里倒上生粉、切碎的鸡肉糜,再撒盐和碾成末的香料粉,把淀粉肉糊搅到细腻顺滑。 然后就能开灌了。 小时候,每到冬天奶奶就会做上许多肉肠,许青禾从小耳濡目染,虽然上手次数不多,但该会的东西都会,没过多久就把肠衣里面灌满了面糊,再每隔十几厘米用棉线扎个结。 第24章 一根根淀粉肠盘踞在盘中,胖乎乎的,圆润喜人。 煮的时候冷水下锅,加几片葱姜去腥,待到肉肠颜色从白变成浅粉,捞出来过遍凉水,这样吃起来会更脆弹。 接着就能开炸了。 铁锅倒油烧热,淀粉肠划几道斜口丢进去,刺啦一声,油花翻腾,肠身划口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炸出了花,很快就变得金黄酥脆。 估摸着差不多了,许青禾把炸好的淀粉肠从锅里捞出来。 刚出锅的淀粉肠金灿灿的,油珠顺着肠身滴答,之前划的斜口全炸开了,里面的淀粉肠肉颜色粉白,焦香酥脆,外焦里嫩。 热气裹挟着浓郁的面香肉香扑面而来,香得人都有点迷糊了。 家里现在还没有能刷肠的酱,许青禾只简单在上面撒了点椒盐,吹了吹热气,正要开吃,院门就被敲响了。 “陆大夫,神了!您开的那张方子真管用!” 赵掌柜喜气洋洋的声音响在外面。 第24章 野蜂蜜 这半月来,赵海全对着用陆晚亭开的那张方子熬出来的药汁,心里头一直七上八下。 这玩意真能成? 苦了吧唧的,别又是叫他跟之前一样白白受罪。 但一想到陆晚亭胸有成竹的模样,赵海全心中又生出几分渺茫的希望,硬是捏着鼻子把一碗碗苦药汁生灌了下去。 就这么熬了半个多月。 直到昨夜,他睡得迷迷糊糊,忽觉身上某处久违地窜起一股熟悉的热流。 赵海全猛然惊醒,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手探去,反复确认了好几遍。 那位几乎让他以为再也醒不过来的小兄弟,竟自个儿抬起了头! 不是梦,是真的! 看着自己重振的雄风,他感动得几乎快要哭出来。 苍天啊大地啊,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没想到连风寒都看不利索的陆大夫竟有这般本事,赵海全恨不得立刻冲去那间小破药房给他磕个头。 这不仅是治好了他的病,更是重塑了他为男人的尊严! 这不,今日他刚把铺子安顿好便赶过来答谢了,不光人来了,还带了东西。 一罐野蜂蜜。 赵海全爱吃蜂蜜,甘泉镇乃至云州城有名无名的蜂蜜都被他尝遍了,犹嫌不够,还自己动身跟着养蜂人在山里蹲了半个月,这才得来了一小罐子珍贵的野蜂蜜。 野蜂蜜闻着是野山花的浓郁甜香,又浓又稠,筷子插-进去能搅出扯不断的金色蜜丝,质量好极了,压根不是铺子里买的蜜能比的。 赵海全自己都舍不得动一勺,平时就放在柜子最里面,偶尔拿出来瞅一眼,饱饱眼福。 这次陆晚亭帮他看好久不见好的老毛病,他思来想去,还是忍着不舍把这罐蜜找了出来。 “一点心意,多谢陆大夫治好我的顽疾,这蜜是山里的野蜜,比寻常的蜜更润更甜,陆大夫您泡水一喝就知道了。”说话时眼中仍带着对蜂蜜的不舍。 他的抠门程度许青禾早就见识过了,只是普通感谢肯定不会送这么贵重的礼,多半还是有其他事要说。 许青禾客套几句,等着对方接下来的话。 果不其然,听到这二人松懈下来的口风,赵海全这才松了口气,凑近两步,“有件事还望二位多担待。” 他压低声音:“我那病症毕竟私密,还请千万别对外人提及,若是传出去,怕是要被其他人笑话。” 陆晚亭点头:“医者守秘,掌柜放心。” 闻言,许青禾看了前男友一眼。 其实,就算赵掌柜不嘱咐,作为医德医术全都有口皆碑的主治医师,陆晚亭肯定也不会把这事宣扬出去的。 得了陆晚亭肯定的答复,赵海全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脸上露出笑意:“多谢陆大夫!” “日后我定然帮着陆大夫大力宣传医术,集市上那几家铺子的掌柜都跟我相熟,我保准让大家都知道,陆大夫开的方子比云州那些老大夫还管用!” 陆晚亭并不推拒,微微一笑:“那便多谢掌柜了。” 许青禾也在旁边跟着附和。 事已办完,赵海全又客套了几句,准备走人,刚走到院门口突然顿住脚步,抽了抽鼻子,望向庖厨方向。 “许郎君做的是什么?这香味差点把我拌一跟头。” 许青禾被他逗笑了,心说这赵掌柜阳痿治好了就是心情好,都会开玩笑了,答道:“新琢磨的吃食,叫生粉肠。” 其实他本来还是想取名淀粉肠,奈何这个时代的淀粉还叫生粉,便只能入乡随俗,起个“生粉肠”的名字了。 这名字简明直白,赵海全一听就明白了。 “用生粉做的肠?这倒是稀奇,在咱们甘泉镇从未听过。”他若有所思,“许郎君可是从云州学来的食方?” 许青禾摇摇头,实话实说:“跟我奶奶学的。” 赵海全舔舔嘴唇,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秘方!” 许青禾忍不住笑了。 赵掌柜跟他在这儿聊东聊西这么长时间,不就是想尝尝淀粉肠的味道吗? 这有什么难的。 他把方才那根炸好的淀粉肠递过去,“赵掌柜尝尝?” 仿佛已经期待了很久,淀粉肠刚在赵海全面前露了个头,就被他伸手接了过去。 “多谢许郎君,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25章 杨梅碗 这生粉肠和他之前见过的肉肠都不一样,外壳是脆的,肠身上面划开的斜口炸得炸开,里面粉白软嫩的肉清晰可见,边缘又是焦脆模样。 看着外酥里软,闻着香气四溢。 赵海全迫不及待咬一大口,把半根肠都叼进了嘴里。 焦脆的外皮裂开,内里软嫩的肉芯在齿间散开,咸鲜香软,明明没吃到多少肉,但满口都是朴实又让人满足的咸香滋味,跟啃了半拉肘子一样过瘾。 赵海全两口便吃完了一整根,意犹未尽。 “好香的肠!不光蛋煮得好,肉肠也炸得香,许郎君整治吃食着实有一手啊!” 许青禾笑笑,客气地朝他道谢,看着对方吃得狼吞虎咽的模样,心头忽然浮出一个主意。 “赵掌柜,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知您是否同意。” 听到这话,赵海全把目光从盘子里那几根还没下锅油炸的肉肠移到他的脸上,又看了看虽没怎么说话但一直在观察这边动静的陆晚亭,对许青禾点了点头。 他能不同意么? 哪怕他是个傻的也能看出来,陆晚亭对家里这位男妻有多在意,换句话说,把许青禾哄好了就是把陆晚亭哄好了。 万一他这个“肾虚”的毛病日后又复发了怎么办? 当然要和陆大夫一家搞好关系啊。 赵海全连忙点头,脸上堆出笑来:“当然了,许郎君要说什么?但说无妨。” 许青禾腼腆一笑,“我想画幅小吃图,把茶叶蛋、生粉肠什么的都画出来,您带着图到铺子里帮我宣传宣传,不知赵掌柜方不方便?” 赵掌柜开的菜蔬铺子差不多是甘泉镇内规模最大的,人流量十分客观,是发广告的好地方。 赵海全还以为他要提出什么要求,没想到只是狮子小开口,连忙点头:“方便,太方便了!我回去就把铺子墙上腾块地方,专门挂许郎君的画。” 许青禾压了压翘起的嘴角,努力让自己高兴得不那么明显,学着陆晚亭的语气道:“那便多谢赵掌柜了,我下午就把画画好给您送过去。” “好嘞许郎君!” 送走赵海全,许青禾马不停蹄地拿出之前剩下的颜料和宣纸,开始画画,几笔就勾勒出圆滚滚的茶叶蛋,又添上好几根冒着热气的淀粉肠。 简单的线条透出诱人直白的食欲。 他这边正画着,不多时,陆晚亭忽然递了只碗过来。 许青禾探头一看,是杨梅。 这杨梅是前两天从山上摘的野杨梅,看着红通通的挺诱人,一放进嘴里嚼开才知堪比生物武器,几乎能把人牙酸掉,根本没法多吃一口。 许青禾想着兴许放上几天就能变甜,就没舍得扔,一直在案板旁边放着。 现在的杨梅已经不是过去的模样了,原本红通通的酸果裹了蜜,穿了层晶亮糖衣,蜜水顺着杨梅果子往下淌,在碗底积了浅浅一层,甜香四溢。 许青禾看一眼便了然:“用蜂蜜拌了?” “嗯。”陆晚亭说,“尝尝。” 许青禾也不客气,直接捏起一颗放进嘴里。 牙齿破开果肉,充盈的汁水在口腔绽开,蜂蜜的加入把先前那股扎嘴的酸劲儿都柔化了,原本酸得让人睁不开眼的果汁变得温柔又清爽,甜中带酸,酸里藏甜。 几颗下去便满口生津。 许青禾吃美了,碗底剩下的蜜汁也舍不得浪费,拿来泡水喝,有股野果的清香和蜜的甜,甜润酸鲜。 一碗蜂蜜杨梅水果碗吃完,画也差不多画好了。 第25章 晾干之后,许青禾便带着画出门了。 到了菜蔬铺子,赵海全果然已经把挂画的地方腾出来了,见许青禾来了连忙热情招呼,凑上前去看画。 这一看便有种惊艳之感。 画纸上的小吃堆得像座小山,茶叶蛋酱色浓郁,生粉肠金黄焦脆,还有其他好几种叫不出名字的小食,什么卷着青菜和肉片的大面片(烤冷面),圆滚滚的淋酱小丸子(章鱼烧)…… 热气腾腾的样子仿佛能闻见香味。 赵海全捧着画左看右看,嘴里不停夸道:“这画好,比光说管用多了,客人瞅见保准都想来尝尝。” 说着找了根细麻绳,把画挂在店门口正对的墙上,还调整了好几回位置,生怕挡着画里的吃食。 这一趟下来,许青禾对这位抠门小掌柜的印象好了不少,谢了又谢,这才走出菜蔬铺子大门。 然后又拐进了木匠铺。 小推车已经打好了,木匠老头半蹲在地上做着最后的检查,见许青禾来了忙站起身。 “小郎君,你瞧瞧,都按你画的图做的,半点不差。” 许青禾围着小推车仔细验看。 车身是由结实的松木打造,边角打磨得光滑圆润,上层是规划好的灶台位置,预留了放炉子和锅具的凹槽;中层设计了抽拉式的抽屉,方便存放碗筷调料;底下还有一层带挡板的储物空间。 每个细节都与他那张图纸一一对应。 许青禾伸手推了推,车轮转动灵活,毫无滞涩之感。 他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满意道:“师傅好手艺,正是我想要的样子。” 说着便爽快地付清了尾款。 老木匠接过钱,终于没忍住,感叹了一句:“小郎君真是爽利人。” 下次还要跟他合作! 许青禾笑笑,并没多言,推着小推车崭新的把手出了门。 免费广告打出去了,小推车也平安到家,真是双喜临门。 许青禾心情颇好,脚步轻快地往家的方向走去,心里盘算着以后该上新什么小吃,采买哪些食材,锅灶又该如何安排。 正畅想着,突然看见前方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陆景逸又是谁? 第26章 受伤了 陆景逸今日休沐,好不容易放假一日,想着到集市上买些肉,给自己和娘改善一下伙食。 平日里吃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以下咽了。 他刚用草绳捆了扇排骨,正要上秤,忽然感觉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抬头就和站在不远处的许青禾对上了视线。 许青禾:“……” 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莫不是二郎神转世,脑门上长眼了? 他没想着和对方交流,偷偷翻了个白眼便要转身走人,谁知还没走出几步就被拦住了去路。 “你别走!” 陆景逸语气冲得很,像是憋了一肚子火,“我问你,你和陆晚亭是不是对我娘出言不逊了?” 许青禾被他问得微微一愣。 倒不是心虚还是别的什么,纯粹是没反应过来:他对王金凤出言不逊太多次了,这小屁孩问的是哪次? 见他不说话,陆景逸还以为他在心虚,冷笑一声道:“我娘不过是出于好心问了几句,你们为什么要把她的好心当成当成驴肝肺?” 许青禾了然地“啊”了一声。 知道了,原来说的是卖茶叶蛋那次。 他原本不想与这半大孩子计较,但听他话里话外将陆晚亭也编排了进去,脸色便淡了下来。 沉默片刻,他问道:“我猜,你娘回去没跟你提赌债的事吧?” 果不其然,陆景逸显然一副被触及到知识盲区的样子,皱起眉头。 “什么赌债?” 于是,许青禾便把陆爹将他和陆晚亭的房子抵了赌债的事告诉对方,顺便还编造了一番他和陆晚亭连夜凑钱、求人宽限的凄惶氛围。 “不去探望,非是怠慢,是不想连累你与你娘,这些话我早在茶蛋摊前便与你娘说了个清楚,你娘为什么没将这些话告诉你,你现在心里应该有数了吧。” “那日在场还有其他好几位婶娘可以为我作证,你若不信,大可去问问她们,看看我说的究竟是不是实话。”许青禾想起什么,又道,“对了,黎大哥当时也在。” 听到那句“黎大哥也在”,陆景逸本来就懵的脑子更转不过来了。 许青禾他不了解,但黎大哥这么多年为人如何,他还是清楚的。 许青禾如此言之凿凿,还搬出了黎大哥,基本说明,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既然如此……娘当时为什么没把这些话告诉他? 陆景逸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想要反驳,想说这么多年他娘如何温柔、如何待他视如己出,绝不会故意挑拨离间,但那些辩解的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什么,就见许青禾淡淡瞥他一眼,推着推车转身离开了。 陆景逸站在原地,感到一阵罕见的茫然。 等他回去,一定要找娘问个清楚。 - 院子里,陆晚亭接过许青禾推来的小推车,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质量问题,这才在一旁稳当放好。 然后垂眸去看许青禾。 明明把小吃画交了出去,小推车也安全到家,两桩好事临门,怎么看着一脸的不高兴? “怎么了?”他问道。 “没事,”许青禾不大自然地说,“就是回来的时候遇见一只大狗,朝我汪汪了好半天。” 不等陆晚亭反应,他话锋一转:“你带我去采醉鱼草好不好?” 在许青禾心里,心情不好可以通过挖野菜、采蘑菇等野外活动来缓解,前两项他都体验过了,醉鱼草还没见过呢。 现在就是个好机会。 陆晚亭想到上次进山许青禾表现很好,这回不需要他小猫作揖也同意了。 两人换好登山装备,一同上山。 到了山间溪畔,就见一丛丛醉鱼草长得比人腰还高,此时正值花期,枝桠上垂着串紫莹莹的花,风一吹就能闻到淡淡的香。 看着漫山遍野的紫色花穗,许青禾很快把烦心事全都丢在一旁,欢呼一声,蹲下-身来,握着挖野菜的小弯刀专注采撷。 他只挑那些叶子鲜绿花开得旺的枝子,且并不整株都薅,这样留下来的根还能再长。 也算是可持续发展了。 远远地,陆晚亭的声音传来:“别凑太近闻花香,闻久了容易头晕。” 许青禾应了一声,侧头看了看竹篮里的战利品,觉得差不多了,采得太多也用不完,便准备停手。 许是太过投入,他起身时没留意脚下松动的石块,结实地踩了上去,下一刻,只听咔地一声细响。 许青禾马上暗道一声不好。 他好像……崴脚了。 脚踝处很快传来阵阵尖锐刺痛,许青禾不由得抽了口冷气,连忙寻了块平整的大石坐下。 留意到这边的动静,陆晚亭眉头一皱,放下竹篮,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许青禾莫名有点心虚,不敢看他,连忙把头低了下来。 “我没事,就是脚崴了一下。” 说完便要站起,谁知双腿还没发力,就被陆晚亭按着坐了回去。 “别动。” 陆晚亭声音很沉,双手按住肩膀不让他动,紧接着单膝跪地,小心托起他的伤脚,搁在自己屈起的膝上。 许青禾穿的还是那身很丑的登山装备,依旧没穿袜子,陆晚亭掌心的温度从脚踝清晰传来,一点阻碍都没有。 太亲密了,许青禾下意识就想把脚抽回来。 “我真没事,咱们回家再说吧……” “别动。”陆晚亭重复道,语气加重了几分。 他按住许青禾妄动的脚踝,手指在伤处四周轻轻按压。 有点疼,许青禾眉头一皱,顾不得前男友抓着他脚的事了,咬着嘴唇专心忍疼。 陆晚亭看他一眼,有些心疼,但还是说:“忍一忍,得看看骨头有没有事。” 许青禾老实点头,祈祷自己最好不要伤到骨头。 陆晚亭不再说话,垂下眼睫,神情专注地检查着他的伤处。 终于,漫长的检查过去,听到那句“骨头没事”,许青禾重获自由般喘了口气。 “我就说我没事,你还不信。” 陆晚亭的眉头依然蹙着:“只是骨头没事,回去还要抹药酒。” 闻言,许青禾一张小脸再度垮了下来。 还要上药……这得好几天不能走路了吧? 他怎么这么倒霉啊! 检查完脚伤,两人便准备回家,下山的道路崎岖,陆晚亭在许青禾面前蹲下-身。 “上来。” 看着眼前宽阔的背脊,许青禾犹豫着说:“要不我自己走吧。” 陆晚亭侧过头看他,眉头皱得更深,“逞什么能?” 第26章 “要背还是要抱,自己选一个。” 自知拗不过他,许青禾思索片刻,选择了第一个选项——公主抱什么的还是算了。 他张开双臂,趴伏上去。 刚挨上去,陆晚亭的手臂便穿过他的膝弯,稳稳地将他背了起来。 被温热坚实的男性气息包裹,许青禾略显僵硬地绷起身子,连带着手臂也离陆晚亭的脖子远了几分,从实环变成了虚环。 觉察到这一点,陆晚亭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似是不满:“搂紧些,不然要摔了。” 不想已经崴了的脚再度雪上加霜,许青禾只好收紧手臂,整个人更紧密地贴服上去。 一路上,他心跳如雷,将脸埋得低低的,连路边的小草都不敢多看。 还好这一路都没什么人,不然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到家了,陆晚亭将许青禾放到卧房榻上,又从药房取来药酒,再次托起他的伤脚。 这回直接把许青禾的鞋脱了。 一只白皙秀气的脚暴露在空气中,与脚踝上方指节分明、青筋微凸的大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陆晚亭垂眸看了一眼,倒了些药酒在掌心搓热。 须臾,浓郁的药酒味道在狭小的室内蔓延开来。 “可能会疼,忍着点。”陆晚亭说道。 许青禾再次老实点头。 来吧,他准备好了! 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手掌用力揉开红肿起来的伤处的时候,许青禾还是疼得一激灵。 怎么会这么疼啊! 前男友是不是在趁机报复他?! 许青禾感觉自己眼里都有泪花了。 但,渐渐地,在带着薄茧的指腹按压下,除了疼,许青禾还感受到一种奇异酥麻,混合着痛楚,顺着脚踝一路攀升,连带着他的后背都有些发麻。 又疼,又痒。 好奇怪。 他咬着下唇,偏过头,努力抑制住这种奇怪的感觉。 陆晚亭的按摩手法依旧专业,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额上也渗出了薄薄细汗。 就在他手指用力按过一处xue位时,许青禾一个没忍住,下唇松开,短促地叫了一声。 这声音又轻又软,尾音发颤,说不清是痛是痒还是羞。 听到这声音,陆晚亭揉按的动作突然顿住。 良久,他抬起眼,目光幽深地和许青禾对视。 许青禾也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去。 陆晚亭。 好像。 被他喊起立了。 作者有话说: ---------------------- 明天入v啦,感谢小天使们这些天的陪伴[粉心] 除了万字更新,下章评论区还有小红包掉落哦~ 期待和大家明天的会面[粉心][粉心][粉心] 下本美食文《家养小厨郎》求求收藏~ 一朝穿越,林霜降成了宋朝官宦人家厨房里的烧火小童,今年七岁。 作为家生子,他的日常饮食是:浆水粥、豆饭、鱼鲊、盐齑、锅巴。 即酸菜水熬的粥、硬豆子与糙米煮的饭、直接生吃的腌咸鱼,咸得发苦的盐腌青菜萝卜, 还有大厨焖的米饭——锅底剩下的那层锅巴。 其他人:好丰盛的饭食! 林霜降:……能别虐待儿童吗。 为了自己的胃口着想,林霜降只好自力更生。 于是,厨房里开始飘出香味: 热腾腾的灌汤包,炖得酥烂的东坡肉, 莹润如玉的龙井虾仁,鲜掉眉毛的腌笃鲜, 还有香甜的酒酿圆子,淋了蜜的桂花糖藕…… 一不小心,林霜降成了侯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勺大厨,还顺带捡了个老公。 * 李修然是李家出了名难伺候的二郎。 他自幼骄纵,天不怕地不怕,直到九岁那年遇见林霜降。 新来的烧火童生得白白嫩嫩,一双大眼睛葡萄珠子似的,比话本里的年画娃娃还要漂亮。 第一次见面,李修然便忍不住逗他:“一看就笨手笨脚的。” 七岁的烧火小童没说话,但默默攥紧了小拳头。 李修然心想:啧,像个一戳就跳的糯米团子。 有天晚上,他撞见林霜降正在偷吃包子,对方吓得拿出一个递给他。 “二哥儿,这是我拿月钱买食材自己做的,分你一个,别说出去好不好?” 他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一口咬下。 ……好好吃! 从此,李修然成了林霜降身后忠实的小尾巴。 他带他尝遍人间至味,他带他见尽天地广阔。 十余年光阴流转,他们陪伴对方一同长大。 后来,汴京城里人人皆知,李家那位桀骜不驯的少爷有块碰不得的逆鳞,叫林霜降。 动之即怒,护若珍宝。 第27章 三合一 空气一时沉默。 许青禾眼睛乱眨, 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明明已经把目光从陆晚亭身上移开了,但那处颇具分量的轮廓始终停留在脑海里,异常显眼。 前男友好像……忍得很辛苦。 要不,帮他一下? 反正也不是没帮过。 许青禾抿了抿唇, 想要伸手, 脑子里突然冒出两个小人, 吵得不可开交。 两个小人都是缩小版本的他, 一个顶着黑黑的恶魔弯角, 手里捏着根黑木小叉子,单手叉腰叫嚣道:“都分手了还这样, 像什么话!” 另一个小人长着一对纯白的天使翅膀, 头上顶着枚闪闪发光的金色光圈, 声音微弱地反驳:“可是他看起来很难受……而且他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你不能见硬不救。” 一番天人交战过后,恶魔小人悻悻退场,天使小人最终占据了上风。 前任夫夫之间互帮互助一下怎么了?反正大家都这么熟了。 这样想着, 许青禾试探着伸出手, 开口道:“我……” “帮你吧”三个字还未出口,陆晚亭便问:“你很不想?” 方才许青禾那番犹豫都被他看在眼里。 闻言,许青禾几乎有些恼火地看了陆晚亭一眼。 大哥你还在立着诶能不能别纠结这些有的没的了! 收回眼神,许青禾伸手直奔目的地, 谁知却被陆晚亭侧身避开了。 陆晚亭站起身, 对他说“等我一下”,离开卧房去浴室了。 许青禾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愣了好半天。 这就完了? 好像是完了。 明明问题已经解决了, 他却高兴不起来,听着浴间隐隐约约传来的水流声,想到陆晚亭正在做什么, 心里有些发空,又有点痒。 过了半晌,陆晚亭回来了,和离开之前没什么太大区别,只是发梢有点湿,身上还散发着冷水浸过的凉意。 他继续做之前没做完的事,搓热了手掌抹上药酒,按上许青禾的脚踝,直到觉得按揉得差不多了,这才拿起一旁的鞋袜给他穿上。 许青禾连忙阻止:“这个我自己来就行了。” 药酒按摩他不专业,穿个袜子还是手到擒来的,陆晚亭现在对待他的态度简直像他腿断了一样。 他垂眸看向陆晚亭,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因为方才忍疼时一直咬着下唇,许青禾把自己的嘴唇咬得颜色嫣红,脸蛋红扑扑的,额上沁出了亮晶晶的薄汗。 眼神也是湿润的。 陆晚亭只觉得方才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和他对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连带着手上动作都强硬了几分,三两下便帮他把鞋袜穿上了。 “……别这么看着我。”他说。 许青禾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又不想再火上浇油,只好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 - 许青禾这一脚崴得并不严重,再加上陆晚亭的悉心照顾,每日雷打不动地给他用药酒按摩、疏通筋络,不过四五日便能下地走路了。 尽管还有点微微跛脚,走路速度稍微有点慢,但日常生活已不成问题。 许青禾下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继续做淀粉肠。 赚钱不能停! 这几日他虽没法下地,却也没闲着,灌了足量的肉肠出来,就差刷酱了。 许青禾从小到大都爱吃淀粉肠,见他吃的次数太多,奶奶觉得外面卖的不干净,于是顶级名厨便下凡给他做起了淀粉肠。 自己在家做淀粉肠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一次性吃到不同种酱料口味,什么甜面酱、蒜蓉辣酱、西红柿酱、色拉酱、黑胡椒酱……许青禾都尝了个遍。 经过他的精细测评,结论如下:咸口酱里,甜面酱混着蒜蓉辣酱是最好吃的;甜口酱里,草莓果酱最好吃。 这次许青禾也打算调制这三种口味的酱料。 他起个了大早从集市上买回做酱的材料,高高兴兴地拎着大兜小兜回来了。 一瘸一拐都拦不住他的热情。 第27章 他先做蒜蓉辣酱,扒一大头蒜,拍扁剁成细细的蒜蓉,再切出足足的小米辣,油热后放锅里和豆瓣酱一起炒,炒到红油出来,蒜香混着辣香飘出,熬上一会儿,酱汁就会变得浓稠挂勺又鲜辣诱人。 许青禾拿筷子尝了一点,果真蒜香浓郁香辣爽口。 他只尝了一点都觉得辣得极过瘾,要是刷在外皮酥脆、内馅软香的淀粉肠上,那得成什么样啊。 真是想想都觉得好吃。 做完蒜蓉辣酱,许青禾又刷干净锅做甜面酱。 甜面酱做起来就更简单了,买来的生豆泥里放上酱油糖盐,搅成酱糊,放锅里小火慢熬就成了,熬好的甜面酱酱香浓郁,咸鲜适口,便是不刷淀粉肠,刷馒头饼子或是直接用来拌面都极好吃。 将咸、辣两种不同口味的酱装进陶罐,许青禾这才做起了草莓果酱。 他买草莓没少费工夫,集市上卖草莓的小贩寥寥,要么品质不好,要么索价太贵,许青禾都想着要不要找西红柿和山楂替代了。 就在即将放弃的时候,他终于在街拐角处寻到了自个儿心仪的草莓摊。 个大、鲜红,鲜嫩欲滴,果香扑鼻,许青禾洗的时候就忍不住偷吃了两颗,还想再吃,又想到这草莓是他好不容易来买来的,再吃下去怕是要不够做酱的了,这才堪堪停住了手。 他想好了,等他以后赚了大钱,赚大钱了,一定要买好多好多草莓吃,实现草莓自由! 陆晚亭也可以吃。 草莓果酱是这三种酱中做法最麻烦的,得先把草莓切成小丁,再用糖腌,待到原本硬挺的草莓果肉变得软软乎乎,糖水也都杀了出来,再把草莓连汁倒进锅里,小火慢熬。 熬着熬着,果肉慢慢化开,变成细腻的果泥,颜色也从浅红变成深艳的玫红色,汁水越来越多,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小泡。 屋里飘满了浓郁的草莓香,果香四溢,在院子里都能闻到。 熬好的草莓果酱趁热倒进罐中,还冒着热气,光泽莹润,香甜诱人,许青禾觉得刷面包片上肯定好吃。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时候哪有面包片?刷馒头上还差不多。 馒头片上刷草莓酱……给陆晚亭吃好了。 许青禾快手炸好三根淀粉肠,分别刷好三种不同口味的酱料,自己没吃,先让陆晚亭挨个品尝。 陆晚亭一一尝过,评价道:“都好吃。” “哪个最好吃?”许青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依依不饶地追问。 陆晚亭思忖片刻:“甜面酱的。” 虽说是甜面酱,但因着还有甜口的果酱,许青禾往豆泥里放的白糖并不多,只起到调味作用,甜面酱的口味还是咸占大头。 听到前男友的回答,许青禾并不意外。 作为一名医生,陆晚亭不光作息健康到令人发指,生活习惯同样绿色健康,很少吃辣,几乎不吃甜,所以,在他的口味词典中,咸口就是最好吃的。 许青禾忍不住笑了:刚才他喂给陆晚亭这三根甜辣咸兼备的淀粉肠,估计要让他运动半天了。 许青禾本想着做完酱就出摊去卖,奈何陆晚亭不同意,非说他今天的运动量已经超标了,想要去集市只能等明天。 一开始许青禾还不乐意,但略一思考之后,觉得前男友的话也在理,他现在还是个小瘸子呢,不能不为那只崴了的脚考虑。 于是他便硬等了一晚,转天才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带上肠、酱等工具,推着小推车前往集市了。 因着脚伤,许青禾这几日都没出摊,这可馋坏了他的食客,几日来一直翘首以盼,眼瞅着今日终于把人盼来了,看见许青禾刚在市口冒出个头就围了过来。 多日相处下来,他们对许青禾的称呼早就变了,不再喊客套疏离的“小郎君”,纷纷改口,亲热地唤他“青禾”。 “青禾,你终于来了,我都快想死这口茶叶蛋的滋味了!” “就是就是,青禾,你这几日怎么没来啊?” “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许青禾和相熟的邻里乡亲一一打招呼,回答他们的问题:“没事,就是前两天不小心把脚崴了,如今已经好了,大家不必担心我。” 趁着热闹,他话锋一转介绍今天的主角:“今日不卖蛋了,卖生粉肠,一共三种酱料口味,大家可以看看喜欢哪种。” 边说边开锅起火,往锅里下淀粉肠。 一听他说不卖茶叶蛋,人们还有点失望,但很快就被锅里炸着的肉肠吸引了目光。 油锅滋啦作响,一根根滚圆的肉肠在热油里翻滚,很快就金黄焦脆地鼓胀起来,焦香诱人。 众人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 这叫什么……生粉肠? 好像也挺香的。 有人好奇问道:“青禾,你刚才说有三种酱,都是啥味儿的啊?” “甜面酱,蒜蓉辣酱和莓子果酱,分别对应咸、辣、甜三种口味。”许青禾答道。 此时草莓不叫草莓,叫莓子,许青禾便只好和“生粉肠”一样,依旧入乡随俗,起了个莓子果酱的名字。 甜面酱和蒜蓉辣酱听着还成,但莓子果酱对其他人来说就有点猎奇了——谁不知道莓子是甜的? 有人把心中疑惑说了出来:“甜口的莓子搭咸味肠子?这能好吃吗?” 许青禾笑笑:“您尝尝就知道了。” 有个胆大的小姑娘要了一支,许青禾从锅里捞出一根炸得差不多了的淀粉肠出来,仔细刷上厚厚一层嫣红粘稠的草莓果酱,递给对方。 “小心烫。” 小姑娘应了一声,看着面前裹着粉红酱汁的焦酥肉肠,之前的迟疑都化作了此刻的期待,吹了吹热气,张嘴咬下一大口。 酸甜的果香充斥口腔,与淀粉肠本身的油润咸香混合,果酱的甜润清新中和了油炸的腻感,酸甜交织,甜咸交融,别有一番滋味。 她惊喜地睁大眼:“好吃!好奇特!” 这一声引来了更多人尝试,人们先是可着草莓酱点,接着以一带三,点甜面酱和蒜蓉辣酱的人也多了起来。 没过多久,淀粉肠便以外焦里嫩的口感俘获了不少食客,尤其是年轻娘子和孩童。 许青禾手下动作不停,淀粉肠在油锅里滚得金黄焦脆,膨胀开花,香气四溢,趁着捞出沥油串签子的工夫,他便扬声问人要哪种口味。 要咸口的,就刷上浓稠的甜面酱,酱汁咸香醇厚,稳稳托住肠衣的焦脆;要辣味的,蒜蓉辣酱便派上用场,红油鲜亮,蒜香扑鼻,吃得人大呼过瘾。 至于草莓果酱更是不必多说,直接成了三种酱里卖得最火的。 也有那好奇的,非要三种酱料都挤上一点,尝个新鲜。 许青禾的小摊前围满了人,铜钱叮叮当当落进口袋,速度快得惊人,一锅肠子刚炸出来,转眼便卖空了。 许青禾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笑意盈盈。 看来,这淀粉肠也叫他卖火了。 - 镇长家。 薛德金坐在堂屋里,对着自家闺女唉声叹气。 “小杏子啊,那王家老二不挺好的,你就和他见上一面,能怎么样?” 薛德金继续苦口婆心:“你也老大不小了,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会满地跑了,你这婚事总没着落,爹心里也不踏实啊。” 早在听到“小杏子啊”这熟悉的四字开场白时,薛宝杏就知道自个儿亲爹要说什么了,低着头不说话,看似人还在这儿,实际上已经走神好半天了。 催婚催婚,她最讨厌别人跟她说这些话了,不就是没成家,至于这样一天到晚的念叨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犯了什么天条呢。 薛宝杏神游天外,思考起晚上要吃点啥好东西才能弥补自己受伤的心灵,直到被母亲程秋艳轻轻扒拉了一下,才想起要回她爹的话。 “啊,那个,”她说,“王家老二是吧。” “那人虽然家境富裕,但说话酸溜溜的像个老学究,我一听就起鸡皮疙瘩,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我能好受吗?” 听闺女说了一大串最佳女婿人选的缺点,薛德金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不禁提高了嗓门:“这么好的条件都看不上,那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你自己说!” 薛宝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老爹语调拔高,她不仅没害怕,也跟着嚷了起来。 “我当然要找我自己喜欢的!” 薛德金手捂心口。 在他心里,选女婿无非三个标准:财产、名望和知识学问,未来女婿必须至少满足其中一样,如此才能配得上他的宝贝女儿,王家老二三个标准几乎全占了,这才成了他心中的最佳女婿人选。 至于小杏子说的什么“自己喜欢的”……这算是哪门子标准? 一听就行不通。 眼见父女俩又要吵起来,程秋艳连忙拎着食盒从厨房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德金你少说两句。” 第28章 “小杏子,娘新做了云片糕,还热乎着,你去集市给刘婆婆送些去,顺道自己也散散心。” 薛宝杏如蒙大赦,应了一声,赶紧接过食盒溜出了门。 暂时摆脱了父亲的唠叨,薛宝杏心情稍松,从食盒里拿出一片云片糕,边走边吃——根本没有什么刘婆婆,娘不过是找个借口让她出来,好避免和爹吵起来。 薛宝杏心里门清,她也不想让娘为难,这才借坡下驴了。论起吵架,她爹未必是她的对手。 她边吃边逛,正走着,忽见前方一个小摊前围了不少人,阵阵诱人焦香随风飘来,钻进她的鼻子。 她好奇地踮脚望去,就见一绿衣年轻郎君正麻利地忙碌着,旁边的油锅里炸着金灿灿、开了花的肠子,边上还摆了好几罐不同口味的豆酱。 看起来挺新鲜的,薛宝杏的兴趣一下就被勾起来了。 她把没吃完的云片糕放回食盒,提着朝那热闹的小摊走了过去。 摊前人多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肉肠不要钱,薛宝杏好不容易才挤了过去,离得近了,肉香更是裹挟着油香扑鼻而来,比方才浓烈了数倍不止。 对比之下,她食盒里刚出锅的云片糕都不香了。 小摊前的年轻郎君手下利落,捞肠、刷酱、打包,动作行云流水,自有一番赏心悦目。 薛宝杏瞧着瞧着便瞧出了几分眼熟。 这不是陆大夫家的许郎君么? 那日陆家喜宴她也去了,远远就瞧见红盖头下面的半张俏脸,当时就觉得惊为天人。 他们甘泉镇可没出过这样漂亮的男子。 后来她听娘说,这位许郎君在集市上摆摊卖蛋,可香可好吃了,可惜那阵子她正好和手帕交一同去往云州游玩了小半个月,没赶上,不然以她爱吃好吃的性子,定然是要好好品鉴一番的。 现在虽没了茶叶蛋,但这个生粉肠看起来也是不错的。 因着方才吃了不少云片糕,薛宝杏本没那么饿,但禁不住香味的诱惑,还是买了。 “劳驾,要一根……嗯,蒜蓉辣酱的吧。” 甜面酱和那个莓子酱看起来也不错,下次再试。薛宝杏想。 “好,稍等。”许青禾应了一声。 他从锅里捞出一根炸酥炸透的淀粉肠,甩了甩油,先洒一层孜然,再拿酱刷子均匀刷上一层红亮亮的蒜蓉辣酱,然后递了过去。 薛宝杏道了谢,伸手接过,吹了吹气,小心地咬了一口。 肉肠外皮焦脆,内里软糯咸香,比她想象中还要好吃。 辣酱也好,鲜辣够味,蒜香浓郁,配着肉肠吃刚好。 薛宝杏爱吃辣,很快就被这根鲜辣满满的淀粉肠俘获了,顾不得热烫,又连着咬了两口,连签子上的那点些微肉丁也没放过,吃得嘴角都沾了点红油。 她抬眼看向许青禾,由衷赞道:“真的好吃诶。” 这一看倒是微微怔住了。 之前已知这位许郎君模样出众,没想到此刻近看更觉惊艳,眉眼清俊,鼻梁挺直,唇色是自然的淡红,穿着寻常布衣,但自有一股出众气质。 倒是她之前和爹说的,自己喜欢的那类。 就是已经婚配了。 想到这里,薛宝杏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惋惜之情。 她压下心头那点小小的遗憾,笑着和许青禾搭话:“许郎君手艺真好,生意也红火。” 许青禾一边给下一位客人打包,一边客气地笑笑:“小本生意,糊口而已,小娘子过奖了。” 薛宝杏点点头,咬了一口淀粉肠,目光忍不住又在许青禾脸上转了一圈,心里暗自嘀咕:模样好,性子看着也温和,还会赚钱…… 陆大夫的运气真好。 她吃完最后一口肉肠,掏出铜钱付了账,这才提着食盒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许青禾才将今日卖淀粉肠挣的铜钱数完。 淀粉肠的成本和茶叶蛋差不多,单价却能比茶叶蛋高出两三文钱,并且因着之前的茶叶蛋打开了销路,食客们对于淀粉肠接受良好,许青禾这次准备的六七十根肉肠都卖光了。 赚大发了! 他嘴角挂着满足的笑意,把一枚枚铜钱用绳子串起,又仔细地放进钱罐子。 便在这时,陆晚亭回来了,手里拎着个鱼篓,还在不停啪嗒啪嗒滴水。 许青禾放下手中的铜钱串,迎上前道:“回来啦。” “嗯。” 陆晚亭将沉甸甸的鱼篓放在地上,弯腰打开篓口,露出里面密密麻麻、活蹦乱跳的小东西。 许青禾探头一看,竟是一满篓的小河虾。 小虾米们通体透明,身上长着灰褐色斑点,在篓底挤作一团,须脚在空中不停乱划,看上去新鲜极了。 许青禾看向陆晚亭,眼中满是惊喜:“这么多小河虾!” 他蹲下-身,看着那些活力十足的小虾,想起从前吃过的那些炸得酥香金黄的小河虾,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陆晚亭说:“今日运气好,下游浅滩处撞见一大群,捞了不少。” “你想吃油爆小河虾还是炸虾饼?”他问许青禾道。 油爆小河虾和炸虾饼是许青禾最喜欢的两种河虾做法,都很好吃。 手心手背都是肉,许青禾一时犯了难。 纠结半晌,他还是决定吃炸虾饼,再配上粥,就是一顿顶顶好的晚饭。 陆晚亭对此没有异议:“那就吃炸虾饼。” 说着便提着鱼篓去厨房了。 许青禾跟了过去,看着陆晚亭腌鲜虾、调面糊,把腌好的小河虾倒进去,又切了把葱花,已经开始想象炸好的虾饼是什么味道了。 这虾新鲜,肯定又酥又香。 陆晚亭单手起锅烧油锅,舀一勺面糊倒进油里,把虾饼两面都炸成金黄。 油花滋滋作响,香味顺着锅沿飘出来,虾鲜浓郁,面香十足,是扑鼻的香。 等虾饼炸得外酥里脆,捞到盘子里控油,虾饼冒着热气,金黄的饼身上能看见小虾米的影子,绿色的葱花点缀其上,看着就令人食欲大开。 陆晚亭把刚出锅的头一个炸虾饼递给许青禾。 “还很烫,放放再吃。” 许青禾却不听他的,略吹了吹热气便张嘴咬下一大口。 他好饿了! 虾饼金黄发亮,又酥又脆,咬下去都能听见咔嚓咔嚓的脆响,嚼两下,油香便混着虾鲜立刻溢满口腔,满口生香。 小河虾没去壳,已经炸酥炸透,连壳带肉都能吃,一点都不扎嘴,鲜甜的虾肉藏在酥脆的虾壳里,每口都是酥香滋味。 葱花的香也没被盖住,混着虾鲜和面香,让人一口一口停不下来。 许青禾边吃边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前男友的厨艺真是没得说。 美中不足的是,就像陆晚亭说的那样,有点烫,许青禾嚼两口虾饼就要喝一口粥中和一下。 就这样几口虾饼几口粥地吃下去,很快肚子就饱了。 吃完晚饭,刚刷完碗,院门就被敲响了。 外头的人说:“陆大夫在家不?我身子有些不适,想让陆大夫给瞧瞧。” 那日赵掌柜离开之前说要帮着陆晚亭宣传宣传,果然没食言,这几日有不少人过来看病,虽然都是些咳嗽风寒之类的小毛病,赚不了多少诊金,但比起之前的无人问津还是强出太多。 许青禾只好继续在心中默念,徐徐图之,徐徐图之。 他相信陆晚亭一定能成为一名远近闻名的好医生的。 就是不知道赵掌柜是怎么帮他宣传的,许青禾想象了一下那个对话: 其他人:“哎,赵掌柜,陆大夫给你把什么毛病瞧好了啊?” 赵掌柜:“这你就别问了,知道陆大夫医术好就行了!” 许青禾想起便忍不住笑。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这回来看诊的是个半大少年,脸上、脖颈到处冒着星星点点的水疱,精神头虽然还好,但显然是水痘发作的模样。 陆晚亭瞧了一眼便脸色微变,一边引着少年去偏角的厢房,一边不着痕迹地将许青禾挡在身后。 “这病气过人,你先进屋,把门带上。” 许青禾愣了一下,看到那孩子满身的水疱,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没有这辈子的记忆,不记得自己是否发过水痘,会不会被传染,还是小心为妙。 正要转身进屋,许青禾想起什么,不放心地问陆晚亭:“那你呢,你有没有出过水痘?” “出过了。”陆晚亭声音沉肃,“我没事,不用管我。” 许青禾这才转身进了屋,并依言将门仔细掩好。 陆晚亭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进了药房,专心为那少年看诊,言简意赅地交代了注意事项,开方拿药。 全程利落干脆。 只是待到少年离开,陆晚亭紧蹙的眉头依然没有松懈。 家里终究不是正经看病的地方。 第29章 病患来来往往,轻重缓急皆有,像这样传染性强的,今日能让小禾避进去,下次若他恰好不在跟前呢? 还是得有个正经的诊所才行,与人隔开,器具药材归置妥当,他也能安心看诊。 最重要的是,得将小禾彻底隔开在这些风险之外。 这个想法一经生出,便迅速在陆晚亭心中扎了根,变得迫切起来。 - 清晨,天色快要大亮,许青禾依然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睡得迷糊。 将醒未醒之际,他忽然觉得脸颊被什么东西轻轻碰了碰。 他费力地掀开眼皮,朦胧间就见陆晚亭已穿戴整齐,坐在床沿,正将一方用细棉布做的柔软物事往他脸上戴。 两边似乎还连着带子,得绕到耳后系好。 “嗯?” 许青禾发出一声含混的鼻音,头发睡得翘起几撮呆毛,眼睛都还没能完全睁开,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点起床气。 “干嘛……” “把口罩戴上,看看合不合适。”陆晚亭说。 什么东西? 许青禾稍微清醒几分,努力睁开眼睛,看清了陆晚亭手里的东西。 一方长条状物什,四四方方,边缘缝了两根细带子,正是后世医用口罩的模样。 “戴这个做什么?”许青禾一头雾水。 陆晚亭解释:“家里常有病人往来,有这个能防止被过了病气。” 说着便把古代版医用口罩在许青禾耳后系上,又仔细调整了松紧。 严丝合缝,大小正好。 许青禾伸手摸了摸脸上的“防毒面具”,触感柔软,有股浓郁的草药香,比想象中好闻。 “你往里面放了什么?”他问道。 “一些抑菌草药,有艾叶、苍术、丁香,”陆晚亭说,“怕你闻不习惯中药的味道,里面还放了些薄荷叶和金银花。” 难怪。 感受着脸上柔软的束缚,许青禾心头一暖。 陆晚亭人真好啊,对已经分手的前男友还这么上心。 他也会对陆晚亭好的,以前男友的身份。 许青禾默默想。 两个人在异世陪伴对方解决眼下困境,再和平地分道扬镳。 陆晚亭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许青禾感到一阵忧伤的安慰,轻声说了句“谢谢”,又问:“那你有吗?” 陆晚亭需要直面病人,肯定比他这个连二道手都算不上的人更需要口罩。 “有,别担心我。” 陆晚亭目光软了下来,“我去趟后山。灶上温着早饭,记得吃。” 说完起身出门,拎上弓箭出发了。 透过窗户,许青禾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摸了摸脸上的口罩,心里忍不住嘀咕:怎么这么早就去打猎了。 前男友好勤快。 陆晚亭这么努力赚钱,他自然也不能落了下风。 吃完早饭就去集市上卖淀粉肠! 这样想着,许青禾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快速洗漱完毕,趿拉着鞋子走进厨房。 锅里盛着一锅嫩白的豆腐脑,上面浇着卤汁,里头有香菇丁和黄花菜,还撒了芫荽和虾皮。 旁边碟子里是两根刚炸好不久、还冒着热气的油条,金黄酥脆。 都是他爱吃的。 看着诱人的豆腐脑和炸油条,许青禾忽然忆起上辈子的一件事。 那时他和陆晚亭刚在一起不久,两人正处于对彼此身体的探索阶段,有一次探索过了头,许青禾不必多说,陆晚亭也罕见地起晚了。 许青禾本想把早饭这事混过去,但男朋友说什么也不同意。 两人便去楼下的早餐店解决早饭。 陆晚亭点了一碗撒着紫菜虾皮榨菜末的咸豆腐脑,许青禾则捧了一碗浇了糖浆、缀着蜜红豆的甜豆花。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碗里的东西,相顾无言。 问:和对象口味不合怎么办? 答案许青禾暂时没想出来。 陆晚亭看着吃甜豆花吃得眉眼弯弯的许青禾,问:“好吃么?” 许青禾连连点头:“当然好吃了!甜豆花就是最好吃的。” 他和奶奶口味一样,是典型的南方人口味,祖孙俩这么多年就没吃过咸口的豆腐脑。 陆晚亭对比并未反驳,只是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豆腐脑往许青禾面前推了推。 “试试。”他说,“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看着面前卤汁深褐的豆花,许青禾勾了勾唇角。 想让他倒戈? 不可能!他可是坚定的甜豆花党! 抱着绝不服输的想法,许青禾舀起一勺咸豆花送入口中。 又送一口。 再送一口。 …… 咸、鲜、滑、嫩,偶尔还能咬到脆脆的榨菜和紫菜,口感丰富,不仅不难吃,甚至还有点奇妙的和谐。 许青禾睁开眼,眼神有点迷茫。 好像……还真挺好吃的。 看着他这副模样,陆晚亭唇角微扬:“怎么样?” 许青禾嘴硬:“……还可以吧。还是甜的好吃。” 话虽如此,往后的每一顿豆腐脑,他都和陆晚亭一起吃咸口的了。 思绪回笼,许青禾从锅里盛了一碗豆腐脑,又端了油条,在饭桌边坐下。 豆腐脑还是温热的,滑嫩得几乎不用咀嚼,舌头轻轻一抿就能咽下,卤汁咸鲜适口,香菇丁弹软,黄花菜脆爽,并着热乎乎的豆花一路滑进胃里,很快便驱散了残存的睡意。 再拿起一根油条,外层焦脆,内里蓬松柔软,油香可口。 空口吃了几口,许青禾又把油条掰成小段,泡进豆腐脑的卤汁里,油条吸饱汤汁变得软韧,这时候再捞起来吃,又是另一番丰腴满足的滋味。 一口豆腐脑一口油条,许青禾吃得惬意极了,吃饱喝足,高高兴兴地带着工具推着推车出门了。 刚到集市口,他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愣了一下。 他平常摆摊的地方前头乌泱泱排起了一条长队,清一色全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他来的方向,眼神里写满了期盼。 显然都是冲着淀粉肠来的。 许青禾知道这淀粉肠受小孩子欢迎,但这种火爆程度还是让他惊了一下。 有眼尖的孩子发现了他,立刻欢呼道:“来了来了!卖肉肠的哥哥来了!” 队伍瞬间骚动起来,小萝卜头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喊了起来。 “哥哥我要甜的,莓子酱。” “我先来的!我要辣的!” “我娘说我今天听话,要给我买两根。” 许青禾忍不住笑了,赶紧停好推车,生火热油。 现在再面对小孩子,他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排斥,只觉得这帮小萝卜头们还都挺可爱的。 他边炸肠边招呼着这群小客人,间或还得维持秩序。 “别挤别挤,都有份儿。” “小心烫,拿好了。” “你要什么酱来着?” “……” 不过片刻功夫,许青禾这摊子简直成了儿童乐园,他本人也莫名其妙晋升为孩子王,被一群举着肉肠的小不点围着,忙得连擦汗的工夫都没有。 许青禾趁乱抽空看了一眼旁边的钱袋子,满意点头。 嗯,今天的钱包也鼓起来了。 不远处,一个男人将眼前发生的热闹一幕瞧了个真切。 眼见许青禾的生意红火得刺眼,他心里又酸又妒,脚底抹油,一溜烟就跑去找王金凤报信了。 - 午后,王金凤倚在窗边绣花,刚把两片绿叶子绣好,就见一个男人屁颠屁颠地从门口跑了进来。 她蹙起眉头,脸上闪过一丝烦躁。 这男人叫李奎,住她邻街,从前和陆景逸他爹关系不错,是个游手好闲之徒,脑子也不大好使,快五十岁了还没娶上媳妇,连个男妻都讨不到,若非家里有祖上留下来的财产,恐怕早就露宿街头了。 要不是他家里有点小钱,身边又没有碍事的拖油瓶,王金凤断不会留这样的人在自己身边闹这么多年。 知道她不待见陆晚亭家的那个小男妻,李奎这些日子一直来找她说许青禾的坏话。 今日估计也是为这事来的。 果不其然,李奎进了门,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实,便断断续续地报起信来。 “弟妹,你猜我今天看见啥了?那许姓小男妻的摊子现在卖什么……生粉肠?刷好几种酱!那排队的人哟,从街这头排到那头,真是……真是……” “真是叫人气不打一处来!”他总结道。 王金凤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不动声色,给李奎倒了杯茶,慢悠悠道:“是么?看来那孩子也是个有本事的,不光蛋卖得好,如今新吃食也卖得红火。” 李奎接过王金凤亲手递来的茶杯,心里高兴,都没细琢磨她说的是什么便笑呵呵点头。 第30章 “是挺红火的。” 王金凤:“……” 这人真是她这边的人吗,怎么专挑她不爱听的话说? 她瞥了李奎一眼,心里默念“不跟傻子计较”。 凭借这么多年对李奎的了解,王金凤知道他是最禁不住激的,便不着痕迹地引导起来:“只是这做生意啊,讲究各凭本事。” “他卖他的,旁人自然也能卖类似的,得保持自己的特色才能长久。” 刚听到“旁人自然也能卖类似的”这句话时,李奎依然在傻乐,过了片刻才明白话里的意思,陷入沉思。 是啊,这吃食又没写谁的名字,自然是谁想卖谁就能卖。 他何不也去分一杯羹? 他手里是有点闲钱,可没有进项,坐吃山空也是早晚的事,不如早做打算。 况且不就是个肉肠吗,做起来能有多大难度? 李奎用简单的大脑把这事过了一遍,觉得可行,立刻道:“那是,他能卖,别人自然也能卖……我也能卖!” 这上钩速度比想象中快多了,王金凤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随即又蹙起眉,一副全然为对方着想的模样。 “李二哥若有心,自然也是能的,若是你也支个摊,价钱实惠些,还怕没人来买么?” 她就这样轻轻巧巧地把抢生意的念头塞了过去,又状似担忧地补充:“我琢磨了一下,要不还是算了,那孩子如今到底是有人撑腰的,性子瞧着也不和软,万一他觉得你是故意与他为难,闹将起来,反倒让李二哥你难做。” 这话明着是劝退,实则是激将,更是提前把自己摘干净:我可是劝过你的,是你自己非要去的,出了事可别赖我。 李奎果然被激得上了头,满脑子都是把许青禾的生意挤垮,好在王金凤面前扬眉吐气的念头。 “弟妹放心,我做我的生意,光明正大,他还能拦着不成?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他屁颠屁颠地走了。 第28章 烤鸡香 刚一进门, 许青禾就被一股浓郁油润的葱香扑了满怀。 第一个念头是前男友又在做好吃的了。 他吸吸鼻子,循着味儿走进厨房,果然就见陆晚亭站在灶前,手里握着木铲, 不停搅动着锅里熬煮的东西。 “做什么呢?这么香。” 许青禾凑过去, 好奇地探头看。 锅里满是油亮亮的小葱碎, 已经熬成了焦糖色, 还有炸得金黄的干葱末和小虾皮, 里头的酱汁子咕嘟咕嘟地冒着细密油泡,香气浓郁极了。 陆晚亭侧身让他看个清楚, 手下动作不停, “熬点红葱酱。” “熬这个做什么?” 许青禾有些不解, 陆晚亭还是第一回做这个。 陆晚亭弯腰从灶膛里抽了几根木柴出来, 将火调小,让锅里的酱慢慢收着汁,转过身来看他。 “你之前不是说, 想吃蚝油的鲜味却寻不着, 这红葱酱应当能顶些用处。” 许青禾听完一愣。 他确实说过想念蚝油之类的话,不过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自己说完便忘了,没想到陆晚亭一直记在心里, 还默默琢磨出了替代的法子。 许青禾一时有些感动。 他们两个人已经和平分手, 有很多事情陆晚亭都没必要做,但他还是做了。 那么, 他要做点什么才能回报陆晚亭对他的好呢? 还没琢磨出来,陆晚亭便说“红葱酱熬好了”,许青禾分了心, 主动过去帮忙装罐。 装酱的陶瓷罐子是他在集市上买的,八文钱一个,买六个以上有优惠,单价能便宜一文,许青禾没禁受住批发价的诱惑,花四十二文钱拎着六个陶罐子回家了。 当时他面对这么多空罐子还很发愁,不知该用这些陶罐装些什么,没想到不知不觉,这个罐子装了点酱料,那个罐子装了些香料,竟渐渐也都装满了。 不说别的,光是那甜辣咸三种不同口味的酱料就占了三个罐子。 现在红葱酱也占了一个。 浅褐油亮的酱里,葱粒大小均匀,有的还没被熬得完全化掉,颗粒分明,有的已经熬成了细细葱丝,和油润的酱混在一处,咸香扑鼻。 许青禾把这罐子红葱酱和自己做的甜面酱、蒜蓉辣酱和草莓果酱并排摆在了一起。 看着食案从刚穿越时的空空荡荡到现在的满满当当,许青禾感觉十分满足。 真好呀! 装完酱,陆晚亭又带他去验收今日的打猎成果。 一只个头硕大的山鸡。 许青禾看了看那只山鸡,又看了看陆晚亭,忍不住说:“陆晚亭你真是……有点厉害啊。” 谁能想到,握惯了手术刀的前男友还有这手打猎的功夫? 陆晚亭对此不置可否,轻轻勾了勾唇角,“一共猎了四只,三只卖了,剩下这只我们烤着吃。” 听说有烤鸡吃,许青禾马上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转身就去拿木头了。 那日从大伯伯娘家回来,吴黎特意给他们塞了一大捆苹果木,说是从自家苹果树上劈下来的,烧起来烟不大,还自带淡淡果香,很适合用来烤肉。 许青禾一直没为这捆苹果木找到合适的去处,现下正好派上用场。 他在院里用苹果木搭了个简易烤架,划着火石点燃,木头噼啪响着烧起来,没一会儿就飘起浅白色的烟。 趁着他搭烤架这会子工夫,陆晚亭把鸡也腌好了,用葱姜汁子混着香料粉腌的,还刷了蜂蜜——赵掌柜那罐子野蜂蜜送得真是时候。 山鸡两只翅膀别在背上,整只鸡架在烤叉上烤,不多时,鸡皮滋滋冒油,皮色逐渐转为诱人的金红焦脆。 烟里的果香混着鸡肉的油香,飘的满院都是。 陆晚亭时不时转动木枝,确保每面都受热均匀。 许青禾眼巴巴在旁边守着,咽了好几次口水,隔一会儿就凑到旁边闻一闻看一看,只盼着鸡赶紧烤好。 这种现烤出来的山鸡,哪怕上辈子也很少吃到。 他可馋了。 见他小馋猫似的在一旁转来转去,陆晚亭低头一笑,山鸡甫一烤好,他便撕下一条最肥美的鸡腿递给许青禾。 “吃吧。” 许青禾最爱啃鸡腿了,伸手捏着骨头把鸡腿接了过来,甜甜笑道:“谢谢。” 他一口咬下。 鸡肉烤得极好,外皮虽不像在油锅里炸过那般酥脆,却也带着些微的焦感,内里的肉鲜嫩可口,汁水丰富,咸香微烫的肉汁顺着鸡肉直往下淌。 好吃极了。 陆晚亭也挑了块鸡胸口的肉,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就在两人吃得正惬意的时候,院门忽然被敲开了。 门外,一个人捂着肚子走进来,额上冷汗涔涔,细看脚步还有些虚浮。 显然是一副有病的模样。 正是陆景逸。 看到院中正吃着烤鸡的两人,尤其是看到许青禾,陆景逸眼神躲闪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要不是实在忍不了了,他家离其他医馆路途又远,他才不来找陆晚亭看病呢! 陆景逸硬着头皮对二人道:“我好像吃坏东西了,现下难受得紧,能不能帮我……看看。” 得知他是来看病的,许青禾也很意外,他还以为陆景逸此生都不会再踏进这个门了。 真是太阳打北边出来了。 不等陆晚亭发话,许青禾先站起身来,走到陆景逸旁边转了两圈,也不问病症,只道:“你知道给一只特别胖的猫洗澡要按什么收费吗?” 陆景逸:“……?” 不是,这什么问题,给猫洗澡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而且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但见许青禾执着地等待着他的回答,颇有不问出来不罢休的架势,陆景逸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 “……不知道。按什么收费?” “要按超级大胖猫收费。”许青禾回答。 陆景逸:? 不等他的疑惑浮出水面,许青禾又问:“你知道给你看病要按什么收费吗?” “按……什么?” 陆景逸心头心头涌现出一种不详的预感。 许青禾微微一笑。 “要按超级大坏蛋收费。” 陆景逸:“…………” 他感觉自己的肚子好像更疼了,苦着脸问:“那超级大坏蛋要怎么收费啊?” 许青禾整治起熊孩子一点也不留情,抱着手臂,好整以暇道:“你就按三倍诊金交钱吧。” 这小屁孩之前惹了他那么多次,他现在不过是讨点利息罢了,十分公平。 陆景逸别无他法,只好苦兮兮地答应了。 看着这一幕,陆晚亭立在一旁笑而不语。 看在陆景逸现在是个病人的份上,许青禾没再为难他,直接让他去药房了。 陆晚亭并未马上跟着进去,反而走到了许青禾身边。 许青禾还以为对方要指责自己方才做得过火,正要开口狡辩,就见陆晚亭从身后取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第31章 口罩。 陆晚亭微蹙着眉,不由分说地将两边带子系在许青禾耳后。 “戴上。” 许青禾:“……” 怎么还想着这事呢! 陆景逸吃坏肚子这毛病应该不传染吧? 尽管如此,他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口罩系好了,本来就不大的小脸被口罩一覆,只剩下一双翦水清瞳露在外面,对着陆晚亭眨了眨。 “好了,满意了吧?” 陆晚亭点点头,这才进了药房。 药房内,陆晚亭给陆景逸检查了一番,确认他并无大碍,只是食积,便问:“吃了什么?” “山楂。”陆景逸有气无力道,“个头比寻常山楂小很多。” 昨日他从学堂回来,娘特意给他做了一盘子山楂糖球子,不好吃,特别酸,但为了不辜负娘的一番心意,陆景逸还是把大半盘都装进了肚子。 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一听他提到“小个山楂”,陆晚亭便心中明了,言简意赅道:“这种山楂有毒,以后不要吃了。” 说完便给他扎了几针缓解腹痛,又包了两副消食导滞的药散。 陆景逸蔫头耷脑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想:既然这山楂有毒,一吃就会胃口难受,娘吃了怎么没事? 这疑问在他脑子里盘旋了好几圈,直到出了药房也没能消散。 这时,烤鸡的浓郁香气突然飘了过来,陆景逸肚子明明还在隐隐作痛,却还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香。 陆晚亭和许青禾平常都吃这么好吗? 有点羡慕,他也好想吃烤鸡啊。 尽管如此,陆景逸也拉不下脸来讨要吃食,闷声付了先前答应许青禾的三倍药钱,低低说了声“走了”,便拖着还有些发虚的脚步离开了。 一路想着那勾人的肉香回家,陆景逸只觉得嘴里更没滋味了。 推开院门,就见桌上已摆好了饭菜,依然是那清汤寡水的老几样,与他方才在陆晚亭院中看到的焦香烤鸡形成了惨烈对比。 见他回来,王金凤立刻迎上来,满脸关切:“景逸啊,可好些了?娘给你做了些清淡的,快吃点垫垫肚子。” 陆景逸本就没什么胃口,看着这桌饭菜更觉堵心,勉强坐下扒拉了两口菜,只觉得味同嚼蜡。 那日他从集市回来,本想问娘为何不将陆晚亭欠了赌债的事告诉他,但转念一想,何必为了旁不相干的人伤了他和娘的感情,于是便把话咽了回去。 眼下却是不得不问了。 他抬头,问正在盛汤的王金凤:“娘,那山楂您吃了没事吗?” “娘舍不得吃,就尝了一个,剩下的全给你了,许是吃得少才没闹起来吧。” 王金凤说完,将汤碗放到陆景逸面前,道:“来,快喝点热汤暖暖胃。” 她话说得自然,眼神里满是关切,仿佛真是把最好的都留给了儿子。 其实,那些小山楂是她赶集时贪便宜买的,自己尝了一颗觉得酸,这才全塞给了陆景逸,哪成想竟给他吃坏了。 男孩子家家的,怎么这么娇气? 陆景逸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着那张熟悉的慈爱面孔,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闷之感。 他放下筷子,没什么精神地道:“娘,我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先进屋看会儿书。娘先吃吧。” 说完,不等王金凤开口,他起身径直回了自己屋子,顺道把门也带上了。 书本摊在面前打开,陆景逸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烤山鸡的香味一直在脑子里飘啊飘。 - 另一头,陆许两人已经把剩下的烤鸡吃完了。 许青禾得了三倍的诊金,还吃了香喷喷的烤鸡,满足得不得了。 可能是拿了钱的缘故,再加上陆景逸生了病没力气作妖,很是安静,许青禾觉得自己这个便宜小叔子好像没那么讨厌了。 不过也许仅限今日。 夜色渐深,许青禾和陆晚亭洗漱过后便各自歇下。 没过多久,窗外忽地狂风大作,一道惨白闪电撕裂夜幕,震得窗框似乎都在颤抖。 陆晚亭几乎登时就醒了。 担心许青禾害怕,他马上披衣起身,借着闪电的微光悄声走到隔壁房门前。 屋内并未传来什么动静。 陆晚亭却不放心,轻轻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隙,打算进去看看。 下一刻,许青禾就从屋里探出身,紧紧抱住了他。 第29章 养鸡经 许青禾双手紧紧搂着陆晚亭的腰, 整个人都埋进了他怀里。 陆晚亭被他主动的拥抱撞得微微一怔,心口好像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很快收拢手臂,将怀里的人更紧地圈了起来。 “没事了。” 他伸手在许青禾背后轻轻拍抚, 语声又低又温柔地安慰道:“我在, 别怕。” 许青禾发出一点模糊的鼻音, 在他怀里蹭了蹭, 抱得更紧了。 雷声依旧轰鸣, 雨点噼里啪啦地在瓦片上砸出声响。 许青禾在陆晚亭怀里埋了半晌,抬起头来看着他, 声音闷闷地道:“你今晚能不能别走了, 就在这儿睡, 好不好?” 他很害怕这样的雷雨夜。 奶奶就是在这样一个晚上走的, 那天雷声很大,雨也很大,许青禾起了个大早去看奶奶, 就见她躺在床上, 表情安详,仿佛没有痛苦,像睡着了一样。 但许青禾还是很难过。 陆晚亭知道这些事情,低头看了看许青禾发顶的发旋, 没有多问一句, 只是紧了紧环抱着他的手臂。 “好,我今晚在这里睡。” 得到想要的回答, 许青禾感到了一丝安慰,点了点头。 心情稍微平复,他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有多黏人, 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从陆晚亭怀里钻了出来。 陆晚亭也没介意——待会儿都要一起睡了,现在不抱了也没什么。 两人一同进屋。 谁知,刚踏进屋子,就听见一阵滴答水声。 抬头一看,屋顶一角不知何时被雨水洇湿一片,正往下滴着水珠,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屋子年久失修的坏处在这时就显现出来了:屋顶不幸漏雨了。 陆晚亭皱了下眉。 夜已深,许青禾还伤心着,且外头雨下得正大,显然不是修房子的好时机。 陆晚亭环顾四周,拿了个木盆过来,对着漏水处的正下方放好,雨水便一滴一滴落入盆中。 他看了看不断滴落的水线,又看许青禾一身单薄衣衫,沉着开口:“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屋里潮气重,没法睡,去我屋里。” 许青禾心绪正乱,听到陆晚亭的建议,没怎么犹豫便答应了。 快要迈出门口时,他想起自己还没拿枕头,正要回身去取,就见陆晚亭不知何时已先他一步,把他的枕头拎在手里了。 动作还挺自然。 就好像那枕头是他的一样。 见他望过来,陆晚亭还道:“走吧,等明日天晴了我再修屋顶。” 许青禾点点头,就这样跟着他去了隔壁。 陆晚亭住在另一间卧房,放到现代应该叫侧卧,床榻没许青禾主卧那间那么宽敞,但显然更干燥暖和。 窗外雨声潺潺,隔壁屋里滴答滴答的接水声隐约可闻,反倒衬得这间屋子格外安宁。 陆晚亭先脱了外衫,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许青禾也跟着躺好。 因着床榻不大,两人并肩而卧,胳膊不可避免地挨在一起。 许青禾侧过身,像过去很多次一样,轻轻靠向陆晚亭这边。 “冷不冷?”陆晚亭侧过头问他。 许青禾轻轻摇了摇头:“不冷。” 多了一个人的体温,他感觉暖和多了,不光是身体,心里也是。 陆晚亭“嗯”了一声。 过了许久,许青禾轻轻说了句:“谢谢。” 陆晚亭没有问他谢自己什么,只说:“睡吧,我在这儿。” 他的声音低沉安稳,像最可靠的壁垒,许青禾感觉很安全,慢慢闭上了眼睛。 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眼皮越来越沉。 在他即将沉入梦乡之际,隐约感觉到身侧的陆晚亭动了一下,似乎是将被子又往他这边拢了拢。 听着身旁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陆晚亭竟然有些舍不得就这样睡去。 直到后半夜才慢慢合上眼。 窗外风雨依旧,但屋内暖意融融,再未惊扰梦中人。 翌日,天空放晴,太阳从东边升起,明晃晃的日光照着院子里未干的水洼。 一派雨后初晴的景象。 陆晚亭换了身利落短打,搬了梯子,寻来瓦片和泥灰,开始修补房顶漏雨的地方。 许青禾本想过去帮忙,奈何陆晚亭不让他上前,他便只好继续收拾起一会儿出摊要用到的东西。 目光却总不自觉地往房顶方向瞄。 陆晚亭正俯身将一片瓦贴在房顶,随着他的动作,背脊的肌肉在衣衫上绷出流畅的轮廓。 第32章 想到两个人昨夜挨在一起睡觉的画面,许青禾心跳忽然快了几分,回过神来,忍不住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乱看什么! 不就是个男人吗,有什么好看的! 他低下头,将淀粉肠、酱料罐、竹签子等等一一装上车,动作比平日快了不少,似乎这样就能把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画面甩出去。 “我先去出摊了!” 他朝着房顶上喊了一声,也不等上面的人回应,推起小车便奔出了院门。 到了熟悉的集市口,周遭喧闹的人声混杂着熟悉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许青禾这才定下神,熟练地生火热油,摆弄起淀粉肠来。 他正串着签子,一抬眼,冷不防瞧见不远处也支了个肉肠摊子。 那摊子旁边还摆了个招牌,上面写着“正宗生粉肠”,锅里果然也炸着些形似淀粉肠的东西。 许青禾一愣,随机心中了然。 这是竞争对手来了啊。 他这段时日卖的茶叶蛋、淀粉肠,说是集市上最红火的小吃也不为过,有竞争者来模仿也很正常。 许青禾并不十分在意。 先不说肉肠如何,便是那些刷肠的酱,都是他自个儿按照奶奶的配方精心研制的,出了甘泉镇再寻不着相同滋味。 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而且,另个肉摊前冷冷清清,与他这边渐渐聚拢的人气形成鲜明对比,一看便没什么前途,更不用他费神操心了。 尽管如此,许青禾还是多看了摊主几眼。 那摊主是个中年男人,因着生意冷清,正歪在凳子上打瞌睡,个子不高,不胖不瘦,模样还行。 就是眉眼间透着股子憨劲,让人打眼一瞧便觉此人不打聪明。 许青禾不记得自己在甘泉镇见过这号人物。 他正想着,几个常来光顾的小萝卜丁过来了,跑着跳着围到他摊前,七嘴八舌地嚷开。 “青禾哥,你可算来了!” “我们都等你半天啦!” “那边那家卖的根本没法吃!” 一个胆子大些的男孩皱着鼻子,指向不远处的肉肠摊位,一脸嫌弃地评价:“那家卖的生粉肠硬邦邦的,一点味儿都没有,像在啃粉坨子,还是青禾哥你做的好吃!” “对对对!青禾哥炸的肠最好吃,又香又脆,酱也好吃!” 孩子们叽叽喳喳,用直白的话语表达着自己的喜爱之情。 许青禾倒是从他们的话里捕捉到一个关键词。 “粉坨子”? 他伸长脖子,仔细瞧了瞧对面锅里炸的肉肠,果然瞧出了不同。 肠子下锅后膨胀的形态不对,颜色也过于黯淡,一看便是纯纯的淀粉疙瘩,怕是半点肉糜都没掺。 许青禾心下好笑,这淀粉肠虽叫“淀粉肠”,但要想好吃,里头至少得掺上三两成的肉糜提香增味,再用调料调味,如此才能做出外脆内软、肉香隐约的效果。 若真是全用淀粉,那炸出来可不就是死面疙瘩,能好吃么? 难怪食客们不买账。 “好了好了。”许青禾笑着摇摇头,将第一批淀粉肠下锅,“今天给你们多刷点酱,不许再嚷嚷了。” 油锅里滋啦作响,白色的肠体在油炸之下膨胀开花,变得诱人金黄,混合着油香与肉香的味道弥漫开来,立刻将孩子们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回去,一个个眼巴巴地等着肉肠出锅。 “青禾哥,我要个莓子酱的。” “我也要!莓子酱甜甜的,好吃!” “青禾哥,我这两日嘴上长泡了,吃不了辣酱的,你给我刷个甜面酱就成。” “青禾哥……” 许青禾笑着一一应下。 “别急,都有都有。” - 临要吃午饭之前,许青禾将最后一根淀粉肠卖完了。 他推着小车收摊回程,经过街口时,忽然看见卖鸡蛋的张大娘蹲在路边,面前摆着个敞口的竹筐,里面叽啾着毛茸茸的一团。 显然不是鸡蛋。 张大娘跟旁边的人念叨:“昨晚上那场雨下得急,我那窝棚漏得厉害,怕这几只崽子养下去都得糟蹋了,这才拿出来卖了。” 许青禾凑过去一看,竟是三只小鸡崽,颜色嫩黄,似乎刚从蛋壳里孵出来没多久,个个毛色亮黄,精神头十足。 许青禾有些心动,“张大娘,这小鸡多少钱?” “青禾来了啊。”见是他,张大娘爽快道,“你要的话,十文三只拿走吧,我把这小筐也送给你。” 许青禾温和一笑:“好,那我要了。” 院里正空着,养几只小鸡崽刚好。 说着便数了足够的铜钱递了过去。 张大娘接了钱,表情还有些不舍,“青禾,你要是遇到了什么不明白的,随时过来问我,这三只崽子都是我家里岁数最大的那只母鸡孵出来的,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这种心情大概就是被迫把喜欢的宠物送人,许青禾很能理解,对张大娘道:“张大娘,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它们的。” 他以前也养过小鸡,不算是零经验。 听他语气诚恳,张大娘这才放下心来。 许青禾便那筐小鸡崽小心地抱起来,放在推车空着的一角,听着筐里细弱的“啾啾”声,他心里也软乎乎的。 回到家,陆晚亭刚修完屋顶,正洗手,见许青禾带回来一筐小鸡,挑了挑眉。 “快来欢迎咱们家的新成员。” 许青禾扭头对陆晚亭说完,将那群毛茸茸的小家伙放在日头下暖和着。 时值正午,日头正暖,小鸡崽们被晒得暖洋洋的,嫩黄的绒毛蓬松开来,像一个个滚动的毛球,很快就活泼起来。 它们迈着粉红色小爪子在筐里走来走去,黑豆似的小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嫩黄的小嘴这里啄啄,那里啄啄,似乎想要吃东西。 许青禾抓了把小米撒在筐底,小鸡崽们立刻“啾啾”地围拢过来,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啄食。 模样可爱极了。 陆晚亭也走过来看。 许青禾便分给他一小把米,两人一起蹲在筐边喂鸡。 尽管刚相处不久,但或许是知道这两个人并无恶意,小鸡崽们一点都不怕他俩,甚至还有一只胆大的,直接啄起了陆晚亭的手指。 陆晚亭的眉眼柔和下来,轻轻碰了碰它毛茸茸的小脑袋,鸡崽立刻欢实地叫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许青禾心里暖融融的。 两个人,三只小鸡。 好像……越来越有家的样子了。 第30章 菌菇面 清晨, 太阳羞怯怯地从云层里探出一道金边,将小院映照得一片柔黄。 不等天然闹钟启动,许青禾一反常态,干脆利落地从床上爬起, 穿好衣服了出门。 自从昨日把小鸡接回家, 许青禾就一直很兴奋。 他小时候也养过一只小鸡。 那时他爸妈还没离婚, 但两个人已经感情破裂相看两厌, 连带着也不爱搭理他, 把他丢给住家保姆看管,几个月都不回来一次。 小小的许青禾已经懂得了孤独的滋味。 有次放学, 他看见学校门口多了个陌生的小摊在卖小鸡, 因为只有一只, 并不吸引人眼球, 摊主便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罐色彩鲜艳的颜料,想要给小鸡染色。 许青禾知道被染色的小鸡都活不久,在这只小鸡被染色之前, 他花五块钱买下它, 并带回了家。 小鸡对新环境适应良好,逐渐健康长大,奈何后来拉屎太多,保姆阿姨怨声载道, 楼房里实在养不下了。 无法, 许青禾只好把它送去了奶奶家。 当时奶奶作为厨师已经小有名气,许青禾也知道自己有个做饭很好吃的奶奶, 因此更加担心,怕小鸡被奶奶一不留神拿去涮锅了,送去前说了好久“不要吃它”, 还时不时过去探望,见奶奶果真将它养得圆圆滚滚才彻底放心。 后来,这只鸡寿终正寝,度过了比寻常鸡都幸福的鸡生。 希望新来的三个小家伙也会这样幸福。 抱着这样的想法,许青禾来到鸡窝旁边,看一眼便笑了出来。 这鸡窝是陆晚亭做的,怕小鸡们伸展不开,特意做了超大一个,这才显得十分好笑:明明窝里还有那么多地方,三只小团子却非要挤在一处,把自己挤成一团毛茸茸的黄色大团子。 但是好萌,许青禾忍不住伸出手,在不惊动小家伙们的情况下,摸了把鸡崽身上柔软的绒毛。 手感真好。 小鸡崽们对自己被摸全无所觉,依旧眯着眼睛做美梦。 再过不久,许青禾的天然闹钟——隔壁不知谁家的公鸡,就会开嗓响亮啼鸣,然而现在,和它属性相同、但小了好几号的小鸡崽子依然睡得香甜。 此情此景,许青禾不由感叹:年轻鸡就是觉多啊。 这时,陆晚亭从厨房里转出来,看见许青禾在鸡窝前把自己蹲成了一个小手办,觉得可爱,又想到什么,说:“你的脚刚好没多久,别这样蹲太长时间。” 第33章 “你小声一点。”许青禾扭过头来,伸出食指放在唇边朝他“嘘”了一下,小小声提醒,“大黄二黄三黄都要给你吵醒了。” 大黄二黄三黄是他给三只小鸡起的名字。 许青禾声音太小,陆晚亭甚至没能听清他说了什么,但他实在对这人过于了解,光是看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大黄二黄三黄? 还真是……挺可爱的。 但那也不能蹲太久。 陆晚亭往前走了几步,作势要把许青禾给薅起来。 许青禾倒不怕被薅,就是担心鸡崽子们会被吵醒,见状连忙站了起来。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多亏陆晚亭的悉心照顾,再加上许青禾本人也不想耽误小吃生意,对脚伤很是注意。 这些天来,除了偶尔阴雨天时脚踝伤处还有些隐隐作痛之外,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了。 许青禾觉得不是个问题。 活蹦乱跳指日可待! 看完鸡崽子,他又给鸡窝食槽添了食,换上干净的凉白开水,这才洗干净手去吃早饭了。 早饭是“馒堡”——许青禾从前在网上看到的一种吃食,类似于中式汉堡,隔夜或者现蒸出来的馒头对半切开,中间刷上自己喜欢的酱料,再放煎蛋、煎鸡胸肉、西红柿片、生菜叶子之类的配菜,两片馒头迭起来直接开吃,满满都是大口吞食碳水的幸福。 许青禾还喜欢往里面放些肉松、辣条、甜肠之类的小吃,做成一个巨无霸馒堡,自己吃不完,剩下的一半就让陆晚亭吃。 现在条件不足,只能夹枚煎蛋夹片生菜叶凑合吃了。 当然,“凑合”只是和以前相比,许青禾对这顿早饭还是满意的,他往馒头片上刷了蒜蓉辣酱,咸鲜香辣的滋味让他爱不释口,吃得津津有味。 陆晚亭也是如此。 吃饱喝足,两人依旧各做各事。 许青禾准备着待会儿出摊要用到的肉肠酱料等一系列相关东西,抬头就见陆晚亭已经换好了衣服。 “要去给病人看病?”许青禾问道。 陆晚亭点头道:“昨日乔婆子的孙子跟我说,乔婆子最近身体不爽利,行动不便,让我去看看。” 闻言,许青禾也了然地点了点头。 陆晚亭给赵掌柜治好“肾虚”的事差不多已经传遍大街小巷,现在只要提起甘泉镇的陆大夫,已没有人会再把他和过去的“医术欠佳”四字挂上钩了。 相应地,来找陆晚亭看病的人越来越多,从过去的十几天没有一个病人上门,到现在一天能有十好几个。 可谓是从门可罗雀到门庭若市了。 只是,许青禾后知后觉发现,虽然来看病的人变多了,但陆晚亭留在家里的时间好像越来越少了,整天拎着药箱出门在外当游医。 今天不就是如此么? 仔细一想,许青禾觉得也能理解,家里地方太小了,特别是那个厢房改的小药房,实在是伸展不开。 他正想着,就听陆晚亭道:“今天中午我不回来,你自己好好吃饭。” 顿了顿,他又叮嘱:“不要应付了事。” 许青禾知道陆晚亭这是在点他从前的坏习惯,心中悄咪咪吐槽自己早就改了,忙不迭点头:“知道啦,你放心吧。” “你在外面也要注意安全哦。”他又说。 陆晚亭听着这句仿佛嘱咐小孩子似的话,不由得摇头一笑。 陆晚亭离开后没多久,许青禾出摊的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他把竹签肉肠酱料罐子一一摆上推车,临走前又手痒把小鸡崽摸了个爽,这才推着小推车出发了。 刚到集市,还没站定,身边便又围了一大群小孩子,亲亲热热地喊他,“青禾哥”和“小叔夫”两种称呼此起彼伏。 喊“小叔夫”的这波小孩儿是从卖茶叶蛋开始就一直追随他的老粉,以阿芸和小虎子为首;另一波喊他“青禾哥”的,则是后来卖淀粉肠才出现的新粉丝。 新粉里还有几个更新的,似乎是第一次来,站在摊前犯起选择恐惧症。 “真的好吃吗?” “哪种酱最好吃啊?” 老粉们叽叽喳喳地嚷完“小叔夫,蒜蓉辣酱多刷点”“小叔夫,给我留一根刷莓子酱的”,听见新粉的话,觉得新鲜,七嘴八舌地支教起来。 “当然是蒜蓉的好吃!” “甜面酱才香!” “不要放过这个莓子酱!” 新粉们:“……” 三种酱都说了一遍,那不就跟没说一样吗? 他们被说得更加犹豫不决了。 许青禾看着这阵仗,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决定自个儿出马,扬声对后面的新粉们道:“都好吃,看个人口味。头回来,要不先尝尝甜面酱的?咸香适口,最不容易出错。” 搬出陆晚亭最爱的口味肯定没错。 果然,新粉们被他说动了,纷纷点名要甜面酱口味的淀粉肠,许青禾一下子就卖出了四五根。 新来的小萝卜头们接过肉肠,试探地咬了一口,顿时眼睛一亮。 粉肠外衣酥脆,内里的芯子软糯咸香,刷得厚厚的甜面酱随之在口中散开,带着淡淡的甜味儿,咸甜交织,越吃越香。 这生粉肠真绝了啊! 一根下肚,新萝卜头们意犹未尽,又去买另一群萝卜头刚才说的蒜蓉辣酱、莓子果酱口味的淀粉肠。 这下两边都满意了,老粉们作为“过来人”的建议被采纳,心理上得到了满足;新粉得了口味上的满足,也放下心来。 摊子前的气氛顿时更热闹了,许青禾穿梭在孩子们中间,手上忙活着,嘴里应付着各种童言童语,脸上始终带着笑。 一个时辰过去,锅里的淀粉肠就剩下最后一根,是小虎子要的——这孩子今日已经吃了五根,再吃就是第五根了。 许青禾觉得有点不健康,淀粉肠虽然好吃,但也不能贪多啊。 万一小虎子被他喂成小胖墩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坏主意:待会儿淀粉肠出锅他就自己吃掉,不给小虎子留了。 小虎子不问,他不说;小虎子一问,他惊讶。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许青禾把炸好的淀粉肠从油锅里捞出来,正要神不知鬼不觉替小虎子解决掉,抬头忽然看见吴黎和阿芸从不远处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 小虎子也瞧见了,离得老远便蹦了起来,欢天喜地的打招呼:“阿芸!” 这么多日下来,许青禾发现,他这个小侄女阿芸在孩子堆里拥有不可撼动的地位,不管大孩小孩、男孩女孩都听她的,是名副其实的孩子王。 小小年纪便展现出了惊人的领导能力。 “小虎子!” 阿芸回报以相同的热情,冲着小虎子招了招手,接着把目光转向许青禾,兴奋喊道:“小叔夫!” 许青禾和小姑娘打了招呼,正要接着说话,便被小虎子抢先一步。 “阿芸,小叔夫的生粉肠还剩下一根,给你吃吧,我今天已经吃了五根了。” 在边上旁听的许青禾:“……” 得,这下倒是省的他操心那根淀粉肠的去处了。 听了小虎子的话,阿芸秀气的眉头立刻竖了起来,“什么?你都吃了五根了!” 小虎子立刻露出一副心虚的表情。 “你才七岁,再吃两根生粉肠就要超过你的年纪了,积食了怎么办?”阿芸看着他,善解人意道,“剩下那根我帮你解决吧。” “嗯嗯。”小虎子感动得连连点头,“谢谢你,阿芸,你人真好。” 阿芸摆摆手,一脸“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听完这番谈话,许青禾和吴黎不由得相视一笑。 小孩子就是这么天真无邪啊。 按照阿芸的要求,许青禾把刷了草莓果酱的淀粉肠递给她,笑着问吴黎道:“黎大哥这是带着阿芸做什么去了?” 吴黎笑了笑说:“这不再过些日子苹果就要收了,我带着阿芸去林子里转了转,让她学学剪枝打药什么的,毕竟这林子以后都是她的,早些学习,日后也好能早点上手,不至于太辛苦。” 吴黎这番为阿芸筹谋深远的劲头倒是让许青禾想到了自己奶奶。 当初奶奶身体还硬朗时就没少“强迫”他学习做饭,许青禾之前还不大乐意,如今看来,真是派了大用场。 想到奶奶,许青禾心中一时有些感慨,不想把话说得太煽情,就说:“阿芸这么聪明,肯定能学好的。” 吴黎笑道:“希望如此吧。” 阿芸对大人之间的谈话并不感兴趣,举着淀粉肠签子吃得高兴。 小叔夫卖的这三种咸、辣、甜不同口味的生粉肠她都吃过了,都好吃,但她还是最喜欢莓子酱口味的生粉肠。 带着果味的甜滋滋酱汁子中和了油腻,还把肉肠的肉香衬得更足了,一次就能尝到酸甜咸香好几种味道,美极了。 第34章 在此之前,她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肠。 也不怪小虎子连吃五根生粉肠依然意犹未尽,阿芸觉得,若是放开了吃,十根生粉肠对她来说也不在话下。 阿芸心中默默双手合十:感谢小叔叔,给她找了这么好的小叔夫! 吃完肉肠,临走前,吴黎把手里拎着的东西给许青禾看。 许青禾一边收拾酱料罐子一边探头一瞧,竟是好几窝白胖胖的菌子。 对于野菜、杂菌此类生长在野外的野物,他向来拥有良好的记忆力,虽不至于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看几回也能记得差不多了。 上回跟陆晚亭进山采蘑,许青禾就记住了不少或有毒或无毒的蘑菇,但眼前这种菌子却是从未见过。 菌柄直直的,有手指粗,白嫩嫩的透着点浅黄,菌盖是奶白色的,还挺好看。 许青禾好奇问道:“黎大哥,这是什么菌子?” 阿芸在一旁抢答道:“这是荔枝菌哦小叔夫!” 许青禾看着她眨眨眼。 荔枝菌? 听起来就感觉很好吃呢。 “对,这个是荔枝菌。”吴黎说,“我姐姐家里有个荔枝园,这荔枝菌就是从荔枝树下采的,得是老荔枝树,新栽没几年的荔枝树养不出来。” 阿芸在旁边接话:“小叔夫,这荔枝菌可好了,炖汤或者蒸着都好吃!” 许青禾了解菌子的特性,正要说“那你们快拿回家,不然伞盖一开就变老了”,接着便听吴黎道:“青禾,这菌子你带回去吃吧。” 许青禾吓了一跳,连忙开口拒绝。 吴黎却忍俊不禁:“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姐这几天天天让我过去拿荔枝菌,我跟阿芸还有你大伯伯娘都有点吃腻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就显得有些矫情,许青禾只好收下,“那就多谢黎大哥了。” 同时心里想着,等他和陆晚亭有了什么富余的好东西,一定要给黎大哥一家送去。 告别吴黎大哥和阿芸,许青禾推着空空的小推车,带着满满的钱袋子和一兜珍贵的荔枝菌往家去了,边走边在心里盘算这几日赚的铜钱。 他和陆晚亭穿到甘泉镇已有月余时间,这一个多月来,他卖小吃,陆晚亭上山打猎外出看诊,两个人加起来一共已经赚了三十余两银子,实打实地比之前宽裕不少,不仅能还清这月欠款,还能有所结余。 但一想到开医馆的事,许青禾便觉得钱袋子还是太轻。 是了,想到陆晚亭对待他这个已经分手的前任依旧照拂有加、温柔以待,许青禾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些天一直琢磨着该怎样回报陆晚亭,最近终于琢磨出来了。 那就是帮着陆晚亭开个医馆。 现在的小药房显然配不上他。 虽然有了目标,但通往目的地的道路依旧十分曲折,如今卖小吃收入可观,但这钱要兼顾还债、日常开销以及未来开医馆费用,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许青禾正琢磨着还有什么来钱快的路子,一抬头,恰巧遇上了正在集市闲逛的薛宝杏。 薛宝杏今日又被亲爹老生常谈的催婚了,正烦闷着,忽然瞧见许青禾那张清俊面容,眼睛一亮,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她上前打招呼:“青禾哥。” 淀粉肠买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薛宝杏也不例外,连着来买了好几次,两人年纪相仿,她渐渐便和许青禾熟了,知道许青禾比她大了一岁就喊他哥。 许青禾也是,自从知晓镇长主动帮他和陆晚亭拖延了还款时间,他便对镇长一家很有好感,对他们的女儿更是以礼相待。 “青禾哥今日收摊挺早啊,生意定是极好。”薛宝杏笑着说。 “还过得去。” 许青禾简单和她寒暄两句,想到自己方才进行到一半的念头,便问道:“小杏子,你在镇上待得久,见识广,我想问问,镇上除了摆摊还有什么地方来钱最快?最好是能日结工钱的。” 闻言,薛宝杏有些犹豫着说:“青禾哥,你如今这摊子不是挺好?何必再去想那些旁的。” 她的话里带着几分规劝的意味,显然是觉得那些“来钱快”的地方多半不正经,怕他走了歪路。 许青禾看出她的顾虑,心里一暖,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便放软了声音:“小杏子,你就告诉我吧,我不是去胡闹的,赚了钱也有正经用处。” 他本就生得好,这般放软了姿态说话,饶是薛宝杏这种爽利的性子也有些招架不住。 她犹豫片刻,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告诉你便是。” “若说现钱结得快,临河新开的一家酒肆正招着帮工,早中晚都有,什么洗碗碟、搬酒坛子,活儿是累些,也难免有些醉汉闹腾,不太平,但工钱确实是当日一结,从不拖欠。” “青禾哥,你可得想清楚了,这可不是什么轻省地方。” 许青禾听后若有所思。 酒肆帮工,那不就跟去酒吧打工一样么? 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只要别被陆晚亭发现就行。 得了准信,许青禾心里有了底,连忙道谢:“多谢你了小杏子,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有了目标和实现目标的路径,许青禾心情好了不少,到家之后,做饭的劲头都更足了些。 前男友不在家,一个人寂寞……来碗火热劲爽的菌菇面吧! 许青禾打算用荔枝菌做碗瘦肉汤面,这是最不浪费菌子鲜味的做法了。 他把瘦肉切成薄片,用少许盐、生粉和葱姜汁子放在一旁腌着,接着便收拾起荔枝菌。 这菌子极嫩,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掐出汁水,许青禾都不敢用力,只能先用布巾擦去泥土,再用干净井水细细冲洗几遍。 处理完菌子,他烧开水,煮了一锅面条出来——面条是陆晚亭制备的,他觉得每次现擀面条有些麻烦,前几天一次性做了许多面条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了,这样每次想吃面条能直接拿一小把煮开,方便省事。 前男友在这种小事上总是很细心。 这样想着,许青禾把煮好的面条捞到碗里,另起一锅水烧开,把瘦肉片丢进去,煮到肉片表面变色再下荔枝菌,大火煮开转小火,咕嘟一盏茶的工夫就差不多了,煮太久菌子会柴,鲜味儿也都跑了。 最后撒点盐和葱花,连汤带菌倒进面条碗中。 做好的荔枝菌瘦肉面汤清味浓,汤里漂着翠绿葱花,根根分明的面条裹着鲜汁,碗边卧着几片嫩红的瘦肉,还有块头分明的荔枝菌。 看着就清爽诱人。 许青禾捧起碗,先喝了口汤。 清爽的汤汁里满是菌子熬出来的鲜甜,还有瘦肉的香,便是放十瓶味精都出不来这种效果,真真是鲜掉眉毛。 许青禾又夹了一筷子荔枝菌,菌肉吸满了汤和肉的鲜,软嫩带脆,菌香十足,比吃肉还要过瘾。 最后再吃面条,面条吸足了汤的鲜味儿,滑溜进嘴里,一口下去,鲜香软滑全占了,恨不得连葱花都是带着鲜气的。 许青禾没几分钟就吃完了一碗面,连汤底的葱花都挑吃得干干净净。 明明只是一碗简单的菌菇面,他却比吃了山珍海味还要过瘾。 吃饱喝足,许青禾简单收拾了一番,然后便去酒肆“面试”了。 第31章 去打工 小杏子给许青禾推荐的酒肆挨着镇外的小河, 名字也简单,就叫“临河酒馆”。 酒馆门口搭着木廊,客人能边喝酒边看河上的乌篷船,倒也惬意。 许青禾到时只见几个刚下活儿的渔夫脚夫, 勾着肩搭着背, 一副熟客做派朝酒肆里头喊:“陈掌柜, 老规矩, 打两角酒, 再来碟花生!” 听着还挺亲切。 对于即将赚外快的工作地点,许青禾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 虽说是名义上的面试, 但许青禾并未特意准备什么, 就连衣服都是平日惯穿的那件, 想着能行算着不行拉倒, 就算这个外快赚不了,也还有别的外快在等他。 这样一想,许青禾的心情便格外轻松, 抬腿迈进了大门。 屋内地方不算特别大, 十几张木头方桌沿着墙壁摆开,边上摆着几个大酒坛,坛口盖着红布,分别写着 “女儿红”“状元红” 等酒名, 临河那面墙开了几扇木窗, 风一吹,屋内满是香浓酒香。 门口对面便是柜台, 后面站着个人,看身穿蓝布短衫的打扮应该是店内小二,许青禾发动社牛属性过去和他聊了几句, 得知对方的名字叫小宋。 听完许青禾的来意,小宋领着他前往酒肆后门。 “小郎君往里走就行了,我们掌柜的这会子正和其他应聘的人说话呢。”小宋说道。 其他应聘的人? 许青禾忍不住问:“来应聘的人很多吗?” “还成,不算少。”小宋说,“我们酒肆毕竟是新开的嘛,本来就缺人手,给出的工钱也比寻常酒肆要高,来找上门的人多也正常。小郎君你说是不是?” 第35章 闻言,许青禾感觉自己面试成功的几率更小了。 他点点头,发自内心说了声“是”。 很快到了酒肆掌柜面试的地方,许青禾对一路送他到这儿的小宋道了谢,这才敲敲门进去了。 他走后,小宋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就像方才他说的一样,酒肆每日来应聘跑堂、搬工的人数不胜数,几乎每个都是他领着过来的,但对他有礼貌的人寥寥无几,就更别提对他说“谢谢”的了。 新来的这小郎君还真是不一样,别的不说,至少人有礼貌,还长得好看。 但愿他能成功选中,这样也好有人在酒肆里和自己作个伴。 小宋在心中默默为许青禾祈祷了一番,这才拿上抹布继续去前厅擦桌摆碗了。 进了屋,许青禾对小宋方才对他说的那番话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他此次前来面试的是下午帮工,并非人流量最大的晚间,人竟然也不少,且大多是些膀大腰圆、看着就有力气的年轻汉子。 看来这间酒肆开出的工钱的确不少。 临河酒馆的掌柜是个面相精明的中年人,姓陈,人称陈掌柜,正叼着烟斗挨个考核面试者。 他考核的主要是应聘者的力气和手脚麻利度,方式简单粗暴,要么让人去搬沉甸甸的酒坛子,要么模拟端托盘送酒水,以此来考虑这人到底适合干什么。 于是,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便在小小的后屋忙活起来,很快就只剩下许青禾还没个着落。 陈掌柜自然注意到了许青禾,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心头闪过一丝讶异。 眼前这年轻人和这些天来面试的人都不一样,身姿挺拔,眉眼清俊,站在一群粗汉中间宛如珠玉在侧。 模样也太出挑了些,不像来做粗活的。 是以,轮到许青禾时,陈掌柜没问他力气如何,反而饶有兴趣地问:“以前可做过此类活计?” 许青禾神色坦然:“不曾。” 他没说“我不会但可以学”这种面试时一定不能说的话,而是把自己在镇上卖茶叶蛋和淀粉肠的事迹说了一遍。 说完才后知后觉,这不就是古代版的简历么? 敢情上辈子没写的简历都在这时候补上了。 听完许青禾的“简历”,陈掌柜面上神情不变,看不出满意与否,只让他试端托盘。 这么多日的小吃卖下来,许青禾整治起这些瓷盘碗筷可以说是得心应手,稳当当端起盘子,绕着屋子走了两三圈,酒碗里的水一滴未洒。 姿态也是从容不迫的,在一群毛手毛脚的汉子中有种格格不入的优雅。 陈掌柜敲了敲烟斗,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般品貌气度,放在大堂洗碗搬货实在太暴殄天物,但若是去二楼雅间伺候那些有头有脸的客人,倒是再合适不过。 陈掌柜很快拍板定下,“小许是吧,你不用去后厨,也不必在大堂,从明日起,专负责二楼雅间,工钱是普通帮工的两倍,只需端酒送菜,应对得体便可。你可愿意?”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许青禾连忙点头:“自然是愿意的,多谢掌柜。” “只是掌柜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他提出了自己唯一的要求,“我在酒肆做工之事,还请陈掌柜代为保密,莫要让不相干的人知晓,尤其不要传到我家人耳中。” 后半句话用他自己的话翻译过来,其实就是“不要传到陆晚亭耳中”。 临河酒馆差不多在甘泉镇边上,离他们住的房子相距甚远,许青禾并不担心陆晚亭会突然出现在此,但多嘱咐一句总是没错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看他神色认真不似有假,又想着开门做生意只求利益,其他闲事何必操心,陈掌柜便也爽快答应。 “成,这有何难,咱们这行讲究个你情我愿,你既不愿声张,我便当不知。” 许青禾松了口气,笑了笑道:“多谢掌柜。” 安顿好他,陈掌柜这才去瞅那群搬了半天酒坛子的汉子,许青禾则被派去找小宋学习酒肆打工经验。 见许青禾过来,小宋便知这酒肆帮工真叫他给选上了,一时之间竟然比许青禾本人还要高兴,跟他倾囊相授了不少经验。 小半个时辰下来,许青禾觉得自己都能出本关于酒肆打工的书了。 这还没完,小宋仍在滔滔不绝,话匣子像开了闸似的,许青禾终于意识到对方的话痨属性,连忙叫停。 “……谢谢你小宋,我差不多都清楚了。” “客气什么,咱们既然在同一个酒肆上工,那就是同僚,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小宋喝了口水,润了润说得发干的嗓子,继续道:“话说回来,小许,你既然着急攒钱,为什么不应聘晚上的帮工啊?晚上的工钱可比下午要多多了。” 许青禾笑了笑:“我家里有人,晚上还得等我回家呢。” “原来如此。”小宋一脸恍然大悟。 见许青禾一脸笑意温柔,再结合方才那句“晚上有人等我回家”,小宋莫名有种……被秀了一脸的感觉。 他试探问道:“小许,你是不是成亲了啊?” 许青禾“嗯”了一声,坦然承认:“上个月刚成的。” 虽然再过不久可能就要离了。 小宋不知晓其中的种种隐情,只是再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小许明明看着和他差不多大,却已经家庭美满、事业有成(酒肆应聘成功也算),真真是让他好生羡慕。 他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自己的爱情呢? 许青禾不知道小宋在想什么,只是看他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就觉得话匣子又有打开的架势,客套几句便去楼上了。 也差不多到该工作的时间了。 二楼的雅间果然与楼下大堂陈设不同,每张圆桌上面都铺着锦缎不说,还摆了精致瓷瓶,里头插满了时令鲜花,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花香,还有淡淡的熏香。 与堪称“豪华”的陈设相反的是,可能是时值下午的关系,客人并不算太多。 许青禾表示满意:这不就是理想的工作场所么? 事少,钱多,没人的时候还能摸鱼。 于是许青禾便放心地摸起鱼来,思考淀粉肠后面的小吃该卖什么——下午在酒肆打工是下午的事,上午的小吃依然照卖不误。 半个时辰过后,许青禾终于迎来酒肆二楼雅间的第一波客人,风风火火进来好几个人,听口风似乎是几个朋友来此聚会。 许青禾并未去瞧那几人的长相,只是默默进行自己的工作,将温好的酒稳妥地送入二楼,再适时添酒。 不多言,不窥视。 他容貌出众,气质干净,即使没怎么说话也引得那几人多看了两眼,还有个人借着酒意想搭话。 许青禾充分发挥糊弄学,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半日下来,他虽站得腿脚有些酸软,耳朵里也灌满了吹牛酒话等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但这么多条的小商小贩当下来,这些东西也不是不能忍受。 许青禾觉得自己长大了。 傍晚时分,陈掌柜果然守信,将五百文沉甸甸的铜钱当场结清,还鼓励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干得不错,小许,明天下午记得准时来。” 许青禾应了一声。 为了这五百文钱,他自然得来。 路过前厅时,许青禾看见小宋正同几个做活的杂役,围着一盆没什么油水的大锅菜和硬邦邦的杂粮馒头吃饭。 这是……员工餐? 是不是有点太简单了。 想到自己日后可能也要吃这个,许青禾有点笑不出来。 正在吃饭的其他几人却并不介意,大口大口往嘴里送饭。 见许青禾出来,小宋从饭堆里抬起头,热情地招呼:“小许,一起吃点再回去?人多热闹!” 许青禾瞥了一眼那清汤寡水的饭菜,没胃口不说,最重要的是他心里还惦记着家里——陆晚亭这时候应该回来了。 他礼貌地笑了笑,婉拒道:“不了小宋,我家里还有些事,得先回去了。” 小宋知道他的情况,并不强留,挥了挥手道:“成,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啊。” 许青禾也和他摆摆手,说“明天见”。 他将那五百文钱仔细收进内袋,这才踏出了酒肆大门。 夜风带着凉意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酒气,街上已行人稀少,酒肆门口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 逆着人流,许青禾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快要到时,在一棵老槐树后取回了自己的小推车——这是他用来应付陆晚亭的工具。 酒肆下午时段的帮工下班时间并不算晚,许青禾推着推车进院门时,天色还未彻底暗下,但陆晚亭已经将灯点着了。 许青禾莫名想到一句话。 万家灯火,总有一盏留给我。 陆晚亭坐在石桌边看医书,听见动静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第36章 “回来了?”他放下书卷,语气寻常,“今日收摊似乎比平日晚了些。” 许青禾心里早有准备,面上不动声色,一边脱下外衫一边自然地答道:“嗯,今日生意好,最后几根肠子卖完又遇上个老主顾,多聊了几句。收拾完摊子顺道在集市转了转,看看有没有便宜的木料,想着给鸡窝再加个顶棚,免得再下雨小鸡们挨淋。” 他这话半真半假,收摊晚是真的,去看木料也是真的,只是中间省略了去酒肆做工的那一段。 陆晚亭听着,应了一声。 “我做了红葱酱炒豆苗,在灶上温着,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见他没继续刚才的话题往下说,许青禾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好呀,我正好饿了。” 说着便朝厨房走去,顺道鸟悄地把新赚来的那五百文铜钱放进了钱罐子。 这钱赚来明明是给陆晚亭花的,他却要偷偷摸摸的,真是没处说理。 但也没办法,陆晚亭知道这事儿肯定不同意,到时他的赚钱计划就要泡汤了。 只能暂时先瞒着他了。 另一头,陆晚亭看着他走进厨房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总觉得,今晚的许青禾身上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怪感觉。 只是这感觉太过细微,没头没尾,摸不着头绪,他便也暂且按下不提。 许青禾还不知道陆晚亭光凭第六感就发现了自己的破绽,正站在锅边鼓着腮帮子大口咀嚼豆苗,兀自吃得高兴。 豆苗是豌豆苗,自己种的,先将颗粒饱满的干豌豆在温水里泡上半日,等豆子吸饱水变得微微鼓胀,就可以往土里撒了。 陆晚亭第一回在院子里耕地时就把种子撒了下去。 除了豆苗,他还栽了小葱和韭菜,现下都绿油油地在地里长着。 其中豆苗长得最快,才过半月就能掐着嫩尖吃了,脆生生的,满是豆香。 豆苗本来就自带清香,并着红葱酱炒了以后,脆嫩中多了层焦香葱香,吃起来脆嫩鲜香,清爽解腻,偶尔嚼到颗粒感十足的碎红葱粒,咸香更浓。 倒真有股不是蚝油胜似蚝油的鲜味儿。 两筷子豆苗下肚,许青禾探头朝外面的陆晚亭喊道:“不愧是咱们亲手种的豆苗,就是好吃,你熬的红葱酱也好。” 陆晚亭看着他,到底还是笑了。 - 一天后。 许青禾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前往酒肆。 今日是他去酒肆打工的第三天,两日下来,他对自己的工作内容已差不多全了解了,总体感觉良好。 只有一件事不习惯。 那就是酒肆的员工餐实在太难吃了。 第一日,许是因为初到新环境还有些兴奋,许青禾并没觉出什么;但到了第二日,也就是昨天,摸了一个时辰的鱼后,许青禾感觉肚子有点饿。 他怎么把上班的时候要带点小零食的事给忘了! 之前卖茶叶蛋淀粉肠时,因为体力消耗大,许青禾偶尔也会肚子饿,但因着刚出锅的新鲜热乎的吃食就在眼前,他直接就拿来吃了,是以脑子里并没有要特意给自己准备吃食的想法。 陆晚亭要是知道他打工赚外快的事,说不定还会提醒他带点吃的,但此事偏偏不能叫他知晓。 种种原因相加,这才造成了昨日下午许青禾肚子咕咕叫的局面。 酒肆后厨倒是也有专给帮工制备的吃食,只是……许青禾忍不住想嘴陈掌柜几句,这陈掌柜对员工的饮食问题也太不上心了,就用点杂面馒头和几道没什么油星的素菜来糊弄大家。 偏生酒肆其他人对此毫不在意,特别是小宋,一提起吃饭便两眼冒光,光看那股子积极劲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待会儿要吃的是山珍海味满汉全席。 昨日得知许青禾肚子饿了,小宋还热情招呼他:“小许,你不是肚子饿了吗?快来吃啊,这萝卜丁芹菜炒黄瓜藕片刚出锅,还热乎着呢!” 许青禾:“……” 萝卜丁芹菜黄瓜藕片……谁把菜园子种锅里了? 许青禾也不想这么挑剔,但不管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都没在吃上委屈过自己,没办法,吃不下就是吃不下。 他婉拒了小宋的邀请,饿着肚子把剩下的半程班上完了。 不过这已经是昨天的事了,许青禾痛定思痛、饿定思饿,决定今日要带些吃食去酒肆。 他思来想去,打算带点包子,往荷叶片里一包就能带走,等到饿的时候在后厨小灶一热便能开吃,简单省事。 说干就干,他马上做起了包子。 寻常那种包子也行,但许青禾更偏爱底脆、皮软、馅多汁的生煎包,便调了猪肉大葱的肉馅,挨个包进皮子,然后把包好的生包子码在刷了油的锅里。 先用小火把底面煎得金黄酥脆,再淋点水淀粉,盖上锅盖焖煎,让水汽把包子皮蒸熟,最后开盖煎一会儿,这样煎出来的底子更脆。 做好的生煎包圆润饱满,脆软爆汁,凉了底也不会软,还是脆的。 要不是许青禾中午饭已吃了不少,这会子肯定还要再装上几个生煎包进肚。 他揣好刚做好的、还温热着的生煎包,推上掩人耳目的小推车,向着酒肆的方向出发了。 第32章 生煎包 到了酒肆, 许青禾照例先和其他人寒暄了一通,而后便要上楼摸鱼。 从小宋旁边经过时,对方突然抽抽鼻子,叫住了他:“小许, 你往身上抹了什么东西啊, 怎么这么香?” 许青禾哑然失笑, “抹了东西”, 听起来就和他好像喷了香水一样, 还是包子味的。 “没抹东西,就是带了些包子, 万一下午饿了能垫垫肚子。”他答道。 “包子?”小宋嘿嘿笑道, “包子好啊, 我最喜欢吃包子了, 小许你真会带。” 许青禾朝他一笑,正要说“你若爱吃到时候我分你两个”,就听一旁有个人道:“唉, 要不还是说镇上人讲究, 瞧不上咱们酒馆的炒菜馒头,得自个儿带着吃食来。” 这阴阳怪气的不是别人,正是酒馆的一个扫地杂役,姓周, 因长了一脸麻子, 人送外号周麻子。 许青禾没和他说过几句话,甚至除了此人长了一脸麻子外对他一无所知, 没想到两人的第一次正式交流居然是这样的。 他哪受这种气,当即便张口怼了回去。 “周大哥怎么对别人口袋里的钱这么有占有欲啊?” “听周大哥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从你口袋里掏钱买了包子呢, 我想吃什么不是我的自由么?” 许青禾小嘴一张火力全开,三两句话便将周麻子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光是他,酒肆其他几人也都呆了。 怎么没人告诉他们,看起来性子十分和软的小许,发起火来像个小炮仗似的啊? 周麻子也是这样想的。 他瞧着许青禾见人三分笑,以为是个好欺负的,再加上之前见许青禾轻轻松松就当上了二楼雅间的帮工,工钱不知比他多了多少倍,心中愈发不快,方才便想着借题发挥刺他几句,好让自己心里痛快痛快。 没想到对方竟然比他还能说。 这合理吗? 这么多人看着,饶是周麻子脸皮再厚,被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后生说了一通,面子上也很有几分过不去。 正要给自己找找面子,小宋便站出来打圆场道:“哎呀,行了行了,待会儿就该上工了,大家伙都消消火气!都在同一个屋檐下,和和美美的不好么?” 他扭头对周麻子道:“周大哥,你说你也真是的,小许乐意吃啥就吃啥呗,掌柜的都不管,你管他干啥?” 听他口风像是要各大五十大板,估计一会儿也要这般说许青禾几句,周麻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便不情不愿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小宋又去瞧许青禾。 周麻子双手抱胸,等着看他像数落自己一样数落许青禾,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然后,他便听小宋对许青禾语重心长道:“小许啊,待会儿客人就要来了,你快上楼去吧,别让人家等。” 周麻子:“……?” 事情的发展怎么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这对吗小宋?你刚才念叨我的劲头上哪儿去了? 不光是他,许青禾也很意外。 周麻子来酒肆的时间肯定要比他长多了,相应地,他和小宋的相处时间也长,交情肯定更为深厚,他都做好自己要孤立无援的准备了,但没想到小宋这番却肯向着他说话。 许青禾不禁有些感动。 待会儿分给小宋三个生煎包好了。 他这样想着,和几人打过招呼,转身往楼上去了。 这段小插曲就算这么过去了。 摸鱼的时间飞逝而过,不知不觉,许青禾已在楼上温好了三盅酒、启了一坛子新酒,照护了三桌客人,总共花费了一个时辰。 做完这些,他肚子果然准时准点地饿了起来,便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位置,从口袋里摸出揣了已久的生煎包。 第37章 生煎包已经放凉,没了刚出锅时的热气腾腾,原本鼓囊囊的圆肚皮也稍稍塌了点,但底面还是脆的,依旧保持着焦香的深黄色。 尽管凉了,但凑近闻闻,还是能闻到面皮的香和肉馅的鲜,还有底壳那股子焦香也一点没散。 这么凉着吃也成,但这种面食还是热乎的味道更好,陈掌柜也许这些人用后厨,况且许青禾还打算分给小宋几个,便揣着包子下了楼。 来到酒肆后厨,他就见其他几人围着馒头炒菜正吃着,小宋也不例外,只是这回没和旁人凑在一起,自己单开了个小桌埋头吃着,脑袋一拱一拱的,跟小狗似的。 许青禾这辈子的身体年龄和他差不多大,但心理年龄却比他大了几岁,看小宋就像看弟弟一样。 因着刚炒完菜,锅里还有些余温,灶膛里也有不少没燃完的柴火,许青禾便用这点没用完的柴火余温把生煎包复热了一遍,放在盘中,端着到小宋旁边坐下。 “我可以坐这儿吗?”许青禾说,“你不愿意我就换个地方。” 听到突如其来的说话声音,小宋吓了一跳,见是许青禾才松了口气,啃着馒头连连点头:“可以,当然可以!这有啥不行的?小许你坐。” 许青禾朝他笑笑,把盘子放到桌上,坐下了。 他没急着吃,先用筷子夹了三只生煎包子放到小宋碗里,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包子,你尝尝。” 他虽不至于自信到指着这盘生煎包说“这是全天底下最好吃的包子”,但拳打脚踢桌上这些杂面馒头、水炒素菜还是没问题的。 没想到许青禾会愿意把自己亲手做的包子送给自己,小宋一时受宠若惊。 “这怎么好意思呢小许!这可是你亲手做的包子……哎呀你都放我碗里了,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许青禾忍俊不禁:“嗯,你吃吧。” 小宋倒是没急着吃,先对着碗里的包子仔细瞧了一遍。 这包子皮莹白如玉,不薄不厚,能隐约瞧见里面的粉肉馅和绿葱花,底面是深金黄的焦色,应该是放在锅里煎出来的,用筷子一碰能听见沙沙脆响,冒着油光,焦香诱人。 和他从前吃过的包子都不一样。 而且还是肉馅儿的呢! 小宋方才已啃了一个馒头,还扒拉了半盘子炒菜,按理说肚子已经有七八成饱了,但被面前油亮饱满的小包子散发出来的肉香味一熏,立马跟上了发条似的,馒头也不啃了炒菜也不夹了,对着包子就直接开吃。 咔嚓一声,底面那层焦壳先被咬开了,焦香酥脆还不硌牙,满是煎出来的面香。 紧接着,松软的面皮并着饱满的肉馅送进嘴里,面皮吸了肉汁变得油润可口,里头肉馅咸鲜,葱花清香,外脆里软,好吃极了。 半个包子还没下肚,小宋就成功被俘获了。 妈呀,这也太香了! 他顿时有种从前的包子都白吃了的感觉。 见他吃得都顾不上说话,许青禾便知这包子成了,也放心地吃了起来。 刚出锅的生煎包咬下去能噗呲一下爆出汁水,而现在,距离生煎包出锅已过去了一两个时辰,虽上锅复热了一次,但已呈现不出那种一口爆汁的效果了。 尽管没法爆汁,馅儿里的肉汁子却也并未白白浪费,全闷回了皮子和馅料里,鲜香味儿一点没减,倒也称得上汁浓肉香,别有一番滋味。 小宋没许青禾点评得这么专业,他才不管什么肉汁流不流、淌不淌得出来,满脑子都是“好吃”二字。 有了肉包子,他觉得那些馒头炒菜变得没滋没味起来——许青禾算是他的版本前瞻,一早就觉得那些菜不好吃了。 小宋赞不绝口:“小许,没想到你手艺这么牛,真是太厉害了!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手艺,肯定开个铺子自己当掌柜的,才不辛辛苦苦给别人打工!” 许青禾笑了笑,边吃包子边跟他说:“被你说中了,我确实有个小吃摊子,上午出摊,下午没什么事做,这才给自己找了这个酒肆的活儿。” 小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认识许青禾之后说了多少个“原来如此”了。 “我就说嘛,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把自己这么好的手艺白白浪费。” 小宋问:“那你那个摊子在哪儿啊?等什么时候有时间了,我也去给你捧个场。” 许青禾没瞒着,把地方告诉了他。 小宋听完,认认真真把许青禾的小吃摊地址记了下来,这才低头继续吃生煎包子。 这回他吃的速度极慢,连面皮带肉馅每次都只咬下一捏捏,仔细在嘴里咂摸着滋味,和方才气吞山河,一口直接吞下半拉包子的架势形成了鲜明对比。 原因很简单:吃完就没有了啊! 虽然看小许的意思是准备天天往酒肆带吃食了,但这回是小许主动分给他的,他总不能下回也腆着张脸去要。 无功不受禄,他可不是那么没脸没皮的人。 这样一想,小宋就有点伤心了。 俗话说的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吃完肉包子,他还能继续啃酒肆里清汤寡水的素材馒头吗? 小宋觉得有点难了。 那,要不他也像小许一样,自个儿带着做好的吃食到酒肆来? 可是他的厨艺稀巴烂啊。 小宋一时犯了难。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一个念头倏然闯进脑海,他把嘴里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忙不迭对许青禾道:“小许,我刚才突然想到……就是,你以后带吃食到酒馆,能不能也给我稍上一份啊?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挑口味。” 他解释:“我不白吃你的,给你工钱,价格你定!” 小宋想得简单,反正许青禾都是要做吃食生意的,上午在集市上卖小吃,和下午把小吃卖给他,压根没什么区别嘛。 许青禾却是比他多想了一重。 他来酒肆打工是为了赚外快不假,但若是让陈掌柜知道他还赚起了自家员工的外快,那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搞不好炒了他的鱿鱼也未可知。 那可就不好了。 但许青禾也不愿放弃这次机会,想了想说:“给你带点吃的对吧?小菜一碟。” 小宋听完心中一喜,正要问价,便又听许青禾道:“我不要你的钱,你帮我干点别的事就可以了。” 别的事? 小宋支起耳朵:“什么事啊?” 许青禾便把自己想让他帮忙打个广告的事告诉对方。 “你就帮我和亲朋好友宣传一下小吃摊就行了。”他说道。 他来临河酒馆已有三日,称不上时间长,但对这里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这里的人依河而居,自给自足,很少到甘泉镇中去,自然也不知晓镇中心的集市里还有他的小吃摊的存在。 许青禾之前找过菜蔬铺子的赵掌柜打广告,在他铺子里贴了幅小吃图,广告效果还算不错,有不少爷爷奶奶辈的食客便是看了菜蔬铺的小吃图,才去他的摊上给自家孙儿孙女买淀粉肠的。 有些爷奶比较活泛,见手里的肉肠热腾腾的冒着香气,禁不住诱惑自己先吃了,结果一击即中,自此也成了许青禾摊前的常客。 此时并非信息时代,营销全凭口口相传,打广告这一环节就变得尤为重要。 若是能将这处的市场也打开,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小宋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只是帮着宣传宣传,立刻满口应下。 “没问题!小许,你放心,我认识的人可多了,今日回去我就告诉我七大姑八大姨她们,说集市里有个特别特别好吃的小吃摊,叫她们一定不要错过。” 许青禾从没这么感谢过小宋的话痨属性,笑道:“那就多谢你啦小宋。” “跟我还客气什么!” 许青禾朝他笑了笑,后知后觉,自己现在也算是副业带动主业了。 一切向赚钱看齐! 他们这边兀自聊得欢畅,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碗中肉包子的香味儿已渐渐漫散到了别处。 现下整个厨房几乎全是素菜,衬得这股子肉香如同异军突起,愈发鲜明,清晰地钻进了每个人的鼻中。 其余桌上几人闻着肉包子的味道,和小宋一样,顿时都觉得碗里的菜不香了,而且,因着许青禾并未把包子分给他们,他们可比小宋要惨多了。 于是,这几人一边心不在焉地啃着馒头,一边不自觉地留意着许青禾和小宋那边的情况。 然后就听到了“带吃食”“不要钱”“宣传宣传”之类的言语。 虽然没听完全程,但把这几个词联系起来,也能猜出他们大概都说了什么。 有人便起了心思,放下碗筷,起身走到许青禾旁边。 “那个……小许,你既然都帮小宋带了,能不能也帮我带份吃食?我也能帮着你宣传。” 许青禾抬眸看他一眼。 第38章 确认过眼神,是不熟的人。 小宋他能相信,其他人他却是信不过的。 谁知道他们说的宣传是不是真的,万一他如约把吃食带了过来,别人吃完拍拍屁股走人,那他找谁说理去? 从小奶奶就告诉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许青禾一直记在心里。 毕竟是同事,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的,许青禾摆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可以呀。不过我想问问,大哥想怎么帮我宣传?” 那人卡了卡壳:“就、就是像小宋那样啊,跟家里人念叨念叨。” 许青禾扯了扯嘴角,正要开口,一旁吃完生煎包的小宋先发话了。 “大哥,我先插一句啊,我说要跟亲戚朋友念叨念叨,是因为我家里人多,一个个都念叨下来,半个村子的人差不多也就都知道了,我觉得这种宣传效果才配得上小许给带的吃食。” “要是只跟家里人随便提一两句,就让小许给带吃食,那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小许的付出了?” 许青禾听完,在心中默默给小宋竖了个大拇指。 小宋说的全是他想说的词啊! 这话说得直白,那人听得面上微微发红,有点后悔自己冒冒失失跑这一趟了,但又舍不得喷香诱人的生煎包子,便道:“是是是,小宋说的确实在理,我头一回做这样的事,考虑得有点不妥当了。” “这样,我手写一幅小吃摊的标语贴在村头,这样人来人往的都能瞧见,也算是起到宣传的作用了,小许你觉得咋样?” 标语……那不就跟小吃画一样? 许青禾觉得可以。 他点了点头:“那便依大哥所说。有劳大哥帮我宣传了,明日我也给大哥带份吃食。” 那人喜不自胜:“多谢小许了!” 想着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都已经帮两个人带吃食了,再多带几份也没什么,况且哪怕整个屋子里的人加起来,也不过是多了四五张嘴的事。 他卖茶叶蛋淀粉肠时,要面对的可是四五十张嘴。 事已至此,许青禾已经不在意喊其他人帮忙宣传的事会不会被陆晚亭知道了。 按照这个赚钱速度,建个医馆指日可待,而建好医馆之时也是他和陆晚亭的分手之日。 都已经分手了,他还会在乎陆晚亭知道他去酒肆的事吗? 哼哼,可笑。 许青禾扭过身问:“还有需要我帮忙带吃食的吗?” 这句话其实是在问:“还有要帮我宣传的吗?” 于是其他人便也只回答第二个问题。 “我!小许,我家那口子是卖鱼的,每日来买鱼的人都可多了,我让她在摊子上帮你吆喝着!” “还有我小许,我家娃子刚上学堂,我编个童谣教给他,让他去给其他小娃子唱。你听这个怎么样:许家肠,香又脆,三种酱料味不同,咸甜辣口任你选……” “还有我还有我!” “……” 很快,在场几人几乎都答应帮着许青禾宣传了,只有一个人沉默着没开口。 那就是周麻子。 其实,他之前开口阴阳怪气许青禾,不仅是觉得他性子软好欺负,还有个重要原因,那便是许青禾看起来实在不像会做饭的。 他压根没觉得许青禾带过来的吃食会好吃。 结果就是被狠狠地打脸了,包子这么香不说,人家还帮忙外带。 周麻子后悔极了。 早知如此,他才不嘴贱说那几句话! 啃完最后一口干巴巴的馒头,他悻悻地离开屋子走人了。 第33章 肉松饼 免费得了几个广告位, 许青禾心情大好,心里头欢快的小曲都要哼出声了。 这得省下多少营销费啊!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小宋说的那番话的原因,这几个大哥似乎格外想证明自己不会白嫖, 一个说要把自己写好的小吃摊标语拿给许青禾看, 一个要将孩子带过来给许青禾唱童谣, 还有直接邀请许青禾到自个儿村子里去的…… 总之是千方百计想要力证“清白”了。 正因如此, 许青禾心里头那点些微的怀疑也消散了, 已经开始畅想起广告打出之后,各地的村民镇民都往他小摊上跑的场景了。 真是想想都觉得高兴。 然而, 许是乐极后头必定跟着生悲, 许青禾还没高兴多久, 一件倒霉事儿就发生了。 有个客人往自己碗里倒酒时, 不小心把酒水洒在他的袖子上了。 许青禾垂眸去看,就见青绿色的衣袖被水渍晕开了一小片痕迹,湿淋淋地贴着皮肤, 触感十分明显。 “哎哟, 不好意思啊小兄弟!”那名客人道,“我这老眼昏花的,没看好,对不住了啊。” 许青禾摇摇头说没事。 确实没事, 一来只是洒到了胳膊, 并没有洒到身上其他地方,二来这人愿意主动承认错误, 没倒打一耙把责任怪到他身上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许青禾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只是默默地想,这次赚了钱帮着陆晚亭开了医馆之后, 他应该能成为陆晚亭这辈子最好的前任了吧? 虽然陆晚亭只有他一个前任。 是了,想要帮陆晚亭开个医馆,除了一直以来接受他的好心中有愧,还有个重要原因,那便是经此一役,许青禾想要成为陆晚亭心中最难以忘怀的前任。 这念头没有来由,许青禾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谁较真。 他只是这么想便这么做了,仅此而已。 很快,到了傍晚的下班时间,许青禾从陈掌柜那处拿过自己的工钱,客气地与他道了别,陈掌柜也笑眯眯地冲他挥了挥手。 然后,他看着许青禾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今日许青禾和周麻子在大堂发生口角冲突的事自然也传进了他的耳朵,和其他人一样,陈掌柜也没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许发起火来竟是这样的。 敢情这小禾苗是小辣椒啊。 他忽然就有点后悔把许青禾安排在二楼雅间了。 不过,看他下午被客人往身上洒了酒也没发火的样子,陈掌柜又觉得还行了,而且,自从许青禾当了二楼的帮工,爱去二楼雅间的客人明显更多了。 这两者间不可能没有关系。 看在铺子营业额提高了的份上,陈掌柜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不把他的铺子搞砸,随他去了! - 回家之前,许青禾依然先从那棵老槐树后把小推车推了回来,在这个过程中,他挺直腰背目不斜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鬼鬼祟祟。 谁知,糊弄陆晚亭的理由都想好了,进家后却并没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回忆着陆晚亭临走前说的话,许青禾想起来了,陆晚亭今天是要去看一个腰上长了带状疱疹的病人。 从前陆晚亭在医院时,许青禾还没太大感觉,但自从穿越之后,陆晚亭的工作地点距离许青禾就只有一步之遥,他对陆晚亭的工作有了进一步了解,也见识到了多种多样的病人。 有糖吃多了醉糖的、被蜜蜂蛰了整张脸肿成猪头的、误服毒菌子见小人的…… 无一例外都被陆晚亭治好了。 许青禾相信,这位得了带状疱疹的病人在前男友的治疗下,再过不久也能重获健康。 用来掩陆晚亭耳目的小推车暂时没了作用,许青禾将它摆在老地方放好,然后便着手准备起晚饭兼明日要带去酒肆的小吃了。 今天的生煎包其实不错,皮脆肉香,但就是还得在锅上复热一遍,有点麻烦,并且哪怕加热过后也无法复刻出刚出锅时的那种完美的爆汁效果,许青禾便想着试试旁的。 他按照“方便携带、打开即食、好吃管饱”的标准,琢磨了半天,终于想出来一个。 肉松饼。 方便携带——不流汁不撒汤,也不用担心会被压扁,包进荷叶片能直接揣兜里带走;打开即食——打开就能吃,还不用加热;好吃管饱——绵软微甜的饼皮配上干松掉渣的咸香肉松,堪称上班摸鱼解馋的必备佳品。 还有比肉松饼更符合他要求的小零食吗? 许青禾觉得没有了。 肉松饼做起来不简单,又是和面又是炒肉松的,得抓紧时间。 他先煮了一条纯瘦的猪里脊,捞出来晾到不烫手便开始顺着纹理撕肉。 把大块肉撕成手指粗的细条,再把每根肉条撕成纤维,越细越好,许青禾撕到一半撕累了,就拿着擀面杖在案板上擀两下,把肉擀松了再继续撕,果然更轻松了。 撕好的肉松纤维蓬蓬松松,像一团小棉絮,纤细均匀,看着就令人成就感满满。 锅里不用倒油,直接把撕好的肉纤维倒进去,小火慢炒,炒到肉纤维质地变干、颜色变浅就加调料:酱油、白糖和少许盐。 为了提香,许青禾还往里撒了好些芝麻。 第39章 慢慢地,锅里的肉丝逐渐变成金黄诱人,干燥蓬松,抓一把能轻松散开不粘手,这时候肉松就做好了。 满屋子都是鲜香扑鼻的肉香味。 闻着香味儿,许青禾继续和面,把面粉倒进木盆,添水和油揉得光滑均匀,搓成条揪成小剂子,按扁了用擀面杖擀成薄圆片。 拿起面皮,舀一勺肉松馅放中间,像包包子似的捏褶子,再轻轻按扁,一个个圆滚滚的肉松饼胚很快就成了,小巧玲珑,玉白可爱。 许青禾上辈子吃过的肉松饼都是烤出来的,但这时候没有炉子,便只能上锅煎。 好在用锅煎出来的肉松饼也不错,金黄油亮,馅料饱满,有好几个饼子皮裂出了细缝,里头金黄金黄的肉松碎露出来,就像是被馅料给撑破了一样,格外诱人。 忙活了一下午,许青禾早就饿了,拿起一块肉松饼吃了起来。 外皮酥脆,内馅咸甜交融,因着是自家做的,一点绿豆之类的充数物都没加,格外真材实料,有些地方的肉松塞得特别满,鲜香四溢,能尝到一□□馅的满足。 若是和面时放的是猪油,饼皮还能更酥香些,不过现在就已经很好吃很好吃了。 许青禾觉得自己做的肉松饼一点都不比外边卖的差。 当然,此时此地,外头已没有卖肉松饼的了,他煎出来的这一盘子肉松饼差不多就是甘泉镇的独苗,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周朝的独苗。 这样想着,许青禾都有点舍不得吃了。 不过转念一想,因着占了穿越的时间差,他做出来的哪样吃食不是独苗? 多做多做! 做出多多的独苗出来! 肉松饼香飘甚远,引得鸡窝里的大黄二黄三黄“叽叽”“啾啾”地大声叫了起来,似乎也想尝一尝这香酥滋味。 许青禾举着半个啃到一半、还露着肉松馅儿的饼子走到小鸡崽们面前,看着三双一张一合的小鸡嘴,低头问道:“你们想吃肉松饼吗?” 大黄二黄三黄:“叽叽叽!” 许青禾自动把这句话翻译成“想吃”了。 “不行。”他冷酷地把手收回,“你们是小鸡,不能吃这个。” 大黄二黄三黄:“叽叽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青禾总觉得鸡崽们的这句叫声比刚才消沉许多。 不能吃肉松饼也是小鸡的烦恼。 许青禾正思考着该怎样给鸡崽子们改善伙食,院门就被推开了。 陆晚亭回来了。 进门之前,陆晚亭就隐隐约约听到许青禾在说话,还以为家里来了客人,进门一瞧才知道是这三个刚来家里没多久的“客人”。 他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问许青禾道:“聊得怎么样?” 许青禾叹了口气,佯装烦恼道:“不太行,这三只小崽子一听我不让它们吃肉松饼,现在正生我气呢。” “是吗?”陆晚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你确实很坏。” 许青禾把剩下的小半个肉松饼塞进了他的嘴里。 陆晚亭从善如流接过,慢悠悠嚼着吃了起来。 一口咬下,先是饼皮的酥香,接着里头塞得鼓鼓囊囊的咸甜肉松涌出来,绵绵的在嘴里化开,咸鲜绵软,酥香可口。 陆晚亭夸了一句“好吃”,又问:“你做的?” 许青禾哼了一声:“当然。还要吃不?” 陆晚亭点了点头。 许青禾便又返回厨房又给他拿了一个大的,递到他手边。 陆晚亭伸手接过,正要放到唇边,忽然眉头一皱。 “你衣服上怎么有股酒味?” 许青禾:“?” 许青禾:“!” 这是之前在酒肆的时候,客人不小心把酒洒在他袖子上了! 陆晚亭鼻子怎么这么灵,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还能闻得出来,这象话吗?啊? 许青禾心跳顿时加快,转了转眼珠,装作不懂地问:“什么酒味?” 陆晚亭抓起他的手,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得出结论:“你袖子上的。”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许青禾就已经把说辞想好了。 他把手抽回来,也放在自己鼻子下闻了闻,恍然大悟道:“哦,这个啊,可能是我炒肉松的时候不小心沾到黄酒了。” 自从两个人手头里有了点钱之后,米面粮油菜肉不说,调味料差不多也都备置了个齐全,黄酒也不例外——这时候没有料酒,镇上的人都用黄酒,他们便也只好如此了。 而且许青禾方才做肉松的时候确实用到了黄酒。 他自个儿都有点惊着了:为什么他每一次不小心出现的破绽,都能完美无缺地圆回来啊? 只能说是老天都在帮着他赚钱。 听完他的解释,陆晚亭神色不变,“这样。” “嗯嗯就是这样。” 担心他还要继续往下追问,许青禾连忙把话题抢了过来:“那什么……你那个得了带状疱疹的病人怎么样了?” “好多了。”陆晚亭说,“给他扎了几针,开了药,已经不疼了,明天还要再扎一回。” 说到这位得了带状疱疹的病人,陆晚亭先前还以为对方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见了面才知是个大小伙子,看起来身份还有些不一般,似乎是在道上混的。 不过陆晚亭并不在意这些。 病人来找他,他给病人看病,就这么简单。 其他的事他并不在意,也懒得在意。 一听又是扎针又是开药的,许青禾顿时觉得前男友今日十分辛苦,招呼他道:“咱们快去吃饭吧,今日吃肉松饼子配小米绿豆粥,都在锅里呢。” 陆晚亭温声说好。 许青禾便跑去厨房了。 看着他欢快的背影,陆晚亭一时陷入沉思。 他太了解许青禾了,知道他心思单纯,压根不擅长说谎,每次试图隐瞒什么,身体总会先于意志露出马脚。 比如比平时眨动得要快上许多的睫毛,比如下意识扯弄衣角的小动作。 在方才一览无余。 陆晚亭忽然想起上辈子的一件事。 那是个周末,他临时需要回医院处理一个紧急病例,临出门前许青禾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得知消息挥着手对他说:“去吧去吧,我一会儿正好补个觉。” 等他忙完,比预期早了两个小时回家,推开门就闻到一股熟悉的膏药味道。 许青禾姿势有些别扭地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人歪着脑袋睡着了,手边还放着拆开的膏药包装。 陆晚亭心头一紧,轻轻走过去,这才发现他左手手腕肿着,贴了膏药。 显然是之前画画的旧伤复发了。 这是怕影响他工作,这才在他临走前故意装作没事人一样。 似乎是察觉到动静,许青禾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他,条件反射把伤手藏到身后。 “你、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话没说完,自己先心虚地眨了眨眼,另一只没事的手揪着衣角,睫毛乱颤。 陆晚亭当时什么也没说,只是去拿了暖宝宝,小心地给他贴上了。 许青禾看着他沉静的侧脸,自知这事没有瞒过,小声嘀咕道:“我没事,就是老毛病,不严重的,你别担心了嘛。” …… 想到这件事,陆晚亭的眼神深了深,目光再次投向厨房方向,听着里面传来的碗勺碰撞声。 这回,许青禾又是因为什么对他撒了谎呢? - 转天。 许青禾卖了一个上午的淀粉肠,赚了三百四十三文,吃完午饭,马不停蹄地推着小推车、带着昨日做好的肉松饼前往酒肆了。 经过一整晚的回油,肉松饼已经比刚出锅时软和许多,变成了不一样的香。 饼子香软绵密,里面的肉松回油后吸足了饼皮的油脂,油油润润,咸香浓郁,回味无穷。 许青禾相信小宋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果不其然,他刚把肉松饼掏出来,酒肆这几人就被这烤得金黄香软、散发着诱人肉香的小圆饼给俘获了。 他们平日在酒肆都是粗糙的伙食管饱,何时见过这般精致的小点? 小宋最为捧场,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外皮酥香掉渣,内里是满满的、绒绒的肉松,咸香中带着一丝微甜,油润而不腻口。 他眼睛一亮,三两口就吞了下去,咂摸着嘴连连称赞:“香,真香!你们快尝尝小许做的这饼子!” 其实不用等他吆喝,其他人也都纷纷伸出了小手。 不多时,后厨里便充满了咀嚼声和赞叹声。 “这饼子香得很,还不腻人,小许这手艺真是没谁了。” “里头的肉松是咋做的?真是又酥又香。” “比我娘做的肉饼还好吃!” 许青禾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笑了笑:“就是寻常做法罢了。” 其他人闻言便直说他谦虚。 第40章 正热闹着,酒肆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还夹杂着陈掌柜略显紧张的高声迎客。 “邱老板,您今日怎么得空来了?快楼上请!” 听到这话,一个正嚼着饼的帮厨探头朝外望了一眼,脸色微变,缩回来压低声音对人们说:“糟了,是邱吉来了!” 马上便有人接道:“邱吉?他怎么到咱们这儿来了?” “是啊,他今日怎么来了……” 人们顿时忧心忡忡起来。 只有许青禾一头雾水:“邱吉是谁?” 城管? 旁边有人立刻告诉他道:“邱吉是咱们镇上的地头蛇,平日里专收平安钱,等闲没人敢惹。” 闻言,许青禾“哦”了一声。 懂了,是黄毛。 正说着,前面传来陈掌柜的呼唤,让许青禾赶紧去二楼送酒。 本就忧心忡忡的众人一听,更是替许青禾捏了把汗。 邱吉脾气阴晴不定,小许过去招待,万一哪句话没说对,岂不是要吃亏? 小宋主动道:“小许,我替你去吧。” 许青禾朝他笑笑,婉拒道:“不用,我自己去就成了。” 他难道还怕一个黄毛吗? “就是和平常一样去送个酒而已,我又不招惹他,他能把我怎么样?” “大家接着吃饼,我去去就回。” 说罢,许青禾端起温好的酒壶和配套的瓷杯,转出后厨,沿着楼梯向二楼去了。 - 二楼雅间,邱吉正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之上。 他半边衣袖撩着,露出的手臂上,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印记和零星结痂在上面爬着。 这疹子名叫“缠腰龙”,别人爬腰,他爬胳膊,是老毛病了。 这么多年来,邱吉被这玩意折磨得苦不堪言,每每发作起来便如火烧电掣,夜不能寐,寻了好些大夫郎中都没能敲好。 前些日子,他听手下人说,镇上那位早些年连风寒都瞧不利索的陆大夫不知从哪处突然开了窍,医术竟突飞猛进,治好了镇子里的许多疑难杂症,就连菜蔬铺子的赵掌柜都称赞有加。 别人的话邱吉尚且不信,毕竟没人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那陆大夫找来的托儿,但这位赵掌柜可是出了名的抠门,他说的话,邱吉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于是,他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那陆大夫请来一试,没成想,对方只用了两次针,配合几剂汤药,就让原本红肿疼痛疱疹消退了大半。 身上顽固的疼痛真真切切地缓解了,邱吉夜里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他这下是真服气了,简直是把陆晚亭当成了救命稻草,连带着对他的态度也变成了近乎殷勤的敬重。 今日便是约好了在此处进行第三次针灸,邱吉早早地清了场,只等陆晚亭前来,想着等治疗完成请他喝顿酒。 自己顺便也能喝点。 旁边一个机灵的小弟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醒:“老大,针灸期间,这酒要不还是别喝了吧,万一复发了咋整?” 邱吉闻言,眉头一皱,不耐烦地挥挥手:“啰嗦,老子知道!这点小酒能碍什么事?” 他顿了顿,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对那小弟吩咐道,“待会儿陆大夫来了,你就说这酒是你馋嘴,非要点的,听见没?” 小弟苦着脸,却不敢反驳,只得连连点头:“是是是,老大,小的明白,都是小的喝的。” 这时,许青禾端着酒盘推开了雅间的门。 邱吉本来就因这小弟的突然打岔有些不耐烦,见进来个生得过分俊俏的跑堂,不由得眯起眼,用挑剔的目光在许青禾身上扫了一圈。 许青禾将酒壶酒杯轻轻放在桌上,人机一样地说:“您的酒。” 邱吉却并没去碰酒,反而盯着他调笑道:“你这细皮嫩肉的,能端稳盘子吗?” 说完,他身旁两个混混便发出几声不怀好意的哄笑。 恶意昭然若揭。 许青禾翻了个白眼。 他不惹事,却也不是个怕事的,像昨日的周麻子一样,若不当场就还回去,日后这些人说不定还要蹬鼻子上脸。 他抬起眼,清凌凌的目光看向邱吉。 “客官若觉得酒不好,可以退,若觉得人不好,也可以换,只是还请不要胡说八道。” 邱吉听完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胡说八道?这是跟他说的话? 邱吉横行霸道惯了,哪见过一个小小跑堂敢这么顶撞他,当即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 “敢这么跟我说话,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让你在镇上混不下去!” 许青禾并未被他的气势吓倒,淡淡道:“客官是来喝酒的还是来耍威风的?若是后者,那恐怕找错地方了。” 邱吉被他噎得一愣,随即勃然大怒,霍地站起身,“你这小子……” 便在这时,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许青禾下意识看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陆晚亭拎着药箱,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目光先是落在剑拔弩张的邱吉身上,然后,缓缓移到了许青禾的脸上。 许青禾:“。” 谁能告诉他,陆晚亭怎么会在这儿啊? 第34章 卖方子 “陆大夫!” 几人当中, 还是邱吉最先反应过来,像变戏法似的,在脸上挤了个堪称和蔼的笑容出来。 “陆大夫,您可算来了, 快请进快请进。” 这变脸速度让许青禾都看得都有些呆了。 看来这年头, 黄毛也要看人脸色过活啊。 不过话说回来, 陆晚亭当时和他提到的“得了带状疱疹的病人”, 居然就是他啊? 亏他当时还祝愿对方能快些恢复健康来着, 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许青禾都有点佩服自己了,陆晚亭还在他面前不远处站着, 他却还有工夫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不如想想现在去学个隐身遁地之类的超能力还来不来得及。 陆晚亭没理会邱吉, 目光在许青禾身上足足停留了好几秒, 确认他无事, 这才迈步,径直走到他面前。 “你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许青禾心说:这话我还想问你呢。 哦, 他问不了, 因为他知道陆晚亭来这里是做什么的,给人看病来了嘛。 比他的理由正当多了。 早在看见陆晚亭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许青禾便有点破罐子破摔了,垂着睫毛回答了陆晚亭方才的问题。 “当然是赚钱来了啊。” 陆晚亭一向对他管得很严, 平日里在家都不让他喝酒, 酒吧这种地方更是提都别想提,正因如此, 那次他给朋友庆生回来后陆晚亭才会那么生气。 而他现在居然不声不响偷偷在酒肆打了好几天的工。 许青禾都能想象陆晚亭此刻的脸色会有多冷了。 正要去瞧前男友脸上现在零下几度,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动作自然地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 “累不累?” 陆晚亭问道, 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与宠溺。 许青禾:“?” 前男友的反应怎么好像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许青禾愣了片刻,但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低声道:“不累。” 陆晚亭上前一步,牵住了他的手。 “手这么凉,吓着了?” “……”许青禾现在才是吓着了。 他试着将手抽回,奈何陆晚亭力气太大,握着他的手纹丝不动,无法,许青禾只好放弃,任由对方牵着了。 他拉着陆晚亭的手,细声细气道:“是有点吓着了。” 和他相比,邱吉才是真真正正的吓着了。 从方才到现在,陆晚亭和许青禾说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和眼神交汇,都分毫不落地传进了他的脑海。 邱吉脸上的笑还僵着,心里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小白脸跑堂怎么会认识陆大夫? 陆大夫看这小跑堂的眼神又怎么这么……深情? 自打和陆晚亭打交道以来,对方一向态度冷淡,别说有什么谄媚言语,便是连几个淡笑都很少在脸上出现。 邱吉一开始还不乐意,但很快就想通了,谁让人家医术好,能给他把病瞧好了呢? 脸臭点就臭点吧,换作是他拥有这般出神入化的医术,只怕是要斜着眼睛看人。 正因如此,看见一贯冷面如霜的陆大夫露出这般温柔的模样,邱吉才觉得惊异。 哪知道更炸裂的还在后面。 在看到陆晚亭拉住许青禾的手,并给他仔细地整理好衣领之后,邱吉的脑子更是嗡的一声炸开了。 陆大夫和这小跑堂,看起来好像不太对劲啊…… 不等他琢磨明白是怎么个不对劲法,陆晚亭便转向他道:“邱老板。” 第41章 邱吉马上应了一声,那模样让许青禾觉得陆晚亭才是他的老板。 陆晚亭依然牵着许青禾的手,对邱吉道:“这位是我内人,这几日一直贪玩外出,想不到在这里寻到了,多谢。” 贪玩外出…… 许青禾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言外之意,装作四处看风景的样子。 邱吉却远没有他这么松弛,心中哀嚎一声。 怪不得刚才陆大夫那般作态,果然是内人。 内人,内人啊! 是个人都清楚这两个字的含金量,邱吉心中后悔极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他刚才为什么要说那些混账话啊?! 得知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陆大夫还会给他看病吗? 难道他又要回到那些被疱疹折磨得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日子了吗? 那种事情不要啊! 不光是他,邱吉手下那几个小弟也都发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正犹豫要不要背了这黑锅,就说方才骂那小跑堂的人是自己——并非忠诚,完全是怕邱吉秋后算账怪罪他们罢了。 正要开口,便见自家老大陪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着许青禾开口。 “小兄弟,真是对不住啊,我刚才是猪油蒙了心,冒犯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啊。” 闻言,小弟们面面相觑。 干他们这行的,自然听过不少类似的讨饶的话,但向来都是别人说给他们听,他们白白受着,没想到今日也有把这些话倒出去的时候。 而且说话的人还是他们老大。 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惶恐。 怎么感觉……有点爽呢? 许青禾眼神淡淡扫过对面的邱吉,没说话,既不说接受这番道歉,也不说不接受。 陆晚亭一看便知他这是不满意的意思。 他也不满意。 “邱老板,”陆晚亭开口,提醒道,“道歉,要有诚意。” 邱吉眨眨眼。 难道他刚才还不算有诚意吗? 他可从来都没说过这么长一段的道歉词,跟他亲爹都没有! 邱吉目光扫过桌上那壶刚开封的酒,咬了咬牙道:“那我便以酒为罚,就当是给这位小兄弟压惊了!” 说完抓起酒壶,也顾不上用杯子了,直接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开灌。 邱吉虽爱喝酒,但一次性喝这么多还是很难受的,况且白酒性烈,一壶便把他呛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满脸通红。 陆晚亭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只是看着许青禾,“出气了么?” 许青禾看了眼举着酒壶吨吨吨的邱吉,说:“再让他继续喝就该出事了。” 万一真喝死就不好了,他们现在已经欠很多钱了,再欠一条人命会很麻烦的。 闻言,陆晚亭朝他点点头,淡淡地对邱吉道:“邱老板,治疗期间饮酒对身体不好。” 已经快喝晕了的邱吉:“……” 我刚喝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看着这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人,许青禾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端着盘子跑路了。 剩下的事就让前男友去解决吧。 刚到楼下不久,许青禾就听到二楼雅间传来一阵如同杀猪般的嚎叫。 邱吉发出来的。 不必多说,定是陆晚亭开始给他施针了,听这么大动静,多少有点个人恩怨在身上。 许青禾心里却并无多少同情,摇了摇头,继续向下走,将那鬼哭狼嚎的声音抛在脑后了。 回到后厨,其他几人立刻围了上来。 小宋一脸担心,将许青禾来来回回看了个遍:“没事吧小许,邱吉没为难你吧?” 许青禾没细说刚才楼上发生的事,只道:“没事,现在他正叫那位陆大夫给看病呢,老实得很。” 都挨针扎了,能不老实吗? 听他语气轻松,众人便放下心来,随便聊了几句这地头蛇以前的事迹,又接着方才提到的“陆大夫”说了起来。 “刚才我瞧见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进来,手里还拎着个药箱,一看就是个大夫,还以为他走错地方了……没想到竟是那位很有名的陆大夫!” “邱吉有个腰缠龙的老毛病,你们瞧见他胳膊没?疱疹都消下去了,估计就是让这位陆大夫给看好的。” “我感觉也是!话说回来,咱们镇上终于出个有名的大夫了,这下生了病再也不用辛辛苦苦跑去云州瞧了。” “……” 几人你说一句我搭一句,很快就聊得热火朝天。 只有小宋一句话都没说。 他回忆着许青禾方才提到“陆大夫”时的神态,又联想到楼上刚才传出的隐约动静,摸着下巴细细思索,最后一拍脑门。 “小许!陆大夫就是你夫君对不对?!” 其他人:“什么?!” 许青禾:“……” 这小宋是不是有点过于神了,也没多少参照物,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地猜出来了? 事到如今,陆晚亭人都已经在这儿了,再瞒着也没意义,许青禾便点点头,承认了。 于是众人便又炸开了锅。 “什么?小许你居然成亲了?” “还和陆大夫是两口子?” “咋不早点告诉我们!” “就是啊小许,要早知道你和陆大夫是这种关系,方才陆大夫进门时我们几个就好好招待招待了!” 许青禾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事的来龙去脉一时还真解释不清。 便在这时,陈掌柜风风火火从楼上跑下来了。 不久前邱吉在屋里闹了这么大一通,他自然是知道的,找邱吉手下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这才知晓了短短几刻钟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那位冷面神医是小许的夫君的事暂且不提,更重要的是,近日那个在集市卖生粉肠卖得风生水起,引得大人小孩都排队的小郎君,竟然就是小许本人! 陈掌柜惊讶极了。 第一回见面,许青禾跟他说自己卖茶叶蛋和生粉肠的经历时,他并没往心里去,这几样小吃红火,就连在他们村口街边路旁摆摊卖的人都不少,他只当许青禾也是其中之一的模仿者。 没想到竟是本尊。 陈掌柜心里这个悔。 若早知道小许有这般本事在身,他还让他在店里当什么跑堂? 肯定要跟他谈谈更为重要的合作之事啊! 陈掌柜现在就是为此事来的,拉着许青禾来到一处方便说话的地方,堆起了十二分的热情。 “哎呀,小许,你看这事闹的,要早知道是你,我哪能让你干端茶送水的活儿?” 许青禾倒不怎么介意什么端茶送水,但听他话里有话的意思,便随口应付了两句,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陈掌柜继续道:“小许啊,往后你摊子上若是需要烧酒什么的,咱们酒肆按本钱给你供,你看怎么样?” 许青禾觉得不怎么样。 他一个小吃摊,又不是开食肆的,哪里需要烧酒? 于是便开门见山道:“多谢陈掌柜好意,不过这酒肆的活儿我本就是临时做做,今日过后便不来了,烦请陈掌柜帮我把今日的工钱结了。” 他说得干脆,陈掌柜听完:“啊?” 没能攀上关系不说,怎么还把给人弄丢了? 转念一想,他觉得这事应该和自己没啥关系,甚至和酒肆也没关系,问题多半出在小许的夫君身上。 不过那是人家小两口的事,他没必要多说什么。 陈掌柜脑筋一转,立刻又有了新主意。 “小许,你看这样如何,你那生粉肠滋味独特,若是放在酒肆作为下酒小菜,定能吸引不少客人,我是想,不知能否从你这儿买下制作法子,价格好说。” 许青禾闻言沉吟起来。 卖方子?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了。 直接将方子卖断,虽是一次性收入,但省却了每日出摊的辛苦,也能更快攒下钱来。 似乎还不错。 “陈掌柜既然开口,自然可以谈。” 许青禾说:“只是这方子是我自己反复试出来的,用料、火候都有讲究,着实费心费力,不知陈掌柜愿意出多少?” 陈掌柜马上伸出五根手指:“五两银子。” 他自认为这价钱对于一个小吃方子来说不算低了。 许青禾摇了摇头,“陈掌柜说笑了。酒肆一道招牌下酒菜,一日能卖出多少份,利润几何?五两银子,怕是连十日的利钱都不够,况且若是我将这方子卖给其他酒肆……” 其实许青禾并没有把方子卖出去的想法,只是想激一激陈掌柜罢了。 陈掌柜果然被击中了,咬牙道:“十两!” 许青禾直接报出底价:“三十两。” “一口价,我保证方子只卖您一家,往后您赚多少,都与我不相干。” “三十两?!” 第42章 陈掌柜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不是小数目,够寻常人家将近一年的嚼用了。 他肉痛地纠结着,想到生粉肠可能带来的客流和利润,狠了狠心,一咬牙一跺脚,道:“成!三十两就三十两!但小许,你可得给我立个字据,保证这方子不再外传。” “这是自然。”许青禾笑着说。 他眨了眨眼,“不过我还有个小要求。” 陈掌柜用力点头:“你说。” 三十两银子都应下了,还有什么他不能答应的条件? “我觉得,陈掌柜可以给帮工们的餐食换个口味了。”许青禾说。 …… 须臾,两人达成一致,请了酒肆的账房先生做保,立下字据,银货两讫。 陈掌柜高兴地捧着生粉肠方子,许青禾也将三十两银票仔细收好了。 三十两诶! 这还是他第一次赚到银子呢! 开医馆的本钱这下宽裕多了。 许青禾这边高兴了,酒肆其他几人却是有些笑不出来。 特别是小宋,得知他这就要走,而且以后都不来了,顿时涌上浓浓的不舍。 这几日相处下来,许青禾模样好、性子好、不藏私,临走前还不忘为他们谋福利,他们都看在眼里。 上哪找这么好的同事去? “小许你这就走了?真舍不得你啊!” “是啊,你这一走,我们得少不少乐子。” “往后一定要经常来看看我们啊。” 许青禾一一应下。 他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心里也有些不舍,笑了笑道:“多谢大家这几日的照应,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若有缘分,自会再见的。” 他这话说得洒脱,倒冲散了些让离别的愁绪,众人不再强留,只是说着祝福的话将他送到了门口。 临走前,小宋诚恳地对他道:“小许,你以后一定要发大财啊。” 许青禾回头朝他笑笑:“这个祝福我收下了。” “你也是,小宋。” 他前脚刚踏出酒肆大门,后脚便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陆晚亭拎着药箱跟在他身后。 “都处理好了?”他问道。 许青禾点点头,“我们回家吧。” 陆晚亭“嗯”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往家的方向走。 直到两人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后厨的窗户后,几个圆圆的脑袋还挤在一起张望。 “唉,小许和陆大夫真是般配啊。” “谁说不是呢?走吧走吧,干活儿了!” “……” 二楼雅间,邱吉捂着刚被针扎过还有些酸麻的胳膊,正巧也瞥见了楼下那两道相携离去的身影,心里再次告诫自己。 等病好了之后,一定要离这两个人远点。 越远越好! - 另一头,许青禾和陆晚亭已经到家了。 刚进门,陆晚亭便将药箱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向许青禾。 “小禾,”他说,“我们聊聊吧。” 第35章 大辣片 许青禾知道陆晚亭这是找他秋后算账来了, 心里想着“累了毁灭吧”,态度消极地应了一声。 “聊什么?” 陆晚亭皱着眉头看他,声音很沉:“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 就知道他要问这个,许青禾顿时不高兴道:“我只是想多赚些钱, 早日把欠款还清。”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有自己的分寸。” 陆晚亭没有放过他, “所以你的分寸就是瞒着我, 去那种龙蛇混杂混杂的地方?你可知今日若是我不在……” “可你不是在吗?” “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靠自己的本事赚钱,有什么不对?”许青禾说, “你总是这样, 什么事都要管着我, 我难道是你的囚犯吗?” 他有点委屈, 但更多的是生气。 谁要上了一天班之后听前男友说这些啊! 陆晚亭也说不下去了。 他盯着许青禾的嘴唇,用目光描摹着这处柔软,又总是说出让他气恼话语的地方。 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在争吵中疯狂滋长, 缠绕心脏, 越收越紧,让他心火直窜。 陆晚亭上前一步。 下一刻,没有预兆地,温热的唇重重压了下来。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感受着突然贴上来的薄唇的熟悉触感, 许青禾心里想的却是:好好好, 又是这样,吵着吵着就开始吃嘴子了是吧? 从前他们也是, 每回吵架都会吵到床上,身体得到了满足,问题却并没有得到解决。 许青禾觉得这次不能再那样了。 他伸手要推开陆晚亭, 手腕却被更快地攥住,还被反剪到了身后。 结果就是,许青禾不仅没能把人推开,两个人贴得还更近了,近到能清楚感受到彼此胸腔失控的心跳。 吻还在继续。 渐渐地,陆晚亭不再满足于表面的厮磨,他强势又充满技巧性地顶开许青禾的齿关,长驱直入。 像是久旱逢甘霖,又像是终于寻到了宣泄的出口,所有的担忧怒气以及那些难以说出口的占有欲,都化作了此刻唇-舌间的激烈纠缠。 陆晚亭觉得像是终于含住了一颗渴望已久的、娇艳欲滴的软烂果子,轻轻一抿,甘甜的汁液便充盈了整个口腔,让他想要汲取更多的甘甜。 他也这样做了。 渐渐地,许青禾也不反抗了。 好久没和陆晚亭亲嘴了,感觉还……挺好的。 不知何时,陆晚亭的手掌扣住了他的后颈,另一只手紧紧箍住他的腰,将两人密不透风地压向彼此。 许青禾仰着头承受着过于深入的探索,身体不由自主发软,只能依靠陆晚亭箍在他腰间的力量站立。 唇舌交-缠间传来液体相濡的细微声响,许青禾搭在陆晚亭肩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摩挲起他的后颈。 这是他被亲舒服了的表现。 他脑子很乱,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专心致志和嘴里这条舌头打架。 两人的吻技都是在对方身上练出来的,都很出色,但再怎么出色这么长时间没有练习也会生疏,不知是谁的牙齿磕到了谁的嘴唇,许青禾吃痛,闷哼了一声。 他就是这样的,痛了就要叫出来,才不会忍着。 陆晚亭跟着停了下来。 他的呼吸仍然灼热急促,带着不稳的气息。 “……弄疼你了?” 许青禾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张着被蹂躏得嫣红肿胀的唇瓣微微喘息,平复心跳,良久才道:“你吻技变差了。” 陆晚亭看着他,慢慢地笑了起来。 气氛旖旎,他与许青禾额头相抵,看着那双近在咫尺,不久前才被他含过的甜美双唇,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再次缓缓低下头去。 许青禾却把头偏了过去。 “不要了。”他说。 他的气还没消呢。 再给陆晚亭亲,那不就是在奖励他? 他才不要。陆晚亭又没说谢谢。 陆晚亭垂眸凝视着他,见他眼中的迷蒙水汽慢慢褪去,逐渐变得清明,这才退了开来。 “抱歉。”他说。 闻言,许青禾在心里哼了一声。 还“抱歉”,刚才不是亲得很带劲吗? 虽然他也亲得很爽就是了。 许青禾必须承认,上辈子他和陆晚亭的感情出现了许多矛盾却一直没有分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两个人在床上太过和谐。 就像两块残缺的拼图,只有对方才能成为自己拼合的另一半。 但他向往自由,陆晚亭又控制欲太强,是天生的一对矛盾体,又似乎并不该在一起。 许青禾也说不清他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了。 反正分了手的前任是不会把嘴黏在一起亲得难舍难分的。 心中默念了几句“难得胡涂”,许青禾从陆晚亭身上起来,也没看他,直接撸起袖子去厨房了。 路过鸡窝时他顿了顿脚步,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就见大黄二黄三黄也都在伸长了脖子看他。 “……”许青禾莫名一阵心虚。 刚才他和陆晚亭亲嘴不会也被这三个小崽子看到了吧? 有种“父母亲热被孩子当场捉住”的错觉。 许青禾伸出手指,威胁似的指了指鸡窝里的三只毛团子,“你们刚才什么都没看到,知道了吗?” 大黄二黄三黄:“……” 叽叽叽,这里有人欺负未成年鸡啦! - 许青禾和陆晚亭在一起要从医院说起。 那时候奶奶刚刚去世,潮湿的钝痛无声无息蔓延在许青禾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他不知该去哪里,就总到奶奶最后住的那家医院,坐在住院部后面那片小小的人工湖边,看着水里呆头呆脑的红鲤鱼发呆。 一坐就是大半天。 那天下午,许青禾照旧盯着水面发呆,没过多久,一片阴影忽然笼罩下来。 第43章 他抬头一看,竟然是那位陆医生。 他记得这位陆医生,是奶奶入院时负责某项关键检查的医生,穿着白大褂的身形挺拔,很高,相貌英俊,但神色总是很淡,许青禾当时就觉得对方很高不可攀。 一看就写过不少拿奖的论文。 陆晚亭在他身边坐下,没有看他,目光也落在湖面上,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湖水不深,淹不死人。而且,很脏。” 许青禾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有些哭笑不得,又有点被人关心的温暖,低声道:“我没想跳湖。” 像陆医生这样的人,肯定见过太多生死别离,也见过因此一蹶不振而走上极端的家属,这才以为他也会步上后尘。 但他真的只是来散心的。 奶奶一个人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到这么大,他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嗯。”陆晚亭也不知信没信,轻轻应了一声。 沉默片刻,他才再次开口,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却算不上冷漠:“如果心里难受,我们医院的心理咨询室,从这边走过去,左拐,第四栋楼,二楼。” 陆晚亭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以带你过去。” 许青禾当时很是意外。 他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冷冰冰的医生会主动关心一个近乎陌生的人。 对方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以接近。 鬼使神差地,许青禾点点头,答应了。 后来,心理咨询他确实去了,但只去过一两次,倒是和陆晚亭莫名其妙地熟络了起来。 这时候,一股霸道浓烈的辛香忽然传来,将许青禾从回忆里扯了出来。 他低头看着正在辣酱里泡澡的豆皮,忍不住摇头笑了笑。 做着辣条呢,怎么突然想起陆晚亭来了? 这明明是两个完全不相关的物种啊。 昨天“不小心”和陆晚亭亲嘴之后,许青禾便一直没怎么和对方说话,一来他有点不知道两个人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心里乱乱的;二来陆晚亭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这让许青禾十分生气。 他决定以后都不要理陆晚亭了。 许青禾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做辣条的时候想到陆晚亭了——陆晚亭现在就相当于他手里的豆皮,被他放在辣酱里麻辣了。 这样一想,许青禾心情好多了。 话说回来,他今日做辣条是很有一番原因的。 那日陈掌柜买下淀粉肠的方子,虽然没说不让他继续卖,但许青禾这辈子没有认识的靠谱法律顾问,担心引起什么纠纷,便决定还是算了。 况且他也很想再引入些其他新奇的小吃。 茶叶蛋退居二线,淀粉肠有了新的主人,在后世颇受年轻人和小孩喜爱的辣条可以横空出世了。 他这回没做那种一条一条的辣条,而是做了老式的大辣片,拿在手里一大张,吃起来更爽。 之前的甜面酱蒜蓉辣酱草莓酱暂时用不上,也没剩多少了,许青禾便炒了专门用来做辣片的辣椒酱。 先炸油,烧热的菜籽油中投入葱段姜片还有八角大料等各种香料,慢火炸至焦黄后捞出料渣,只留浸润了所有香料的底油,再将细细剁碎的豆瓣酱,与粗磨的辣椒粉、花椒粉、孜然粉、白芝麻一同倒入滚烫的香料油中。 只听“刺啦”一声,各种滋味充分交融,辣酱油亮红润,很快满屋子便都是香辣扑鼻的味道。 此时将晾至半干,已变得韧性十足的鲜薄豆皮浸入熬好的辣酱中,反复抓拌揉捏,让每一寸豆皮都吸饱麻辣鲜香的精华,搁置片刻等待腌渍入味。 古代版的大辣片就做好了。 许青禾自己先尝了一片。 甜辣咸香,柔韧够味,嚼劲十足,一点都不比商超卖的差。 他都有点舍不得卖了。 他从辣酱锅里留出一部分够吃的,这才推着小推车去集市了。 作者有话说:lwt:是谁今天和老婆亲亲了,原来是我^_^ 第36章 绿豆腐 辣片不占地方, 不像茶叶蛋、淀粉肠那样还得端着锅出来,以前还要费些力气,但这回,许青禾很轻松地就将小推车推到了集市。 刚到出摊的地点他就惊着了:怎么这么多人? 他是被通缉了吗? 只见摊子前除了那些熟识的老主顾, 还多了不少生面孔, 自动站成了几列, 乌泱泱的, 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头。 人们看到他也有些惊讶:青禾又开始卖新吃食了?这推车上面油亮亮、红艳艳的片子是什么? 真是吃的速度赶不上他更新换代的速度啊! 其实之前的茶叶蛋还有淀粉肠, 他们都还没吃腻呢,不过这“大片子”看起来也不错, 看着就麻辣鲜香, 香味浓郁极了。 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有个熟客按捺不住, 咽着口水问道:“青禾, 你今日卖的是什么啊?” 许青禾便介绍起自己做的这古代版辣片。 “这是大辣片,主料是豆皮,用辣椒酱裹了, 吃起来又香又辣, 还很有嚼劲。” 他细心地补上了价钱:“五文钱一张。” 他买的豆皮每张都比成年男性的手掌还要大,抹上辣椒酱后更是巨大一张,看起来颇为唬人,再配上五文钱的价格, 让人顿时觉得十分实惠。 那熟客道:“给我来两张……不不不, 三张吧!” 其他人听后也道:“来三张大辣片!要最红的!” “给我也来两张!” 很快,小吃摊便热闹闹地开张了。 许青禾一边手下利落地挑辣片、包荷叶, 一边瞧那些新来的生面孔食客。 出了这么些日子的摊,他早就了解自己的客户群体了,大多是小孩子或是年轻娘子, 但这回来摊前排队的,竟有不少做力气活计的汉子和爽利的小媳妇。 这倒是有些新鲜了。 许青禾将用荷叶包好的六张辣片递给对面的妇人,弯起眼睛甜甜笑问:“这位姐姐瞧着面生,可也是镇上的街坊?” 没有人会拒绝许青禾的笑,妇人看着他笑着答道:“是,我就是咱们甘泉镇上的,住临河那块儿,没怎么到这边来过。” 一听“临河”这两个字,许青禾就明白了,这是之前投的广告发挥作用了。 口口相传的效果还真是来得管用啊。 大辣片也确实很争气,有几个买到的客人当场撕下一角放入口中,立刻被劲辣咸香、柔韧耐嚼的口感折服了,辣得嘶嘶吸气,却还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过瘾,真过瘾啊!” “这辣味儿够正,豆皮也筋道,好吃。” “感觉我家娃也会爱吃呢。” 辣片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没过多久便只剩下十来张了,许青禾觉得出门前给自个儿留得少了,想留几张吃,便没卖剩下的,推着小推车回家了。 谁知或许是走得太急,行至巷口时,小推车的车轮不偏不倚卡在了石缝里。 许青禾低头看了看,用力推了两下,车子纹丝不动不说,连带着他刚好没多久的脚都有些痛了。 许青禾有点懊恼,正犹豫要不要找个人过来帮忙,忽然听见“咔嚓”一声轻响,车轮从石缝里滑了出来,还往前移动了一小段距离。 有人帮他把车推了出来。 许青禾抬头一看,是陈望。 他赶忙道谢:“多谢你了陈大哥。” “没事,”陈望看着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不用跟我客气。” 方才他在路上边走边琢磨着中午饭要吃什么,冷不防瞧见前方不远处那抹熟悉的绿衣身影,正蹙着眉卡在石板里的推车。 身体比意识先一步,陈望几乎没有思考,上前就将车轮提了起来。 直到许青禾跟他说话,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说:“……这巷子里的石板有些松动了,已经卡过好几辆车了,你下回路过这儿可得小心些。” “好,我知道了,多谢陈大哥提醒。”许青禾温声道。 他想起什么,从车里拿出用荷叶片包好的剩下的辣片,递了过去,“这辣片是我自己做的,陈大哥拿回去给小虎子尝尝。” 虽然这辣片是他特意留下来打算自己吃的,但陈望帮了他的忙,不能什么都不表示,单纯从礼貌角度出发也得送点什么。 陈望目光在那油亮红艳的辣片上扫过,鼻尖萦绕着浓郁又独特的辛香。 虽然不知道“大辣片”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怎么做的,但毫无疑问,肯定是好吃的。 许青禾做的所有东西都很好吃。 尽管如此,陈望还是摆了摆手,笑了笑,朗声道:“我就是随手帮了个忙,怎么好意思白拿你东西。” 不等许青禾开口,他便移开了目光,状似随意转移了话题。 “那个,陆大夫最近怎么样?你们……一切都还好吧?” 第44章 许青禾:“?”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虽然刚和陆晚亭吵了不小的一架,但在外人面前,许青禾还是不愿说陆晚亭不好。 他面上扬起一个得体的笑:“多谢陈大哥挂心,我们两个都挺好的。” 陈望却从他的短暂迟疑中品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如果是真的“挺好的”,为何要有所犹豫? 他再次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结论:许青禾与陆晚亭,果然不像表面那般和睦。 想到这里,陈望心中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涌上心头。 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卑劣。 怎么能因为窥见别人夫夫感情不睦而暗自窃喜呢,实在是……不光彩,不光彩。 可是他真的很高兴啊。 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在脑中交织缠绕,陈望一时之间竟有些无地自容的心虚,都有点不敢再面对许青禾了,仓促地移开了视线。 “那……那就好。” 陈望不自然地对许青禾道:“那什么,我突然想起锅还在饭里,先走了,青禾你也慢走。” 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了巷子。 许青禾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的背影,头顶缓缓浮起一个问号。 怎么了这是? 他刚才好像也没说啥吧? 许青禾低头看着那包未能送出的辣片,轻轻摇了摇头。 这下只好都进他的肚子了。 - 回到家,许青禾刚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清新香味。 他将推车放回原位,和三只鸡崽打过招呼,接着鸟悄转到厨房,就见陆晚亭正对着木盆鼓捣着什么,旁边还放了一碗草木灰水。 这个组合让许青禾有些摸不着头脑。 前男友在做什么? 他往前蹭了蹭,想要把木盆里的东西看得更清楚些,谁知动作幅度太大,成功被陆晚亭抓了个正着。 对方识破他的意图,侧过半个身子,好让他能看得更方便。 “小禾,过来。” 许青禾才不。 他还没忘记两个人正在冷战的事(虽然好像是他单方面的),转过身子,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却没走太远。 离得太远就闻不到那股香味了。 许青禾还没弄明白那木盆里装的到底是什么,走到院里,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已长到了两拃高、在微风中摇晃的鲜嫩韭菜。 韭菜味道本就浓烈,独特的韭菜香味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但居然没能打过刚进门时闻到的那股清香味儿。 许青禾陷入了沉思。 陆晚亭到底在做什么,野菜羹? 可是那石灰水是用来干嘛的,难不成是用来刷碗的? 他这边兀自苦思冥想,突然,一碗翡翠颜色的“豆腐”出现在了面前。 那“豆腐”被切成了四方小块,色如翡翠,绿莹莹的很是好看,闻起来也清香味浓。 是陆晚亭给他端过来的。 看来,这就是他方才一直琢磨的那盆不知名物体了。 许青禾清了清嗓子:“这是什么?” 陆晚亭没直接回答,只说:“尝尝。” 看在他亲自端茶送水的份上,许青禾决定把冷战的事暂时放到一边,纡尊降贵地捧起碗吃了起来。 他舀起一勺送入口中,入口只觉得滑溜舒适,似乎稍不留神就要软乎乎地滑进肚子,口感奇妙,味道更加奇妙,吃到嘴里凉生生、苦隐隐,还甜滋滋的。 不知不觉,一碗翡翠色的豆腐便下了肚。 许青禾舔舔嘴唇,有点意犹未尽。 如今夏天已至,虽还不至于到一动胳膊就流一身汗的程度,却也很能感受到暑热了,特别是许青禾半日出摊下来,更觉燥热。 但现在,都被这一碗凉浸浸的豆腐给抚平了。 许青禾问陆晚亭:“你是不是往里面放蜂蜜了?” 陆晚亭点头:“这东西本身携带苦味,不放蜂蜜中和一下,口感会不好。” 他不再卖关子,详细地给许青禾介绍起来。 原来这东西叫做“神仙豆腐”,即用神仙树,也叫腐婢树的树叶做成的一种山野小吃。 摘新鲜树叶洗净揉碎,挤出汁液,再加入草木灰水静置,绿色的汁液就会凝结成既像豆腐又像果冻的块状,入口软嫩,满是草木清香。 “也可以放些酱油香醋,调成咸口的吃。”陆晚亭说补充道。 许青禾心思暂时没放到口味上面,若有所思地重复他的话:“也就是说,这东西的原材料,也就是树叶,是从山里的树上摘下来的?” 陆晚亭点头。 许青禾心中一动。 不用投入本钱,季节时机正好。 这不叫是天然的商机么? 第37章 新口味 许青禾当机立断:“我要学。” 陆晚亭搞这么大阵仗出来本就是为了教他的, 闻言二话不说取来一个干净木盆,几大捧洗干净了的树叶,还烧了锅水。 神仙豆腐做起来不难,许青禾学东西快, 还有做饭底子, 做起来简直是得心应手。 他把树叶浸泡在装有温水的木盆中, 略泡片刻, 大力揉搓, 直到树叶只剩下茎秆,经过揉搓的树叶释放出粘稠色深的汁液, 用薄布过滤去除杂质, 变成纯净的浆液。 然后便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添加草木灰水。 这下许青禾知道那碗草木灰水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两人总是会把家里木柴、秸秆烧剩下的草木灰留下来, 用来刷盘子刷碗, 或者是和菌渣等食物残渣兑在一起,制成家用化肥,给院里枇杷树和大葱韭菜提高肥力。 没想到他们现在要“吃”这草木灰了。 草木灰添水化成灰黑色的草木灰水, 慢慢添入神仙树叶浆, 片刻,叶浆就变成了美观的翡翠绿色。 许青禾感觉自己的美术基因正在蠢蠢欲动,忍不住说:“真好看。” 陆晚亭看他一眼。 然后开口叫他:“小禾。” “我知道你不喜欢什么,我……在改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 许青禾却听明白了。 陆晚亭是在和他道歉, 关于他去酒肆打工的事,关于一直以来总是管着他的事。 明明对这道歉期待了很久, 但当真正得到了的时候,许青禾却发现自己心中并无多少快意。 都已经分手了,还要求他改变什么? 横竖他们两个以后都没关系了。 他扬起唇角笑了笑:“没事啊, 你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陆晚亭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我会改。” “……好好好,那你改。” 许青禾投降了。 在他们讨论谁对谁错以及要不要改正这段时间,叶浆也差不多好了,许青禾起身去看。 得到充分静置的叶浆已经完全凝固,变成了深绿色的豆腐状固体,轻轻一晃便如同果冻般颤动,凑近一闻,清香扑鼻,用刀切成小块再淋上糖水蜂蜜就能吃了。 许青禾没吃,而是把这盆绿豆腐浸在了井水里,打算明天下午带出去卖。 他想好了,上午卖大辣片,目标客户是早起闲不住逛集市的年轻人和小孩子;下午卖神仙豆腐,目标客户刚从地里干完活儿回来,一身燥热的汉子们。 试问,哪个出了一身汗的人瞧见凉浸浸的神仙豆腐会不心动? 反正许青禾是做不到。 总之,他把明天乃至未来很多的天的计划都安排好了,那就是上午卖辣片,下午卖豆腐。 高能量自律男生的日常。 转天下午,高能量自律男生许青禾就带着神仙豆腐出摊了。 因着是新吃食,食客们不熟悉,他出摊第一件事就是吆喝。 盖子掀开,露出底下弹滑莹润的绿色豆腐,许青禾深吸一口气,吆喝道:“神仙豆腐,好吃的神仙豆腐!” “浇了蜂蜜的神仙豆腐,清凉又解腻,只要三文钱!” 三文钱,不算一个很高的定价,但价格定得低不代表赚得不多。 作为神仙豆腐原材料的神仙树叶和草木灰都是大自然的馈赠,许青禾不过是简单加工一下,除了荷叶片和蜂蜜水,基本上是零成本。 甚至连蜂蜜也不是花钱买的。 许青禾算了算,一大盆神仙豆腐大概可以分出百十来份,一份三文钱,顺利的话,他可以净赚三百文。 虽然已经见识过了三十两这样的“天文数字”,但赚三百文许青禾也一样高兴。 赚钱要脚踏实地嘛,哪能天天天降横财? 他声音清亮,在闹哄哄的集市里听来无比悦耳,再加上木盆里装着的东西实在新奇,没过一会儿就吸引来几个好奇的街坊乡亲。 “青禾,你这回卖的是个啥啊?” “这豆腐咋是绿色的,是不是坏了,还能吃吗?” “这玩意儿真的好吃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许青禾早有准备,毫不慌张地舀出一份放在荷叶片上,又浇上蜂蜜糖水,对众人道:“这是神仙豆腐,好不好吃,能不能吃,您尝一口就知道。” 第45章 人们眨了眨眼,看着碗里绿乎乎的块状豆腐,觉得有点意思。 最关键的是,这是……让他们白吃的意思? “青禾,咱先说好,这份是不要钱的吧?” 许青禾笑容不变:“对,这是试吃,不要您钱,您吃了觉得好再买。” 那人乐了:“青禾真是个实在人!” 有个人跟着附和:“就是,我之前去姓赵那家铺子买吃的,想尝一口,掌柜的都老不乐意了。那万一不好吃,我买了不是浪费钱?像青禾一样大方多好!” 这话说得就有些拉踩了,拉踩的还是现在算是半个盟友的赵掌柜,许青禾可不想得罪人,连忙开口:“这东西新鲜,咱们镇之前没人卖过,不得让您了解个通透?” 他开玩笑般半真半假道:“先说好,就给大家尝一份,多了可没有啊。” “知道!哪能让你弄那么多碗出来,那不成占你便宜了!”人们纷纷表示理解。 然后便开始试吃。 因着“神仙豆腐”形状仿若寻常豆腐,人们便先入为主,以豆腐作为比较,却发现这东西比豆腐还要滑嫩。 入口最先感受到的是细腻柔滑的口感,紧接着,特有的植物香气掠过口腔,留下淡淡苦涩与浓浓甜香,回味无穷。 一份份神仙豆腐须臾就被分吃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些微的残渣。 人们咂了咂滋味,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感受。 没吃够啊! 那凉浸浸甜滋滋的豆腐块儿上一秒还含在嘴里……怎么就没了呢? “大家觉得怎么样?”许青禾看着一语不发的人们,有些忐忑。 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难道是不合口味? 罢了,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大不了他拿回去和陆晚亭一起吃,也不算浪费。 念头刚转到这里,许青禾就听到有人道:“青禾还真是有几下子,我从来没吃过这种豆腐,好吃得很——再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一份,我也要一份!” “给我来两份,等我叫我家那口子过来,他刚下地回来,身上正冒热汗呢,来上这么一份凉甜凉甜的豆腐正好!” 这妇人又道:“对了,这东西叫啥来着?神奇豆腐?” 许青禾笑着纠正:“是神仙豆腐。” 那妇人笑道:“对对,神仙豆腐!瞧我这记性,果然还是没有你们年轻人好啊。” “……” 许青禾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木盆里的神仙豆腐便已卖出大半。 不知不觉,他的口袋里也塞满了铜板,变得鼓囊囊沉甸甸的。 这速度比他想象中快多了。 许青禾又看了一眼钱包,被丰收的喜悦包围。 赚钱的感觉也太爽了! 客人就是最好的招牌,这边摊位围了许多人,自然引得其他人过来一探究竟,被小推车里的绿豆腐吸引,剩下的五六份神仙豆腐没过一会儿就卖完了。 许青禾这边正收拾着,那边又来一个汉子,脸上汗涔涔的,一看就是跑过来的。 对方瞧见这幕有些可惜,摇了摇头:“卖完了是不?唉,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没事。”许青禾微笑安慰,“我明天下午还来。” - 薛德金已经在甘泉镇当了二十年镇长。 二十年过去,他岁数已大,心中却依然存着早年间那几分干劲,什么事都想拔个尖,对镇上的大事小情都包揽在身,偶尔闲下来再去看看田间那几十亩菜地。 除此之外,他最惦记的就是闺女薛宝杏的婚姻大事了。 自己爷爷担任甘泉镇镇长时,薛德金还是个小屁孩,后来等他长大些,爷爷死了,亲爹又代替爷爷当上了镇长。 再后来,镇长的位置落到了他头上。 不出意外,他的闺女以后也会是甘泉镇的镇长。 当镇长的好处不多,为数不多的优点是媒人会紧着他家相看姑娘,毕竟镇长名号还算好听,媒人介绍起来也有面子。 当初薛德金就是凭借这一优势,打败好几个竞争对手,成功被程秋艳相中。 但这份优势在他闺女身上怎么就不好使了呢? 回过神来,薛德金缓缓吸了口卷烟,吐出烟雾,冲前面走着的闺女喊:“你走那么快干啥?” 自打小杏子从云州游玩回来,薛德金就把她薅来地里了,他想着,反正这丫头也不去相亲,还不如跟着自己干点活。 这不,爷俩刚从地里干完活儿回来,出了一身的汗。薛德金力气全用在菜地里了,有点追不上年轻力壮的闺女。 薛宝杏扭头:“爹,您慢慢走,要不您在这儿等我,我去给您买份神仙豆腐,去得晚该卖没了。” “神仙豆腐?啥东西?” 薛德金不解:“不就是块豆腐,还去得晚就卖没了,这么抢手,金子做的啊?” 顾不上解释,薛宝杏摆了摆手,脚下步伐加快,没过一会儿就把亲爹甩在了身后。 “这孩子!” 薛德金狠狠吸了几口卷烟,直到火星燃到烟屁股,随手往地上一丢,跟着闺女追过去,一路来到集市。 集市是最容易引起摩擦的地方。 谁占了谁的位置,谁摸了半天东西但是不买,谁没谁卖的东西好价格还贵……都能成为镇民们发生口角之争的理由。 薛德金在这里解决过无数大事小情,一来二去,每个摊位的摊主卖什么东西、是哪里人、家里什么情况,他都了如指掌。 其中自然也包括许青禾的。 自打陆许二人成亲,薛德金便一直对他俩十分关注,眼瞅着他们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也算是放下心来。 应该是能把赌债还上。 “爹,您怎么跟过来了?” 思绪被打断,薛德金抬头一看,闺女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跟前,手里正举着一份颜色好看又叫不出名字的吃食。 想来便是“神仙豆腐”。 知道摊主是许青禾后,薛德金算是知道这豆腐为何这么受欢迎了,指着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豆腐?” 薛宝杏点头:“是啊,神仙豆腐,里面放了蜂蜜,昨天我干完活儿吃了一份,身上特别舒坦。想着您今天也出来了,给您买来吃个新鲜。爹您快尝尝。” 薛德金没说什么,单手接过碗,垂头看了一眼。 他在县城有个亲戚,逢年过节会来家里串门,有次那亲戚手上戴了个碧色的翠玉扳指,他盯着瞧了许久。 那水光通透的翠绿色就和碗里的神仙豆腐一模一样。 真好看,也不知道是咋做出来的。 镇里没人能做出这种样子的豆腐,这小许还真有点能耐。 这样想着,薛德金塞了一口荷叶上盛着的的绿豆腐,然后就被惊艳了。 这味道,这口感……怎么能这么滑、这么嫩、这么软? 带着甜味与植物清香的嫩豆腐,凉凉软软地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清爽宜人,还不冰肚子。 薛德金上了岁数,吃不得生冷的吃食,这一份下去不仅没事,还很舒服。正如薛宝杏说的那样,干了半天活儿的燥热都平息了。 舒坦! 一份下去,薛德金用袖子抹了抹嘴,感觉没吃够,还准备再来个一份半碗,一扭头瞧见许青禾已经在那儿收拾东西了。 ……这么快就卖完了? 嘿,还真不好买! - 神仙豆腐卖得红火,许青禾并未就此止步,打算做些新口味的。 陆晚亭之前提到的咸鲜口味就很好。 比起甜味,咸味的神仙豆腐调料要更复杂一些:盐、酱油、香醋、蒜末,还有辣椒,这样调出来的料汁咸鲜宜人,酸辣适口。 料汁做起来简单,碗里倒些酱油,把辣椒和蒜末放进去,淋几滴芝麻油,最后再放适量的盐,便算大功告成了。 许青禾用筷子点着尝了一点,嗯——这家辣椒够劲儿! 许青禾做的神仙豆腐不光拿出来卖,在家也吃,想着还剩小半盆没调味的神仙豆腐,他便拿出来,直接浇上料汁,略拌了拌。 因着放了酱油,咸口的料汁颜色偏深,染得翡翠般的豆腐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酱色,零星的蒜末和辣椒碎夹杂其间,更加显得颜色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是与甜味版本不一样的美味和美观。 许青禾舔舔嘴唇,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依然是熟悉的嫩滑口感,只不过是从清甜变成了咸香,还多了一丝蒜香和微辣。 好吃! 他顺手也给陆晚亭分了一块。 “好吃不?”许青禾问道。 顾及着陆晚亭不爱吃辣,许青禾给他夹的豆腐块上没有辣椒碎,是以陆晚亭只尝到了刚刚好的辣味,不会辣到胃口。 陆晚亭微微咀嚼片刻,莞尔道:“好吃。” 见他如此,许青禾对新口味更加有信心了。 第46章 转天,他带着新口味的神仙豆腐出摊,照例是三文钱一份,照例弄出了一份试吃。 乡亲们尝过后赞不绝口。 “这东西真神了,咸味的也这么好吃!” “要我说我更喜欢这个咸口的,拿回家还能当盘菜吃,省得做饭了。” 那人说完便有人调笑他:“你怎么那么懒呢!做个饭能费你多大功夫?” 那人不服:“你就说这东西好不好,能不能当菜吃?” 还有人说道:“这辣椒真香,辣味儿也挺足啊……是东口那家的吧?” 许青禾含笑称是。 “青禾用料就是良心,之前的蜂蜜也是,一点都不抠搜!” “真是!” “……” 就这样,新口味上市的第一日便大受好评,不到一个时辰就卖光了,比许青禾想象中的速度还要快。 他高兴极了。 与他相反,李奎这些时日过得很不高兴。 自打他效仿许青禾做淀粉肠不成还赔了好几百文钱,王金凤待他不如先前热络不说,他也自觉面上无光,这些天一直想把场子找回来。 谁知大辣片还没偷学明白,绿豆腐又出来了。 李奎便又转学做绿豆腐。 他虽然脑子不好,却也知道这东西不是寻常菜蔬能做出来的,多半得用山上的野菜,于是这些日子便偷偷尾随许青禾上山几次,结果发现对方每次都是揪一种树的树叶。 李奎如获至宝:这东西一定就是那神仙豆腐的原料了! 当时他就很兴奋,也跟着揪了不少。 原材料一样,做出一模一样的豆腐还远吗? 他马上就能赚到钱了! 李奎做这事时一点都不问心有愧,他是这样想的:集市上有一个人卖苹果,难道其他人就不能卖苹果了吗?显然不是。 所以许青禾卖神仙豆腐,他也卖神仙豆腐,这很正常,一点问题都没有。 然而后来他发现,他想得还是太远了。 他根本没法把这些树叶变成“豆腐”。 一开始他把这些树叶用水煮了,然后捣碎,没成功。 第二次他不用水煮了,直接把树叶捣碎成浆液,这时候的颜色已经差不多接近许青禾卖的神仙豆腐,李奎很高兴,觉得这事要成,于是把它们上锅蒸了——没成功。 后来他又连续试了好几种方法,又蒸又煮,大费周章,可结果却总叫他失望,一次都没成功过。 树叶难弄,每次都要去山上采一兜子,还得背回来,几次下来李奎就有些受不了了,又着急又不甘心。 为着这事,他每天吃的大白米都不香了。 又一次的失败过后,李奎看着一盆惨绿的树叶浆水,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 他要去看看许青禾是怎么做的。 第38章 舒服了 许青禾正在吃枇杷。 和寻常果树相比, 院里这棵枇杷树的挂果季来得略晚了些,到了夏季才姗姗来迟。 许是知道自个儿迟到了,带来的赔礼格外丰厚。 深绿色的枇杷叶铺在枝头,层层迭迭看不见缝隙, 却挡不住藏在叶缝里的果子, 黄澄澄的果子挤在一起, 像是挂了满树的金锭子, 热闹得很。 风一吹, 枝叶轻轻晃,满树的枇杷也跟着晃, 橙黄的果子在绿叶间闪来闪去, 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的枇杷果香。 陆晚亭给许青禾摘了枇杷, 后者外在院里的石凳上, 捧着果盘慢悠悠地吃。 枇杷熟得正好,橙黄色的果皮上覆着一层绒绒毫毛,轻轻一撕便剥离开来, 露出里头汁水丰盈的果肉。 咬上一口, 甘甜的汁液充盈整个口腔,果肉软糯无渣,清润不腻,一点点些微的果酸越发衬得甜味鲜活灵动。 许青禾满足地眯起眼。 不愧是自家树上结的果子, 味道就是好。 不知不觉, 十几颗枇杷果已经进了许青禾的肚子,他动作不停, 大有要把一整盘都吃完的架势。 担心他吃坏肚子,陆晚亭铁面无私地将剩下那盘没吃完的果子收走了。 许青禾不满地看他一眼,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 不跟前男友一般见识,扭身去做搓树叶了。 见他一反常态地没跟自己闹,陆晚亭挑了挑眉,放心地去屋里看医书了。 顺手把那盘枇杷也拿走了。 日头一天天热起来,每天下地干活的汉子们回来个个都满面通红,燥汗淋漓,苦了汉子,却美了许青禾,神仙豆腐的生意越发好了。 这时候没有空调电扇,人们无非是摇摇扇子扇扇风、少出门几次,花钱大方的人家再用井水浸个甜瓜甜果,便是全部的解暑方式了。 正因如此,神仙豆腐才如此受欢迎,这东西吃来清爽解腻,凉生生的沁润心脾,是祛除暑热的一把好手,价格也很合理。 想着暑季即将来临,许青禾便扩大了神仙豆腐每日的卖出数量,这样一来,他要搓的树叶更多了,不过只是多加几个盆的事,做起来也还算轻松。 这盆已经搓好了叶浆,只差最后一步添草木灰水了。 一般他操作这步时都在屋里,然而现在陆晚亭正在屋里看书,许青禾担心会打扰对方,便继续在院子干没干完的活计。 也不是什么坏事。 吹吹小风,感觉也不错,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夜幕低垂,灯烛幽幽地照亮院子里的一小方天地。 鸡崽已经睡了,三只一起,毛茸茸地窝在鸡窝里,对面就是那几块菜地。 地里的小菜已经长成,伴着夜晚的微风轻轻舒展着身姿,青绿色的叶片在灯烛的映照下变得暖黄。 看着眼前的小葱和韭菜,听着远处隐约的虫鸣,许青禾想,明天吃点啥好呢? 韭菜炒鸡蛋,或者小葱炒肉,再做个韭菜盒子?会不会太素了? 要不去集市看看上新了什么新菜?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答案。 算了,还是先干完今天的活儿,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许青禾站起身打算把院门关上,还没往前走,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门外……怎么好像有个人呢? 一瞬间,许青禾被吓得头皮发麻,咬紧嘴唇才没叫出声。 门外那人也不是瞎的,看出他要往外走,连忙躲了起来。 对方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可一走一动之间,许青禾还是看清了对方所穿长裤的颜色——这不正是李奎经常穿的那条屎黄色的裤子吗? 是了,这么多日下来,许青禾已经知道李奎是谁了:后娘的舔狗一枚。 第一次见李奎时对方正在摊上卖纯淀粉肠,那时候他还没穿这条裤子,这几日许青禾在山上偶遇了李奎几回,每一次都见他穿这条屎黄色长裤。 许青禾第一次看见这条长裤就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当时他想:这裤子也太丑了,还真有人愿意往身上穿。 他不理解。 现在他理解了:李奎穿这条丑裤子,是为了配得上他丑陋的心灵。 确定对方的身份后,许青禾顿时没那么害怕了,还有点庆幸,庆幸刚才没叫出声。 要不然就把他吓跑了。 许青禾没听见脚步声,说明李奎没走远,仍然在门后躲着,胆子还挺大。 好几次了,这人还真是贼心不死,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偷学他的手艺了。 作为街坊乡亲,在集市上跟风也就罢了,怎么好意思跑到别人家里偷看? 行得出这种事,也真是不要脸皮了。 得好好让他长长记性。 许青禾转了转眼珠,须臾之间想出一个计策。 他动作不停,若无其事地朝院门方向走去,然后拐了个弯,装作“站起来是为了检查鸡窝”,理了理篱笆,顺手抓了一把东西回来——前些日子陆晚亭修补屋顶剩下的沙土。 许青禾回到原先的位置,把沙土放到碗里,用水化开。 接着,他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确保门外的李奎能看见又不会看得过于清楚,把沙土水倒进了叶浆中。 他边倒边心疼。 还好这次用的是小木盆,不会糟践太多。 此事若成,少说给李奎造成一千点伤害,他嘛,损失两百,两相相减,白赚八百也不亏。 许青禾边倒沙土水边用筷子搅拌,直到一盆深绿色的叶浆变得浑浊不堪,这才停止动作。 接下来的步骤和平常一样,他往木盆上盖一张薄布,搬到院子里阴凉的地方,洗手,然后关院门。 站在枇杷树旁,许青禾左右看了看。 李奎已经不见了。 - 隔日一早,许青禾推着小推车来到集市,估摸着集市上可能会有一番阵仗,他今日来得格外早。 还没走到摊位,许青禾便听到一阵喧闹声,动静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什么,你说你这盆东西是神仙豆腐?是你在做梦还是我在做梦?” “你这不是耍人玩吗?哪有这样做生意的!” 第47章 许青禾走近一看,果不其然,昨晚趴他房门的李奎依然穿着那条丑裤子,倒是又像模象样地弄了个小摊,可惜摊位上卖的东西实在不堪入目。 李奎竟然真的把那盆混了泥水的“神仙豆腐”拿出来卖了! 有和他相熟的人见状忍不住劝道:“李二哥,你还是回家吧,你看你这……卖的是啥东西嘛!” 李奎仍不死心,或者说负隅顽抗,看着众人嘴硬道:“我卖的是神仙豆腐!” 他话音刚落,人群中便有人笑出声来:“你这‘神仙豆腐’是哪路子神仙,该不会是黑白无常吧?” 一片笑声。 李奎气到说不出话。 昨晚他偷偷跑去陆晚亭家,差点被发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神仙豆腐的做法。他猜得不错,这其中确实有不传于人的秘方。 难怪他试了那么多次都没成功,敢情那碗泥水才是关键! 得到秘方,李奎赶忙回到自家院子,化了泥水搓叶子,点灯熬油做出一大盆。 就是做完的成品,和他在集市上看许青禾卖的神仙豆腐不太一样。 黑乎乎的,还不成形。 但是,管它呢,说不定一觉醒来就变成豆腐了! 抱着巨大的期许,李奎信心满满地躺到床上,睡了个好觉,还做了梦。 然而转天醒来,事情并没有像他预期那般发展,黑乎乎的叶浆仍然黑黑乎乎,并没有变成豆腐。 这下李奎真的有点急了,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他明明亲眼看到许青禾是这样做的! 尽管如此,李奎仍然没有放弃,甚至开始病急乱投医,他想,没准放进碗里,或者被太阳晒一晒就能变成神仙豆腐了呢? 就这样,他带着那盆黑乎乎的泥浆来到集市。 然后就出现了现在的局面。 出了这么大的洋相,现在镇上人人都知道他把一盆泥水当成神仙豆腐来卖了。 李奎恨恨看了一眼许青禾。 他就算脑子再不灵光,现在也回过味了,知道自己是被这小子当猴耍了。 可他偏偏不能上前理论,那样镇上的人该都知道他半夜去他家里偷看了,他还怎么混? 算了。 斗不过这小子,他不斗了还不行吗! 反正家里也还剩下点钱,他还能继续混吃等死。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句“青禾出摊了”,看热闹的人顿时消散大半,许青禾的摊位前一股脑涌来四五个人,全是之前买神仙豆腐的熟客。 “青禾你可终于出摊了,我想这口豆腐想好久了!” “我还是原来那样,要一碗甜的和一碗咸的。” “我要两碗甜的!” 几个订单下来,木盆里的神仙豆腐一下子减少一半,剩下的一半,最多半个时辰也能都卖出去。 许青禾对人们笑道:“大家别急,都有,我一个一个来啊。” “好嘞,我们不急,你慢慢盛。” 话虽如此,却一个个眼巴巴地瞅着。 许青禾动作不停,顺便朝李奎的摊位方向望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到。 看样子是已经走人了。 打掉这一个小怪,许青禾心中多少松了口气。 但愿李奎以后能老实点。 - 在摊子前受了一肚子窝囊气,李奎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草草收摊后便冲到王金凤家,捶胸顿足地抱怨起来。 “弟妹啊,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明明都是按正确做法做的,可那味儿就是不对,根本没人买!那些人……那些人还笑话我!” 他捶着大腿,一脸愤懑。 王金凤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心里也是门清的,知道定是这人自己手艺不精,学了个四不像。 她面上不显,叹了口气,柔声安抚道:“李二哥消消气,为了那起子小人生气不值当,不过是一时的不顺,千万往心里去。” 李奎被她几句话捧得心里舒坦了些,看着王金凤温柔体贴的模样,再想想自己孤家寡人、一事无成的现状,不由得艳羡道:“还是弟妹你有福气,有景逸这么个出息又孝顺的孩子在跟前,将来总有依靠,哪像我……唉。” 他本是无心感慨,王金凤听后却撇了撇嘴角,眼底也掠过一抹厌烦的情绪。 李奎今日已经很惨了,她再和他说话便随意了些,没之前那么谨慎了。 “不过是面上看得过去罢了,给别人养儿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终究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隔着一层呢,将来如何,谁能说得准?” 是个人都能听出这话语的轻视,陆景逸站在院门口,感觉有根冰刺狠狠扎进了自己的心里。 科考在即,他现在本应在云州的学堂里用功念书,奈何实在记挂母亲,便告假一日,买了王金凤最爱吃的瓜子回家,打算让她尝尝。 然后便听到了这一番话。 陆景逸僵立在门外,死死捏着手里的瓜子包。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院内那个平日里对他嘘寒问暖,口口声声视他如己出的人。 原来在她心里,自己竟只是个“终究隔着一层”的外人? 这么多年的慈爱关怀,难道全是演出来的吗? 外面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从天而落,劈里啪啦撒在地面之上。 灰蒙蒙的天空像极了陆景逸此刻的心情。 他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把瓜子包放在墙角,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幕之中。 - 许青禾赶在下雨之前收了摊。 虽没淋着雨,但空气湿冷黏腻,他感觉脚踝旧伤处又有熟悉的酸胀痛感传来,像是湿冷的寒气钻了进去。 他想到刚崴脚时陆晚亭给他抹的那瓶活血散瘀的药酒,效果极好,这回肯定也能管用。 陆晚亭还没回来,许青禾便起身自己去药房找。 他不常来这里,一是陆晚亭觉得病气重不让他来,二是他对中药什么的也无甚兴趣,是以,药房是他在家里唯一不熟悉的地方。 刚进门,就见药架上摆着好几个形制相似的青瓷小瓶,看起来大差不差。 许青禾对着标签辨别了许久,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看着其中一瓶颜色深褐、闻起来气味辛烈的药酒,觉得大概就是它了,便拿回屋子,拔开塞子倒了些许在掌心。 药酒触肤微凉,许青禾按照记忆里陆晚亭给自己按摩的手法,先搓热了掌心,然后覆上脚踝,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很快,药力渗透,皮肤微微发热,脚踝果然没那么痛了。 许青禾觉得舒服极了。 可是,揉着揉着,他感觉好像有些不对。 脚踝上的热度像是活起了一般,顺着经络血脉悄悄往上蹿,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缠绵勾人,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羽毛在身体里轻轻搔刮。 许青禾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几分,脸颊也染上了一层淡淡薄红。 他以为是揉按得久了,力道重了,便停了手。 谁知,那股热流不仅没有平息,反而更清晰地盘桓在四肢百骸。 许青禾有些茫然地垂头看了看手中的药酒。 他似乎大概好像可能…… 抹错药了。 第39章 响油鳝 雨声淅沥, 陆晚亭单手撑着伞回到家,推开院门。 平日这个时候,许青禾即便不在灶间忙碌,也该在院里逗弄那几只小鸡崽, 哪怕下雨也要坐在门口看雨。 今日却异常的安静。 陆晚亭敏锐地觉察出其中有什么不对, 放下药箱与油纸伞, 快步穿过小院, 推开许青禾卧房的门。 空气中弥漫着药酒的辛烈味道。 因着下雨, 屋内光线略显昏暗,许青禾斜歪在床上, 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眼睫湿漉漉地低垂着, 呼吸明显比平日急促浅短, 衣领也扯得松开了些,露出一小段粉白脖颈。 他手边歪倒着一个药瓶,瓶塞开着, 里头的东西显然已经用完了。 陆晚亭的眼神倏地沉了下去。 他自然认得那瓶子, 穿越以来,许多中药方子都得重新调配,他一瓶一瓶试做了许多药酒,其中这瓶药性最为霸道, 还带了点催-情效果, 因用处不大,便一直被他搁在药架角落。 没想到被许青禾翻出来用了。 “小禾?” 陆晚亭上前, 蹲下-身,伸手摸了摸许青禾微烫的额头,罕见地有些急:“你抹了这瓶里的东西?” 听到他的声音, 许青禾迷迷糊糊地抬起眼,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水光潋滟,焦距涣散。 他用脸颊蹭了蹭陆晚亭微凉的手指,发出一声细弱含糊的鼻音,像是委屈,又像是难耐。 根本不知道陆晚亭刚才问了什么问题,许青禾现在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在说话。 “热……” 说完,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亲亲密密地缠了上来。 陆晚亭偏凉的体温,还有他身上清冽好闻又带着淡淡草药清香的气息,都变成了他此刻最大的止渴源。 第48章 许青禾身上的体温比平常炽热许多,明显是药效发作的反应。 陆晚亭沉着脸没说话,心知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把人拉过来,左手毫不犹豫地探了过去。 许青禾哼了几声,没反抗。 不过几下,陆晚亭手都没酸,掌心便湿了一片。 已经结束一次,但许青禾的情况并未好转,依旧说热说难受,因为方才耗费了体力,没力气再去缠陆晚亭了,只是小幅度地在他怀中又磨又蹭,哼哼唧唧。 模样看起来十分可怜。 饶是理智如陆晚亭,此刻也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真应该早点把那瓶药酒扔了。 事已至此,只有一种办法了。 陆晚亭捧起许青禾的脸颊,让他看向自己,“小禾,看着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若不愿……” 话没说完,就被许青禾用一个急切的吻堵了回去。 比起吻,更像是一个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浮木,渴望得不成样子。 陆晚亭只愣了一瞬便反客为主,狠狠噙住那两片柔软,长驱直入,纠缠搅动。 …… 窗外的雨突然下得急了。 起初雨丝只是轻轻拍着窗户,渐渐地,雨点变得密集有力,噼里啪啦地砸在瓦片上,顺着屋檐汇成一股股急促的水流,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院里的枇杷树叶在风雨中摇晃,簌簌颤抖,叶片上的水珠滑落,又迅速被新的雨水覆盖。 雨滴浸润着干涸的土地,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直到泥土变得松软泥泞。 地面上的小水洼被注满了,溢出的水流与地上的雨水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疾风骤雨才慢慢缓了下来,变成了细碎绵长的雨脚,轻轻敲打,温存低喃。 东方既白,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温柔持续的雨声,像是在安抚被风雨席卷过的一切。 - 翌日,许青禾直到中午才醒了过来。 不醒来还好,一醒来,不过稍一动弹,他便感觉浑身就像被大卡车碾压过一般,又酸又疼。 尤其是后腰,酸软得几乎不像自己的。 记忆回笼,昨夜那些混乱欢-愉的画面碎片在脑海浮现,烧得许青禾耳朵都发红了。 虽然误用了具有催-情效果的药酒,许青禾昨晚上神智有些不清醒,但并非什么都不记得。 自己怎么亲上去,怎么缠着陆晚亭索取更多……他全都一清二楚。 真是一想起来就觉得…… 爽啊! 他本就不是个清心寡欲的性子,颇为契合的另一半距离自己只有一墙之隔,每日朝夕相处,如此还能禁欲这么长时间,他都觉得已经是个奇迹了。 话说回来,昨晚上算是他和陆晚亭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两个“处男”初次开荤,居然就搞了将近整整一晚…… 啧啧。 许青禾都不知道是该佩服自己还是陆晚亭了。或许他们两个人都很值得佩服。 正胡思乱想着,陆晚亭进来了。 “醒了?” 许青禾连忙住脑,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声。 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吓人——昨晚上过度使用声带了。 为什么过度使用,陆晚亭自然也知道其中原因。 他自然地将手臂探入被中,绕过许青禾后颈,将他半扶半抱起来,动作小心翼翼。 “先喝点水。” 陆晚亭将盛着蜂蜜水的杯沿凑到许青禾唇边,目光落在他颈间星星点点的红痕,眸色一深,指腹在上面轻轻抚过。 “还难受吗?”他问道。 许青禾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温热甜润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让他感觉舒服多了。 听到问话,他抬起眼,眼尾还有些微红,是昨夜哭过残留下来的。 昨夜,最后一次结束还没多久,陆晚亭就抱着他去浴房清理了,是以身上虽然酸疼,却很干爽,倒也不算十分难受。 尽管如此,许青禾还是嗔怪地瞪了陆晚亭一眼。 “我腰酸。”他哼道。 比起抱怨,更像是在撒娇。 陆晚亭脸上掠过淡淡的笑意,将喝了一半的蜂蜜水杯放到一旁,温热的掌心覆上他的腰肢,不轻不重地揉按起来。 “嗯,我的错。”陆晚亭说,“下次轻点。” 他从善如流地认错,语气却听不出多少悔意,反而带着几分餍足后的慵懒。 许青禾:“……” 我信你个鬼。 享受了一会儿陆大夫的专业按摩,许青禾感觉身上舒服多了,准备拔那什么无情,翻身便要从床上坐起,谁知下一秒后腰就被人环住了。 陆晚亭的声音从他头顶上方响起:“抱一会儿。” “……” 许青禾心想:还挺黏人。 果然处男破-处以后都会这样吗? 心中吐槽,但他的身体并未拒绝,就着陆晚亭抱着他的动作,往对方怀里靠了靠,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 身体还有些疲惫,但内心却被饱胀的踏实感充盈了。 那天和陆晚亭亲嘴之后,许青禾心里还乱糟糟的,不知该怎样面对两人之间的关系,但现在他已经能很好地面对了。 他和陆晚亭现在的关系就是—— 炮-友! 都已经分手了,还和前任亲嘴上-床,那可不就是炮-友吗? 而且,如果陆晚亭想和他复合,肯定会挑明他们现在的关系,但他什么都没说,所以,陆晚亭肯定也和他的想法大差不差。 许青禾认为自己的分析相当合理。 陆晚亭将他抱了半晌,忽然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个轻吻,说:“以后不要乱吃药。” “我没吃。”许青禾义正词严地反驳,“我只是把它涂在身上了。” 陆晚亭轻笑:“那不是一个意思?” 许青禾不接他的茬,道:“说起来,还是你的问题更大,你怎么能把……那种东西放在药房里呢,这不就有人误用了!” 他指了指自己。 其实,就算是他不小心误用也怪不得陆晚亭,毕竟是他没问明白就跑进了药房,挑选药酒瓶子时也很不严谨,实在不能怪别人。 但陆晚亭主动把责任揽了下来:“我的错。” “一会儿就扔了。”他说道。 “啊?”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说要扔,许青禾眨眨眼,“别扔呀,多浪费,先留着吧,说不定哪天还要用到呢。” 偶尔玩玩这种伪椿药play也挺好的。 陆晚亭只用了一秒钟就理解了他的意思,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尖。 “出来吃点东西。” 许青禾点点头,昨晚胡闹了那么久,消耗了那么多的体力,早晨还没吃早饭,他肚子早就饿了。 洗漱完毕,他揉着微微酸痛的后腰,趿着鞋出门了。 雨过天晴,空气中残留着雨水的湿润气息,干净清冽,沁人心脾,衬得从厨房飘来的那股子鲜香味儿更足了。 许青禾抽抽鼻子,问身边的人:“你做了什么?”闻着像肉,却又比肉更鲜。 “你看了就知道了。”陆晚亭回答。 许青禾闻言哼了一声。 这人,还卖关子。 尽管知道前男友在故意卖关子,但许青禾还是上钩了,对锅里煮的东西越发好奇起来。 来到锅边,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鲜香扑面而来。 锅里,切得细细的鳝丝条蜷曲堆栈,裹着深色的芡汁,浓油赤酱,油光锃亮。 上面点缀着嫩黄的姜丝和翠绿的葱段,已浇淋了热油,蒜末和胡椒的辛香被完全激发出来,混着鳝鱼特有的鲜,香气扑鼻。 许青禾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扭头惊喜道:“你做了响油鳝丝?” 这是他最爱的一道菜之一了! 陆晚亭颔首,语气寻常:“鳝鱼补气血,给你补补。” 许青禾一时语塞。 感觉前男友在开车,一定不是他的错觉。 许青禾很难反驳,因为经过昨夜一战,他确实需要好好补一补了。 他接过陆晚亭盛来的饭,坐在矮桌旁边开吃。 夹起一大筷鳝丝送入口中,滑嫩弹牙,油润鲜美,毫无土腥气,酱汁咸鲜醇厚,完美地衬托出鳝鱼本身的鲜味。 好吃得让他眯起了眼。 许青禾边吃边真心实意地说:“你做这道菜的手艺还和以前一样好。” 陆晚亭不是第一次给他做响油鳝丝了。 陆晚亭是北方人,在家很少吃鳝鱼,但为了许青禾这个偏爱淮扬菜系的南方胃,硬是学起了如何处理滑腻的黄鳝,隔三岔五就要给他做上一次。 想到过去,许青禾很是怀念——当然,得是和吵架无关的回忆。 他正想着,忽然听陆晚亭问:“吻技呢?” 许青禾看着他,愣了几秒钟才想起来,他们两个穿越后第一次亲嘴时,他好像和陆晚亭说了一句“你的吻技变差了”。 第49章 ……怎么还记着这事呢? 也太记仇了! 见陆晚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瞧,大有他不说就不放过他的架势,许青禾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如实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 “重回巅峰。” 陆晚亭这才轻轻勾了勾唇角。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盘子里的鳝丝下去大半。 半晌,陆晚亭放下筷子,道:“黄鳝还剩不少,个头不小,一会儿我们给大伯送去一些。” 许青禾捏着筷子,点了点头。 第40章 还账日 下午, 陆晚亭便拎着盆子里剩下的那几条新鲜生猛的黄鳝,和许青禾一同去大伯伯娘家了。 许是身体已经亲密过了,这回两人都没意识到什么要演戏、不能被看出端倪的事,特别是许青禾, 很自然地就把手挽上了陆晚亭的手臂。 推开院门, 伯娘正在井边洗衣, 见他们来了, 笑着迎上来, 有些嗔怪地道:“晚亭,小禾, 怎么又带东西来了, 多破费啊。” “没破费, 自己捕的。”陆晚亭将黄鳝递过去, “给大伯大娘添个菜。” 许青禾在一旁附和:“伯娘,这鳝鱼鲜得很,怎么做都好吃。” “好好好, 哎呀, 你们真是有心了。”伯娘笑道。 正说着,堂屋门帘忽然一掀,一个身影走了出来,许青禾以为是大伯, 正要打招呼, 然后便瞧见对方虎虎生风的腿脚。 不是大伯。 是陆景逸。 许青禾脸色顿时一黑:这小屁孩怎么在这儿? 看见院里的陆晚亭和许青禾,陆景逸脚步一顿, 也是颇觉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打招呼。 “哥,嫂……嫂子。” 被喊哥的陆晚亭:“……” 被喊嫂子的许青禾:“??”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心想:今天太阳也没从北边出来啊。 好端端的,陆景逸这小屁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还真叫人不习惯。 尽管如此,这声“嫂子”听起来还是十分顺耳的,是以许青禾还是纡尊降贵地应了一声。 陆晚亭只是淡淡瞥了弟弟一眼,没应声,也没像往常那样直接无视或冷脸,算是默认了他的存在。 眼瞅着尴尬的气氛在几人之间蔓延,伯娘看不过眼,连忙出来打圆场道:“景逸这孩子前儿个就过来了,这些天先在我们这儿住着,静静心。晚亭,小禾,你们这几日常来坐坐,人多好也热闹。” 许青禾胡乱应了几声,在伯娘的话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词。 住几天,静静心。 陆景逸这是……离家出走了? 许青禾迅速和陆晚亭交换了个眼神,果不其然也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还有肯定。 陆景逸肯定是离家出走了。 至于他离家出走的原因,定然与他那个后娘脱不开关系。 但许青禾懒得去八卦消息了。 反正横竖都和他没关系。 伯娘哄完这个又去哄那个,见陆晚亭和许青禾应了,又笑着拉过陆景逸,“正好,你大哥送了黄鳝来,晚上伯娘给你做爆炒鳝片吃。” 陆景逸被伯娘拉着,悄悄瞟了一眼陆晚亭和许青禾的神色,见他们并无嘲讽之意,这才放松了些,“嗯”了一声。 自从那日不小心听到王金凤与李奎那番扎心的对话,陆景逸便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娘,一直躲着,平日在学堂倒还好说,休沐日无处可去,这才厚着脸皮到大伯伯娘家来了。 好在大伯和伯娘为人宽和亲善,一听他和王金凤闹了别扭,不想回家,二话不说就给他辟了个屋子出来。 “正好,你黎大哥说再过些日子苹果就要熟了,果园里忙不开,前些天带着阿芸回去了,我和你大伯在家里正无聊呢,景逸你来得正是时候!” 陆景逸心中盈满了暖意。 这些天来,他想了很多。 自从记事起始,娘便一直在他耳边念叨“娘只有你一个亲人了”“咱们娘俩以后一定要好好过日子,把别人都比下去”……时间一长,他自然也把娘当作唯一的亲人。 但陆景逸现在发现并非如此。 不止娘,他还有许多亲人,大伯,伯娘,黎大哥,阿芸……还有兄长和嫂子。 无论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心中又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对他的养育之恩总不是假的,他理应报答;只是,从今往后,他也会努力对其他亲人好。 陆晚亭和许青禾还沉浸在陆景逸的旧日模样,并不知道这小子已经从良了,和伯娘提了句“鳝鱼最好趁鲜做”便告辞离开。 “伯娘先忙,我和小禾便不打扰了。”陆晚亭说。 许青禾也跟着告别了几句。 两人转身离开,直到走出院门一段距离,许青禾才开口:“你弟弟现在住在大伯家,倒比在王金凤那儿让人放心些,在她那里,指不定又要听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嗯。”陆晚亭淡淡道,“但愿他能真静下心来。” - 翌日,许青禾推着小推车出摊了。 昨晚上陆晚亭又给他按摩了好久,这回终于用上正确的药酒了,一觉醒来,许青禾腰不酸了脚不疼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宛如重获新生。 他带着做好的大辣片刚到摊上,便迎来了街坊们好一顿嘘寒问暖。 “青禾,你昨日怎么没出摊啊?” “是啊,昨儿我一大早就来了,结果啥也没等着,可把我难受坏了。” “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青禾?” 面对这些关心人的话语,许青禾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其实我是因为纵欲过度导致第二天起不来床,这才没去上班。”——这话当然不能说。 想来想去,许青禾还是以家中有事为由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并掀开了盖着大辣片的薄布。 人们的目光迅速被吸引过去,很快便没人再继续纠结许青禾昨天没出摊的事了。 因着整整一日没吃上辣条,大家伙都馋极了,许青禾带来的百十来张辣片很快便销售一空,他美美赚了四百多文钱,正要收拾东西回家,就见镇长薛德金踱着步子往这边走来了。 许青禾冲他笑道:“镇长今日来晚了,辣片刚刚卖完,想吃的话得等明天上午了。” 一听这话,薛德金顿觉有些可惜,但很快脸上便挂起了笑容。 “青禾这生意还真是兴隆啊。”他先寒暄了一句,随即道,“不过我今天过来,是想和你谈谈其他买卖。” 其他买卖? 许青禾放下手中活计,竖起耳朵:“镇长请讲。” 薛德金道:“是这样,青禾,你做的神仙豆腐我吃了,清凉解暑,我家那些长工夏日里在地头干活,辛苦得很,就缺这么一口开胃解暑的。还有那大辣片,又香又辣,我家那爱吃辣的闺女也挺喜欢。” “所以,我是想从你这儿把这两样吃食的方子买下来。” 一开始,薛德金只想给家里的长工买神仙豆腐的方子,谁知,得知他要找许青禾买方子,小杏子便也央着要吃大辣片,薛德金架不住闺女的撒娇,便打算把两张方子一块儿买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两银子,买这两个方子。往后呢,神仙豆腐就给我家里的长工们添个菜,大辣片嘛,就留着家里自己做着吃,绝不在外头跟你抢生意。青禾,你看咋样?” 许青禾自然没有异议。 卖方子可比卖吃食赚多了,如果可以,他巴不得每样吃食的方子都有人来买。 镇长给出的二十两银子也很不少了——不比酒肆这种商业气息浓厚的地方,镇民们的每一文钱都是辛苦种地攒下来的,愿意拿这么多钱买下两张食方,已经很超出许青禾的预期了。 不必多说,小杏子定然在背后使了不少力。 而且,镇长言明是自家用,并非开店牟利,也免了后续的竞争麻烦,又省一事了。 许青禾爽快应下:“镇长开口,自然没问题。这方子到了您手里能派上用处,也是好事一桩。” 说完他便找了纸笔,将大辣片和神仙豆腐的详细做法、用料配比一一写下,交给薛德金;薛德金也爽快,当场点了二十两银票交给许青禾。 “镇长,合作愉快。”许青禾笑道。 薛德金也笑了,仿着他的话说:“合作愉快!” 此番他既解决了自家需求,也算变相资助了这对颇为不易的小夫夫,一举两得。 薛德金揣好方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许青禾也很高兴。 有了这新鲜的二十两银子,再加上之前卖淀粉肠方子的三十两,还有这些日子卖吃食赚的钱、陆晚亭打猎的钱、看诊的诊金……七七八八加在一起,开不开医馆暂且不论,债是肯定能还上了。 几日过去便到了还账的日子,这日,天色有些阴沉,陆晚亭本不欲让许青禾跟去,后者却十分坚持。 第50章 “我想亲眼看看这事到底如何了结。”许青禾说。 见他坚持,陆晚亭便不再多言,两人揣上钱袋子,一同去了约定地点。 巷子僻静昏暗,早已有几个人等在那里。 为首之人背对着他们,身形魁梧,卷着袖子,不耐烦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石子,听到脚步声,他骂骂咧咧地转过身,“磨磨蹭蹭的,钱带够了吗?要是敢耍花样……” 话音在他看清来人时戛然而止。 陆晚亭和许青禾也是一愣。 怎么是他? 这神色凶狠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在临河酒馆给许青禾灌酒赔罪的邱吉。 看清来人,邱吉脸上的凶狠表情霎时凝固,几秒钟过后,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腰也跟着弯了下去。 “陆大夫,许兄弟,您二位怎么大驾光临了?” 他目光扫过他们手中沉甸甸的布包,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反应过来。 敢情今日来还账的就是陆大夫他们两口子啊! 面对眼前堪称滑稽的一幕,陆晚亭依旧神色淡漠,将布包递过去,平静道:“这是之前欠下的款项,邱老板清点一下吧。” “别别别,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邱吉连连摆手,仿佛陆晚亭递过来的不是钱袋子,而是块烫手山芋,“早知道是陆大夫二位的债,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收啊!这钱您快拿回去,快拿回去!之前的账,一笔勾销!” 他边说边偷偷觑着陆晚亭的脸色。 开什么玩笑,他还指望陆大夫以后给他治那要命的缠腰龙呢!这不比百十两银子重要多了? 看着他这副惶恐至极的模样,陆晚亭心下明了,也不推辞,淡淡道:“既如此,便多谢邱老板了。” 邱吉看起来好像快要哭了,鞠躬作揖地将陆许二人送出了巷子,再三保证债务已清,不必再还,绝无后患。 直到走出巷口,许青禾还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握着原封不动的钱袋,看着身旁气定神闲的陆晚亭,语气仍有些飘忽:“欠账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嗯。”陆晚亭含笑看他一眼,“都过去了。” 静了片刻,许青禾终于没忍住,欢呼出声。 “太好了!” 有了这笔钱,他们就能真真正正开始过日子了。 以后,他们挣的每一文钱,都是自己的。 第41章 小龙虾 了结了债务, 许青禾心头一块大石头算是落了地,他浑身轻松,连带着看灰蒙蒙的天色都顺眼了几分。 这天阴得真好呀! 他心里浮起一个念头,侧头看向陆晚亭, 眉眼弯弯地问:“今天是个好日子, 咱们去买点好吃的庆祝一下怎么样?” 看到他如此高兴, 陆晚亭自然没有拒绝, 任由他拉着自己往热闹的集市走去。 集市上依旧人来人往, 叫卖声不绝于耳,许青禾东看看西瞧瞧, 看着琳琅满目的各种吃食, 选择恐惧症又犯了。 看起来都好好吃。 选哪个好呢? 他正挑着, 忽然瞧见一处水产摊子, 目光顿时顿住了。 只见那摊前的大木盆里,数十只张牙舞爪的小东西挤作一团,披着暗红色甲壳, 挥舞着大钳子, 不是小龙虾又是什么? 许青禾十分惊喜:“这时候都有小龙虾了?” 要知道,小龙虾是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才传入华夏的,没想到,这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大周朝居然现在便已有小龙虾的存在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许青禾仔细看了看, 这些小龙虾个头虽不如现代养殖的肥硕, 但活力十足,瞧着就新鲜, 味道肯定也好。 回忆起上辈子吃过的那些小龙虾麻辣鲜香的滋味,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看着他一副小馋猫似的模样,陆晚亭莞尔:“想吃就买。” 许青禾点点头, 马上一溜烟似的凑到摊前,指着盆里的小龙虾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卖鱼的汉子见他有兴趣,忙道:“小兄弟来得正是时候,这虾子是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鲜活得很,十文钱一斤!” 十文一斤,换做以往,许青禾肯定要喊贵,但现在他无债一身轻,别说十文,便是五十文一斤买起来也不在话下,当即便挑着最生龙活虎的称了满满一大兜,估摸着得有十来斤。 提着沉甸甸的小龙虾,许青禾心满意足,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是要做麻辣还是蒜蓉口味的了,嘴角扬起的笑压都压不下来。 见他开心,陆晚亭也觉得这钱花得值。 两人又买了些时令菜蔬和几块肉,这才提着大包小包,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后,陆晚亭将活蹦乱跳的小龙虾倒入大盆清水,滴了几滴油让它们吐沙。 他边挽袖子边对许青禾道:“做麻辣口味的如何?” 这是许青禾最爱的小龙虾口味了。 许青禾自然没有异议,但还是担心前男友:“你吃辣能行吗?” 陆晚亭很快身体力行地表达了“男人不能说不行”,道:“能行。” 其实,陆晚亭并非吃不了辣,恰恰相反,包括辣在内的一切口味他都能吃,只是出于平日里的健康习惯才很少吃。 但,今日高兴,破例一次也没什么。 许青禾弯起眼睛:“好啊,那我就等着品尝陆大夫的手艺了。” 虽然乐得清闲,他却并不打算闲着,转身去灶台另一边准备酸梅汤了。 酸梅汤和小龙虾可是绝配! 乌梅、山楂、甘草、陈皮倒进水锅,大火烧开,小火慢熬,没一会儿,锅里就咕嘟咕嘟冒泡泡,乌梅和山楂的酸香甘甜融入汤中,再撒一小把冰糖进去,搅到化开。 浓稠深褐的酸梅汤过滤盛出,放入冰凉的井水中湃上一会儿,冰镇酸梅汤便成了。 这时,麻辣小龙虾也做好了。 陆晚亭将一大盆红艳油亮堆得冒尖的小龙虾端上桌,里面每一只虾子都裹满了浓稠的酱汁,花椒粒与辣椒段粘满虾壳,麻辣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夕阳渐沉,余晖倾洒,石桌之上,红彤彤的麻辣小龙虾和冰镇酸梅汤仿佛铺了层金纱,看起来十分勾人食欲。 陆晚亭动作娴熟地剥开一只小龙虾,用白嫩弹牙的虾肉蘸了蘸麻辣汤汁,递到许青禾面前。 许青禾正在和大虾钳战斗,冷不防唇边突然冒出一只沾了红油的大块虾肉,没怎么思考,张口便叼进了嘴里。 虾肉鲜甜紧实,酱汁麻辣浓郁,合在一起在舌尖炸开,好吃得难以用语言形容。 他朝陆晚亭举起大拇指,“好吃!嘶……好辣。” 陆晚亭便又给他递来一碗冰镇酸梅汤。 许青禾接过来,仰头喝下一大口,冰爽沁凉的酸甜抚平了舌尖的麻辣灼热,半碗下去便觉通体舒畅。 两人就这样坐在院子里,剥虾吃虾,喝酸梅汤。 晚风轻柔,远处犬吠隐约,混着院子里小鸡崽的啾鸣,一派闲适美好。 - 庆祝完毕,许青禾也没忘记正事,转天上午趁着陆晚亭外出给人看病,揣着钱袋子就去联系装修工队了。 因着对镇上的事不熟悉,他特意去找了薛德金,在对方的引荐之下成功联系到了一支装修队伍,商定价钱、细节、工时等事宜后,下午便准时开了工。 准备用作医馆的铺面就挨着陆许两人的家,许青禾打算仿照唐宋两朝的“前铺后坊”的模式,前面是店,后面是家,这样无论经商还是住家都很方便。 他正与工头商量着细节,说话间,一个穿着粗布短打、头上包着布巾的年轻工匠扛着木料从外面走了进来。 对方将手中木料放下,直起身抹了把汗,抬头时正好与许青禾打了个照面。 两人同时一愣。 “青、青禾?”那人率先开口,看起来有些意外,是陈望。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工装,脸上还沾着些木屑,与平日的模样很不一样。 许青禾也很惊讶:“陈大哥怎么在这儿?” 他之前只听陆晚亭说过对方是个猎户,没想到还有装修这方面的手艺,真是艺多不压身。 陈望笑了笑,解释道:“家里头最近有些闲散,我便出来寻些活计,也能贴补些用度,没想到是来给青禾你做工了,真巧啊。” 他扫过正在改造中的铺面,赞叹道:“这地方选得不错,格局也好,收拾出来肯定敞亮。” 许青禾笑笑,和他寒暄了几句,担心和他聊时间太久会让其他人觉得有所冷落,便又客气地对众人道:“今日便有劳各位师傅了。” “分内之事,许小郎不必客气!”工头说道。 陈望也道:“青禾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说完也不再耽搁,转身去忙自己手头的活计了。 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许青禾感叹了好几句真是巧,便去瞧其他工人了。 第51章 到了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许青禾去厨房给众人准备晚饭——这也是合同上写好了的。 管一顿饭,能省不少钱,许青禾觉得十分划算。 昨日买的小龙虾还剩不少,许青禾想着工人们出力辛苦,便决定再做一次,这次做了更大众口味的蒜蓉小龙虾。 足量的蒜末用热油激出香气,倒入处理干净的小龙虾翻炒,加酱油糖盐焖煮入味,最后撒上葱花。 出锅时,蒜香浓郁,虾壳红亮,闻着就令人胃口大开。 许青禾又蒸了一大锅米饭,炒了几个快手青菜,一并端到了前头临时支起的木板桌上。 他招呼道:“各位师傅辛苦了,先用饭吧。” 工人们连忙洗了手围过来,看到那盆红亮诱人又蒜香扑鼻的小龙虾,都不约而同瞪大了眼。 他们平日做工能吃上点油腥的肉菜就不错了,何曾见过虾子? 许小郎真大方啊! 许青禾笑着介绍:“这是蒜蓉小龙虾,大家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闻言,众人动作略显笨拙地剥开虾壳,将浸满蒜蓉汤汁的虾肉塞进嘴里,一口下去,咸鲜弹牙,蒜香满溢。 他们马上就被征服了。 “好吃!真鲜!” “这蒜蓉汁子太香了,拌米饭真是一绝!” “许小郎的手艺果然是好。” 看着大家吃得热火朝天,连酱汁子都拿来拌了饭,许青禾心里也十分满足。 他招呼起陈望:“陈大哥也多吃点。”说着将满满一碗蒜蓉小龙虾放到了他面前。 陈望连忙道谢,心中一暖,正要和许青禾说话,院门忽然一动。 陆晚亭回来了。 看着院内热火朝天的景象,陆晚亭目光还算平静,直到视线落在许青禾笑意盈盈的侧脸,又看到陈望面前那碗格外丰盛的虾子。 然后就没那么平静了。 他面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周身的气压却低了几分。 许青禾恍若未觉,看见来人,连忙快步迎了上去,兴奋道:“你看,这就是你以后的医馆了,进度还挺快的呢。” 看着他一脸的欢欣雀跃,陆晚亭眼底的冷意稍稍融化,但一瞧见不远处低头吃虾的陈望,那点不悦又浮现上来。 他伸手轻轻揩去许青禾鼻尖上不知何时沾上的灰尘,道:“嗯,辛苦你了。” 接着,陆晚亭转向一众停下筷子有些拘谨的工人们,微微颔首道:“诸位辛苦,饭菜可还合口?若不够,尽管再添。” 他话说得很有分寸,工人们连忙应和:“合口合口!陆大夫太客气了!” “许小郎君手艺好得很!” 陆晚亭淡淡一笑,状似无意地看向陈望所在方向,见对方始终低着头,这才收回视线,对许青禾温声道:“你也忙了半日,去歇歇,这里我看着。” 许青禾点点头,放心地跑路了。 - 夜晚,月光如水,虫鸣隐约。 自从药酒事件过后,许青禾和陆晚亭自然而然住到了同一间房,两人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几乎每晚都要那个一次,今天也不例外。 但许青禾发现今夜的陆晚亭有些不同。 力道凶狠不说,还格外爱在他身上留痕迹,许青禾感觉自己都快被揉碎了,没到半程便已神思涣散。 终于等到风浪平息,他瘫软在凌乱的被褥里,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陆晚亭依然抱着他,手臂紧紧地环着他的腰,没有半分要退开的意思。 许青禾被箍得有点难受,想要退开一点距离,结果刚一挣动就又被抱了回去。 他混沌的脑子慢慢清醒了些,心里后知后觉浮起一个茫然的念头。 ……我今天是哪里惹到他了吗? 作者有话说:小禾,你惹上大麻烦了[狗头] 第42章 开铺子 装修的叮当声成了近日的背景音, 许青禾就一边听着叮叮当当的背景音乐,一边研究新小吃。 如今他的日子也算好起来了,手里的余钱多了,小吃的成本自然跟着提高, 这不, 马上就做起了肉食——炸鸡柳。 刚出锅的炸鸡柳, 条条分明, 还滴着油珠子, 撒上椒盐,往荷叶片包成的小口袋里一装, 用小竹签子插着吃, 别提有多美了。 鸡柳选用的是鸡胸肉最嫩的部分, 先用姜汁葱段黄酒抓匀腌制, 而后下锅,初炸熟,复炸脆, 如此做出来的炸鸡柳外皮酥脆, 内里香香嫩嫩,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金黄油亮的炸鸡柳堆在竹篾盘里,除了椒盐,还撒了孜然粉、辣椒面等物, 还有许青禾特调的甘梅粉, 香气复杂浓郁,一经推出便俘获了从孩童到壮汉的各色食客, 但凡卖出便是两三包起步。 人们站在摊前吃得油光满手,赞不绝口。 “香,真是香, 外头脆得掉渣,里头却还嫩得出汁,绝了!” 有人嘱咐他:“青禾,这个炸鸡柳你可一定要多做几天啊,别又像之前的茶蛋和肉肠一样,没卖几天就没了。” “就是就是!” 许青禾哑然失笑。 “行,听大家伙的,这回一定多卖些。” 夕阳西下,许青禾推着卖空了的小推车回家,远远便瞧见自家装修了数日的铺面已经焕然一新。 朱漆的门板,明亮的窗格,最惹眼的要属檐下悬挂着的那块簇新的黑底金字招牌。 许记小吃铺。 五个字,笔力遒劲,亮光闪闪。 许青禾愣在原地,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揉了揉眼睛,将招牌上的字看了又看,终于确定,那上面的确写的是“小吃铺”,而不是“医馆”。 但是,这不对啊。 这铺面明明是他心心念念要为陆晚亭开医馆准备的,而且陆晚亭也知晓此事,怎么突然变成他的小吃铺了? 除非陆晚亭本人其实姓许,开的医院名叫“小吃铺”。 那也太抽象了。 许青禾正胡思乱想,转过头来,就见陆晚亭不知何时已站在铺子门口,静静地望着他。一向冷硬的面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柔和。 许青禾指着头顶的招牌,一时语塞:“这是……” 陆晚亭没说话,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道:“医馆不急,你每日出摊风吹日晒,太过辛苦,这铺面你先用着。” 他顿了顿,又说:“你的手艺,值得一个更好的地方。” 许青禾忽然明白了。 陆晚亭这些日子装修铺子、亲自过问细节,原来从头到尾想的都不是他自己。 而是他。 一股滚烫的热意涌上眼眶,许青禾丢开小推车,上前几步把自己扎进陆晚亭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他把脸埋进陆晚亭的衣服里,声音闷闷的:“谢谢。” 前男友……怎么这么好啊。 他本来是为了回馈陆晚亭对他的好才打算帮对方开个医馆,这下好了,这好都回馈到自己身上了。 许青禾又感动又发愁。 这下该怎么回报陆晚亭,怎么和他分手啊? 陆晚亭不知他在想什么,回抱住怀里的人,轻轻抚过他纤瘦的后背,笑道:“不要哭鼻子。” “我没哭。”许青禾抬起头道。 红红的鼻尖让这句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别哭。”陆晚亭低头,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轻吻,那点清浅的泪意就消散了。 “给你开铺子,比我自己开医馆还要高兴。” 一听这话,许青禾又不行了,“呜”地一声再次把自己埋进陆晚亭的怀里。 暮色温柔,落在拥抱着的两人身上。 - 不管铺子住宅还是别的什么,只要和“新”字挂钩,但凡开张,必然要先邀请亲友举办一场暖屋宴席,热热场子,说是这样才能更好地汇聚人气。 许青禾不想麻烦,本来以为同样不喜麻烦的陆晚亭会和他想法一样,谁知这次前男友一反常态,铺子装修好的第二天便把消息散布了出去。 于是,这暖屋宴席不办也得办了。 今日便是举办宴席的日子,天公作美,是个难得的晴天。 陆晚亭一早便在厨房里外忙碌着准备席面,许青禾则负责帮着招呼陆续到来的宾客。 最先到的是大伯和伯娘,伯娘提着一大篮子新鲜蔬菜和水果,大伯扛来了一小袋新米,笑容满面:“铺子开张,给你们添点烟火气,祝你们生意兴隆,红红火火。” 许青禾连忙谢过。 伯娘又有些歉意地说:“青禾,阿黎这些日子在果园忙不开,今天实在没工夫过来,让我跟你和晚亭赔个不是,赶明儿一定给你们补上。” 许青禾忙说“伯娘说的哪里话”“我和晚亭都知道黎大哥近来辛苦”云云。 刚把大伯伯娘招呼进屋,紧接着,又有几个曾受陆晚亭医治的乡亲结伴而来,还有许青禾小吃摊上的熟客,也都带了贺礼过来。 第52章 有送来自家母鸡下的蛋的,有提着一块腊肉的,还有位老大爷捧来了一盆长势喜人的绿植,说是放在铺子里能添生机。 就在这热闹当口,一个高挑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捧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对象,站在那儿,略显紧张地看着屋里。 正是陆景逸。 没想到他会来,许青禾也有些意外,还没开口说话,陆景逸便迈步进来,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来。 “大哥,嫂子,铺子开张,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他掀开红布,里面是一套质地不错的茶具,釉色温润,样式美观。 “祝……祝嫂子生意兴隆,大哥诸事顺遂。” 这声几声大哥嫂子叫得还挺自然。 许青禾和陆晚亭对视一眼,片刻,点了点头。 来都来了,东西就收下吧! 陆晚亭并未多言,伸手接过了那套茶具,微微点头:“进去坐吧。” 闻言,陆景逸眼中一亮,担心对方反悔把他赶出去,连忙跟着许青禾进去坐了。 众人热热闹闹地进了屋,就见桌椅擦得锃亮,圆桌上早已摆开了席面。 油亮酱红的红烧肘子、雪白鲜嫩的清蒸鱼、酥烂吸汁的小鸡炖蘑菇……还有几样时令小炒,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香气四溢。 这菜色比陆大夫当初成亲那晚的好多了! 人们迫不及待落座,稀里哗啦开吃,边吃边赞不绝口。 “哎呀,这肘子绝了!烂糊入味!” “鱼也蒸得火候正好!” “蘑菇比肉还香!” 大伯抿了一口小酒,红光满面,显然是吃美了,道:“晚亭小禾啊,你们这小铺子,往后定是咱们镇上头一份!” 陆晚亭依旧话不多,沉稳地为众人布菜添酒,但心情显然不错。 许青禾更是高兴,穿梭在席间,听着人们聊天,看着饭菜被一扫而空,心里头满足极了。 他本就不甚酒力,今日开心,便也多饮了几杯街坊们敬来的米酒。 米酒入口甘醇,后劲却不小,渐渐地,许青禾觉得脸颊发烫,眼前的人和物不知何时带上了一层朦胧暖光,笑声也更加清脆响亮。 他端着酒杯,脚步有些虚浮,话也说得比平时多了起来。 “大家……大家吃好喝好!不够,锅里还有!” 人们哪见过他这番醉态可掬的模样,全都善意地哄笑起来。 见他如此,陆晚亭有些不放心,将他按回自己身边的座位,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低声道:“少喝些,当心明日头疼。” 许青禾顺势靠在他肩上,仰着泛红的脸颊对他傻笑。 “我高兴嘛……” 陆晚亭便拿他没辙了。 一个时辰过后,宴席散尽,屋内还残留着酒菜的余香。 许青禾醉意朦胧,被陆晚亭半扶半抱着带回卧房,整个人软绵绵地挂在对方身上,面颊酡红,眼神迷离。 一进屋,他便不安分起来,环着陆晚亭的脖颈,像颗成了精的酒酿圆子,含混不清地嘟囔着醉话。 “他们都夸我,你也夸夸我嘛。” 陆晚亭抱着他,吻了吻他的额头,哄小孩一样地说:“嗯,你很棒。” 许青禾被这简单的夸奖鼓舞了,酒意放大了他心底的渴望,忽然伸手,动作笨拙地去解陆晚亭的腰带。 “你也很棒……”他说,“今晚,我帮你……好不好?” 说着主动往下探去,意图明显。 陆晚亭呼吸一窒,攥住了他作乱的手腕,声音低哑:“别闹。你醉了。” 许青禾才不管他说什么,依旧在闹。 陆晚亭深吸一口气,将人轻轻按回床上,不等许青禾反应,俯下-身,用一种虔诚又强势的矛盾姿态堵住了他所有话语。 这是一个与许青禾莽撞的主动截然不同,充满掌控性的回馈。 许青禾只觉得所有的感官都被无限放大了,有那么几秒,十几秒,又或许是更长时间,他甚至短暂失去了意识。 但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极致的绽放过后,陆晚亭并未给许青禾过多休息时间,很快便拉着他陷入更深的漩涡。 醉后的身体不堪一击,许青禾轻易就被重新点燃了,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热情坦诚,仿佛要将自己燃烧殆尽。 夜色浓稠,红烛高烧,人影纠缠。 直至后半夜,所有动静声响才渐渐平息。 - 转天,天气晴好。 许青禾早早就从床上爬起来了,虽然因为昨夜醉酒和后来的劳累腰肢酸软,眼底带着些许倦意,精神头却好极了。 今天是个大日子,刚一起床,许青禾便和陆晚亭忙活起小吃铺子的事,一同将写有“开业大吉”的红纸贴在门板上,又在门口挂上了一长串鞭炮。 噼里啪啦的脆响过后,硝烟散尽,铺门大开。 许青禾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的小吃铺,正式开张了。 第43章 关东煮 因开了铺子, 地方大了,许青禾便将之前做过的几样广受欢迎的吃食都搬了回来,还做了精心规划。 临窗处光线明亮,食客们一进来就能瞧见, 是个好地段, 许青禾便摆了几张小方桌, 方便堂食的客人享用需要趁热吃的炸鸡柳、茶叶蛋;柜台一侧摆着几个带纱罩的大食盒, 里面是便于外带的大辣片、神仙豆腐和肉松饼;柜台后整齐排列着几个小陶罐, 里面是甜面酱、蒜蓉辣酱、草莓果酱、辣椒酱等,按需添加, 随取随用。 这样一来, 面积不算太大的铺子就被各种小吃填满了, 许青禾在里头能从早忙到晚, 大部分时间在卖小吃,小部分时间在自己吃。 有个自己的铺子的感觉可真好啊! 每日早出晚归,赚得盆满钵满, 尽管如此, 许青禾仍不满足——给陆晚亭开医馆的事他还没忘呢。 还账没换出去的那笔钱约莫八-九十两,买铺子、装修、添置家具餐盘,各种零七八碎加在一起差不多花了五十两,剩下的钱已经不够再开一间医馆的了。 此外, 许青禾的胜负欲上来了, 陆晚亭不声不响干了件把铺子让给他的大事,那他也要给陆晚亭开一间更大、更气派的医馆。 他这次必胜! 只是, 无论开医馆还是开更大更气派的医馆,都少不了银钱周转,说来说去, 赚钱还是正道。 许青禾现在能想到的赚钱方式就是卖新小吃,为此,他特意新增了一样适合慢食、汤鲜味美的新吃食。 关东煮。 如今夏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再过些日子秋季便要来临,到时候天气一天天凉下来,谁能拒绝一碗暖身暖心的关东煮呢? 反正许青禾是不能。 所以,他一点都不忧心关东煮的销路。 用来煮关东煮的深口大陶锅被他安置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里面是用海带和柴鱼花熬制的清亮汤底,汤中沉浮着各式食材:白萝卜吸饱了汤汁,海带挽着漂亮的结扣,油豆腐弹牙可口,还有冬瓜、嫩笋、切段的年糕、泡软的粉丝…… 琳琅满目,鲜暖融融。 锅子架在炭火上,一直保持微沸,汤面冒着小泡,香味飘得满屋都是。 有客人来买,许青禾就用长柄漏勺从锅里将食材捞出,装在粗瓷小碗里,再浇上一勺滚烫的原汤,喜欢吃辣的食客就再自个儿去柜台后头添一勺辣椒酱。 汤暖、菜鲜,捧着一碗慢慢吃着,汗出了,身上也舒坦了,哪怕在夏天也很受欢迎。 薛宝杏也极喜欢这关东煮。 许青禾第一回将关东煮的锅子摆出来时,她便被这口冒着腾腾热气、散发着浓郁鲜香的大锅吸引了。 看着锅里令人眼花缭乱的串串,薛宝杏好奇问道:“青禾哥,这是什么啊?” 大周朝时代,“关东”还不知在哪个地方,关东煮便因此没法像淀粉肠那样取个“生粉肠”这种入乡随俗的名字,许青禾也懒得再编名字了,直接道:“这是关东煮。” “关东煮?”薛宝杏果然发出了疑问,“‘煮’我能理解,就是煮菜煮肉嘛,但这个‘关东’是怎么回事?” 许青禾胡言乱语:“可能是一个叫关东的人煮的吧。” 薛宝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然后便兴致勃勃地挑起菜来。 许青禾捞了两块煮得近乎透明、饱吸了汤汁的萝卜,又按照她的喜好,加了一个海带结、两块油豆腐,放入粗陶小碗中,浇上滚烫的汤头,最后还撒了一小把翠绿的葱花。 “小心烫——对了,柜台后面有辣酱,小杏子你可以自己去添。”许青禾没忘记她爱吃辣的事。 薛宝杏心头一暖,笑道:“好嘞青禾哥,吃辣不急,我先尝尝原味儿的。” 许青禾笑着说好。 薛宝杏接过碗,迫不及待地吹了吹腾腾直冒的热气,先咬了一口白萝卜。 萝卜早已炖得软糯无筋,入口即化,混合着海带与柴鱼的鲜醇,清甜可口,一口即是惊艳。 第53章 薛宝杏眼睛登时就亮了。 这也太鲜甜了吧! 她惊喜道:“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萝卜,真鲜!” 许青禾笑笑:“喜欢就多吃点,我这里管够。” 萝卜算是关东煮食材里最好寻得、成本最低,还是最好吃的,许青禾也爱吃关东煮里的萝卜,便格外放得多些,几乎半个锅里都是。 所以,他说的“管够”这句话一点都没掺水分。 薛宝杏小口小口吃着,只觉得汤头暖胃又舒心,不知不觉,一整碗都下了肚,汤喝得见底,连葱花都挑着吃了。 她觉得意犹未尽,又让许青禾给添了一次汤,多加了好几块萝卜和豆腐。 待到心满意足地放下碗,薛宝杏才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吃撑了,面对前几日的新欢炸鸡柳,颇有几分有心无力之感。 她遗憾地付了钱,揉着圆鼓鼓的肚子,慢悠悠挪着步子地往家走。 谁知,消食一路仍未见好,回到家里越发觉得肚子撑得难受,恹恹地歪在床上,连晚饭都吃不下了。 见她这副揉着肚子蔫头耷脑的模样,薛德金还以为闺女怎么了,连忙问了情况,结果得知居然是吃撑了,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还有点好笑,板着脸数落。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让你少吃些零嘴,偏不听,买了方子回来让你娘给你做还嫌不够,非得去青禾那儿吃!我看非得让陆大夫来给你扎两针,消消食不可!” 若是平日,薛宝杏定要反驳几句,但现在撑得没心情了,恹恹地应了一声。 而后,她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抬起眼小声说道:“爹,那您让陆大夫过来的时候,能不能顺道给我稍份关东煮过来?就要萝卜,多加点汤。” 一听这话,薛德金气得差点仰倒,指着她“你”了半天,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都撑成这样了,咋还惦记着吃啊! - 午后,小吃铺客人稍稀。 许青禾一边打哈欠一边捏着布巾擦拭柜台,正犹豫要不要回家打个盹,忽然听见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大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粗布短打,袖口挽到肘间,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结实,一看便是常年做力气活的身段。那人目光在铺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许青禾身上。 许青禾以为对方是来吃关东煮的——最近的食客大部分都是来吃这个的。 他不以为意,熟练地招呼道:“这位大哥想吃点什么?关东煮刚出锅,汤底是还带和柴鱼熬的,鲜得很,里面的白萝卜煮得最是入味,还有豆腐、年糕……” 他话音未落,汉子上前走了几步一步,站到他面前,眼睛死死盯着他,嘴唇哆嗦着,看起来激动极了。 “青禾……你是青禾?!许家老二,许青禾!” 许青禾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弄懵了。 他是叫许青禾没错,但……“许家老二”? 他是独生子啊。 许青禾下意识便道:“这位大哥,您是不是认错人……” 话说到一半,他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本人上辈子确实没有任何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但穿越第一天陆晚亭便和他说了一件事:“你还有一个哥哥,爹娘养不起两个男孩,就把你卖了。” 许青禾脑中灵光一闪。 对,他这辈子还有个哥哥! 他哥哥找他来了! 汉子还在接着许青禾方才的话茬往下说:“我没认错!青禾,你这眉眼,跟咱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 他声音粗犷,眼圈却有些发红,“我是你大哥,许淮山!爹娘不告诉我他们把你卖到哪儿去了,我就一个村一个村挨个找,找了好几个月……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这间铺子是你开的?” 许青禾张了张嘴。 倒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是要说的太多,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好在他的大哥许淮山似乎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青禾,这些日子你受罪了,走,大哥带你回家!” 许淮山力气不是盖的,许青禾被他拉得一懵,不由自主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同时心里头琢磨:回家? 不过,看大哥这意思,要带他回的肯定不是他和陆晚亭的家。 许青禾回过神来,连忙挣动:“大哥……大哥大哥大哥!等一下!” 这一嗓子倒是把许淮山喊住了,扭头看他:“咋啦弟弟?” 许青禾咽了咽喉咙,道:“我和我夫君挺好的。” 这话是真的。 许青禾敢保证,全世界都找不出第二对比他和陆晚亭关系更好的前任。 他说得诚恳,没有一丝一毫犹豫,为的就是希望许淮山赶紧把这个念头打消。 许淮山听后眨了眨眼,愣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你夫君?姓陆那小子?” 许青禾:“……” 完了。 听对方这话音,这件事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难解决啊。 “他待你好,那是因为你是他买回家冲喜的,等他陆家的日子又好起来,你看他会不会说门更好的亲事!你觉得他好,那定是被他哄骗了。” “你年纪小,不懂事,这亲事不作数!咱们许家的儿子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了人,就算爹娘同意,我这个当大哥的也不同意!”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 许青禾声音跟着也大了起来:“大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自愿的!” 他心里又急又乱,脑子也乱,便什么话都往外说了:“我夫君是个好人!”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给陆晚亭发了好人卡。 “好人?”许淮山不怒反笑,看着他道,“那陆家小子要真是个好人,就不会想出冲喜这种招数,从一个旁的村子把你娶进家门了。” 许青禾:“……” 这话说得好像在理。 但那是这个世界陆晚亭干的事啊,和他的前男友陆晚亭有什么关系!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际,陆晚亭回来了。 他刚从镇长家给薛宝杏看了积食回来,得知对方是在许青禾的小吃铺里吃撑的,一时有些发笑。 薛德金也笑:“瞧瞧你们两口子,一个专门把人吃撑,一个专门给人看吃撑。” 吃了消食药重新变得生龙活虎的薛宝杏在一旁接道:“爹您懂什么,陆大夫和青禾哥这才叫般配呢。” 听到这话,一贯不茍言笑的陆晚亭也勾了勾唇角。 薛宝杏的症状并不严重,陆晚亭给她开了服药就回来了,心里还很高兴:今日下诊比平常都早,可以早些看到小禾了。 然后,回到家,他就看见许青禾正和别人吵架的这一幕。 第44章 误会了 陆晚亭上前几步将许青禾护在身后, 动作强硬,气势比许淮山还要迫人,站在对面,大有压过对方一头的架势。 “你是谁?”他冷声质问。 许淮山心中本就有气, 看到他这副他才是许青禾的家人而他是外人的姿态, 更是气上心头。 气氛剑拔弩张, 许青禾担心他俩打起来, 连忙从陆晚亭身后探出脑袋, 抢在许淮山之前道:“晚亭晚亭这位是我大哥!” 闻言,陆晚亭动作一怔。 大哥? 他比许青禾记性更好, 很快便想起来, 许青禾这辈子确实有个大哥。 ……怎么找上门来了。 许淮山刚才本来正要发作, 见许青禾主动向陆晚亭介绍自己身份, 火气稍歇,谁知就这么个档口的工夫,就被陆晚亭抢了先机。 “原来是许大哥。”陆晚亭语气缓和下来, 说, “不知许大哥今日来找小禾有什么事?” 听他喊自己“许大哥”,许淮山不为所动,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找青禾有什么事?我当然是来接青禾回家的。” “你和我爹娘当初商量怎么把青禾骗买回家的时候, 我正好在外面做活儿, 没赶上,等我回来的时候, 青禾已经不见了。我要是知道这事儿,怎么可能让他跟你回去冲喜!” 许青禾在一旁听着,心中一动。 他这位大哥虽然脾气暴躁性子直, 但从刚才到现在,一行一动都在为他这个弟弟着想。 他本来以为,这头的亲戚都像他“爹娘”一样,是喜欢通过卖子卖女来赚钱的冷血动物,但没想到,还是有真正关心他的人在。 许青禾心里暖洋洋的。 但那也不能跟大哥回家。 陆晚亭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了解起因经过之后,他迎上许淮山愤怒的目光,不卑不亢地道:“许大哥,我与小禾的亲事虽有冲喜之名,但并非强买强卖,我可以立誓绝无欺骗胁迫之举,小禾留在我身边,是两厢情愿。” 他顿了顿,看向许青禾被攥红的手腕,皱了皱眉头,继续道:“……时间可以证明我待小禾如何,我或许能力有限,但绝不会让他受半分委屈。” 第54章 这番话听完,许淮山一张绷着的黑脸稍微松动了些。 这小子还怪能说的,而且眼神正直,气度也好,倒不像他从前见过的那些奸滑小人。 ……所以当初是怎么干出冲喜这档子事的? 许淮山心中还是有些膈应。 便在这时,许青禾忽然福至心灵,从陆晚亭背后钻出来,指着身后的铺子道:“大哥你看!” “这铺子是晚亭特意为我开的,他自己想开医馆都好久了,银钱都攒着,结果却先紧着我弄了这小吃铺。” “俗话说的好,钱在哪爱就在哪,晚亭给我花了这么多钱,说明他心里有我,大哥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一番长篇大论说完,许青禾也是一愣。 钱在哪爱在哪,所以,陆晚亭现在是还……爱他? 可是他从来没提过要复合的事啊。 许青禾又有点搞不清楚他和陆晚亭现在的关系了。 他这边迷糊着,许淮山那边也同样茫然。 他看了看崭新亮堂的铺面,又看了看弟弟身上干净整齐的衣裳,以及面对陆晚亭时自然依赖的神态……是啊,如果陆晚亭真是那种只顾自己的奸诈小人,又怎会舍得花这么多银钱给青禾置办产业,连自己心心念念的医馆都暂且搁置了? 这举动,不比空口白牙的承诺实在多了? 许淮山的怒气和疑虑顿时消了大半,再看向陆晚亭时终于能平静下来。 他悄摸打量了对方几眼。 平心而论,这小子长得还不赖,身材壮实,个子也高,而且他一路打听下来,得知对方在镇上还是个颇为有名的大夫,也算是年轻有为了。 勉勉强强能配得上他家青禾吧。 见许淮山被他说的肉眼可见的松动,许青禾将自己和陆晚亭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放在一旁,连忙趁热又添一把火。 他指了指自己:“大哥,你看,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有没有什么区别?” 许淮山顺着他的话瞧他一眼。 区别? 自然是有的,从前的青禾木讷老实,行为幼稚,给个馒头都能傻乐一天,断不会像现在这样做出这么多花样的吃食,而且说话也条理清晰许多,比他还要能说会道…… 等等。 许淮山脑中灵光乍现。 他弟弟,是个傻子啊! 但现在…… 他将许青禾看了又看,再也寻不到从前那股子看着老实、但其实是傻兮兮的劲头了。 许淮山又喜又茫然:“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许青禾扬了扬唇角,看了看身边的人,解释道:“晚亭不是大夫嘛,是他给我治好的。” 这话细说起来也不算说话,可不就是他俩都穿越之后,他才从“傻子”变成“正常人”了? 陆晚亭也没想到他会突然把这件事扯出来,摇了摇头,无奈一笑。 许淮山这下是真的没火气了——人家娶了你弟弟,把从娘胎里带下来的毛病治好了不说,还出钱出力帮着开小吃铺子,放在心尖上挂着,凡事有交代,事事有响应。 别说是冲喜,就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也未必能做到这种程度。 顿了片刻,许淮山挠头一笑:“你看这事闹的。” “晚亭是吧?你以后就跟着青禾喊我大哥就行了,都是一家人了,别这么生分。” 许青禾:“……” 他大哥的变脸速度怎么这么快。 不过,听这语气,应该是没事了,大哥不会再拉着他回家了。 许青禾松了口气。 这下,“原身从前是个傻子”的事也圆过去了。 陆晚亭对于许淮山的变脸速度倒是适应良好,温声喊了句“大哥”,说:“大哥远道而来,不如在镇上住几天,歇息歇息,也好缓解这些天的旅途劳顿。” 找许青禾这些天,许淮山没少担惊受怕,生怕弟弟有什么闪失,现下骤然放松下来,顿觉疲劳,本来就有打算在甘泉镇住些天缓缓的意思,陆晚亭这话算是说到他心坎里去了,当即便点头答应下来。 “大哥这些天住宿的事,我来解决。”陆晚亭主动道。 听陆晚亭方才说“住几天歇息歇息”,许淮山还以为他要让他到家里去住,没想到是另找地方, 不过这样也行,更方便。 “行,晚亭,那就麻烦你了啊。”许淮山笑呵呵地道。 和方才怒发冲冠的黑脸汉子判若两人。 看着一拍即合的二人,许青禾悄悄撇了撇嘴。 陆晚亭为什么不让他大哥住在家里,大哥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吗? 无非是不想有人影响他们的夜晚生活罢了。 诡计多端的前男友! - 在甘泉镇住了几日之后,许淮山适应良好。 他和许青禾的老家名叫梦溪村,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穷村,村里年轻人极少,贫穷程度可见一斑,哪里有甘泉镇这种富裕条件? 再加上,他弟弟现在是镇上最红火的小吃铺子的店主,弟夫是镇上最有名的大夫,镇上的人连带着对他这个做大哥的也高看一眼,许淮山这些天过得滋润极了。 想着弟弟开小吃铺,灶火定然用得凶,这天许淮山便劈了几捆干柴,扛着往弟弟家的小院走去。 他做的是木匠营生,砍几捆柴火不在话下,他想好了,以后弟弟家里和小吃铺的柴火就都归他管了。 弟弟虽然嫁了个好夫君,但出嫁那日没能亲眼见着,没履行作为亲人的义务,总是根横在许淮山心头的刺。 他想着,以后一定要对弟弟好一点。 一路行至陆晚亭和许青禾的家,刚走近院门,许淮山还没来得敲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似乎有人正在和陆晚亭说话。 许淮山不想偷听人家说话,正要走人稍后再来,却捕捉到几个从屋内飘出来的字眼。 “……我那闺女不听话,多亏了陆大夫……” “……如今她总念叨着……” “……陆大夫人品好,医术也好,实在是难得……” 许淮山心里咯噔一下。 这声音他认得,是镇长薛德金,这些天来,他也和对方说过不少话。 只是……闺女?念叨?人品难得? 这几个词单独看还好,但一串联起来,再加上薛德金明显带有赞赏意味的语气,听起来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在甘泉镇住的这些时日,许淮山没少听街里街坊念叨镇长家的闺女不乐意成亲、把镇长两口子愁得没法的事,结合眼下听到的说辞,许淮山顿感不妙。 他很快便脑补了一出镇长爱惜人才,想把自家闺女撮合给陆晚亭的戏码。 一股火气冲上头顶,许淮山顿时脸色铁青。 好啊,亏他之前还觉得这陆晚亭或许靠得住,转眼就招惹上镇长家了? 那青禾怎么办?! 许淮山再听不下去,转身扛着那捆柴火,大步流星就朝着许记小吃铺的方向冲去。 到了铺子,许青禾正忙着给客人打包关东煮,见他来了,刚露出一个笑:“大哥,你怎么……” “来了”二字还未出口,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许淮山脸色黑得能滴出水:“青禾,跟大哥走!” “大哥?你做什么?我正忙着呢!”许青禾被他拽得莫名其妙,挣扎着想要甩开。 “忙什么忙!家都要被人偷了还忙!”许淮山怒气冲冲,不由分说,“镇长都找上门了,你还蒙在鼓里!赶紧跟我回去!” 他力气大,许青禾根本挣脱不开,又顾及着铺子里的客人,只能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出了铺子,留下身后一众食客面面相觑。 人们瞧着许家这对兄弟离开的背影,全都目瞪口呆了。 这是……出啥事了? 第45章 回家了 许淮山一手拎着柴火一手拽着许青禾, 一路沉着脸,回到自己在甘泉镇暂住的房子,进屋便反手把木门关上了。 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许青禾张口便道:“大哥!你干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到现在都没明白, 好端端的, 他怎么就从自个儿的小吃铺子被薅到大哥的院子里来了? 许淮山喘着粗气, 将柴火往地上重重一扔, 他看着许青禾, 又是心疼又是愤懑,将刚才在院门外听到的对话以及自己的猜测全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我亲耳听到的, 你们镇的镇长, 那个姓薛的, 薛德金是吧?他夸陆晚亭医术好人品好, 他家闺女老念叨着他——这不是说亲是什么?!” “青禾,你醒醒吧!陆晚亭眼看就要攀上高枝了,哪里还会真心待你?” 许青禾愣愣地瞧着他, 半晌, 开口道:“大哥,你怎么想到哪句说哪句啊?” 陆晚亭和小杏子……镇长给说亲……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什么叫想到哪句说哪句!”许淮山急道,“我这都是亲耳听见的!” 第55章 亲耳听见也没听全啊。许青禾在心中腹诽。 他冷静下来,一改之前的嬉闹, 冷静道:“大哥, 你听我说,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我和镇长一家相熟,镇长和小杏子肯定没那个心思,而且……陆晚亭也肯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退一万步说, 前半句话许青禾尚且无法十拿九稳,但,尽管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陆晚亭肯定不会做这种事”这句话,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 见他如此维护陆晚亭,许淮山越发气不打一处来:“青禾,你这是被他灌了多少迷魂汤啊,怎么到现在都还向着他?” 许青禾闻言摸了摸鼻子。 虽然他刚才说的那些话看起来很像恋爱脑,但只有他知道,他和陆晚亭这段关系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恋爱脑。 但许淮山不知道这些。 这就有点难办了。 见许青禾不说话,许淮山重重叹了口气,说:“你这几天先在我这儿住着,等这件事了了,大哥带你回家去。” 许青禾:“……” 兜兜转转,怎么又是要回家的事啊! 他正要说话,抬头看见许淮山因为生气微微发红的双眼,心里蓦地软了一下。 罢了,大哥这也是关心则乱。 现在跟他硬掰扯道理是没用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见到陆晚亭,问清楚原委,也让陆晚亭知道大哥的误会,免得再生枝节。 只是……看大哥这严防死守的架势,明着出去是不可能了。 许青禾垂下眼睫,缓着语气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有点累了,想先歇会儿,这事容我再想想吧。” 见他似乎听进去了一些,许淮山黑如锅炭的脸色稍微好看了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成,你好好想想吧,不管怎样,大哥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许青禾朝他点了点头,同时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出去和陆晚亭见上一面。 晚上,夜色深沉。 听着隔壁许淮山响彻天际的鼾声,许青禾便知他已睡熟,蹑手蹑脚溜出房门,像做贼一样拨开门闩,闪身离开了院子。 许淮山现下暂住的小院距离他家不远,许青禾没走多远便瞧见了自家熟悉的小院。 陆晚亭果然也没睡,一直站在门前等他。 许青禾心口砰砰直跳,莫名生出几分偷情的错觉,上前一把将男人抱住。 “我……我来了。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陆晚亭回答。 其实他从太阳落山便一直在这里了。 发现许青禾到点了却没回来,他当即去小吃铺问人了。 卖鸡蛋的张大娘鸡蛋销量颇好,她如今也算是半经济自由,没事闲下来便往许记小吃铺跑,今日也不例外,自然将上午发生的事瞧了个真切。 得知许青禾是被许淮山带走的,陆晚亭稍稍放下心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许淮山是许青禾的大哥,总不会伤害他。 知道了许青禾的去处,陆晚亭便没之前那么急了,如今天色已晚,他想着转天再登门问清缘由,只是心里依旧放心不下,一直在门外等着,好像这样就能等来什么人似的。 结果竟还真把人等来了。 他将许青禾拉进屋内,见他衣衫单薄,眉头微蹙,先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这才沉声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许青禾便将许淮山跟他说的话一五一十倒了出来。 陆晚亭安静听着,待他说完,不由哑然失笑。 他想过很多许淮山把小禾带走的原因,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伸手擦去许青禾鼻尖上沁出的细汗,将薛宝杏吃多了东西积食、镇长请他去家中给女儿诊治、治好了又登门道谢这几件事娓娓道来。 “你大哥到底在门口听到了什么?怎么把这件事和说亲联系在一起的。”陆晚亭无奈问道。 许青禾一脸无语:“我也想知道。” 这分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嘛! 他大哥或许该去看看耳朵了。 陆晚亭关心的重点却不在此,他问:“你大哥怀疑我,那你是怎么说的。” 闻言,许青禾挺起胸膛,骄傲道:“我当然是相信你啊。” “是吗?”陆晚亭低低地笑了,“那可要多谢我们家小禾了。” 许青禾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说:“谁是你们家的呀。” 陆晚亭还想逗他,便听许青禾道:“我走了。” 陆晚亭话音一顿,“不住下?” “不了不了。”许青禾连连摆手,“你是没看到我大哥今天生气那个模样,要是知道我半夜偷偷见你,还在家里住下了,那还不得直接气炸了。” 尽管没亲眼见到,陆晚亭还是把那个画面想象出来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高兴。 “这件事我会处理的,不用担心。”陆晚亭说,“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好好睡一觉。” 许青禾摇头拒绝:“不用了,这么远的路,我走两步就到了。” 他将身上属于陆晚亭的衣裳脱下递到对方手中,转身便走,还没走出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复又折返。 他走到陆晚亭面前,踮起脚尖,仰起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准确捕捉到对方嘴唇,在上面飞快地落下一个轻吻。 如同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亲完了,许青禾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仪式,也不等陆晚亭反应,红着脸从他怀里钻出来,像来时一样从小院溜了出去,融入夜色之中。 陆晚亭站在原地,感受着唇上转瞬即逝的温软触感,看向许青禾离开的方向摇头一笑。 再等等。 明天就能见到小禾了。 许青禾回到大哥院子躺在床上时,也在回味刚才那个短暂轻软的亲吻。 片刻,他把脑袋埋进了枕头。 真的有一种在偷情的感觉啊! - 转天一早,陆晚亭便去了镇长家,将昨日发生之事委婉清晰地道明。 薛德金听完特别不好意思。 “哎哟,你看这事儿闹的,我本是真心实意去道谢,感谢陆大夫你治好了小杏子的积食,怎地还让大舅哥给听岔了,生出这等误会!这、这真是……我这张老脸都没处搁了!” 他越想越觉得过意不去。 好心道谢反倒让人家夫夫险些生了嫌隙,这叫什么事儿;而且,这事若是传开,倒像他家要仗势要抢人夫君似的,名声也不好听。 薛德金马上起身:“不成,这事儿必须说清楚,不能让陆大夫你和青禾受了委屈,也不能让大舅哥心里存着疙瘩。” 说着他便起身,对着屋里喊道:“小杏子,快出来,跟爹去一趟许木匠那儿。” 薛宝杏不明所以地走出来,听完原委,也是颇觉尴尬和好笑,连忙跟着她爹提了些家里的点心果子,往许淮山的小院去了。 陆晚亭并未阻拦他们——他今日本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他们赶紧说完,他就能早些带小禾回家。 许淮山还不知道他睡了一觉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刚从床上起来便听到敲门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三个人,陆晚亭、薛德金和他闺女薛宝杏。 许淮山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 顾不上寒暄,薛德金忙拱手道:“许家兄弟,误会,都是误会!” “昨日我去找陆大夫,是去专程道谢的,感谢他几剂药下去治好了我家丫头贪嘴吃撑的毛病,绝无半点说亲的意思。我可以对天发誓!” 薛宝杏也连忙上前,落落大方道:“许家舅舅,我对陆大夫可不敢有旁的想法,若说想法,也只对青禾哥卖的关东煮有。”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许淮山听完,也慢慢地跟着笑了。 薛家父女这番话说得诚恳,看着父女俩这般和软态度,许淮山回想昨日自己只听了一半就妄下论断,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他抱拳还了一礼,语气缓和许多:“薛镇长言重了,这事儿……唉,也是我太过急躁了……不管咋样,误会解开了就成!” 薛德金跟着笑:“对,误会解开了就成!” 事情解决,薛德金父女又坐了片刻,才告辞离去。 送走镇长,许淮山回到屋里,看在坐在一旁的许青禾和陆晚亭,摸了摸鼻子,神色有些尴尬。 “你们俩还在我这儿杵着干什么?赶紧回家去!” 于是,许青禾便遵从大哥的指令,跟着陆晚亭回家了。 第46章 萝卜糕 误会澄清之后, 许淮山虽还对陆晚亭存着几分“自家白菜让人拱了”的微妙不爽,却再没提过要带许青禾回家的事了。 许青禾乐得清闲,小院又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这日清晨,他照例去集市采买做关东煮所需的各类食材, 正在肉摊前挑拣着新鲜的海带和柴鱼, 不经意间向上扫了一眼, 目光便顿住了。 第56章 这小摊上竟然有羊肠衣卖。 只见几束羊肠衣挂在木架子上方, 处理得干干净净, 薄如蝉翼,韧性十足。 许青禾很快联想到了一些黄色废料。 上辈子, 他和陆晚亭的安全措施做得很周全, 床头柜里总是常备着各种牌子型号的套子, 对比这辈子, 别说那些精细的橡胶制品,就是类似的替代品都寻不见。 这也导致,每次到最后陆晚亭都会弄在里面, 虽说事后清理也算及时, 但总归还是不太方便。 看着眼前柔韧的羊肠衣,许青禾马上滋生出一个新的念头。 这东西或许可以一试。 他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上前问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摊主以为他要灌香肠, 便热情地报了价。 许青禾其实根本没仔细听价格——他如今已算很有钱了, 买日常东西便不怎么看重价格,再说, 这羊肠衣再贵能贵到哪去? 是以,听完摊主的报价,许青禾便挑着买了几副最好的, 付了钱包好,小心地揣进了怀里。 回家路上,他边走边琢磨:这羊肠衣得先洗,洗净了还得再泡上一泡,让它变得更加柔软洁净…… 没准还真能琢磨出个代替品出来。 尽管鼓捣这东西肉眼可见要耗费不少时间,但许青禾觉得,为了往后的“幸福”,这点投资还是值得的。 到家后,许青禾便兴致勃勃投入到自个儿的研究之中了,当晚便拉着陆晚亭试验成品。 看清那物什,陆晚亭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今日忙活一天,就是在研究这个?” 语气带着调笑。 许青禾被他问得有些羞恼,气道:“你不用就还我……这东西还能灌香肠呢。” 虽然不知道被他洗过好几次、还在草药汤里泡了好久之后还能不能用了。 见他如此,陆晚亭轻笑:“用。当然要用。” 说完伸手接了过来,果真依言尝试。 精心处理过的肠衣勉强覆上,有种陌生又奇异的隔膜感,起初倒也顺利,但渐渐地,陆晚亭便不满足了。 感官被放大,却又被无形束缚,如同戴着镣铐舞蹈,令人焦躁。 就在许青禾一个晃神之际,陆晚亭忽地伸手,将那碍事的物事不耐扯落,丢弃在一旁。 许青禾感受到了他的动作,但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茫然抬眼,眼中盛满水光。 陆晚亭却已经亲了上来,和他唇齿相依,说的话都变得模糊不清。 “这样更好。”他声音低哑道。 话音未落,许青禾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以前不是还愿意用吗?前男友真是学坏了! 这念头只在脑中闪过一瞬,许青禾便很快就想不起旁的了。 夜色深沉,光影迷离,费心寻来的羊肠衣到底没能派上用场,孤零零地委于床脚。 - 后来,剩下的那几副完好的、没被药汤泡过的羊肠衣还是被许青禾用来灌香肠了。 他正将晾晒了好几日的香肠从房檐取下,就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闷雷声。 天色阴沉下来,浓云低垂,须臾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大雨,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豆大的雨点砸在院中的石板之上,溅起朵朵水花。 看着连绵的雨幕,陆晚亭蹙起眉头:“这雨看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他转头对许青禾道:“雨势这么大,明日集市恐怕也开不了,我先去采买些食材备着。” 此时不比现代,下着雨出不去,家里还没粮食,那就真要饿肚子了。 许青禾也知晓其中利害,点头道:“行,你去吧,我去看看鸡窝。” 后院那鸡窝虽然是新建的,但顶棚恐怕经不住大雨长时间冲刷,得去加固一下,免得叫大黄二黄三黄挨淋。 陆晚亭应了一声,取了斗笠蓑衣穿戴好,又仔细检查了许青禾的雨具,确认无虞,这才大步迈进了雨幕中。 许青禾也连忙去看小鸡崽们了。 其实说是“小鸡崽”已经有些不合适了,来家这么多天,大黄二黄三黄都已经长成了半大母鸡,毛色变淡,也没那么毛茸茸了,不复之前可爱,但许青禾还是把它们当作宝贝。 他冒着雨,给这些宝贝的窝顶棚用备用木板重新加固了一番,确认雨打不进来,又往里面撒了把干爽的谷子。 看着大黄二黄三黄挤在干燥温暖的窝里,许青禾才松了口气。 不多时,陆晚亭也回来了,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许青禾走过去帮他分担,顺便一看,是好些萝卜、土豆、干货以及足量的米面。 他笑道:“这种根茎菜比叶菜耐存放多了,这下未来几天咱们都不用担心吃饭问题了。” 陆晚亭看着他,目光柔和,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本以为下个一半日就能止歇的雨竟有连绵不绝之意,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 镇上的河水眼见着涨了起来,低洼处的街道已经开始积水,人们出行都需挽起裤脚,踮着脚尖寻找稍高的地方落脚。 集市上已经没有人出摊了,许多铺子也都关了门,人们只能家里有什么便吃什么,因着之前采购足了食材和杂物,陆晚亭和许青禾过得倒不算紧俏。 这日午后,雨势稍小了些,但仍未停。 许青禾正看雨发呆,忽地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连忙撑着伞过去开门。 许淮山扛着一个大袋子站在门外。 见他浑身湿透还扛着沉甸甸的巨大袋子,许青禾连忙将人让进来:“大哥你怎么来了?还下着雨呢!” 许淮山将袋子放在屋檐下干燥处,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这会儿雨小,不妨事。” 他继续说:“我看这雨邪性,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们家里怕是缺菜了吧?这些萝卜你们先吃着,耐放。” 原来这一大袋子是萝卜。 许青禾连忙道谢,陆晚亭也道:“多谢大哥惦记我们。” 许淮山朝他俩摆了摆手,意思是“别说这些客气话”,接着便沉下脸,神色略带凝重着看向他们。 “我得回村里一趟,爹娘年纪大了,住在老屋里,我不放心,这雨要是再这么下下去,怕是……” 许青禾和陆晚亭都明白他的意思。 山洪、泥石流,或者仅仅是河水倒灌,对村落都是很大的威胁。 陆晚亭也严肃起来,道:“大哥路上务必小心,若是情况不对,立刻往高处撤离。” “我知道。”许淮山应下,又拍了拍许青禾的肩膀,“青禾,你和晚亭在镇上也当心些,什么铺子啊看诊啊的事,都先放放,安全第一。” 许青禾郑重地点点头,“我会的,大哥你就放心吧。” 他对这辈子的爹娘没什么感情,但对许淮山这个大哥还是很有好感的。 三个人又说了些体己话,许淮山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便也不再耽搁,转身踏入茫茫雨幕之中,身影很快变得模糊。 许青禾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那袋沾着泥水的萝卜,心里头沉甸甸的。 他总觉得山雨欲来。 这场雨,似乎没有那么快结束。 陆晚亭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以为他在担心许淮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安慰道:“别担心,大哥脚程快,肯定能安排及时。” 许青禾点了点头,将脸在他肩头靠了靠,汲取了些许安定感。 一时安静无话。 过了片刻,陆晚亭问道:“要吃饭么?” “……”许青禾一听这个就脑袋大。 这些天来,他和陆晚亭的全部食物都是那日买来的根茎菜,土豆已经吃完了,从前天开始吃萝卜,萝卜汤、炒萝卜丝、炖萝卜块……实在是吃得有些腻味了。 偏偏许淮山今日还又送来了一袋子萝卜。 知道这是大哥一片心意,许青禾打起精神,想着不能辜负大哥冒雨送来的心意,便想着换个花样,如此也能对得起自己的胃。 “今天我们换个吃法。”许青禾说,“做萝卜糕吧!” 说干就干,他系上围裙走进厨房,拾掇起萝卜来。 萝卜糕做起来不复杂,但也不算简单,好在许青禾现在有的是时间。 他将萝卜切丝,用盐抓匀,逼出水分,挤干后下锅,与切好的香肠丁、泡发的香菇碎同炒,接着倒入米浆与炒好的馅料混合,再将米糊倒入抹了油的深盘,上笼蒸制。 蒸好的萝卜糕取出放凉,切成厚片,便迎来最后一步:下锅煎至两面金黄焦脆。 煎好的萝卜糕外皮金黄酥脆,内里软糯洁白,能看到里面晶莹的萝卜丝和粉红的腊肠丁,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忙活这么一大通,许青禾有种运功过后释放多巴胺的爽感,身上微微出了汗,心情敞亮许多,连带着肚子也饿了,马上招呼着陆晚亭吃起萝卜糕。 第57章 米糕绵软,萝卜清甜,外壳还又焦又香,带着脆感。 咀嚼间,腊肠的油润与香菇的香醇完美融合,口感丰富,哪怕是之前吃腻的萝卜也极好,一丝萝卜臭气也无,只剩清甜爽口。 陆晚亭尝了一口便夸:“好吃。” 萝卜糕吃起来酥脆鲜香,软糯交织,许青禾自己也吃得满足。 心头那点因为大雨带来的阴霾,都被这热乎乎、香喷喷的萝卜糕给驱散了不少。 看来这萝卜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第47章 苹果干 连绵几日的大雨终于暂时歇了。 天空虽还阴沉, 但总算不再滴水。 得了空,许青禾去集市采买了新的菜蔬,把地窖都填满了,心里踏实下来, 便想着去探望探望黎大哥。 他已经好些日子没看见对方了。 不知道黎大哥苹果园里的果子都摘了没有, 下雨这些天家中是否安好, 许青禾心中挂念, 便提了些易于存放的干货去大伯和伯娘家了。 道路湿滑, 他不得不放慢脚步行走,用了比之前更多的时间才来到大哥家院门口。 谁知, 还未敲门, 便听见里面传来几声沉重的叹息。 “这果子可怎么办啊。” 是黎大哥的声音。 许青禾和吴黎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知道他一贯是个乐观温和好脾气的性子, 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见对方用这种语气说丧气话。 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许青禾抿了抿唇,推门进去,先和大伯和伯娘打了招呼, 将东西放下, 而后才询问院中央的人,语气关切:“黎大哥,这是怎么了?” 吴黎抬头,见是他来了, 面色不太好看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招呼道:“青禾来了啊,怎么还拿了东西?快坐下歇歇。” “说起来, 我还得给你赔个不是,你的小吃铺子开业我这个做大哥的没亲自到场给你祝贺,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语调歉意。 “黎大哥, 你现在就先别说这些了。” 许青禾目光扫向地上那几筐表皮发暗、品相不佳的苹果,问道:“是不是果子出了问题?” 其实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任谁来看了都知道那几筐苹果不好了。 果不其然,吴黎点点头,无奈又心疼地说:“这场雨下得太久了,园子里好些果子都被水泡了,就算没烂,味道也淡了,不甜了,根本没人要,往年收果子的商贩都不收了。” 原来如此。 许青禾今日去集市也瞧见了好些水泡的菜蔬和果子。 泥土里讨生活的人就是这样,老天爷稍不顺意,落了点雨、太阳晒狠了,一整年的辛苦就得付诸东流。 收成好坏从来都由不得自己。 许青禾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下来。 大伯拄着拐杖在一旁叹了口气:“咱们种地的人就是这样。这批果子算是砸手里了,卖相味道都不行,怕是只能烂掉了……” 伯娘闻言,不轻不重拍了大伯后背一巴掌,“你别说丧气话!” “怎么是丧气话?”大伯也不乐意了,“这不是事实吗?都已经摆在这儿了,你跟阿黎说那些旁的虚的有什么用,还不如认清现实,明年好好改进改进,看看有什么防水的法子,好不至于再出今年这档子事。” 大伯说完又去安慰吴黎:“阿黎啊,你也别灰心,我刚才也说了,咱们靠天吃饭的人就是这样,天时稍一不顺,就……” 还没说完就被伯娘薅到里屋去了。 “少说两句吧你!” 伯娘一边扯着大伯衣领,一边扭头朝许青禾笑:“青禾,你先跟阿黎待着,我跟你大伯有点事说。” 老两口说着就进屋了。 许青禾扭过头来,和吴黎相视苦笑。 大伯的话虽然有些扎耳朵,但确实是实话。 吴黎也很清楚,沉默片刻,道:“实在不行,这些苹果我就自己吃了吧。” 许青禾没接话——这么多的苹果,自己得吃到猴年马月去? 显然行不通。 话虽如此,许青禾也拿起一个苹果,瞧瞧又凑近闻了闻,果子还好,没烂,挺硬挺的,但确实已经失了清甜香气。 他忽然灵光一闪:谁说苹果一定要鲜食了? 苹果汁、苹果干、苹果罐头乃至苹果醋……不都可以吃么? 他自己就是,对新鲜苹果兴趣寥寥,但却很爱吃苹果干。 许青禾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出来:“黎大哥,既然鲜食已经卖不动了,我们何不换个法子,把这些苹果做成苹果干如何?” “苹果干?”吴黎一愣。 他这个神情许青禾在卖茶叶的小贩上也同样见过,那时对方也是听他说了“茶叶与鸡蛋同煮”才露出的这副表情。 许青禾明白了。 和茶叶蛋一样,大周朝也没有苹果干。 这事闹的……真是太好了。 许青禾便向吴黎耐心解释:“就是将苹果去皮去核,切片,用糖水浸泡后再用炭火慢慢烘烤,去除大部分水分,如此做出来就是苹果干了。既能长久保存,甜味也会因为浓缩而更加明显,别有一番风味。” “说不定,这苹果干反而能成为黎大哥你这果园里的特产呢?” 听着听着,吴黎黯淡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这法子好啊!既解决了果子滞销的困境,又可能开辟出一条新的路子。 之前怎么从没想过呢? 吴黎一改之前的消沉低落,看着那几筐果子,眼神明亮,“青禾,还是你聪明,这主意或许真能行!” 许青禾笑而不语。 送走许青禾,吴黎和大伯伯娘打了招呼,不顾道路泥泞,马上启程返回果园,刚到院子便把做苹果干的想法告诉了大姐吴云。 吴云是个急性子,且向来务实,听完弟弟的话便表示了反对。 “阿黎,不是大姐说你,你可别病急乱投医。”吴云快人快语,指着园子里的苹果道,“这果子鲜着卖都没人要,切片晾晒就能变出钱来?别到时候白费了柴火工夫,还占地方。” “要我说,干脆挑挑拣拣,能喂猪的喂猪,不能的就堆肥算了!” 果园里的几位老帮工也面露迟疑,显然觉得大姐说得更为在理。 这苹果干听着就陌生,谁晓得做出来是啥样? 能不能卖出去更是两说。 面对几人的反对,吴黎却是摇了摇头。 “大姐,鲜食苹果的路子已经断了,若是按你说的办,这些果子就真真全糟蹋了。” “我弟媳说的这法子虽说没试过,但听着在理,果子失了水分,甜味自然就显出来了,就算最后卖不出去也不过是费些人工柴火,总比眼睁睁看着它们烂掉要强。” 他继续道:“大姐,这园子是咱们爹娘传下来的,往年风调雨顺,果子不愁卖,可天有不测风云,总不能次次都指望老天爷赏饭吃,若能闯出这条加工的路子,往后就算再遇上灾年也多一条销路,不至于一整年白忙活。” 见他主意已定,吴云只得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既然要试那就试吧,大姐也拦不住你。” 她比谁都明白,自己这个弟弟看着温和,一旦拿定主意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犟得很。 若是不犟,当初也不至于眼睁睁见他嫁给那个没出息的赌鬼丈夫却拦不住。 相比之下,做苹果干这事显然要靠谱多了。 吴云不再多言,不想弟弟自己一个人辛苦,主动帮忙拾掇起了果子。 “先削皮是吧?”她问。 吴黎一愣,随即点头,“对,先削皮,然后是洗,再切片……” “行了,我知道了!” “……” 果园里很快便热热闹闹地忙碌起来。 - 三日后。 这几日天虽一直阴着,但没怎么下雨,陆晚亭便出去给人看诊了,许青禾的小吃铺也恢复了往日的正常营业。 临近中午,铺子正要打烊,许青禾就见吴黎提着个大竹篮,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青禾!” 吴黎声音带着喜气,将竹篮放在柜台上,掀开盖布,里面是满满一篮色泽金黄、浓郁甜香的苹果干。 “快尝尝这苹果干,按你说的法子做的。” 许青禾拿起一片,入口软韧,酸甜适口,经浓缩后滋味醇厚,果然比鲜食更加香甜可口。 他了然笑道:“大哥这苹果干销量肯定不错吧?” 吴黎也笑:“做好苹果干之后,我再次联系了往年收鲜果的那几个商贩,给他们尝了苹果干,竟都抢着要,说这苹果干风味独特,耐存放,运到外地去定能卖上好价钱,二话不说便把我这批果子做出来的苹果干都收了。” “这回可真是多亏了你,青禾,若不是你出的这个主意,我这次可真是要血本无归了。” 吴黎喜气洋洋。 “能帮上黎大哥的忙,我也开心。”许青禾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第58章 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亲戚之间,不就是如此么? 两人说着便聊到了近来的事。 “说起来,景逸前日托人捎了信回来,说是考中秀才了。”吴黎道。 “是吗?”许青禾露出笑意,“这是好事啊。” 虽说过去他与陆景逸有些矛盾,但那毕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小屁孩如今对他和陆晚亭客气不少,许青禾愿意大人不记小人过。 再说,能考取功名总归是正途。 见他如此,吴黎放下心来,又说起另一件事:“自从景逸闹了别扭离家之后,他那后娘便没了倚仗,日子过得不如从前光鲜,景逸听说了这事还写信回来,说往后会奉养她,让她安心。” “只是我瞧着,这两人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许青禾听着沉默下来,一时心情复杂。 想来想去,也不过是“人各有命”四字罢了。 他不知该说什么,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看着远处依旧阴沉的天空道:“希望这雨是真的彻底过去了才好。” 没想到还是事与愿违了。 雨停没两日,厚重的乌云再次翻涌汇集,比先前更猛烈的暴雨倾盆而下。 雨越下越大,河水暴涨,似乎要吞没整个镇子,甘泉镇岌岌可危。 整个镇上乱作一团,不过半日,薛德金便敲响了紧急铜锣,召集全镇居民。 “乡亲们,水势太猛,咱们不能再在镇上待下去了!官府已经调了船来,大家马上收拾细软,随船前往云州暂避!” 话音刚落,镇上顿时忙乱起来,人们连忙回家收拾起行李。 许青禾和陆晚亭也迅速将家里最紧要的物事打包,又带上了足够的银钱,还有那三只已经半大的小鸡,跟随人流前往码头。 码头上,几艘官船和征调来的大渔船已经停靠,人们在官差的指挥下互相搀扶着,秩序还算井然地登船。 陆晚亭和许青禾也登上了船。 一路上,陆晚亭一直紧紧握着许青禾的手,将他护在身侧。 雨水冰冷,打在脸上生疼,交握的手心却很温暖。 许青禾回头,望了一眼在雨幕中渐渐模糊的村落。 那里有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家和新开的铺子。 河面茫茫,前路未知,许青禾本应该感到害怕不舍,但因着有陆晚亭在身边,便不觉慌乱。 陆晚亭将许青禾往怀里带了带,用身体为他挡住些飘摇而来的雨。 “别怕,我在。” 许青禾将脸埋在他微湿的肩头,轻轻“嗯”了一声。 船身晃动,缓缓驶离岸边,朝着云州的方向而去。 第48章 吵架了 府城云州与甘泉镇距离不算太远, 船只不过颠簸了半日便到达了目的地。 踏上云州的土地,许青禾不由一阵恍惚。 云州城内,河道纵横,水波不兴, 拱桥横卧, 沿河两岸是白墙黛瓦的民居, 河面偶尔有乌篷船划桨摇过, 掠起一片波光粼粼。 街市上行人来往如织, 各处都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润繁华,虽因甘泉镇镇民涌入略显拥挤, 秩序依旧井然。 最重要的是, 这里不下雨。 天空蔚蓝澄澈, 阳光明媚和煦, 照得人周身暖洋洋的,和眼下正暴雨倾盆的甘泉镇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光许青禾,吴黎、大伯伯娘、陈望等人也是一阵惊讶——登上船后, 相熟的这一大帮子人便凑到了一起, 抱团取暖。 大雨连绵数日,官府早有准备,在城中划出了一片临时安置区,都是些简单屋舍, 条件简陋, 但至少能遮风避雨,不至于时时刻刻都要担心家门口被水淹了。 这种时候, 许青禾自然没有以往的娇性子,分到哪间房便住哪间。 很快,他和陆晚亭便被分到了一间不大的屋子, 只有一床一桌。 面积不大,胜在干净。 许青禾很满意了:都这时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与大伯一家还有镇长、陈望等人告别之后,他便和陆晚亭回了自己暂住的房子。 刚进门放下鸡笼,陆晚亭便道:“把衣服换了。” 许青禾一愣,低头一看,这才发现一路下来自己衣服不知不觉已湿了大片,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异常明显。 时间太长,都捂热了,这才没感觉。 当然,陆晚亭也没好到哪里去,一路上净顾着帮他挡雨了,身上湿的地方比他还要多,都没法看了。 许青禾忙道:“你也赶紧换了。” 陆晚亭应了一声,两人便各自换起了衣服。 身上变得干净清爽,外加身处安全的地方,许青禾放松不少,在屋里忙碌起来,烧热水、迭被子、做简单打扫,以及收拾鸡窝。 是了,不出意外,他和陆晚亭这几日要与鸡同眠了。 许青禾蹲下-身,对着笼子里三只半大不小的鸡嘱咐道:“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不能出声,知道吗?白天没事最好也别出声。” 闻言,三只鸡“叽”了一声,兴致没有平时高昂。 许青禾知道它们三个这是坐了一路船累的。 他们甘泉镇这些人坐船的目的不是旅游观光,是为了避难,是以船只行驶的速度格外快,且晃悠,船上一大半的人都不幸晕船,下了船便狂吐不止。 人且如此,更别说鸡了。 许青禾很能共情大黄二黄三黄它们,他虽没晕船,但坐这种船的滋味也很不好受。 他安慰道:“特殊时期,忍一忍,过几天就回家了。” 鸡崽子们再次有气无力地“叽”了一声。 安顿好小鸡崽子,官府,也就是云州那边派人来了,说是让去领吃食。 各家各户虽都在登船前收拾好了细软,但毕竟事发突然,准备有限,保不齐有许多家都没来得及带够吃的。 官府估计是也想到了这一点,这才为老百姓们备好了吃食。 虽然刚来不久,但许青禾觉得这云州城还挺有人情味的。 “我去拿。”陆晚亭站起身来,对许青禾道,“你再休息一会儿。” 许青禾没拦着,点点头,继续收拾屋子了。 他莫名生出一种在外住酒店的感觉。 以前,他和陆晚亭出去开房就是这样,明明酒店四处都干净得反光,但他依然要消耗一包酒精湿巾重新擦上一遍。 屋子不大,一遍擦完,陆晚亭就带着领来的救济粮回来了。 是简单的素面条和一小块食用盐。 平心而论,挺简朴的,但许青禾什么都没说,生起屋内自带的小泥炉便要温面条。 感受到陆晚亭一直盯着他的目光,许青禾扭头道:“看我干什么,觉得我吃不惯?” “不是觉得。”陆晚亭语气笃定,“是你肯定吃不惯。” 许青禾:“……” 这人好小瞧他啊! “都什么时候了,有饭吃还能吃饱就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我觉得这素面条很好啊,咸咸的,素素的……” 许青禾念叨到一半,忽然话音一顿。 陆晚亭把一根香肠还有几段晒干的干豆角放在了他的面前。 许青禾眼睛顿时就亮了。 “你怎么想着把这个拿过来了?” 他又惊又喜。 干豆角就不必说了,那根香肠——虽然真正的用途没发挥上,但那天买回来的羊肠衣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怕你吃饭吃不惯,临走前顺手就拿过来了。”陆晚亭道。 “太好啦!”许青禾小小的欢呼了一声。 他不得不承认,比起素素的、咸咸的面条,他还是更喜欢加了肉和豆角的面条。 陆晚亭轻轻一笑,就着许青禾方才生好的泥炉子,把干豆角用水泡上了。 领来的面条铺在锅底,将泡软切段的豆角、切片的香肠均匀铺在上面,放少许盐和酱,再淋上浅浅一层水,盖上锅盖,借着炉火的热气和锅内少量的水汽,慢慢地将面条、香肠和豆角一同焖熟。 这便是极其家常的豆角香肠焖面了。 待到锅盖掀开,热气蒸腾而上,面条吸饱了豆角的清香和香肠的润泽,油润软韧,香气扑鼻。 虽然食材、调味都很简单,但混合了面香、豆角清甜和香肠荤香的味道,此时显得格外诱人,给人一种身在家中的感觉,踏实又熨帖。 就着窗外的明净日光,两人坐在小凳上,分食着一锅简单的豆角焖面。 吃着吃着,许青禾渐渐松弛下来。 不管外面的雨下得多大,此时此刻,他们安然无恙,有瓦遮头,有食果腹,已很好了。 暂时就这样安定下来,也挺好。 吃完一碗热乎乎的面条,许青禾又去给大黄二黄三黄准备吃的,给它们在窝里撒了把黄小米。 看见吃的,鸡崽子们一改之前的萎靡不振,欢快地啄食起来。 和它们堪称欢欣雀跃的心情相反,许青禾心中却是有几分低落。 第59章 “也不知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如今,黎大哥、大伯伯娘和阿芸都已在云州城的屋檐下安住,陆景逸这个小屁孩更是本来就在云州的学堂之内,众多亲人之中,就只有大哥许淮山冒雨回了自己村子,着实令人放心不下。 许青禾叹了口气,然后便听一旁的陆晚亭道:“大哥没事。我方才问了云州的州长,他说梦溪村地势高,没受这场大雨的影响。” “真的?!” 许青禾一下子放下心来,手捂心口道:“那太好了。” 这下他就能彻底放心,没有后顾之忧了。 “既然不是每个村子都会受影响,那除了咱们甘泉镇,还有哪个村镇暂时搬到云州来了啊?”许青禾又问。 陆晚亭思索片刻:“没有了。只有甘泉镇。” 许青禾:“……” 敢情只有甘泉镇一个村镇受暴雨影响差点淹镇了呗。 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不过话说回来,受灾的人数不多,总归还是好事一桩。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等待雨水褪去,重返家园了。 - 三五日一眨眼就过去了。 在云州暂住的这几天,许青禾无事可做,每日除了去领些救济粮,便是和陆晚亭一起在附近走走,溜达溜达,看看美观的江南景致,倒也过起了难得清闲的小日子。 只有一件事让他有些难耐。 因着是临时居所,隔音便不大好,墙壁薄得像纸,隔壁打个喷嚏、咳嗽两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是以许青禾与陆晚亭虽然每日同床共枕,但因为糟糕的隔音,一直没有那个。 最多不过亲个嘴,抱一下,浅尝辄止。 许青禾都快憋坏了。 但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忍着了。 这夜,两人照例规规矩矩地早早睡下,在不算宽敞的床铺上并排躺下了。 然而,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许青禾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嘟囔了句梦话。 “……分手……” 声音很轻,听不真切。 陆晚亭却睁开了眼睛。 他在黑暗中侧过头,看向身旁模糊的轮廓,重复道:“分手?” “……你要和谁分手?” “就是……你啊。” 许青禾处于半梦半醒之间,神智不清,被他这么一问,顺着话头,将心底的念头断断续续地吐露出来。 “本来想着,等日子好起来……就跟你分手,各过各的……” “攒钱……开医馆……还你人情……” “现在,发大水……家都没了,这么多事……烦死了!” 他声音模糊不清,逻辑也有些混乱,但核心意思表达得清清楚楚——他原本的打算是等一切安定后,离开他。 陆晚亭安静地听完了。 许久都没有动作。 过了片刻,没原因的,许青禾忽然醒了。 他觉得自己方才好像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把之前想分手的话一股脑儿全倒给了陆晚亭,真是怪吓人的。 幸好只是做梦。 许青禾刚松了口气,转头便对上了陆晚亭在黑暗中的沉静目光,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他方才似乎……确实说了不得了的梦话! 尽管如此,许青禾仍然带着侥幸心理,试探着问道:“我、我刚才是不是说梦话了?” 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嗯。” 陆晚亭应了一声,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说,你早就想和我分手了。” 第49章 和好了 许青禾头皮一麻。 原来不是梦……是真的啊。 知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把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话全都倒了出来。 “是啊,我是想过。” “你从前管我那么严, 我、我就想着, 要是分开就好了, 谁知道穿越之后又遇到你了, 还变成现在这样……” 他越说越乱。 没开灯, 陆晚亭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须臾, 开口问道:“所以, 我们穿越之后这段时间, 你还是一直想要离开我?” 尽管刚才已经听见了, 但他还是想要确认一遍。 许青禾被他问得一噎。 他无法反驳,因为他从前确实是这样想的。 虽然现在,在他心里, 这个念头的占比已经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小到许青禾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再重新忆起。 但它确实存在过。 见他好半天都没有说话,陆晚亭就知道这也是一种答案。 他不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许青禾一愣。 在他的记忆中,陆晚亭一直鲜少情绪外露、剖白自己的心迹, 像这样主动提及, 更是前所未有。 许青禾还真挺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 忽然意识到黑暗中陆晚亭看不清他的动作,便又“嗯”了一声。 陆晚亭便低低开口,声音在黑暗中听来格外清晰。 “我一直以为, 我们早就和好了。” 许青禾眨了眨眼,抱着被子的手紧了紧。 陆晚亭还在说。 “自从穿越后,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愿意接受我的照顾,甚至愿意与我亲近开始,我就以为,我们已经重新开始了。” 良久,许青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那你为什么没提过复合的事?” 陆晚亭转过身来,月光将他的眼睛照得很亮。 “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什么。”他说,“你不喜欢被束缚,不喜欢我过于强势的掌控。我在改。我想等我改得足够好的时候,再告诉你。” 许青禾彻底愣住了。 原来,陆晚亭那天和他说的“在改”,就已经是在和他说和好了。 其实还挺明显的——不想和好的话,为什么要改呢? 是他太迟钝了。 回想起那段日子,陆晚亭确实变得不同,不再事事过问,给了他更多自由,还支持他开小吃铺。 而他那时还在想着什么时候和陆晚亭分手。 许青禾难过得脑壳上的呆毛都耷拉下来。 陆晚亭看见了,抬起手,想要抚平那撮像主人一样不听话的头发,但最终只是放下手来。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意。”他说,“好好想想,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继续和我在一起,不用急着回答,小禾。” “我会等你。” 说完,陆晚亭看着尚且愣着没回神的许青禾,温声道:“睡吧。” 从方才到现在,许青禾心中一直一团乱麻,此刻终于找到一句可以回答的话了,连忙道了声“晚安”。 然后便逃也似的闭上了眼睛。 混乱又平静的一夜就这样过去了。 - 日子像水一样流走。 甘泉镇积水未退,人们归期不定,云州居民安置区的生活单调重复。 许青禾和陆晚亭依旧像往常一样生活,同吃同住,只是以往那些的亲昵触碰,还有夜晚相拥而眠的习惯都消失了。 居民安置区内条件简陋,常有人生病,陆晚亭便忙碌起来,走访各家各户看诊。 今日也不例外。 陆晚亭在外忙着,许青禾便负责家中事务,去官府设的棚子里领今日份额的救济粮。 今日的救济粮是杂粮饭和咸菜。 菜色一般,但甘泉镇的百姓们都是带了银钱和吃食过来的,实在吃不惯也能给自己开个小灶。 平心而论,每日免费供应这么多主食小菜,许青禾觉得云州已经很良心了。 江南风景如画,他对云州印象很好。 领完饭食,许青禾正要回去,路上恰好遇见了陈望。 他微微一笑,主动打招呼道:“陈大哥来了啊,最近的饭食小虎子可还吃得惯么?” 提到弟弟,陈望再与许青禾说话便没那么紧张,“嗐”了一声,笑道:“都这种时候了,他就是吃不惯也得吃啊。” 一听这话,许青禾便知道小虎子这是吃不惯了,安慰道:“等回镇了,我给他做淀粉肠吃。” 陈望高兴:“那我就先替他谢谢你了,青禾。” 按理说,寻常的街坊乡亲寒暄到这儿应该就结束了,但对方并未离开。 顿了片刻,陈望斟酌着开口:“青禾,那什么……这些日子,我看你一个人忙碌挺辛苦的,要是有什么需要跑腿出力的琐事,尽管来找我,别客气。” 他补充道:“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干,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上你的忙,我心里……心里也能踏实些。” 旁人或许瞧不出来,但陈望不一样,但许青禾与陆晚亭这段时间的变化,自然逃不过他一双眼。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许青禾是因为冲喜才嫁过来的”,看着两人最近关系肉眼可见的淡漠,越发觉得他们之间又生了嫌隙。 第60章 也许,再过不久就能和离了。 他知道盼望别人和离这念头十分卑劣,但就是按捺不住,这才有了方才这一番话。 这话说得含蓄,并未越矩,但字里行间的关切已经超越了寻常的邻里之谊。 许青禾也不是没谈过恋爱的人,一次两次也就罢了,这都多少次了,他再不明白就是脑子出问题了。 原来,陈望对他居然是有那个意思的……? 别的不说,他现在可是成了亲的,这陈望咋这样! 不过转念一想,许淮山都知道冲喜的事,陈望这个同镇人十有八-九也知道,说不定是把自己当成失足少年了。 ……唉。 他和陆晚亭的关系,一时半会儿很难说清楚。 对上那双带着期盼和紧张的眼睛,许青禾想了想,开口道:“陈大哥,你说的话我都明白。” 没想到他会直接挑明,陈望一愣,嘴唇动了动,似要说话,许青禾便继续说了下去。 “多谢陈大哥的照顾和关心。”他客气且疏离地道,“我与夫君最近的确有些许事宜需要厘清,但这终究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陈大哥你……是个好人,我相信,你定能找到属于自己更好的缘分。” 说这话时,许青禾比面对陆晚亭剖白心迹那晚平静多了。 他心里清楚,自从穿越以来,面对镇上形形色色的人,他或多或少都戴上了一层符合这个时代和身份的面具。 陈望所见到的,所喜欢的,不过是被诸多东西层层包裹后的他。 真实的他来自异世,会任性,会闹别扭,还有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唯一见过并且全盘接纳的,只有陆晚亭一个人。 只有在陆晚亭面前,他才敢肆无忌惮,才算活得真实。 陈望沉默下来。 许青禾这番话说得虽然委婉,却也坚决,连一丝一毫的念想都没给他留。 他知道对方不是那种胡涂的人,这般维护陆晚亭,定是那人也回馈给了他相同的好。 是啊,时时刻刻的相护,在官船上一路牵着的手,还有那间先医馆一步开张的小吃铺子……不都是最好的左证么? 只是都被他刻意忽略了罢了。 算了。 不管怎样,只要他能幸福就好。 陈望慢慢地笑起来:“我明白了,青禾。” “多大点事,咱们都别往心里去。” 见他笑容一如往昔灿烂,许青禾稍稍放下心来,正要说点什么结束来这段对话,忽然听到不远处一阵喧哗。 云州州长郑万峰带着几人,一脸凝重、风尘仆仆地过来了。 “乡亲们,我要跟大家说一个坏消息。” “我们刚刚得到急报,李家村堤坝溃决,全村都被淹了。” “现在人手不足,官府命我前来征集青壮,咱们有力气的、有善泅水的,都站出来,随船前往救灾!救人如救火!” 话音未落,人群便骚动起来,不少人热血上涌,当即响应。 许青禾力气虽然不大,但会游泳,算是识些水性,而且因着陆晚亭的关系,还懂得一些急救常识。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朗声道:“我去!” 陈望等人也随着一同应召。 不多时,好几支救援队伍便组建完毕。 来不及等在外看诊的陆晚亭回来商量,许青禾便随着一队自愿前往的青壮,登上了前往李家村的救援船只。 小船急行,越靠近被淹的村落,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浑浊的洪水漫过屋脊,水面上漂浮着零星树梢,牲畜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气味。 “李家村没有提前撤离吗?”看着眼前一幕,许青禾拧眉问道。 一旁的陈望解释:“说是李家村前些天都没下雨,前天刚开始下,结果一下就把村子给淹了。” 多说无益,救援立刻展开。 许青禾和其他人一起,踩着冷水搜寻着生命迹象。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一次接近危房的时候,他脚下踩着的土坡突然坍塌了。 许青禾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卷入了急流之中。 冰冷的洪水没顶而来,口鼻瞬间便被灌满,巨大的力量拉扯着他向下沉去。 人在自然灾害面前是渺小的,许青禾几乎没有反抗余地,凭借着本能坚持自救,寻找机会抓住水面的什么东西。 但很遗憾,什么都抓不到。 许青禾的力气很快就耗尽了。 不会……要交代在这儿了吧? 他在水中意识模糊地想。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拼了命地将他往水面拖拽。 是同行救援的乡勇! 那人喊道:“青禾,抓紧我!” 许青禾咬着牙依言照做。 那乡勇还喊来了其他人,许青禾感觉胳膊上的力道越来越足,没过多久,他果真被拽离了水面,刚一出水便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他边咳边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感觉肺都要炸了,艰难地向方才救他的乡勇道了谢。 这可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哎呀,青禾你都这样了就别说谢谢了!先坐在这里歇会儿吧!” 许青禾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保存体力,不再言语。 正当他坐在相对安全的高地上面喘息之时,一个身影从远处奔来,如疾风般冲破人群,踉跄着闯到他面前。 许青禾从未见过陆晚亭如此惨白的脸色,好像刚从水里爬上来的男鬼。 他愣愣地瞧着他,还没开口,陆晚亭便一把将他死死抱进怀里。 □□,力气大到几乎要将他揉碎。 许青禾被勒得生疼,刚要说“你松开我”,下一刻,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混着脸上的泥水雨水,滚落而下。 他一边“呜呜”着一边伸出手,用力地回抱住陆晚亭。 “陆晚亭,我们和好吧。” “我不想……再离开你了。” 第50章 板栗鸡 陆晚亭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看诊结束, 他提着药箱回到临时住所,就听到大伯慌里慌张地跟他说“青禾跟着救灾船去李家村了”。 李家村,救灾。 陆晚亭身上的血都凉下来了。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上辈子也是,收到许青禾发来的分手消息之后, 陆晚亭马上抛下手上所有工作, 开着车过去找他。 然后就在马路上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刺眼的白光, 尖锐的剎车声, 玻璃被破碎的巨响…… 还有一片漫开的血色。 他没办法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了。 陆晚亭完全是凭着本能, 冲向码头抢夺了一条空船,坐上便朝着下游方向飞快驶去。 一路上, 心脏狂跳得像是快要炸开,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能再失去许青禾一次。 绝对不能。 直到现在紧紧抱住还在颤抖的人, 感受到他真实的呼吸和心跳, 陆晚亭那颗悬在悬崖边的心才终于落回原处。 还好。 这一次,他没有再迟到。 他收紧了手臂,声音颤抖:“……好。” “不离开了。” 许青禾埋在他怀里用力点头。 以后他再也不要和陆晚亭分开了。 失而复得与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同时在胸膛冲撞, 许青禾整个人都有点恍惚, 好一会儿才勉强平复了心情。 冷静下来,他胡乱抹了把现在估计已经脏得不能看的脸,抬起头来,问陆晚亭道:“你怎么过来的?” 看陆晚亭来时的方向, 似乎不是跟随乡勇们的救援队伍来的。 陆晚亭还舍不得将他放开, 就着相拥的姿势,指了指不远处。 “码头上有一条空船。” 许青禾:“……”果然是偷渡来的。 “先别说这些了。”他说, “咱们快去救灾吧。” 其实不必他说,陆晚亭已经做好了救人的准备,码头之上, 药具一应俱全。 他伸手抹去许青禾脸上的水渍和泪痕,确认他已经无事,让他先在一旁休息,自己代他同乡勇们一起投入到救援当中。 - 几日后,李家村的救灾彻底结束。 雨停了,险情基本解除,百姓们得到了妥善安置,虽然损失不少,但幸好没有人员失踪和伤亡。 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云州在此次救灾中调度有力,受到了上方嘉奖,州长郑万峰特意在城内设下庆功宴,说是要犒劳所有参与救援的人员。 陆晚亭和许青禾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事实证明,除了许青禾,根本没人在意陆晚亭来时“偷渡”的事,云州州长郑万峰、还有李家村村长等人都对他赞誉不绝。 “陆大夫这回真是出大力了。” “是啊,帮着救人不说,还免费给受伤的乡亲们看病!” 第61章 “要是没有陆大夫那几张方子,现在指不定什么样。” 说到这里,李家村村长一阵后怕。 村子里闹洪水时的担惊受怕就不说了,只是都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水退之后,他又开始担心会不会闹瘟疫,为此好几宿都没睡着觉,日兴夜寐,终于想到一个法子。 那便是向救灾队伍里有位名头颇响的陆大夫寻求帮助,看看对方有没有什么好的药方。 谁知,还没等他去求,陆大夫便主动送来了预防时疫的方子。 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知道他心中所想、未雨绸缪的,但眼下手里捏着这几张方子,他心里头踏实多了。 “陆大夫,真是太谢谢你了!”李村长十分激动,“要不是你已经成亲了,我、我真想把我自己许配给你!” 许青禾:“……” 这种表达感谢的方式还真是奇特。 “多谢村长好意,但不必了。”陆晚亭回答的速度很快。 许青禾忍不住偷偷笑了。 庆功宴结束,他们又回到自己的临时小屋。 刚关上门,许青禾就被陆晚亭抵在了门板上。 吻如暴雨落下。 不复平日里的温柔,陆晚亭亲得用力,甚至还有些疼痛。 但许青禾甘之如饴。 经历过差点失去对方的恐惧,两个人都需要最原始的方式来确认彼此的存在。 肌肤相贴,毫无保留,许青禾感觉自己快要被陆晚亭揉进骨血之中。 意-乱-情-迷间,他尚存着几分理智,知道这间房子隔音不好,动静不能太大,便用力咬着嘴唇。 但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攀着陆晚亭的后背,留下道道划痕。 陆晚亭低头堵住他的嘴唇,将他的所有声音都吞了下去。 呼吸灼热,汗水濡湿。 直到精疲力尽,两人依旧紧紧相拥。 - 多日连轴救灾的疲惫,再加上昨夜的抵死缠绵,许青禾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耗尽,这一觉竟沉沉地睡足了一天一夜。 期间,除了必要的起身,陆晚亭几乎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偶尔探探他的额温确认他睡得是否安稳。 有时还会亲他几口。 这些,许青禾在梦中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没有洪灾肆虐,也没有日夜兼程、颠沛流离,只有他和陆晚亭两个人,躺在阳光下晒太阳,像两只悠闲的企鹅。 因着做了这样的美梦,醒来之后,许青禾觉得十分饱足。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身上还有些难以忽视的酸软,但精神已经松弛下来了。 见他醒来,陆晚亭立刻道:“醒了?感觉如何?” 许青禾用一个字回答了他。 “爽!” 陆晚亭很轻、很轻地笑了起来。 这一觉睡醒,许青禾整个人好似重新活过来一般,精神抖擞,马上踩着布鞋去洗漱。 回来就看见陆景逸坐在屋里的小凳上。 许青禾:“?” 他是出现幻觉了么? 见他出来,陆景逸眼睛一亮,道:“嫂子,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年呢!” 许青禾:“……托你的福,还没睡死。” 他朝一旁的陆晚亭使了个眼神,意思不言而喻:这小子怎么过来了? 陆晚亭言简意赅:“他来送鸡。” 许青禾眼珠一转,果然瞧见墙角放着一个竹篮,里面是几只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羽毛拔尽的肥鸡。 大黄二黄三黄正和这几只肥鸡大眼瞪小眼。 ……这画面真是有够地狱的。 陆景逸道:“其实我昨日就来过一次,但大哥说你正在睡觉,怕我把你吵醒,我就走了,本以为你最多到下午也就醒了,谁承想你居然睡到了现在……” “行了行了,”许青禾毫不客气打断他,“有你这么吐槽嫂子的吗?” 陆景逸一头雾水:“‘吐槽’是什么意思?” 许青禾背着手,装模作样道:“不想跟不知道‘吐槽’是什么意思的人说话。” 新晋秀才顿时觉得自己被人看不起了,不乐意道:“嫂子你……” 话还没说完,陆晚亭便看了他一眼。 陆景逸立刻就老实了。 他换了个话题:“前几日我们书院组织了一批队伍,去帮受灾村子清淤,我也跟着去了。” 说完,陆景逸还有几分得意。 这下嫂子总不会说他了吧! 许青禾这回果然没说他,赞赏道:“算你有人性。” “……”陆景逸快气晕了。 陆晚亭在一旁勾了勾唇角。 逗了半天这臭小子,许青禾越发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好到不能再好,看着那几只肥鸡,语气到底软了下来。 “多谢你了。” 明明把鸡带过来的时候都没什么感觉,但一听到许青禾正经的道谢,陆景逸又别扭起来。 “没、没什么,听说你在李家村受伤了……应该的。”陆景逸又道,“镇上的洪水都退得差不多了,正组织着清淤,估摸着再过些时日,咱们就能回去了。” “大哥,嫂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啊?” 陆晚亭看向许青禾,眼神带着询问。 许青禾望了一眼窗外明净的蓝天,道:“等路好走了,就回去吧。” 不管怎样,这场雨总算是彻底过去了。 陆景逸又在屋子里坐了片刻,说了几句“好好休息”、“有需要尽管开口”之类的人话,然后便告辞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许青禾便拉住了陆晚亭的袖子,道:“我饿了,咱们快吃饭吧。” 他都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 陆晚亭昨日为着这事也很纠结。 吃饭和睡觉是同样重要的两件事,但没人能一边吃饭一边睡觉,他思考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先让许青禾睡觉,没把他叫醒。 孩子实在是太累了。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陆晚亭放软了声音。 许青禾指了指角落里的篮子。 “吃鸡!” 第一,他想吃肉了;第二…… 不能让大黄二黄三黄再看到这个场景了! 陆晚亭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马上洗手去准备了。 屋里还剩下之前救济粮里发的一些板栗,他便想着做道板栗烧鸡。 陆景逸送来的这两只鸡都已处理干净,只需要稍微洗洗就行了。 鸡肉斩成小块,焯水去腥,与葱段姜片一同下锅煸炒,等到皮肉收紧微微泛黄,这时再将剥好壳的板栗仁放入锅中,添水同炖。 直到鸡肉酥烂脱骨,板栗软糯香甜,汤汁也收得浓稠油亮,板栗烧鸡就做好了。 做好的板栗鸡,鸡肉酱红诱人,板栗金黄饱满,浓稠的汤汁包裹着每一块肉与板栗,诱人极了。 陆晚亭给许青禾盛了一满碗冒尖的鸡肉,后者见了,立刻宛如饿兔扑食般端起了碗。 鸡肉炖得软烂,筷子一夹便骨肉分离,入口鲜嫩不柴,鲜香可口。 板栗吸饱了鸡汁的精华,粉糯香甜,更是比肉还要好吃。 陆景逸送的真是好鸡! 吃着这锅热腾腾的板栗鸡,两人身心俱暖,多日来的疲惫都被抚平了。 饭后,陆晚亭收拾碗筷,许青禾也顺便开始归置屋内的物品,为不久后返回甘泉镇做准备。 正忙碌着,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却是云州州长郑万峰站在门外。 “陆大夫,许小郎君,冒昧打扰了。” 郑万峰目光落在尚未收起的包袱上,十分客气地问道:“二位这是准备回镇上去了?” 陆晚亭颔首:“正是。洪水已退,家中铺面也需回去整理。郑州长可是有事?” 郑万峰点了点头:“那我便开门见山了。” “陆大夫医术精湛,许小郎君心思灵巧,二位都在救灾中出力甚多,让人十分钦佩,是难得的人才。” “云州地阔人稠,机遇也多,不知……二位可愿留下来?” 第51章 烤冷面 许青禾被问得一愣。 留在云州? 他细细思索起来。 云州繁华, 人流如织,机会自然比小镇多得多,自己若在此开店,生意肯定更加红火, 而且陆晚亭的医术也能得以在更大的平台施展。 倒是……是个好机会啊。 许青禾想得入神, 忽然瞥到床上的包袱, 心思一转。 不成啊, 他还有个小吃铺呢! 若是留在云州城, 那他在甘泉镇的小吃铺子怎么办? 他这样想着便这样说了出来,戳了戳身侧的陆晚亭, 小声道:“咱们家里的小吃铺还开着。” 陆晚亭自然明白他的顾虑, 还未开口, 郑万峰便抢先一步, 朗声笑道:“许小郎君是惦念镇上的产业?不妨事,我有一法子。” “二位若是愿意留在府城,那云州可以出资, 在城内为许小郎君盘下一间地段、大小都合意的铺面, 再开一间小吃铺,如此,也算是云州对二位人才的一点诚意。” 第62章 许青禾:哇。 其实他刚才说的那番话并没这个意思……但,这确实已算是一个相当具有诱惑力的条件了。 许青禾心中还是有些乱乱的, 朝郑万峰歉意一笑, 这回没让对方听见,将陆晚亭悄悄拉到一旁, 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在云州开医馆可比镇上花钱要多多了,咱们得想好了。” 许青禾压低声音和他商量:“小吃铺给你,你开医馆, 反正我已经有一间小吃铺了。” 陆晚亭蹙眉拒绝:“不行。” 话音刚落,郑万峰又发话了。 “陆大夫的医术有目共睹,这样,二位若愿留在云州,府城亦可出力,再为陆大夫开设一间自己的医馆!” 许青禾:“……” 这都是怎么听见的?! 他明明已经超小声了啊! ……真的要再给他们开间医馆? 话说回来,郑万峰愿意做到这份上,可以说是相当思虑周全了,就像人才引进落户一样,把他们两个最核心的诉求都照顾到了。 不愧是一州之长。 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诚意足到不能再足,再作推辞,倒显得有些不识抬举。 陆晚亭微微低头,对上许青禾写满“答应吧答应吧”的眼神,心中最后一丝犹豫也消散了。 他志在行医济世,云州平台更大,能救治更多病人,重要的是,他看得出许青禾对广阔天地的向往。 他还年轻,理应见识更为广阔的世界。 陆晚亭不再犹豫,对着郑万峰沉声道:“承蒙郑州长如此厚爱,我与内子感激不尽。如此,往后还请郑州长多多照拂了。” 见他们应下,郑万峰脸上顿时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好,太好了!云州能得二位英才,实乃幸事!” “后续事宜,我会安排属官与陆大夫和许小郎君细商,馆址与铺面定会挑选最合二位心意的。” 陆晚亭和许青禾应下,又说了几句客气话。 事情圆满解决,郑万峰心中既是高兴又是欣慰。 云州虽大,人口繁盛,看似百业兴旺,实则亦有难处,尤其是医道一途,城内几家医馆虽有名声,但真正医术仁心兼具的大夫却如凤毛麟角。 相较之下,这位陆大夫不仅医术高明,更有超脱年纪的沉稳干练,是难得的栋梁之材。 而他那位男妻也是不遑多让。 一个小村子出来的少年,心思竟如此灵巧,将小吃铺子经营得有声有色、花样百出。这等头脑,正是云州商业发展所需要的。 回去路上,坐在轿中,郑万峰在心中再次感慨。 人才难得啊! 好在,让他得着了。 送走心满意足的州长,小屋门一关,许青禾便忍不住扑进陆晚亭怀里。 “我们真的要在云州安家了?”他还没缓过神来,兴奋道,“还有医馆!你的医馆终于能开了!” 陆晚亭接住他,柔声道:“嗯。” 许青禾还在嘿嘿傻乐。 “那咱们得好好规划规划,小吃铺该装修成什么样,卖些什么小吃,还有你的医馆也是……” 听着他絮絮的念叨,陆晚亭笑着应了一声。 “都依你。” - 州长效率极高,很快便将承诺落到实处。 不过半月,便在云州繁华地段为他们寻好了两处铺面,还是相邻的:一处临街,宽敞明亮,正好用作小吃铺;另一处稍靠里,环境清幽,适合开设医馆。 许青禾和陆晚亭都很满意。 接下来的日子,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根据自己的经验,以及这些日子对云州食客口味的考察,许青禾重新规划了铺子的布局和菜单,既保留了原有的特色,又融入了云州的当地特色。 陆晚亭则负责医馆的装修布置,将药柜、诊台、针灸各处区域划分得井井有条。 装修的工匠是郑万峰介绍的,据说是云州最好的一批匠人,手艺精湛,手脚也麻利,不过月余时间,铺子里的各种大事小情便都准备完成了。 一切尘埃落定,不知不觉,秋寒过去,冬天到了。 小吃铺和医馆的开张日期选在了一个日头晴好的冬日。 金灿灿的阳光洒下来,映照得新挂上的、还带着新木头味儿的牌匾崭新明亮。 相邻的两间铺面,左边是“陆氏医馆”,右边是“许记食铺”——许青禾觉得既在府城,铺子也大了,再叫“小吃铺”有些委屈,便改了名。 知道他们的铺子今日开张,虽是天寒地冻,但亲朋好友们还是各自乘着驴车牛车从镇上陆续而来。 许淮山特意起了个大早从村里赶来,见着许青禾,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夸道:“好小子!真在云州站稳脚跟了,不愧是我弟弟!” 吴黎也带着阿芸过来了,见面便贺喜道:“晚亭,青禾,恭喜开业,大展宏图。” “这铺子好气派呀,小叔叔和小叔夫真厉害!”阿芸在一旁道。 许青禾逗她:“那阿芸觉得,小叔叔和小叔夫谁最厉害?” 说完自个儿先忍不住笑了。 感觉自己很像那种问小孩子“爸爸妈妈你最喜欢谁”的坏人呢! 阿芸果然犯了难,纠结道:“嗯……那个……小叔叔和小叔夫都厉害!” 人们都被都笑了。 这时,薛德金带着薛宝杏也过来了,刚从牛车下来,薛宝杏便脆生生地对许青禾道:“青禾哥,待会儿快让我尝尝,这府城里的关东煮是不是更好吃啦。” 许青禾笑着对她说“管够”。 薛德金也很高兴,拉着陆晚亭说了好一会子的话,说什么“镇上又出人才啦”“往后常回镇子里看看”。 陆晚亭这边说完了,他又将许青禾拉到一旁,悄声道:“青禾啊,你和晚亭以后也留在云州了,这每日见到的人肯定比在镇上多多了,要是碰见什么好男子,记得给小杏子引荐引荐……不不,告诉她之前先告诉我。” 一听这话,许青禾连忙婉拒了。 催婚这种事他可干不来! 陆晚亭及时将他解救了出来,“吉时到了。” 吉时一到,不知谁先动的手,提前备好鞭炮顿时噼里啪啦地炸响,红色的纸屑空中纷飞,喜庆又热闹。 掌声、笑声、道喜声连成一片。 “开业大吉,生意兴隆!” “陆大夫妙手回春,许小郎君财源广进!” “往后云州又有固定的好吃处和放心看病的地儿了!” 许青禾和陆晚亭一一道谢。 陆晚亭还好,许青禾却是脸都要笑僵了,抽空揉了把腮帮子,连忙招呼着人们进店落座。 “大家进店,上屋里坐!” 新店开业,除了保留之前就有的小吃,许青禾还上新了一样新的吃食,烤冷面。 这种小吃在现代的受欢迎程度不必多说,冬天吃这个,更是合时宜。 只是在古代,许多食材都难以寻觅,像西红柿酱、洋葱香菜之类的配料倒还好说,冷面皮子却成了难题。 许青禾尝试了多种面粉配比,最终得出一种最合适的:高筋面粉混合生粉,加水和成偏软的面团,反复揉搓静置,擀成极薄的大张面皮,蒸熟定型。 如此得到的面皮,虽与后世机器压制的冷面皮有所不同,但吃起来已有七八分相似,且柔韧筋道,别有一番风味。 解决了面皮的难题,做便不是问题了。 特意打造的扁平铁板铛,用油刷抹上热油,放一张冷面皮,打上一颗鸡蛋,木铲快速划散,使之均匀铺在面皮上。 待到蛋液半凝固,将面皮翻个面,让带着蛋花的一面朝下,接着刷上西红柿酱,撒上切碎的洋葱、香菜,再放上几片煎好切段的淀粉肠。 面皮一卷一切,装进包好的荷叶片里,一份烤冷面便做好了。 外层金黄微焦,内里面皮软韧,酱汁浓郁,口感丰富,咸甜适中,既新奇又美味。 闻风而来的云州城新食客都赞不绝口。 “烤冷……面?这是何物,从未见过!” “味道真香!” “小郎君,再给我来一份,这回多加辣!” 看着柜台前迅速排起的队伍,许青禾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招呼着送走一位客人,他扭头看向隔壁医馆的方向。 恰巧,陆晚亭此时也刚送走病人,站在医馆门口稍作休息。 两人的目光穿越冬日寒冷的空气,在空中交汇。 相视一笑。 第52章 搬新家 新食铺稳步运营, 镇上的小吃铺子许青禾也没忘。 这头刚一忙完,他便写了张招聘启事,托黎大哥带回镇上张贴,想找个踏实可靠的伙计替他打理店铺日常生意。 甘泉镇上, 谁不知道许记小吃铺有多火爆?是以, 这张招聘启事甫一贴出, 便有不计其数的人前来应聘。 人员颇多, 吴黎担心许青禾一个人忙不过来, 主动道:“青禾,我帮你那个……面试吧?” 第63章 吴黎这阵子正忙着苹果的衍生食品开发, 人都忙瘦了一圈, 许青禾不欲麻烦他, 便说:“不用了黎大哥, 我自己来就行。” 见他态度坚决,吴黎也担心自己会弄巧成拙,便不再执着, “行, 那你自己看着弄,若是实在忙不过来,记得叫我。” 许青禾朝他一笑:“黎大哥你就放心吧!” 虽然他也是第一次给人面试、心里很没底就是了。 头天晚上,他特意向陆晚亭讨教了许多面试经验。 陆晚亭倾囊相授, 与他说了半晌, 末了还不放心道:“我跟你一起去。” 许青禾马上拒绝:“不要!” 陆晚亭皱了皱眉,正要开口, 许青禾便抢先一步说:“你说过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陆晚亭按了按眉心。 这话他还真说过。 “好吧。”他妥协了,“那你自己去,若是不行再回来找我。” “嗯嗯嗯。” 许青禾点了点头, 同时在心中怀疑,要是把这番话和他大哥许淮山也说上一边,说不定也会得到“有事找大哥”的回答。 许青禾陷入沉思。 他有这么让人不放心吗? 陆晚亭还要嘱咐,许青禾却已不想听了,翻身跨坐到他身上堵住了他的嘴。 …… 转天,许青禾腰酸背痛地去面试了。 一晚上换了好几个姿势、将他折腾了好一通的陆晚亭还算有点人性,主动替他叫了牛车,应该是多给了钱,不似寻常驿车,座位之上多搁了好几个软垫。 许青禾坐上去像陷进云里似的,一点路途颠簸之苦都没受着,就这样故地重游,回到了甘泉镇的“许记小吃铺”。 少了往日的烟火气,小吃铺显得有些冷清,但很快便因应聘者的到来而热闹起来。 第一个来的是个中年汉子,膀大腰圆,自称在食肆做过管事,看起来颇为靠谱。 谁知,他一开口便是吹嘘自己如何了得,问到具体如何招呼客人、打理铺面,却说得稀里胡涂。 许青禾耐着性子听完,客气地将人送走了。 第二个是个年轻人,人看着还算机灵,一进厨房才知是个草包,灶火生不利索不说,对着关东煮的锅子更是两眼一抹黑。 许青禾摇了摇头,再次客气地将人送走了。 第三位是个老实巴交的妇人,话不多,手脚也勤快,但有个不可忽视的缺点,便是不识字,也算不清账——这可不成。 许青禾叹了口气,又一次将人客气地送走了。 送走最后一个面试者已是午后,许青禾坐在空荡荡的店里,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要找一个既可靠又能干,还能让他放心将铺面托付的人,好难啊! 早知这样,真该让他们先提前写个简历。 不想再浪费时间,许青禾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刚要锁门,有个人便正要进门。 两人差点在门口撞上。 那人马上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没看路……” 还没说完,对方的语气突然一变:“……小许?真是你啊!” 许青禾闻声看去。 对方竟是好久不见的小宋! “小宋?”许青禾也愣住了,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绽开,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自从那日酒肆一别,两人便再没见过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小宋挠了挠头,“我前几天在集市上看见一张……那个叫什么?招聘启事?说有个小吃铺子在招人,我就想着来碰碰运气。” “我当时还想,这小吃铺子叫‘许记小吃铺’,会不会是小许开的,没想到还真是你啊!” 小宋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许青禾也跟着笑,连忙将人让进店里。 “小宋你快进来坐!咱们慢慢聊。” 与小宋一番畅聊之后,许青禾才知道,原来临河那家酒肆的陈掌柜自从得了他的淀粉肠方子,酒馆客人暴涨,但大多都是来吃淀粉肠的,喝酒的人比先前少了许多。 陈掌柜并未气馁,反而生出了一个新的念头:这小吃原来卖得这么好么? 既然如此,他还卖什么酒,何不也去分一杯羹! 于是,陈掌柜便遣散了酒肆众人、卖了酒馆里的女儿红状元红等各种酒,拿着这笔本金去鼓捣小吃了。 听完,许青禾沉默半晌才道:“小宋,你这个失业经历还真是挺神奇的。” 小宋“唉”了一声,“谁说不是呢?我想过会丢饭碗,但没想到会是因为这种原因!” 许青禾安慰了他几句,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轻舟已过万重山”“宰相肚里能撑船”。 小宋没怎么听懂,但很奇异地被他安抚好了,嘿嘿笑了两声。 小宋——大名宋秋实,为人机灵,能说会道,且知根知底,许青禾很放心地将铺子交给他了,交代了各项事宜,约好明日开始上工。 成功招到了人,许青禾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浑身轻松。 虽说过程有些波折,但好在结果是好的。 这下,新老铺子都有人看管,他可以彻底放心了。 下午,辞别旧友,许青禾坐上了回云州的牛车。 不过睡了个午觉的工夫,驿车已行至云州城内,路上,许青禾瞧见一条冰面冻得结结实实的小河,心中一动,打点了车夫,提前从车上下来了。 刚下车便直接朝着那条冰冻小河奔了过去——他实在没有办法拒绝一条结了的冰的、可以在上面溜冰的小河。 河岸边的枯草挂着霜花,四下无人,凛冽寂静。 想到自己小时候也常在冰面上跑来跑去,许青禾顿时玩心大起,小心翼翼地踩了上去。 他先是试探着滑了几步,见冰面坚实、承得住他,便撒开了欢,张开手臂,在冰面上小范围地溜滑起来。 他玩得正开心,压根没留意到,河岸不远处,一道颀长的身影不知已立了多久。 知道许青禾今日回镇上面试,估摸着快要回来,陆晚亭便算着时辰去城门口接他,谁知却在冰面上寻到了这抹熟悉的身影。 远远瞧见,他心头先是一紧,待看清冰层确乎厚实,许青禾也玩得高兴,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迈出的脚步又顿住了。 罢了,只要他高兴就行。 他就这样用目光追随着冰面上那个欢快的身影,静静在枯柳下站看了许久。 原本冷峻紧张的眉眼一点点柔和下来。 许青禾滑了一圈,正高兴着,无意中回头瞧见了岸上的这一幕,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滑倒,连忙稳住。 陆晚亭怎么来了! 而且看这意思,似乎已经看了他很久…… 许青禾立在冰面上,心虚道:“你怎么来了?” 若是放在从前,依着陆晚亭这个性子,看见自己在冰面上这样胡闹,肯定要被冷着脸好好说一通了。 然而这次,陆晚亭没说什么,只是朝他伸出手。 “冰上寒气重,当心冻着。回家吧。” 见他并未像往常那样责备自己,许青禾心中松了口气,在冰上快滑了几步,一把抓住对方温热的手掌,跃上岸边。 “嗯,回家!” 他心中欣慰。 男朋友长大了。 - 转天,许青禾照例刚过卯时便在床上睁开了眼睛。 府城不比镇上,少有鸡鸣犬吠,原先的天然闹钟大公鸡清脆的歌声也听不到了,大黄二黄三黄更是安静得很,他完全是凭着这些日子养成的生物钟自然转醒的。 屋内的炭火还燃着,暖意融融,许青禾抱着柔软的被子翻了个身,很是舍不得离开。 起床好难啊。 在冬天起床就更难了! 每当这时,许青禾总会格外佩服男朋友——现在可以说是老公了,无论何时何地,总能准时准点地早起。 这不,他身侧枕畔已空,摸起来也没什么温度,估计陆晚亭已起床好久了。 念头刚转到这里,许青禾便闻到一股温暖的食物香气,丝丝缕缕地从门缝钻了进来。 他腹内空空,被香气勾得馋虫蠢动,快速洗漱完毕便披上衣服去厨房了。 如今他和陆晚亭就住在医馆后面的院子里,比起云州城内的其他宅院,他们院子里的小厨房显然不算大,但与之前在甘泉镇居住的泥草房相比,显然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厨房里,陆晚亭站在灶台前,正专注地看着锅。案板上是几张烙得金黄、油润喷香的葱花饼。 听到脚步声,陆晚亭回过头。 “醒了?”他温声道,“早饭马上好。” 许青禾应了一声,凑过去,看到锅里正煮着馄饨,一个个皮薄馅足的馄饨在鸡汤里漂来漂去,旁边的小锅里还盛着翠绿的生菜,上面淋了蚝油汁子。 今日的早饭是鸡汤小馄饨、葱油饼,还有蚝油生菜。 许青禾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感叹:“好香啊。” 第64章 他看着陆晚亭熟练地将馄饨捞进碗里,浇上鸡汤,撒上紫菜虾皮,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仔细算来,自从穿越之后……不,哪怕是把没穿越之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他做过早饭的次数…… 居然是零诶! 许青禾不好意思极了。 这样想着,他蹭到陆晚亭身边,小声道:“下次早饭让我来做吧。总让你起早忙活,怪不好意思的。” 陆晚亭动作未停,将盛好的鸡汤馄饨递到他手里,轻轻一笑,说:“不用。” 见许青禾还要说什么,陆晚亭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习惯早起了。” “你,”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腰腹处,“多歇会儿。” “……”许青禾的脸一下子红了。 他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心里那点不好意思马上便被理所当然取代了。 这人晚上折腾他那么久,是该给他做早饭! 讨论完“谁来做早饭”的事,两人便一人端菜一人端饼,坐在饭桌前吃早饭。 鸡汤馄饨汤色清亮,是用昨夜剩下的鸡汤做底,又撇去了浮油,格外鲜醇,能看见里面透出粉嫩肉馅的小馄饨。 许青禾喝了半碗汤,吃了好几颗鲜美滑嫩的馄饨,又拿起一张葱花饼。 饼子烙得极好,焦香酥脆,柔软多层,葱香融进面饼,咸香适口,蘸着馄饨汤一起吃更是别有一番风味。 最让许青禾心生感慨要属那盘蚝油生菜。 生菜叶片的焯烫火候正好,口感脆嫩,纤维也软化了,淋浇其上的蚝油更是点睛之笔,莹润透亮,鲜香十足。 这蚝油自然不是在市面上购买的,哪怕是府城云州也没有这种后世才出现的新玩意儿,是许青禾前些日子自己亲手熬制的。 大冬天的,陆晚亭不知从哪儿买来了一大篓新鲜的牡蛎,许青禾高兴极了,当天晚上便把一枚枚紧闭的牡蛎壳子撬开了。 肥嫩的牡蛎肉一一从壳里剥出,上火慢熬,浓缩成鲜美的海鲜汁。 许青禾心心念念的蚝油便做好了。 以前他还在想,等他和陆晚亭真的有钱买这么多牡蛎时,两人恐怕早已分道扬镳了。 可现在,牡蛎买来了,蚝油熬成了,而他曾以为会分开的人就坐在对面,把那盘蚝油生菜往他面前推了推。 “念了这么久的蚝油,多吃点。”陆晚亭道。 许青禾用力点头,又夹了一筷子蚝油生菜。 熟悉的鲜味在口中绽开,他的心里又软又暖。 还好,他们还好好的在一起。 吃饱喝足,许青禾刷完碗,简单收拾了一番便要去铺子。 如今他们赚到的钱,别说买牡蛎,就是把整个云州的海鲜都买下来也不在话下。海鲜有了,许青禾便想着引入一样他想念已久的海鲜小吃。 章鱼小丸子! 这还是当初他画在小吃画上的呢。 他想好了,就像烤冷面一样,先画出专门做小丸子的锅具,拿着图纸去找铁匠打锅子。 锅子有了,再说酱料的事,西红柿酱已经有了,除了这个,许青禾还打算研究研究芝士酱——用奶酪或许可以替代吧? 他正出神琢磨着,忽然瞧见陆晚亭立在一旁的高大身影,歪头疑惑道:“你怎么还没去医馆?” 往常这时候,陆晚亭早就启程前往医馆了,今日怎么还老神在在地待在家里? “今天休息。”陆晚亭答道。 许青禾还没来得及追问,便见对方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出一条柔软的黑色布带,走到他面前。 “闭上眼睛。” 许青禾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布条,又看了看他,警惕道:“你是不是想玩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根黑布条真是怎么看怎么诡异啊! “不是。”陆晚亭哑然失笑,“你戴上就知道了。” 许青禾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 下一刻,他感觉布条轻柔地覆上了他的双眼,在脑后被打了个结。 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许青禾不自觉伸手向前探去,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稳稳握住。 陆晚亭牵起他,“跟着我走。” “带你去个地方。” 信任地将手完全交托,许青禾任由陆晚亭牵着,一步步向前。 他感觉自己走出了后门,坐上了车,车轮辘辘行驶了一段路,然后停下,陆晚亭扶他下车,又引着他走了片刻。 脚下从石板路变成旁的声音,最后踏上平整的台阶。 门扉开启的轻微吱呀声传来。 “可以看了。”陆晚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同时解开了他脑后的结。 布条滑落,许青禾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青瓦白墙的小院。青砖铺地,扫得干干净净,角落里一株老梅凌寒绽放。 正屋是三间打通的结构,宽敞明亮,窗明几净。 屋内,靠窗位置摆着一张书桌,上面放着医书话本和笔墨纸砚,另一侧是一张铺着软垫的躺椅和小几,显然是给他休憩用的。墙壁上还挂了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 许青禾惊喜地几乎说不出话,他快步走进去,摸摸光滑的桌面,又看看那舒适的躺椅。 “这、这是……” “我们的家。” 陆晚亭站在他身后,柔声道:“我买下了。总不能一直住在医馆。” 早在他们刚来云州之时,陆晚亭便已默默物色起房屋。 他挑了许久才看中这处离两间铺子都不远的院子,与房主谈价、办理地契房契,都是他一人完成,装修布置也是他趁着许青禾忙碌时亲自督促安排好的。 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考虑着两人的生活习惯安排。 许青禾鼻尖微微发酸。 不是被用来抵债的泥草房,不是暂时安置灾民的简陋住所,这是真正属于他们的家。 他转身扑进陆晚亭的怀里。 “我最爱你了……哥哥。” “哥哥”这个称呼,是他们热恋时才有的。 当初为了保持距离,许青禾故意喊了那么久的“晚亭”,如今终于喊回真正属于陆晚亭的称呼了。 陆晚亭稳稳接住他,应道:“你喜欢就好。” 两人在新家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像个初到游乐园的孩童,许青禾将新家的每个角落都探索了一遍,一会儿摸摸这里,一会儿又看看那里,只觉得处处都合心意,满意得不得了。 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许青禾说此情此景很适合烤哥红薯吃,陆晚亭便在厨房的灶膛里埋了几个,用炭火慢慢煨着。 不多时,甜香弥漫开来。 烤好的红薯端上了桌,外皮焦脆、微微裂口,甜香四溢。 顾不得烫,许青禾小心地掰开一个,金黄软糯的红薯肉露了出来,能看到流淌的蜜。 他吹着气,小小咬了一口,幸福得眉眼都舒展开来。 “好甜!” 顺便也给陆晚亭吃了一口。 陆晚亭也说甜。 就在这时,窗外,一片、两片、三片……无数洁白的雪花缓缓从天飘落,初时细碎,渐渐变得细密起来。 屋内,炭盆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光跳跃,木柴噼啪作响。 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许青禾咬一口软糯的红薯,忽然觉得,人生最大的幸福,就在此刻。 他将头靠上陆晚亭的肩膀,轻声说:“真好呀。” 陆晚亭低头看他,温柔一笑。 雪后,一轮圆月现了出来。 从此以后,岁岁年年,月满人圆。 -完- ----------------------- 作者有话说:小禾和老陆在云州过他们的甜蜜小日子去啦~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们的幸福还在继续。 感谢大家这些日子的陪伴,每次看到大家的评论都超开心,是你们让这个故事变得完整。 抱紧每一位小天使![抱抱] 我们下段旅程再见![橙心][橙心][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