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好孕娇媚,绝嗣帝王送凤位》 第1章 重生 “救命啊!” 刺骨的寒风裹挟著鹅毛大雪,刀子般刮过。一条偏僻的巷弄里,一个单薄的身影正赤著脚,在冰冷的积雪中踉蹌狂奔。 水仙的身上只穿著一件早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薄纱衣,根本挡不住这透骨的严寒。 她露在外面的肌肤被冻得青紫,脚底被路上碎石割破,每一步都留下血痕,旋即又被漫天飞雪无情覆盖。 冷,刺骨的冷。 但比寒冷更甚的,是深入骨髓的绝望。 三年!她被囚禁在京城最骯脏、最折磨人的青楼整整三年!若拒绝接客,便被像牲口一样被锁在暗无天日的柴房,饱受凌辱与毒打。 曾经那个对主子忠心,性格直白单纯的她,早已被碾碎了尊严,磨灭了天真,只剩下满心的仇恨支撑著她这副残破的躯壳。 今夜,看守醉酒鬆懈,她终於用磨了不知多久的碎瓷片割断了手腕上的麻绳,撞开那扇木门,逃了出来! 只要跑出这条暗巷,跑到前面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他们就不敢明目张胆地抓她回去! 眼看巷口的光亮就在眼前! 水仙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著那片光明扑去。 然而。 就在她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巷口代表著希望的明亮的时候,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两侧的高墙上无声落下! “贱人!还想跑?!” 一只铁钳般的手狠狠扭住她的胳膊,剧痛让她眼前发黑。那人捂住了她的口鼻,断绝了她最后的求救希望。 “唔......唔!”水仙拼命挣扎,双脚在雪地里徒劳地蹬踹,泪水带著绝望涌出,瞬间凝结在冰冷的空气里。 她被粗暴地拖回巷子深处,一块散发著霉味的破布狠狠蒙住了她的头脸,隔绝了最后的光线。 拳脚纷纷落在她单薄的身躯上,每一记都带著十足的狠戾。 后来,她被丟上某个硬物,顛簸著,不知要被拖向何方。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鴇母会怎么折磨她?打断她的腿?还是直接把她丟进最下等的窑子,让她活活接客至死? 水仙蜷缩著,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顛簸停止了。 她被粗暴地拽下来,拖进一个地方。 房间隔绝了外面的风雪,空气里飘来水仙极其熟悉的香气。 头上的破布被猛地扯开! 刺目的烛光让水仙下意识地闭紧双眼,她艰难地喘息著,適应著光线,缓缓睁开。 眼前的景象,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冰冷! 没有凶神恶煞的鴇母,没有骯脏的打手。 只有一个在铺著锦绣坐垫的圈椅上,端坐著的宫装少妇。 竟是易贵春!不,现在应该尊称她为......易贵妃! 而站在她身侧,脸上带著毫不掩饰恶毒笑容的,正是曾与她共事多年的,易妃的心腹大宫女,山茶。 水仙衣衫襤褸,赤足染血,冻得瑟瑟发抖,如同泥沼里爬出的弃犬。 易贵妃仪態万方,端坐高椅,宛若高高在上的神祇俯视著卑贱的螻蚁。 “怎么?见到本宫,很意外?” 易贵妃红唇轻启,带著残忍的戏謔:“你是不是以为,自己真的逃出生天了?” 水仙瞳孔骤缩,难道...... “呵,”易贵妃欣赏著水仙脸上每一寸惊恐,笑容愈发恶毒。 “蠢货!你以为你那点小伎俩能瞒过谁?从你割断绳子那一刻起,本宫的人就在外面看著了!让你跑,不过是让你尝尝希望就在眼前,却又被狠狠碾碎的滋味!” 她似笑非笑,说出的却是最恶毒不过的话语。 水仙心臟如遭重击。 故意的!一切都是故意的!给她希望,只是为了让她更彻底地绝望! “为什么......”水仙的声音嘶哑,“我替你.......生下了皇子,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三年前,她忍著剧痛,在產房里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诞下个男婴,那是皇帝绝嗣多年后的第一个皇子! 易贵春藉此一跃成为贵妃,尊荣无限! 而她这个真正的母亲,却被谎称难產血崩而亡,被易贵春的手下丟进了红宵馆那吃人的魔窟里! 她掏心掏肺的忠诚,献出自己的身体替主子诞下皇嗣,换来的就是被榨乾价值后弃如敝履,再被反覆践踏折磨至死?! “为什么?”易贵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站起身,华贵的裙裾带起一阵冷风。 她走到被捆在立柱上的水仙面前,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血来。 “从小你在我身边伺候时,我就恨上你了!凭什么本宫是易府的嫡出小姐,金尊玉贵,却要因为幼时一场该死的风寒,坏了根本,难以孕育子嗣?!” 她狠毒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迴荡,“凭什么本宫未来的夫君、本宫的荣宠,要靠你这个卑贱的家生奴才的肚子来生?!” 易贵春俯下身,狠狠掐住水仙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你不知道吧?本宫的好水仙?你以为你那天生的好生养的肚子是老天爷赏饭?呸!” 易贵妃眼中闪烁著疯狂的光芒,冷冷笑道: “那是本宫母亲在你还小时,就给你餵下的秘药!你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我易贵春,为我未来的夫君,诞下血脉!你不过是个容器!一个会喘气的肚子!懂了吗?贱婢!” 水仙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於知道真相的衝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忆起自小因长得冰雪可爱被选到嫡小姐身边伺候,之后夫人每逢月初亲自赏她的一碗甜汤。 怪不得,怪不得她一次承宠,便得了皇嗣。 原来她的体质,竟是被易家用药灌出来的,好孕之体! 在易家眼里,她从来就不是人!只是一个被精心培育、用来承载他们野心的生育工具! “哈哈哈......”看著水仙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只剩一片死灰的绝望,易贵妃发出扭曲的笑声。 她的笑声里,充满了报復的快感。 “瞧瞧你这张脸,”她用指尖划过水仙即使饱受摧残、依旧能看出昔日倾城绝色的面庞。 “一个贱藉奴才,也配生得如此狐媚?......真是碍眼得很!从小到大,府里多少男人盯著你看?连本宫父亲哥哥也差点......哼!” 她眼中杀机毕露:“你肚子里那点用处,已经用完了。现在,你这张脸,本宫看著就噁心!山茶!” “奴婢在!”山茶立刻上前一步,声音里带著压抑不住的兴奋。 易贵妃退后一步,下达最终的裁决:“把她这张惹祸的脸,给本宫......划、烂、它!” “不!”水仙发出悽厉的尖叫,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却因捆绑的结实而纹丝不动。 冰冷的刀锋,带著易贵妃刻骨的恨意,狠狠划下! 嗤啦—— 皮肉被割裂的剧痛瞬间席捲了所有神经!温热的液体顺著脸颊汹涌而下,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一刀!两刀!三刀! 剧痛如同潮水般將水仙淹没,每一次刀锋落下,都像是在凌迟她的灵魂! 为什么?! 为什么她生来就是任人宰割的奴才?! 为什么她的身体、她的命运,从出生起就被他人掌控?! 为什么易贵春、山茶这些人,可以如此轻易地决定她的生死?! “啊!”极致的痛苦,混杂著滔天的恨意,化作一声声泣血般的哀鸣! 她恨!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死死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聚焦在易贵春狠毒扭曲的脸上。 若有来世......我水仙,定要你们血债血偿! 黑暗,彻底吞没了一切。 —— 水仙猛地一个激灵,如同溺水之人骤然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龙纹锦帐,鼻尖縈绕著的,是独一无二的龙涎香,身下是触感极其柔软的云锦被褥。 没有血腥,没有寒冷,更没有易贵妃那张恶毒的脸! 这里是......皇帝寢宫?! 水仙意识到什么,心臟跳得极快,仿佛下一刻要跃出胸腔,她难以置信地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脸颊。 皮肤光滑! 没有那些狰狞的伤口,没有翻卷的皮肉! 是真的?!不是梦?! 巨大的狂喜瞬间席捲了她,泪水毫无徵兆地汹涌而出。 她重生了!她真的重生了!回到了这个改变她前世命运的关键点......侍寢的这一夜。 前世这个夜晚,她因为无措,害羞,以及对易贵春的敬畏,表现得木訥僵硬,甚至无意中抗拒了帝王,惹得昭衡帝不悦,只草草临幸便拂袖而去。 “好蠢!”水仙在心底狠狠唾骂前世的自己。 敬畏?惶恐?她付出了血泪的代价才明白,在这吃人的深宫,乃至整个天下,最无用的就是这些廉价的情绪! 这一世,她只为復仇而活!而眼前这侍寢的机会,就是她復仇之路的第一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男人的脚步声,逐渐走近,最终停在了门外。 沉重的殿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推开...... 一道頎长挺拔的身影裹挟著殿外清冽的月光,踏了进来。明黄龙纹常服代表的是至高的皇权,更衬得来人肩宽腿长,气势迫人。 与衣著整齐的他不同,榻上的水仙按著侍寢的规矩。 被衾之下,一丝不掛! 第2章 送她回去 昭衡帝登基已有三年。 他从来就不是个重欲的帝王,每月去后宫的频次屈指可数。 临幸宫女,更不是他会做的事情。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易妃隱晦地提过,她从家中带来的侍女水仙,有著天生的好孕体质。 昭衡帝如今已三十有五,膝下却未有子嗣,好孕体质这几个字,在他心中留下了些痕跡。 乾清宫寢殿里,燃著沉静的龙涎香,地上的金砖光可鑑人,映著帝王沉沉的面容。 步入之时,昭衡帝心中尚且存疑。 幸一个宫女......不免太过荒唐。 直到看到榻上缩在明黄被衾中的娇小身影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大踏步走到了榻边。 只见一张素净的小脸从被沿小心翼翼地探出,墨色长髮如瀑散落在枕上,更衬得那张脸莹白如玉,绝美生姿。 尤其那双眸子,清澈得如清泉,此刻却盛满了无措,像极了被猎人围堵的鹿儿,纯然且无助地望向他。 “奴婢......奴婢水仙,叩见皇上......” 那小奴婢下意识想起身行礼,动作间,被衾的一角倏然滑落,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 她明显怔住了,隨即耳尖都染上了浮红。 水仙手忙脚乱地將滑落的被角重新拉高,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羞得恨不得將整个人都埋进锦被深处。 这副情態,浑然天成,引人怜惜。 昭衡帝幽深的眸底,掠过一抹少见的兴味。 易妃身边这个家生婢女,倒是有几分意思。 他站在榻边俯视著她,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几乎將蜷缩在床榻里侧的女子身影完全笼罩。 水仙装作害羞,心中知道如何情態才能引男人心动。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贴心,101????????????.??????等你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墮入青楼那三年,她早已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婢女。 她深諳男人心,更明白如何將美貌化作最锐利的武器。 她更知,看得见吃不著,才能引起男人最大程度的兴趣。 吃不到不难。 难的是,她该如何让他吃不到的情况下,还在心中惦记著。 水仙缓缓抬眸,怯生生地迎上那两道审视的目光。 琥珀般的眸子宛如浸过水,浓密的睫羽不安地颤动。 昭衡帝在榻边坐下,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带著不容置疑的力道,捏住了被角的一边。 上一世,水仙没有让他掀开。 出发侍寢前,她被易妃叫去了一旁,说是忠心的奴婢虽然代幸於皇上,但不能面见天顏。 於是上一世的她在承宠的时候,始终紧握著被衾,甚至连脸都没露,生怕冒犯了皇上。 这一次,她非但没有抗拒,反而在被角被扯开的瞬间,轻轻瑟缩了下。 锦被滑落至锁骨下方,露出更多细腻如瓷的肌肤。 她慌忙用手臂环抱住自己,试图遮掩,但那欲拒还迎的姿態,在帝王眼中,比坦露更具诱惑。 “怕朕?”,昭衡帝轻勾了下薄唇。 水仙用力摇头,又飞快地点点头:“皇上......皇上是真龙天子,奴婢不敢不怕......” “只是不敢怕?” 他的手指修长,带著薄茧,轻轻拂过她紧抱著自己的手臂,所过之处,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慄。 水仙眼底瞬间涌起惊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猛地向后缩去,几乎要缩进床榻的最角落,將被衾死死地攥在身前,仿佛那是唯一的屏障。 “奴婢忘了......娘娘告诉过奴婢,侍寢当夜决不能掀开被衾,冒犯天顏......奴婢罪该万死,请皇上责罚!” 她的身子轻轻颤抖著,仿佛造成了什么天大的错误。 “娘娘?”昭衡帝的眸光骤然一沉,声音里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冷意,“易妃是这么跟你说的?” “是奴婢失言,不是易妃说的......” 水仙看似还想找补,可她的慌乱已经暴露了。 昭衡帝眸底掠过一抹薄怒。 易妃求他召幸水仙,竟又敢如此教导他的女人? 让她畏惧侍寢,甚至视承恩为耻辱? 易妃此举,手伸得也太长了些! 看著眼前抖得不成样子、显然今夜侍不了寢的美人,昭衡帝心中那点被撩拨起的旖旎,瞬间消失殆尽。 他猛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带著无形的威压,让殿內的空气都凝滯了几分。 “来人!”昭衡帝的声音恢復了惯常的冰冷。 候在殿外的內侍总管冯顺祥立刻躬身而入:“奴才在。” “送她回去。”昭衡帝看也没看榻上蜷缩成一团的身影,语气淡漠,仿佛还是那个没有多少感情的君王。 “是。”冯顺祥心中惊诧万分,连忙应下。 这位姑娘......竟然被原封不动地送回去了?这简直闻所未闻! 很快,两个手脚麻利的宫女进来,替水仙简单更衣,然后用厚实的斗篷將水仙裹得严严实实,无声地退出了帝王的寢殿。 昭衡帝负手立於殿中,听著那细碎的脚步声远去,直至消失。殿內恢復了沉静,只余烛火噼啪的轻响。 他走到窗边,推开雕木窗。清冷的夜风裹挟著雪后的寒气扑面而来,试图吹散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然而,那惊惶如小鹿般的眼眸仍旧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烦躁地关上窗。 这一夜,昭衡帝躺在空荡的龙榻上,闭上眼,便是那张素净娇怯的小脸。 梦里,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双欲说还休的眸子。 这次,没有那该死的锦被阻隔。 她不再是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婢女,而是化作了一株摇曳生姿的水仙,在他指尖绽放,馨香馥郁...... 一整晚,帝王的梦境炽热而缠绵,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 长信宫,偏殿。 水仙被悄无声息地送了回来。她裹著斗篷,低著头,脚步虚浮,被两个宫女扶进內室,全程一言不发,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嚇和打击。 易妃早已得了信儿,带著山茶等在了正殿。看著水仙这副失魂落魄、被退回的模样,易妃心中简直乐开了! 她的脸上却迅速堆起关切,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水仙冰凉的手。 “水仙!你......你这是怎么了?” 易妃的声音充满了虚假的心疼,“皇上他......他没有责罚你吧?快告诉本宫,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上下打量著水仙,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任何被临幸过的痕跡,却一无所获。 水仙抬起苍白的小脸,眼神空洞,仿佛还未从巨大的惊嚇中回神。 她看著易妃那张虚偽的脸,心底的恨意无边。就是这张脸,前世亲手將她推入地狱! 这一世,她要亲自送易妃下地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姐,”水仙垂眸,掩去心底恨意,“奴婢没用......惹皇上生气了......” 她说著,眼眶又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隨时会落下,“皇上让人把奴婢......送回来了。” “哎呀!怎么会这样?”易妃装作大惊失色,轻拍了下水仙手背,“皇上怎么会......唉!定是你哪里做得不够好,惹恼了圣上!不是早教过你规矩吗?” 规矩?让我触怒圣上,惹得上一世圣上只临幸了一次便草草收场的规矩吗? 水仙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惶恐,低下头:“奴婢......奴婢谨记小姐教诲,不敢......不敢有半分逾越。”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易妃隱去唇边笑意,装作温婉道:“想必皇上只是一时气恼,过几日便好了。你先回去好好歇著,压压惊。山茶,快扶水仙回房休息!” 山茶立刻上前,伸手去扶水仙的胳膊,“水仙妹妹,走吧,可別在这儿惹小姐烦心了。” 水仙顺从地被山茶扶著,回到长信宫狭小阴冷的偏殿。 一进门,山茶立刻甩开手,脸上虚假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刻薄的讥讽: “大美人儿,龙床不好爬吧?被皇上嫌弃地丟回来了?” 山茶抱著手臂,斜睨著水仙。 “我就说嘛,一个家生贱藉的奴才,也配肖想圣宠?真以为长了张狐媚脸就能一步登天了?活该!” 水仙背对著山茶,慢慢解下斗篷。 她听著身后那尖酸刻薄的话语,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前世那个拿著匕首,在她脸上疯狂划动,眼里充满快意的山茶! 前世临死前那彻骨的痛楚,令她永生难忘。 水仙的手指在斗篷系带上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缓缓转过身。 脸上,依旧是那副备受打击的模样。 她垂下眼,声音透著疲惫:“山茶姐姐教训的是。” 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反倒让山茶觉得一拳打在了上,愈发气闷。 她还想再讽刺几句,水仙却已自顾自地走到简陋的床榻边,脱掉外衣,直接面朝里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头,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哼!没用的东西!” 山茶討了个没趣,又见她这副死样子,啐了一口,悻悻地摔门而去。 殊不知,黑暗里的水仙缓缓睁开了眼睛。 没用? 那双眸子,在浓稠的墨色里,没有半分睡意,更没有方才刻意表演出的懦弱与绝望。 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如墨的寒潭,深不见底,只余下刺骨的冰冷和毫不掩饰的杀机! 寢,她要侍! 仇,她更要报! 她敢赌,不出三日,昭衡帝定来主动找她。 到时候,便是山茶的葬身之时! 脑海中,一个清晰的、冰冷的计划轮廓已然成型...... 第3章 不要出声,她们就在隔壁 翌日清晨。 易妃精心梳妆,带著山茶,亲自前往乾清宫向昭衡帝请罪。 乾清宫。 殿內薰香裊裊,气氛肃穆。 “臣妾给皇上请安。”易妃端庄下拜,姿態柔顺。 “臣妾管教无方,致使家婢水仙昨夜在御前失仪,惊扰圣驾,臣妾心中惶恐不安,特来向皇上请罪。” 山茶紧隨其后跪倒,低垂著头,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偷偷向上瞟去。 她心跳如鼓,昨夜水仙被退回,小姐会不会......考虑让她试试? 昭衡帝端坐於书案之后,明黄的龙袍衬得他威严沉稳。 他正批阅著一份奏摺,闻言並未立刻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笔尖在硃砂上蘸了蘸,继续书写。 殿內陷入短暂的沉寂。 易妃维持著行礼的姿势,心中暗自揣度。 山茶则有些焦急,趁著易妃低头,她再次大胆地抬起眼,目光热切地望向昭衡帝,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跪姿,试图展露自己优美的线条。 然而,昭衡帝的目光始终专注於奏摺之上,他修长的手握著硃笔,骨节分明,沉稳有力。 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回昨晚。 眼前浮现的,是昨夜床榻间那张泪光盈盈的小脸。 是她带著哭腔、不慎说出的那句:“......娘娘告诉过奴婢,侍寢当夜决不能掀开被衾,冒犯天顏......” 再看看眼前易妃这副言辞恳切的,昭衡帝深邃的眼底掠过一抹极淡的冷嘲。 这是他第一次窥见向来端庄大度的易妃,也有著虚偽的一面。 他放下硃笔,终於抬起了眼。 “爱妃言重了。”昭衡帝的声音不辨喜怒,“些许小事,朕並未放在心上。水仙......胆小怯懦了些,爱妃日后多加教导便是。” 易妃心中一松,连忙道:“皇上宽宏大量,臣妾感激不尽!臣妾回去定当严加管束,务必让她知晓规矩,不负圣恩。” 她只当昭衡帝接受了她的说辞,心中那点忐忑瞬间消散,甚至升起些许得意。 看来,皇上还是信任她的。 就在这时,昭衡帝话锋一转,状似隨意地道:“昨夜之事既了,不必再提。朕今夜有些空閒,便去长信宫用膳吧。” 易妃面露惊喜,跪下谢恩,“臣妾谢皇上恩典!臣妾定当精心准备,恭迎圣驾!” 昭衡帝的態度,似是向她表明,水仙那贱婢没在帝王心头留下半分影子,昭衡帝仍然要来长信宫,与她一同用膳,足以显示出帝王对她的在乎! 易妃心中惊喜,面上不自觉带了分笑意。 山茶跪在一旁,听到皇上要去长信宫用膳,心中也是一阵狂跳! 她的机会来了,一个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 山茶忘记了场合,再次忍不住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昭衡帝,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野心。 这一次,她的目光太过明显,被刚刚直起身的易妃捕捉了个正著! 易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隨即化为一片冰冷的阴霾。 这个贱婢!竟敢当著她的面,如此明目张胆地覬覦皇上?!她算什么东西! 易妃心中怒极,但碍於昭衡帝在场,只能强忍著。她迅速调整表情,再次谢恩后,便带著山茶告退。 昭衡帝看著两人离去的背影,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殿门,落在长信宫的方向。 去长信宫......或许,能再见她一面? 那抹縈绕心头的倩影,那惊鸿一瞥的柔媚,竟让他这个帝王也生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牵掛。 他重新拿起奏摺,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昨晚在被衾间颤抖的少女。 ...... 刚踏出乾清宫正殿的门槛,走到僻静的宫廊拐角处,易妃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毫无预兆地狠狠抽在了山茶的脸上! 山茶被打得一个趔趄,耳朵里嗡嗡作响。 她捂著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娘......娘娘?!” “贱婢!”易妃的声音压得极低,语带警告:“本宫看你是不想活了!方才在皇上面前,你那是什么眼神!嗯?!” 山茶又惊又怕:“奴婢没有......” “没有?”易妃上前一步,用手狠狠戳在山茶的额头上,“你那点骯脏心思,当本宫是瞎子吗?一个伺候人的贱婢,也敢痴心妄想爬上龙床?!” 山茶浑身颤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凭什么!凭什么水仙可以,她就不行?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压下几乎要衝口而出的反驳,不情不愿道:“奴婢......知错了......” “哼!”易妃嫌恶地甩开她,“滚回长信宫去!没用的东西!” 山茶捂著脸,跟隨易妃回了长信宫,看易妃进了正殿。 她便再也忍不住,抽泣著跑回了长信宫偏殿,一头扑进硬板床上,压抑著声音痛哭起来。 脸颊的疼痛,远不及心底那份被践踏的尊严难受。 她恨易妃的狠厉,更恨水仙! 如果不是水仙,昨夜侍寢的说不定就是她! 就在这时,偏殿的门被轻轻推开。 水仙端著一个小小的铜盆和乾净的布巾走了进来,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关切:“山茶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山茶猛地抬起头,眼神却充满了迁怒:“滚!不用你假好心!都是你!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 水仙仿佛没听到她的咒骂,走到床边,將铜盆放在矮凳上,浸湿了布巾,温声道:“姐姐快擦擦脸吧,肿得厉害。” 她说著,伸手去拉山茶捂著脸的手。 “別碰我!” 山茶生著气,如同之前在易府里,她伸出手在水仙纤细的手腕內侧狠狠一掐! “嘶......”水仙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白皙的手腕內侧瞬间浮现出几个泛红的淤痕。 她下意识地缩回手,看著那刺目的淤青,眼底深处寒芒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凭什么......”山茶看著水仙吃痛的样子,心中的怨毒反而找到了宣泄口,“凭什么你能侍寢......我却连想都不能想?凭什么?!” 水仙垂下眼瞼,掩去眸底的算计,声音轻柔: “姐姐別这样说......其实不侍寢,未必是坏事呀。” 山茶一愣,死死盯著她。 水仙继续道,语气带著一种嚮往:“你看,我们终归是奴婢,到了年纪,总是要放出宫的。到时候,找个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嫁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生儿育女,不必像这深宫里,时时刻刻提心弔胆,看人脸色......那才是真正的福气呢。” 她知道山茶討厌什么,专往她心窝子里戳。 “嫁个普通人?” 山茶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冷笑道:“谁要过那种粗茶淡饭、为柴米油盐发愁的苦日子!” 水仙的话,似是在她心间种下种子,令山茶心底生出些许异样。 山茶喘著粗气,眼睛一转,似是有了什么攀龙附凤的好主意。 她不再理会水仙,转身衝出了偏殿,留下水仙一人,对著手腕上那圈刺目的淤青,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 夜幕降临,长信宫正殿灯火通明。 易妃盛装打扮,高高的髮髻上点缀著翠玉明珠,衬得她愈发高贵端庄。 她亲自在殿门口恭迎圣驾。 很快,昭衡帝如约而至。 墨色常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帝王轮廓在烛火下更显深邃俊朗。 易妃笑容满面地將他迎入殿內,一旁水仙和山茶作为易妃身边的大宫女,自然也在殿內侍奉。 水仙低眉顺眼,恪守本分,安静地站在易妃身后不远处,如同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影子。 而山茶,则站在稍靠近昭衡帝的位置负责布菜。 山茶强压著激动,努力模仿著记忆中那些得宠妃嬪的媚態,眼波流转,试图將目光黏在昭衡帝身上。 她借著布菜的机会,指尖轻抚过昭衡帝的手背,身体微微前倾,试图展现自己的玲瓏曲线。 昭衡帝何等敏锐? 山茶那点拙劣的伎俩,在他眼中毫无吸引。 他微微蹙眉,心中升起一股厌烦,连带著对易妃的管教无方更添了几分不悦。 易妃自然也看到了山茶那副丟人现眼的样子,气得脸色发青,却又不敢在昭衡帝面前发作,只能暗暗用眼神警告。 然而,被野心冲昏头脑的山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易妃的警告?她满脑子都是如何吸引帝王的注意! 终於,在又一次试图用嫵媚眼神勾引帝王的时候,她心神激盪,没注意手上动作,不小心手腕一抖! “哗!” 满满一碗刚盛好的羹汤,不偏不倚,尽数泼洒在昭衡帝的前襟上! 感受到汤汁沁入衣料,昭衡帝眉头猛地一皱! 山茶嚇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饶命!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故意的!” 易妃也惊得站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撕了山茶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她连忙跪下请罪:“皇上息怒!是臣妾管教无方!这贱婢毛手毛脚,惊扰圣驾,臣妾定当重重责罚!” 昭衡帝薄唇紧抿,面沉如水。 他冰冷的视线扫过抖成一团的山茶和跪地请罪的易妃,最终,竟落在了自始至终安静侍立的水仙身上。 “无妨。”昭衡帝淡声道:“更衣便是。”他站起身,目光直接锁定水仙。 “你,跟朕进来伺候。” 易妃和山茶同时一僵! 水仙似乎也愣了一下,隨即迅速垂首应道:“是,皇上。” 她快步上前,姿態恭谨地跟在昭衡帝身后,走向內室。 易妃看著两人离去的背影,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皇上竟然指名让水仙伺候更衣? 不对劲。 內室暖阁,烛光柔和。 昭衡帝站在屏风后,张开双臂,等著水仙为他解开浸湿的龙袍外裳。 水仙似是有些紧张,上前半步,她动作轻柔小心,儘量避免触碰到昭衡帝的身体。 她微微踮起脚尖,去解他颈间第一颗扣子。 两人距离极近,昭衡帝稍加垂眸,便能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小脸,她正用心解著他的扣子,表情专注而认真。 昭衡帝的心尖似是被羽毛轻挠了下,生出些旖旎的情意。 他趁著水仙倾身解衣,一收手臂,便將水仙拥进了怀里。 水仙惊呼一声,下意识將手按在了他敞开衣襟的胸口,下一秒又似是被烫到轻缩了回去。 昭衡帝心中生出趣味,哑声道:“不要出声,她们就在隔壁。” 他轻勾薄唇,伸手去拉她白皙的手腕,却在碰到的一瞬,看水仙眉头微蹙,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呼。 “好疼......” 第4章 他后宫佳丽眾多,还缺一个小小的奴婢不成? 暖阁內,燃著馥郁的茉莉香。 昭衡帝见水仙神色有异,虚握著她的手腕抬起,便看到了藏在衣袖內侧的掐痕。 痕跡不浅,有的都已经变成了青紫色,足以看出下手之人的用力。 “谁欺负你了?”他的声音低沉,捏著她手腕的力道却下意识地放轻了。 水仙下意识迴避了目光,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委屈模样。 “说!”帝王的声音带著不容置疑。 水仙抬起仿佛浸了水的眼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微弱: “是......是山茶......” 昭衡帝心底掠过一抹怒意,那个毛手毛脚的贱婢竟敢伤害水仙?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 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敞著领口,昭衡帝猛地鬆开手,大步流星,一把掀开暖阁与外殿相隔的帘子! “山茶!你可知罪!” 帝王的怒火,顿时烧向了殿內的山茶。 山茶身子猛然一抖,还以为皇上是要追究汤洒衣襟的事,慌忙以头抢地:“皇上饶命!奴婢知罪!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求皇上开恩啊!” “开恩?”昭衡帝高大的身影立在暖阁门口,领口微敞,露出精壮的胸膛:“朕问的是,你胆敢虐待同级宫女!谁给你的胆子?!” 虐待宫女?! 山茶猛地抬起头,眼神却充满了茫然。 下一瞬,她便看到跟著昭衡帝身后的水仙,她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那只被昭衡帝虚握著、衣袖半掀露出手腕淤青的手臂上! 是她!是这个贱人告状了! “皇上明鑑啊!”山茶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她用手指著水仙,“是她!是水仙这个贱人构陷奴婢!奴婢没有!是她自己掐的自己!她想害我!皇上!您不能信她!” “构陷?”昭衡帝怒极反笑,“你的意思是,她为了构陷你,不惜在自己身上留下如此伤痕?!” 他猛地將水仙那只受伤的手腕完全暴露在眾人眼前!那青紫色的淤痕,在烛火映衬下,令看者心悸! 易妃站在一旁,脸色变幻不定。 从昭衡帝怒气冲冲掀帘而出,到他此刻如此在意水仙手腕上的伤......这绝不是对一个普通宫女的態度! 易妃心中生起对水仙的警惕......昭衡帝何时对水仙这般上心了? 看著地上口不择言的山茶,易妃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这个蠢货,闯下大祸也就算了,她竟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想攀龙附凤! 这种不知分寸的奴才,留著就是祸害!正好借皇上的手除掉,也省得脏了自己的手! 山茶还在嘶声力竭地喊冤,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直默认她欺负水仙的主子此时却冷眼看著,一言不发? “易妃!”昭衡帝冰冷的目光转向易妃,“这山茶,平日里在长信宫,是否也如此跋扈,欺凌宫人?” 易妃心中一凛,察觉到皇上话中试探。 易妃立刻收敛心神,脸上露出对山茶的失望:“回皇上,这山茶......性子是有些急躁。说起来,这也不是她第一次与水仙起爭执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水仙那张我见犹怜的脸,又扫过山茶那张扭曲的面容,眼底深处闪过冰冷的算计。 她福了福身,声音清晰地说道:“早在易府还未曾入宫时,山茶便仗著自己是良籍出身,时常对身为家生奴籍的水仙,多有言语刻薄,甚至小动作不断。臣妾念她是府中老人,也曾多次训诫,不想她入宫后,竟还不知收敛......” 易妃著重点出“家生奴籍”这四个字,唇边隱约闪过一抹冷笑。 她要阻断的,是水仙的承宠之路! 昭衡帝神色紧绷,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父皇晚年被那个宫女出身的贵妃迷惑得神魂顛倒、甚至差点动摇国本的荒唐景象! 那些年,为了清除那个贱妇和她背后的势力,他几经生死,才最终夺回权柄,没有让江山落入那贱妇所生的孽种手中! 昭衡帝的心猛地一沉! 他这段时间是怎么了?竟会被一个奴籍婢女牵动心神?难道......难道他也走上了父皇的老路?!被这低贱的皮相迷惑了心智?! 这个念头如同兜头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他近日心中莫名的悸动,只剩下防备的冷意! 他看向水仙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 那惊心动魄的美貌,那楚楚可怜的脆弱,此刻在他眼中,仿佛都蒙上了一层妖异惑人的色彩。 “原来如此。”昭衡帝的声音恢復了帝王的冰冷与疏离,“身为宫女,不修德行,欺凌宫人,更御前失仪,惊扰圣驾。数罪併罚,罪无可赦!” 他的目光扫向一旁易妃:“易妃,既是长信宫的人,便交由你处置。务必以儆效尤!” “臣妾遵旨!”易妃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肃然。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易妃转向地上已然嚇傻的山茶,声音如深冬的寒冰:“贱婢山茶,以下犯上,罪大恶极!拖出去......杖毙!” “不!”山茶哭喊道:“小姐!娘娘饶命啊!皇上!奴婢冤枉!是水仙!是水仙害我!!” 她拼命挣扎,涕泪横流,状若疯狂。 然而,易妃的命令如同铁律。 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面无表情地上前,如同拖死狗一般,架起瘫软的山茶,毫不留情地拖出了正殿。 殿门关上,隔绝了山茶绝望的哭嚎。 很快,外面就传来了沉闷而恐怖的闷响!那是沉重的板子击打在皮肉上的声响!一声接一声,伴隨著山茶从悽厉到微弱、最终彻底消失的惨叫声! 殿內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那板子击打的声音,仿佛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水仙垂著头,身体似乎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心中翻涌的,是仇恨得报的快意! 山茶,上一世你与虎谋皮,甘当易贵春的爪牙,可曾想过有朝一日,这只虎也会毫不犹豫地將你撕碎? 在易贵春眼里,你我这样的奴婢,从来就不是人,只是隨时可以丟弃的螻蚁! 易妃听著外面的惨叫声,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涌起了些许除掉了隱患的轻鬆。 她看向依旧垂首站在昭衡帝身边的水仙,眼神带著一丝冰冷的警告:看到了吗?这就是不安分的下场! “皇上,衣衫污秽,还是让水仙伺候您更衣吧?” 易妃换上温婉的笑容,適时提醒。 她心中篤定,经过刚才奴籍二字的提醒,皇上对水仙那点心思,也该凉透了。 昭衡帝没有看易妃,也没有看水仙,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转身重新走回暖阁。 水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低眉顺眼地跟了进去。 暖阁內,茉莉香依旧。但气氛,却与刚才截然不同。 昭衡帝张开手臂,任由水仙为他系上盘扣。 他的目光落在她莹白的脸庞上,又缓缓描摹过她柔软的指尖。 不可否认,他依旧被这份美丽吸引。但心底那根名为“奴籍”的刺,却时刻提醒著他。 他强压下心头那丝蠢蠢欲动的燥热,身体微微绷紧,刻意与她保持著距离,眼神也恢復了帝王的疏离与审视。 水仙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態度的变化。 她面上显得乖顺,心中知道昭衡帝因为刚才易妃的那番话,对她生出戒心。 先皇贵妃的事跡,水仙也有所耳闻。 她不在乎昭衡帝一时的疏离,有些感情,有些慾念,不是光靠理智能忍住的。 昭衡帝越是想忍,她在他心中扎根就越深! 易妃自以为聪明,殊不知人性的复杂多变,就连高位之上的帝王也难免俗。 她小心翼翼地为他整理著衣襟,指尖状似不经意地拂过他腰间佩戴的一个小巧精致的宝蓝色龙纹香囊。 那枚小小的香囊,竟从丝絛上脱落,掉落在铺著厚厚地毯的地面上。 水仙似乎嚇了一跳,慌忙蹲下身去捡:“奴婢该死!奴婢失手......” 她纤细的手指捡起那枚沾染了少许尘土的香囊,双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递到昭衡帝面前,眼神带著歉意:“皇上恕罪......” 昭衡帝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香囊上,又扫过她那张带著惊惶的小脸。 “脏了。”昭衡帝的声音冰冷,带著克制,他看也没再看那香囊一眼,转身大步向外走去,“不必再戴。” 水仙垂落睫羽,跪著恭送他离开。 月光越过窗欞,洒在她的周身,照明她小心翼翼的侧影。这一刻,她好似犯了错的孩子,手足无措的样子平白惹人怜惜。 昭衡帝心硬如铁,目光扫过她便彻底离开了暖阁。 然而,行到庭院中的时候,瞥见今夜正好的月色,他的手还是忍不住拂过腰间原本悬掛香囊的位置。 一个香囊而已,他並不在意。 可不免想到那枚曾经佩戴於他腰间的香囊,此时被她攥在手里...... 昭衡帝的理智,强硬地將心中旖旎压下。 他不再回头,心道再喜欢又能如何? 他后宫佳丽眾多,还缺一个小小的奴婢不成? 第5章 连日的克制......终究一败涂地! 自那夜从长信宫离去,昭衡帝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克制守己的帝王模样。 一连数日,他未曾踏足后宫,只將自己埋首於堆积如山的奏摺与冗长的朝会之中。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那丝被强行压下的悸动,並未真正平息。 每当夜深人静,批阅奏摺的间隙,或是独坐看书时,他的眼前总会闪过那道倩影。 他在心中时刻提醒著自己,要记得父皇晚年那段不堪的岁月,他不可重蹈覆辙。 可越是刻意压制,那抹倩影在心底的烙印似乎就越深。 帝王从未感受过的失控感,让他倍感烦躁。 昭衡帝开始主动地翻牌子,每隔两三日便去后宫一趟。 丽贵妃、婉妃、易妃、荣嬪…… 他像是在寻找什么,却又不知在寻找何物。 雨露均沾的表象下,是帝王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虚。 水仙並不著急,她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他心底长久的渴望爆发的那一瞬。 日子隨著冬风呼啸,逐渐度过。 在水仙看似被昭衡帝彻底遗忘的时候,一批新的秀女经过遴选,正式入了后宫。 水仙在平日当值的间隙里,隱约听到其余宫人在小声討论著近日储秀宫那边的明爭暗斗。 这些好似与水仙没什么关係,易妃自从那夜在长信宫亲手阻断了水仙的侍寢之路,她对水仙的態度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处死山茶后,易妃便没有了能帮她折磨水仙的倀鬼。 她只能面上堆出温柔的表情,然后指使水仙去做粗活。 显然,易妃並没有忘记皇上曾对水仙表现过的特別的关心。 她愈发厌恶水仙,厌恶水仙用那绝美容貌勾去皇上的心,更厌恶水仙有著她没有的好孕的肚子。 这些厌恶,都化作了明里暗里的报復。 这日,易妃以外面光线好为藉口,命水仙在长信宫偏殿外那透风的廊下,为她赶製一件出席年节宫宴用的、绣著繁复纹的锦缎披风。 深冬的寒气刺骨,冷风里,水仙纤细的手指早已冻得通红髮僵,几乎握不住那细小的绣针。 她微微垂著头,仿佛没有注意到周围投来的或同情、或嘲笑的目光,指尖艰难地在绣棚上挪动。 就在此时,新入宫的宋常在出现在了长信宫门口。 她一袭月白色宫装,拎著礼物,在心腹宫女的陪伴下来长信宫拜謁高位嬪妃。 宋常在一眼就看到了廊下那个单薄的身影,纵使穿著最普通的宫女服饰,水仙那惊人的美貌依旧明晃晃地,瞬间吸引了宋常在的目光。 宋常在脚步都下意识地顿了一瞬,眼中掠过惊艷,隨即又被更浓烈的鄙夷取代。 这婢女竟然长得如此貌美,看著就心术不正。 她冷哼一声,对水仙的不屑显露在面上。 听到宋常在的冷哼,水仙下意识循声望去,然后就看到了宋常在这位......旧人。 重生之后,这是她与宋常在的第一面。 上一世的她,却对这位宋常在极为熟悉。 还记得上一世她初次承宠便有了孕,易妃便將西配殿赐给她养胎。 宋常在虽是今年刚入宫,但很快与易妃搭上了线,虽不住在长信宫,却总是往长信宫这边跑。 水仙便免不了与宋常在撞见。 每一次相遇,都伴隨著宋常在的羞辱。 宋常在总是高高在上地嘲讽她:“你一个家生贱婢,连字都不识几个,不过是运气好爬上了龙榻,凭何能孕育皇嗣?真是老天不开眼!” 易妃並不阻拦,只在私下让水仙包容,说是宋常在初入宫,年纪尚小,不懂事。 如今看来,分明是易妃纵容,任由宋常在羞辱她。 水仙眸底掠过冷讽,再抬眼,却只剩顺从。 她放下绣绷,动作有些迟缓地站起身,双腿因寒冷而僵硬。 水仙朝著宋常在的方向,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奴婢给小主请安。” “嗯。” 宋常在冷冷应下,挺直腰背,带著世家贵女的傲气,昂首走进了长信宫温暖的主殿。 水仙重新坐回冰冷的廊下,拿起绣绷,指尖冰凉。 她凝神细听,殿內隱约传来二人的交谈声。 宋常在略显諂媚道:“......家父一直感念易大人在朝中对他的提点关照......些许心意,不成敬意,还望易妃娘娘莫要嫌弃......” 之后响起易妃的轻笑声:“宋妹妹太客气了......令尊宋大人掌管皇家礼仪,清贵持重,本宫也是久仰......” 水仙还欲再听,沉重的殿门已经被侍女关闭,隔绝了里面的声音。 她一边绣著手中的绣棚,一边回忆著刚才宋常在带进去的礼物。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一世在宋常在入宫攀附易妃后,易妃手中的余钱多了很多。 再结合她因重生,提前知道的后几年的事情...... 水仙轻挑了下柳眉,隱约猜到宋家的一些隱秘。 不知过了多久,主殿的门再次打开。 宋常在面上带笑地走了出来。 经过廊下时,她眼角余光瞥见水仙正放下绣绷,似乎准备再次起身给她行礼。 宋常在眼珠一转,忽然停下脚步。 “慢著!”宋常在刻意刁难道:“水仙是吧?你这礼行得......也太敷衍了些!” “膝盖弯得这么浅,头也抬得这般高,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上下?本小主看你,是半点规矩都没学到!” 水仙的动作顿住,保持著半福的姿势:“奴婢......” “还敢狡辩?”宋常在冷声呵斥:“你分明是恃宠而骄!仗著曾在御前露过脸,就不把本小主放在眼里了?” 刚才,易妃在殿內告诉她水仙曾侍寢被退的事情。 宋常在更篤定,水仙就是个媚主不成的贱婢。 她心中愈发鄙夷,“易妃娘娘宽厚,可本小主眼里揉不得沙子!今日若不给你点教训,这宫里的规矩岂不是成了摆设?” 这边的喧闹,很快引得易妃的注意。 易妃被宫女扶著,缓步走了出来。 她状似惊讶地问道:“宋妹妹这是怎么了?大冷天的,何故动气?” 宋常在朝著易妃福身做礼:“易妃娘娘,您来得正好!您瞧瞧您宫里的这个奴婢!臣妾要走了,她起身行礼,那腰弯得跟没弯似的,头抬得比妾身还高,分明是没把宫规放在眼里!” “如此轻狂,若不惩戒,恐带坏了宫里的风气!妾身也是为娘娘的宫规清誉著想啊!” 易妃故作惊讶地看向水仙,隨即露出无奈的神情: “水仙啊,本宫平日念你老实,待你宽厚,可这宫里的规矩,终究是不能废的。”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念你初犯,本宫也不重罚你。就在这庭院里,跪上一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什么叫尊卑有別!也让这长信宫里的人都看看,不守规矩的下场!” 两人一唱一和,就將她定了罪。 当初从易府进宫后,水仙曾在內务府学习过宫里的规矩。 无论是多严厉的嬤嬤,都说她的礼行的极好。 怎么到了宋常在的嘴里,她就成了无礼的奴僕? 水仙並未反抗,她心中有著別的算计。 如果她没记错,今日稍晚些时候,昭衡帝会来长信宫。 这,是她的机会。 “奴婢......遵命。” 水仙仿佛认命般,缓缓放下手中的绣绷和针线,一步一步,走向庭院中央,膝盖一弯便跪在了冰冷的石砖地上。 宋常在目光得意,她只觉得自己挫了水仙的锐气。 “易妃娘娘处置得当,妾身佩服。” 易妃亲密地拉住宋常在的手,“外面寒冷,妹妹快进来陪我说说话。” 两人將水仙丟在冰冷的庭院里,转身回了主殿。 庭院里,只剩下水仙一人,孤独地跪在冰冷空旷的雪地中。 细雪无声地飘落,很快就在她的发顶和纤弱的肩头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她微微低著头,长长的睫毛上凝结了细小的冰晶,唇色冻得发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唯有那挺直的脊背,透著不肯弯折的倔强,在漫天白雪里,如同恆久的雕塑。 昭衡帝踏入长信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看著雪地里那道纤薄的背影,昭衡帝驀然回想起多年前,他深夜在父皇的寢殿前跪了许久,恳求带兵北伐。 那晚,也是这样大的雪。 透骨的冰冷,直到现在,他刻骨难忘! 一瞬间,面前的场景与记忆中的自己重合,昭衡帝只觉心软了一角。 保护欲自男人的心中腾起。 连日的克制......终究一败涂地! 他看也没看从主殿迎出来的易妃与宋常在,他摘下自己的明黄披风,大步上前披在了水仙的肩头。 风雪里,水仙抬眸,对上男人疼惜的目光,“皇上......” 她虚弱地打晃,身子一软便恰好倒在俯下身的昭衡帝的怀里。 昭衡帝感受到女人柔弱无骨,身体因为严寒即使在昏迷中也难抑颤抖,他收紧手臂抱起她,大步往外走去。 他要在这深宫中护住水仙。 他要水仙做他的女人! 第6章 亲密餵药 早些时候,长信宫主殿內。 “皇帝驾到——!” 太监的通报声响起的瞬间,殿內宋常在心头猛地下坠。 怎么这么巧,皇上竟然来了! 她与易妃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讶之色。 两人匆匆起身,领著宫人疾步迎出殿门。 风雪里,易妃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画面: 庭院中央,昭衡帝怀中紧紧抱著水仙。独属於帝王的龙纹大氅,正裹著那女子,只露出一张冻得毫无血色的娇美小脸。 易妃神色微凝,眸底闪过一抹寒光。 宋常在更是心头巨震,她眼睁睁看著昭衡帝抱著水仙,头也不回地踏出长信宫的宫门。 “易妃娘娘......”宋常在声音发颤,“皇上他......他竟在大庭广眾之下將那贱婢抱走......!” 易妃缓缓收回目光,脸上重新换上温婉笑意,然而那笑意未达眼底,冷得渗人。 “慌什么?”易妃声音平静。 “皇上想要宠幸谁,都是天子之意,自有皇上的道理。” 她转身,缓缓走回殿內,宋常在只得惴惴不安地跟上。 暖炉里炭火噼啪作响,驱散了周身的寒意,却驱不散宋常在眸底的慌乱之色。 “就是可惜了,”易妃在主位坐下,端起茶盏,语气带著些许惋惜。 “若非水仙这贱婢横生枝节,惊扰了圣驾......本宫原想著,趁皇上今夜驾临的兴头,好好將妹妹引荐一番呢。妹妹家世清贵,品貌端方,若得圣心眷顾,封个嬪位也是指日可待的。” 易妃这话说得巧妙,直接將宋常在的怨懟都引去了水仙那边。 “她算个什么东西!” 宋常在猛地一拍桌子,“一个下贱的婢子!仗著有几分顏色,就敢在雪地里装腔作势!她定是算准了皇上会来,故意跪在那里勾引!真是无耻!” 她不提是易妃的处罚,只认为水仙蓄意勾引。 宋常在越说越气,“娘娘您看她!上次侍寢被皇上原封不动送回来,已是天大的耻辱!她竟还敢如此不知廉耻,恬不知耻地往上贴!” 易妃静静听著,唇角的笑意深了些许。 或许,宋常在比她预料的,还要好用些。 “妹妹消消气,何必跟一个奴才置气?”易妃慢条斯理地喝茶,才悠悠道: “只是......皇上方才那情状,你也瞧见了。那披风,可是御用之物。本宫在这宫里也有些年头了,还没见过皇上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 她轻抚茶盏,“水仙,怕是要侍寢了。一旦承宠,依著规矩,怎么说也要封个答应。” “答应?”宋常在面露鄙夷,“她也配?一个家生贱奴,连给皇上提鞋都不配!她若真得了位分,岂非要爬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娘娘,您就容得下她如此放肆?” 易妃放下茶盏,发出一声极轻的嘆息。 “容得下如何?容不下又如何?” 她声音轻飘飘的,带著不易察觉的煽动,“她是本宫带进宫的人,与本宫有数年情分,本宫还能怎么著她?” 宋常在听了,没作声。 她心想,易妃娘娘心慈,不便出手。 自己作为清贵世家出身,后宫的一股清流,却不能任由那个贱婢放肆下去! 宋常在的眸色一寸寸冷了下去,心中涌起对水仙的恨意与厌恶! —— 乾清宫殿內。 暖炉烧得极旺,炭火通红,往来太医宫人,均脚步匆匆,神色紧张。 水仙躺在明黄床榻之间,脸色苍白,紧闭双眼,陷入沉沉的昏迷。 梦里,她好似又回到了前世的那个雪夜。 她在黑暗的巷弄里跑著,冰冷的雪刀子般刮在脸上,她赤脚踩在冻硬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像踏在刺骨的冰块上。 在她身后,那些打手越来越近。 水仙拼命地跑,黑暗如潮水將她吞没,仿佛没有尽头...... ...... “救救我......” 一只温暖的手,猛地握住了她冰冷颤抖的肩头。 昭衡帝坐在龙榻边沿,英挺的剑眉紧锁。 水仙纤细的手指正死死攥著他的袖口,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溺水之人唯一的浮木。 她苍白的小脸上毫无血色,浓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著,紧闭的眼角沁出一点微不可察的湿意,口中不断溢出微弱的囈语。 “救我......求求你......” 她的声音,带著深入骨髓的恐惧,一下下撞在昭衡帝的心头。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昭衡帝的心底,忍不住涌起对她的怜惜。 昭衡帝缓缓收紧大手,將她冰凉纤细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 “別怕,”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內殿响起,带著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朕在这里。没人能伤你。” 大太监冯顺祥端著太医刚熬好的驱寒汤药,脚步无声地走到榻边。 他躬身,双手將温热的药碗奉上。 昭衡帝的目光终於从水仙脸上移开,落在药碗上,略一頷首。 冯顺祥何等精明,立刻將药碗轻轻放在帝王手边的矮几上,隨即屏息凝神,带著所有宫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殿门。 厚重的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暖阁內只剩下炭火燃烧的声音,和榻上人儿压抑不住的痛苦呢喃。 昭衡帝鬆开握著水仙的手,端起药碗。 他亲手舀起一勺深褐色的药汁,小心翼翼地送到水仙唇边。 然而,那紧闭的唇瓣毫无开启的跡象,药汁沿著她苍白的唇角滑落。 他又尝试了几次,皆是徒劳。 望著她因寒冷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昭衡帝眼中划过一抹决断。 他放下药碗,俯身凑近,一手稳稳托住水仙的后颈,让她微微仰起头,另一手捏开她小巧的下頜。 他含了一口温热的药汁,俯下身,以自己的薄唇为媒介,將苦涩的药液一点点渡入她的口中。 唇瓣相贴,苦涩的药汁缓缓流入。昏迷中的水仙似乎感觉到了暖意,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竟下意识地吞咽起来。 一碗药,就这样被昭衡帝用最亲密的方式,一口一口,餵了下去。 苦涩而独特的药气縈绕在两人鼻息之间,竟交织出一种难以言喻的亲密。 餵完药,他直起身,用丝帕仔细拭去她唇角的痕跡。 然而,女子的身体依旧在锦被下微微颤抖,那股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寒意,並未因药力而立刻消散。 昭衡帝的目光落在她依旧苍白的脸上,记忆深处掠过北境苦寒之地那些冻僵的士卒。 他不再犹豫。 男人修长的手指探向她的领口,那身被雪水浸透的衣衫,被昭衡帝亲手一层接著一层地剥去。 而后,他又自己解开自己的衣衫,露出肌理分明、线条流畅的蜜色胸膛。 他掀开锦被一角,躺了进去。 长臂一伸,將那具冰凉颤抖的娇躯,小心翼翼地揽入自己怀中。 昏迷中的水仙仿佛找到了唯一的暖源,本能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嘆,整个身子都蜷缩著依偎过去,冰凉的脸颊无意识地蹭著他滚烫的胸膛,寻求著每一寸热意。 男人的身躯瞬间绷紧!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环抱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紧,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热度都渡给她。 锦被之下,两人身躯紧密相贴,体温交融。他滚烫的胸膛紧贴著她微凉的躯体,有力的手臂环在她纤细的腰间。 昭衡帝用这最原始的方式,试图驱散她骨缝里的寒意。 烛光摇曳,將两人紧密相拥的轮廓投映在纱帐上,影影绰绰,呼吸相融。 就在这时,水仙的睫毛轻轻颤动,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7章 不是你死,便是你亡! 水仙悠悠转醒,便感觉到了身前有温热的、坚实的、令人忍不住向其靠近的热源。 她下意识与那热源贴得更紧,隱约却感觉到了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抽气声。 水仙终於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形状好看的喉结,掌下是颇为坚实的胸膛。 她不自觉地探手按了按。 嗯,手感真好。 男人的低笑自发顶传来,“刚醒就有精神了?” “啊。” 水仙低呼一声,似是才察觉到昭衡帝的存在。 她下意识想要抽身,可被衾在两人展开,微凉的空气灌了进来,她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 “这......奴婢怎么......” 水仙攥紧被衾边缘,明黄色的被面將她的肌肤衬得更白了,两颊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被羞的,浅浅浮上红晕。 昭衡帝將她的反应收入眼底,虽然他也有些反应,但身为帝王的他不至於如此趁人之危。 “你刚才太冷了,喝了热汤药也没能缓解,朕曾经领军北伐的时候,曾听军中医者说过这样可以最快速地让冻僵之人缓过来。” 昭衡帝见她渐渐恢復过来,掀开被衾起身。 明黄的寢衣瞬间包裹住他挺拔的后背,遮住了宽肩窄腰的流畅线条。这是水仙上一世短暂侍寢时没看见过的情景。 没想到,这位帝王在褪去龙袍后,仍然保持著如此矫健的身材。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书海量,??????????????????.??????任你挑 】 水仙脑海里胡思乱想著,面上还不忘维持谨慎卑微的宫女人设。 “谢皇上出手相救,奴婢感激不尽......” 两人已然肌肤相贴,水仙却决口不提位分之事。 昭衡帝换好寢衣,转身看她,便看到水仙低垂著眼皮,浑身上下透著不配得感。 她好似从来就不曾奢望,在他的身边有她的一席之地。 昭衡帝坐在榻边,用食指边缘抬起了她的下頜。 他的目光霸道地与她对视,如今他的身份不仅仅是她的帝王,更是她的男人。 “自你代幸侍寢那日,朕就记住了你。今日救你,是朕选择,朕也会负责......” 他顿了顿,低声道:“朕已经让冯顺祥传旨六宫,晋你为常在。” 纵观歷朝歷代,宫女侍寢,得位分者寥寥无几。即使破格册封,也都是答应这种最低微不过的位分。 水仙还未侍寢,却直接被封为常在...... 其中殊荣,不言自明。 水仙眸光微动,眸底水光渐盈,看起来十分感动。 心中却道:果然,对於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上一世她侍寢一晚,直到诞子都未曾得到位分。 如今她掌握了男人的心,初始便是常在之位。 水仙想起储秀宫的宋常在,同样是初封,父亲为光禄寺卿的宋常在与她竟是一个位分等级。 她缓缓垂眸,再次开口,却是婉拒。 “皇上......奴婢身份卑贱,低微如尘埃,实不堪承受如此天恩浩荡!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水仙艰难地支撑起虚弱的身子,一手环在身前紧握著被衾,衝著榻边的昭衡帝缓缓低头。 她知道,昭衡帝前些日子的疏离,是昭衡帝因前朝贵妃的宫女出身而未解的心结。 此时昭衡帝虽然提出册封,但却是因为水仙的绝美容顏以及她的用心谋划。 水仙深知,有些心结若是不解,即使后面两人感情再浓,也会在不知何时被引爆。 她必须,今日將皇上关於奴婢出身的心结彻底解开! 昭衡帝挑眉,记得刚才水仙脸上一闪而过的惊喜,为何又拒绝? 他沉声道:“告诉朕,为何?” 水仙脸色苍白,声音虚弱:“奴婢是易妃娘娘带入宫中的陪侍,那夜代幸侍寢,已是逾矩......” 她说到这里,虚握了下被衾之上的手,昭衡帝的目光被吸引了过去,便看到她手上生出的些许冻伤,以及显然是做久了粗活才显得有些粗糙的指尖。 这些伤痕,都是之前代幸那晚,不曾在她身上出现过的。 昭衡帝眸色沉沉,听水仙继续道: “娘娘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的话语卑微至极,字字句句都在强调她的不配,以及易妃对她的好。 可昭衡帝是何等人物? 他忆起刚才为水仙褪去衣衫时,她膝盖上青紫交加的痕跡,分明是这些时日总是罚跪导致。 结合她手上的冻伤....... 好一个易妃!好一个恩重如山! 他从未想过,那个在他面前永远温婉得体、进退有度的易妃,背地里竟如此磋磨一个无辜的宫女! 这些伤痕,无声地诉说著水仙在长信宫过的是何等日子! “你不用再为她辩解,她平日里就是如此待你的?!” 昭衡帝伸手握住她被衾之上的手,指下的皮肤有些粗糙,昭衡帝心中忍不住感到痛惜。 水仙轻咬唇,眸中露出些许委屈,却不敢流露出,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压抑著。 “不是的,皇上!娘娘只是......只是对奴婢要求严苛了些。是......是奴婢自己愚笨,常犯错,惹得娘娘不快,才受责罚的。其他姐姐们......娘娘待她们都是极好的......” 她急急地辩解,好似生怕帝王因她而迁怒易妃。 那急切维护的样子,更显得她可怜又无助。 水仙囁嚅著,声音越来越弱。 “奴婢之间,也是不同的......” 水仙的话,照的昭衡帝心中一亮。 是啊,虽然同为奴婢,但每个奴婢之间,都存有差异。 听闻先皇那位宫女出身的,后来青云直上的贵妃娘娘,自宫女时便囂张跋扈。 据闻她在尚食局时,便已因性情暴戾、动輒打骂其他低等宫人而声名远播! 而眼前的水仙呢? 她柔弱得像一株柔弱的水仙,好似风雨大一些,就要被折断揉碎。 她哪里像那个祸国妖妃?她分明就是那个被其他人肆意欺凌、连反抗之心都不敢有的可怜人儿! 一直以来,因先皇贵妃而深植帝心,对宫女上位的警惕,在这一刻被水仙的话彻底消解。 昭衡帝压抑了多时的情愫,也在心结解开的一瞬,柔情满溢地朝著水仙涌了过去。 “傻姑娘......” 昭衡帝喉头微动,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將她整个人不由分说地拉向自己! 水仙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整个人便撞入他的怀抱里。 下一刻,带著沉沉龙涎香的气息笼罩下来,他的薄唇精准而霸道地覆上了她冰凉柔软的唇瓣! “唔......” 水仙感受著帝王的澎湃热情,指尖轻落在他的胸膛之上,身子也软在了他的怀抱里。 她缓缓闔上眼眸,与他呼吸交缠,体验著这难以形容的亲密。 她的心中,却比窗外的寒冬还要冷静。 水仙知道,帝王的心结她终於解开,常在之位,她也收入囊中。 后宫之路,她终於踏上了稳当且扎实的一步! ...... 水仙在乾清宫里足足养了三天的病。 整整三天,她都没踏出宫门一步。 昭衡帝並未趁人之危,没有叫她侍寢,然而两人同床共枕三夜,有些该探索的,都探索明白了。 按照昭衡帝的劲头,水仙真的怀疑,如果不是太医建议她静养几天,她早就被男人吞吃入腹。 终於,等水仙的病稍好了些,她也不便在乾清宫继续待下去。 三天已是殊荣,若是再放肆地待下去,水仙怕引起满宫的敌意。 水仙可不想刚踏上宫妃之路,就在宫里竖起一圈敌。 昭衡帝一直记得易妃这些日来对水仙的磋磨,帮水仙选宫居住的时候,他特意问过水仙。 低位妃嬪无法居於一宫主位,他问水仙的意思,就是想让水仙在现在有主位的后宫里选择一宫配殿居住。 没想到,水仙竟选了长信宫。 水仙柔声道:“承蒙皇上天恩,奴婢得此殊荣,已是惶恐。奴婢本是易妃娘娘带入宫中的人,如今侥倖得了位分,若贸然迁居他处,恐惹人非议......再者,长信宫,奴婢也住惯了。” 她朝著昭衡帝屈膝福身,“求皇上允准奴婢回长信宫,继续伺候在娘娘近旁,以全奴婢一点忠义之心。” 水仙的话说得情真意切,诚挚的表情毫无保留地展露在昭衡帝的眼中。 身为帝王,他见过太多一朝得势便忘乎所以、反噬旧主的嘴脸。 像水仙这般,得了泼天恩宠,却依旧念著旧情,甚至愿意回到磋磨过她的易妃身边的,实属罕见。 他被她的忠心打动,心中更觉水仙的秉性纯真。 他低嘆一声,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柔顺的发顶,语气带著纵容,“你想回,那便回。只是......” 昭衡帝意有所指道:“朕的女人,即便是暂居配殿,也绝不容人轻慢!” 他当即召来冯顺祥,沉声吩咐:“传朕旨意,水常在迁居长信宫西配殿。著內务府即刻打理修缮,一应用度,比照贵人之例!库房里新贡的云锦、蜀绣、南海珍珠、还有那尊羊脂白玉送子观音......都给水仙常在送去。再添四位宫人伺候,务必將配殿布置妥当!” 这是帝王的恩宠,更是帝王的警告。 他似是在用这些超额的赏赐警告长信宫中的主位易妃,勿要隨意折辱,处罚水仙。 水仙垂眸谢恩。 都道是离朋友近,但离敌人更近! 易贵春,我来了。 这一世,这深宫之路,不是你死,便是你亡! 第8章 赐药 水仙比赏赐先到长信宫。 不是內务府怠慢,而是昭衡帝的赏赐过多,总要校对齐整后再送到主子那边去。 时隔三日,再次踏入长信宫的大门,扫洒宫人几乎要认不出水仙来。 她身著崭新的天水碧色宫装,肩上披著月白暗纹披风,蜜合色的貂毛滚边垂到裙边,隨著她的步伐轻抚过裙边。 垂髻温婉,上面没有太多的奢侈装饰,只点缀了几朵青蓝色的绒,以几支羊脂玉簪固定。 三日精心静养,不断的补品滋养,让她褪去了之前的苍白病弱,眉眼间更添几分被精心呵护后的娇美之態。 若是不说,哪里能看出她三日前还是低微的宫女。 都道是恩宠养人,如今的水仙比主子还像主子。 水仙进了门,先去正殿给易妃跪下请安。 “奴婢......不,妾身水仙,给易妃娘娘请安。妾身蒙皇上恩典,得以回长信宫居住,特来拜谢娘娘昔日照拂之恩。” 她跪在易妃正位前铺著的绿地织金栽绒地毯上,头上簪的绒隨著她的动作轻颤了下。 易妃端坐长信宫正殿宝座上,自从她听说水仙被封为常在,心里便似咯了块石子般不舒坦。 “呵。” 易妃眸底冰冷,双手覆在膝上,俯视著跪地的水仙。 “起来吧。” 易妃冷冷掀唇,“如今你也是小主了,不必行如此大礼。本宫可当不起。” 水仙依言起身,姿態恭顺: “娘娘永远是妾身的主子。若无娘娘昔日提携,妾身焉有今日福分?” 易妃用手摩挲著冰冷的红宝护甲,冷笑道:“这福分,来得可真是巧啊。” “那日雪地里,怎么就那么巧,让皇上撞见了?” 她猛攥手心,目光几乎要钉进水仙的肉里:“水仙,本宫从前倒真是小瞧了你这份心思。” 水仙装作惶恐不安,连忙再次屈膝跪地: “娘娘!妾身岂敢!圣上行踪岂是妾身这等下人可以窥探的?” 她声音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妾身若有半分算计之心,便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誓言而已,张口就来罢了。 如若誓言真的有用,那窑子里的大部分男人早就死绝了。 今日跪在髮妻面前涕泗横流赌咒发誓,明日便又出现在青楼寻欢作乐者,比比皆是,屡见不鲜。 易妃盯著她看了半晌,竟有些被她说服了。 是啊,皇上要去哪个宫,连她这个妃位都未必能提前知晓,何况一个贱婢! 她並不知道,水仙有著前世的记忆。 水仙记得宋常在拜访易妃的当日,皇上恰巧来了长信宫。 易妃將宋常在引荐给昭衡帝,当晚宋常在就侍了寢。 故而,宋常在提出责罚的时候,水仙並无反抗,甚至老老实实地在雪地里跪著。 因为她知道,自己越是悽惨可怜,越能与昭衡帝心中那跋扈的先皇贵妃有所区別。 易妃並不知道这些,她紧绷的面庞稍稍缓和。 她微微倾身,声音放柔了几分:“好了,本宫不过隨口一说,瞧把你嚇的。你自小在本宫身边长大,本宫还不了解你?最是老实本分不过。” 易妃面上浮起虚偽的笑容:“如今你得了皇上青眼,封了常在,本宫心里也是替你高兴的。” “说到底,咱们主僕一场,早就情同姐妹了。你好了,本宫脸上也有光,是不是?” “娘娘恩德,妾身永世不忘!”水仙装出感恩戴德的模样。 “若非娘娘给了妾身那夜......那夜代幸的机会,让妾身得以在御前露脸,皇上怕是连妾身是谁都不知道。妾身铭记於心,绝不敢忘!” 水仙连番的忠心剖白,终於让易妃脸上露出了几分真切的满意。 她站起身,款步走下主位,亲热地拉起水仙的手,触手只觉得那肌肤细腻温软,更胜从前,心头又是一阵翻涌的妒意,面上笑容却愈发和煦。 “好妹妹,你能这样想,本宫就放心了。” 易妃拉著她走向內室,嘆息道: “本宫原想著,待你诞下皇嗣,便替你向皇上求个天大的恩典。” “到时赐你金银,放你出宫,再求皇上开恩,给你父母脱了贱籍,寻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让你嫁个殷实本分的好人家。” 她拍了拍水仙的手背,嘆息道: “可如今......你既已封了常在,这深宫高墙,便是你一生的牢笼了。日后步步惊心,明枪暗箭......唉,妹妹啊,这平静的日子,终究是与你无缘了。” 水仙低垂著头,恭敬听著,內心却只余冰寒。 平凡日子?富足安稳? 她眼前瞬间闪过前世的画面: 是她生產未愈后被易妃弃於青楼,是传来的父母妹妹被易府寻了个荒谬的由头处死的消息,是將她玩弄於鼓掌间又狠狠虐杀的惨状...... 滔天的恨意在水仙心中疯狂翻涌,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娘娘待妾身之心,天高地厚!是是妾身福薄,辜负了娘娘一片苦心......” 易妃拉著她在內室软榻上坐下,她轻声唤来侍女雪梅。 不久后,雪梅早有准备地端著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进了內室。 空气里顿时瀰漫著苦涩的药气,水仙装作不解。 “这是......?” “好妹妹,这是本宫在太医那里开的养身的药,若你能一朝有孕,那才是天大的福分呢。” 易妃从雪梅那边接过药碗,不由分说地塞进水仙的手里。 “喝吧,对你有好处。” 药碗很烫,里面的药汁更烫。 水仙將药碗放到桌边,“还烫,一会儿妾身再喝。” “不急,”易妃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那药碗,然后伸手將那药碗往桌子里面推去。 “正好我们说说话。” “对了,还有件事儿要跟你说。” 易妃轻描淡写道,“本宫瞧著宋常在与你年纪相仿,性子也投契,便做主让她搬来长信宫东配殿住著。你们俩一处,彼此也好有个照应,说说话解解闷。” “算算时辰,她这会儿也该带著东西过来了。正好,你们也正式见个礼,日后同住一宫,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水仙眸底不著痕跡闪过一抹冷色。 照应? 易妃把对她恨得牙痒痒的宋常在弄到眼皮子底下,分明是要让宋常在日日盯著她,寻衅滋事。 上一世宋常在可没住进长信宫,看来自己封常在,確实让易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表面上,她只是顺从道:“娘娘安排,自然是极好的。” 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一阵喧闹。 宫人搬抬箱笼的吆喝声、宋常在骄矜的指挥声,混杂在一处,清晰地传进了殿內。 “来了。”易妃拉著水仙站起身,“走,咱们去迎迎。” 两人步出正殿,只见宋常在正站在长信宫门口,穿著一身崭新的湖蓝色宫装,髮髻上簪著精巧的珠翠。 她正指挥著几个太监小心搬抬几个沉甸甸的书画匣子。 “动作轻些!这里面的大家真跡若是磕碰了,仔细你们的皮!” 语毕,宋常在一抬眼,便看到了易妃,以及易妃身边那抹天水碧色的身影。 当目光触及水仙那张难掩绝色的脸蛋的时候,宋常在眼底瞬间燃起嫉妒的怒火。 就是这个贱婢!那日若不是她在雪地里装可怜勾引了皇上,易妃娘娘早就將自己引荐给皇上了! 那晚本该是她承宠的机会!全被这个贱婢毁了! “给易妃娘娘请安。” 宋常在屈膝行礼,起身后,她的目光才仿佛不经意地扫过水仙: “水仙......常在安好,短短三日,再见面,倒是从奴婢变成常在了!” 宋常在语带讽刺,声音微冷。 水仙依著规矩,微微屈膝:“宋常在安好。” 她好似没听出宋常在的嘲讽,面色平静无波。 宋常在的目光在水仙身上逡巡了一圈,尤其在看到水仙身边竟然连一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时,她心底顿生出优越感来。 她轻笑一声,故意扬高了声调,对著搬东西的太监道: “都小心著点!我那紫檀木的梳妆檯,还有那对官窑的梅瓶,可都是父亲特意寻来的。” 宋常在轻蔑地一撇水仙,“比不得有些人,空有个名头,屋子里怕是连件像样的摆设都寻不出来,光禿禿的,看著就寒酸!” 这话指桑骂槐,殿前伺候的宫人们都听得清清楚楚,目光忍不住偷偷瞟向水仙。 易妃心中畅快,面上却嗔怪道:“宋妹妹,瞧你说的。水仙刚晋位常在,东西自然要慢慢添置。” 她转向水仙,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水仙啊,本宫这里还有些体己银子,你先拿去用,添置些日常用度,总不好太过简陋,失了咱们长信宫的体面。” 她说著,就要示意雪梅去取银子。 水仙婉言拒绝。 易妃这大方的做派,不过是坐实她穷酸的处境,让宋常在和满宫的下人更加看轻她。 易妃见她推拒,面上笑意更深,“咱们怎么说也是主僕一场,让雪梅去拿个一百两,给你添置......” 她的话音未落,长信宫宫门前忽然又来了一批人。 只见內务府总管,亲自领著长长一队捧著各式锦盒、抬著沉重箱笼的宫人,浩浩荡荡地涌进了长信宫的大门。 那阵仗,几乎將整个庭院都占满了! 在易妃等人闻声看过来的时候,內务府总管的諂媚目光迅速在院中捕捉到了水仙的身影。 他满脸堆笑,快步走到水仙面前,深深一躬,声音洪亮: “奴才奉皇上旨意,给水仙常在送赏来了!” 第9章 今夜......你想侍寢吗? 內务府的人足足忙活了近一个时辰,才將昭衡帝赏赐的珍品尽数搬入西配殿,並大致归置妥当。 起初,易妃还站在门口看著,直到看到那赏赐连绵不绝地抬进来,她才面色铁青地转身回了正殿。 至於宋常在,更是一脸嫉妒地看著一抬抬珍宝搬入水仙的西配殿里。 刚才她还嘲笑水仙没见过好东西,哪承想皇上竟然恩赏她那么多的宝贝。 最终,宋常在也气鼓鼓地回了东配殿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西配殿里,水仙独自站在殿內。 四周陈设无比华丽。 云锦流光,珍珠温润,无一不彰显著帝王的恩宠。 这份荣宠,是她的武器,更是她所了解的易贵春绝对所不能容的。 易妃,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水仙归置完,才刚坐下,连一盏热茶都未来得及喝,易妃身边的大宫女雪梅就来了。 “小主,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该来的总会来。 水仙面色平静地起身:“有劳带路。” 再次踏入长信宫正殿,易妃端坐主位,脸上掛著勉强的笑意。 桌上,那碗药汁还在,依旧散发著苦涩的气息,只是热气已散了大半。 “坐吧。”易妃的声音不辨喜怒。 水仙依言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下,姿態恭顺。 “皇上的恩宠,真是厚重得令人心惊啊。本宫都未曾一次得到这么多的赏赐......” 易妃慢悠悠地开口,眸底闪过一抹深深的妒忌。 如此多的赏赐,皇上都未曾赐予过她! “妾身怎敢与娘娘爭辉?” 水仙立刻起身跪下,姿態低微: “许是皇上怜悯妾身出身微贱,又在雪地里冻伤了身子,故而多赏赐了些东西,以作安抚。妾身实在惶恐!” 易妃盯著她看了半晌,眸底划过一抹冷意。 怜悯?皇上何时对別的女人有过这等怜悯?! “罢了。”易妃挥挥手,似乎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她重新端起那碗药,用勺子搅了搅,递到水仙面前。 “本宫特意让太医开的,固本培元,对你身子好。凉了药性就差了,趁温喝了吧。” 那碗黑褐色的药汁,散发著浓烈的苦涩气味。 上一世,易妃並未赐她什么补药。 这药是好是坏,水仙心中没有底。 不过,在易妃的注视下,水仙並无选择。 水仙双手接过药碗。 碗壁微凉,药汁浓稠。 在易妃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她缓缓將碗凑到唇边,仰头大口喝了下去。 “很好。” 易妃满意地看著空了的药碗,脸上露出虚偽的笑意,“这才像话。本宫也是为了你好。” 她没让水仙离开,而是拉著她说起另一件事来。 “你如今骤然得了圣宠,风头太盛,不知多少双眼睛盯著你,嫉妒著你。后宫险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她语重心长,一副为水仙著想的模样: “依本宫看,你不如......暂时称病,在长信宫好好休养些时日。” “一来,避开这风口浪尖,让那些嫉恨你的人无处下手......二来嘛,”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也让皇上......缓一缓。” 易妃掩唇轻笑,“男人嘛,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珍惜。你避一避,吊一吊他的胃口,反而让他更记掛你,日后恩宠才能长久。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皇上骤然得了趣,若是让水仙顺利承宠,几次之后恐怕就要晋位分。 易妃想著,若是让水仙冷皇上一段,指不定皇上就忘了水仙,到时候水仙就彻底落在她的手里,任她搓揉。 水仙垂眸,露出感激的表情。 “娘娘思虑周全,妾身愚钝,竟未想到这一层!妾身一切听从娘娘安排!” “嗯,你明白就好。”易妃见水仙如此听话,满意地点头。 “那就这么定了。本宫稍后便让敬事房撤了你的牌子。你安心在西配殿养著,无事不要出来走动。需要什么,只管让宫女来找雪梅。” “是,谢娘娘恩典。”水仙叩谢,然后才在易妃的示意下起身告退。 一回到西配殿,水仙立刻衝到角落的痰盂旁,用手压在胃部用力。 伴隨著一阵剧烈的乾呕,她呕出了大半黑色药汁! 直到再也吐不出东西,只剩下酸水,水仙才虚脱般地靠在墙壁上喘息。 看著痰盂里那滩乌黑浑浊的药汁,水仙的眼神冰冷。 无论这是不是安胎药,只要是易妃给的,就绝不能入口! 她喘息片刻,强撑著走到梳妆檯前。 在昭衡帝赏赐的物件里,有几支样式简单的素银簪子。 水仙拿起其中一支,检验著刚才吐出的药汁。 片刻之后,当水仙將银簪抽出时,只见那原本光亮的簪身尖端,赫然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青灰色! 果然有毒! 易妃,真是好狠的心,这一世只因她晋封常在,便要她的性命吗?! 水仙冷著脸,端起痰盂,走到窗边一盆开得正盛的海棠旁,毫不犹豫地將药汁尽数倾倒入盆的泥土中! 黑褐色的药液迅速渗入土里,只留下一点深色的痕跡。 易妃想让她病休避宠?不过就是想让皇上逐渐淡忘她。 可易妃她不知道,在乾清宫的那三日,她並未真正侍寢! 一个尝过些许甜头却未能尽兴的男人,岂是一块小小的绿头牌能阻挡的? —— 一连数日,昭衡帝都未曾踏足后宫。 堆积如山的奏摺填满了昭衡帝的时间。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躺在龙榻时,昭衡帝总是不免想起那三日的荒唐。 这晚,终於处理完积压的政务,昭衡帝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片刻。 冯顺祥覷准时机,端著放满绿头牌的托盘,悄无声息地走到御案前,恭敬地跪下:“皇上,该翻牌子了。” 昭衡帝缓缓睁开眼,深邃的目光在托盘上一扫。 婉妃、丽贵妃、荣嬪......他的视线下意识地寻找著那个熟悉的名字。 然而,来回扫了两遍,竟不见那块刻著水仙名字的绿头牌! “水仙常在的牌子呢?” 昭衡帝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却让冯顺祥心头一跳。 冯顺祥连忙道:“回皇上,长信宫那边递了话到敬事房,说水仙小主前些日子在雪地里冻著了,身子还未大好,需静养些时日,暂时......撤了牌子养病。” “冻著了?还未大好?” 昭衡帝眉心紧拧。 那日在乾清宫,太医明明说寒气已驱,只需好生调养即可。 这才几日?怎么又病了?易妃是怎么照顾人的? “备輦。”昭衡帝站起身,“去长信宫!” 他倒要亲自去看看,她病得如何了!怎么连牌子都掛不得! 长信宫內。 易妃接到皇帝突然驾临的消息,第一时间便命人去通知宋常在准备接驾。 宋常在连忙赶来確认,易妃轻声安抚道: “妹妹莫慌,皇上久不进后宫,今日来长信宫,正是你的机会。本宫稍后定会向皇上举荐你,你且好好准备,务必拿出你最动人的风采来。” 宋常在闻言,心头狂喜。 皇上终於来了!她盼这一刻不知盼了多久! 她连忙屈膝,声音带著抑制不住的激动:“谢娘娘提携!妾身这就去梳妆,定不负娘娘期望!” 她转身疾步走向自己的东配殿,经过水仙紧闭的西配殿门时,脚步刻意顿了顿。 想到里面那个因病休不得见天顏的贱婢,宋常在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冷笑: “姐姐我可是要去侍奉圣驾了,妹妹就安心在屋里歇著吧!到时候皇上来了,可被出来乱晃,再著了风寒!” 宋常在得意的炫耀传进了西配殿里。 西配殿內,水仙正对镜梳妆。 听著门外宋常在的挑衅,水仙唇角轻弯。 侍奉圣驾?恐怕宋常在的期望要落空了! 没过多久,殿外传来山呼万岁的声响,昭衡帝到了。 正殿內,易妃领著精心装扮的宋常在恭敬迎驾。 宋常在一身浅粉綾罗裙,低垂著头,含羞带怯的,只等著易妃开口举荐。 “皇上万福。”易妃笑意盈盈,“宋常在听闻圣驾,特来......” “水仙呢?”昭衡帝却直接打断了易妃的话,目光扫过殿內,並未见到那个纤弱的身影。 “朕听闻她病了?病得如何?太医可曾看过?” 易妃和宋常在的笑容皆是一僵,易妃没想到皇帝进门第一句话竟是问水仙! 她未曾准备过,一时间也编不出病名。 只能强自镇定道:“回皇上,水仙她......是还有些不適,前些日子寒气入骨,伤了元气,太医说......要好生静养,不宜见风......” 昭衡帝看她藏不住的心虚,心底生出了怀疑。 “她到底得了什么病?症状如何?太医开的方子呢?” “这......”易妃被问得语塞。 她本就是为了阻宠隨便找的藉口,哪里真有什么病症和方子? 她支吾道:“大约是......风寒未清,需慢慢调理......” 昭衡帝见她神色躲闪,语焉不详,心中疑竇更深。 他不再理会易妃,霍然起身,大步就朝西配殿方向走去。 “皇上!”易妃惊慌失色,上前试图阻拦,“水仙她尚在病中,恐过了病气给皇上,龙体为重啊!” “龙体为重?”昭衡帝声音冷冽如冰,“你这个主位,连她得了什么病都不知道吧?还是她......根本就没病?” 说话间,昭衡帝已行至西配殿门口,毫不迟疑地推门而入。 殿內烛火明亮,瀰漫著淡淡的墨香。 映入昭衡帝眼帘的,並非臥病在床的景象。 只见水仙正端坐在窗边的书案前,一身素衣,乌髮松松挽著。 她手中握著一支笔,面前摊著雪白的宣纸,正全神贯注地低头书写著什么。 昏黄的烛光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静謐而美好,哪里有半分病態? 听到推门声,水仙惊讶抬眸,看到是昭衡帝,她慌忙放下笔,就要起身行礼:“皇......皇上?您怎么来了?妾身失仪......” 昭衡帝几步走到案前,目光掠过她气色尚佳的脸庞,最后落在那张写满簪小楷的纸上。 字跡虽显生涩,却工整清秀,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 纸上抄写的,是祈福消灾的佛经。 “你不是病了吗?不好好躺著,抄这些做什么?” 水仙低垂著头,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声音细若蚊吶: “妾身......妾身其实並未病重。只是娘娘体恤,说妾身骤然承宠,恐招人嫉恨,让妾身称病在殿內静养些时日,避避风头......” 她说到这里,声音更低了下去,“妾身整日待在殿內,心中惶恐不安,想著皇上待妾身恩重,便......便想抄些佛经,为皇上祈福,祈求龙体康泰,国祚绵长......” 昭衡帝看著她因紧张而微微攥紧衣角的手,心中那点因欺君而生出的不快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被悄悄取悦的满足感。 装病是易妃的主意,而她,即使闭门,还在为他抄经祈福。 真是傻姑娘...... 他放下经卷,伸手抬起水仙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 烛光下,她未施浓妆的脸庞清丽绝伦,怯生生的,却格外引人想要狠狠疼惜。 “告诉朕,”昭衡帝的声音低沉下来,带著一丝诱哄的意味,拇指轻轻摩挲著她细腻的下頜。 “今夜......你想侍寢吗?” 第10章 给朕生个孩子 水仙身体微颤,仿佛被这直白的问题嚇到,脸颊瞬间红透,眼神慌乱地躲闪。 她轻咬下唇,犹豫片刻: “可是宋常在说......今夜是她侍奉皇上......” 她故意提及宋常在,將矛盾引了过去。 果然,昭衡帝想起殿外那个枝招展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厌烦涌上心头。 他目光紧紧锁住水仙羞红的脸,霸道而强势:“朕只问你想不想?只要你点头,今夜,朕只要你。” 水仙耳尖都红了,她抬起水盈盈的眸子,飞快地看了昭衡帝一眼。 然后,在昭衡帝充斥著占有欲的目光里,她极其轻微,点了点头。 昭衡帝眸色骤然转深,不再多言,俯身,长臂穿过她的膝弯,另一手揽住她的纤腰,轻鬆地將她打横抱了起来! “啊!”水仙低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他的脖颈。 昭衡帝抱著她,转身大步走出西配殿。 殿门外,易妃和精心打扮的宋常在正焦急地等候著。 当看到昭衡帝抱著只著素衣、髮髻微松的水仙走出来时,两人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易妃脸色铁青。 宋常在更是如遭雷击,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不住她的嫉妒! 今夜,皇上不应宠幸她吗?!怎么会是那个贱婢! 昭衡帝看也没看她们一眼,抱著怀中温香软玉,丟下一句冰冷的话:“摆驾乾清宫!” 庭院里刺骨的寒风,也吹不冷宋常在心头熊熊燃烧的妒火! 她眼睁睁看著昭衡帝抱著水仙,像捧著什么稀世珍宝般踏上御撵。 明黄的帷幕落下,彻底隔绝了她的视线,也碾碎了她今夜所有的期待和幻想。 精心挑选的衣裙、练习了无数遍的娇羞姿態......全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宋常在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扭曲变调,“明明该是我!易妃娘娘,您不是说......不是说皇上今夜会召幸我的吗?!” 易妃看著宋常在濒临失控的样子,心头也是一阵烦躁。 昭衡帝带走水仙,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但此刻,她更担心宋常在口不择言,在庭院里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闭嘴!”易妃一把攥住宋常在的手腕。 “你想让满宫的人都听见你的失態吗?跟本宫进来!” 她不容分说,几乎是拖的,將失魂落魄的宋常在拖进正殿內室,並挥手屏退了所有宫人。 內室里只剩下她们二人,暖炉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宋常在脸上的惨白。 “娘娘!”宋常在猛地甩开易妃的手,胸口剧烈起伏,再也压抑不住。 “水仙那个贱婢!她就是个不要脸的狐媚子!她凭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抢走我的机会?!” “娘娘,您看看她,她披头散髮就敢勾引皇上!她就是个下贱的......” “够了!”易妃猛地一拍桌子,她面沉如水,“在本宫面前如此口出秽言,成何体统!你是大家闺秀,不是市井泼妇!” 宋常在被她这一声厉喝震得瑟缩了一下,但巨大的屈辱让她依旧愤愤不平。 易妃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被皇帝和水仙打乱计划的怒火,脸上迅速换上无奈的神情,声音也放缓了些: “宋妹妹,你且消消气。是本宫的不是,是本宫......识人不清,教导无方。” 她嘆了口气,语气充满自责,“原想著水仙是本宫带进宫的,是个老实本分的,让她在皇上面前露个脸,也是她的福分。” “哪曾想......唉,是本宫看走了眼,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心机手段,如此......不知廉耻地爭宠!倒让妹妹你受委屈了,本宫......真是愧对你。” 她这一番赔罪,看似將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实则句句都在往宋常在的怒火上浇油。 果然,宋常在听著,对水仙的恨意更是滔天! 她只觉得易妃也被水仙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骗了。 “娘娘,妾身......妾身不是怪您!” 宋常在声音带著哭腔,满是不甘,“妾身只是......只是咽不下这口气!您看看,今儿个在皇上面前......妾身这脸算是丟尽了!” “满宫的奴才都看著呢!往后......往后妾身还怎么在后宫立足?” 她想到今日侍寢未成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宋常在就忍不住活撕了水仙。 宋常在红著眼圈,暗示性地看向易妃。 “况且......况且娘娘,妾身父亲送进宫的那些孝敬,可不是小数目!妾身不求別的,只求一个侍奉皇上的机会,这总不过分吧?” “娘娘您......您总得给妾身一个准信儿啊!” 她不敢直接威胁易妃,但话语里已带上了隱隱的质问。 易妃眸底瞬间掠过一抹寒芒! 好个宋常在!竟敢用那些她收下的金银来要挟她? “宋常在!”易妃的声音凛冽,“慎言!你父亲的心意,本宫心领了,但侍寢之事,关乎圣意,岂是本宫可以隨意安排的?” 她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不同於之前的温和,令宋常在浑身如坠冰窖。 “娘娘息怒!” 宋常在嚇得脸色比刚才更白,声音都在发抖,“妾身......妾身失言!妾身只是一时气昏了头,绝无质疑娘娘的意思!” 易妃眼中的戾气才缓缓收敛。 她端起桌上微凉的茶盏,抿了一口,声音恢復了惯常的平静: “起来吧。念你初犯,本宫不予追究。只是,在这深宫之中,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时刻谨记於心。否则,祸从口出,谁也救不了你。” 她放下茶盏,语气带著安抚,“侍寢之事,急不得。皇上今日......只是被那贱婢一时迷惑了心神。” “你的家世品貌皆是上乘,还怕没有机会吗?回去好好歇著,把心静下来。” 宋常在如蒙大赦,再也不敢多言,只唯唯诺诺地应著: “是,是,谢娘娘教诲,妾身告退。” 她今日惊觉,易妃骨子里的狠戾,宋常在出了层冷汗,只觉得背后生寒。 宋常在仓皇离去,逃也似的背影显示出了她的害怕。 內室里,易妃眸中只剩下算计。 她独坐內室,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雪梅。”易妃沉声唤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雪梅立刻悄无声息地进来,垂手侍立:“娘娘。” 易妃的眼神幽深难测:“传本宫的话下去,以后......宋常在那边送来的任何东西,一概不收。原样退回去。” 雪梅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低头应道:“是,奴婢明白。” 易妃挥了挥手,雪梅无声地退下。 內室再次恢復了寂静。 易妃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却没有喝,只是看著杯中沉浮的茶叶,眼神晦暗不明。 宋常在那句关於金银的话,像一根刺扎进了她心里。 这个蠢货,已经有些失控了。 她需要好好思量,与宋常在的交好是否值当。 —— 乾清宫里,水仙並不知道长信宫发生了什么。 明黄的纱帐低垂,隔绝了外界的纷扰,她陷在昭衡帝被压抑了数日的浓烈渴望中,无暇想別的事情。 她乌髮散开,铺陈在枕上,衬得那张未施粉黛的小脸愈发莹白,细白的手指因紧张而攥起。 昭衡帝站在榻边,高大的身影笼罩著她。 “怕吗?”他低沉的声音在静謐的內殿响起,带著些许沙哑的磁性。 水仙微微蜷缩了一下,整个人如同煮熟的虾子,任由他的视线掠过每一寸曲线。 她小声却坚定,“有皇上在,妾身......不怕。” 这句带著依赖的话,瞬间取悦了帝王。 他低笑一声,俯下身:“很好。” 昭衡帝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激起水仙阵阵的战慄...... ...... “把帕子拿来。” 昭衡帝稍抬起身,见水仙露出茫然的神色,他亲自从枕下拿出了一方雪白的锦帕。 当那抹纯白出现在明黄色的世界里的瞬间,水仙便懂了。 她没想到,这东西会备在枕下。 若她今日不来,那...... “不要分心。” 昭衡帝在她耳边低声道,他忍不住惩罚她的走神。 水仙忍不住问,他才哑声回答。 “那帕子放在枕下近半个月了,从仙儿在乾清宫养病就一直备著了。” 那时水仙身子未愈,他並不是意欲为何,只是怕高估了自己的自製。 毕竟,帝王曾引以为傲的自製每每遇到她,便溃不成军。 水仙却误会了他的意思,轻推了下他的胸膛,却引来更加彻底的报復。 良久,等月亮攀到墙头,昭衡帝翻身坐起,用早备好在榻边的方巾擦了擦胸膛上的水珠。 水仙疲倦地趴在里侧,感受到昭衡帝重新躺回了她身边,將她强硬地抱在怀里。 她有气无力道:“皇上......妾身是初次......” “朕不会再折腾你了。” 昭衡帝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伸出手掌搭在她的小腹,低沉的声音伴隨著他胸膛的细微震动,清晰地传进她的耳中。 “仙儿,给朕生个孩子。” 水仙大约能猜到。 最初易妃將她献上,用的藉口应当就是她的好孕之体。 这才能有著先皇贵妃心结的皇帝,能忍受召幸一个宫女。 无论是在后宫还是前朝都被传绝嗣的帝王,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属於自己的子嗣。 结合前世,如果没有任何问题的话,一次承宠,她便能孕育昭衡帝的皇嗣。 更不用说,这次不止一次。 水仙声音慵懒,靠在他的怀中,“当然。” 她说,“水仙也想给皇上生个孩子。” 水仙比昭衡帝更需要一个孩子,这样,她以奴婢的出身,才能彻底在宫里立足。 当晚,沐浴后,水仙拖著疲乏的身子回了长信宫。 低位妃嬪没有在乾清宫过夜的权利,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连昭衡帝都无法违背。 她浑身透著疲倦,刚踏入西配殿的门,就看见了雪梅端著药碗候在殿內。 见水仙半夜才回,雪梅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將药碗递了过来。 “小主,这是娘娘特意赏赐给你的安胎药。” 安胎药?是那种能让银簪变色的安胎药吗? 水仙不明白为什么易妃要害她。 但如同前世,从始至终,易妃害她就不需要什么理由。 她不忘演戏,面露感激地接过,当著雪梅的面將那碗药喝净。 雪梅耐心等著,等著水仙將空的药碗递迴,雪梅仍旧没有走。 她平静道:“小主,有什么需要奴婢稟告给娘娘的吗?” 雪梅都已经问了,水仙只能咽下最后一口药汁,笑道:“没什么,已经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见水仙开口说话,雪梅才福了福身。 “奴婢告退!” 她离开西配殿后,就去了正殿。 已经近丑时,月亮高掛半空,易妃却仍未安寢,內室有烛光摇曳透出。 雪梅走进去,跪在榻前,“回稟娘娘,奴婢看著水仙將药喝下去了。” “本宫知道了。” 易妃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稟娘娘,已近丑时了。” 丑时? 床榻上的易妃捏紧了被角,她粗算了下时间,眸中有寒芒一闪而过。 皇上......竟然如此宠爱水仙吗? 那个贱婢!凭什么获得皇上的宠爱! 什么需要孩子巩固地位,什么为了家族......此时,都被易妃拋到脑后去,她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要水仙死! “之后,每一次侍寢,你都要送她那碗安胎药。” “一定,要確保她喝下去!” 第11章 求人办事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初次承宠已有半月。 长信宫西配殿內,水仙坐在窗边的小几旁,她看向窗台上那盆日渐萎靡的芙蓉。 那盆的枝叶不再翠绿,边缘微微捲曲泛黄,透著一股病態。 水仙拿起一旁的小银壶,小心翼翼地往盆里浇了些清水。 这盆芙蓉,成了她的替身。 每一次易妃赐下那碗药,她全都喝下再吐出大半,最终都悄悄倒进了这盆里。 起初,儿还只是精神不济,如今,已是肉眼可见的衰败下去。 “委屈你了。”水仙低低嘆息,抬手轻拂过那打蔫的瓣。 即便每次都儘可能吐出,但那药汁的毒性似乎残留了一些。 近来,她时常感到莫名的疲倦。 想到此处,水仙下意识地揉了揉纤细的腰肢。 昭衡帝不常来后宫,也不常连续召幸同一妃嬪。 在这样的规矩下,她短短半月都被召幸了两次。 每一次,都要当著雪梅的面喝下那黑漆漆的药汁......或许,她应该不著痕跡地减少侍寢的频率? 水仙正想著如何不著痕跡地推拒圣意又不影响宠爱的时候。 窗外,一阵尖锐的呵斥声透过窗子传了进来。 “没眼色的东西!笨手笨脚的!连盆水都端不稳,你是要烫死我吗?!” 是宋常在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怒气。 “奴婢该死!”一个沉闷的女声紧接著响起,声音不高,却引起水仙的注意。 水仙浑身一僵,紧接著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借著窗子的缝隙向外看去。 只见庭院里,宋常在正环抱手臂,一脸嫌恶地瞪视著跪在雪地里的一个宫女。 那宫女身形单薄,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宫装,低著头,看不清面容,但肩膀微微颤抖著,显然刚挨了打。 她脚边,一只铜盆翻倒在地,水泼了一地,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结起一层薄冰。 是银珠! 水仙忍不住扶住了窗欞,指节因用力透著苍白。 她认得那个背影,那个即使在她刚入宫进入內务府受训的日子里,也总是默默替她多分担些粗活,在她受罚后偷偷塞给她半个冷硬馒头的银珠! “哼!整日木著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我看了就晦气!是不是觉得我好欺负?连你们这些下贱奴才都敢蹬鼻子上脸了?!” 宋常在指桑骂槐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滚远点!看见你就心烦!罚你在这雪地里跪足一个时辰!好好清醒清醒!” 宋常在身边的另一个宫女立刻上前,对著银珠的后背狠狠推搡了一下,厉声道:“听见没有?还不快谢小主恩典!” 银珠被推得一个趔趄,额头几乎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咬著牙,没有发出任何痛呼:“谢......谢小主恩典。” 寒风卷著细碎的雪粒,无情地扑打在银珠单薄的衣衫上,她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隱约泛著被打过的淤痕。 水仙隔著窗缝,看著近日被责打多次的银珠,心臟仿佛被人用手狠攥了一下。 前世,那时她刚刚有孕,內务府分来伺候的宫女里,就有沉默寡言的银珠。 两人在內务府时就相识,银珠不善言辞,却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 深宫寂寥,她们互相依靠,渐渐成了彼此在宫中的依靠。 直到那一天......有刺客在御园假山后骤然发难,冰冷的刀锋直刺向她隆起的腹部! 千钧一髮之际,是那个总是默默站在角落的银珠,像一道影子般飞扑过来,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死死挡在了她的前面! 银珠倒在她怀里,气息微弱。 她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直视著她,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关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没事......就好......” 那是水仙第一次知道,银珠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家人! 水仙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没想到前世被分给她的银珠,这一次却因为她与宋常在同时搬入,阴差阳错地被分到了宋常在那里。 她不能出去!不能现在衝出去阻拦!更不能去向易妃或是宋常在討要银珠! 宋常在本就恨她入骨,易妃更是端来一碗接著一碗的毒药。 若让她们知道银珠与她有旧识情分......她们非但不会把银珠给她,反而会变本加厉地折磨银珠! 唯一的办法,只有......昭衡帝。 然而。 昭衡帝日理万机,怎会管各宫奴才调派这样的小事? 各宫主位自有处置宫人的权力,这是规矩。 贸然开口,会显得她恃宠而骄,干涉主位事务。 不过,她知道。 男人在什么时候,最好说话。 “又要辛苦你了。” 水仙对著那盆替她承受了毒药的芙蓉,低低地说了一句。 今日,为了將银珠討要过来,为了让银珠少受苦楚...... 她必须要侍寢。 —— 昭衡帝今日本不打算翻牌子。 连轴转的政务和朝堂上那些关於过继子嗣的聒噪,让他身心俱疲,只想独自一人將积压的事务处理完,图个清净。 “皇上,各宫娘娘送来的宵夜点心......” 冯顺祥小心翼翼地上前请示。 “都撤下去。” 昭衡帝头也没抬,“朕没胃口。” “是。”冯顺祥连忙应声,挥手让小太监们將各宫送来的精致食盒一一撤走。 殿內重新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毛笔尖划过奏摺的沙沙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昭衡帝全神贯注批阅奏摺的时候,殿门外传来冯顺祥压得极低的通稟声: “启稟皇上,水仙常在求见。说是......给皇上送些补品。” 昭衡帝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水仙?她从未主动来过乾清宫送什么吃食。 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还是...... “让她进来。”他放下笔,声音听不出情绪。 殿门轻启,水仙拎著食盒出现在门口。 她穿著一身素雅的月白宫装,外罩一件银狐皮斗篷,脸颊被外面的寒风吹得微红,更衬得肌肤胜雪。 “妾身参见皇上。” 她屈膝行礼,声音轻柔。 “免礼。”昭衡帝目光落在她身上,“这么晚过来,何事?” 水仙抬起头,眸色清澈:“妾身见皇上近日操劳政务,恐伤了龙体。想起小厨房里温著些滋补的汤品,最是暖身安神,便斗胆送了过来。” 她说著,將食盒轻轻放在御案一角,动作小心,生怕惊扰了他批阅奏摺。 昭衡帝看著她低垂著眼睫,將白瓷碗从食盒中端出。 烛光下,她素衣胜雪,衬得一张小脸冰雕玉琢,她伸手时宽袖半落,露出戴著玉鐲的皓腕,愈发显得肌肤柔滑,透著股难言的清纯嫵媚。 不可否认,这清丽的身影確实让他心头微痒。 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强迫自己將视线移回摊开的奏摺上。 政务要紧,他不能沉溺...... 就在目光移开的瞬间,昭衡帝不经意地瞥见了水仙腰间繫著的一样东西。 一枚无论是顏色还是样式,都不符水仙的香囊。 昭衡帝的目光骤然定住! 那香囊......他再熟悉不过。 正是那日在长信宫,水仙为他更衣时,他腰间佩戴的那枚!后来被她碰落,他当时心绪烦乱,让她丟掉。 没想到,她非但没有丟掉,竟......竟被她一直佩戴著? 他放下奏摺,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直直看向水仙,声音低沉: “你腰间那枚香囊......” 水仙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护住了腰间的香囊,像是护著什么珍宝。 她眼神有些慌乱地躲闪,羞赧道:“回皇上......是皇上的旧物,虽已不甚新了,但妾身想著,既是皇上的东西,便不想丟弃,斗胆留了下来......” 她的珍视,全然不似作偽。 昭衡帝的心,彻底软了下来。 她如此珍视他遗落的一件旧物,仅仅因为是他的东西...... 昭衡帝看著她羞红的脸颊,只觉得那碗她送来的补品还未入口,他的周身便已然热了起来。 什么政务!什么克制! 在这一刻,统统被男人拋到了九霄云外。 “仙儿......”昭衡帝的声音变得低沉,带著浓得化不开的慾念。 他起身,不顾水仙带来的补品,攥住她的手腕带人大步往寢殿的方向走去。 “冯顺祥!”昭衡帝朗声道:“东西收好!任何人不得打扰!” “奴才遵旨!” 殿外,冯顺祥立刻躬身应道。 进了寢殿,感受著男人落下的炙热的吻,水仙闭上了眼睛,藕臂攀附住男人宽阔的肩膀。 美色固然惑人,但不足以撼动昭衡帝。 但若加上真心呢? 即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也抵挡不住连番攻势。 ...... 求人办事,水仙废了一番力气。 纱帐低垂,龙涎香混合著未散的暖昧气息縈绕在帐內。 水仙伏在昭衡帝汗湿的胸膛上,指尖无意识划过他轮廓分明的胸膛。 她微微仰起脸,眸中水汽未褪,声音轻软如羽毛:“皇上......” “嗯?”昭衡帝闭目养神,大手慵懒地抚著她光滑的脊背。 “妾身今日......见著一位旧识了。” 她將脸埋回他颈窝,语气带著不易察觉的委屈,“是內务府的银珠,从前受训时,她总帮衬妾身。方才在长信宫庭院,瞧见她被宋常在责罚,跪在雪地里......” 她点到即止,不再多言,只將身体更贴近他的怀抱,传递著柔软的依赖。 昭衡帝睁开眼,眸底掠过瞭然。 后宫妃嬪责罚宫人,他向来懒理。 但此刻温香软玉在怀,美人含愁带怯,所求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粗使宫女。 他捏了捏她小巧的下巴,漫不经心道:“既是你旧识,又受了委屈,调来你身边伺候便是。” 水仙仰头,眸光里映著感激的碎光:“谢皇上恩典,水仙......无以为报。” 昭衡帝眼神骤然转深,翻身將她重新压入锦被深处。 “一句谢就完了?仙儿......朕的恩典,可不是这么好领的。” 水仙心领神会,藕臂缠上他的脖颈,娇声低语:“那,妾身再好好谢过皇上......” 未尽的话语被炽热的吻封缄,烛影在明黄帐幔上再次摇曳纠缠。 夜,还很长...... ...... 第12章 好久不见! 侍寢后的第二日清晨,內务府的管事便亲自领著银珠踏进了西配殿的门槛。 银珠身量比寻常宫女高挑些,沉默地站在殿中,她粗糙的手紧握著一个小得可怜的粗布包袱,那是她入宫三年才勉强积攒的全部家当。 给了管事赏赐,水仙將人送走,她连早膳都不用了,屏退其余宫人,独留银珠在殿內。 “好久不见......银珠!” 水仙张开双臂,上前將略显削瘦的银珠抱了个满怀。 她经歷过银珠的死亡,如今將人抱在怀里,倒是有种从黑白无常那里將人抢回的失而復得之感。 水仙稍稍鬆开些,双手却仍紧紧抓著银珠的胳膊,直视著她:“为什么后来不来找我?在內务府的时候,我们明明......明明能说得上话的。” 银珠下意识地又想低头。 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乾涩:“水仙......常在厚爱,奴婢不敢当。奴婢......奴婢在宫里笨嘴拙舌,常得罪人,自己都不知道。” “怕......怕连累了常在。所以就......没敢再往常在跟前凑。” 水仙虽不知她离开內务府后发生了什么,但见银珠这副內敛的模样,分明是受了苦的。 “傻话!”水仙斩钉截铁道。 “从今往后,你就跟著我!有我水仙一碗饭吃,就绝不会让你银珠饿著!有我在一日,就没人能再让你去做那些最苦最累的活计!” 上一世,银珠为了保护她,白送了性命! 这一次,水仙足以信任到,將自己的后背交给她! 银珠猛地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眸子剧烈地波动著。 片刻,一层薄薄的水光瀰漫上来,她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水仙正想仔细问问这些年银珠究竟在宫里受了什么样的苦。 就在这时,殿外猛地响起一阵喧譁,宋常在喊著她的名字,气势汹汹地过来找她算帐。 “水仙!”宋常在的声音尖利得刺耳,她几步衝到殿中,“你好大的威风!好大的本事!” “爭宠媚上也就罢了!连我身边一个粗使的下贱胚子,你都要巴巴地抢过去!” 宋常在越说越生气,竟是毫无徵兆地扬起手,衝著水仙那张令她嫉恨的脸狠狠扇去! “啪!” 清脆的皮肉撞击声响起。 却不是落在水仙脸上。 在宋常在的手掌落下的剎那,一道沉默的身影迅捷地横亘在水仙身前。 银珠用自己的左臂,结结实实地挡下了这带著风声的一掌! 宋常在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打在了坚硬的铁板上,手腕被震得生疼。 她惊愕地抬头,对上银珠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宋常在心头猛地一悸,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隨即又觉得自己露了怯,更加愤怒道: “你......你这贱婢!敢拦我?滚开!” 银珠纹丝不动,牢牢地挡在水仙的面前。 她身为奴婢不能反击,但能替水仙挨下这些责打。 “好!好得很!” 宋常在气得浑身发抖: “水仙!你给我等著!今日之辱,我记下了!我倒要看看,你这贱婢靠著皇上的恩宠,能得意到几时!” 她撂下狠话,猛地一甩袖子,狼狈地衝出了西配殿。 看著宋常在离开的狠毒背影,银珠这才缓缓放下手臂,转过身担忧道: “小主......宋常在会不会......对您不利?” 水仙看著银珠左臂上被指甲划出的浅浅红痕,起身从妆匣那边拿出跌打损伤的药膏,用指尖沾了一点,轻轻涂抹在银珠的伤处。 “她?”水仙缓缓摇头,“她囂张不了多久了,不足为虑。” 上一世,宋家就是在最近这个时间暴雷的。 那时的她正在西配殿认真养胎,偶然听小宫女们议论: 说是祭祀大典上,一件由光禄寺负责督造的纯金礼器不慎坠落,摔成两节,露出的內里,竟非足赤的黄金,而是掺杂了大半的劣质青铁! 此事引得龙顏震怒,彻查之下,光禄寺卿宋清风贪墨瀆职、中饱私囊的累累罪行被翻了出来。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正是宋常在之父宋清风犯了事,被压下消息仔细调查的阶段。 想必过不了多久,宋父犯事的消息就要传进宫里。 重生之后,水仙一直留意著东配殿的动静。 宋常在入宫不久,易妃的手头便肉眼可见地宽裕起来。 更有几次,水仙亲眼看到宋常在的心腹丫鬟,欲盖弥彰地捧著锦盒,鬼鬼祟祟地进了正殿的门。 两世的线索串起来,水仙隱约猜测到,易家与宋家,私下必有勾连! 宋常在源源不断送进正殿的金银细软,恐怕就是宋清风所得的一部分赃款! 上一世,宋家事发,易妃为了自保,怕宋常在攀咬,乾脆利落地將这枚失去价值的棋子毒杀了事。 如今,看著宋常在受了委屈后还在往长信宫的正殿方向跑,水仙眸底掠过一抹冷意。 与虎谋皮? 宋常在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没过多久,易妃传召水仙至正殿。 殿內暖香浮动,易妃端坐主位,俯视著跪在面前的水仙。 “水仙,”易妃低声教训道:“你如今是常在小主了,行事也该有些主子的体统分寸。” 水仙垂首跪著,姿態恭顺:“娘娘教训的是,妾身谨记。” “谨记?”易妃声音微冷:“本宫问你,那银珠,你討要到身边,为何不先稟明本宫这位主位娘娘,反倒直接去皇上跟前求了恩典?” 水仙越权行事,彻底冒犯了易妃。 宋常在就坐在下首,此刻眼中满是幸灾乐祸,等著看水仙的好戏。 水仙惶恐道:“娘娘息怒!妾身万万不敢有轻视娘娘之心!” “那日......那日侍寢之后,妾身......妾身只是隨口提了一句,不曾想皇上竟直接下旨將人拨给了妾身!” 她抬起盈盈泪眼,看向易妃,充满真诚道: “娘娘待妾身如亲妹,事事关怀备至。妾身每次侍寢回来,娘娘赐下的安胎药,妾身都是感激涕零,一滴不剩地喝下的。” “娘娘对妾身这般好,处处为妾身打算,妾身怎会不顾娘娘的顏面,越过娘娘行事?这实在是无心之失,求娘娘明鑑!” 易妃汹涌的怒意一顿。 是啊,那药......她一直在喝。 若真有什么异心,怎会如此听话? 或许,真是个误会? 这丫头,还是那个被她掌控在股掌之中,只知感恩的蠢奴。 一旁的宋常在却按捺不住了,她告状道:“娘娘!您別被她这副可怜相骗了!” “无心之失?我看她就是故意的!仗著有几分姿色迷惑了皇上,就不把您这位主位娘娘放在眼里了!今日敢越过您要个奴婢,明日就敢爬到您头上作威作福!” 水仙对著易妃深深福下身去: “娘娘,妾身知错,甘愿受罚。宋常在说得对,此事虽是妾身无心,却也確实有失体统,让娘娘面上无光了。妾身......妾身认罚。” 她姿態放得极低,认错態度诚恳,反倒显得宋常在咄咄逼人。 “罢了。”易妃摆摆手。 “既是无心之失,念你初封常在,规矩还不甚熟悉,本宫便小惩大诫。罚你俸禄三个月,静思己过。你可服气?” “妾身谢娘娘宽宥!妾身心服口服!” 水仙立刻应下,態度恭顺无比。 她缓缓直起身,看向依旧满脸不忿的宋常在:“宋姐姐息怒。妹妹知道,姐姐与娘娘情谊深厚,关係亲近,最是维护娘娘的体面。” “今日之事,是妹妹考虑不周,让姐姐动气了。妹妹在此给姐姐赔个不是,还望姐姐大人大量,莫要与妹妹计较。” 她这话,虽然是与宋常在说的,但实际上是给易妃听的。 关係亲近...... 易妃眸光微沉,如今他人都觉得她与宋常在走得近吗? 她想起了前几日父亲那封用密语写来的家书。 信中说,光禄寺卿宋清风一案证据確凿,已被大理寺暗中收押,皇上震怒,只待彻查完毕便会处置。 父亲在信中严厉告诫她,务必立刻与宋常在划清界限,以免惹火烧身! 易妃细细思索,只觉得暗自惊心。 是啊,她与宋常在这段时日走得太近了! 宋常在整日往她这正殿跑......落在旁人眼里,岂非认定她易贵春与宋家是一党? 易妃看向宋常在的眼神,瞬间变得疏离起来。 “水仙常在言重了。”易妃公事公办道: “本宫身为长信宫主位,只认宫规道理,不认什么私情厚薄。今日罚你,是因你行事有差,並非为了谁动气。你回去好好思过便是。” 这番话,与其说是对水仙说,不如是说给在场的所有宫人听: 她易贵春,秉公办事,与宋常在並无特殊私交! 宋常在还没听出易妃话里的切割之意,只觉得易妃对水仙的惩罚太轻,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娘娘,她......” “好了!”易妃语气冰冷,“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吧。” 她挥了挥手,直接下了逐客令。 宋常在满腹怒火被堵在胸口,脸涨得通红,只能狠狠剜了水仙一眼,愤愤地甩袖离去。 接下来的几日,水仙隔窗听著外面的动静。 宋常在好像终於得了信儿,多次试图求见易妃,却总被雪梅以各种理由挡在门外。 偶尔得以进去,里面也总是传出压抑的爭吵声。 水仙坐在西配殿的窗边,目光落在窗台上那盆奄奄一息的海棠上。 她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海棠那枯死的叶片。 这深宫里的枯荣生死,从来都在转瞬之间。 易妃的狠毒,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天夜里,宫里落了一场大雪。 朔风卷著雪粒子,在宫殿上空呼啸肆虐,拍打著紧闭的门窗,发出呜呜的悲鸣。 除此之外,整个皇宫都浸在深冬的静夜里。 突然,从长信宫东配殿传来的一声女子的尖叫,撕破了这长夜的寧静。 “常在!常在!!您怎么了......来人啊,救命啊......!!!” 第13章 宋常在出事了 尖叫声在雪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瞬间惊醒了长信宫上下! 西配殿里,水仙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 她掀开温暖的锦被坐起,动作乾脆利落,眼神在黑暗中一片清明。 银珠也已迅速起身,点亮了烛火,警惕地护在水仙身侧。 外面已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宫人们惊慌的询问声,还有宋常在心腹宫女撕心裂肺的哭嚎。 水仙披上一件厚实的素色斗篷,对银珠低声道:“走,去看看。” 主僕二人刚走出西配殿,迎面便撞上同样被惊动、披著华丽狐裘匆匆赶来的易妃。 易妃髮髻微松,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惊愕,仿佛也是刚刚从睡梦中被惊醒。 “怎么回事?东配殿那边闹什么?”易妃抿唇道。 “回娘娘,好像是......是宋常在出事了!” 一个小太监连滚爬爬地跑来稟报,声音都在发抖。 易妃眉头紧蹙,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快!隨本宫去看看!” 她说著,便领著宫人,脚步匆匆地朝东配殿走去。 水仙则带著银珠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东配殿里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酸腐味道。 宋常在的贴身宫女面如金纸,抖若筛糠,贴服在墙角,极力远离著倒在床前的宋常在。 只见宋常在以一种极其痛苦的姿势倒伏在地,地上是她生前呕出的秽物,秽物浸透了单薄的寢衣,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跡。她一只手僵硬地伸在前方,像是在绝望地抓取什么。 易妃用锦帕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厌恶的眼睛。 她迅速后退了一步,像是承受不住眼前惨烈的景象:“天啊......宋妹妹......怎么会突然就......” 她转向身后的水仙,声音里带著催促,“这里污秽不堪,气味实在难闻,我们还是先回正殿吧?出了这等大事,本宫已命人速速去稟报皇上了。” 水仙的目光扫过宋常在僵硬的尸体,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不忍。 她微微頷首,声音微颤:“但凭娘娘安排。” 转身离开的瞬间,她的目光极其隱晦地扫过身侧的银珠。 银珠立刻会意,不著痕跡地落后了半步。 她的目光锐利,牢牢锁住殿內每一个宫人,注意著他们的动作。 她的存在感极低,如同一道影子融进门后阴影,不做声地观察著往来眾人。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长信宫正殿,烧得正旺的暖炉,驱散了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却驱不散殿內瀰漫的沉重。 易妃坐在主位,捧著宫女新奉上的热茶。 她不时用帕子按一按眼角,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水仙则安静地坐在下首,垂眸看著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斗篷光滑的缎面,仿佛在沉思著什么。 等待的时间並不算漫长,昭衡帝几携著风雪,在太监的通传声中大步踏入殿门。 有几个身穿官服的仵作和太医,均束手垂首地跟在他的身后,疾步而来。 昭衡帝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到了水仙身上。 看到她安然坐在那里,虽然脸色略显苍白,但眼神沉静,並无明显的惊惧之色,他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 昭衡帝轻启薄唇,似乎想说什么。 “皇上!”易妃却抢先一步,如同受惊的鸟儿扑进昭衡帝怀里,声音带著哭腔,“皇上......您可算来了!臣妾方才在东配殿,看到宋妹妹那......那样子......臣妾的心好痛......” 昭衡帝被她这一扑,不得不伸手扶住她。 看著怀中易妃梨带雨的模样,又念及她入宫侍奉三年有余,他將声音放缓了些,带著安抚:“爱妃受惊了。” 隨即对身后太医吩咐,“给易妃和水仙常在都看看。” “臣妾谢皇上关怀......”易妃倚在昭衡帝臂弯,抽泣著。 太医上前,给易妃和水仙都各自诊脉后,確认两人都只是稍微受惊,没有其他大碍。 就在这时,前去东配殿查验的仵作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地跪下行礼。 “启稟皇上,”为首的仵作声音沉稳,“经初步查验,宋常在......乃中毒身亡。” 殿內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仵作继续道:“臣等在宋常在殿內残余的汤药碗底,验出了分量不轻的安神成分。而晚膳的残羹中......则发现了大量產自南疆的赤焰果籽仁粉末。” 他顿了顿,声音带著谨慎,“此赤焰果籽仁,性极燥热猛烈,寻常人少量服用尚可温血驱寒,但若与安神草药同服......则如同烈火烹油,剧毒无比!两相衝克,足以令人血脉逆冲!宋常在应是死於这药食相剋之毒!” “赤焰果?”昭衡帝眉头紧锁,声音冰冷,“此物朕有所耳闻,非我中原所產,御膳房怎会有此物?” 太医连忙躬身回稟:“回皇上,赤焰果籽仁虽罕见,但因其驱寒效果极佳,宫中偶有贵主冬日用作进补的珍稀食材。只是......用量向来极其谨慎微少,怎想宋常在与安神汤同食,才引得药食相剋......” “药食相剋?”一直沉默的水仙忽然开口,声音清越。 她抬起眼,看向那太医,终於开口:“依您所言,这安神汤与赤焰果相剋......” 水仙疑惑道:“那后宫妃嬪,日常难免有个头疼脑热需用安神之药,冬日进补也可能用到温燥之物。这么多年来,也未曾听闻有此等惨剧发生,是否......这相剋之毒,还需达到一定的剂量才会致命?” 太医被问得一怔,捋了捋白的鬍子,沉吟道:“水仙常在所言甚是。寻常微量误食,最多引发腹痛呕泻,断不至立即毙命。宋常在此番......恐怕与她近日忧思过重、体质大虚有关。心绪鬱结,气血两亏,臟腑本已脆弱不堪,骤然遭遇如此猛烈剧毒衝击,才......回天乏术啊!” 水仙还想再追问,突然间,易妃却猛地痛哭起来。 “呜......皇上!”易妃跌跪在地,泪如雨下: “是臣妾......是臣妾的错啊!臣妾看宋妹妹这些日子寢食难安,形容憔悴,心疼不已......便特意通知御膳房给长信宫送些大补之物,没想到御膳房会用那什么赤焰果籽,更没想到宋妹妹会服用安神汤药......” 昭衡帝看著跪在脚边哭成泪人的易妃,再想到宋家刚刚获罪,宋常在忧惧交加也是实情,太医所言体虚忧思似乎也说得通。 他嘆了口气,弯腰將易妃扶起:“好了,爱妃。朕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並非存心。此事......实属意外,你也不必过於自责了。” 意外? 水仙心底冷笑一声。 前世宋常在急病暴毙的时间点,与宋家倒台几乎重合。 这一世,不过是换了个更加合理的由头......药食相剋,体虚忧思。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巧合,指向宋常在自身的不幸。 易妃摘得乾乾净净,还落了个关心姐妹的美名。 易妃身边,必然潜伏著一个深諳药理的高手! 此人既能精准掌握相剋之物,又能不动声色地操控剂量和时机,將一场谋杀偽装得天衣无缝! 不必再待下去了...... 水仙起身,对著昭衡帝和易妃盈盈一礼,声音带著些许疲惫:“皇上,娘娘,妾身有些不適,想先行告退了。” 昭衡帝的目光立刻又回到她身上。 见她脸色確实比方才更差了些,小巧的下巴尖尖的,在素色斗篷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脆弱,只当她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惊嚇到了。 心头对水仙的怜惜再次涌起,他頷首道:“去吧,好生歇著。” “谢皇上。”水仙垂眸,步履安静地退出了长信宫正殿。 回到西配殿里,银珠早已等待在那。 水仙將银珠带到內室敘话。 银珠先是低声稟告,说是刚才东配殿那边人来人往,並未有谁销毁证据。 早已清楚宋常在死因的水仙轻轻頷首。 不用派人销毁证据。 药食相剋这个理由天衣无缝,好似宋常在自身倒霉,才命丧黄泉。 上一世,在宫中时尚且单纯的她並未注意易妃身旁伺候的人。 如此看来,易妃身边多半是有著一位通晓药理之人,才能令易妃在宋常在之死中全身而退。 水仙闔眸沉思,指尖在一旁案几上轻敲。 她想起每次承宠后,易妃让雪梅给她端来的药汁...... 在这诡譎的深宫中,身旁必然要有一位类似的能人,否则哪天暴毙都不知道缘由。 她缓缓抬眸,看向一旁银珠。 “你在宫中,可曾留意过一个叫小川子的小太监?年纪不大,约莫十六七岁,尤其……对药草香料之类的东西,似乎懂得不少。” 看到银珠点头,水仙才缓缓道: “请你帮我引荐一下。” 低声吩咐完,她就让银珠退下了。 水仙坐在妆檯前,用帕子沾了珍珠粉,轻轻按在唇瓣上。 铜镜里,她的脸色显得愈发苍白脆弱。 没过多久,果然如同她所预料的那样,昭衡帝敲响了她西配殿的门。 男人声音低沉,透著些许担忧之意。 “仙儿......可睡了?” 第14章 心悸就去找太医!朕去了能治病吗? 西配殿还掌著灯,昭衡帝推门而入。 果然如他所料,水仙並未安寢,她正独自坐在妆檯前,惊魂未定。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烛光勾勒出她略显苍白的侧脸,唇色更是淡得几乎透明。 水仙起身欲行礼,昭衡帝上前阻止了她的动作。 “別动。” 他扶住她纤细的手臂,借著烛光在她面上细细端详,“脸色怎么还是这么差?太医不是说无碍么?” 水仙微微低头,唇边勉强扯出一抹柔弱的笑意。 “劳皇上掛心了,妾身真的没事,就是......就是心里有些空落落的,睡不著。” 她垂著眼睫,愈发令人怜惜,“皇上不必担忧妾身的,您也累了,该早些歇息才是。” 水仙越是故作坚强,那份强撑的脆弱感便越是揪住了昭衡帝的心。 他不再多言,手臂穿过她的膝弯,稍一用力,便將她轻盈的身子打横抱起。 水仙低低惊呼一声,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脖颈,上半身软绵绵地依靠在他的身前。 昭衡帝抱著她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下,自己则在她身侧坐下,揽她入怀,让她靠著自己。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安抚道:“有朕在,怕什么?宋氏的事,不过是个意外,已经过去了。朕在这里,谁也不能伤你分毫。” 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水仙紧绷的身体似乎终於鬆懈下来。 昭衡帝感受到她將脸埋进他怀里更深处,很快,温热的湿意便透过昭衡帝胸前的衣料,清晰地传递到他皮肤上。 “皇上......”她的声音里带著哭过的鼻音,“前几日......前几日宋常在还好端端地来西配殿门口,指著妾身骂呢......妾身虽恼她,可......可从未想过她会......会这样突然就没了......好可怕......” 昭衡帝收紧手臂,下巴轻轻抵著她的发顶,无声地安抚著。 “世事无常,生死有命。” 他低声嘆道,试图开解,“意外之事,非人力所能预料。仙儿,莫要再想,徒增惊惧。” 水仙抬起泪眼朦朧的脸,有些后怕道:“妾身只是觉得,前些日子,宋常在还总往正殿跑,和易妃姐姐......走得那样近。今日傍晚,妾身还瞧见她匆匆去了正殿寻易妃姐姐说话呢......谁能想到......这才几个时辰,人就......” 她的话听起来像是无心的感慨。 然而,若是细品其中含义......昭衡帝忍不住挑了下眉。 这段时间,宋常在和易妃走得很近吗? 水仙似乎並未察觉自己话语中的微妙,她吸了吸鼻子,继续低声道: “说起来......前些日子,易妃姐姐还特意建议我们,说可以试试喝些安神汤定神。易妃姐姐一片好心,说那方子温和有效......” 她语带哽咽:“妾身想著是药三分毒,自己身子也还好,便婉拒了没喝。宋常在......倒是听了易妃姐姐的话,一直在喝......如今想来......” 水仙仿佛被自己的想像嚇到,脸上血色尽褪:“若是这段时日妾身也喝了......今晚......会不会也......” 她说到最后,仿佛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下意识地往昭衡帝怀里缩了缩。 昭衡帝深邃的眼眸骤然眯起:“安神汤......是易妃建议宋常在喝的?” 水仙因为谨慎没喝,而宋常在喝了,没过多久便死於药食相衝? 这......仅仅是巧合吗? 水仙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忙摇头:“不!皇上!妾身......妾身不是那个意思!易妃姐姐待宋常在那么好,常常召她去正殿相见,她......她怎么会有理由谋害宋常在呢?这一切定然是巧合!” 看著她这副生怕冤枉易妃,嚇坏了的模样。 昭衡帝轻轻拍抚著她的背脊,指尖无意识地在上面摩挲。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著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仙儿,你还太单纯。这世上......人心难测。” 与单纯的水仙不同。 他想到的远多得多......易妃与宋常在背后代表的家族势力之间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纠葛?宋家倒台,易家是否从中得到了什么?宋常在的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即使没有立刻发芽,也存留在帝王多疑的心头,难以抹去。 两人相拥著,殿內一时陷入沉默,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咚咚咚!” 殿门被敲响,易妃身旁的雪梅前来求道:“皇上!求您去看看易妃娘娘吧!被晚上的事情一嚇,娘娘的心悸又犯了!这次更厉害了,浑身抽搐,冷汗淋漓,娘娘一直喊著皇上......” 昭衡帝只觉自己刚从正殿出来不久,只在水仙这边待了一会儿,易妃就催人来唤! “够了!”昭衡帝猛地抬头,对著殿门的方向斥道:“心悸就去找太医!朕去了能治病吗?!再敢喧譁惊扰水仙常在休养,仔细你的皮!” 门外瞬间死寂。 雪梅显然不敢再劝,连离开的脚步声都显得静悄。 靠在昭衡帝怀里的水仙,感受到他胸膛因怒意而微微起伏。 她適时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乾,却努力挤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皇上......您別动气。雪梅也是担心主子。易妃娘娘此刻想必是真的难受极了。您还是过去看看吧?妾身......妾身真的已经好多了。” 她声音柔软,眼神清澈,仿佛全然不计较刚才易妃宫人的搅扰。 昭衡帝看著她苍白却强撑笑顏的小脸,再想起刚才易妃派人过来爭宠的行为,心中的天平早已倾斜。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安抚的吻:“你好好歇著,朕去看看。” 说是去看看,但那语气里,没有多少担忧,更像是一种不得不履行的义务。 “嗯,妾身恭送皇上。” 水仙柔顺地点头,起身送他离开。 殿门开合,带进一股子寒意,很快又被隔绝在外。 水仙脸上的柔弱瞬间褪去,只剩下如窗外大雪般的冷静。 她走到窗边,看著昭衡帝明黄色的身影在宫灯映照下,匆匆穿过覆雪的庭院,走向灯火通明的长信宫正殿。 水仙轻勾唇角,露出了个满意的微笑。 疑心的种子,已经深埋进帝王的心底。 顾念旧情又如何? 怀疑一旦生根,便会悄然生长。 易贵春,你那温婉大度的面具,还能戴多久? ...... 翌日清晨,雪后初霽。 水仙以昨夜受惊为由,带上银珠,踏著清扫出来的宫道,向內药局走去。 內药局位於皇宫偏僻的一角,由几间低矮的瓦房组成。 这里是宫女太监们头疼脑热时,无资格惊动太医时才会来的地方,由太医院派出的学徒轮值坐诊,抓药打杂的则多是些略通药理的小太监。 水仙一身素雅的长裙,外罩著银狐皮镶边的斗篷,踏进这瀰漫著浓郁药味的屋子时,显得格格不入。 正在柜檯后打盹的管事太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清来人,嚇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连滚爬爬地迎上前,点头哈腰,声音都变了调: “哎哟!这位小主!您怎么屈尊降贵到这种地方来了?这......这地方简陋,可別衝撞了您!您若有哪里不適,奴才这就去给您请太医!” 水仙抬手制止了他的諂媚,声音温和:“不必惊动太医。我只是昨夜受了些惊嚇,太医瞧过了,说並无大碍。” 她微笑道:“只不过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我想著內药局这边也备著些常用的安神药材,便自己过来抓两副,权当求个心安,也省得再劳烦太医跑一趟。” 这位近日来受宠的水仙小主,谁都知道曾是宫女出身,来过內药局也不是件稀罕事。 水仙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管事太监虽觉不妥,但碍於水仙正当宠,倒也不敢再强硬阻拦,只得赔笑道: “原来如此,那......那您请这边稍坐,奴才这就让学徒给您开方子抓药。” 他引著水仙到一旁还算乾净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转身对著里间吆喝了一声:“小安子!赶紧的!出来给水小主开方子抓安神药!要最好的药材!手脚麻利点!” 一个穿著太监袍子,外面搭著沾著草药渍围裙的小太监应声快步走了出来,对著水仙恭敬行礼。 水仙微微頷首,目光却似不经意地越过小太监的肩膀,投向通往后院的那扇半开的门帘。 后院不大,支著数十个草药架,上麵摊晒著各种药材。 几个穿著灰扑扑太监服的小太监正弯腰低头,小心翼翼地翻动著药材。 其中一个身影格外瘦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太监,吸引了水仙的注意。 他穿著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太监服,露出的手腕细得像麻杆,脸色蜡黄,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 与其他麻木干活的太监不同,他拿起一株药材时,动作极其专注,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过叶片或根茎,嘴唇无声地翕动著,像是在默念著什么。 阳光落在他过分瘦削的侧脸上,映出那双格外清亮、带著一种近乎痴迷眼神的双眸。 水仙用目光与一旁银珠確认,见银珠略微点头,便知道那人就是她要找的小川子! 前世只闻其名,未料竟是这般模样...... 谁能想到这形销骨立的少年,日后会有那般惊世骇俗的成就? 正在抓药的小安子注意到水仙的目光投向嘈杂的后院,生怕这些粗鄙的下人衝撞了贵人。 他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降下了门帘,恰好挡住了水仙的视线。 同时他手脚麻利地拉开药柜抽屉,一边抓药一边陪著笑问:“小主,您看这药材......分量如何?可有什么特別的要求?” 水仙收回目光,神色如常地报了几味常见的安神药材和分量。学徒很快將包好的两副药恭敬地递上。 “有劳了。”水仙接过药包,温和地道了谢,这才带著银珠,在管事太监一路恭送下离开了內药局。 走出內药局范围,宫道上行人稀少。 银珠接过水仙手中的药包,忍不住低声问:“小主,您既已寻到那小川子,方才为何不直接召他问话?” 水仙脚步未停,目光沉静地望著前方已然清雪的宫道:“我要找的帮手,无论才能如何,他必须足够谨慎,足够坚韧,最重要的是......他必须有一颗纯善的,值得我信任他的心。” “是否要选定他,还需多多观察。” 虽说前世小川子的成就斐然,但若他是个奸猾之辈,不要也罢! 银珠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若小主想亲自观察......奴婢有一办法......” 第15章 欺负 银珠因只知干活,不知奉承的耿直性格,在內务府时,只能捡一些其他人不愿要的粗活。 她也因此结识了许多粗使宫人,知道些內情。 银珠告诉水仙,每日酉时三刻,內药房会派小太监搬药材等杂物,总是会路过御园偏僻一侧。 若是想暗中观察小川子为人,不如每日酉时三刻守在御园里,装作游园赏景,还能藉机观察。 水仙还是借著长信宫里死了人的藉口,装出胆小的模样,每天酉时左右藉口出去透气。 有时早一刻,有时晚两刻,时间活泛,行踪飘忽,落在旁人眼里,只当她是真被宋常在的暴毙嚇得不轻,整日里鬱鬱寡欢。 水仙和银珠有时隱在假山叠石后,有时坐在稍远的亭子中,目光穿过稀疏的枯枝,隔著些距离打量著那条通往內药房方向的小路。 酉时三刻左右,总能看到几个小太监,或推著板车,或肩扛手提重物,步履蹣跚地走过。 队伍末尾,永远有著小川子的身影。 他往往抱著最重的药材箱子,走的异常艰难,过於削瘦的身材水仙都怕他被药箱折断。 一连数日观察下来,水仙对小川子渐渐有了笼统的印象。 这是个沉默到近乎无声的人。 走路时低著头,干活时抿著嘴,连被管事呵斥,也只是更深的垂首,不发一言。偶尔能看到他低垂著头,嘴里却在念著什么。 101看书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靠谱 全手打无错站 一次,水仙示意银珠放轻脚步,两人悄然靠近了些,藏在小川子看不到的角落,终於听到了小川子的低声默念。 他在背诵药方! 水仙心中微震。 在干活的间隙都在背诵药方,如此坚持和毅力,印证了水仙前世的记忆......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除了医药方面,小川子似乎对这世间万物都漠不关心。 其他小太监偶尔偷懒嬉笑,他充耳不闻;有管事太监路过,旁人都諂媚討好,他依旧低著头,只专注於手中的药材。 甚至有一次,一个身强体壮、明显是这群小太监里头目的恶霸,故意伸脚绊了他一下,害他怀里的药箱差点脱手,人也踉蹌著摔倒在地。 药箱虽未翻倒,但几味药材散落雪地。 那恶霸叉腰嗤笑:“哟,小川子,走路不长眼啊?弄脏了这些宝贝药材,仔细被管事扒了你的皮!” 小川子默默爬起来,不顾膝盖的疼痛,第一时间去捡拾雪地里的药材,用袖子仔细拂去沾染的雪粒,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 对那恶霸的挑衅和侮辱,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对方只是一团的空气。 那恶霸见他不反抗,自觉无趣,骂骂咧咧地走了。 小川子只是抱著药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嘴唇无声地颤动了几下,像是在默记刚才散落药材的种类和性状,然后才重新迈开脚步跟上队伍。 这份对医药的执著,让水仙想起她前世听闻的有关小川子的结局。 若按照前世发展,两年后小川子会凭藉一张偏门医书中的古方,在一场席捲京城的可怕疫病中力挽狂澜。 一个低微的小太监竟献上了治疫病的关键药方?! 那段时间,小川子名扬四方,太医院也破例將其收入院中。 再后来,她听到的就是小川子的死讯。 京城里人人都在討论惋惜,没想到救下这么多人的小川子,竟然突然横死,真是天妒英才。 大约半年后,当时已墮入红宵馆中的水仙,听闻邻桌的一位客人醉酒吐槽,提到小川子的死另有隱情。 那人说,小川子加入太医院后,被太医院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医收为学生,那个太医骗了小川子整理了上千种偏门药方的自编书籍后,找机会弄死了小川子。 那位德高望重的太医后来藉助这件事成为了太医院院判,而吐槽这件事的醉酒客人,是这个太医的另一位学生。 他说小川子是个好人,他替小川子感到不值,也替自己感到唇亡齿寒。 这人的酒醉之语,除了她以外,其余的人根本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他们都觉得太医院院判是何等回春妙手,怎会覬覦几个小小太监的才学。再说了,高才大学之人也定然方正贤良。 世人常常误会,总以为学问搞得好的人,道德也高。 只有水仙知道,那些人上人最是骯脏,只是善於披上一层虚偽的皮。 她记住了小川子的名字,不为別的,就为同病相怜的处境,都是被信任的主子(老师)彻底背叛,利用之后便弃如敝履。 水仙正沉浸在前世的回忆里,忽然间,前方传来一阵刺耳的嘈杂。 今日搬运的似乎是一批极其贵重的药丸,眾人脚步比平时更加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一点紕漏。 领头那个身材壮硕的恶霸太监,脚下猛地一个趔趄! “哎哟!”那恶霸惊呼一声,肩上扛著的一个沉甸甸的木箱脱手飞出,重重砸在铺著薄雪的青石小径上! “啪嚓!” 箱盖摔开,里面排列著的白瓷小瓶,瞬间倾泻而出!瓷瓶撞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碎裂声! 褐色药丸混杂著碎瓷片和雪粒,滚得满地狼藉! 空气瞬间凝固了。 其余几个小太监全都嚇傻了,面无人色地僵在原地,大气不敢出。 恶霸太监自己也懵了,看著满地狼藉,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这丹药听闻总价千金!这一箱子......把他剁碎了卖也赔不起! 他猛地抬头,那双凶戾的眼睛在几个嚇破胆的小太监脸上扫过,最后恶狠狠地钉在了队伍最后的小川子身上! “小杂种!”恶霸太监猛地衝过去,一把揪住小川子的领口! 他力大无比,像拎一只小鸡崽子般,轻易就將瘦弱的小川子提溜了起来! “是你!是你刚才撞了老子一下!老子才没站稳!”恶霸太监咆哮著,另一只手拍打著小川子蜡黄的脸颊,力道不重,却极尽侮辱! “小畜生,听见没有?这箱子药,是你弄掉的!是你撞了老子!待会儿管事问起来,知道该怎么说吗?嗯?!” 小川子被勒得呼吸困难,但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却迸射出倔强的光芒! 他死死盯著对面狰狞的面孔,从牙缝里挤出嘶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你自己摔的!我......没撞你!打死我......我也不认!” “反了你了!”恶霸太监被他的反抗激怒,他猛地將小川子往地上一摜! 小川子被重重摔在地上,他痛得蜷缩起来,却倔强地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呻吟。 恶霸太监还不解气,抬脚就朝著蜷缩在地上的小川子狠狠踹去! “老子让你认!让你认!” 踢打间,小川子一声不吭,只用手护著头。 这时,因为剧烈的动作,从小川子的怀中滑落出一本用油纸仔细包裹、边角磨损得厉害的书册。那书册落在雪地上,露出一角发黄的纸张。 恶霸眼角余光瞥见那书册,如同找到了新的筹码! 他猛地弯腰,一把將那油纸包裹的书册抢在手里! “小杂种!还藏著好东西!”恶霸狞笑著,作势就要撕扯那脆弱的油纸。 “这是什么?偷的医书?好啊!还敢偷东西!老子这就撕了它,看你拿什么赔管事!”他知道小川子最宝贝这些破书烂纸。 这一下,如同点燃了火药! 一直隱忍著,仿佛对疼痛都麻木了的小川子,在看到恶霸抓住那本油纸包的书册、作势要撕毁的瞬间,双眼骤然赤红! “还给我!” 小川子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不顾一切地朝著比他强壮数倍的恶霸猛扑过去!他用尽全身力气撞在其腰间! 恶霸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书册差点脱手。他惊怒交加,下意识地挥拳要打! 但小川子根本不管那挥来的拳头,他的目標只有那本书! 他瘦骨嶙峋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抠住恶霸抓著书册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同时整个人不顾一切地缠上去,低头狠狠一口咬在恶霸的手背上! “啊!”恶霸吃痛惨叫,剧痛让他下意识地鬆开了手! 书册掉落! 小川子连忙將书紧紧抱在怀里,甚至都不顾自己將后背暴露在盛怒的恶霸眼下! “小畜生!你敢咬老子!老子打死你!” 恶霸彻底疯了,抬起脚,朝著死死护著书的小川子后背,狠狠踹去! 这一脚力道极大,带著呼啸的风声!若是踹实了,以小川子那单薄的身板,不死也要重伤! “住手!” 一声清冷的呵斥声自背后响起,恶霸下意识转身,看到的就是一身素白裙装的水仙。 她身边的银珠闪电般探出手,精准无比地扣住了恶霸的脚踝! 恶霸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自己踹出的力道瞬间被卸得乾净!紧接著,那力量猛地一扭、一送!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啊!!!”恶霸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悽厉惨嚎,他抱著自己扭曲的脚踝,痛得满地打滚,涕泪横流! 银珠面无表情地收回手,默默退回到水仙身后半步的位置。 恶霸怒吼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啊啊啊!我李三的背后可是有人的,你们即便是主子,也不能不由分说地欺负我!” 水仙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眉梢微挑:“有人?呵......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栽赃陷害,殴打宫人?” 她的语气太过轻蔑,李三被激得脱口而出:“说出来嚇死你!长信宫!易妃娘娘!我可是替易妃娘娘宫里办过差事的!识相的赶紧滚!否则......” 他以为会嚇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宫嬪,没想到,对方唇角笑意倏然加深,露出令人胆寒的笑容。 “你是......易妃的人?” 第16章 朕来亲自检验,所言是否为真 水仙看著李三那张因跋扈而扭曲的脸,唇边笑意更深。 易妃的名字从这恶奴嘴里吐出来,倒省了她一番功夫。 “银珠,”她声音不高,却比冰雪还要冰冷,“去找內药房管事。本小主倒要看看,打著易妃娘娘旗號,在御园里栽赃陷害、滥用私刑之人,管事该如何惩罚!” 李三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如今在这宫里,除了病弱不常出现的皇后娘娘以外,只有宠冠六宫的丽贵妃与入宫三年风头正盛的易妃抗衡。 丽贵妃为人骄横,不似易妃婉约,绝对看不起面前这个低位妃嬪。 所以李三十分自信地,认为搬出易妃的名字就能震慑水仙。 这女人......她怎么敢?! 没过多久,之前水仙在內药房见过的那个管事带著两个小太监,一路小跑著跟在银珠身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御园。 他远远瞧见形容狼狈的李三,暗道不妙。 这李三仗著后面有人,平日里在內药房就有些横行霸道,但易妃娘娘风头正盛,谁敢真管?可眼前这位水仙常在......那也是皇上跟前新晋的红人,近日圣眷正浓。 管事额头渗出冷汗,他小跑到水仙跟前,腰弯得极低:“奴才给小主请安!小主息怒,息怒!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衝撞了小主?” 水仙的目光掠过內药房管事惶恐的脸,声音里透著慍怒: “管事大人,此人便是你们內药房的人?光天化日,在这御园內,竟敢公然栽赃陷害同僚,诬陷这位小川子公公摔碎了丹药,还对他拳打脚踢,意欲抢夺他珍视的医书!” 水仙说到这里,语气加重:“更可恨的是,他竟口口声声打著易妃娘娘的名號行凶作恶!本小主亲眼所见,岂容他如此污衊易妃娘娘的贤德清誉?” 李三一听,顿时急了:“王管事!冤枉啊!奴才没有污衊!” “住口!”水仙喝止。 (请记住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超流畅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她一副替易妃娘娘维护的忠僕模样:“易妃娘娘何等身份?何等温婉贤淑?岂会容你这种恶僕在身边,我看你分明就是假借易妃娘娘名义,污她名誉!” 她转向內药房管事,冷声道:“管事大人,这等刁奴,谎称主子旗號在外为非作歹,若不严惩,如何肃清宫闈?如何维护易妃娘娘的清名?若按內药房的规矩,该如何处置?” 內药房王管事被水仙这一顶顶的大帽子扣下来,砸得晕头转向。 他心里明镜似的:水仙小主这是铁了心要借题发挥,拿李三开刀,偏偏句句占著理,打著维护易妃的旗號,让他连替李三求情的话都说不出口。 他只能囁嚅著回道:“回小主的话,按宫规,李三此举,確係栽赃陷害、滥用私刑、败坏主子名声,数罪併罚,当......当杖责三十!” “好。”水仙頷首,目光扫过李三那张愤恨的脸,最后落在勉强支撑著坐起的小川子身上,声音缓了缓: “小川子公公,你伤势不轻,可还能撑住,亲眼看著这刑罚执行完毕?本小主怕底下人阳奉阴违,轻饶了这恶徒,污了易妃娘娘的清誉,也寒了你这被害者的心。” 小川子浑身都在痛,但那双眼睛此时却愈发明亮。他用力点头,声音嘶哑却坚定:“奴才......奴才撑得住!谢小主恩典!奴才定亲眼看著,绝不让这等恶人......再有机会污衊易妃娘娘!” 王管事心头一凛,知道这水仙常在年纪轻轻,手段却滴水不漏。 他连忙躬身:“奴才不敢!定当严惩不贷!来人!把李三拖回內药房院中,行刑!” 两个小太监上前,粗暴地拖起哀嚎的李三。 水仙不再看那腌臢场面,目光转向王管事:“这小川子公公,今日受了无妄之灾,伤势颇重。本小主的长信宫西配殿里,正缺个稳妥人伺候。管事大人,让他收拾收拾,即刻到本小主那儿当差吧。” 王管事哪敢说个不字? 他忙不叠地点头哈腰:“是是是!小主仁慈,体恤下人!奴才这就安排!小川子,还不快谢过小主恩典!” 小川子挣扎著爬起来,不顾浑身伤痛,重重地在水仙面前的雪地里磕了个头,额头触到冰冷的雪,声音哽咽: “奴才小川子.......谢小主恩典!” 不久后。 长信宫,正殿。 刚从御园回来后,水仙就来到易妃处拜访。 甫一入殿,水仙对著易妃盈盈一福:“给易妃娘娘请安。” “水仙妹妹快起来,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过来了?快坐下暖暖身子。”易妃笑容亲切,指了指旁边的绣墩,目光不著痕跡地打量著水仙,猜测她为何忽然过来。 水仙依言坐下,愤慨道:“娘娘,水仙今日在御园,可算替您做了件大事!” “哦?什么事让水仙妹妹如此动气?”易妃蹙眉,心头却莫名一跳。 “娘娘您是不知道!”水仙冷声道:“我在梅林那边赏景,竟撞见內药房一个叫李三的恶奴,正在欺凌殴打一个小太监!那李三不仅栽赃陷害,最可恨的是,他口口声声叫囂著是易妃娘娘您的人,打著您的旗號作威作福,简直无法无天!” 易妃脸上的笑容倏然一僵,捏著帕子的手指缓缓收紧。 水仙仿佛没看见,继续义愤填膺地说道:“我当时就怒了!易妃娘娘您是何等温婉贤淑的人?岂容这等刁奴在外败坏您的名声?我立刻就叫了內药房的管事过来,当眾揭穿了李三的恶行!王管事也说了,按宫规,这等恶奴该杖责三十!” 水仙微微一笑,仿佛在邀功:“娘娘您说我做得对吗?” 易妃只觉胸口中猛然腾起一股怒火,憋得她难受! 好一个多管閒事的贱婢! 然而她还不能发火,若是发火,岂不是承认了李三是她安插在內药房里的一枚棋子? 她强压下翻腾的怒火,脸上挤出笑容来:“多亏了水仙妹妹心细如髮,又如此维护姐姐!姐姐平日里深居简出,竟不知有此等恶僕生事!水仙妹妹今日替姐姐揪出这颗毒瘤,严加惩处,实在是帮了姐姐大忙!姐姐......感激不尽!” 你看,她还得谢谢咱呢。 水仙不好意思地笑道:“娘娘言重了,这都是我该做的。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我岂能容那等小人污衊娘娘?” “水仙妹妹说得对,极是!”易妃笑著点头,心口却憋得生疼! 易妃鬆开手,语气依旧是关怀备至。“水仙妹妹也累了吧?快回去歇著,喝碗热汤驱驱寒。” 水仙目的达到,乖巧起身:“是,那我就先告退了,娘娘也请好生歇息。” 看著水仙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易妃脸上强装的笑意瞬间崩塌! 她猛地挥手,將榻边小几上那只白瓷茶盏狠狠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刺耳的碎裂声响遍整个內室!深色的茶水溅湿了华贵的地毯! “贱婢!”易妃胸口剧烈起伏,“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如此踩本宫的脸!” 雪梅嚇得跪伏在地。 “李三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易妃咬牙切齿,眼中杀机毕露,“他知道得太多了!绝不能让他活著开口!” 她猛地转向雪梅,声音冰冷刺骨:“雪梅,你亲自去內药房!告诉管事,本宫体恤下人犯错,但宫规就是宫规,三十杖一杖都不能少!让他给本宫用心地打!”“ 雪梅心领神会,立刻低头应道:“是!奴婢明白!” 易妃深吸一口气,眼神阴鷙地盯著西配殿方向:“还有,给本宫查清楚!水仙今日去御园,到底是偶遇,还是作甚!” “是!”雪梅领命,匆匆退下安排。 內室里只剩下易妃气极的气喘声。 水仙......今日之辱,本宫定要你百倍偿还! 当夜。 水仙还未等到小川子回来,就被翻牌子召去侍寢。 离开前,水仙特意嘱託好银珠一切,才坐上御赐的轿輦。 轿輦去往的,並非是乾清宫的方向,而是先皇用重金打造的宫中私汤,温澜殿。 这还是水仙第一次步入温澜殿,殿內没有寻常宫殿的金砖铺地,反倒用青碧色的玉石嵌墙,殿內放置百盆鲜,瓣沾著水汽,散发出一阵阵的香气。 正中央是座丈许见方的温泉池,池壁由白玉砌成,边缘雕刻著龙凤纹,水色清澈得能看见池底铺著的青色鹅卵石,裊裊白雾从水面腾起,此番景象足以令人目酣神醉。 水仙早已在偏殿由侍女服侍,换上了一身薄透纱衣,纱衣虽薄,但层数较多,只能看到隱约轮廓,行走间周身羽纱如凌波,步步生姿。 自昭衡帝登基后,他嫌这里奢靡无度,故而不常启用温澜殿。 没想到,今日召幸她侍寢,却是在这温澜殿中。 水仙边想著,边赤足踏入汤泉內,热汤將她白皙的脸颊蒸腾得白里透红。 过了大约一刻钟,水仙才隱约听到从殿外传来昭衡帝的脚步声。 她被热汤泡得慵懒,装作未听见,只靠在池边闭目养神。 昭衡帝没有立刻下池,而是伸手越过她的单侧肩膀,轻轻撩动著她身前的池水。 “仙儿如今是越发大胆了,连给朕请安都省了......” “皇上......” 水仙转过身,与池边的昭衡帝目光相对,她借著浮力微微上移,纤细的手臂勾住了昭衡帝的肩膀。 她身上层叠的纱衣,如水后竟如蝉翼剔透,纤悉无遗。 水仙注视著男人低沉的眸光,声音里透著些委屈。 “妾身並非故意,只是脸皮忒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昭衡帝从池水中捞起,大步往一旁矮榻上走去。 昭衡帝的声音紧绷,步伐急快。 “听闻温泉暖身,最是催孕,朕来亲自检验,所言是否为真。” 第17章 解毒 重新回到汤泉之中,已过了一个时辰。 水仙懒懒地靠在昭衡帝的怀中,感受著温热的汤泉水缓解她腰间的酸胀。 水面下,昭衡帝的一只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另一只手则自由了许多,惹得水仙嗔怒地看他。 “听说,你今日在御园罚了个奴才?” 昭衡帝低沉的声音在水仙耳边响起,带著慵懒的笑意。 水仙依恋地將脸颊贴在他胸膛,声音娇软:“皇上......您都知道了?” 她抬起头,双眸水润:“妾身实在看不过眼。那个叫李三的太监,太欺负人了!” “他把那么贵重的药丸摔碎了,硬是栽赃到那个叫小川子的小太监头上,还对他拳打脚踢......小川子被打得浑身是血,好可怜......” 她说著,长长的睫毛沾上一点水汽:“妾身也曾被山茶欺辱过,如今成了主子,再难见死不救......” 昭衡帝静静地听著,他指腹轻轻抚过她微凉的脸颊,拭去那一点湿意,语气不自觉地带著纵容: “你总是心软善良......一个小太监罢了,你既怜他,收在身边伺候便是。” 水仙从始至终,並未提到李三与易妃有关。 她前些日子才在昭衡帝面前暗示宋常在与易妃的关係,这招好用,但不能常用,否则引起帝王警惕,倒是得不偿失。 “皇上圣明。” 水仙破涕为笑,看向他的目光里带著深切的仰慕,仿佛昭衡帝是她的天地主宰。 昭衡帝水面下的手轻动,语气倏然变得幽深起来。 “仙儿可歇够了?” 水面轻盪,他哪里是在询问,分明是带著肯定。 “皇上......” 水仙咬唇,被水波推得连忙攀附他来站稳。 “去矮榻那边......” 水仙的小脸儿被热泉烫得发红,整个人如同煮熟了的虾子般。 昭衡帝俯身吻住了她,存了心故意闹她。 这一夜。 温澜殿的池水彻底乱了。 —— 翌日,西配殿里。 水仙已经想不到自己上一次晚起是什么时候了。 一觉醒来,竟然越过了早膳,直接用了午膳。 昨夜昭衡帝缠人的厉害,她深夜才回来,雪梅仍旧守在西配殿,为她端上一碗浓黑的药汁。 撤了午膳后,水仙正看书的时候,银珠带著小川子过来请安。 听闻小川子是昨日晚间来的西配殿,水仙又是在深夜才回的,两人恰巧错过。 幸好水仙离开前嘱咐过银珠,安排小川子去偏殿休养,又去请了太医给小川子看过。 被揍得那么狠,可別落下病根。 门帘掀开,小川子佝僂著身子,脚步虚浮地挪了进来。 他换上了乾净的太监服,但露出的脖颈和手背上,青紫交加的淤痕依旧狰狞,一张脸瘦得脱了形,衬得那双眼睛格外大。 小川子扑通一声跪倒,额头重重磕下:“奴才小川子,叩谢小主救命大恩!奴才......奴才万死难报!” 水仙亲自上前扶他站起:“起来说话吧,在我这里,別动不动就下跪。” 小川子垂著头,不敢直视水仙。 “银珠,你去看看小厨房的汤药可煎好了。” 水仙吩咐,银珠会意,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內室只剩下两人,水仙才缓缓开口:“我听闻,你对医道药理,颇有几分钻研?” 小川子身体猛地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他眼前仿佛闪过了內药房其余小太监的鄙夷嘴脸。 “一个腌臢货,也配碰医书?” “癩蛤蟆想吃天鹅肉,太医院是咱们这种下贱胚子能肖想的?” “......” 小川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奴才......奴才惶恐!” 他语无伦次道:“奴才只是......只是认得几个字,胡乱翻看过几本医书,难登大雅!奴才实在不堪用啊!” 水仙却仿若未闻,她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搁在桌案上:“既如此,你且替我把把脉。” 小川子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拒绝,却在抬眸的瞬间,对上水仙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面没有鄙夷,没有戏弄,只有彻底的信任。 小川子似是被那目光鼓励,挣扎片刻,他终於鼓起毕生最大的勇气,伸手搭在水仙的脉上。 一时间,殿內静得只剩下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小川子闭著眼,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额角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水仙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著他,看他诊脉时脸上那抹属於医者的专注。 良久,小川子缓缓睁开眼,眼里满是震惊。 他下意识再次跪倒在地,惶恐道:“小……小主!” 水仙无奈將他扶起,挑眉问道:“如何?” 小川子战战兢兢地站起,声音发紧:“小主......小主脉象滑利,尺脉沉实有力,乃......乃是极为罕见、得天独厚的好孕之体!按常理,此等体质,极易受孕......” 他说到这里,话锋却陡然一转:“可是......可是脉象深处,却有一股阴毒晦涩之气盘踞胞宫,如跗骨之蛆,蚕食生机!此乃……此乃长期摄入慢性毒物所致!” 小川子抬眸,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小主近月来,可曾长期服用过什么寒凉伤身的药物?” 果然。 水仙想起那让银簪都变色的“安胎药”,低声將易妃赐於她的那一碗碗药和小川子说了。 自服药后,儘管她儘量將那些药汁都吐出,但还是有残量对她的身体有损。 自太医把脉,察觉到她承宠数次都未曾有孕后,水仙就隱约感觉到了那药汁对自己的身体仍有损害。 小川子听罢,说出的话与水仙猜测的別无二致。 “小主虽机智,吐掉大半,但此毒霸道阴狠,即便残留少许,日积月累,也已严重损伤小主根基,阻断了孕气!” “这……这便是小主承宠数次却未能有孕的真正缘由!且此毒若不清除,不仅难有子嗣,长此以往,更会耗损元气,危及寿数!” 水仙冷静地问道:“此毒......可有解?” “有!”小川子斩钉截铁,“奴才虽不才,但对此类阴损之毒略有涉猎。” “只要小主信得过,奴才定当竭尽全力,为小主配製解药,拔除毒素,调养身体!” “好!此事就全权交予你。” 水仙压低声音,“所需药材,让银珠暗中替你打点,务必隱秘。” “奴才遵命!只是......” 小川子犹豫了一下,谨慎道:“解毒调养非一日之功,至少需半月时间方能清除余毒,稳固根基。” “在此期间......小主万不可有孕!否则毒素隨气血入胎,胎儿难保,更会反噬母体,后果不堪设想!” 水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在完全解毒之前,我还需避孕?” “正是!”小川子重重点头,“奴才斗胆,请小主允准奴才再配一丸药。此药专为小主此时情况所制,药性温和,只作暂时避孕之用,绝不伤及根本。” “待小主身体调养好,毒素尽除,停药后便可正常受孕,绝不影响日后为皇上诞育健康的龙嗣!” “准了。”水仙的语气里透著对小川子的信任。 “解毒药与避孕丸,你需同时著手,儘快配出。切记,此事关乎你我性命,绝不可泄露分毫!” 小川子感受到水仙话中的信任,心头激盪,再次重重叩首:“奴才明白!奴才定当肝脑涂地,不负小主所託!奴才这就去办!” —— 过了两日,水仙来了小日子,乾清宫那边也撤下了她的绿头牌。 这一次,腹痛来得格外凶猛,仿佛有无数的银针在腹內搅动,让她冷汗涔涔,脸色煞白,几乎无法下床。 这正是体內寒毒未清,又逢月事,引发的剧烈反应。 水仙在西配殿里静养的时日,她小日子来的消息,第一时间传进了长信宫正殿。 易妃正对镜梳妆,雪梅小心翼翼地將一支点翠金簪插入她的飞天鬢中。听到宫女低声稟报,易妃倏然转身,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腹痛臥床?痛得厉害?”她慢悠悠地重复著,声音里透著毫不掩饰的愉悦。 “呵......看来那药,果然有效。” 雪梅挥退宫女,殿內只剩下主僕二人。 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带著些许疑虑:“娘娘,您......当真不再考虑水仙的肚子了?” 易妃嗤笑一声,眼底浮起轻蔑之色,“你当皇上为何这般宠她?不过是指望她那好孕的虚名,能诞下龙种罢了。如今她承宠数次,不仅毫无动静,还月信紊乱,痛得死去活来......” “呵,这消息传出去,皇上心里能不失望?皇上对她彻底失望后,对她那方面的兴趣,还能维持多久?”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望著西配殿的方向,唇边那抹得意的笑容愈发加深,带著一种扭曲的满足感: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前些日子母亲的家书,你也是知道的。” 雪梅心领神会地垂眼:“是,夫人信中提及,水仙承宠多时却无孕,体质想必......夫人为您筹谋了另一条路。” “不错!”易妃猛地转身,眼中闪烁著野心勃勃的光彩。 “端亲王世子!宗室近支,太后心尖儿上的宝贝疙瘩!若能与他结下善缘,日后將他过继......这泼天的富贵和权势,未必就比生一个皇子差!” 她踱步回妆檯前,拿起支冰冷的玉梳把玩。 “有了这第二条路,本宫何须再委屈自己!” 易妃眸底掠过浓烈的嫉恨:“本宫凭什么要看著她顶著那张狐媚子脸承欢圣上,日后万一真让她侥倖升妃......” “难道还要本宫去与她商量抚养她的贱种不成?本宫乃堂堂一品大员之女,岂能与家生贱婢共养一子?简直是奇耻大辱!” 易妃越想越恨,狠狠地攥紧玉梳:“如今有了世子这条捷径,这贱婢......便彻底没了用处,只剩下碍眼!本宫看著她那张脸就心烦!” 易妃转头盯著雪梅,低声吩咐道: “雪梅,水仙常在如今体弱,正是需要好好进补的时候。传本宫的话给相熟的太医那边......” 她冷笑一声,语带狠毒: “把给水仙常在的『安胎药』,分量再加重三成!每日按时送去西配殿,盯著她,一滴不剩地给本宫灌下去!” “就说......是本宫体恤她身子不適,特意赐下的恩典,助她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雪梅对上易妃那淬毒的眼神,心头一凛,立刻躬身领命: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 易妃满意地笑了。 这深宫未来的路,还得看她易贵春如何筹谋,步步高升! 元旦年宴、端亲王世子...... 易妃在心中迅速盘算起来,將那个因腹痛而蜷缩在西配殿的身影,彻底拋诸脑后。 第18章 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自从决定要杀死水仙,易妃对待水仙的態度渐渐变了。 她好似连装都不愿意装了。 姐妹之称,再未从她口中吐出。取而代之的,是高高在上的主位威严。 这几日,易妃频繁前往太后所居的慈寧宫走动,殷勤备至。 如今皇后病弱,丽贵妃执掌著协理六宫之权为皇后分忧,可太后突然越过丽贵妃,將筹备年宴的事宜交由易妃收尾。 宫中风声渐起,都道是宫中要多一位新的贵妃。 西配殿內,药香尚未散尽。 水仙端坐软榻上,小腹处捂著温热的汤婆子。 她看著侍立在一旁的小川子,眼中不免浮起讚赏:“这几日,多亏了你暗中调配的药,我才能恢復得这般快。你的医术,確实了得。” 小川子连忙躬身,眼神比往日坚定许多:“小主谬讚了!奴才......奴才只是尽本分。若无小主庇护,奴才......奴才哪有机会钻研这些......”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骨瘦如柴的小太监了,连日的补养和安心钻研医书的时光,让他身上那股畏缩之气淡去不少。 虽然小川子依旧清瘦,但他眼中有了更多的沉静之色。 水仙近日的鼓励,如同春雨,无声地滋养著他。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钻研是好事,”水仙微微一笑,拉拢人心:“在我这里,永远给你这个机会。你的本事越大,於我,於你,都是好事。” 她深知小川子对医学的狂热,只要给他钻研的自由,小川子定然忠心耿耿。 小川子心头一热,正要再次叩谢,殿外却传来银珠有些紧张的通传:“小主,易妃娘娘身边的雪梅来了。” 雪梅昂首挺胸地走了进来,高傲地通传:“奴婢给水仙小主请安。娘娘口諭,年宴筹备事忙,各处人手紧缺,请小主即刻前往宝华殿偏殿帮忙布置清点器具。” 水仙嘆气道:“我身子尚未大好,这腹痛......” “娘娘说了,”雪梅不等她说完,便冷声打断: “小主从前在易府当奴婢时,那可是手脚麻利,一天到晚不知疲倦的。怎么如今当了主子,反倒金贵起来了?” “不过是些轻省活计,小主若推三阻四,落在旁人眼里,还以为咱们长信宫的人恃宠生娇,连娘娘的吩咐都敢怠慢呢!” 她的一番话夹枪带棒,既是提醒水仙的出身,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水仙藏在锦被下的手微微攥紧,面上浮起柔弱之色:“雪梅姑娘言重了......我这就去。” 雪梅冷哼一声,转身便走。 “小主!”一旁银珠满脸担忧,“您这身子......” 水仙摆了摆手,“无妨。” 她对著银珠低声道:“易妃明著磋磨我不怕,就怕她使暗招。今日不会好过,你不用跟我过去了,我自己过去。” 银珠还要再劝,水仙坚持地摆了摆手。 不久之后,水仙来到了宝华殿偏殿,只见易妃一身华服,端坐在临时设的主位上,俯视著殿中其他人繁忙。 她远远瞥见水仙脚步虚浮地走进来,嘴角满意地弯了弯。 “水仙常在来了?”易妃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殿內忙碌的宫人们都听见。 “正好。御膳房那边新送来的几样金器摆盘,本宫瞧著有些不妥,你去一趟,仔细问问掌膳太监,务必要合规制,別丟了皇家的脸面。” 御膳房距离宝华殿,隔著大半个御园。 水仙脚步一顿,小腹的坠痛因方才的行走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她垂下眼帘,低声道:“是,妾身这就去。” 折腾了一趟,好不容易从御膳房回来,气还没喘匀,易妃又指派了新任务: “水仙常在,你眼神好,去把那边几十张桌案上预备的碗碟杯箸,都仔细检查一遍。” “要確保每一套都完整无缺,摆放端正,若有丝毫瑕疵,立刻报上来更换。” 几十张桌案,数百套餐具,这分明是耗人心神的苦力活。 水仙没有反驳,默默地走到桌案边,开始一件件仔细检查。 弯腰,直起,再弯腰......腹中疼痛略有加重,水仙只能靠毅力强撑著精神。 整整一个下午,水仙被易妃以各种名目支使得团团转。 从核对礼单到清点卉,从检查灯烛到跑腿传话,没有片刻停歇。 她脸色越来越白,额角的冷汗擦了又冒。 夕阳西沉,殿內点起了灯烛。 易妃终於大发慈悲般开口:“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 水仙几乎站立不稳,更觉头晕眼的厉害。 易妃端起宫女奉上的热茶,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目光扫过水仙摇摇欲坠的身影,语气带著敲打: “常在今日辛苦了。只是本宫瞧著,常在当主子后的身子骨,倒真不如当初在易府当奴婢时结实耐用了。” “那时候,可是能顶著日头跪几个时辰也不哼一声的......还需多歷练才是。” 附近宫人一阵窃笑,易妃的神情愈发得意。 她看著水仙白著脸离开的背影,心中暗道: 再得宠又如何,不还是我易妃的奴婢! 水仙啊,水仙,你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心! —— 大约同一时间,乾清宫內。 烛火通明,映照著昭衡帝英俊侧脸,御案上堆积的奏摺已处理了大半。 冯顺祥悄无声息地进来,手中捧著承托绿头牌的朱漆托盘,躬身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看......” 昭衡帝放下硃笔,目光扫过托盘上整齐排列的牌子。 婉妃、丽贵妃、拓跋常在......他的手指缓缓掠过,却没有看到那个他想看到的牌子。 “水仙常在,”他开口问道,“她身子还未爽利?” 距离上次侍寢已有些时日,按常理,月信早该结束了。 冯顺祥头垂得更低,声音恭敬:“回万岁爷,长信宫那边宫人回报,说水仙小主......仍未净。” 他斟酌著用词,不敢说得太直白,但意思已明。 昭衡帝拧紧眉头,他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易妃当初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模样。 “水仙那丫头,是臣妾家特意寻来的好孕体质,定能为皇上开枝散叶......” 怎承宠多次,还未有孕? 他从托盘里执起写著易妃名字的绿头牌,不如亲自问问易妃。 “传易妃。” 冯顺祥立刻应声,出去通稟了。 不久后。 精心装扮的易妃步入寢殿,仪態万分。 相较於之前半月一次,她已经许久未曾承宠了。 易妃身姿曼妙地走到昭衡帝身后,纤纤玉指轻轻搭上他宽阔的肩膀,力道適中地揉捏著。 “皇上,臣妾的力道如何?” 易妃轻笑一声,指尖顺著结实的肌理缓缓下滑,带著刻意的撩拨。 就在她的手指即將滑入寢衣领口时,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易妃心头一跳,脸上娇媚的笑容僵了一瞬。 昭衡帝让她来到一旁坐下,声音低沉唤她:“易妃。” “皇上?”易妃娇嗔道:“臣妾……伺候得不好吗?” “朕问你,”昭衡帝鬆开她的手,目光里带著审视,“水仙自初次承宠,时日也不短了。你当初信誓旦旦,说她乃好孕之体......为何至今,不见丝毫动静?” 又是水仙! 连侍寢时皇上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贱婢! 易妃脸上的娇媚瞬间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嫉恨。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厌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婉: “皇上明鑑......”她垂下眼帘,道出早就想好的藉口。 “臣妾的母亲確实曾提及水仙体质特殊。只是......这等福泽,岂是十成十的把握?古语有云,天命难测......或许水仙她福缘终究浅薄了些......” 她嘆气,似是替水仙感到惋惜。 昭衡帝眸底难掩失望。 虽说他沉溺在水仙的容月貌里,也是喜爱著她的。 可初时的期望太高,还是让他心中空落落的。 易妃注意到帝王的失望,心中冷笑。 水仙,你完了!皇上对你最大的期待落空了! 她趁机上前一步,声音放得更柔:“皇上......子嗣乃国之根本,万民所系。臣妾日夜忧心,寢食难安。” “依臣妾愚见,与其寄望於......渺茫之机,不如早定国本,以安天下之心?” 昭衡帝冷眼看著她:“哦?你有何高见?” 易妃心中一喜,以为说动了帝王:“端亲王世子如何?皇上,端亲王与您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血脉相连!世子殿下聪慧仁孝,年纪虽幼,已有龙凤之姿!” “若能將世子过继至皇上膝下,立为储君,一来全了兄弟情谊,二来世子系出名门,承继大统名正言顺,三来......” 她將近日盘算全都说出,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作为未来储君养母、甚至太后的无上荣光! 易妃甚至忽略了昭衡帝眼底迅速凝聚的寒冰! “过继端亲王世子?”昭衡帝开口打断了她,周身散发出骇人的帝王威压! “易贵春!” 他直呼其名,声音寒凉:“是谁给你的胆子,妄议朕的嗣位?!又是谁给你的错觉,让你觉得端亲王世子......配承朕之大统?!” 易妃连忙跪地,神色惶恐不安:“皇上息怒!臣妾只是......只是忧心国本,一片赤诚......” 昭衡帝怒极反笑,指著殿门口:“收起你那点齷齪心思!朕的江山,朕的子嗣,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滚出去!” 易妃连滚带爬地离开了乾清宫,雪梅也紧跟在她身后,直到走到静謐之处她才浮现了一抹笑容来。 今日她被赶出乾清宫之事,定然会传到太后她老人家耳朵里。 这是她向太后表的忠心,这样,才能大幅提高过继后她亲自抚养端亲王世子的机率。 到时候,后位於她,唾手可得! 第19章 仙儿疼朕,替朕解气 元日为岁首,乃闔宫上下最为重要的节庆之一。 白日在太和殿举行外朝宴,参宴者多为王公大臣、外藩使臣,彰显大齐国威皇权。 傍晚在宝华殿举行內庭宴,参宴者换成了后宫妃嬪、宗亲近支,体现的是家族团圆。 易妃负责的,自然是宝华殿中的內庭宴。 到了元日当天,宝华殿內,金碧交辉,丝竹之声连绵不绝。 太后端坐上首,身著絳紫华袍,雍容得体。 一旁昭衡帝身著明黄龙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与太后之间隱有疏离之感。 皇后体弱缺席,高位左右分坐著丽贵妃与易妃。 丽贵妃一身艷红赤金宫装,珠翠环绕,正得意地享受著仅次於皇后的尊位,看向易妃的眼神带著毫不掩饰的倨傲。 易妃身著宝蓝织金宫装,妆容精致,端坐如仪,唇边噙著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与丽贵妃形成鲜明对比。 其余妃嬪按位分高低列坐其后,丝竹管弦之声掩盖了下面的窃窃私语,只能听闻些许嘈杂。 就在这时,殿门开合,一道清丽身影踏入宝华殿中。 水仙今日身著月白夹锦襦裙,外罩件浅碧色织锦披风,通身素净得与这满殿华彩格格不入。 然而正是这份清冷,如幽谷兰草,瞬间吸引了昭衡帝的目光。 昭衡帝心头微动,连日被朝臣和太后催促子嗣的烦闷,在看到她身影的瞬间消散了几分。 他抬手,声音不算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满殿的丝竹声:“水仙常在,到朕身边来。” 皇上金口玉言,顿时引得周围人朝水仙看来。 一个常在,竟能伴驾御前? 这可是连许多高位嬪妃都未必能得的殊荣! 丽贵妃脸上的得意僵住,易妃端著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紧了紧...... 水仙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复杂视线,她缓缓垂眸,敛去所有情绪,恭敬地走到昭衡帝身侧的锦凳坐下,姿態温顺。 一靠近,水仙便嗅到昭衡帝身上淡淡的酒气。 她稍一抬眼,便看到昭衡帝面前的九龙金杯已被斟满数次,男人眉宇间凝著些许郁色,显然今日这宴,於他而言並非乐事。 水仙心中瞭然,柔声劝道:“皇上,酒多伤身。元日宴饮,更当保重龙体。” 她温柔的声音里带著关心,如涓涓细流,抚平了帝王心头的燥意。 昭衡帝侧首看她,语气缓了下来:“嗯,朕知道了。” 就在这时,殿门口太监高声通报:“端亲王、端亲王妃、端亲王世子覲见!” 殿內气氛微变。 只见端亲王一身亲王蟒袍,携著一位珠光宝气的妇人走了进来,而他们身前,一个穿著大红锦缎袄、胖成了个球儿的五岁男孩像个小炮弹似的率先冲了进来。 他毫无规矩地在殿內左顾右盼,甚至想去抓旁边宫女托盘上的糕点。 “承哥儿!慢些!”端亲王妃在后头假意唤著,脸上却是宠溺纵容,並无半分约束之意。 太后一见那胖小子,面上不再冷淡,露出慈爱无比的笑容,连连招手:“承哥儿,快到皇祖母这儿来!” 得了太后召唤,承哥儿更是有恃无恐,蹬蹬蹬跑到太后座前,也不行礼,直接扑到太后怀里撒娇:“皇祖母!承哥儿要吃那个!” 他的小胖手指著御案上一盘精巧的贡点。 “好好好,都依你!” 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亲自取了点心餵到他嘴边,任由他在自己凤椅上爬上爬下,揪扯她衣袍上的流苏。 熊孩子的喧闹与这庄严的宫宴格格不入,却无人敢置喙半句。 水仙坐在昭衡帝身侧,清晰地看到皇帝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眸底深处满是冰寒。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正好看到易妃脸上堆起比刚才更盛的笑容,对著太后和承哥儿的方向开口。 “太后娘娘说的是,世子真是活泼可爱,瞧著就比寻常孩子伶俐许多呢!” 易妃的声音温婉动听,带著刻意的恭维,“臣妾听闻世子小小年纪,已识得千字,背诗千首,聪慧绝伦,实乃天家麟儿之相啊!” 她这番夸讚,说得端亲王妃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太后也抚著承哥儿的头,脸上满是得意。 水仙挑眉,好一个识得千字,背诗千首! 易妃为了討好太后和端亲王府,这马屁拍得也太过离谱了。 身旁昭衡帝轻嗤一声,那声音极轻,只有近在咫尺的水仙听得分明。 水仙心头微动,察觉到了帝王微妙的態度。 易妃想討好?那她偏要搅局。 她微微倾身,凑近昭衡帝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狡黠地笑道: “皇上,妾身看那世子活泼有趣,易妃娘娘又夸得天乱坠,妾身......想帮您试试真假?” 昭衡帝侧眸看她,对上她眸中的灵动,心头那点烦闷竟被她这个小小同谋冲淡不少。 他眼底掠过一抹兴味,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得了默许,水仙望向正在太后怀里啃点心的承哥儿,好奇地问道:“世子殿下,易妃娘娘方才夸您能背诗千首,真是了不起呢!不知殿下能否背一首给皇上和太后娘娘听听?让嬪妾们也开开眼界?” 她语气真诚,仿佛只是被易妃的话勾起的好奇,毫无恶意。 易妃瞥了她一眼,不知水仙在做什么。 背诗而已,五岁的皇家子弟,背诗能有多难......她转身望向窝在太后怀里,正將手上沾的油抹在凤袍上的承哥儿。 易妃的心里一咯噔......这承哥儿,不会真背不出来吧。 承哥儿正吃得满嘴点心屑,突然被点名,茫然地抬起头,小胖脸上满是油光。 背诗?什么背诗?他平日里被宠得无法无天,最討厌的就是先生教他背书! 昭衡帝適时地开口,推波助澜道:“哦?易妃所言当真?承哥儿已能背诗千首?朕倒是也想听听。” 太后低头哄著孙子:“承哥儿,快,给皇伯伯背一首,就背你最喜欢的那首《咏鹅》?” 承哥儿看看太后,又看看昭衡帝,再看看下面那么多双眼睛盯著他,只觉得烦躁无比。 他猛地一扭身子,从太后怀里挣脱出来,跺著脚嚷道:“不背不背!我要吃点心!我要去玩!” 说著,竟不管不顾地在御座前的地毯上跑跳起来,小胖腿踢翻了旁边一个侍立小太监捧著的果盘,瓜果滚落一地,引起一阵低低的惊呼。 殿內瞬间安静下来,丝竹声也识趣地停了。 端亲王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端亲王妃更是尷尬得手足无措,想去抓儿子又怕在御前失仪。 太后脸上的慈爱再也掛不住,只剩下阴沉。 水仙见状,立刻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连忙起身,对著易妃的方向微微屈膝:“易妃娘娘恕罪,都是妾身不好,不该如此为难世子的。世子年纪尚小,活泼好动才是天性,是妾身太过好奇,误解了娘娘的意思......” 水仙犯了错,却先给易妃道歉...... 在场的人察觉到这一幕,心中均想起一件事来。 这水仙原本是易妃身边侍女,如今还与易妃同宫居住,水仙的意思,是不是也是易妃的意思? 太后显然也是这么想的,面色愈发阴沉,冷冷地看向易妃: “易妃!哀家看你平日里也是个稳重的,怎的今日说话如此不知轻重?承哥儿还是个孩子,你竟敢在御前妄言夸饰,误导眾人,搅扰宫宴!简直不成体统!” 太后以为易妃主僕在她面前唱双簧,就为了让承哥儿丟脸,將满腔怒气都发泄给了易妃。 易妃脸色煞白,慌忙离席跪倒在地:“太后娘娘息怒!臣妾......臣妾也是一时欣喜,口不择言,绝无妄言夸饰之意啊!请太后娘娘明鑑!” 她心中恨毒了水仙,却一个字也不敢反驳,只能將头深深埋下。 昭衡帝冷冷地看著跪地的易妃,这些时日她明里暗里迎合太后,力主过继端亲王世子的心思,他岂会不知? 易家更在前朝多次率领朝臣向他施压,令昭衡帝不厌其烦。 今日这场闹剧,正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敲打机会。 “太后教训得是。”昭衡帝缓缓开口,“易妃身为妃位,理当谨言慎行,为后宫表率。今日却在御前妄言失仪,扰乱宫宴,更引得太后震怒,端亲王世子受惊。此风断不可长!” 他冷声宣判道:“即日起,易妃禁足长信宫一月,抄录《女诫》《內训》百遍,静思己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皇上!”易妃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 禁足!还是在年宴之上,当著所有妃嬪宗亲的面!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过是她多说了几句话,怎会罚的如此重! “怎么?易妃有异议?”昭衡帝声音陡然转冷,带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 易妃触及那冰冷的目光,如坠冰窟:“臣妾......领旨谢恩。臣妾知错,定当闭门思过。” 殿內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严厉处罚震慑住了。 昭衡帝不再看跪伏在地的易妃,目光转向身侧的水仙。 今日水仙替他解气,愈发让昭衡帝心悦她,他朗声道:“正好,趁著六宫都在,朕也要宣布一件事情:水仙常在,温婉知礼,善解人意,深得朕心。即晋为贵人,赐居承明殿。” 承明殿! 即使是水仙都没想到皇上竟赐了她去承明殿居住。 那可是离乾清宫颇近的一处精致宫苑,比长信宫西配殿不知好了多少倍! 更重要的是,这道旨意,在惩戒易妃之后立刻下达,无异於当著所有人的面宣告:他就是要护著水仙,就是要將她从易妃的掌控中彻底剥离出来! 水仙当即起身,盈盈拜倒:“妾身谢皇上隆恩!” 搬离了易妃的长信宫,她倒是更能安养解毒,不用被雪梅每次亲盯著喝药了! 当即,昭衡帝不在宴上多留,他上前执起水仙的手,带她当眾离了宝华殿,去往新的居所。 等到了承明殿,水仙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就被昭衡帝俯身抱起,大步往床榻那边走去。 “仙儿疼朕,替朕解气,朕也要好好疼疼仙儿......” 第20章 妾身是太高兴了,高兴得睡不著 承明殿床帐內侧顶端,用丝线绣了吉祥的缠枝石榴纹样。 水仙攀附著男人坚实的臂膀,只觉得那纹样细密的,几乎要晃乱她的眼。 她偏过头去,耳畔是他愈重的呼吸,狭小的天地都变得灼热起来。 恍惚之中,好似那纹样中的石榴化作真实,愈发迅疾地颤动著,几乎要从枝叶上滚落。 终於,隨著枝叶重重一顿,世界终於平静了下来。 待调匀呼吸,水仙侧身,在男人的怀抱里寻了个舒適的位置。 锦衾虚搭在她的身上,显出玲瓏的曲线,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水仙那截柔弱无骨的纤腰。 昭衡帝有力的臂膀搭在上面,將她整个人密实地拥在怀里。 激烈的情潮退去,殿內只余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声,和炭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响。 沉默了半晌,昭衡帝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其中藏著罕见的疲惫与脆弱,全然不似平日里那个威严冷峻的帝王。 “仙儿......”他唤她,手臂收得更紧了些,“朕今日......心里其实很闷。” 水仙依偎在他怀中,感受著他胸膛的起伏和沉稳的心跳,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那群朝臣,还有太后......他们日日都在逼朕。” 昭衡帝冷笑一声,“逼朕过继宗亲子嗣。今日那承哥儿你也见了,那般顽劣,被宠得无法无天,如何堪当大任?若朕真无子嗣,百年之后,这江山社稷落入此等草包之手,朕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他深吸一口气,冷声自嘲道:“他们像一群嗅到腐肉的鬣狗,只等著朕承认......朕绝嗣,朕不行。” 水仙的心猛地一跳。 她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孤寂之感,今日她帮他解了围,打了太后和易妃的脸,似乎让他暂时放下了心防,將她视作了宫中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皇上......”水仙抬起头,在昏暗烛光中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您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昭衡帝微微一怔,隨即苦笑,指腹轻轻摩挲著她光滑的肩头:“傻仙儿,你心地纯善,这是在安慰朕。朕自己的身体,朕知道。” 他长长地嘆出一口气,“年少时在北境领兵,为了伏击敌军主力,朕带著亲兵在雪窝子里整整埋伏了三天三夜......寒气侵骨,伤及根本。这些年,太医院的圣手换了一茬又一茬,汤药喝了不知多少,皆言朕子嗣艰难......” 昭衡帝顿了下,声音里染上一缕苦涩:“朕一直不愿承认,不愿过继,不过是心存一丝侥倖罢了。可如今......” 水仙的未孕,让昭衡帝难以自欺。 若易妃所言水仙的体质是真,他都无法令易孕体质受孕,那是真的毫无办法了。 他没有说明,但观他神色,水仙隱有猜到。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水仙心中瞭然,明白了今夜昭衡帝的苦闷。 上一世她很快怀孕,自然没有这些波折。 这一世因易妃的心態改变,用毒药伤了她的身体,她没能立刻有孕,反倒让皇帝对自己的问题確信不疑,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皇上,”水仙將自己往他怀里又缩了缩,仿佛在汲取温暖,“您可知,女子怀孕,並非易事,也非朝夕之功?” “嗯?”昭衡帝低头看她。 “妾身在易府时,曾见过一桩事。” 水仙的声音放得更轻缓,“府里新抬进一位年轻貌美的妾室,老爷很是宠爱。可过了大半年,那妾室的肚子也没动静。” “府里风言风语就多了起来,说她是个石女,生不了孩子。那位妾室自己也急得不行,偷偷抹眼泪。” “后来呢?”昭衡帝被勾起了好奇心。 “后来,妾身好奇,便偷偷去问伺候过妾室的嬤嬤,也是妾身认的乾娘。” 水仙继续编织著这个半真半假的故事。 “乾娘说,女人受孕啊,是要靠机缘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她说,就像春天播种,也不是每粒种子撒下去就能立刻发芽的。” “有些人身子骨看著壮实,偏生不易受孕;有些人看著娇弱,反而容易有喜。” 她顿了顿,在昭衡帝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说她年轻时就见过一个媳妇,嫁过去整整一年都没动静,婆家都准备写休书了,娘家也急得团团转。” “可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那媳妇却突然诊出了喜脉!后来还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呢!” 她讲得绘声绘色,昭衡帝静静地听著,紧绷的神经似乎放鬆了一些。 “乾娘说,这种事急不得,也强求不来。越是忧思过重,反而不利。” 水仙语带劝慰,“皇上龙体康健,英武不凡,太医们只是说艰难,並非全无可能。皇上切莫过早灰心。或许......只是机缘未到?” 她不似那些贵女,和他总是说那些书本里的大道理,水仙的故事,透著些许质朴,却更熨帖昭衡帝的心。 水仙给了昭衡帝这一刻最需要的东西: 希望。 “机缘......”昭衡帝低低重复著这两个字,胸腔中那股沉鬱之气似乎鬆动了一些。 他低头,寻到她的唇,重重地吻了一下。 “仙儿说得对。”他的声音喑哑,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是朕......太过心急了。” 昭衡帝翻身,再次將她笼罩在身下,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 “既是机缘未到,那朕便多多尝试!总有一日,机缘会眷顾朕与你!” 水仙被他压著,再次滚入机缘之中。 帐顶的缠枝石榴好似再一次猛颤了起来。 不多时,水仙的世界天翻地覆,她便看不到石榴了,只能看到昭衡帝眸底的偏执和榻上漂亮的纹。 昭衡帝今夜好似发了狂,磨得水仙连声告饶。 好不容易等来一切结束,窗边都透出些许光亮,昭衡帝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离去。 他依旧拥著水仙,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绵长。 帝王打破惯例的留宿,足以得见他对水仙的宠爱无边。 听著身旁均匀的呼吸声,水仙却毫无睡意。 她静静地躺著,直到確认昭衡帝已陷入沉睡,才极其小心地、一点点从他怀中挪出。 水仙赤足踩在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她悄无声息地走到外间梳妆檯前,摘下手鐲,从里面暗格中摸出一粒褐色的小药丸。 这是小川子精心配製的药丸,能有效避孕且不伤及根本,但必须在侍寢后儘快服下。 她毫不犹豫地將药丸放入口中,端起旁边温著的茶水正要咽下时...... “仙儿?”內室忽然传来昭衡帝带著睡意、略带沙哑的询问声。 他竟醒了! 水仙心臟骤然一缩!端著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杯中水纹晃动。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地將口中的药丸硬生生咽了下去!那微小的颗粒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异物感。 她迅速调整表情,將手鐲不作声地重新戴上,確认挡住了暗格,才端著水转身快步走进內室:“皇上,您醒了?可是口渴了?妾身给您倒了水。” 昭衡帝半支起身,锦被滑落,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揉了揉眉心,看著水仙端著水杯走近,眼神还有些迷濛:“朕听见动静......你怎起来了?” 水仙將水杯递到他唇边,餵他喝了两口。 待他喝完,她顺势坐在床边,没有立刻回到被中,而是微微垂著头,双手绞著寢衣的衣角,脸上泛起一层红晕: “妾身......妾身是太高兴了,高兴得睡不著......” 她飞快地抬起眸子看向昭衡帝,然后又快速低下头,极其害羞道: “这是皇上......第一次留在妾身身边过夜......妾身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躺下又起来。” “只想......只想多看看皇上睡著的样子,多感受一会儿皇上在身边的气息......妾身是不是太傻了?” 她將脸埋进他放在床边的手掌里,声音闷闷的。 水仙情真意切的告白,瞬间击中了昭衡帝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怜惜。 他长臂一伸,重新將她捞回温暖的被窝里,紧紧锁在怀中,声音带著安抚的笑意: “傻仙儿,这有何好激动的?以后......朕会常来。” 昭衡帝吻了吻她的额头,很快便再次沉沉睡去,呼吸平稳。 水仙依偎在他怀里,听著他沉稳的心跳,后背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好险!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放鬆下来。 她已经服用了数日的解毒,但还未清乾净余毒。 只有清乾净余毒后,她才能放心怀孕...... 她相信,那会是不久之后! 第21章 丽贵妃遣人来请 长信宫里。 “贱人!贱人!!!” 伴隨著歇斯底里的尖叫和瓷器玉器碎裂的刺耳声响,易妃的寢殿內一片狼藉。 无论珍贵与否,只要是能抓到手的东西,都被易妃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她髮髻散乱,双目赤红,哪里还有平日温婉端庄的影子? 禁足!还是在年宴之上,当著所有妃嬪宗亲的面! 这是她自入宫以来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 她苦心经营多年才爬到妃位,甚至还承办了一年中最重要的元日宴席,眼看离贵妃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这一切,都被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贱婢水仙毁了! “贱婢!她怎么敢!!!” 易妃胸口剧烈起伏,赤金护甲划破了她的手心都没察觉。 她討好太后的谋划,她为將来抚养世子铺的路......全都被水仙那轻飘飘的几句话和一个蠢钝如猪的孩子搅得粉碎! 更让她恐惧的是,水仙似乎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甚至反过来狠狠咬了她一口! “娘娘息怒!娘娘保重身体啊!”宫女雪梅跪在满地狼藉中,瑟瑟发抖地劝著。 “息怒?本宫如何息怒!” 易妃猛地转身,因闹了一整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雪梅。 “那个贱人!她爬上了龙床!她住进了承明殿!皇上为了她,把本宫的脸面踩在脚下!本宫成了整个后宫的笑柄!” 一想到丽贵妃此刻可能正在背后笑话她,易妃就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呕出血来。 砸无可砸,易妃颓然跌坐在一旁软榻上,大口喘著气。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彻底脱离她的掌控,向著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水仙......这个她亲手带进宫的贱婢,如今竟能三言两语地让她陷入如此苦地! 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易妃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逐渐冷静下来。 她这次確实是急功近利了,低估了水仙的威胁,更低估了皇帝对过继的牴触。 “雪梅!”易妃的声音冷得像冰,“研墨!” 雪梅连忙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清理掉桌上的碎片,铺开纸笔。 易妃提笔,手腕因激动还有些颤抖,但落笔却异常清晰。 写罢,她將信纸仔细封好,交给雪梅:“想办法,避开皇上和丽贵妃的眼线,务必亲手將此信交给我父亲!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奴婢明白!”雪梅接过信,藏入袖中。 看著雪梅退下,易妃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她的目光仿佛越过重重宫闕,阴鷙地看向承明殿的方向。 水仙......你给本宫等著! 禁足只是暂时的。 只要她易贵春一日不死,只要她父亲还在朝堂,她就还有翻盘的机会!等她重新获得皇上的宠爱......她定要那个贱婢,將她今日所受的屈辱,千倍万倍地偿还回来! 她要让水仙知道,谁才是这长信宫,乃至这后宫真正的主人!她要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一场更激烈的风暴,在短暂的平静下,正悄然酝酿...... ...... 与长信宫的压抑不同,承明殿此时却是温暖的景象。 晨光熹微,透过窗欞,洒在光洁如镜的青砖地上,映出一室忙碌。 水仙站在正殿中央,看著银珠和小川子指挥著新拨来的宫人,有条不紊地將御赐的物件安置在殿內各处。 紫檀木的桌椅、流光溢彩的琉璃屏风、南疆贡来的云锦帐幔......每一件都彰显著帝王的恩宠。 从逼仄阴冷的长信宫西配殿,搬到这宽敞明亮的承明殿,改变的不仅仅是居所,更是身份与处境。 她的位分虽是贵人,按制尚不足以独掌一宫,但皇上让她住进这承明殿,本身就是一个巧妙的规避。 此地虽非主要宫苑,但规制齐全,离乾清宫又近,无异是在告诉她,不必再依附於任何一位妃嬪,更不必再受易妃的控制。 这份用心,水仙自然明白。 “贵人,您看这架五彩琉璃屏风放在这里可好?”一个小太监恭敬地请示。 水仙頷首:“甚好,就放在西暖阁窗边,光线透进来时,上面想必更显流光溢彩。” 宫人们得了明確的指令,动作愈发利落。 她特意关照了身边人的住处。 银珠和小川子,这两个她目前唯二能稍微信任的伙伴,都被安排了单独的房间。 房间虽不大,仅能放下少许家具摆设,但胜在清净独立,关上门便是自己的小天地。 银珠在整理她那间小屋时,一向冷静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小川子则激动得脸颊泛红,对著那小小的书柜摸了又摸,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看著他们,水仙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安定感。 前世孤军奋战,最后惨死青楼的寂寥,似乎被眼前这有序的忙碌驱散了些许。 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此刻,在这方属於她的新天地里,她不再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奴婢了。 她有了可以稍微信任的伙伴,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落脚点。 阳光洒进来,在她水绿色的裙裾上跳跃。 水仙微微眯起眼,感受著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全感。 就在这时,承明殿门口传来內侍的通稟声: “贵人,昭阳宫丽贵妃娘娘身边的芳菲姑娘求见。” 水仙眸光微动,转过身。 只见殿门口走进一个身著浅碧宫装的宫女。 那宫女身量纤细,眉目清秀,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 她的周身气质,与她那骄纵跋扈的主子丽贵妃形成了鲜明对比。 此人正是丽贵妃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芳菲。 “奴婢芳菲,给贵人请安,贵人万福。” 芳菲姿態优雅地行礼,声音也如她的人一般,清甜柔和。 “芳菲姑娘请起。” 水仙脸上也浮起得体的微笑,心中却暗道: 元日宴上她的得宠,果然还是引起了丽贵妃的注意。 此刻芳菲前来,绝非单纯问候。 芳菲直起身,笑容温婉如常:“贵人迁居承明殿,我家娘娘得知后很是替贵人欢喜。这是娘娘的一点心意,恭贺贵人乔迁之喜。” 她说著,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 银珠上前接过匣子,拿到手里后才打开。 里面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玉鐲,莹润通透,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丽贵妃出手倒是大方。 “丽贵妃娘娘厚爱,妾身感激不尽,改日定当亲自登门叩谢娘娘恩典。” 水仙微微屈膝,姿態放得极低。 芳菲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她向前一步,带著几分亲近的意味: “贵人客气了。其实……奴婢今日前来,除了送贺礼,也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口諭。” 水仙心中暗笑,面上依旧温顺:“芳菲姑娘请讲。” “我家娘娘说,贵人聪慧伶俐,又深得圣心,她很是喜欢。” 芳菲声音柔软如绸缎,“如今易妃娘娘在长信宫静思己过,这后宫之中,娘娘觉得与贵人格外投缘。” “是以,想请贵人得空时,移步昭阳宫坐坐,娘娘想与贵人说说话,也免得贵人在新居寂寞。” 邀请她去昭阳宫坐坐? 丽贵妃阮欢? 那个骄纵跋扈、视后宫所有女人为眼中钉、前世差点害得她滑胎一尸两命的仇人,如今竟觉得与她投缘了? 这投缘是假,试探是真! 丽贵妃手上有著协理六宫之权,风头正盛。 水仙能在元日宴上三言两语扳倒易妃,又引得皇上破例留宿,这份恩宠,足以让丽贵妃心生警惕。 她这是想亲自看看,这个新晋的贵人,究竟是能拉拢的盟友,还是需要儘早剷除的威胁? 抑或是想藉机敲打,让她明白,在这后宫里,即使易妃倒了,也轮不到她水仙独大,丽贵妃才是眼下最炙手可热的存在? 水仙面上不显,脑海里却在瞬间转过无数种猜测。 她福身道:“丽贵妃娘娘如此抬爱,妾身惶恐!丽贵妃娘娘身份尊贵,竟愿召见妾身说话,这是妾身莫大的福分。” “烦请芳菲姑娘回稟娘娘,妾身稍作安顿,午后便去昭阳宫给娘娘请安,聆听娘娘教诲。” 她答应得乾脆利落,姿態放得极低。 芳菲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贵人言重了。那奴婢这便回去稟报娘娘,午后在昭阳宫恭候贵人大驾。” 她再次福了福身,態度恭敬地退了出去。 芳菲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水仙转身回到了內室,银珠见状也连忙跟上。 “贵人......”银珠转身关上房门,眉宇间带著担忧。 她虽不知前世恩怨,但丽贵妃的跋扈名声在后宫无人不晓,她本能地觉得那昭阳宫是龙潭虎穴。 水仙抬手,止住了银珠的话。 丽贵妃阮欢...... 前世那碗差点要了她和孩子性命的安胎药,她从未忘记! 这一世,她尚未怀孕,丽贵妃就迫不及待地找上门来。是嗅到了威胁? 还是想趁她根基未稳,提前將她纳入掌控或扼杀在摇篮里? 无论是哪一种,这昭阳宫,她都非去不可。 第22章 握刀 午后时分,水仙与银珠走在通往昭阳宫的宫道上。 宫墙高耸,朱墙碧瓦框住了广袤的天空,只留下窄窄的一条,显得压抑万分。 “小主,”银珠低声开口,担心道:“......可要奴婢去乾清宫稟报一声皇上?” 满宫皆知昭阳宫那位主子的跋扈,银珠担心水仙独自应对吃亏。 水仙脚步未停,“不必。” 她压低声音,淡声道:“丽贵妃骄纵,心思也浅,甚至......还有些愚蠢。” 水仙想起白日来承明殿的那个侍女,“但她身边那个芳菲姑娘,滴水不漏,是个厉害角色,听闻是丽贵妃从丞相府带进宫的智囊。”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宫墙高耸的琉璃瓦,“今日不过是一场试探,丽贵妃最多使些小手段,刁难一番,不会真敢在这风口浪尖对我做出太过分的事。” “请皇上来?太大材小用了,反倒显得我们心虚,也未必能討得皇上欢心。” 还有其余的,水仙没有全告诉给银珠。 她还有別的思量。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贴心,??????????????????.??????等你寻 】 易妃如今只是禁足,易家根基尚存。 昭衡帝待后宫,终究讲究制衡。即便如今偏宠於她,也未全然冷落他人。 易妃復宠,不过是时间问题,到了那时,易妃定会倾尽全力报復。 水仙深知自己无权无势,前朝无人,连入了贱籍的父母妹妹,还捏在易府手里。 她不能干等易妃復宠,而要早有准备。 水仙的目光,落在宫道尽头昭阳宫的匾额上。 她需要一把更好用的刀......丽贵妃能不能成为她的刀,就看今日了。 水仙深深呼吸,將眼底的锋芒尽数敛去,换上一副温顺的神情,迈步踏入昭阳宫。 刚踏入宫门,一股浓郁的暖香混合著卉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要知道,这可是深冬时节,庭院內已极尽奢华,名贵的种从暖房送来,有宫人在一旁打扇,冻得手指皴裂,只为將浓郁的卉气息传播到庭院各处。 目光所落之处,极尽奢靡。 芳菲早已候在门內,见到水仙,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笑容,屈膝行礼:“贵人安好。我家娘娘已在正殿等候,请隨奴婢来。” 水仙微微頷首,隨著芳菲穿过庭院,步入正殿。 正殿更是富丽堂皇,丽贵妃阮欢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雕椅上,一身正红牡丹锦缎宫装,高耸的云鬢上珠翠爭辉,金光闪烁。 她那双嫵媚的丹凤眼带著审视,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著走进来的水仙。 在看清水仙年轻娇美的容顏时,丽贵妃的心头猛地涌起一股强烈的嫉恨。 她下意识地抬手,用涂著鲜红蔻丹的手指,轻轻抚了抚自己的眼角。那里,厚厚的脂粉下,藏著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细纹。 岁月不饶人,而眼前这个贱婢,却正处在女子最鲜妍的年纪! 一股无名火瞬间窜起。 “水仙贵人真是好大的架子!” 丽贵妃红唇一掀,直接讽刺道:“本宫遣人送去的贺礼,贵人可是隔了几个时辰才姍姍来迟。莫非是刚得了圣宠,就瞧不上本宫这昭阳宫了?” 水仙心中暗道:丽贵妃果然霸道。 面上却是一派惶恐,连忙屈膝:“贵妃娘娘息怒!妾身万万不敢托大!承蒙娘娘厚爱赐下贺礼,妾身感激不尽,本该即刻前来叩谢。” “只是迁宫事忙,琐碎眾多,唯恐仪容不整衝撞了娘娘凤仪,这才稍作整理,待午后才敢来拜见。” 她將姿態放得极低:“事先已托芳菲姑姑代为回稟时辰,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娘娘责罚。” 丽贵妃被她这番软语噎了一下,本想藉机发作的怒气堵在胸口。 芳菲適时上前一步,温声道:“回娘娘,水仙贵人確实一早就托奴婢转达了午后拜访之意,是奴婢疏忽,未能及时稟明娘娘,请娘娘恕罪。” 其实芳菲早就稟告给了丽贵妃,但丽贵妃想撒气,她自然要给丽贵妃递上台阶。 丽贵妃哼了一声,依旧不依不饶:“罢了!本宫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只是贵人既来了,贺礼呢?也让本宫瞧瞧,皇上赏了你什么好东西?” 水仙示意银珠上前,奉上一个精致的锦盒。 芳菲接过,呈到丽贵妃面前。 丽贵妃漫不经心地打开,里面是一尊玲瓏剔透的红珊瑚摆件,造型別致,色泽鲜艷。 “嗤,”丽贵妃只看了一眼,便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 “本宫当是什么稀罕物呢。这等成色的红珊瑚,也就在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奴婢眼里算个宝贝。在昭阳宫,连摆在角落当个盆景的资格都没有!” 她將锦盒隨手丟给芳菲,姿態轻蔑至极。 水仙脸上不见丝毫慍色:“娘娘说的是。皇上赏赐妾身的物件,怎能与赐予娘娘的稀世珍宝相提並论?娘娘凤仪万千,所用之物自然皆是极品。” 她深知丽贵妃最在意什么,丽贵妃在意的是皇帝的宠爱,以及独一无二的尊荣。 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在抬高丽贵妃,贬低自己,將丽贵妃捧到了云端。 果然,丽贵妃听著这无比顺耳的马屁,心中那点因嫉妒而生的怒火瞬间消散了大半。 她抚了抚鬢边的凤簪,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哼,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起来吧,赐座。” 芳菲上前扶水仙起身,引她到一旁的绣墩上坐下。 水仙刚坐下,殿外便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快步走了进来,在芳菲耳边低语了几句。 芳菲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隨即走到丽贵妃身边,低声回稟。 丽贵妃听完,脸上露出惊讶,她转头看向水仙,带著些不解:“你......竟然没派人去乾清宫告状?” 水仙心头猛然一跳。 前世她与丽贵妃交集不多,竟不知她还有这等手段,在乾清宫外安插眼线,监视各宫嬪妃是否去向皇帝搬救兵! 这心思......倒也不完全是蠢。 就是不知道是丽贵妃自己所思所想,还是芳菲的主意。 她面上立刻浮现出些许茫然:“告状?娘娘何出此言?妾身诚心诚意来向娘娘请安谢恩,心中只有对娘娘的敬慕,何来委屈需要向皇上告状?” “妾身......妾身也想多和娘娘说说话,亲近亲近。” 她这番表演,配上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让丽贵妃一时竟有些语塞。 她狐疑地打量著水仙,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偽装的痕跡,却只看到一片毫无瑕疵的真诚。 恰在此时,丽贵妃似乎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带著几分刻意的刁难: “说起来,易妃被皇上禁足,你身为她曾经的贴身婢女,如今又同住长信宫......哦,不对,你如今搬去承明殿了。” 她故意顿了顿,自以为聪明地观察著水仙的反应。 “易妃落得如此下场,水仙贵人心中......作何感想啊?” “本宫与那易贵春,向来是水火不容。你若是还念著旧主的情分,向著她,那便是与本宫作对了!” 试探之后又是试探,讽刺之后仍是讽刺! 水仙只觉得在丽贵妃和芳菲的目光下步步惊心。 她猛地从绣墩上站起,膝盖一软便跪倒在地。 “娘娘明鑑!妾身......” 水仙哽咽了一会儿,她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隱,欲言又止。 可那眼泪却如同断线的珠子,大颗地砸落在光可鑑人的地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丽贵妃与芳菲对视一眼,丽贵妃放缓了声音道:“无妨,有什么直接说!” “妾身......妾身是身不由己啊!” 水仙紧张地捏著衣角:“易妃娘娘......她、她是妾身的旧主不假,可妾身......妾身岂敢有半分向著她的心思?” “实在是妾身的父母、年幼的妹妹,都还在易府为奴为婢,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都捏在易妃娘娘和她父亲的手里!” 她的肩膀无助地耸动:“妾身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行差踏错,连累了家人......呜呜呜......” 前后两世加在一起,水仙早就將自己训练到眼泪都可以数著颗数落下来,想要左边掉泪就左边掉,想要右边掉泪就右边掉,不是一般的嫻熟。 水仙还不忘说词:“妾身心中对娘娘只有敬畏,绝不敢有半分不敬,更不敢与娘娘作对!” “只是......只是易妃娘娘势大,妾身人微言轻,父母妹妹的性命皆繫於她手,实......实在是身不由己,別无选择啊!” 她再次俯下身,额头抵著冰冷的地面,纤弱的身体因哭泣而剧烈颤抖,显得无比可怜。 整个昭阳宫正殿一片寂静,只有水仙压抑的啜泣声在迴荡。 丽贵妃看著脚下哭得梨带雨的水仙,心中彻底信服了水仙的说辞。 若是假的,她定然演不了这么好! 这个水仙,根本不是什么易妃的心腹,而是被易妃用家人性命胁迫的可怜虫! 丽贵妃心中豁然开朗,甚至生出些许窃喜。 易贵春那个贱人,竟然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控制一个奴婢! 现在这个知晓易妃不少秘密、又对其充满怨恨的棋子,竟然主动投诚到自己面前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芳菲。 芳菲微不可察地对丽贵妃点了点头。 芳菲之前就分析过,若能利用水仙对易妃的怨恨,攀咬易妃,绝对是打击那个笑面虎的利器! 如今看来,这水仙简直是天赐的突破口! 丽贵妃脸上瞬间阴转晴,她亲自起身,走到水仙面前,伸出涂著蔻丹的手,作势要扶她起来: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瞧你这孩子,哭成这样,本宫看著都心疼了。” 她语气变得无比柔和:“本宫竟不知你受了如此多的委屈。那易贵春,果然是蛇蝎心肠,连自己身边人都如此苛待逼迫!” 她將水仙扶起,还亲自用手帕替她擦了擦眼泪。 “別怕。”丽贵妃笑道:“只要你真心向著本宫,本宫自然会为你做主!” “易妃那边......哼,她自身都难保了,还敢用家人威胁你?你且安心,有本宫在,定会护你周全。你父母妹妹的事......本宫也会想办法。” 水仙顺势起身,感激涕零道:“谢......谢贵妃娘娘大恩!娘娘慈悲,妾身......妾身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她低著头,任由丽贵妃拉著她的手,显得无比顺从。 丽贵妃满意地看著她,仿佛已经看到利用水仙將易妃彻底踩在脚下的场景,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得意。 然而,谁也没有看到,在低垂的眼睫掩盖下,水仙的眼底闪过了一抹算计之色。 丽贵妃这把锋利的刀,她总算是握在手里了。 第23章 她要的,是权力 承明殿暖阁里,瀰漫著清雅的苏合香。 莹白的珍珠帘自顶垂落,帘隙间漏进几缕光线,恰好映出两道相依偎的身影。 昭衡帝慵懒地靠在软榻上,他一只手握著书,另一只手则揽著水仙的纤腰,將人固定在自己怀里。 焚香阅尽圣贤书,俯首巧弄温香玉。 昭衡帝心下一片满足,他轻轻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状似无意地问道: “听闻你前些日子去了趟昭阳宫,丽贵妃可有为难你?” 他的声音低沉,带著些关切。 水仙依偎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仿佛一只温顺的猫儿。 她微微侧过脸,用白皙小巧的足,若有似无地勾缠著他龙袍的衣角,动作带著亲昵的依赖。 “皇上不必忧心,”她声音软糯,“丽贵妃姐姐待挺好的。” 水仙说著,抬起纤细的手腕,伸到昭衡帝眼前。 只见皓腕之上,一只水头极好的碧玉鐲子温润生光,衬得肌肤愈发细腻。 “您瞧,这是贵妃姐姐赏赐的呢。” 昭衡帝的目光落在那只玉鐲上,又看向怀中女子娇美的侧顏。 丽贵妃的性子他再熟悉不过,怎会不知水仙去了昭阳宫定然会受委屈。 她如此懂事,受了委屈也不告状,反而替丽贵妃说话。 一股暖流悄然滑过帝王心间。 哪个男人不喜欢看到自己的女人们和睦相处,后宅安寧? 水仙的乖巧,极大地满足了他作为帝王的掌控欲,以及身为男人的虚荣。 “仙儿......”他低唤一声,手指摩挲著她腕上的玉鐲,怜惜道: “你总是这般懂事。只是,若受了委屈,定要告诉朕,莫要自己忍著。” 水仙环抱著他的劲腰:“妾身不怕委屈。只要能陪在皇上身边,偶尔受些閒气......算不得什么。皇上日理万机,为天下操劳,妾身只愿皇上舒心,莫要为这些后宫琐事忧心。” 这番话,配上她此刻依恋的姿態,让昭衡帝的心彻底软化。 他忍不住俯身,寻到她柔软的唇瓣,带著怜惜与动情,深深地吻了下去。 气息交融间,內室的温度仿佛也隨之升高了几分。 就在这情意繾綣之时,承明殿外忽然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声。 “启稟皇上,丽贵妃娘娘驾到——!” 旖旎的气氛瞬间被打断。 昭衡帝剑眉微蹙,有些不悦地鬆开怀中人。 水仙也適时地坐起身,飞快地理了理微乱的鬢髮和衣襟。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丽贵妃已风风火火地迈入殿內,显然並未等候通传。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金粉交织的华丽宫装,裙摆曳地,惊鹊髻上缠金点翠,明艷张扬的模样,將承明殿映衬得更加富丽堂皇。 丽贵妃看到昭衡帝的瞬间,脸上立刻堆起惊喜的笑容。 “哎呀!”丽贵妃掩唇轻笑,“臣妾不知皇上也在妹妹这里,真是打扰了皇上和妹妹的雅兴了。” 丽贵妃藉口拙劣,承明殿外站著的皇上近卫,只要是个有眼睛的都能看见。 然而,无论是昭衡帝还是水仙,都没戳破丽贵妃话中的漏洞。 水仙起身,朝著丽贵妃盈盈下拜,“丽贵妃万福。” 丽贵妃这才仿佛刚看到水仙,虚扶了一把:“妹妹快起。” “本宫今日得了几块极好的新鲜鹿肉,想著妹妹年轻,或许喜欢这新鲜玩意儿,特意来邀妹妹去我昭阳宫小聚,一起炙烤鹿肉,品酒赏景,岂不快哉?” 她虽是这么说著,目光却始终胶著在昭衡帝身上。 身后芳菲適时地捧上一个精致的玉盘,盘上整整齐齐码放著切割得薄厚均匀、纹理清晰漂亮的鲜红鹿肉片,色泽诱人。 昭衡帝的目光也被那鹿肉吸引。 他本就喜爱骑射,对这野味自然有好感。“哦?贵妃倒是有雅兴。” 丽贵妃见皇帝感兴趣,心中暗喜,热情邀约道:“可不是嘛!臣妾在昭阳宫的后苑都布置好了,亭台水榭,红泥小火炉,配上这刚猎得的鹿肉,再温上一壶好酒,正是相得益彰!皇上,您也一同去热闹热闹吧?” 她说著,眼波流转,带著期待看向昭衡帝,隨即又看向水仙,补充道:“妹妹也一起来,人多才热闹!” 水仙立刻捕捉到丽贵妃眼中那抹警告。 她心中瞭然,这是让自己必须要拒绝的意思。 水仙声音柔和道:“多谢贵妃姐姐盛情。只是......前两日太医刚为妾身诊过脉,说妾身体质偏燥,需得饮食清淡些,不宜食鹿肉这等燥热之物,怕是要辜负姐姐的美意了。” 她说完,抱歉地看向昭衡帝,“皇上,您和贵妃姐姐去吧,莫要为了妾身扫了兴致。” 丽贵妃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闻言,眼中飞快闪过得逞的笑意,面上却故作惋惜:“哎呀,那真是可惜了。妹妹身子要紧。” 她立刻转向昭衡帝,手臂极其自然地挽了上去:“皇上,您看妹妹多懂事,生怕扰了咱们。那......臣妾斗胆,就请皇上移驾昭阳宫吧?鹿肉凉了可就失了风味了。” 昭衡帝看看温顺懂事、主动退让的水仙,再看看艷光四射、热情邀约的丽贵妃。 美人相邀,美食在前,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他拍了拍水仙的手:“你且好生休息,朕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是,恭送皇上,恭送丽贵妃娘娘。” 水仙垂首行礼,姿態温婉。 丽贵妃得意地瞥了水仙一眼,隨即挽著昭衡帝的手臂,笑语盈盈地將他带离了承明殿。 內室瞬间恢復了安静,只余下空气中淡淡的龙涎香和一丝尚未散尽的曖昧气息。 水仙缓缓直起身,脸上只余堪称冰冷的平静。 她走到软榻边,看著案几上还放著昭衡帝翻到一半的书。 而那个男人,却被另一个女人三言两语便轻易劫走了。 酸涩? 不,完全没有。 她的心湖平静无波,甚至泛起冰冷的嘲弄。 这后宫,从来都是如此。 帝王的恩宠如浮云,今日在你这里,明日便可能在別人怀中。 她所求的,从来不是那虚无縹緲的情爱。 她要的,是权力,是足以掌控自身命运的力量! “银珠。”水仙的声音清冷响起。 一直守在门外的银珠立刻应声而入:“小主。” “隨我出去走走。”水仙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目光投向殿外,“去长信宫附近转转。” 银珠眼中闪过瞭然之色,默默跟上。 主僕二人沿著宫道,看似隨意地漫步。 当行至长信宫宫墙外的僻静处时,水仙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手腕,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隱在宫墙阴影里的长信宫眼线听见。 “这丽贵妃娘娘赏的鐲子,成色真是不错。”水仙开口感嘆。 银珠立刻会意,配合地道:“奴婢瞧著也是极好的。贵妃娘娘对小主真是青眼有加。” 水仙轻勾唇角:“是啊。贵妃娘娘近日......在这后宫之中,可是越来越受宠了呢。” 说完,她不再停留,带著银珠转身,施施然离开了,仿佛真的只是路过赏景。 她伺候易贵春近二十年,深知什么话最能刺激她的神经。 易贵春,你可要被刺激地快些出来,才能在皇上面前犯下更大的错误,也让我...... 將你彻底置於死地! —— 长信宫內,禁足的圣旨如同沉沉乌云,压在天空上方,令殿內的气氛十分压抑。 易妃枯坐在窗边,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禁足抄经的耻辱日夜啃食著她,令她对水仙的恨意愈发鲜明! “娘娘!”雪梅脚步匆匆地进来。 她走到易妃近旁压低声音,將刚才眼线探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易妃。 “啪!” 易妃手中的白瓷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贱婢!” 易妃猛地站起身,“本宫就知道,水仙突然背主求荣,定然是已经有了靠山!” “丽贵妃,那个贱人竟然敢將手伸到长信宫里,真是无耻至极!” “娘娘息怒!”雪梅连忙劝慰,同时从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密封的信函和一个不起眼的锦盒。 “娘娘,易大人府上送来了回信和......东西。” 易妃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深吸一口气,接过信函。 她快速拆开,目光快速地在信纸上扫过。 渐渐地,她脸上那滔天的怒意竟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而的笑容。 “父亲助我!” 她低声喃喃,眼中闪烁著狠戾的光芒。 信中所言,显然给了她极大的信心。 她的目光隨即落在那锦盒上。 “好......好得很。” “水仙啊水仙......” 她接过锦盒,掂了掂其中重量,“你生是我易家的奴才,死......也休想逃出本宫的手掌心!” 易妃眸底闪过了一抹狠厉的光,她將锦盒递给雪梅,低声吩咐: “今晚,就把东西给水仙那个贱婢送去!” 第24章 到时候了 是夜,昭衡帝没有如他所承诺的那样来看水仙,而是宿在了昭阳宫。 水仙等来的,是深夜前来的雪梅。 银珠先是將人拦住,示意雪梅小主已歇,明日再来。 雪梅將一个锦盒递给她,说让银珠將东西交给水仙,水仙自然会让她进来。 银珠將东西送进去了,没多久,果然表情不好地来请雪梅入內。 雪梅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踏著月光走入了承明殿里。 水仙身著寢衣,显然是匆匆起床,她肩膀上披著件锦袍,手边的案几上放著刚才雪梅送进来的锦盒。 锦盒已经打开,里面放著几个碎瓷片。 只见那瓷片边缘染著乾涸的血跡,愈发显得碎裂的边缘锋利,在锦盒的映衬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水仙脸色並不好,冷声问雪梅,“这是什么意思?” 雪梅示意让水仙屏退其他人,才来到水仙面前低声道:“这是易妃娘娘顾念主僕情深,送给小主的礼物。” 她微微一笑,压低的声音透著冰冷: “小主母亲在易府打碎了御赐的瓷瓶,可非不认。” 雪梅声音愈发冷冽,“老爷说了,老东西骨头硬得很,费了些力气才让她认错。” “不过,现在小主一家子都已认错,包括小主那个刚满十四、长得愈发水灵的妹妹水秀......” 水仙眸光巨震,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们......奸诈!为何要动我的家人!” 雪梅面无表情道:“原本是要按规矩都打杀了的,还是我家娘娘仁慈,特意修书阻止了老爷。” “我家娘娘看在曾为主僕的份儿上,特意给了小主一个机会......就看小主做不做了......” 水仙露出慌乱的表情,似是被家人牵扯了心绪。 过了好半晌,水仙才湿润著眼睛,咬紧牙关,衝著雪梅,更是衝著雪梅身后的主子易妃低下了头。 “易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雪梅低声道:“半月后的万寿节宴,我家娘娘本该禁足,小主最好去皇上面前替我家娘娘求求情。” 她的视线扫过水仙那张惊惧却不失鲜妍的脸,“小主如今正得圣宠,定然能帮娘娘求得皇上恩典。” “若有心无力,那娘娘也不好再顾主僕情谊,只能任由易府打杀变卖了小主家人,到时,小主再后悔可就晚了。” 水仙紧咬著唇,泫然欲泣。 雪梅看著水仙屈服的姿態,满意地勾起唇角。 她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转身便踏著清冷的月光,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承明殿。 殿门关上的瞬间,水仙脸上惊惶之色如潮水般褪去。 她抬手拭过泪珠,脸上没有多余表情,只余冷冽。 果然......又是这一套。 无论前世今生,易贵春对付她最有效也是最恶毒的手段,永远都是拿捏她在易府为奴的至亲。 她的父母,她的妹妹水秀仍是易府的贱藉奴才。 家生贱籍...... 水仙心底泛起阵阵苦涩。 他们的身份如同世上最沉重的枷锁,他们是易府的私產,生死荣辱皆繫於主家一念之间。 即使她如今成了皇帝的贵人,在法理上,易府处置自己名下犯了大错的奴僕,皇帝也不好强行插手朝臣的家务事! 娘亲...... 水仙的目光落回锦盒中那些染血的碎瓷片上。 她的母亲,在易府伺候了几十年,以谨慎闻名,几十年来从未犯错。 怎么可能初次犯错就不慎打碎了御赐之物? 这分明是易府为了构陷,强行逼迫母亲认下的莫须有罪名! “易府......” 怪不得能培养出易贵春这般狠毒的嫡女,上樑不正下樑歪! 易府的老爷,如今在朝为官的易明易大人,才是真正心狠手辣之辈! 水仙心中涌过刻骨恨意后,她的思绪却异常清明。 她暂时,还不能救家人出来! 水仙深知,她的家人,就像前世的她一样,被规训的太久太久。 暂时的营救,並不能彻底洗刷他们骨子里深深的奴性! 只有亲身感受一下易府的残忍,才能彻底明白在这世上谁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的真理! 水仙缓缓合上锦盒的盖子,將那刺目的血跡隔绝。 唯有紧握著锦盒那微微颤抖的手,才泄露她心底除理智外的心痛。 那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幼妹! 水仙心中越是心疼,对易贵春以及易府的恨意便越发滔天! 身为主子,便可肆意玩弄,凌虐他们! 迟早有一天,易家全体上下都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十日时光,如流沙般转瞬即逝。 长信宫內,禁足的易妃如同困兽,焦躁地在殿內踱步。 万寿节日益临近,那是她復宠、甚至更进一步谋取贵妃之位的绝佳跳板! 她绝不能被这该死的禁足困死在这里! “雪梅!”易妃猛地停步,声音带著压抑不住的急切,“水仙那个贱婢,可有动静?她去向皇上求情了吗?” 雪梅垂首,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娘娘,承明殿那边......並无动静。” “没有?!”易妃带著难以置信的愤怒,“那她这几日可有侍寢?” “侍寢过两次。皇上也时常去承明殿用膳、小坐。” 雪梅如实稟报。 “她竟敢对本宫的要求置之不理?!” 易妃气得浑身发抖,声音阴霾:“那昭阳宫呢?她可有再去討好丽贵妃那个蠢货?” “是......水仙贵人近日常去昭阳宫走动。”雪梅的声音更低了些。 “贱婢!背主求荣的贱婢!” 易妃的怒气滔天,她猛地抓起桌上的一个白玉镇纸狠狠摜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她以为攀上了丽贵妃那个蠢货就能高枕无忧?就能摆脱本宫?做梦!本宫倒要看看,是她家人的命硬,还是她的骨头硬!” 与易妃的绝处挣扎不同的是,承明殿越来越浓的帝宠。 承明殿床榻之上,锦被凌乱,空气中瀰漫著难以言说的甜腻气息。 昭衡帝半靠在床头,结实的手臂揽著水仙光滑的肩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她细腻的肌肤,享受著难得的温存。 水仙依偎在他怀中,长长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格外乖巧。 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犹豫,最终,轻轻开口:“皇上......” “嗯?”昭衡帝低沉应了一声,尾音略哑。 “妾身今日去御园散心,路过长信宫......” 水仙用指尖轻描著男人腹部结实的轮廓,“宫门紧闭,瞧著好生冷清。妾身想起从前在长信宫的日子,易妃娘娘她......” 她点到即止,没有说下去,只是用一双如水浸过的眸子恳求地看著昭衡帝。 男人在这个时间,最好说话。 “怎么?”昭衡帝低头看著她,声音不辨喜怒,“你是在替她求情?” 水仙立刻摇头,露在外面的藕臂亲昵的攀附著男人的肩膀:“妾身不敢。皇上罚娘娘禁足,自有皇上的道理。” 她语气稍顿:“妾身只是......只是想到娘娘素来要强,如今被禁足宫中,又逢万寿节將至,不能出来为皇上贺寿,心中想必十分煎熬难过。” 这番话,如同一股温热的细流,悄然抚平了昭衡帝心中因易妃提议过继而触犯他的逆鳞。 他想起易妃入宫三年,虽有些小心思,但也算安分守己,侍奉也算尽心。 自己当初罚她禁足,除了恼怒,也確实有藉机敲打易家、平衡后宫之意。 如今时过境迁,水仙的提议悄然在他心底扎根。 他捏了捏水仙小巧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目光深邃地看著她:“你倒是个心软的。她那般待你,你还替她著想?” 水仙迎著他的目光,眼睛里带著一种全然的依赖,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昭衡帝结实的胸膛:“妾身才不替她想!妾身只在意皇上......” 她声音软糯,带著勾人的尾音,身子也像水蛇般更紧密地贴了过去,“皇上疼惜妾身,妾身自然也要为皇上著想。” 昭衡帝喉结微动,只觉得怀里纯然的少女此时又媚的像是个妖精。 没有男人能不被这种混杂著乖巧清纯、婀娜嫵媚的美人打动。 他又来了精神,水仙察觉到,娇嗔道:“皇上惯会欺负妾身......” 昭衡帝低声笑了,胸膛震动。 他哑声在她耳边低语,大掌顺著她的玲瓏曲线逐渐下移。 “今晚都欺负了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 他好似在水仙这里著了魔,只想深深地埋在她的温柔乡里。 令人面红耳赤的声响到了清晨才渐渐停歇,水仙再一次趁昭衡帝睡沉,赤足下地,来到了妆檯前。 鐲子中的暗格容易暴露,只是权宜之计。 如今她彻底迁入承明殿,小川子替她改造了妆檯,並在暗格中装入药丸。 今早小川子为她诊脉,如今她搬到了承明殿,易妃那边不便送来安胎药。 她已经许久未服用过了,小川子说她身上的余毒已净。 水仙从暗格中嫻熟地摸出药丸,任由那圆滚滚的药丸在指尖滚了滚。 易妃即將解除禁足,丽贵妃也別有用心,她身边的芳菲姑娘城府颇深。 一场风暴隱隱在后宫的宫墙之上盘旋酝酿。 也许,到时候了。 水仙沉思良久,最后还是將那药丸重新塞进妆檯暗格里,转身回了榻上...... 第25章 既无期望,怎会失望 翌日一早,易妃解除禁足的消息,便飞也似的传遍了后六宫。 几乎就在消息传开的同时,水仙已强忍著昨夜承欢留下的隱秘不適,跪在了昭阳宫冰冷的青砖地上。 “好你个水仙!本宫真是瞎了眼!” 丽贵妃將曾赠予水仙的玉鐲掷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碎了一地! 她恨恨说道:“前些日子还装得一副可怜相,说什么被易妃胁迫!本宫就奇怪,你怎会无缘无故跑到那晦气的长信宫墙根下去转悠!” “果然!今早皇上刚从你的承明殿出来,那贱人就解了禁足!说!是不是你在皇上耳边吹的风?!” 水仙低垂著头,长长的睫羽遮住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嘲。 丽贵妃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 这后宫的水,就是要这样搅浑! 越是混乱,她这个既无家世也无背景的人,才能在混乱中步步攀升! 昭阳宫被丽贵妃经营得如同铁桶,严防死守易妃的渗透,这一点水仙毫不怀疑。 此刻,殿內只有丽贵妃、芳菲和她三人,连银珠都被丽贵妃命人拦在外面。 水仙没有直接回答丽贵妃的质问,而是拋出一个问题: “贵妃娘娘息怒。敢问娘娘,您今日如此动怒,究竟是气恼易妃娘娘被解除了禁足......” “还是气恼未能藉此机会,將她彻底扳倒,永绝后患?” 丽贵妃被问得一愣,隨即怒火更炽:“你这话什么意思?!当然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 有些话,她並不会和水仙说。 她恨不得將易妃彻底踩死! 那个整天装作温婉的贱人,仗著家世好,处处与她作对! 皇后那个病秧子也就罢了,指不定哪天就......可她易贵春算什么东西?! 若皇后真有个万一,易妃便是她登上后位最大的绊脚石! 丽贵妃虽然没说,但她显露的神色已然道清心中所思所想。 水仙心中瞭然,丽贵妃最在意的,从来不是什么禁不禁足的表面文章,而是易妃的存在本身对她终极目標的威胁! 整个后宫里,丽贵妃最忌惮的就是家世同样卓越的易妃! “娘娘明鑑。”水仙平静道:“易妃娘娘此次禁足,看似受罚,实则並未伤筋动骨。位份未降,易家根基更是纹丝未动。” 水仙顿了下,给了丽贵妃思考时间,才继续道:“禁足一月,不过是小惩大诫。她今日能出来,明日便能復宠。娘娘觉得,这样的惩罚,对扳倒她,有用吗?” 丽贵妃眉头紧锁,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芳菲。 芳菲对著丽贵妃微微頷首,示意水仙所言不虚。 见心腹也认同,丽贵妃的怒火稍敛,带著几分急切看向水仙:“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水仙迎著她的目光,低声道:“娘娘,想要彻底扳倒易妃,绝非易事。需要时机,需要谋划,更需要......能力。妾身如今,有心无力。” “能力?”丽贵妃挑眉,“本宫还不够有能力?” “娘娘自然威仪赫赫,”水仙先捧了一句,隨即话锋暗转: “只是......易妃能威胁妾身,靠的是妾身父母妹妹的性命!妾身家人一日在易府为奴,一日便是易妃手中的人质,妾身行事便处处掣肘!” “娘娘若真想用妾身这枚棋子,去对付易妃。总得先让妾身这枚棋子,能挣脱锁链,无所顾忌吧?”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丽贵妃:“娘娘,您方才说要护妾身周全,那妾身斗胆,求娘娘施以援手,救妾身家人脱离易府魔掌!” “只有他们安全了,妾身才能心无旁騖,为娘娘效力!” 丽贵妃眸底飞快地掠过一抹心虚。 救她的家人?救一群卑贱的奴才......丞相府的手伸进朝臣后宅去捞几个奴僕?这成何体统!万一被御史参一本...... 从始至终,丽贵妃根本没想过要费这个力气!在她看来,水仙不过是个工具,用完了隨时可以丟弃,何必为她大费周章? “这个......”丽贵妃眼神闪烁,端起茶盏掩饰。 “本宫既然承诺了,自然会想办法。你且放心,有本宫在,易妃不敢真对你家人如何!” 听闻丽贵妃隨口的敷衍,水仙心中冷笑。 果然如此。 丽贵妃和易妃,骨子里都是一丘之貉,视人命如草芥,尤其是她们这些下人的命。 从一开始,水仙就知道丽贵妃根本不会真心去救她的家人。 重活一世,她早已看透,能依靠的,从来只有自己!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丽贵妃亲自出手救人,而是利用丽贵妃背后的丞相府,去对付易家! 丽贵妃只当她满心为家人谋算,放下茶盏催促道:“快说,你究竟有什么计划!” “娘娘莫急。”水仙高深莫测道: “此计需天时地利人和,妾身需要时间,需要重新回到她身边,重新取得她的信任。” 她顿了顿,目光恳切地看著丽贵妃: “所以,妾身恳请娘娘,请將妾身赶出昭阳宫!並且要让所有人,尤其是易妃知道,您因妾身为易妃求情解禁之事,震怒不已!” 水仙看著丽贵妃,缓声道:“待到时机成熟,妾身定会设法通知娘娘。那时,请娘娘务必雷霆出手,切勿心软!” ...... 水仙和丽贵妃决裂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表面上看,她与易妃之间也再回不到之前的主僕情深了。 一时间,水仙虽然受宠,但在这后宫里,好似那无根的浮萍,是个妃嬪都绕著她走,生怕沾染上她得罪了那两个高位。 殊不知,水仙早已私下拜见过易妃,她將姿態放得很低,一副因家人在易府手里而被控制的模样。 易妃看著水仙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中十分快意。 她觉得自己捏住了水仙的命脉,从此之后,水仙生是她的奴才,死是她的死奴才。 无论水仙心里忠诚与否,水仙再也逃脱不了她的控制了! 万寿节前,昭衡帝翻过一次水仙的牌子。 晚膳时分,昭衡帝来了承明殿。 如果说丽贵妃和易妃在这宫中各有眼线,水仙心中明白,加在一起都是抵不过昭衡帝的。 这后宫,本就是他的猎场。 所以水仙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陪在昭衡帝身边用膳。 昭衡帝知道水仙乖巧,但他也没想到,近日水仙遭受了这么多委屈,还能在他面前不哭诉、不吵闹。 恰逢近日朝堂上几件棘手政务令他心绪烦扰,他亦不想在此时深究后宫这些女人间的齟齬。 用膳的时候,帝王故意忽视了近日水仙的近况,只说些甜蜜的话,聊些能令他在紧张政务后放鬆的事情。 昭衡帝沉迷於她,不到就寢的时候就入了帐。 水仙虽不知昭衡帝近日因政务的烦闷,但隱约能感受到他的发泄。 昭衡帝的心中好似憋著一股气,眉宇也会不自觉地皱紧。 水仙忍不住用手抚著他拧起的眉心。 昭衡帝抓著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他突然问道:“你会怪朕吗?” 情到浓时,昭衡帝的心中浮起了一丝对近日委屈的她的愧疚。 水仙摇了摇头,她从未想过靠昭衡帝解决。 既无期望,怎会失望。 “水仙不怪皇上。” 她稍微撑起身子,吻在他因用力而咬紧的颊侧。 水仙从未对他有过期望,但她知道怎么能让他感到愧疚。 昭衡帝心底激盪,他撑在她的身旁,想要將自己心底的爱意全都挖出来给她。 夜半时分,帐內渐渐平息了。 叫过了水,等到世界重新乾爽洁净后,昭衡帝將水仙抱在怀里。 黑暗里,其他感官更加清晰。 “仙儿,”他將她往怀里带了带,声音里带著令人安心的意味,“安心待在朕身边。这后宫......有朕护著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水仙闭著眼,蜷缩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幅度很轻地点了点头。 心中却比任何人还要清醒。 护著她? 他连她近日为何被丽贵妃迁怒、为何在易妃面前做低伏小都不曾开口询问一句。 这所谓的护著,不过是男人心情舒畅时一句轻飘飘的承诺。 她心中冷静,面上却只是更紧地依偎过去,仿佛汲取著他给予的安全感。 水仙没有像往常那样,侍寢结束后便寻机下床去服用小川子配製的避孕药丸。 今夜,她只是在他怀中翻了个身,寻了个更舒適的姿势,放任自己沉入这片虚假的、带著龙涎香气的温暖怀抱...... ...... 很快,万寿节到了。 第26章 万寿节 万寿节,天子诞辰,普天同庆! 这一天,皇宫內外张灯结彩,鼓乐喧天。 一大早后宫妃嬪们便集合在乾清宫外,静候吉时为皇帝贺寿。 盛装的女子们如同御园中爭奇斗艳的名,脂粉香气混合著冬日的冷意,瀰漫在空气中。 水仙也准时到来。 她一出现,原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的妃嬪们,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来,隨即又迅速移开。 无人上前搭话,默契地將她孤立在人群之外。 原因无他......如今在表面上,水仙刚被丽贵妃当眾赶出昭阳宫,又与刚刚解除禁足的易妃关係微妙。 在这深宫之中,谁也不想沾染上她这个麻烦。 就在这尷尬的寂静中,一个温婉含笑的声音响起: “水仙妹妹,到本宫这边来。”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易妃正站在人群前方,身著一身华贵的枣红宫装,气度雍容,脸上带著婉约笑意,朝著水仙招手。 水仙注意到,她身边围著几个奉承她的妃嬪,其中以荣嬪最为活跃,脸上堆满了諂媚的笑容,正凑在易妃耳边说著什么。 水仙快步走了过去,对著易妃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妾身给易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易妃亲自虚扶了一把,动作亲昵,“妹妹今日气色甚好。站在本宫身边便是,莫要拘束。” 她这番举动,在眾人眼中无疑是宽容的典范,瞬间为她贏得了不少贤德的美名。 水仙顺从地站到易妃身侧稍后的位置,姿態放得极低。 她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易妃身边的荣嬪。 荣嬪与易妃同年入宫,皆是昭衡帝登基后初选入宫的秀女。 荣嬪家世寻常,姿色中上,之前在后宫一直不温不火,並未见与易妃如何亲近。 怎么易妃刚解除禁足,她就如此热络地贴了上来? 水仙心中冷静分析,面上却依旧低眉顺眼。 正思忖间,人群后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皇后娘娘驾到——!” 太监的通传声让所有人都是一怔,隨即纷纷转身行礼。 只见刘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她穿著一身明黄色的皇后服制,气色苍白,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眉宇间带著挥之不去的病气,与这热闹的场面格格不入。 “臣妾(妾身)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眾妃嬪齐声行礼,心中无不惊讶。 刘皇后体弱多病,平日里连晨昏定省都免了,深居坤寧宫静养,没想到今日竟亲自前来贺寿。 “都......咳咳......都平身吧。” 皇后压抑地咳嗽,她摆了摆手,在宫人搬来的铺著软垫的圈椅上坐下。 “谢皇后娘娘。”眾人起身,目光都落在皇后身上,带著几分好奇。 皇后勉强笑了笑,目光温和地扫过眾人,並未多言,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一朵隨时会凋零的儿。 不多时,又是一阵环佩叮噹的清脆声响。 丽贵妃在宫人的簇拥下,姍姍来迟。 她一身正红绣牡丹的奢华宫装,珠光宝气,美艷得如同怒放的芍药,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看到皇后在场,丽贵妃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收敛,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凤体可好些了?” 皇后微微頷首,声音依旧细弱:“好多了,劳贵妃掛心。许久不见,贵妃愈发......明艷动人了。” 这句夸讚让丽贵妃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光彩,她笑著应承了几句。 不久起身后,她的目光扫过人群,当看到站在易妃身边、姿態卑微的水仙时。 她没忘演戏,立刻毫不掩饰地狠狠剜了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 而易妃,则回以一个温婉得体的微笑,眼底深处却暗含著挑衅。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在皇后面前也毫不遮掩。 很快,吉时已到。 皇后在宫人搀扶下起身,率领一眾妃嬪,浩浩荡荡地步入乾清宫正殿。 殿內早已布置一新,庄严肃穆。昭衡帝身著明黄龙袍,高坐於龙椅之上,接受眾人的朝拜。 “臣妾(妾身)恭祝皇上万寿无疆,福泽绵长!” 整齐的贺寿声在殿內迴荡。 “平身。”昭衡帝的声音沉稳有力。 他目光扫过下方,在皇后苍白的脸上停留一瞬,隨即衝著皇后露出个温和笑意。 显然,连昭衡帝都没想到皇后能前来参礼。 礼毕,殿中央摆上了一张巨大的桌案,上面摆放著整整一百碟精致菜餚,寓意著百年寿数。 接下来,便是按位分高低,由妃嬪上前为皇帝“添寿”。 皇后作为正宫,自然第一个上前。她身体虚弱,动作有些迟缓,在宫女的帮助下,用银勺杳起一勺玉盏羹放入御前的玉碟中。旁边的司礼太监高声唱喏:“皇后娘娘为皇上添寿:龙凤呈祥,天下皆顺,岁岁今朝!” 皇后对著皇帝微微欠身,脸上带著温柔的笑意。昭衡帝也对她点了点头,目光中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接著是丽贵妃。她上前杳起一勺金玉满堂。司礼太监唱喏:“丽贵妃娘娘为皇上添寿:金玉满堂,富贵吉祥,荣华永享!” 然后是易妃。她姿態优雅,不疾不徐,夹起的是一块山珍。唱喏声起:“易妃娘娘为皇上添寿:江山永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轮到水仙时,她夹的是石榴糕。唱喏声响起:“水仙贵人为皇上添寿:百子石榴,子嗣绵延,子孙昌盛!” 添寿仪式庄重而漫长。 待所有妃嬪都添过寿,眾人再次齐声贺寿,说了许多吉祥话,这才依次退出乾清宫。 昭衡帝前朝和京城还有诸多庆典仪式需要亲临,很快也起驾离开。 紧接著,眾妃嬪又移步慈寧宫,向太后请安贺寿。 太后兴致缺缺,略坐了坐,受了礼,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也面露疲態地让眾人散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待水仙从慈寧宫出来,已近午时。 她刚走出宫门,便被一个面生的宫女拦下。 “水仙贵人请留步,皇后娘娘请您移步坤寧宫一敘。” 坤寧宫,本是后宫最尊贵所在,乃是皇后的寢宫。 因皇后常年养病,宫门时常紧闭,透著一股沉寂。 水仙被宫女引入內殿,闻到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药香。 皇后斜倚在铺著厚厚锦褥的凤椅上,脸色比早上更显苍白,不时压抑地低咳几声。 “给皇后娘娘请安。”水仙恭敬行礼。 “快......咳咳......快起来,赐座。”皇后声音虚弱,强打起精神,示意宫女给水仙搬来绣墩。 “谢娘娘。”水仙小心坐下。 皇后看著她,目光温和:“本宫虽在深宫养病,但也......咳咳......也隱约听闻,近日丽贵妃那边......似乎对你有些误会?让你受委屈了。” 水仙连忙垂首:“娘娘言重了,些许小事,不敢劳娘娘掛心。” 皇后轻轻嘆了口气,用手帕掩了掩唇:“这后宫向来如此。你既得圣心,便以服侍皇上为主,旁地......不必太过介怀......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宫女连忙上前为她抚背顺气。 好一会儿,皇后才缓过来,脸色更白了几分。 她摆了摆手,让宫女捧过一个玉盒:“本宫身子不济,自你封贵人后,还未曾召见过你。这对麒麟玉摆,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寓意麒麟送子。” “望你......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绵延后嗣。” 水仙心中微动。上一世她与皇后接触极少,只知她体弱,却不知她竟是如此宽和温柔之人。 在自身病痛缠身之际,还记掛著一个低位妃嬪,並送出如此寓意深长的礼物。 她郑重接过玉盒:“谢皇后娘娘厚赐,妾身感念娘娘恩德。” 又说了会儿话,皇后体力不支,才让宫女送水仙离开坤寧宫。 水仙回了坤寧宫也得几时清閒,她为夜晚的万寿家宴做准备。 当天酉时,万寿节家宴在宝华殿举行。 后宫眾妃齐聚一堂,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太后依例出席,象徵性地坐了片刻,受了皇帝和眾人的敬酒,便以精神不济为由,在宫人簇拥下离席了。 没过多久,皇后也支撑不住,脸色苍白地向皇帝告罪离席。 她的离去在意料之中,並未引起太大波澜。 然而,皇后一走,宝华殿內的气氛似乎悄然一变。 少了正宫皇后的压制,妃嬪们的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丽贵妃和易妃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暗含爭斗。 丽贵妃率先起身:“皇上,臣妾为贺皇上万寿,特意寻来一支西洋乐坊,其音律乐器皆与我朝不同,甚是新奇有趣,请皇上赏鉴。” 昭衡帝颇有兴趣地点头:“爱妃有心了,准。” 很快,一群金髮碧眼、穿著奇异服饰的乐师鱼贯而入,手持各种造型古怪的乐器。 一阵从未听过的、节奏明快又带著异域风情的乐曲响彻大殿,时而高亢,时而婉转,果然新奇无比。 殿內眾人都被吸引,连昭衡帝也听得频频頷首,面露愉悦之色。 一曲终了,掌声四起。 昭衡帝龙顏大悦:“好!赏!贵妃有心了!” 丽贵妃得意地谢恩,起身时,目光挑衅地看向对面的易妃,仿佛在说:看你的了! 易妃丝毫不慌,她仪態万方地起身:“皇上,丽贵妃妹妹的西洋乐坊果然新奇。” “臣妾不才,也为皇上准备了一份贺礼,乃是我大齐祥瑞所显,天佑吾皇!” “祥瑞?”昭衡帝果然被勾起兴趣。 易妃轻轻击掌。 只见三个身强力壮的小太监,吭哧吭哧地抬著一块被锦缎覆盖、看著就分量不轻的物件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大殿中央。 眾人纷纷好奇地看了过去。 当看清那物件的轮廓时,水仙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这轮廓,竟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前世,她好似见过! 第27章 祺妃 宝华殿內。 易妃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款步上前。 “臣妾父亲於前日快马递送入宫一封家书。家书提及,臣妾家乡春城,前几日天降异象,连日大雨后,河水暴涨,冲开了一处古河床。” 她声音清晰,“河工在清淤时,竟於河床淤泥深处,掘得一块奇石!” 易妃一边说著,一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揭开了锦缎。 剎那间,殿內响起一片抽气声! 只见锦缎下是一人高的形態古朴的石头。 石质温润,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深沉內敛的墨绿色泽,仿佛沉淀了万古时光。 最令人惊讶的是,奇石表面天然形成了一道道奇特的纹理,那纹理蜿蜒盘绕,在灯火照耀下,竟隱隱勾勒出清晰无比、遒劲有力的字跡。 北、胜! “此石纹理天成,毫无人工雕琢痕跡!” “家父得此奇石,不敢怠慢,又遍请饱学宿儒及几位隱世的高僧一同品鑑,皆言此乃天降祥瑞,乃是天大吉兆!” 易妃的声音带著激动,目光灼灼地望向昭衡帝,“家父在信中言道,此石乃春河孕育,於风雨之后显世,其上北、胜二字显现,正应皇上仁德感召天地!” “更预示我大齐雄师,必將横扫北狄,克敌制胜!” 克敌制胜四个字,精准地说在了昭衡帝的心坎上。 “好!好!好!” 近日来,北狄屡有冒犯,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雪片般飞入乾清宫。 那些剽悍的蛮骑在北境烧杀抢掠,边军虽奋力抵抗,却因对方神出鬼没、补给困难而屡屡受挫,战局陷入胶著,损失不小。 朝堂之上,主战主和之声爭论不休,更有宗室亲王蠢蠢欲动,提议过继子嗣以备不测..... 如今,这块天成的奇石,就在眼前!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便跨下御阶,径直走到易妃面前。 他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块墨绿奇石上,激动地审视著。 “天降祥瑞......克敌制胜......” 他喃喃低语,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那带著天然纹理的石面。 每一道笔锋,都仿佛蕴含著无尽的力量,熨帖著他连日来焦躁不安的心绪。 台下的水仙,静静地看著那奇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原来如此。 难怪她觉得眼熟。 上一世,大约在半年之后,易妃也曾在大庭广眾之下,献上过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奇石。 只不过,那时候石头上的字,是“南胜”二字。 易妃当时的说辞是:天降祥瑞,昭示大齐必將平定当时的南疆之乱! 当时,同样引得龙心大悦,易妃也因此圣眷更浓。 北胜?南胜?一字之差,却暴露了其中关窍。 究竟是顺应天意,还是......顺应人意?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正是坐在易妃不远处的荣嬪: “皇上!臣妾方才听易妃姐姐说,这奇石是在春城发现的呢!春城......易妃姐姐闺名贵春,这春字可不就是应在了姐姐身上?” “这祥瑞,既是天佑大齐,更是与易妃姐姐有缘,是姐姐带来的福气呢!臣妾瞧著,这真是双喜临门!” 她的话,瞬间將易妃本人与这祥瑞牢牢绑定在了一起! 昭衡帝闻言,看向易妃的目光更加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暖意: “爱妃名为贵春,祥瑞出自春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爱妃,你亦是我大齐的福星!” 他龙心大悦,此刻看易妃,只觉得她温婉嫻静,连带著她身后的家族都显得格外顺眼。 有了此等祥瑞,昭衡帝连带的,也將易妃看得顺眼。 “皇上谬讚,臣妾愧不敢当。”易妃垂下眼帘,脸上飞起两抹羞涩的红晕,更显得温顺可人。 他环视满殿,朗声道:“天降祥瑞,佑我大齐!此乃万寿节上苍赐予朕与万民最好的贺礼!当与天下同庆!” “易爱卿忠心体国,献宝有功!易妃贤德,深得朕心!”昭衡帝龙顏大悦,当场宣布: “赐易妃封號......祺!取吉祥如意、福泽绵长之意!即日起,祺妃与丽贵妃一同,协理六宫,辅佐皇后执掌宫务!” “臣妾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易妃,不,此刻已是祺妃,激动的声音都在发颤。 成了!她赌贏了!这块石头,將她推上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封號已是无边荣宠,下一步就是她肖想已久的贵妃之位! “平身!”昭衡帝亲自將她扶起,“爱妃乃朕之福星,亦是国之祥瑞。望你与贵妃同心协力,为朕分忧,打理好后宫。” “臣妾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上所託!”易贵春声音坚定,眼中闪烁著志得意满的光芒。 一时间,殿內恭贺声四起,所有人都明白,祺妃易贵春,经此一事,已是圣眷滔天,地位稳固如山! 长信宫的门槛,恐怕要被前来巴结奉承的人踏破了。 水仙站在人群后方,冷眼旁观著这场盛大的封赏。 她脸上带著恭谨笑意,心中却冷静道: 果然如此。 只要易家不倒,易贵春就永远不会真正倒下。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站在祺妃身边,笑得比谁都諂媚的荣嬪,突然出现並奉承易妃的荣嬪,也令人怀疑。 水仙没有片刻犹豫。 当天稍晚,她便寻了个由头,让银珠悄悄去了一趟昭阳宫附近。 银珠按照水仙的吩咐,避开了所有可能被监视的路径,去找到了芳菲將水仙的怀疑都口述给她。 水仙如今只需要静待,等著丽贵妃差遣家族调查易家,將易贵春从云端拽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水仙想静待时机,刚刚晋升协理六宫的易贵春,却不会让她安稳。 几日后,水仙便被传召至长信宫。 如今的祺妃,气度更显雍容,她端坐主位,看著恭敬行礼的水仙,脸上掛著虚假的笑意。 “水仙贵人来了,坐吧。” 易贵春示意赐座,待水仙坐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 “本宫如今协理六宫,事务繁杂,想著你承明殿那边,人手终究单薄了些。你年纪轻,又无掌宫经验,身边没个老成持重的人帮衬著,难免让人不放心。” 她话音刚落,一个穿著深褐色宫装、头髮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嬤嬤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这嬤嬤约莫五十上下,眼神锐利如鹰,她对著易贵春和水仙分別行礼,声音也毫无波澜:“奴婢严氏,见过祺妃娘娘,见过水仙贵人。” “这位是严嬤嬤,”祺妃微笑著介绍,“是宫里的老人了,规矩礼仪最是精通,也曾在先帝时伺候过几位太妃,经验丰富。” “本宫特意將她调拨到你承明殿,帮你管束宫人,打理殿务,教导规矩。有她在,本宫也放心些。” 水仙心中冷笑! 什么帮衬管束?分明是易贵春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 她立刻起身,脸上露出惶恐:“娘娘厚爱,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只是妾身承明殿地方小,事务也简单,实在不敢劳动严嬤嬤这样的老资歷......” “此言差矣,”祺妃抬手打断她,“承明殿虽小,却是皇上常去的地方,规矩体统半点马虎不得。严嬤嬤经验丰富,正好替你分担。再者......” 易贵春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著一种只有两人能懂的威胁意味:“贵人的父母妹妹,在易府承蒙照顾,日子过得还算安稳。贵人难道不想让他们一直这样安稳下去吗?” 她嫻熟地用家人威胁水仙。 易贵春满意地看水仙无奈顺从:“是......娘娘思虑周全,是妾身不懂事了。谢谢娘娘恩典。妾身定会好生敬重严嬤嬤。” “这就对了。”易贵春满意地笑了,开口吩咐:“严嬤嬤,贵人年轻,你以后要多费心,好好辅佐贵人。” “奴婢遵命。”严嬤嬤面无表情地应下,转向水仙,又是那副刻板到近乎冷漠的姿態,“贵人放心,奴婢定当恪尽职守,替娘娘分忧,替贵人打理好承明殿上下。” 当晚,严嬤嬤便带了包裹,直接將银珠从单独的房间赶了出来,占据了银珠布置的温馨的房间。 水仙將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站在正殿门口,眸光沉沉地看著严嬤嬤以雷霆之势调教著承明殿的宫人。 易贵春,终究是忍不住派人折磨她! 殊不知,她递过来的,是水仙此时最需要的把柄! 第28章 有喜了 水仙端坐於正殿,一旁桌案上一对玉麒麟摆件,在阳光下泛著莹润的光泽。 严嬤嬤正带著宫人,以清扫的藉口,从內而外地翻著水仙的房间。 说是清扫,不如说是翻查。 箱笼被打开,衣物被抖开细看,妆奩里的首饰也被一一拿起审视。 水仙面无表情地看著这一切。 她知道,这不仅是易贵春的眼线在履行职责,更是严嬤嬤个人对她毫不掩饰的敌意与刁难。 这份敌意的根源,在银珠悄声告诉她严嬤嬤与那內药房恶霸李三有著些亲戚关係的时候,水仙便心知肚明。 严嬤嬤一边指挥著一个小宫女擦拭房间角落,一边用阴鷙的目光扫过水仙。 李三是她远房表侄,虽不成器,但却是她在深宫中唯一的血脉联繫。 正是靠著她在宫里的资歷,才把李三塞进了內药房,可没想到,这水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李三栽了,还被活活打死! 在严嬤嬤看来,李三固然跋扈了些,但罪不至死! 都是水仙这个贱人无事生非,小题大做! 还有那个小川子,就是祸根! 她顺带著將小川子也恨之入骨。 此刻,她看到小川子正从殿外廊下走过。 严嬤嬤眼中寒光一闪,立刻扬声道:“小川子!站住!” 小川子身形一顿,上前垂首道:“严嬤嬤有何吩咐?” 严嬤嬤踱步过去,声音冰冷刺骨:“小川子,你可知罪?” 小川子一愣,茫然抬头:“奴才......不知嬤嬤何意?” “哼!”严嬤嬤冷笑一声,“李三!你可还记得?” 小川子脸色皱起了眉,想起了那个死有余辜的恶霸太监。 “李三,是老身的表侄!”严嬤嬤刻意刁难道: “他虽有些小错,但罪不至死!你与他同在药房,也算旧识!他身死之后,你可曾去他停灵处上过一炷香?磕过一个头?” “你良心何在?这等无情无义、忘恩负义之徒,留在贵人身边伺候,简直是污了承明殿的地界!” 她这番话,不仅是在骂小川子,更是在指桑骂槐地骂水仙。 “来人!”严嬤嬤厉声道,“这等没有良心的奴才,就该好好受点教训!” “来人!把他拖到院子里跪著!跪到他知道什么叫良心为止!冰天雪地,正好醒醒他的脑子!” 殿外的庭院,积雪虽已清扫,但寒意刺骨,青砖地面冰冷如铁。 小川子虽然身体养回了些,但若是在这上面长跪,轻则冻伤,重则落下病根! 水仙霍然起身,相护道:“严嬤嬤!小川子是我亲挑的人!他是否有错,该如何处置,自有我来定夺!轮不到嬤嬤在此越俎代庖!” 严嬤嬤转过身,脸上毫无惧色:“贵人此言差矣!奴婢奉祺妃娘娘之命,前来协助贵人管理承明殿,教导宫人规矩。” 她冷笑:“这奴才品行有亏,不知感恩,若不严加管教,他日衝撞了圣驾,惹下大祸,奴婢如何向祺妃娘娘交代?贵人您,又如何担待得起?!” 水仙呼吸加深,略有些动气。 她深知,在这深宫之中,面对严嬤嬤这种刁奴,你退一步,她就会进十步! 一旦让她觉得你好拿捏,她便会变本加厉地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 “担待?”水仙毫不相让: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担待得起!小川子是承明殿的人,他的一切,自有本宫担著!轮不到你一个嬤嬤来指手画脚!” 她气势迫人,严嬤嬤被她突如其来的强硬震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但旋即又梗著脖子道:“贵人!祺妃娘娘......” “祺妃娘娘让你来协助本宫,不是让你来承明殿当主子的!” 水仙直接打断她:“你口口声声为了祺妃娘娘,为了规矩体统,可你如今所作所为,是规矩体统吗?是以下犯上!是僭越!” 她逼近一步,盯著严嬤嬤瞬间有些慌乱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 “严嬤嬤,本宫劝你见好就收!今日之事,若真闹到皇上跟前......祺妃娘娘要如何教训本宫,那是后话。” “但你猜猜,到时候你的脑袋,会掛在哪里!” “你......!”严嬤嬤这一刻毫不怀疑,若真撕破脸,水仙绝对敢去皇帝面前告状! 水仙冷冷地看著她,不再言语。 半晌,严嬤嬤终於在那冰冷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她极其不甘地垂下头:“贵人......教训的是。” “知道就好。”水仙收回目光,对小川子说:“小川子,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谢小主!”小川子如蒙大赦,连忙起身离开。 这场风波,水仙以雷霆手段暂时压了下去。 但严嬤嬤的敌意並未消散,明的不行,她便来暗的,用尽各种方法膈应人。 她会以腰酸背痛为由,点名让银珠替她按摩捶背,一按就是大半个时辰,直到银珠手臂酸麻。 她会突然想起要紧事,指使小川子跑遍大半个皇宫去取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 严嬤嬤在承明殿待了一段时日,早已摸清了情况。 她知道水仙真正信任的,只有银珠和小川子这两个贱奴。 於是,她便集中火力,专门磋磨这两人。 对其他宫人,她则摆出一副宽厚的模样,偶尔施点小恩小惠,不动声色地拉拢,企图在承明殿內部替易贵春埋下眼线。 这个严嬤嬤极其烦人,像一只无孔不入的虫子,侵扰著水仙的生活。 饶是水仙重生一世,心志坚韧如铁,有时也被她层出不穷的刁难手段烦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疼不已。 水仙发现自己近来的心绪波动得异常厉害,一点点小事都能轻易挑起她心底的烦躁。 这在以前是极少见的。 她只当是连日来与严嬤嬤斗智斗勇、精神紧绷所致,並未深想,只是更加努力地压制著情绪,继续与这老刁奴周旋。 这天傍晚,水仙处理完一些琐事,便让银珠去传话,召小川子到內室小书房敘话。 银珠刚领命出去,不久之后,內室的珠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开! 严嬤嬤那张刻板严肃的脸出现在门口。 她目光锐利地扫视著只有水仙一人的內室,质问道:“贵人!天色已晚,您召见小川子一个太监,进入內室,意欲何为?” 水仙心中猛地腾起怒火! 这严嬤嬤,简直阴魂不散! 她挑了下眉,冷冷道:“我有事询问小川子,嬤嬤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严嬤嬤一步踏入內室。 “只是提醒贵人!这深宫之中,最忌瓜田李下!太监虽是去了势的,但终究是男子!” 严嬤嬤冷哼一声:“內室乃贵人私密之地,岂容外男擅入?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传扬出去,有损贵人清誉,更会让皇上蒙羞!” “祺妃娘娘命奴婢前来照看贵人,奴婢岂能坐视贵人行差踏错?!” 水仙怒意涌上,她猛地站起:“严嬤嬤!你放肆!我行事,还轮不到你来......” 话音未落,小川子正好跟银珠来到了门口,他听到严嬤嬤的话,生怕连累水仙。 他连忙对著严嬤嬤深深一揖:“嬤嬤息怒!是奴才的不是!奴才这就告退!绝不敢打扰贵人清静!” “哼!”严嬤嬤看著小川子离开的背影,又瞥了一眼生气的水仙,嘴角勾起得意的冷笑,转身便掀帘出去了。 水仙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邪火在胸腔里横衝直撞,气得她指尖都在发抖! 不对。 这情绪波动太剧烈了,远远超出了对严嬤嬤的厌恶程度。 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 她忆起前世的某种感觉,眸光微颤了下,下意识看向腹部。 不会是...... 翌日,午后。 水仙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目光似有似无地盯著庭院中的严嬤嬤。 每天这个时候,严嬤嬤都会去长信宫那边稟告承明殿的情况。 她等了又等,终於等到严嬤嬤的身影消失在承明殿宫门口,水仙起身,向银珠使了个眼色。 银珠会意,迅速走到殿门口,警惕地向外张望。 现在她在承明殿里信任的只有水仙和小川子,其余的宫人,水仙不知道谁被严嬤嬤拉拢过去。 见內室无旁人,水仙这才压低声音,对小川子道:“你现在能帮我把脉吗?仔细些。” 小川子闻言,没有丝毫犹豫。 他快步走到水仙榻前,从袖中掏出一方乾净的丝帕垫在水仙伸出的手腕上,隨即三指併拢,精准地搭在水仙的手腕上。 他的神情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屏息凝神,指尖感受著那细微的区別。 突然,小川子双膝一弯,当即跪地,他的声音因激动带著难以控制的颤抖。 “恭喜小主!贺喜小主!您......有喜了!” 第29章 安胎药 诊出水仙有孕后,小川子下意识就要起身去找太医。 “站住!”水仙开口阻止,小川子愕然回头,似是不明白水仙的意思。 水仙的手搭在小腹上,她果然是好孕体质,停了那避孕丹没多久,她便真的有孕了。 她略微抬眸,看向疑惑的小川子:“此事,绝不可声张......一个字,都不许透露出去!” “为......为何?”小川子不明所以,这不是好事吗,为何不告诉別人? 水仙轻声道:“你若信我,就替我先保守这个秘密,好吗?” 有些事情,她不方便和小川子讲。 有的秘密,她只放心存在自己这里。 现在不是宣告有孕的好时候,不仅仅是因为前三月需隱蔽些,更因为如今易贵春如日中天,还得了个封號。 若是她现在宣告有孕,易贵春定然会去母留子,或者是去母去子...... 水仙想到如今两人的关係,以及易贵春没有放弃的想要令皇上过继端亲王世子的执念,心中暗道。 “可是小主,”小川子在她身旁低声道,“奴才方才诊脉,您脉象虽滑,但......但略显虚浮,胎气......似乎有些不安稳之象。” 定然是之前喝的那些毒药,损伤了水仙的胞宫,即使养回来些,但还是不免有了影响。 他忧心忡忡地看著水仙略显苍白的脸,“定是近日与严嬤嬤周旋,劳心费神,屡动肝火所致!” “您需要静养,更需要安胎药稳固胎气啊!若再这般忧思操劳、动气伤神,恐......恐对皇嗣不利!” 安胎药...... 水仙抬眸对上小川子无奈的眼神,两人目光交匯,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若想避开严嬤嬤拿到安胎药......谈何容易? 自从严嬤嬤入住承明殿,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著清理污秽的旗號將小川子之前储存的所有药材,统统搜刮出来,当眾付之一炬! 连药碾、药罐都没放过,全部砸了个粉碎! 她就是要彻底断绝小川子私下接触药物的任何可能! 如今的承明殿,乾净得像被水洗过一样,別说安胎药,连一片草药都找不出来! 想要药材,必须通过內药房,而严嬤嬤盯得比什么都紧,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刻报到易贵春那里! 水仙沉默著,指尖无意识地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正悄然孕育著一个新生命,那是她前世所失去的,而今生势必倚仗的,她必须保护好它! 短暂的沉默后,水仙眼中闪过决断的光芒。 她抬起头,看著忧心的小川子,声音异常冷静:“此事你莫要担忧,我......自有办法。” “自有办法?”小川子愕然。 在这严嬤嬤无时无刻监视、连根药草都弄不到的承明殿,小主能有什么办法? “是。”水仙冷静道:“你只需记住,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银珠知。绝不能让第四个人知晓!” “尤其是在严嬤嬤面前,更要装作若无其事,诊脉之事,只字不提!明白吗?” “......是,奴才明白。”小川子重重地点头,心中却沉甸甸的。 他不再多问,躬身行礼后,退出了內室。 小主说自有办法?可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让小主以身犯险罢了! 不!绝对不行! 小主腹中的龙胎,更关乎小主自身的前程! 他小川子这条贱命,是小主救的,是小主给了他尊严和活路! 如今小主有难,龙胎不稳,需要安胎药...... 这险,他来冒!这罪,他来受! 小川子脚步沉重地走向曾经是银珠住的,如今则是严嬤嬤住的那间屋子,目光里透著一抹决绝! ...... 不多时,水仙在承明殿的內室里,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严嬤嬤的怒喝声。 “反了天了!小川子!你这下贱胚子!竟敢偷到老身头上来了!” 水仙心臟猛然一跳,她立刻起身走了出去。 庭院里,严嬤嬤正叉著腰,指著跪在地上的小川子破口大骂。 几个宫女太监被她的声势惊动,围在一旁,噤若寒蝉。 小川子垂著头,沉默地跪在冰冷的地上,他的衣襟有些凌乱,手里紧紧攥著一个鼓鼓囊囊的旧荷包...... 那分明是严嬤嬤的东西! “贵人您来得正好!”严嬤嬤看到水仙出来,立刻指著小川子,“您看看!看看您这忠心耿耿的好奴才!” 严嬤嬤气得口吐飞沫,“老身方才回屋,发现放在枕下的体己钱不见了!那可是老身攒了半辈子的养老钱!” “结果呢?一搜身,就在这小贼身上搜了出来!人赃並获!铁证如山!” 水仙根本不信!小川子是什么人她最清楚! 她待他和银珠从不吝嗇,赏赐丰厚,別说偷严嬤嬤那点体己,就是再多十倍的钱財摆在他面前,他也绝不会动心! “严嬤嬤!”水仙声音里带著维护之意,“此事是否有什么误会?小川子绝非......” “小主!”跪在地上的小川子猛地抬起头,打断了水仙的话。他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他对著水仙重重磕了一个头:“奴才认罪!是奴才一时鬼迷心窍,见钱眼开,偷了严嬤嬤的荷包!” “奴才辜负了小主的信任,奴才该死!求小主......求小主责罚!” 水仙瞬间愣在当场! 小川子......他竟然认了?! 就在她震惊之际,小川子又飞快地抬起头,他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道: “奴才......奴才只求小主......待奴才伤后能允奴才去內药房,买些......买些伤药......奴才的罪责,奴才愿一力承担!” 说完,他又重重地磕下头去,肩膀微微颤抖。 內药房! 水仙瞬间清楚了小川子的谋算! 他不是偷钱!他是要用这自辱的方式,製造一个合理的、能接触內药房的机会! 他是要用自己的安危,去为她换那安胎药!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涌上水仙的眼底!她看著小川子那卑微匍匐、甘愿背负污名的背影,只觉得一时间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个傻子!这个......忠心耿耿的傻子! “好!好一个认罪伏法!”严嬤嬤只听到了小川子认罪,她心中快意无比,仿佛终於大仇得报! 她厉声道:“这等手脚不乾净、忘恩负义的刁奴......来人啊!给老身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让他长长记性!” 三十大板! 这惩罚也太重了!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谁敢!”水仙猛地踏前一步,挡在了小川子身前! 她目光冰冷地扫过那几个被严嬤嬤吆喝上前、有些犹豫的行刑太监。 “这里是承明殿!我是承明殿的主子!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动我的人?!” 那几个太监被她凌厉的气势所慑,脚步顿时停留在原地。 “贵人!”严嬤嬤声音尖锐,“您还要包庇这小贼不成?人赃並获,他自己都认了!这等刁奴,三十板子都是老身看在您的面子上从轻发落了!” “若按宫规,打死都是轻的!” 水仙的声音冷得像冰:“严嬤嬤,你口口声声宫规,我倒要问问,动用私刑、公报私仇,难道就是宫规所允吗?!” 她轻眯了下眼睛,目光仿佛能看到严嬤嬤心底齷齪:“李三之事,你恨我,更恨小川子,你以为我不知道?!” 严嬤嬤被戳中心事,脸色一变,刚要反驳,水仙却不给她机会,目光转向那几个行刑太监: “要打,可以!但都给我听好了!小川子纵有错,也是承明殿的人!” “打坏了,我唯你们是问!下手给我掂量著点!若让我知道你们下了死手......”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些行刑太监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手重手轻只在一念之差,谁想因此得罪一个圣宠正浓的贵人呢? 严嬤嬤气得脸色铁青:“还愣著干什么?!给老身打!按宫规,三十板子!一板子都不许少!给老身狠狠地打!” 几个行刑太监互相看了一眼,只能硬著头皮上前,將小川子拖到院子中央准备好的刑凳上。 “小主!”银珠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红著眼眶。 “外面风大,您回屋吧!別......別脏了您的眼!奴婢在这里看著!” 水仙知道,身为宫嬪,在这里看著一个太监行刑也不合规矩。 她没再说话,任由银珠搀扶著,转身,一步一步走回內室。 回到內室后,水仙能听到从庭院里传来的,一下接著一下的板子声音。 从始至终,小川子都咬紧牙关没有吭声,只能听见棍杖责打皮肉的闷响,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余声音。 整整三十板子。 当最后一声板子落下,庭院里彻底陷入一片死寂,水仙依旧保持著那个僵硬的坐姿,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银珠红著眼睛进来:“小主打完了......內药房的人来了......把小川子抬走了......” 水仙猛地站起身,抓住银珠的双手,声音带著些许压不住的颤抖:“人......还活著吗?” “还有气,还有气......”银珠的眼泪终於忍不住掉了下来,“就是……就是伤得很重。” “活著就好......”水仙喃喃道,心中紧绷的弦终於鬆了些。 她快步走到妆檯前,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里面装满了金叶子和小巧的金元宝。 她將锦袋塞到银珠手里。 “你拿著,立刻去找太医!不管用什么方法,多少钱!务必请一位医术高明的太医去內药房,给小川子医治!保住他的命!” “可是小主......”银珠捧著沉甸甸的锦袋,却满脸为难。 “太医们都是给主子们看病的,他们......他们怎么会屈尊降贵去给一个小太监......” 水仙打断她,“是人就有价!告诉太医,只要能保住小川子的命,我承明殿库房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皇上赐的珍宝,任由他挑选!” “我只要他活!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去!” “是!奴婢这就去!”银珠没有想到水仙竟然愿意为了小川子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或许,之前水仙承诺他们的在宫中保他们平安,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她不敢再犹豫,转身就要跑。 “等等!”水仙突然叫住她。 水仙快步走到银珠面前,將她拉近,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告诉小川子,让他安心养伤。” “再告诉他......” 水仙的声音越来越低,她大胆的计划只有银珠一人听见。 这一次,她要易贵春的命! 第30章 以仇报仇,以血偿血! 这段时日,昭衡帝不常来后宫。 政务繁忙,北狄烦扰,他整日与朝臣开会商议。 这日,他终於忙里偷閒,来承明殿找水仙温存一会儿。 昭衡帝一入殿,就察觉到水仙这里添了人,严嬤嬤木著脸守在门边,宛如一尊门神,存在感太强。 他瞥了严嬤嬤一眼,“这是从哪里来的?” “回皇上,”水仙柔声道:“这是祺妃娘娘派过来的教导嬤嬤,帮著妾身管理承明殿。” 她的声音似水柔婉,严嬤嬤忍不住腹誹。 果真是狐媚子,连声音都透著不正经! 严嬤嬤虽板著脸没有泄露心中鄙夷,但昭衡帝好不容易得了半日空閒,完全不想看到严嬤嬤这张严肃的脸。 昭衡帝將人挥退了,也没叫人传晚膳,直接带著水仙入了內室。 內室的珍珠帘一垂下,殿外的严嬤嬤忍不住冷哼一声。 青天白日的就缠著男人做那事......狐媚子!不守妇道! 水仙如今正怀著孕,被昭衡帝抱著往床边走去的时候,她脑筋飞快地想著解决办法。 昭衡帝连日与那群朝臣商议,只觉得每日看到的除了男人就是男人,如今终於碰到了温香软玉,哪里能忍得住。 水仙还没想出解决的办法,昭衡帝的吻已经追了过来。 虽说有孕的时候,也可以行房事。 但如今未满三个月,其中风险未知,水仙绝不会用这孩子冒险! 她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回吻昭衡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昭衡帝將人揉进怀里,片刻之后,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竟...... 昭衡帝牙关咬紧,看向她的手。 水仙靠近他的耳边,声音里带著丝委屈。 “妾身月信突然来了......本想待会儿就让人去乾清宫稟告撤牌子的......没想到皇上就来了......” 昭衡帝哪里还介意,他喉结微动,拥著她,只觉得水仙哪里都好。 水仙见他沉醉,悬著的心才缓缓落地。 良久。 水仙去洗净手,昭衡帝將她抱过来亲了又亲,连声喊著“我的好仙儿......” 水仙轻笑著躲避,復被昭衡帝拥在怀中。 两人並未真的行房,昭衡帝心中却已满足。 他抱著软香的水仙,隨口问道:“方才那个严嬤嬤,瞧著甚是严厉刻板。她在你这承明殿,可有为难你?” 水仙轻声嘆气,昭衡帝能感觉到她娇小身体的细微起伏:“严嬤嬤是祺妃娘娘派来的,规矩......自然是极严的。有时对宫人,管教得也过於苛责了些。” 她用手指勾弄著昭衡帝龙袍上凸起的金线纹路: “前几日,她还责打了妾身身边一个叫小川子的太监,说他偷了东西......” “妾身瞧著,那孩子平日里还算老实,但嬤嬤坚持,妾身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是祺妃娘娘派来的人......” 提起易贵春,昭衡帝不免想起那块易府献上的祥瑞奇石。 他也想起易贵春前些日子还特意向他请罪,言辞恳切地反省了自己当初提议过继是思虑不周。 加之近日听闻她在御园主持了几次小聚,对低位妃嬪颇为宽容,贏得了不少讚誉。 “祺妃她,想必也是好心,怕你年轻管束不住下人。” 昭衡帝的语气带著安抚,甚至隱隱有为祺妃开脱之意。 “那严嬤嬤若真太过严厉,你也不必事事忍让,可去向祺妃稟明情况。祺妃通情达理,想必会约束她一二。” 水仙听出他话中对易贵春的维护,心中冷笑更甚,面上却乖巧地应道: “是,妾身知道了。谢皇上提点。” 她知道,此刻在昭衡帝面前,多说无益。她需要的,只是在他心中埋下一个种子: 严嬤嬤刻薄,祺妃派来的人並非善类。 这就足够了,为她日后的谋算埋下关键的引线。 昭衡帝又温存片刻,终因前朝还有事务,起身离开了。 皇帝一走,水仙唤来银珠:“你去內药房一趟,看看小川子怎么样了。” 银珠领命,飞快地去了。 严嬤嬤虽然被皇帝斥退,但此刻又不做声地回到了殿门口附近,死死盯著水仙的一举一动。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银珠才脚步匆匆地回来。 她的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颇为轻鬆。 她走到水仙面前,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不远处的严嬤嬤听到: “回小主,奴婢去看过小川子了。內药房的学徒说,他恢復得尚可,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性命是无碍了,只是还需静养些时日。” 这是多日以来最好的消息,水仙点了点头:“那就好。” 就在银珠稟报完,准备起身的瞬间,她似乎因为跪得久了,腿脚发麻,身形一个不稳,竟向前踉蹌了一下!她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扶住旁边的矮几支撑身体,那只手却恰好按在了水仙的腿上! “哎呀!”银珠低呼一声,显得有些慌乱。 水仙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借著两人身体靠近、衣袖交叠的瞬间,水仙感觉到一个小香囊,被银珠飞快地塞进了她的掌心!动作隱蔽而迅捷! 水仙面上却不动声色,顺势扶稳了银珠,关切道:“跪久了腿麻了吧?快起来缓缓。” 她借著收回扶人的手,极其自然地將那个小小的香囊收回袖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站在几步之外的严嬤嬤,竟丝毫没有察觉。 “谢小主!”银珠站稳身体,感激道。 然而,这一幕,落在严嬤嬤眼中,却成了银珠冒犯主子的铁证! “大胆奴才!”严嬤嬤厉喝一声,几步冲了过来! 她指著银珠,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银珠脸上。 “好你个没规矩的贱婢!竟敢用手触碰贵人的矜贵玉体!如此粗鄙无状,简直丟尽了承明殿的脸面!我看你是皮又痒了!” 她根本不听任何解释,转头对著殿外吩咐: “来人!把这不知尊卑、以下犯上的贱婢给老身拖出去!让她在院子里跪著!好好清醒清醒!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银珠直接摆手,“我自己走,不用人拖!” 她挺直背脊,逆著月光,一路走到庭院当眾跪下,严嬤嬤追出去嘮叨,站在银珠身旁喋喋不休地让周围人以银珠为戒。 水仙强忍著衝出去的衝动,她知道此刻任何维护都会招致严嬤嬤更疯狂的报復。她缓缓转身,走向內室的窗前。 窗外,是银珠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依旧倔强的身影。 水仙趁著严嬤嬤不在,她將刚才银珠递给她的香囊取出。 那是一个用普通粗布缝製的、毫不起眼的小小香囊。 她解开繫绳,里面静静躺著几枚龙眼大小、散发著淡淡药香的褐色蜡丸。 是小川子在內药房,不知又冒著怎样的风险,费尽心思才为她弄到的安胎药丸! 而银珠,则是用自己在寒夜中罚跪的代价,才將这药丸送到了她的手中! 水仙的手指轻轻抚摸著那枚蜡丸,她的目光,却穿过雕窗,落在庭院中那个跪著的身影上。 伤了她的人...... 易贵春,这一次我要让你付出从未有过的代价! 以仇报仇,以血偿血! 第31章 恭贺皇上!这是喜脉啊! 昭衡帝得空去了一趟承明殿,翌日严嬤嬤就去了长信宫一趟。 很快,昭衡帝便收到了以易明为首的朝臣联名上书。奏摺直言皇上为江山社稷,当广施雨露,以求皇嗣绵延,岂能独宠一人? 彼时北境战报频传,军情紧急,昭衡帝正焦头烂额,见朝臣竟有閒暇管他后宫之事,勃然大怒,在朝堂上將奏摺狠狠掷於阶下,发了好大一通火。 然而,雷霆之怒后,昭衡帝终究是帝王。 为平息物议,也为暂时堵住悠悠眾口,自那日起,他果然不再踏足承明殿,仿佛真的回到了雨露均沾的日子。 一时间,后宫风向陡变。 那些曾嫉妒得眼红的妃嬪们,如今路过承明殿时,眼神里都带著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有些风言风语,时不时飘到水仙的耳朵里,她却置若罔闻。 水仙如今最要紧的是安胎,昭衡帝不来,於她反而是好事。 易贵春自协理六宫后,便將內务府几个关键位置都换上了投靠之人。 送到承明殿的东西,肉眼可见地差了下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全 】 这日,长信宫正殿,易贵春端坐上首,接受著低位妃嬪的奉承。 荣嬪尤为活跃,句句不离祺妃娘娘治宫有方。 水仙穿著顏色晦暗的宫装,在一眾鲜亮妃嬪中显得有些寒酸,但那张绝美的脸倒是提亮了宫装顏色,捎带著好似那黯淡的顏色都成了时兴款。 她对著易贵春福了福,不解道: “祺妃娘娘,妾身有一事不明。近日內务府送到承明殿的份例,似乎......与规制多有不合。炭火烟大难燃,衣料粗糙不堪......” 水仙还没说完,荣嬪便嗤笑一声打断了她:“贵人这话说的,你一个家生奴才爬上来的,以前在易府当差时,能用上什么好东西?怕是连现在这些都不如吧?” “怎么,一朝飞上枝头,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倒嫌弃起主子娘娘的安排了?” 殿內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嗤笑声。 易贵春端坐著,假意嗔怪道:“荣嬪妹妹,不可无礼。” 她看向水仙,语气温和:“水仙妹妹,荣嬪话虽直了些,道理却是不错的。” “皇上忧心国事,后宫姐妹自当体恤。些许用度上的削减,也是为了大局著想。你出身微寒,更应明白勤俭乃美德。” 易贵春夹枪带棒道:“本宫知晓你骤然富贵,有些不適应,但也要学著適应宫中的规矩,莫要太过娇气,失了贵人的体统。” 殿內妃嬪纷纷附和,看向水仙的目光充满了嘲弄。 水仙要的就是当眾羞辱,最好看见的人越多越好。 她眼圈微红,低声道:“妾身......妾身明白了。谢娘娘教诲。” 她匆匆行了一礼,在眾人的鬨笑声中,狼狈地退出了长信宫。 走出压抑的宫殿,水仙觉得畅快了许多。 她带著银珠,去往御园中散心。 隆冬的园子有些萧瑟,但几处精心打理的梅林香气宜人。 行至一处假山旁,水仙的目光无意地扫过远处迴廊。 只见丽贵妃的贴身宫女芳菲正站在那里,对著水仙的方向,拢了拢鬢髮,手指看似隨意地在髮髻上轻轻点了三下,隨即转身离去。 水仙的脚步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她终於等到了这一刻。 芳菲的意思是: 丽贵妃那边,已將搜集到的关於易家偽造奇石的证据,递到了昭衡帝的案头! 水仙不动声色,继续沿著湖边缓步前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见。 声音却极低地告诉银珠,“通知小川子,可以开始了。” 几日后,水仙听闻昭衡帝去了易贵春在梅林中举办的小聚。 水仙对著铜镜,精心装扮起来。 她刻意选了一身素净淡雅的鹅黄色宫装,衬得她最近清减的脸庞更加楚楚可怜。 水仙未施过多脂粉,只在唇上点了极淡的胭脂,显得气色虚弱。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梅林时,亭內谈笑风生的气氛瞬间凝滯。 在场妃嬪大多是易妃的附庸,见她出现,眼中都掠过些许鄙夷,认定她是出现在这里爭宠的。 坐在主位的昭衡帝,目光扫过来时,也明显顿了一下。 一个多月未见,他似乎觉得眼前的水仙单薄了许多,原本就纤细的身形仿佛风一吹就能倒。 “这不是水仙贵人吗,今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荣嬪率先开口,语带嘲讽。 易贵春立刻换上温婉大度的笑容,起身招呼,眼底却暗含警告: “水仙妹妹来了?快请进。外头冷,可別冻著了。妹妹与皇上许久未见了吧?快,坐到皇上身边来暖和暖和。” 水仙仿佛被易贵春眼底的警告嚇到,瑟缩了一下,迅速低下头:“谢娘娘好意,妾身......妾身坐末位就好。” 她说著,便默默走到最下首一个位置坐下了,姿態顺从。 昭衡帝看著她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下。 他想起朝臣的奏摺,或许,冷落她这一个月,是有些过了? 她无依无靠,在这捧高踩低的后宫,日子想必极难熬。 严嬤嬤亲自端著一个托盘过来,给水仙添上热茶。 自水仙失宠,严嬤嬤的態度更加放肆了,即使到了昭衡帝面前,仍是难以收敛。 “贵人,请用茶。”严嬤嬤冷声道。 水仙小心翼翼地端起茶盏,低头喝著。 昭衡帝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看著她那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心中那点怜惜越发滋长。 他暗自思忖,朝臣那边暂时安抚住了,冷落也冷落了,是时候该去看看她了。 易贵春看在眼里,心中冷笑,面上却越发殷勤,命人端上精致的点心和切好的水果。 水仙也依言,吃了些水果。 就在这时,易贵春笑著开口,意图將话题引向水仙,再踩她一脚: “水仙妹妹今日难得出来,可是身子大好了?前些日子看你总是懨懨的......” 她的话音未落。 只见坐在下首的水仙,脸色陡然变得惨白,毫无预兆地,她手中的银叉掉落在白瓷盘中。 她似乎想撑著桌子站起来,身体却猛地一晃,软软地向前栽倒在地! 最刺目的,是她那身素雅的鹅黄色宫裙下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红色血跡! 周围妃嬪发出阵阵惊呼声。 那片淡红血跡蔓延开来,如同雪地里的红梅,却令人触目惊心。 昭衡帝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从座位上起身,快步冲了过去。 他顾不得帝王威仪,一把將地上昏迷不醒、裙染鲜血的水仙打横抱起,那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太医!快传太医!!” 他抱著水仙,像护著稀世珍宝,大步流星地冲向最近的暖阁,留下亭內一群面色各异的妃嬪。 易贵春隱约察觉到了欲来的风雨,却不知会从哪方向来。 她盯著地上沾染的血跡,冰冷的护甲狠狠地压进掌心,怎么会...... 易贵春阴鷙的目光扫向严嬤嬤,严嬤嬤却露出茫然的目光,她根本不知道水仙为何晕倒。 严嬤嬤倒是没易贵春的感觉,她只觉得水仙真是娇气! 暖阁內,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水仙被安置在软榻上,昭衡帝紧握著她的手,脸色铁青,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隨后赶来的太医大气都不敢喘。 匆匆赶来的当值太医刚搭上水仙的脉搏,脸色就变了,额上瞬间冒出冷汗。 他不敢確定,连忙又差人请了另一位资歷更老的太医过来。 两位太医轮流诊脉,交换著惊疑不定的眼神。 昭衡帝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再去叫!把太医院当值的都给朕叫来!” 昭衡帝的声音低沉,他看著水仙裙摆处的血跡,隱有猜测,但他不敢相信! 暖阁里很快站满了五位当值的太医。 他们围著水仙,反覆诊脉、低声商议。 最终,五位太医齐刷刷地转向昭衡帝,撩袍跪倒。 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声音带著难以置信的激动,叩首道:“臣等......恭贺皇上!水仙贵人......这是喜脉啊!皇上有后了!” 第32章 仙儿,我们有孩子了 “水仙有喜了!” 昭衡帝听到太医印证了他心中猜想,他浑身剧震,心中涌起巨大的狂喜! 他几乎以为自己此生无望有后,没想到水仙竟然真的有孕了! 昭衡帝下意识地看向水仙依旧平坦的小腹,又看向那张苍白如纸的小脸,心中喜悦与对水仙的怜惜交织在一起! 然而,院判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但是皇上......水仙贵人她......同时还中了毒!” “中毒?!”昭衡帝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的凛冽杀气让所有太医重新跪倒一片。 帝王之怒,瞬间衝散了暖阁中的喜意,昭衡帝冷声质问:“你说什么?!” 院判额头紧贴地面:“皇上息怒!贵人中的毒......毒性阴诡,但所幸剂量极其微弱,且下毒时日应当不长!万幸发现及时,皇嗣根基未损,龙胎尚属安稳!” 他將重要的连忙说了,喘了一大口气。 院判生怕皇上一个暴怒之下,连累了他们这些近前的人。 “查!给朕彻查!”昭衡声音冰冷,此刻的他如修罗般可怖: “冯顺祥!封锁梅林!所有经手过水仙饮食器皿之人,给朕一个不漏地拘起来!太医院,验毒!” 昭衡帝的圣旨无人敢怠慢。 暖阁內外瞬间被御前侍卫围得水泄不通。 太医们更是战战兢兢,迅速取来银针等物,重点查验水仙用过的茶盏、果盘。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皇上!”为首的太医捧著那只水仙用过的茶盏,声音发紧,“此盏残留茶水中......確有毒物!与贵人体內之毒吻合!” 昭衡帝的目光瞬间钉死在人群后面、早已面无人色的严嬤嬤身上! 他记得清清楚楚,这盏茶,就是她亲手放到水仙面前的! “是你!”昭衡帝的声音不高,闻之却令人心肝俱颤! “冤枉!皇上!老奴冤枉啊!” 严嬤嬤如遭雷击,扑倒在地:“借老奴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谋害贵人!更不敢谋害龙嗣!老奴是冤枉的!定是有人栽赃!请皇上明察!” 她哭嚎著,目光却下意识地瞥向不远处的易贵春。 昭衡帝顷刻便注意到了严嬤嬤的视线,眸底一沉。 “搜!”昭衡帝厉声下令,“给朕搜这刁奴的住处!” 御前侍卫领命而去。 恰在此时,昭衡帝突然对易贵春发难。 帝王目光冰冷,令易贵春如坠冰窖。 昭衡帝冷声质问,“严嬤嬤,是你派去承明殿伺候的吧。” 易贵春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却强自镇定,上前一步,盈盈拜倒: “皇上!严嬤嬤虽是臣妾宫中旧人,派去承明殿也是为照料水仙妹妹起居,绝无加害之心!” “臣妾待水仙妹妹如同亲妹,怎会......怎会行此禽兽不如之事!请皇上明鑑!” 她言辞恳切,眼中含泪,语气里的恳切让昭衡帝面色稍缓。 就在这时,一直跪在水仙榻边的银珠猛地抬起头。 她跑步衝出了暖阁,跪在昭衡帝脚边便重重叩首: “皇上!求皇上为小主做主!这严嬤嬤何止是照料?她分明是奉祺妃娘娘之命,去承明殿作威作福、监视磋磨小主的!” 银珠字字清晰,如同泣血:“她对小主动輒辱骂,对小川子更是......更是差点將他活活打死!” “小主念在她是娘娘所赐,一直忍气吞声,不敢有丝毫怨言!可这老虔婆,她竟敢下毒害小主和龙嗣!” 银珠的话,瞬间唤醒了昭衡帝的记忆。 他记得一个月前,水仙曾在他面前隱晦提及严嬤嬤的苛待! 而他,竟选择了忽视! 幸好今日发现的及时,否则他与水仙的孩子,活不到诞生的那天! 易贵春面露惊慌,急於狡辩:“你个贱婢!为何要血口喷人,那个老虔婆使坏与本宫何干!” 银珠將一早就准备好的,小主吩咐她的话说了出来: “皇上!您若不信,可去看看承明殿主殿小主的妆匣里,还有一个锦盒!里面装著......装著祺妃娘娘亲自送来、用小主家人威胁小主的瓷片!” 易贵春驀然瞪大了眼睛,“胡说八道!贱婢勿要隨意攀扯,有何证据,皇上明鑑啊!” 银珠衝著昭衡帝重重叩首,血跡染红了青石。 “那瓷片......是御赐给易家的瓶子!上面有御窑特有的纹!” “祺妃娘娘就是用这个,逼小主在万寿节前替她求情解禁,否则就要害死小主在宫外的爹娘啊!皇上!” 易贵春听到银珠辩解,脑中嗡地一声! 她猛地想起那个被自己母亲打碎、用来威胁水仙的瓶子! 她......她竟然疏忽到將证据留在水仙的手里,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 “一派胡言!什么锦盒瓷片!本宫从未送过!”易贵春脸色剧变,利声反驳。 “银珠!你这贱婢竟敢污衊本宫!定是你与水仙串通......” “够了!”昭衡帝一声冷喝,打断了易贵春的狡辩。 他眼神如冰浸过,盯著易贵春,“是不是污衊,一搜便知!来人,立刻去承明殿,取那个锦盒!” 恰在此时,前去搜查严嬤嬤住处的侍卫首领疾步而入,双手捧著一个粗糙的油纸包: “皇上!在严嬤嬤床榻下的砖缝里,搜到此物!经太医初步查验,正是贵人茶中所下之毒!” 铁证如山! “不......不是......这不是我的......” 严嬤嬤瘫软在地,语无伦次,绝望地看向易贵春。 易贵春最后的侥倖彻底粉碎,她猛地扑到昭衡帝脚边,抓住他的龙袍下摆,声泪俱下: “皇上!皇上开恩!臣妾......臣妾是被冤枉的!是这老奴自己起了歹心!与臣妾无关啊!皇上!看在我易家世代忠良,看在我父亲为朝廷......” 昭衡帝猛地抽回龙袍,居高临下地俯视著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易贵春,你真当朕是傻子?你以为,前几日那些弹劾你易家偽造奇石、欺君罔上的奏摺,朕都忘了不成!” 易贵春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抬头看著他。 什么奏摺! 连续的挫折將她打蒙了,拉扯龙袍的手都僵住了。 昭衡帝仿佛在说著她听不懂的语言: “朕念及易家旧功,按下调查,本想调查分明再处置!可你呢?你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指使恶奴,毒害怀有龙嗣的妃嬪!更敢拿御赐之物,以家人性命胁迫宫妃!” 昭衡帝痛心疾首地看著她,仿佛第一天认识她: “易贵春,你的心肠,何其歹毒!你的所作所为,哪里还有半分祺妃的德行!” 他目光扫过亭子內外面色各异的妃嬪宫人,最后定格在易贵春那张惨白绝望的脸上,宣判了她的结局: “传朕旨意:祺妃易贵春,心术不正,残害皇嗣,胁迫宫妃,僭越犯上,其行径卑劣,不堪为妃!” 他的声音迴荡在御园里,带著寒气: “著即褫夺封號,废为庶人!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严嬤嬤,助紂为虐,谋害皇嗣,罪不容诛!拖出去,杖毙!即刻行刑!” “不!!!” 易贵春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地。 上一刻,她还是高高在上、协理六宫的祺妃娘娘,做著登上贵妃、乃至后位的美梦。 下一刻,她竟成了连最低等宫女都不如的冷宫庶人!这巨大的落差,让她瞬间崩溃! 连严嬤嬤冲她求救的声音都听不到。 “为什么......为什么......” 易妃眼神涣散,失神般喃喃自语。 她不明白,水仙长久服用伤身之药,为何会有孕! 突然,她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暖阁方向,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怨毒! “是你!是你这个贱婢!是你害我!!” 她如同疯妇般嘶吼著,猛地从地上弹起! 不知何时,她竟从刚才分肉的小几上,摸到了一把锋利的银质小餐刀! “水仙!我要你死!!!” 易贵春披头散髮,状若癲狂,不管不顾地朝著软榻上的水仙猛扑过去! 那速度之快,连旁边的侍卫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放肆!”昭衡帝怒喝一声,反应极为迅速。 他一个箭步上前,在易贵春即將衝进暖阁的剎那,昭衡帝的大手已如铁钳般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 “啊!”易贵春发出悽厉惨叫,餐刀噹啷落地。 昭衡帝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厌恶。 他另一只手扬起。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易贵春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接將易贵春扇得踉蹌倒地,髮髻彻底散开,珠釵玉簪叮叮噹噹滚落一地。 她半边脸瞬间红肿高耸,嘴角溢出血丝,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祺妃的尊贵模样? 只剩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妇。 “拖下去!给朕堵上她的嘴!打入冷宫!”昭衡帝嫌恶地甩了甩手,仿佛碰到了什么骯脏之物。 侍卫立刻上前,毫不留情地將麻木绝望的易贵春拖了出去。 梅林內外,死一般的寂静。 荣嬪等人早已嚇得瘫软在地,抖如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喘。 所有宫人更是匍匐在地,恨不得將头埋进地里。 御园里,冬雪已在悄然融化,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合著初绽梅的冷香,预示著春天的脚步。 然而此刻,这春意却被笼罩在巨大的肃杀之下。 祺妃被废,打入冷宫! 水仙贵人怀上龙嗣,盛宠无边! 无数双眼睛惊疑不定地望向承明殿的方向,所有人都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 这深宫的天,彻底变了! —— 水仙是在一阵熟悉的龙涎香气息中缓缓甦醒的。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明黄色的织金龙纹帐顶。 这里是......乾清宫的龙榻上? 水仙醒来的动静立刻引来了守候在旁的昭衡帝。 他下一刻就出现在榻边,高大的身影带著急切。 看到水仙睁开的眼睛,他下意识地就要將她紧紧拥入怀中,却在双臂即將合拢的剎那猛地停住,动作变得无比轻柔,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 “仙儿......你醒了?”他的声音低沉,“感觉如何?还疼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题,透著他前所未有的紧张。 水仙眨了眨眼,脸上適时地露出茫然,她虚弱道:“皇上......妾身......这是怎么了?头好晕......” 她挣扎著想坐起来,却被昭衡帝温柔地按住了肩膀。 “別动,躺著,好好躺著。” 昭衡帝连忙道,他坐在床边,大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他看著水仙困惑的娇美脸庞,喉结滚动了一下,郑重地告诉她: “仙儿,我们有孩子了。你......怀了朕的龙嗣。” 第33章 不如......去母留子 水仙刚才是真的昏迷过去了,做戏做全套。 如今醒来,虽然未知易贵春的下场,但她的计划如果顺利的话,易贵春此时多半应该在冷宫里呆著了。 果然,昭衡帝之后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 听到易贵春被废为庶人,关入冷宫后,水仙委屈地落下泪来。 昭衡帝看著水仙落泪,只觉得心都要被那泪水泡化了,又酸又疼。 他慌忙伸手,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充满了怜惜。 “別哭,仙儿,別哭......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低声哄著,声音带著安抚,“有朕在,再没人能伤你分毫!” 水仙抽噎著,泪眼朦朧地望著他,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昭衡帝看著她这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自责,忍不住问道: “傻仙儿,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为何......为何不早些告诉朕?那严嬤嬤刁难你宫人,易氏借家人胁迫你,你为何要独自承受?” 提到家人,水仙仿佛被触动了神经,她猛地激动起来:“皇上,求您救救我父母妹妹,求您了......他们还在易府,要是易贵春出事,他们定然要被按牵连......”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昭衡帝见她情绪激动,连忙將她更紧地拥入怀中,大手轻轻拍抚著她的后背:“仙儿莫怕!朕都知道了!朕已第一时间派人去了易府!” 水仙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著他,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的希冀。 昭衡帝看著她这副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语气愈发温柔: “放心!你的父母,你的妹妹,朕都接出来了!毫髮无伤!朕已下旨,念在你孕育龙嗣、劳苦功高,特赐恩典,赦免你父母妹妹贱籍,从此皆为良民!” 昭衡帝温声道:“朕还赏赐了他们京郊一处上好的皇庄田產,赐予金银布帛,足够他们下半生衣食无忧,安稳度日!” 他顿了顿,看著水仙震惊得几乎呆住的表情,只觉得无比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指,宠溺地颳了刮她的鼻樑,笑道: “过几日,待你身子养好些,朕便安排他们进宫来与你相见,让你们一家团聚,可好?” 家人的获救,虽在水仙的意料之中,但还是在那一剎那將心落实了。 水仙声音颤抖,语气里的激动没半分作假:“皇上......皇上天恩!妾身......妾身......” 她一边说著,一边就直接在龙榻上给昭衡帝磕头。 “使不得!” 昭衡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嚇了一跳,生怕她动作太大闪了腰腹,连忙倾身去扶她。 水仙本就身体虚弱,被他这一扶一拉,重心不稳,整个人便软软地跌进了他怀里。 昭衡帝顺势將她牢牢抱住,两人滚作一团,跌在柔软的锦被之中。 “哈哈哈......”昭衡帝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 骤然得子,一切都顺遂得如同梦境! 他抱著怀中温软的人儿,只觉得人生从未如此圆满。 水仙被他抱在怀里,感受著那坚实臂膀带来的安全感,心中百感交集。 她將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带著真实的哽咽: “皇上......妾身......妾身受之有愧......这恩典......太重了......” “重?” 昭衡帝收紧了手臂,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吻,语气斩钉截铁: “朕觉得还轻了!你为朕孕育子嗣,便是大齐的功臣!这点恩典算什么?” 他鬆开怀抱,扶著她的肩膀,让她看著自己的眼睛,郑重地宣布:“朕已经下旨,晋封你为妃位!” 妃位! 水仙骤然睁大了眼睛! 饶是她心志坚韧,重生一世,此刻也被这接二连三的巨大衝击震得心神摇曳! 她凭藉腹中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竟直接从贵人连越数级,一步登天,躋身妃位! 昭衡帝看她被衝击的宛若傻了的神色,又含笑著补上一句,“而且,封號为瑾......” “瑾......”她喃喃地重复著这个封號。 “对,瑾。”昭衡帝眼中满是爱怜,“瑾,美玉也......朕的仙儿,当得起这无暇的美名!” 水仙心中震动。 易贵春汲汲营营三年,费尽心机才得了一个“祺”字,而她......仅凭一个尚未落地的胎儿,就得到了“瑾”这个封號! 这其中的恩宠与区別,不言而喻! 这一次,水仙主动伸出双臂,紧紧地回抱住了昭衡帝,声音带著依赖: “皇上......妾身谢皇上隆恩!妾身定当竭尽全力,为皇上诞下健康聪慧的皇儿!” “好!好!”昭衡帝被她这全然的依赖取悦,心中豪情万丈,他抚摸著水仙依旧平坦的小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麟儿的模样,郑重许诺: “仙儿,你只需安心养胎,给朕好好生下这个孩子。只要你平安生下他,朕定会赐你无边的恩宠!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 同一时刻,不同於乾清宫的温存与喜悦,昭阳宫的气氛却如同冰窖。 咔嚓! 又一个价值不菲的白瓷瓶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丽贵妃胸口剧烈起伏,艷丽的脸庞因愤怒而扭曲,再无半分美感。 殿內一片狼藉,能摔的东西几乎都被她摔了个遍。 “贱婢!狐媚子!下贱胚子!” 丽贵妃充满嫉妒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內迴荡:“她怎么敢!她怎么配!一个家生贱奴!竟敢怀上龙种!竟敢一步登天封妃!瑾妃?!她也配!”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前不断浮现水仙可恨的脸! 易贵春倒了,她本以为终於少了一个心腹大患,可以独霸圣宠! 却万万没想到,最大的贏家,竟然是那个她从未真正放在眼里、甚至一度以为可以隨意拿捏的水仙! 芳菲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看著主子发泄,直到丽贵妃骂得有些气喘,才適时地递上一杯温茶,低声劝慰:“娘娘息怒,气大伤身。您金尊玉贵,何必为了那等人生气?小心隔墙有耳......” “隔墙有耳?!”丽贵妃猛地转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瞪著芳菲: “本宫怕什么?!她一个靠肚子爬上去的贱婢,本宫还骂不得了?!本宫......” 她咬紧牙关,似乎想说什么更恶毒的话。 芳菲心头一跳,立刻打断她,声音压得更低,带著警示:“娘娘!慎言!有些话......万万说不得!龙嗣之事,关乎国本,岂能隨口谩骂?若传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丽贵妃被芳菲一提醒,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硬生生將后面更恶毒的话咽了回去,但胸中的怒火却烧得更旺! 她烦躁地在殿內来回踱步,华丽的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片,发出刺耳的声响。 “算计!都是算计!”丽贵妃咬牙切齿: “本宫被她利用了!被她当刀使了!她利用本宫扳倒了易氏那个贱人,自己却躲在后面捡了大便宜!本宫......本宫真是瞎了眼!竟被这么个下贱东西耍得团团转!早知道......早知道她有孕......” 她懊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早知道水仙有孕,她绝不会让家族递出那份弹劾易家的奏摺! 她会先弄死水仙和她肚子里的野种! 丽贵妃猛地停下脚步,眼中充满了不甘:“怎么走了一个易妃,又来了一个水仙?!而且......而且她还有了孩子!” 在水仙怀上龙嗣的那一刻,在丽贵妃心中,这个出身低微的女人,威胁程度瞬间超越了所有人! 皇后体弱,形同虚设。可水仙年轻,健康,如今又怀了龙胎,一旦生下皇子......那便是长子!若是皇后再有个万一...... 丽贵妃不敢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皇后......皇后那个病秧子!” 丽贵妃忍不住恨声道,“她怎么还不死?她占著那个位置有什么用?!她要是早点......” 她的话再次充满了大逆不道的诅咒。 “娘娘!”芳菲的声音带著前所未有的严厉,再次打断她,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確定无人。 “慎言!皇后娘娘乃一国之母!这等话,一个字都不能说!若被有心人听去,便是滔天大祸!” 丽贵妃被芳菲严厉的眼神看得一滯,烦躁地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 她颓然地坐倒在软榻上,只觉得心力交瘁,前路晦暗。 这后宫的女人,怎么就像野草一样,除不尽,杀不绝?一个比一个难缠! 芳菲看著主子颓丧的模样,心中嘆息。 她走上前,为丽贵妃轻轻按揉著紧绷的太阳穴,声音放得极低,如同耳语般飘忽: “娘娘,您也不必太过忧心。那水仙......瑾妃,如今看似风光无限,但......也未必就真的成了气候。” 丽贵妃猛地睁开眼,狐疑地看向芳菲:“你什么意思?” 芳菲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幽冷的光芒,她俯下身,凑近丽贵妃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 “不如......去母留子!” 第34章 谁知道你肚子里怀的是谁的野种 水仙有孕的消息一经传出,在后宫掀起轩然大波。 昭衡帝狂喜之下,恨不得將整个內务府都搬到承明殿来。 伺候的人手翻了一倍不止,珍稀补品、綾罗绸缎......流水般地送来,承明殿几乎被各种赏赐堆满。 按照宫规,嬪位及以上便可居一宫主位,拥有独立的宫殿。 昭衡帝兴致勃勃地让水仙挑选中意的宫室,准备让她风风光光地搬过去,以匹配她如今瑾妃的尊荣。 然而,水仙却出乎意料地婉拒了。 承明殿的暖阁里,她依偎在昭衡帝怀中,轻柔的声音里透著对战事的忧虑: “皇上厚爱,妾身心领。只是......如今北境战事未平,將士们浴血沙场,国库用度想必紧张。妾身若此时迁宫,少不得要大兴土木,耗费钱粮。况且,” 她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这承明殿,妾身住惯了,也喜欢这里的清静。只要皇上常来看望妾身和孩子,妾身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不就是装贤德吗?易贵春会,她水仙如今更会。 这番深明大义的话语,果然让昭衡帝龙心大悦。 他紧拥著水仙,只觉得她哪里都好,处处令他顺心: “好仙儿!朕的瑾妃果然识大体,顾大局!朕依你!承明殿就承明殿,朕让內务府再好好修缮布置一番,定让你住得舒心!” 这些天,昭衡帝几乎日日留宿承明殿,与水仙同食同寢。 他那份对龙嗣的期盼,几乎要满的溢出来。 前朝对此亦是震动不小。 那些曾经因帝王偏宠水仙上諫的朝臣,如今都默契地闭上了嘴。 帝王骤然得子,社稷后继有人,还有什么比这更能稳定朝纲、安定人心? 当然,这其中或许也有易明(易贵春之父)正被阮家(丽贵妃家族)一党穷追猛打、易派官员人人自危的原因。 后宫表面上一片祥和,恭贺瑾妃有孕的声音不绝於耳。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汹涌无比。 这日,趁著昭衡帝去前朝议事,水仙换上一身简约的宫装,带著银珠,踏入了长信宫的大门。 几日前还喧囂热闹的长信宫,此刻却如同被遗弃的废弃宫室,寂静得可怕。 庭院里落叶堆积,无人打扫。曾经人来人往的正殿大门紧闭,上面甚至落了锁,愈发显得孤寂淒凉。 水仙的目光转向东配殿。 那里,还住著一个人......荣嬪。 在易贵春出事前的几天,荣嬪刚欢天喜地地搬入长信宫东配殿。 虽然嬪位以上便可居主位,但若非圣眷极隆或背景深厚,嬪位往往选择依附高位妃嬪居住,既能与其结盟,也能攀附恩宠。 荣嬪好不容易搭上易贵春这艘看似坚固的大船,以为终於熬出了头,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刚上船,船就沉了! 自前朝开始紧锣密鼓地调查易家造假奇石的事情,与之相关的荣顺昌(荣嬪之父)便被收入大理寺中,荣嬪也被帝王下令禁足,等待最后的调查结果。 东配殿门口守著两个面无表情的粗壮太监,显然是昭衡帝派来看守荣嬪的。 见到水仙这位新晋的瑾妃娘娘驾临,两人连忙躬身行礼。 水仙示意银珠上前。 银珠会意,从袖中取出两个沉甸甸的锦囊,塞到两个太监手中,脸上带著温和的笑意:“两位公公辛苦了。我们娘娘体恤,这点心意请公公们拿去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两个太监掂量著手中锦囊的分量,又看看眼前这位圣眷正浓的瑾妃,哪里敢推拒? 更何况,荣嬪不过是个罪名未定又失势的嬪位,看守本就不算顶要紧的差事。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堆起諂媚的笑容:“谢瑾妃娘娘恩典!娘娘体恤,奴才们感激不尽!娘娘请便,奴才们......这就去旁边散散心。” 说罢,两人收起锦囊,识趣地退到了远处廊下,背过身去。 水仙微微頷首,示意银珠守在殿外,自己则独自一人,推开了东配殿紧闭的殿门。 殿內光线昏暗,似乎久未通风,瀰漫著一股沉闷的气息。 荣嬪正枯坐在圈椅上,形容憔悴,双眼红肿,显然这些日子过得极不舒心。 听到门开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眼中先是爆发出希望......难道是皇上派人来放她出去了?或是父亲那边疏通好了? 然而,当她看清逆著光走进来的,竟是水仙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庞时,那点期望瞬间化为彻底的怨恨! “是你?!”荣嬪猛地站起身,恨道:“水仙!你这个背主求荣、忘恩负义的贱婢!是你!一定是你陷害了祺妃娘娘!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水仙静静地站在门口,听著荣嬪的辱骂,她心中没有半分波澜,甚至还有些想笑。 上一世,她掏心掏肺,忠心耿耿,换来的不也是易贵春的背叛、青楼的凌辱和最终惨死吗? 呵,这一世,无论她水仙最终结局如何,她一定要確保易贵春走在她前面! 替她去阎罗地狱里探探路! 荣嬪见水仙毫无反应,心中的怨毒难抑,让她更加口不择言:“你以为你贏了?!你以为你怀了龙种就高枕无忧了?!” 她冷笑一声,指著水仙的肚子:“谁知道你肚子里怀的是谁的野种?!皇上他......他怎么可能......你定是用了什么下作手段!不知和哪个野男人苟合......” 荣嬪並不知道水仙的好孕体质。 水仙眸底浮现一抹瞭然的冷笑。 果然如此。 易贵春那个自私自利、视她体质为工具的人,怎么可能將这种辛秘告诉荣嬪这种棋子? 荣嬪的怀疑,恐怕也是这后宫乃至前朝不少人心中的疑竇。 这盆污水,她早有预料。 “呵,”水仙终於开口,带著毫不掩饰的嘲讽,“原来……她什么都没告诉你啊。” 她微微歪头,打量著荣嬪瞬间僵住的脸。 最让荣嬪受不了的是,水仙的眼神里,竟然透著对她的可怜! 她竟然被这个贱婢可怜了! 荣嬪心中猛地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你......你什么意思?什么没告诉我?你知道什么?!” 水仙却没有顺著她的话往下说。 她今日来,不是为了和荣嬪探討自己的秘密,而是要彻底斩断易贵春最后的翻盘希望! 她缓步向前,逼近荣嬪,声音压得极低:“本宫知道什么?本宫知道,你父亲荣顺昌,工部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是如何......恰好在春城河工清淤时,发现了那块奇石!” 荣嬪的脸色巨变,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撞在椅子上,发出哐当一声。 水仙步步紧逼:“本宫还知道,那块石头,根本不是什么天降祥瑞!而是你父亲奉易明之命,精心偽造!目的就是为了献媚邀宠,助易贵春稳固地位,甚至......图谋后位!” “不......不是!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荣嬪慌乱地辩解,色厉內荏。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 水仙的声音微凉,充满对她的警告:“如今易家大厦將倾,易明自身难保!为了脱罪,为了保全易家满门,你以为他会怎么做?他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你父亲头上!推到你们荣家头上!” 水仙盯著荣嬪那双因恐惧而睁大的眼睛,持续地攻破荣嬪的心理防线: “欺君罔上!偽造祥瑞!这哪一条,不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荣嬪,你猜猜,当易明將所有脏水都泼到荣家头上时......你们荣家,会是什么下场?” “不......不可能!易大人......易大人不会的!他承诺过......” 荣嬪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嘴上否认,但眼中的恐惧却出卖了她。 易明是什么人?能爬上督察御史高位的人,心狠手辣,翻脸无情,她比谁都清楚! 水仙描绘的场景,绝非危言耸听! 水仙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易贵春当初对本宫的承诺还少吗?结果呢?荣嬪,別再自欺欺人了!易家父女,从来都只把你们荣家当作隨时可以丟弃的棋子!” 她看著荣嬪眼中最后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知道火候已到。 水仙放缓了语气,甚至带著一种近乎於蛊惑的意味:“本宫今日来,不是看你笑话的。本宫是给你,给荣家,指一条活路。” 荣嬪猛地抬起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活路?什么活路?!” 水仙的目光深不见底: “很简单。把你所知道的,关於易明如何指使你父亲偽造祥瑞奇石,如何布局,如何欺瞒圣上......所有的一切,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只要荣家咬死易家,易家必然倾覆,到时候易贵春再无威胁! 第35章 痛了不许哭 “呵......你以为我怕了吗!” 荣嬪颤抖的目光凝滯了片刻。 她脸上的冷汗尚未乾透,却反常地嘴硬道: “贱婢!你以为你贏定了吗?你以为你把我堵在这里,就能逼我攀咬易家?做你的春秋大梦!” 荣嬪笑声疯狂:“你怕了!你怕易家根基深厚,怕祺妃娘娘还有翻身之日!所以你才急著来找我,想从我嘴里掏出点东西来彻底钉死她!你休想!” 她强撑著站起身,试图找回些许气势: “我告诉你!易大人一定会救我出去的!易家树大根深,岂是你这种贱婢出身、靠肚子爬上来的女人能撼动的?” 荣嬪喃声道,不知道是在说给水仙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等易家脱困,等易贵春从冷宫出来......水仙!我荣嬪发誓,今日之辱,定要你百倍偿还!” 她没忘自己的体面,她是荣家的二小姐!远不是水仙这个贱藉出身的贱婢能羞辱的! 荣嬪尝试让自己变得强硬起来,可她因多日心惊而变得憔悴的容貌,与初封为妃,容光焕发的水仙相比,简直是可怜至极。 水仙宫装虽简约,但用料极好,髮髻上插著的玉釵也都是上贡而来的佳品,在狼狈的荣嬪映衬下,她显得愈发从容。 “本宫怕不怕,无需你操心。易家能不能救你,易贵春能不能出来......呵。” 她深深地看了荣嬪一眼,“荣嬪,本宫最后提醒你一次,这是你,也是你荣家,最后......也是唯一的求生机会。” 水仙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殿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荣嬪不甘的目光,也隔绝了殿內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长信宫东配殿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荣嬪如同被抽乾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回冰冷的椅子上。 殿內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失魂落魄的剪影。 水仙的话在她脑海里迴荡,她越想越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身后的影子,隱约与昏暗融为一体...... 从东配殿出来,水仙抬头望了望宫墙上方那片灰濛濛的积云。 寒风捲起地上的灰尘,打著旋儿飘过。 她心中隱隱有种预感,这被囚禁的荣嬪,或许就是彻底压垮易贵春的关键! “银珠。”水仙低声唤道。 “奴婢在。” 水仙示意她,又取出些银两,递给守在远处廊下的那两个太监。 “两位公公辛苦。”水仙的声音很是温和,“本宫今日探望荣嬪,见她情绪不稳,恐生事端。烦请两位公公多加留意。” 她低声吩咐:“若殿內有任何风吹草动,无论是荣嬪想传递什么消息出去,还是有旁人试图接触她,务必第一时间派人到承明殿告知本宫。本宫......自有重谢。” 两个太监接过锦囊,听瑾妃娘娘这番明显意有所指的话,哪里还不明白? 瑾妃娘娘如今圣眷正浓,怀有龙嗣,未来不可限量,巴结都来不及!两人连忙躬身,连声保证:“娘娘放心!奴才们定当尽心竭力,替娘娘看好此处!一有动静,立刻稟报!” 水仙微微頷首,不再多言,带著银珠离开了这座充满晦气的长信宫。 ...... 刚踏入承明殿的宫门,水仙便看到昭衡帝正站在殿中央,神色间带著些许焦灼。 见到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他才明显鬆了口气,大步迎了上来。 “仙儿!你去哪里了?朕方才寻你不见。” 他自然地握住水仙微凉的手,语气带著关切。 水仙心中瞭然。 以昭衡帝如今对这孩子的重视程度,她的一举一动,恐怕都有人暗中盯著回稟。 她並未隱瞒,抬起清澈的眼眸望著他:“回皇上,臣妾......臣妾去了长信宫东配殿。” 昭衡帝果然並未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眉头微蹙:“去那里做什么?那地方晦气。” “臣妾......臣妾心里难受。”水仙顺势依偎进他怀里,声音带著哽咽,“臣妾不明白,庶人易氏......她为何要如此害臣妾?臣妾曾经......那么信任她,侍奉她,她为何要派严嬤嬤来害臣妾和孩子?” 水仙嘆息:“臣妾只是想当面问问荣嬪,她最近常在易妃娘娘身边,或许知道些什么......臣妾......臣妾只是不甘心......” 水仙捧著心口,姿態柔弱。 若此时有戏班主在此,定然要赞她一句戏好。 昭衡帝拥著她,感受著她身体的轻颤,心中也是百味杂陈。 他轻抚著她的背,嘆息道:“人心难测......仙儿,莫要为那等蛇蝎妇人伤心,伤了身子和孩子。” 昭衡帝此刻想起易贵春,心中再无半分怜惜,只剩下被欺骗的愤怒。 他也没想到,同床共枕三年有余的女人,竟有如此狠毒的一面! 当日在御园梅林,易贵春那状若疯魔、持刀欲刺水仙的模样,至今想来仍让他心生厌烦! 更让他心寒的是,在易贵春被废黜打入冷宫后,他下令彻底搜查长信宫。 结果,竟从她寢殿的库房里,搜出了数量惊人的黄金! 那堆积如山的金锭,令昭衡帝不免感到刺眼! 其中一部分金锭上,还带著特殊的印记,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之前因父亲贪腐案倒台的宋常在孝敬给易贵春的金子! 宋常在的暴毙......两样食物皆与易贵春有关。 昭衡帝之前虽有疑虑,但苦无证据。 如今看来,宋常在的死十有八九也与易贵春脱不了干係! 这个女人,不仅贪婪敛財,更视人命如草芥!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枕边睡了三年多的,是怎样一条毒蛇! “不想那些烦心事了。” 昭衡帝不愿再让这些污糟事影响水仙的心情,他拥著她往殿內走,语气转为轻鬆: “仙儿,朕告诉你个好消息。朕已命人將永乐宫彻底收拾出来了,只待布置妥当,你就可以搬过去了!” “永乐宫?!”水仙脚步一顿,猛地抬头看向昭衡帝,眼中是毫不作偽的惊喜。 那可是六宫之中位置最佳的宫殿之一,也最为富丽堂皇! 昭衡帝竟然......將永乐宫赐给了她?! 水仙的心中此时感受到真切的欢欣! 帝王的在乎与权力、恩宠从来都是密不可分的。 她深知,昭衡帝此刻的厚赏,绝大部分源於她腹中这个龙嗣。 之前装贤良婉拒移宫,是知道昭衡帝喜欢听什么。 如今这实打实的赐予,才真正令她心潮澎湃! 她水仙,从来不是和钱权过不去的人! “皇上......”水仙依偎著昭衡帝,撒娇道:“这太贵重了!臣妾......臣妾何德何能......” “朕说你能,你就能!” 昭衡帝看著她惊喜的模样,心中更是满足:“永乐宫配朕的瑾妃,配朕未来的皇儿,正好!” 晚膳时分,承明殿的膳桌摆得满满当当。 每一碟菜餚均是精致无比,无一不是滋补养身的珍品,足以得见昭衡帝对水仙腹中胎儿的看重! 夜色渐深,昭衡帝今夜依旧留宿承明殿。 锦榻之上,昭衡帝心满意足地拥著水仙温软的身子,手掌习惯性地覆在她的小腹上。 盛年得子的喜悦,让此时昭衡帝心中满盈著满足。 然而,被他拥在怀中的水仙,头脑却异常清醒。 她深知昭衡帝此刻的满足,更多是源於她腹中的孩子。 帝王之爱,从来都縹緲无形。 如今她因孕得宠,风光无限,可孕期漫长,生產之后更有漫长的恢復期。 昭衡帝正当盛年,龙精虎猛,久不召幸,后宫嬪妃......甚至未来有可能的新人,岂会放过这绝佳的机会? 若她没有任何准备,只依靠腹中胎儿和帝王的喜爱,这份恩宠又能持续多久? 一旦有人趁虚而入,夺走了昭衡帝的注意力...... 水仙心中冷静分析著。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需要將这份因孩子而来的宠爱,儘可能地转化为对她个人的、更长久的依恋。 想到这里,水仙微微侧过身,在昭衡帝怀中仰起脸。 昭衡帝感受到她的动作,以为她想找他说话,下意识低下了头。 下一刻,感受到的却是带著她特有馨香的唇瓣,试探著吻上他的薄唇。 昭衡帝不自觉地扣紧了他落在她腰间的大掌,隨著呼吸加重,这个吻也逐渐加深。 “仙儿......” 他克制地退开身,不想咯到她。 “现在以养胎为主,不宜行房。” 昭衡帝最看重的,莫过於这个孩子。 他仅仅是抱著她,昭衡帝的心中便无比满足。 然而,他毕竟也是个寻常男人,水仙的主动,令他难以抗拒地想要与她亲近。 水仙装出苦恼神色,她紧贴上去,声音委屈,“可臣妾想与皇上亲近。” 她是熟知自己优势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与他相贴,就令昭衡帝沉沉地吸了一口气。 黑暗里,明明什么都不应看见。 可水仙仿佛能看见男人那根绷紧的名叫理智的弦。 而她,像是最调皮的猫儿,伸出爪子在上面来回拨弄著。 昭衡帝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著,最终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忍无可忍地將人压在了身下。 “痛了不许哭。” 第36章 荣嬪歿了 “皇上,荣嬪......歿了。” 昭衡帝披著中衣,闻言皱了下眉,下意识看向了內室的方向。 “仵作去了吗?” 冯顺祥做事是个极其严谨的,低声將安排都与昭衡帝说了。 昭衡帝点了点头,他去了旁边暖阁,召侍女进来更衣。 今夜当值的是银珠,低著头替皇上更衣后,她听到昭衡帝离开承明殿时低声吩咐:“不要惊动你家娘娘,让她多睡会儿。” “是。” 银珠屈膝,恭送昭衡帝离开承明殿。 送走昭衡帝后,她没多犹豫,快步进了內室,却见水仙已经醒了。 “娘娘,荣嬪歿了。” 银珠来到榻边,压低声音告诉了水仙。 水仙拥著被子,早在昭衡帝起身的时候她就醒了,她甚至还感觉到了昭衡帝离开前,帮她掖了下被角。 昨夜很晚才睡,內侧的皮肤被蹭破了,虽然涂了清凉的药膏,但还是有些疼。 水仙按了按额角。 “银珠,替我更衣。” 她顿了顿,“叫小川子过来。” 小川子很快便被唤来,他身上的伤已在近日的精心养护下好了大半。 水仙挥退了其他宫人,只留银珠在旁,抬眸看向小川子。 她的声音极低,“严嬤嬤那包毒的事......从头到尾,你再与我细说一遍。可曾留下任何蛛丝马跡?尤其是荣嬪那边,可有任何可能知晓內情?” 水仙隱约察觉到,荣嬪之死与易家、易贵春绝对脱不了干係。 她確实是陷害了易贵春,却也不是凭空捏造。 小川子当初潜入严嬤嬤房间,就是偷东西为了去內药房那次,他意外发现那包被严嬤嬤小心藏匿的毒药。 她不过是顺势而为,甚至没让小川子冒险去內药房弄毒,只是趁著严嬤嬤去长信宫向易贵春匯报的间隙,让银珠巧妙地从那包毒药中取出了少量。 之后,在小川子精密的计算下,她每日服用极微量的毒药,既不会真正伤及腹中胎儿,又能让太医在关键时候诊出她体內积累的毒性。 小川子神色一凛,仔细回想,隨即肯定地摇头: “娘娘,绝无可能留下任何痕跡!奴才敢以性命担保!” 水仙无意识地摩挲著袖口的锦缎。 小川子的话让她稍安,她不能容许任何漏洞被易家或是易贵春找到,成易贵春翻案的证据。 但是......荣嬪的死也太蹊蹺了。 “我知道了。”水仙沉吟片刻,看向小川子:“你隨我去一趟长信宫。” 当水仙带著小川子赶到长信宫时,昭衡帝已在正殿內等候。 殿內虽已被简单清扫过,但那股挥之不去的死寂,依旧让人感到压抑。 见到水仙进来,昭衡帝立刻迎上前,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微凉的手:“你怎么过来了?昨夜没休息好,该多歇息才是。” 他目光扫过她明显没休息好的倦容,满是心疼。 “皇上......” 水仙声音里带著恰到好处的担忧,“臣妾实在放心不下。昨日臣妾来见荣嬪时,她虽情绪激动,但......但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 昭衡帝揽著她的肩,將她带入正殿。 他温声道:“这里阴气重,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最忌讳这些。冯顺祥!” “奴才在。”冯顺祥应声而入。 “仵作那边如何了?” 冯顺祥躬身稟报:“回皇上、瑾妃娘娘,仵作已仔细查验完毕。荣嬪娘娘確係自縊身亡,无其他致命外伤或挣扎痕跡,並非他人谋害。” 紧接著,冯顺祥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笺,双手奉上: “这是在荣嬪娘娘尸身旁发现的遗书。奴才已命人仔细比对过荣嬪娘娘平日里的字跡,的確是其亲笔所书,並无偽造痕跡。” 他说完,不自觉地抬眸扫过一旁水仙。 水仙察觉到,心中微动了下。 昭衡帝接过遗书,展开。 水仙的目光也隨之落在那纸笺上。 遗书中,荣嬪承认了所有罪行! 她声称自己因妒恨水仙能得圣宠、入住承明殿......加之平日与水仙素有口角、积怨颇深,故而怀恨在心! 荣嬪承认是她指使了严嬤嬤,將剧毒带入承明殿,意图谋害水仙!她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故选择自縊谢罪! 最后,她还恳请皇上念在她一时糊涂的份上,不要牵连其家人...... “怎会......” 水仙从座位上站起,跪倒在昭衡帝面前,眼中瞬间涌上委屈的泪水: “请皇上明察!荣嬪所言,句句是污衊!臣妾与荣嬪,平日里虽有口舌之爭,但都是荣嬪讽刺臣妾,臣妾从未顶嘴,何至於让她生出如此歹毒心肠,要置臣妾於死地?!” 水仙抽泣道:“她......她分明是在替人顶罪!”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衬得她愈发可怜,水仙泪眼迷濛: “皇上!荣嬪平日里与谁走得最近?是易贵春!是她长信宫的主位!求皇上为臣妾做主,彻查易贵春啊!” 易家和易贵春想凭著荣嬪的死洗刷罪名?休想! 昭衡帝看著梨带雨的水仙,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份遗书,眉头紧锁,陷入了沉默。 严嬤嬤已死於他盛怒下令的乱棍打死,死无对证。 至於冷宫里那个易贵春...... 他俯身將水仙扶起,语气带著安抚:“仙儿,起来,朕信你。”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沉,“你放心,朕不会改变决定。易贵春,她依旧是冷宫庶人。无论此事是否与她有直接关联,那日御园梅林中,她持刀欲伤你,是朕亲眼所见!仅此一条,她便永无翻身之日!” 水仙心中骤然一寒! 昭衡帝这话......他心中果然动摇了! 什么叫此事是否与易贵春有关?昭衡帝心中对易贵春的怀疑在鬆动吗? 昭衡帝接下来的话又让她鬆了一口气:“朕绝不会將她放出来,再给你和孩子带来一丝一毫的风险。” 他的目光落在水仙的小腹上,对她和孩子的保护欲再次占据了上风。 水仙明白,这份决断,十成十是源於她腹中这个无比珍贵的龙嗣! “臣妾谢皇上隆恩!” 水仙含泪叩谢。 昭衡帝隨即下令让侍卫再仔细搜查长信宫,务必查清荣嬪自縊前可有何异常,隨后便带著水仙离开了这座充斥著死亡气息的长信宫。 接下来的几日,侍卫们几乎將长信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查出任何荣嬪被逼迫的证据。 同时,前朝也传来了令水仙不安的消息。 荣顺昌(荣嬪之父)供认不讳,声称那块所谓的“北胜”奇石,完全是他一手偽造! 是他为了巴结易明(易贵春之父),才精心炮製了这场祥瑞骗局。他表示,易明对此毫不知情,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张,欺上瞒下! 在交代完所有罪行后不久,荣顺昌便在狱中畏罪自杀,饮鴆身亡! 短时间呢,荣家父女接连自杀,水仙不免觉得心惊无比。 这哪里是认罪?这分明是杀人灭口! 是易家以雷霆手段,乾净利落地斩断了所有可能攀咬到自身的线索! 她不仅没能借荣嬪彻底將易家拉下马,反而大大低估了易家的手段! 易明是如何做到的? 在如此短的时间內,在昭衡帝的严密监视下,竟能让荣顺昌心甘情愿地揽下所有滔天罪名,並主动赴死? 易家在朝堂的势力,究竟盘根错节到了何种可怕的地步?! 易贵春虽然已经被废,如今被打入冷宫,但水仙心中却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她在前朝无人! 水仙终於意识到这个致命的短板! 她纵然已贵为瑾妃,圣眷正浓,怀有龙嗣,看似风光无限。 但她所有的根基,都繫於昭衡帝一人的恩宠和腹中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她在前朝,毫无根基! 易家这一次的反击,给她敲响了最沉重的警钟。 仅仅依靠后宫的算计和帝王的宠爱,是远远不够的! 想要真正在后宫站稳脚跟,想要保护自己和孩子,想要彻底碾死易家,她必须......必须培养属於自己的前朝势力! 可是......她该如何做? 水仙柳眉紧锁,陷入沉思。 她一个后宫妃嬪,身份敏感,如何能插手前朝? 她唯一的亲人,父母虽已脱离贱籍,成为良民,但终究是平民百姓,无权无势。妹妹水秀......刚满十四岁,天真烂漫,又能做什么? 水仙端起手边温热的安胎药,氤氳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目光无意间扫过桌案上那对皇后所赐的玉麒麟摆件,温润的光泽在烛火下流转。 她究竟......能做什么! 第37章 后位的诱惑 荣嬪歿了的消息,在平静的后宫没有掀起半点波澜。 反而是水仙在初春时,移宫迁入永乐宫的消息更引人注意。 昭衡帝为水仙操办的迁宫阵仗,奢华得令人咋舌。 內务府忙碌了数天,將无数奇珍异宝、古玩字画、名贵家具流水般地搬入永乐宫。 就连伺候的宫人,也比妃位標配多了一倍有余! 这极为奢侈的排场,让后宫眾人眼红心热,又妒又恨。 其中以丽贵妃最为嫉恨。 昭阳宫內,丽贵妃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案几上一个硕大的夜明珠摆件就狠狠砸在地上! 那夜明珠並未碎裂,只是骨碌碌滚出去老远,映照著丽贵妃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 她在得知昭衡帝竟然將库房中珍藏多年、她曾多次软磨硬泡都未能要到的那组一组九颗,珍稀无比的南海夜明珠,全部赏赐给了水仙,丽贵妃便在昭阳宫里生了一早晨的气! “水仙!贱人!” 丽贵妃气的牙痒,“不就是怀了个野......怀了个龙种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本宫侍奉皇上多年,难道还比不过她一个靠肚子爬上去的贱婢?!皇上!皇上竟如此偏心!连本宫求了那么久的夜明珠都给了她!凭什么?!”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只觉得殿內所有珍宝都黯然失色,她想要的东西竟然现在放在水仙的永乐宫里?! 这一认知,让自詡宠冠六宫的丽贵妃彻底发了疯。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芳菲连忙上前安抚,一边示意宫女將那滚远的夜明珠捡起来,一边压低声音,凑近丽贵妃耳边提醒道: “娘娘,您忘了奴婢说过的话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如今不过是仗著肚子里的那块肉风光!只要......只要忍过这十个月,等孩子呱呱坠地......” 芳菲生怕丽贵妃衝动之下坏事,“去母留子后,那孩子便是娘娘您的!到时候,有皇子傍身,又有丞相府支持,那后位......还不是娘娘您的囊中之物?” “后位......”丽贵妃对后位的渴望令她稍微冷静了些。 现在那个病弱的皇后在她的眼里是个迟早都要死的人,丽贵妃早就不把那个皇后放在眼里! 她眼中浮起野心,但隨即又被眼前这口恶气堵得难受。 她堂堂贵妃,丞相嫡女,何曾受过这等憋屈?被一个贱婢出身的妃子处处压一头! 就在这时,一个丽贵妃派去的,在永乐宫附近当值的小太监匆匆进来稟报: “启稟丽贵妃娘娘,瑾妃娘娘的家人今日进宫探望了!刚过了静云门,正往永乐宫方向去呢!” “家人?”丽贵妃眼中凶光一闪。 她如今收拾不了水仙,难道还收拾不了她那几个刚脱离贱藉的家人吗?! “走!”丽贵妃猛地站起身,脸上露出一抹快意,“本宫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能养出瑾妃娘娘那样的妙人儿来!” 芳菲欲言又止,想劝阻,但看丽贵妃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心知拦不住。 她只能对身边一个机灵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快去打听,皇上此刻在何处!” 只要皇上不在附近,让娘娘出出气也好,免得憋坏了身子。 御园,通往永乐宫的必经之路上,一条相对僻静的迴廊。 水仙的父母,以及刚满十四岁的妹妹水秀,正战战兢兢地跟在引路太监身后。 三人皆穿著新做的细布衣裳,脸上略显不安。 他们刚刚脱离奴籍,从易府那令人窒息的牢笼中解脱出来,如今又踏入皇宫,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给水仙惹来麻烦。 行至一处开阔的圃旁,前方引路的太监脚步突然停下,恭敬地退到一旁。 只见一群衣著华丽的宫人簇拥著一位美艷绝伦、身著金红宫装的女子,正在此处赏。 那女子通身的气派以及华丽的装扮,让三人瞬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芳菲上前一步,在丽贵妃身边低声耳语:“娘娘,那就是瑾妃的父母和妹妹,刚脱了贱籍的,如今已是良民。” 丽贵妃毫不掩饰地扫过三人那畏缩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鄙夷的弧度。 她轻轻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身边端著精致点心的宫女。 那宫女会意,端著点心盘子,故意脚下一个趔趄! “哎呀!” 伴隨著一声夸张的惊呼,一整盘点心尽数打翻在猝不及防的水秀脚边! “啊!”水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嚇得惊叫一声,下意识地转身后退,想要避开那些污渍。 慌乱之中,她小巧的绣鞋,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了丽贵妃那曳地的华丽裙摆上! 留下一个清晰小巧,甚至还沾染了灰尘的鞋印! 水秀反应过来,整个身子都凝固了。 丽贵妃猛地收回被踩的裙摆,仿佛沾上了什么骯脏至极的东西,愤怒道: “哪来的不长眼的贱蹄子!走路不长眼睛吗?!本宫这身云锦贡缎,是江南织造府进贡的极品!一年只得三匹!把你全家卖了都赔不起!竟敢用你那下贱的脚来踩?!脏了本宫的衣裳,你十条贱命都不够赔的!” 她话中的含义,瞬间將三人嚇傻。 三人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水仙的父母更是连声求饶:“贵人饶命!贵人饶命啊!小女无知,衝撞了凤驾!求贵人开恩!” 刚才引路太监没介绍丽贵妃,他们只称贵人,都是皇宫里了,这些主子娘娘不都是贵人,却惹得丽贵妃更加生气。 “贵人?!睁大你们卑贱的眼睛看清楚,本宫是贵妃,从未当过那小小贵人!” 水仙父母没想到又说错了,他们卑微地匍匐著,身体抖若筛糠。 水秀也被嚇得小脸煞白,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几乎要掉下来。 她看著父母卑微求饶的样子,看著自己新鞋新裙上的污渍,听著那刺耳的辱骂,一股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她死死咬著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眼泪落下,小小的身体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传来: “臣妾参见贵妃娘娘!” 水仙带著银珠,步履匆匆地赶到。 她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父母和强忍著眼泪、倔强站著的妹妹水秀,以及丽贵妃那张写满刻薄的艷丽脸庞。 怒意瞬间席捲全身,但多年的隱忍让她瞬间控制住了情绪。 丽贵妃毕竟是贵妃,与她正面衝突自己占不到理。 水仙脸上迅速掛起疏离的微笑,上前对著丽贵妃盈盈一拜: “不知臣妾家人何处衝撞了娘娘凤驾?他们初入宫廷,不识天家规矩,若有不当之处,臣妾代他们向娘娘请罪。” 她將姿態放得极低,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丽贵妃正在气头上,看到水仙这副看似恭顺实则护短的模样,更是怒火中烧。 她冷笑一声,指著裙摆上那个清晰的鞋印,声音拔得更高:“请罪?瑾妃,你这贱藉家人好大的胆子!踩坏本宫御赐衣裙,衝撞凤驾,按宫规......” “贵妃娘娘息怒。”水仙不等丽贵妃说完那套欲加之罪,她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皇上圣恩浩荡,感念臣妾孕育皇嗣微末之功,特降恩旨,已除臣妾父母、幼妹贱籍,赐予良民身份。皇上金口玉言,言犹在耳。”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丽贵妃瞬间僵住的脸: “娘娘方才口中所言的贱藉......可是在质疑皇上恩旨?蔑视皇恩吗?” “你......!”丽贵妃没想到水仙反应这么快,竟然直接揪住她话里的漏洞,用皇上的执意来堵她的嘴! 丽贵妃再骄纵,也不敢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公然质疑皇帝的旨意!那等於是在打皇帝的脸! 她气得浑身发抖,精心描绘的妆容都掩盖不住浑身怒意。 本想撒气,却又攒了更多的气! 水仙静静回望著,眼神中没有半点退缩。 她已经做好了丽贵妃恼羞成怒、当场发作的准备。以丽贵妃的脾气,定会不依不饶,甚至可能闹到昭衡帝面前。 但水仙不怕,她占著理,更占著腹中龙嗣这张王牌。昭衡帝此刻的心,绝对是偏向她的。 然而,出乎水仙意料的是...... 丽贵妃那滔天的怒火,在剧烈翻涌了几息之后,竟被她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最终,她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瑾妃!本宫......今日算是见识了!” 说完,她猛地一甩华丽的衣袖,带著满腔无处发泄的怒火,气冲冲地转身,在宫人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御园! 在她身后,芳菲深深看了水仙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隨即也快步跟上丽贵妃。 水仙看著丽贵妃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眉头却微微蹙起。 不对。 丽贵妃的反应……太反常了。 以丽贵妃骄纵跋扈、睚眥必报的性子,被自己如此当眾顶撞、还扣上蔑视皇恩的帽子,她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咽下这口气? 仅仅是冷哼一声,就灰溜溜地走了?这不符合丽贵妃一贯的行事作风! 除非......她另有图谋? 水仙心细如髮,短时间內想到了无数种可能。 最终,水仙抬手轻轻覆上自己那依旧平坦的小腹。 丽贵妃今日的忍让,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轻鬆,反而让她嗅到了更危险的气息...... “姐姐!” 这时,水秀声音里带著哭腔,扑进了她的怀里...... 第38章 朕想让仙儿也感到快活 御园不是敘旧的好地方,水仙带著许久未见的家人,回到了永乐宫。 踏入永乐宫的瞬间,扑面而来的奢华三人彻底呆住了。 脚下是光可鑑人的金砖,头顶的雕樑画栋上镶嵌著夜明珠,空气中瀰漫著清雅的香气。殿內陈设著他们想像不到的珍宝器物,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如此奢侈环境让这对操劳半生的老夫妻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对水仙的敬畏感油然而生。 他们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大女儿,早已不是易府那个任人欺凌的小奴婢水仙,而是尊贵无比的瑾妃娘娘! 只有十四岁的水秀,心思相对单纯些。 最初的震惊过后,她紧紧抱著水仙的手臂,连声唤著姐姐,已偿多年来的姐妹分离的相思苦。 水仙安抚地拍拍妹妹的手,目光快速地扫过家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身上的新衣无法掩盖的伤痕。 她轻轻拉起母亲粗糙的手,纤细的手指抚过她手腕上尚未完全消退的青紫勒痕和几道疤痕。 水仙母亲瑟缩了一下,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无声地滚落。 “娘......”水仙的声音带著心疼。 101看书 读小说上 101 看书网,??????????????????.??????超讚 全手打无错站 “仙儿......”母亲哽咽著,用袖子胡乱擦著眼泪。 她泣不成声道:“易夫人她以前对娘也算宽和,可那天之后就像变了个人!非说娘打碎了御赐的瓷瓶......娘真的没有啊!可他们......他们不听娘辩解,把娘关起来,不给饭吃,还......还打......” 水仙的目光又转向父亲。 这个老实巴交的车夫,此刻佝僂著背,仿佛比记忆里更苍老了十岁。 “爹......”水仙一阵心酸。 父亲浑浊的眼睛里也涌上了泪,他摆摆手,开口时却露出了被打掉牙齿后的黑洞:“爹没事。爹就是心疼你娘和你妹妹......爹想护著她们,可......可他们说爹顶撞主家,把爹也锁起来了,我真是没用......” 水仙最后看向依偎著自己的妹妹水秀。 水秀下意识地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中的情绪,但水仙却看到了她纤细手腕上被绳索捆绑过的红痕。 她不用说,水仙却知道。 一个十四岁、初初长成的女孩,能遭遇什么?若非易家还指望著用水秀来威胁她,妹妹的遭遇恐怕会更加不堪! 看著惊魂未定的家人,水仙的心疼转化为对易家、对易贵春的恨意。 她声音沉重而清晰: “爹,娘,秀儿,別问为什么了。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们是贱籍出身,从出生的那天,我们就不属於我们自己了。我们的命,我们的尊严,在他们眼里,从来都一文不值!” 水仙目光灼灼地看向父母:“现在,我们得了皇上天恩,脱了贱籍,成了良民。但这只是个开始!” 她苦口婆心道:“如果你们不能真正地自立起来,学会保护自己,学会挺直腰杆做人,那么,即使现在顶著良民的身份,迟早有一天,我们还是会落入有心人的手里,被人肆意欺凌、践踏!” 父亲母亲面面相覷,他们习惯了逆来顺受,自立对他们来说太过陌生。 水仙的父亲重重嘆了口气,愁苦道: “自立......谈何容易啊!仙儿,家里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没有儿子,如何顶门立户?如何当家?爹想著......不如早点给秀儿寻个老实本分的好人家嫁了,家里有个男人支撑,日子总能安稳些......” “爹!”水仙冷声打断父亲懦弱的想法: “您想的太简单了!秀儿现在的婚事,绝不是找个老实本分的人就能解决的!” 她看向父母,冷静地剖析著残酷的现实:“秀儿现在虽是良民,但她的出身,曾是易府奴婢,这是抹不去的!稍微有点家世、讲究点门第的人家,谁会真心看得起她?” 水仙看著父母略变的脸色,嘆气道:“爹,娘,你们想想!咱家现在住在皇庄,手中有皇上赏赐的金银田產。这些钱財,在真正有根基的世家眼里或许不算什么,但在那些家世平平、甚至穷困潦倒的人眼里,就是一块巨大的肥肉!” 她揽紧水秀的肩膀,“若真让秀儿嫁了这样的人,他若是真心待秀儿还好,若是只图钱財呢?他一旦捲走家產,甚至拋妻弃子,到时候,秀儿怎么办?你们怎么办?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稳,岂不是又成了泡影?” 水仙父母被她这番透彻又残酷的分析彻底震住了! 他们从未想过,脱了奴籍后的世界,竟也如此复杂险恶! 水仙父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女儿说得句句在理,他根本无法反驳。 她的母亲更是嚇得脸色发白,两人脸上的愁云更浓了,只剩下对未来更深的迷茫。 水仙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妹妹水秀。 她抬起水秀的下巴,让她看著自己的眼睛,声音柔和却充满力量:“秀儿,告诉姐姐,你想不想变得强大?想不想有一天,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水秀的眼中,映照著姐姐坚定的目光。 她想起了在易府那段暗无天日、隨时可能被当作货物送人的恐惧;想起了今日御园里,丽贵妃那如同看螻蚁般鄙夷的目光;想起了父母卑微求饶时那令人心碎的卑微...... 水秀的心中,生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 “想!”水秀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她挺直了瘦弱的脊背,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姐姐,我想!我想变得强大!我想保护爹娘!我再也不要被人欺负了!” “好!”水仙眼中闪过些许欣慰,她转头对父母说道:“爹,娘,你们看到了?秀儿有这份心!这才是我们水家未来的希望!从今天起,拿钱出来,给秀儿请最好的夫子!让她读书!明事理,开眼界!” “读......读书?”水仙父亲彻底懵了,“一个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又不能考状元......” “爹!”水仙低声道:“正因为她是女孩子,在这世上立足更难,才更需要读书明理!读书不是为了考状元,是为了让她明白这世间的规则,懂得保护自己!” 经歷过两世的沉浮,水仙比任何人都清楚,对於底层想要翻身的人来说,脱离困境和贫穷最快途径,就是读书! 知识,就是力量! 看著两个女儿不容反驳的眼神,水仙父亲纵使心中仍有疑虑,却也说不出反对的话了。 潜意识里,他对如今贵为瑾妃的女儿,有著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又和家人说了许多体己话,將宫外的注意事项一一叮嘱。 时间飞逝,引路的太监在殿外轻轻咳嗽提醒,探亲的时辰快到了。 母亲和水秀的眼泪瞬间又涌了出来,拉著水仙的手依依不捨。水仙父亲强撑著作为父亲的尊严,眼圈却也红了。 水仙心中酸楚,强笑道:“娘,秀儿,別哭了。银珠,带娘亲和秀儿去库房,挑些合用的首饰和布料带回去。” 她需要和父亲单独谈谈更重要的事情。 待银珠领著母亲和水秀离开,殿內只剩下水仙和父亲。 水仙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爹,女儿如今虽贵为瑾妃,看似风光,但在这深宫之中,危机四伏。女儿最大的软肋,便是前朝无人!女儿在宫中孤立无援,一旦有变,恐难护住自己和孩子,更护不住你们!” 父亲一听,顿时慌了:“前朝无人?那爹能做些什么?爹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为了你,爹要不入朝......” “爹,”水仙打断他,“您的心意女儿明白。但前朝官场,比易府后院凶险百倍千倍!您性子忠厚,不懂那些弯弯绕绕,贸然涉足,恐怕......死得比在易家还快。” 水仙父亲被女儿直白的话噎住,脸色有些泛白。 水仙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和一张摺叠整齐的纸条,塞到父亲手中:“爹,您拿著这笔钱,回去后,在京城里,找个合適的位置,开一家客栈。” 这是她思索多日,才想出的破局之法。 “开......开客栈?”水仙父亲彻底懵了,完全跟不上女儿的思路。 “对,开客栈。”水仙目光深邃,“规模不必太大,但要乾净、整洁、位置便利。先把它开起来,用心经营。这是女儿交给您的第一件事。” 她指著那张纸条,“您按这上面的地址,去找一个叫周砚的年轻人。他现在应该是个落魄书生,生活窘迫。” 水仙细细地教给父亲办法:“您找到他,就说......就说慕名他的才学,聘请他做您客栈的掌柜。告诉他,只要他能把客栈经营得有声有色,日后必有重用!” 纸条上,正是水仙上一世记忆中,那个后来在商界崭露头角,如今却仍然只是个落榜数次的穷苦书生的男人。 上一世,他帮了她许多,这一世,换她来提携他。 水仙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开客栈和前朝无人有什么关係,但女儿如今是瑾妃,她的吩咐必然有其深意。 他郑重地將锦囊和纸条揣进怀里最贴身的口袋,用力点头:“仙儿放心,爹一定把这事办好!” 探亲的时辰终於到了。 水仙將家人送到永乐宫门口,看著他们在太监引领下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的背影,心头涌上浓浓的不舍。 今日一別,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隨著他们身影彻底消失,水仙眸底的最后一抹温情也隨著消失了。 深宫凶险,她选择这条路,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她,不悔。 ...... 当夜,昭衡帝处理完政务,踏著月色来到永乐宫。 刚步入內室,便看到水仙独自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对著窗外清冷的月光,神色带著淡淡的思念。 “仙儿。”昭衡帝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拥住她,“今日见过家人了?” 水仙顺势依偎进他怀里,將脸埋在他颈间,闷闷地嗯了一声。 昭衡帝只觉怀中馨香,心中怜惜更甚:“莫要太过伤怀,伤了身子和孩子。朕已命內务府再备些上好的衣料、滋补药材和实用的器物,明日便差人送去皇庄,给你父母妹妹添置用度。” “谢皇上隆恩。”水仙抬起头,眼中含著感激的泪光,她主动勾住昭衡帝的肩膀,吻上了他的薄唇。 这个吻,带著思念的酸楚,也带著对他这份体贴的动容。 昭衡帝呼吸一顿,隨即立刻加深了这个吻。 他一手揽著她的腰,一手轻轻抚上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动作温柔而充满怜爱。 “仙儿......”他的声音染上情动的沙哑,吻沿著她的唇角、下頜,滑向纤细的脖颈,留下细密的印记。 水仙欲迎还拒,扬起下頜,纤细的脖颈在空中伸展出嫵媚的弧度。 “皇上,前些日磨破的,还疼著呢。” 她软声撒娇,柔婉地接受他的亲近。 上一次,昭衡帝骤然得趣,不小心弄疼了她。 如今,看著虽然不能行房事,但隨著孕期加深,愈发如珍珠般莹润动人的水仙,他的心中涌起一种满足。 他抽出锦缎带子,置於软榻旁边。 上一秒,那衣带还紧覆在水仙的襦裙上,下一秒,已经垂落在地,逶迤著堆成了一堆。 “仙儿......” 他的声音微哑,抬手轻点著她。 “朕想让仙儿也感到快活。” 第39章 巧用药膏 坤寧宫里,总是瀰漫著浅淡的药味。 “咳咳......” 帐子里传来了皇后的轻咳声,守夜的侍女连忙倒好温茶,上前跪在榻边,將茶杯高举过头顶递给刘皇后。 刘皇后从帐子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接过后润了润喉。 她轻捋著心口,平復著呼吸。 “什么时辰了?”,刘皇后低声问。 “回娘娘,子时二刻了。” 侍女低声回答,又听刘皇后问,“今夜皇上去了哪里?” 侍女恭敬道:“还是永乐宫,瑾妃娘娘那处。” “本宫知道了。” 刘皇后轻咳了一声,合帐躺回了榻里侧。 侍女重新站在墙边,这是宫里守夜的规矩,守夜的宫女整夜地站著,用心记著主子的呼吸有没有变化,半夜有没有醒来,以便太医请平安脉的时候可以回答。 室內又重新安静下来。 良久,侍女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今夜十五。 每逢初一、十五,按照惯例,昭衡帝应该来坤寧宫。 不过因娘娘体弱,皇上已经许久未曾来坤寧宫了。 侍女听著帐子里重新平稳的呼吸,忍不住心道。 不愧是六宫之主的皇后娘娘,將每月的惯例恩宠都能给出去,看起来是真的毫不在乎皇上。 窗外,十五的圆月高掛在天边,洒下了冷冽的月辉。 坤寧宫里,淡淡的药气始终瀰漫著,静謐地坐落在皇宫里最紧要的位置,与乾清宫遥遥相望...... ...... 翌日,水仙接近巳时才从床上起来。 阳光透过雕窗,映在一旁案几上的白瓷瓶上,反光闪到了水仙。 她轻眯了下眼睛,脑海里闪过昨晚的事。 这药膏是之前內侧皮肤磨破了,用以缓解的软滑药膏。 昨夜昭衡帝信守承诺,净了几次的手。 后来,他还是怕伤到她,不知何时想的,自己涂上药膏,倒是真的一点也没蹭破皮。 水仙只觉得昨夜的一些画面污染了她晨时的脑子,捂住脸翻了个身,往床榻內侧翻去。 隱约听到从內室传来的动静,银珠打了水撩帘进来。 “娘娘,慈寧宫刚才来人,说不急,但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顿时,什么旖旎心思也都没了。 水仙坐起身来,用银珠端来的水净面洗漱。 慈寧宫......水仙想起之前在寿宴上,太后娘娘看著端亲王世子无比慈爱的目光。 她抬手轻抚了下自己小腹,虽然心有准备,但没想到慈寧宫来人会这样快。 用过了早膳,水仙带著银珠去了慈寧宫拜访太后。 慈寧宫正殿门扉大开,水仙与银珠屈膝跪拜,等候著太后的宣召。 然而,足跪等了一刻钟,水仙才听到殿內太后宣她入殿。 银珠扶著水仙起来,水仙迈步踏入慈寧宫正殿,只见太后端坐於上首凤椅,一身絳紫色凤凰牡丹常服,髮髻梳得一丝不苟。 在太后身旁,坐著个身著水蓝宫装的年轻女子,水仙认出了她,她正是太后的亲侄女,一经入宫就封了妃的婉妃娘娘。 太后並未看水仙,目光落在指尖拈动的佛珠上。 “瑾妃,”太后终於抬起眼皮,声音沉沉,“哀家让你跪了这许久,可知为何?” 水仙心头一凛,再次屈膝:“臣妾愚钝,不知何处言行失当,惹太后娘娘动怒,还请太后明示。” “哼,”太后拨弄著佛珠,发出噼啪的声音,“哀家瞧著你,倒把皇帝拘得紧!自你诊出喜脉迁居这永乐宫,皇帝除了前朝,那脚可还踏进过旁人的宫门一步?” 太后眸光沉沉,“这后宫雨露,都叫你一人占尽了!瑾妃,你可知雨露均沾四字,关乎皇家子嗣,关乎社稷安稳?这般独占君恩,是何道理!” 水仙明知太后是来没事找事。 拘住昭衡帝?那可是当今圣上,大齐的皇帝。 他是否踏足后宫,何曾是她能左右?这顶恃宠生骄、独占君恩的大帽子,扣得如此迫不及待,无非是嫌她这个意外出现的龙胎,挡了端亲王世子承哥儿的路! 她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將头垂得更低:“太后娘娘明鑑,臣妾万万不敢!皇上乃九五之尊,圣心独断。皇上驾临永乐宫,是臣妾天大的福分,臣妾唯有战战兢兢,尽心侍奉,岂敢有半分独占恩宠的妄念?” 水仙沉声,“此等大罪,臣妾万万担当不起啊!” “哦?是吗?”太后拖长了语调,目光转向下首,“婉妃,你入宫早,又是大家闺秀出身,最懂规矩。你来说说,瑾妃如今这境况,该如何自处?” 水仙抬眸,目光转向一直静坐的婉妃。 只见她穿著一身水蓝色织锦宫装,外罩月白比甲,髮髻间只簪著几支素雅的珠釵,通身气度温婉如水。 见太后点名,婉妃盈盈起身,对著太后福了一福:“太后娘娘慈心,是担忧皇上子嗣绵延,社稷稳固。” 她转向水仙,脸上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 “瑾妃妹妹,太后娘娘並非真的责怪你,只是提点你身为妃位,往后更需谨言慎行罢了。妹妹初封妃位,又怀著龙胎,一时顾不上周全也是有的。” 水仙没有做声,只是静静听著。 婉妃笑容不变,语气愈发诚恳,上前扶住水仙的手: “妹妹若不嫌弃,姐姐倒是可以常去永乐宫走动走动。宫中规矩琐碎繁杂,姐姐虽不才,也入宫多年,些许心得或许能帮妹妹更快適应这妃位之责,免得再惹太后忧心。” 婉妃的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好似多为水仙著想似的。 如果水仙没有前世的记忆,她都要信了婉妃真是心善。 不过......水仙想起前世,在她临盆前一个月,婉妃与当时还是易妃的易贵春为了爭夺抚养她即將出生的孩子,手段层出不穷,明爭暗斗几乎搅翻了半个后宫! 如今和太后唱的这场双簧,想必也是为了她如今腹中之子。 水仙心底冷笑。 既然太后已先入为主给她扣上了恃宠生骄的高帽,她再装温顺,不过是徒增笑柄,平白让这对姑侄觉得她好拿捏! 不如...... 水仙脸上露出一种被娇宠出来的、带著点任性的骄矜。 她不著痕跡地拂开婉妃扶著她的手,声音清亮,带著些许天真:“多谢婉妃姐姐好意!不过......” 水仙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婉妃温婉的脸庞,又转向太后: “皇上这些日子总跟臣妾说,就喜欢臣妾如今的模样,天真纯然,不似旁人那般一板一眼的规矩,反倒失了鲜活气儿。皇上还说,” 水仙轻笑一声,淡声道:“若是被教得太过懂规矩,皇上瞧著反倒不喜,觉得腻味呢!臣妾可不敢冒险,万一被教得让皇上厌弃了,臣妾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的一番话,落进婉妃的耳中,仿佛在讽刺她入宫后多年却无宠! “你!” 婉妃脸上温柔的面具几乎要碎裂。 水仙不紧不慢地,示意银珠向太后献上她亲手缝製的寿字香囊。 如此一来,礼数周全,连太后一时间都找不出错处,只能放水仙离开了慈寧宫。 水仙离开后,凤椅上的太后与已经恢復了平静的婉妃对视了一眼。 太后拨弄著手中的佛珠,说出的,却是令人胆寒的话。 她嘆了一声,“她腹中的孩子,留不得!” 第40章 一千两金 初春是农时开端,按祖制昭衡帝需去京郊行亲耕礼。 这一去,就是足足三日。 临行前的一夜,昭衡帝宿在永乐宫里。 暖阁里,水仙正翻著一本书,是本杂记,书中介绍著大齐周边的风土人情。 书中描绘的异域风情,尤其是关於北方拓跋部女子亦可策马扬鞭的生活,让她心驰神往。 正看得沉浸,昭衡帝过来抱她。 水仙轻“嗯”了一声,目光却没从书上挪开。 “烛光昏暗,费眼睛。” 昭衡帝从她手中拿起书册,页面朝下放在了一旁。 这男人……分明就是想获取她的关注。 水仙心底失笑,顺从地依偎进他怀里。 昭衡帝抱著她,大掌不自觉地搭在她的小腹,这是他近日的习惯动作。 水仙將自己的手覆於他的手背上,指尖轻抚著其上青筋,男人的体温,相较她更烫。 昭衡帝俯身吻了吻她的髮丝,隨后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却沉甸甸的令牌。 令牌为玉质,触手温润,上面浮雕著盘龙纹饰,龙睛处镶嵌著一颗红宝,透著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压。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仙儿,”他將令牌郑重放入水仙掌心,紧紧握住她的手,“朕离宫三日,这令牌你收好。若有急事,无论大小,即刻命可信之人持此令牌出宫寻朕,朕必立刻回返!” 水仙感受著令牌的坚硬触感和他掌心的灼热,心中微暖。 她仰起脸:“皇上放心,臣妾就在这永乐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什么急事?定会好好的,等您回来。” 昭衡帝凝视著她清澈的眼眸,深知这深宫里的明枪暗箭难防。 特別是慈寧宫那边...... 他无法明言,只是將她搂得更紧,仿佛要將她揉进骨血里才安心。 暗中,昭衡帝加派了心腹人手,严密盯著慈寧宫周遭的风吹草动。 “仙儿......朕真想將你一同带走。” 他呢喃著,吻隨之落下,带著浓烈的不舍。 暖阁內的温度悄然升高,水仙柔顺地抬著脸,感受著昭衡帝的吻有多么的肆意。 如今永乐宫恩宠正盛,可帝王终究薄情,这般浓情还能持续多久呢? 水仙闭上眼睛,不去想,只感受著这一刻来自男人的依恋和钟情。 ...... 翌日清晨,太阳藏在淡薄的云层后面,將薄雾似的阳光洒进宫墙的这端。 宫门大开,帝后仪仗威严赫赫。 后宫妃嬪按品阶盛装列队,恭送圣驾。 昭衡帝身著明黄袞衣,威严而肃穆。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终落在水仙身上,深深地看了一眼,才携皇后登上御輦。 刘皇后面色苍白,伴在帝王身旁,安静得如同画中人一般。 帝后鑾驾在御林军的拱卫下,缓缓驶离宫门,消失在长街尽头。 送行的妃嬪们正要各自散去,一身茜红宫装、珠翠晃人的丽贵妃却突然扬起声音: “皇上皇后娘娘为国事辛劳,咱们姐妹在宫里也该自得其乐才是!本宫昭阳宫里的儿开得正好,平日里难得凑齐这么些人,不如诸位妹妹都去本宫那儿赏赏,热闹热闹?” 她如今协理六宫,皇后不在,她便是后宫位分最高的掌权之人。 此言一出,谁敢拂她面子? 眾妃嬪连忙应和,纷纷称去。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身墨绿宫装的婉妃,目光微微一闪。 她状似无意地掠过水仙尚且平坦的小腹,轻勾了下唇角。 丽贵妃的赏宴?倒是个动手好机会。 水仙本不欲凑这热闹,只想回永乐宫静养。 但丽贵妃的目光已精准地落在她身上:“瑾妃妹妹,你怀著龙胎,更要沾沾这春日繁的喜气,必得同去!” 水仙轻挑了下柳眉。 丽贵妃近日对她態度反常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水仙摸了下袖中令牌,含笑应下:“贵妃娘娘盛情,臣妾自当相隨。” 为防万一,水仙特意带上了小川子。 如今她身怀六甲,小川子精通药理,是她行走后宫时的一份保障。 不久后,眾妃嬪来到了昭阳宫。 昭阳宫內,果然团锦簇,无数经由房暖阁中培育出的珍稀品种,因丽贵妃喜,流水般地往她的宫里送。 儘管这些价值千金的儿离了暖房就没了几天活头,足以见得丽贵妃常年整院儿盛开,所用的精力与金钱都无可估量。 院子里早就备好了宴席,水仙在婉妃身旁坐下。 水仙如今圣眷正浓,又怀有龙嗣,自然是眾人瞩目的焦点。 许多位分较低的嬪妃纷纷围拢过来,极尽諂媚之能事,更有甚者,竟隱晦地提出想搬入永乐宫配殿,近水楼台,沾沾恩宠福气。 水仙心中厌烦,面上却维持著得体的浅笑,不动声色地应付著这些虚情假意。 目光流转间,她注意到不远处丛旁,一个身影显得格外孤独。 那女子身形高挑,穿著一身便於行动的窄袖骑装改的宫裙,五官深邃立体,带著异域风情,正是来自北方拓跋部的拓跋常在。 她独自站在那里,手中把玩著一朵,神情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对周遭的虚偽应酬毫无兴趣。 水仙想起前些时日看的书,其中关於拓跋部女子爽利性情的描述。 以及听闻这位拓跋常在在储秀宫时遇到爭吵向来是只动手不动嘴的,心中倒是对这位特立独行的常在生出一丝好奇。 就在这时,一阵清雅的香气靠近。 婉妃端著一个精致的青玉小碗走来,脸上带著一贯的温婉笑容: “瑾妃妹妹,瞧你脸色有些倦怠,想是春日睏乏。这是姐姐特意让人燉的玉顏羹,最是温补滋养,妹妹快趁热用些。” 碗中羹汤色泽莹白,散发著淡淡的香气,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婉妃主动示好送羹? 水仙面上不显,正欲婉拒,侍立在她身后半步的小川子却猛地吸了吸鼻子,脸色微变。 “娘娘且慢!这羹汤不能喝!” 眾妃嬪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来。 小川子指著婉妃手中的玉顏羹,语气篤定: “婉妃娘娘,若奴才没看错,您这玉顏羹里,是否加了雾里香粉?” 婉妃眸色微闪,心道她所用的乃是一本极为偏门的医书中的配方,怎会被这么个小太监识破? 她面色稍定,点了点头,“是,为了提升这羹汤的香气。” 小川子抬手指向了不远处一丛开得正盛的、瓣边缘带著奇异金线的紫色卉,他低声道: “而这盆金线紫云,本身无毒,甚至能安神。但若与雾里香共同作用,便有活血清淤之效!於常人无碍,但对瑾妃娘娘的龙胎......却是大忌啊!” 他此言一出,满园皆惊! 婉妃脸上的温婉笑容瞬间僵住,眼底掠过一抹难以置信。 她博览群书,从一本偏门医书上偶然得知这极为冷僻的药性组合,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被瑾妃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当场戳破! “你......你胡说些什么!” 婉妃强自镇定:“本宫一片好意,怎会谋害皇嗣?定是你这奴才学艺不精,信口雌黄!” “哦?是吗?那可真巧了!” 一个张扬的声音插了进来,正是闻声走来的丽贵妃。 她走到近前,目光在婉妃煞白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盆金线紫云上。 “本宫也正纳闷呢,这盆金线紫云,可是稀罕物,整个宫里也没几盆。本宫记得前两日,正是婉妃妹妹你,听闻本宫要办赏宴,特意派人送来的。” 丽贵妃落井下石道:“婉妃妹妹博览群书,见识广博,莫非......也不知道这儿和你的羹搁一块儿,会出意外?” “我......我没有!贵妃娘娘,您怎能血口喷人!” 婉妃被丽贵妃当眾点破送之事,彻底慌了神。 水仙冷眼看著婉妃的失措,心中冷笑。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昭衡帝临行前赐予的那枚盘龙令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婉妃娘娘是否疏忽,是否存心,臣妾不敢妄断。不过,皇上离宫前曾赐下此令,言明若有急事,可凭此令即刻寻他回宫主持公道。不如......” 水仙冷笑道:“臣妾这就派人持令出宫,快马稟报皇上,请皇上圣裁?是非曲直,自有皇上明断。” 令牌一出,眾妃皆惊。 婉妃脸色瞬间惨白,若真惊动皇上......婉妃深知,如今的瑾妃在帝心中的重量。 “瑾妃娘娘息怒!”,婉妃咬唇,低声道歉。 如今尚且未造成损失,婉妃咬死了是自己思虑不周:“是臣妾疏忽大意!险些铸成大错!臣妾绝无谋害龙嗣之心!请娘娘莫要惊动圣驾!” “臣妾愿倾尽所有,赔偿娘娘受惊之失!” 婉妃虽是道歉,但她还有心计。 她以为,瑾妃再如何出身低微,如今已是妃位,当著这么多世家贵女出身妃嬪的面,绝不会拉下脸来索要赔偿,那会显得极其粗鄙。 她只需口头认错,姿態放低,瑾妃为了顏面,多半会顺势下台阶,她便能全身而退。 然而,水仙接下来的话,却让她震惊抬眸。 “赔偿?”水仙把玩著手中的令牌,语气平淡无波。 “婉妃娘娘既有此心,臣妾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了。臣妾受此惊嚇,心神不寧,恐於龙胎有碍,需得好好调养压惊......” 她唇角轻勾,毫不客气:“那就劳烦婉妃娘娘,赔一千两金吧。” 第41章 庶女入宫 一千两金?! 婉妃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水仙她......她当著这么多世家贵女的面,张口闭口谈论金银,她......不羞耻的吗! 一千两金,这对於婉妃来说,也需凑上一段时日。 婉妃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一千两金......臣妾三日內必定奉上!” 说完,她再也无法忍受这奇耻大辱,也顾不上什么礼仪,猛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衝出了昭阳宫,背影狼狈不堪。 水仙看著婉妃仓皇离去的背影,心中毫无波澜。 她拿出令牌,只是嚇唬婉妃。 婉妃今日所做之事,没有真正造成她的损失,又颇为牵强,水仙深知即使告到昭衡帝那里,有太后相护,婉妃受不了什么惩罚。 如今,她入手一千两金的赔偿,倒是意外之喜。 也让她多了个藉口...... “臣妾受了惊嚇,身子实在不適,恐惊扰了贵妃娘娘雅兴,先行告退。” 水仙对著丽贵妃微微屈膝,语气带著些许虚弱。 丽贵妃盯著她手中的令牌,眼中是难以压抑的嫉恨。 皇上......竟然连贴身令牌都给了她吗?! 丽贵妃心中恨极,面上却不得不维持著协理六宫的气度: “瑾妃妹妹身子要紧,快回去好生歇著吧。今日之事,本宫记下了,会替你稟明皇上。” 水仙带著银珠和小川子,在眾多妃嬪目光注视下,从容离开了暗流涌动的昭阳宫。 回永乐宫的路上,暖阳和煦。 忆起昨日收到的宫外父亲来信,信中提及易家如今低调蛰伏,连易明也暂时告病,好几日都不曾上朝,水仙心中总觉得不安。 易家一日不倒,她一日便不敢放鬆。 经过通往冷宫的岔路时,一股莫名的衝动驱使她停下了脚步。 “娘娘?”银珠有些担忧地扶住她,“您这是......” “去冷宫看看。” 水仙抬眸看向远处,眸色深沉,仿佛乌云密布的天空。 银珠嚇了一跳,连忙劝阻:“娘娘!那地方阴气重,晦气得很!您如今怀著龙胎,金尊玉贵,万万去不得啊!” “无碍,我不进去,就在宫墙外站一站。” 水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却已投向那条连宫墙都显得格外灰暗的宫道。 银珠拗不过,只能小心翼翼搀扶著她,沿著宫墙缓缓前行。 越靠近冷宫,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滯了几分,带著一股陈年的阴寒气息。 高耸的宫墙隔绝了內里的景象,却隔绝不了里面传来的声响:时而是癲狂的笑声,时而是含混不清的囈语,时而是绝望的哭嚎,听得人毛骨悚然。 水仙静静地站在冷宫那高大的朱漆宫门外,宫门上剥落的红漆如同乾涸的血跡。 她轻抚著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仰头望著宫墙上方露出的一线灰濛濛的天空,听著墙內疯傻之人的声响。 易府、易贵春......真的会甘心就此沉寂吗? 无论是前朝还是深宫,除了死亡以外,从无真正的平静。 天色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压抑,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隨时会压下来。 水仙轻眯了下眼睛,心中只剩下对易家以及易贵春的警惕。 “回吧。”她收回目光,不再停留,转身沿著来路离去。 厚重的宫门內,冷宫荒芜的庭院中。 易贵春穿著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端坐在一张缺了腿、用石块垫著的破旧圈椅上。 她的头髮梳得一丝不苟,甚至在她保养得宜的手指上,还戴著代表著她妃位的红宝护甲! 易贵春尚且维持的体面与周遭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透著一股病態的执拗。 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盯向宫门的方向。 不远处,昔日的心腹大宫女雪梅,正佝僂著腰,在冰冷刺骨的水盆里用力搓洗著一大盆沉重的衣物。 她累得气喘吁吁,手指冻得红肿不堪,甚至有几处裂开了口子。 雪梅刚想直起腰喘口气,易贵春冰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雪梅,磨蹭什么?本宫饿了,去取午膳。” 即使身处冷宫,她依旧习惯性地用著旧时的自称。 雪梅身体一僵,眼底闪过深深的疲惫,却不敢表露分毫。 她低低应了一声:“是。” 然后费力地直起酸痛的腰背,用冻得麻木的手在粗布裙上擦了擦,步履蹣跚地走向分发饭菜的角门。 易贵春抬手下意识想扶髮髻上的步摇,入手却是一空。 她的目光变得更加阴毒,將那早已诅咒了千百次的名字再次在唇齿间碾过。 “水仙!贱婢!等本宫出去,一定要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易贵春偏执的语气,隱约与背景的疯傻之人渐渐重合,成为冷宫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 三日的时光,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中悄然滑过。 婉妃果然如约派人送来了沉甸甸的一千两黄金,水仙毫不客气地收下,准备將这笔钱送到宫外给家里人贴补。 昭衡帝离宫的这三日里,水仙一直警惕著慈寧宫那边的动静,奇怪的是,太后和婉妃那边竟异常安静,仿佛昭阳宫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 越是平静,水仙心中警惕更甚。 终於,到了帝后鑾驾回宫的日子。 后宫妃嬪再次盛装打扮,齐聚在宫门前的广场上,翘首以盼。 春日午后的阳光有些灼人,水仙穿著妃位的宫装,头戴珠冠,站在前列,微微感到压抑不住的睏倦。 怀孕带来的嗜睡感难以抵挡,她强打著精神,银珠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搀扶著她,面带关心。 等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远处才传来庄严的仪仗乐声和马蹄车轮的声响。 明黄色的帝后鑾驾在御林军的簇拥下,缓缓驶入宫门。 等轿輦彻底停稳,昭衡帝率先步下御輦,一身风尘僕僕却难掩帝王威仪。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水仙身上,见她安然无恙,眉宇间才几不可察地鬆缓了一瞬。 刘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也缓缓走下,脸色依旧苍白,透著病气。 然而,回宫的不止帝后,还有一人。 眾妃嬪注意到有一辆稍小的轿輦紧隨帝后回来,不久后,一个身著水绿春衫的少女,在宫女的搀扶下,怯生生地从车上走了下来。 那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身姿纤细,如同一株春日新发的嫩柳。 她低垂著头,怯生生的姿態我见犹怜。当她似乎感受到无数目光的注视,微微抬起脸时...... 水仙下意识握紧了银珠扶著她的手,所有的睏倦瞬间烟消云散,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那少女竟是......易书瑶! 她是易家庶女,曾是外室之女,后来在大约六七岁的时候隨母亲进了易府。 关於易书瑶的母亲,水仙在易府为奴时便有所耳闻。 易明(易贵春之父)风流成性,外室养过不少,但易夫人手段狠辣,从未让任何外室威胁到她的正室地位。 唯有易书瑶的生母,那个据说曾是扬州瘦马的女子,硬是靠著过人的心机,不仅成功登堂入室成了易明的妾室,更在易夫人眼皮子底下平安诞下了儿子,在易府后院站稳了脚跟,是个极其难缠的角色。 如今,易家竟把这个庶女送进了宫! 昭衡帝仿佛没有察觉到瞬间凝滯的气氛,他自然地牵起易书瑶的手,领著她走到眾人面前,声音沉稳地宣布: “这位是易卿(指易明)之女,易书瑶。朕已册封为常在,赐號......温。” 身为低位常在,易书瑶竟有封號! 昭衡帝话音刚落,便有窃窃低语在眾妃嬪之间响起。 按照宫规,常在位分极低,通常根本不会有封號!这特殊的恩宠......无一不昭示著这位新入宫的温常在,绝非等閒! 水仙眸光疏冷。 易家果然贼心不死!易贵春刚倒,他们就迫不及待地送上了庶女,而且看这架势,竟像是直接入了皇帝的眼?易家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就在水仙冷静地分析著易书瑶为何得了昭衡帝青眼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身侧的反应。 她微微侧首,只见站在她不远处的丽贵妃和婉妃,两人的脸色在看清易书瑶面容的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她们的表情,绝非仅仅因为一个新人的出现,更不像是对易家送女入宫的不满。 仿佛是透过了易书瑶的脸,看见了什么可怕之物...... 水仙暗忖,又將目光重新投向易书瑶那张柔弱娇美的脸庞。 究竟有什么......是她没注意到的? 第42章 先皇温嬪 帝后回宫后,昭衡帝先携刘皇后去慈寧宫拜謁。 从慈寧宫出来,昭衡帝甚至未回乾清宫更衣,便径直摆驾永乐宫。 他心中记掛著水仙,更记掛著她腹中的皇嗣。 暖阁內,水仙正倚窗看书,见他进来,便要起身行礼,被昭衡帝快步上前扶住:“免了,你如今有身子,不必拘礼。” 他上下打量她,见她气色尚好,眼底的担心才散去几分。 水仙顺势將一直收在袖中的那枚令牌取出,双手奉还: “皇上,您看,臣妾好著呢,这令牌都没派上用场。” 昭衡帝接过令牌,指尖在她掌心轻轻划过,带著安抚的意味,隨即在榻边坐下,將她揽入怀中: “无事便好。只是朕离宫这几日,宫中可有让你烦心之事?” “烦心倒也说不上,只是......” 水仙靠在他肩头,如实地將昭阳宫发生的事情稟告给他。 她並未直接指控婉妃谋害,只將事实平静陈述,甚至点明婉妃是好意,但昭衡帝怎不知后宫手段! 昭衡帝揽著她的手微微收紧,眸色瞬间沉了下来。 婉妃......还牵扯到太后! 他心中慍怒,但顾及太后顏面,知道此刻並非深究的良机。 昭衡帝压下怒火,安抚地捏了捏水仙的手: “是朕疏忽,让你受惊了。婉妃......行事有时確欠思虑。你往后离她远些,慈寧宫那边若非必要,也少去走动。” 水仙乖巧点头:“臣妾记下了。” 她隨即抬起脸,眼中带著几分恳求:“皇上,此次多亏了小川子。他对医学药道极有天分,平日里就爱钻研些医书药典,这次若非他博览旁通,后果不堪设想。” 水仙柔声道:“臣妾想替他討个恩典,不知......皇上能否特准他閒暇时,去太医院的藏书阁借阅医书?也算全了他这份钻研的心。” 太医院藏书阁,若非圣旨,旁人不许入內阅览。 太医院的典籍对於老学究来说珍贵无比,在皇上这里却是一件小事。 小川子救驾有功,昭衡帝自然应允,他將冯顺祥唤来: “传朕口諭,瑾妃宫中內侍小川子,勤勉向学,於医道颇有天资,隨时可入太医院藏书阁借阅研习。” 水仙露出欣喜的笑容:“臣妾代小川子谢皇上恩典!” 待冯顺祥去传旨,永乐宫里,两人又依偎著说了一会儿话。 多是昭衡帝询问她这几日的饮食起居,水仙一一作答。 然而,水仙敏锐地察觉到,昭衡帝虽与她说著话,眼神深处却似乎藏著些许的心不在焉? 他的目光偶尔会飘向窗外某个方向。 水仙心中瞭然。 易书瑶......终究是落入了帝王心坎。 水仙心中平静。 她踏上这条路时,便从未奢望过帝王的专宠,她要的是权势,是復仇的资本,是护住自己和家人的力量。 至於帝王的心在谁身上......只要不耽误她达成目標,又有何妨?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姿势,轻轻抚著小腹,脸上適时地露出倦怠:“皇上,臣妾今日站得久了些,身子有些乏......况且......” 她微微垂眸,成人之美道:“太医叮嘱,这月份需格外小心,不宜侍奉圣驾。皇上今日车马劳顿,不如......去新入宫的温妹妹那里歇息?” 昭衡帝闻言,微微一怔,隨即低笑起来,捏了捏她的脸颊: “仙儿这是......吃醋了?” 水仙立刻佯装薄怒,嗔了他一眼,轻轻拍开他的手: “臣妾哪有!臣妾是顾念皇上的龙体,也顾念著......顾念著腹中的皇儿!” 她特意强调了“皇儿”二字,將话题引回龙嗣上。 昭衡帝看著她又羞又恼的模样,心头那点被易书瑶勾起的綺思淡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对她腹中骨血的珍视。 他朗声一笑:“好,朕的仙儿最是懂事体贴。” 昭衡帝站起身:“朕还有些摺子要批,今夜就宿在乾清宫了。冯顺祥,把朕从宫外带回来的那些新鲜玩意儿,都给瑾妃抬进来。” 很快,几个大箱子被抬入暖阁,里面是些精巧的民间玩具、上好的丝绸锦缎......琳琅满目。 昭衡帝又叮嘱了几句好生休养,这才摆驾离开。 当夜,水仙正坐在桌旁翻看新送来的料子,想著有什么合適的可以派人送出宫去,给爹娘妹妹做衣裳。 银珠进来低声稟报:“娘娘,敬事房那边传来消息,皇上......召幸了温常在。” 水仙翻检布料的手微微一顿,一旁烛火跳跃了一下,映亮了她平静无波的眸子。 她淡淡道:“知道了。” 意料之中。 脑海里,易书瑶那张清丽的脸在她脑海中越发清晰。 在易府时,她作为家生奴,与易书瑶母女接触极少。 只记得十年前,这对母女被接入府时,易夫人大发雷霆,闹得闔府皆知。 后来,易书瑶的生母硬是在易夫人的严防死守下生下了儿子,站稳了脚跟,手段可见一斑。 如今易家送她入宫,目標十分明確,定然是为了爭宠,甚至......是为了冷宫里那位?解易贵春之困? 水仙又想起今日宫门前,丽贵妃和婉妃骤变的脸色。 丽贵妃的震惊警惕尚可理解,毕竟易家是她的敌人。 可婉妃呢?她那眼神,绝非仅仅是看到易家新人的敌意,更像是一种......认出旧识的震惊? 那张脸......究竟有什么特殊?为何会让二妃如此失態? 线索太少,迷雾重重。 水仙轻轻吹熄了烛火,缓步回到了內室,坐在床榻上。 黑暗中,她抚著小腹,静静思索著应对之策。 ...... 翌日清晨,水仙刚用完早膳,便见银珠便脚步匆匆地掀帘进来。 她表情急切道:“娘娘!温常在......跪在咱们宫门外了!” 宫门外。 春日清晨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易书瑶只穿著一身素白单薄的宫装,未施粉黛,乌黑的长髮仅用一根素银簪松松挽著。 她身形纤细,就那么直挺挺地跪在永乐宫门前的青石砖地上,背脊挺直,却又瘦弱可怜。 易书瑶的声音清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路过宫人的耳中: “罪女易书瑶,叩见瑾妃娘娘!妾身代那犯下滔天大错、如今身在冷宫悔过的嫡姐易贵春,向娘娘请罪!” “堂姐罪孽深重,百死莫赎!妾身深知,娘娘宽仁大度,能容下妾身这等罪人之妹入宫侍奉,已是天恩浩荡!” 她深深俯於地上,磕头道: “只盼娘娘......娘娘看在易家当年对娘娘有养育之恩的份上,莫要因旧事鬱结於心,气坏了凤体,伤了腹中珍贵的龙嗣......” 她的姿態卑微,言辞恳切。 宫道两旁,路过的宫人无不驻足侧目,窃窃私语声不绝於耳。 “温常在真是可怜......” “瑾妃娘娘是不是太苛责了......毕竟是旧主家的人......” “嘘!小声点!不过温常在说的也是,瑾妃娘娘如今怀有龙胎,气大伤身啊!” “易贵春是罪有应得,可温常在是无辜的,何必迁怒......” 质疑水仙恃宠而骄的声音,开始在后宫中悄然蔓延。 永乐宫內,水仙听著银珠详细描述著外面的情形,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好个以退为进,以柔克刚。” 水仙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怒意,“易家这位庶女,倒是把她娘那套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她並未动怒,也未立刻出面。 这种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银珠,”水仙淡淡吩咐: “你悄悄的,找处不起眼的地方,仔细看看外面。都有哪些人在围观,特別是......注意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別的人,反应不太对劲的。” “是,娘娘。” 银珠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水仙则稳坐暖阁,拿起昨日未看完的杂记,仿佛外面跪著的不是一位新晋得宠的常在,而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甚至吩咐宫人:“早膳的莲子羹不错,让小厨房再温一碗来。” 愿意跪,那就跪著吧。 很快,温常在跪在永乐宫外请罪的消息,就传进了刚下朝的昭衡帝耳中。 昭衡帝眉头紧锁,心头莫名烦躁。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易书瑶那张酷似......那个人的脸,以及记忆中的那人也曾为了护他,在宫殿外长跪不起...... 昭衡帝没多犹豫,立刻摆驾永乐宫。 帝輦在宫门前停下。 昭衡帝一眼便看到了跪在宫砖上、摇摇欲坠的易书瑶。 她脸色苍白,嘴唇在初春的寒气中冻得有些发紫,却依旧倔强地挺直著背脊,那副代人受过的模样,与记忆深处某个让他心痛的身影瞬间重叠! 昭衡帝心头一软,大步上前,亲手將易书瑶扶了起来:“温常在何苦如此!地上寒凉,快起来!” 他的语气带著明显的怜惜,但也有著对水仙及腹中皇嗣的关心:“瑾妃自有孕在身,需要静心休养。这些旧事,不必拿来惊扰她。” 易书瑶被扶起,顺势柔弱地靠在昭衡帝臂弯里,声音哽咽:“皇上......妾身只是心中愧疚难安......姐姐她......她对不起瑾妃娘娘......” 她越是这般楚楚可怜,昭衡帝心中因那个人而生的保护欲就越发强烈。 他看著这张脸,心头不可避免地掠过阴霾。 他想起当年那人也曾因他而受尽委屈,最终却...... 昭衡帝又想到如今的水仙,她善良、坚韧,为他孕育子嗣......可看著她如今高居妃位,看著温常在跪在她宫门外却不阻拦,愈发像是先皇的那位奴婢出身的贵妃...... 不!水仙善良,终究与那位先皇贵妃不同。 他立刻將这荒谬的念头压了下去,但那份隱隱的不適感却残留在了心间。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朕送你回去。” 昭衡帝不愿再想,他亲自將易书瑶小心送回储秀宫,並赐下压惊补品。 永乐宫门內侧,透过门缝仔细观察的银珠,全程將在场人的表情都记在心里。 突然,她的视线锁定在一个负责扫洒角落的老嬤嬤身上! 那老嬤嬤原本只是低著头,和其他宫人一样表现出好奇。 但在易书瑶抬脸的剎那,老嬤嬤的脸色骤然剧变! 银珠眸光微动,將这个老嬤嬤的样貌记在心里。 风波暂时平息。 接下来的几日,水仙表面如常,该请安请安,该散步散步,仿佛完全没被跪宫事件影响。 暗地里,银珠细细调查,谨慎而低调。 终於,在第五日的傍晚,银珠回到永乐宫暖阁,屏退了所有宫人。 “娘娘,”银珠的声音压得极低,“查到了!” 水仙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沉静地看向她:“说。” 银珠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说道:“那婆子姓孙,人称孙嬤嬤,在宫里已经快四十年了!她早年是在先帝的温嬪宫里当差的!是温嬪身边负责浆洗的二等宫女!” 温嬪......温?! 水仙联繫到易书瑶如今的封號,隱约有了猜测。 银珠继续说道:“奴婢用了好些时日取得孙嬤嬤信任,又给予重金,才终於问出来。” 银珠说到这里,將声音压得更低:“据她说,如今的温常在与先皇的温嬪,容貌有著......七八分相似!” 第43章 日与月,究竟谁贏谁输! 暖阁內,春日薄阳洒进窗欞,映照著水仙沉静的侧脸。 长相有七八分相似?易府谋划,竟是利用昭衡帝旧事! 银珠是个办事利落的,这几日將温嬪相关的消息打探了个全。 银珠继续低声道:“据那些老宫人零碎的回忆拼凑,那位温嬪娘娘,是在先帝晚年时入宫的。那时,先帝那位出身宫女的贵妃娘娘早已宠冠六宫,权势熏天。” 她將打探来的如实稟告,“温嬪入宫时只是贵人,算不得多受宠,熬了几年才艰难地晋了嬪位。” 说到这里,银珠声音微微一顿,对上水仙看过来的目光,才继续道: “据说......温嬪娘娘性情温婉,知书达理,与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颇为投契。两人偶然相遇在御园中,谈论诗词书画,颇有......知己之意。” “后来呢?”水仙的声音异常平静,却似瞧见了后来的祸患。 在这深宫里,皇子与父皇嬪妃之间,本就有著难以逾越的禁忌。 银珠嘆了一声:“后来,温嬪娘娘......有了身孕。” 水仙的呼吸微微一滯。 银珠道:“这本是喜事。可这消息却不知怎的,传到了那位贵妃娘娘的耳中。她......她竟在陛下面前状告,说温嬪娘娘腹中的龙胎......是与皇子有染所得!” “当时先帝年事已高,本就疑心重,他宠爱贵妃,更是疑心重重。” 水仙没有追问,心中已隱隱有了预感。 果然,只听银珠道: “这件事被压了下来,並未张扬。但温嬪娘娘为了自证清白,也为了......为了护住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 涉及宫中隱秘,银珠的声音愈发低了:“她......她竟在永乐宫外长跪不起!” 永乐宫! 水仙如坠冰窖,下意识抬眸:“你说什么?永乐宫?!” 银珠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她沉重地点点头:“是......就是娘娘您现在居住的永乐宫!当年正是那位贵妃娘娘的寢宫!” “温嬪娘娘在贵妃宫外长跪,当时正值寒冬,温嬪娘娘本就体弱,又怀著身孕。最终......不慎落胎,大出血,人......就那么走了。” 银珠的声音低了下去,带著深深的嘆息。 如今得知真相,水仙终於彻底明了。 为何温常在入宫第二日就长跪与永乐宫外。 她哪里是为了替易贵春请罪?!分明是在精准地復刻当年温嬪在永乐宫外香消玉殞的场景! 易府定然知道这桩皇宫隱秘。 温常在便是在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唤醒昭衡帝心底最深的愧疚! “娘娘,”银珠劝慰道,“您別多想!皇上让您住进永乐宫,定是看重您!这永乐宫是这宫里最顶级的宫室之一,位置好,景致佳,修缮也是最新的。” “当时您有孕迁宫,除了这里有空位,其他几处好地方都住著人,或是离皇上太远,皇上定是想著把最好的给您和龙嗣!” 水仙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扯了扯嘴角,“已经住进来了,再纠结这些,不过是庸人自扰,徒费时间。” 当务之急,是应对! 温常在的这一系列举动,已经將她推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境地! 她出身卑微,如今骤然得宠,偏偏还住在这永乐宫里...... 这所有的因素叠加起来,简直就是活靶子! 温常在只需时不时扮演一下温嬪的淒楚无助,昭衡帝心中那份对旧人的愧疚,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消减他对水仙的宠爱! 银珠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到:“娘娘,奴婢......奴婢也问过那老嬤嬤,温嬪娘娘她与当时的皇上,究竟有没有......” 后面的话,她实在不敢说出口。 水仙声音冰冷:“有没有事实,重要吗?” 她轻嗤一声,“重要的是,温嬪是皇上心底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水仙手指轻敲桌案,认真思量。 硬碰硬,亲自下场去撕扯温常在,是最愚蠢的做法。 那只会让她显得善妒狠毒,坐实了恃宠而骄的罪名,將昭衡帝的心彻底推向温常在! 她需要一个盟友,或者说,一个能与温常在分庭抗礼,瓜分帝王对温常在宠爱的存在! 水仙闭上眼,脑海里飞速掠过一张张后宫妃嬪的脸。 最终,她的心中浮现了一个最合適的人选。 水仙睁开眼睛,俯身在银珠耳畔低语...... ...... 几日后,永乐宫。 宫门打开后,一道高挑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拓跋常在。 她並未像其他妃嬪那般穿著繁复累赘的宫装,而是一身改良过的,便於行动的窄袖束腰锦袍。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髮式,她並未梳著宫中常见的髮髻,而是將一头乌黑浓密的长髮编成了数条粗亮的髮辫,髮辫间巧妙地缠绕著色彩鲜艷的彩绳。 整个人如同一株在春日里肆意生长的野玫瑰,带著蓬勃的生命力和一种与这深宫格格不入的自由气息。 拓跋常在走到殿中,按照规矩行了个礼,动作乾脆利落。 “妾身拓跋氏,参见瑾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水仙脸上带著温和的笑意,示意她落座:“妹妹不必多礼,快坐。银珠,把前儿皇上赏的草原奶茶煮上,给拓跋常在尝尝正不正宗。” 拓跋常在眼睛一亮:“多谢娘娘!妾身还真有些想念家乡的味道了。” 她爽快地坐下,姿態依旧放鬆。 银珠应声退下,很快端著一个精致的银壶和两个银碗进来。壶嘴裊裊冒著热气,带著浓郁的奶香和茶香。 银珠走到拓跋常在身边,小心地提起银壶,作势要往她面前的银碗里倒。 然而,就在倾倒的瞬间,银珠的手腕似乎不小心一抖,滚烫的奶茶竟直直泼洒出来,大半浇在了拓跋常在的锦袍袖子上! “啊呀!”拓跋常在惊呼一声,猛地站起身,看著自己湿漉漉的衣袖,脸上满是惊讶。 她下意识地甩了甩手,似乎被烫了一下,但眉头只是微蹙了一下,並没有立刻发作。 水仙垂眸审视著拓跋常在的反应。 她只看到了惊讶,却没看到拓跋常在对银珠流露任何鄙夷或是厌恶。 水仙眸光轻闪,突然一拍桌案,斥责道:“混帐东西!” 她怒斥道:“连倒奶茶都倒不好,本宫要你何用?!惊扰了常在,你十条贱命也赔不起!” 水仙指著银珠,厉声喝道,“来人!將这蠢笨的奴才拖出去,杖责二十!” 银珠嚇得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殿外宫人应声就要进来拿人。 “且慢!” 拓跋常在的声音清脆地响起。 她上前一步,拦在了银珠身前,眉头紧锁: “瑾妃娘娘息怒!银珠姑娘並非有意,不过是失手打翻了奶茶,人之常情罢了!一件衣裳,换洗便是,何至於要动如此重刑?” 她的语气坦荡直接,丝毫不怕触怒高位的水仙。 水仙微微挑眉,冷嗤一声:“拓跋常在心地纯善,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奴才就是奴才,生来就是伺候主子的。別说杖责,便是要了她的性命,也不过是主子一句话的事。” 拓跋常在闻言,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闪过强烈的不认同! “娘娘此言差矣!做错了事,可以教导,可以弥补,怎能动輒就要人性命?这......这太残忍了!” 她的目光里透著失望:“妾身入宫以来,见娘娘待人温和有礼,原以为娘娘是宫中少有的明理之人。没想到......” 拓跋常在失望地摇了摇头,“竟是这般......欺下媚上之辈!既如此,妾身告退,不敢再叨扰娘娘!”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竟是半点情面也不留。 “常在留步!”银珠连忙出声,面上再无惶恐。 “拓跋妹妹且慢。” 水仙的声音同时响起,相较於之前的针锋相对温和许多。 拓跋常在脚步顿住,疑惑地回头。 水仙对银珠使了个眼色:“去拿本宫那套新做的、尚未上身的宫装来,给拓跋常在换上。” 她隨即看向一脸不解的拓跋常在,脸上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妹妹心直口快,性情如烈火,果然名不虚传。方才......是本宫的不是,让妹妹受惊了。” 拓跋常在彻底懵了,看著水仙和煦如春风的笑意,再看看旁边没事人似的的银珠,完全搞不清状况: “娘娘......您这是?” 水仙示意她重新坐下,走到她面前亲自为她倒了一碗奶茶,推到她面前,声音温和地解释道: “妹妹莫怪。本宫今日请妹妹来,一是真心觉得与妹妹投缘。二来......不瞒妹妹,本宫如今身怀六甲,在这深宫之中,想寻一两位性情相投、能守望相助的姐妹,实属不易。” 她顿了顿,目光坦诚地看著拓跋常在: “之前宫宴之上,远远见过妹妹几面,妹妹爽朗明快的性子,便让本宫印象深刻。” 水仙露出微笑,“今日特意相邀,方才让银珠试探,也是想確认,妹妹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心存良善,而非......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之辈。” 她耿直地道出了方才那场闹剧的真相。 拓跋常在愣愣地听完,足足呆了好几息。 她那双浅褐色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隨即对著水仙竖起了大拇指: “娘娘!高!实在是高!刚才可真是嚇了妾身一大跳!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真以为您是个......咳。” 拓跋常在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没把话说全,想必不是什么好听的词。 “没想到是试探!娘娘心思縝密,妾身佩服!” 水仙也笑了,拓跋常在的直率和赤诚让她心中最后的疑虑也消散了。 她目光变得认真起来:“那么,本宫便开门见山了。妹妹入宫,想必也有自己的心愿。本宫观妹妹性情,绝非甘於沉寂之人。” “若妹妹也有心在这后宫爭一爭圣眷,博一份前程,本宫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易家用尽心机造出了帝王心中的白月光? 那她就將来自草原的热烈骄阳捧上来,看看日与月,究竟谁贏谁输! 第44章 好男人都是抢来的 冷宫里,空气阴冷,瀰漫著压抑的气息。 易贵春端坐在一张破旧的木凳上,身上的粗布衣裳洗得发白,尾指却依旧戴著那副长长的宝石护甲。 她正翘著护甲,艰难地用食指捏著针,缝补著身上衣服磨出的洞。 宫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易书瑶带著贴身侍女,提著一个精巧的食盒,低调地走了进来。 她环视著冷宫里的破败景象,眉头轻蹙了一下,隨即换上温婉的笑容,走向易贵春。 “姐姐。”易书瑶福了福身,声音轻柔。 易贵春抬起眼皮,嫉妒的目光扫过易书瑶清丽的脸庞,眼中掠过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嗤笑一声,如同在易府中打击讽刺道:“这不是我们新晋的温常在吗?怎么,顶著这张脸,做別人的替身,感觉如何?” 易书瑶仿佛没听见,她示意侍女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 “姐姐说笑了。父亲在家中十分掛念姐姐,特意让妹妹寻了机会,给姐姐送些吃食进来。” 易书瑶亲手將点心一一摆放在旁边还算乾净的石台上,“姐姐放心,父亲叮嘱了,让妹妹在宫里定要设法,將姐姐早日接出这冷宫。” 易贵春的目光落在那些久违的精致点心上,喉头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在冷宫这些日子,粗茶淡饭都难以为继,更別提这等精细之物。 她强压下涌上来的渴望,在易书瑶面前维持著那份体面,伸手拈起一块小巧的芙蓉酥。 她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小口,感受那香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咽下后,易贵春才冷冷开口,带著命令的口吻: “算你还有点良心。记住,动作要快!本宫在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恨不得將那贱婢水仙千刀万剐!” 提到水仙的名字,易贵春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几乎要將手中的糕点捏碎,“等本宫出去,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她!” 易书瑶垂下眼帘,顺从地点头:“姐姐的吩咐,妹妹记下了。妹妹定当尽力。” 她看了看远处天色,“妹妹不能在此久留,恐引人非议,姐姐保重。” 语毕,她再次福身,带著侍女转身离开。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冷宫里的腐朽之气。 易书瑶脸上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她身旁是从家里带进宫的侍女,忍不住低声抱怨: “小主,您何必对她如此客气?她现在不过是个庶人!明明是她求著您想办法救她出去,还摆著那副高高在上的臭架子!真当自己还是祺妃娘娘呢?” 易书瑶脚步未停,声音平静:“她是嫡女,我是庶女。父亲让我把她带出来,我就必须把她带出来。这是易家的规矩。”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永乐宫模糊的飞檐,眸底深处闪过一抹阴冷,“至於水仙......” 她冷哼一声,语带嘲弄:“一个家生贱籍的奴婢,呵......凭她也配享受这等泼天富贵?我易书瑶既然入了宫,就不会让那个下贱胚子好过一天!” 她的母亲教导过她:这世上好东西都是抢来的。 不知道什么是好的?那就看別人手里紧握著什么,特別是男人,位高权重的男人身边总有人守著。 不要被那些可笑的道德束缚住手脚,抢过来,才是你的! 对於母亲的教导,易书瑶深以为然。 抢走水仙的恩宠,抢走她永乐宫那令人眼热的富贵...... 只是想想,就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意。 ...... 时间一天天地过著。 昭衡帝渐渐地削减了去永乐宫的次数,除了多次临幸温常在以外,也偶然翻其他妃嬪的绿头牌。 在帝王的雨露均沾中,水仙的生辰到了。 昭衡帝如今碍於水仙有孕,不常在永乐宫留宿,但並不意味著水仙的失宠。 他有心大肆操办,以显恩宠。 然而,水仙在知晓了永乐宫与先皇贵妃、温嬪的种种纠葛后,心中早已存了警惕。 奢侈大办?只怕非但不能討喜,反而会勾起昭衡帝对先皇贵妃奢靡无度的联想。 “皇上。” 永乐宫暖阁里,水仙依偎在帝王怀中,声音柔软又带著懂事。 “臣妾不过是个小小生辰,实在不敢劳民伤財,更不敢惊动前朝后宫。况且太医也说,臣妾如今需要静养。” “不如......就在永乐宫简单摆个家宴,请几位相熟的姐妹聚聚,说说话,便很好了。只要皇上陪著臣妾,臣妾就心满意足了。” 她的善解人意让昭衡帝心中熨帖无比。 对比记忆中那位跋扈的先皇贵妃,水仙的懂事显得尤为可贵。 他怜爱地將她搂紧,吻了吻她的樱唇:“仙儿总是这般体贴。好,都依你。朕定会好好陪你。” 生辰当日,永乐宫並未张灯结彩,只在庭院中点缀了些应季的鲜,殿內布置得温馨雅致。 然而,除了称病未至的皇后,后宫有头有脸的妃嬪几乎尽数到场。 丽贵妃、婉妃、德妃......连新晋的温常在也赫然在列。 在这后宫里,无人敢轻视这位怀著龙嗣、圣眷正浓的瑾妃娘娘。 水仙身著清雅却不失华贵的宫装,髮髻间只簪了一支昭衡帝新赐的、通体莹润的羊脂白玉簪,与腕间同色的玉鐲相映成趣,低调中尽显妃位气度。 她端坐主位,与身侧身著明黄常服的昭衡帝並肩而坐,帝妃二人情意绵绵,时而低语浅笑,引得坐在旁边的丽贵妃频频抬眸,露出嫉妒的目光。 宴席过半,气氛融洽。 这时,温常在易书瑶从位置上起身,对著帝妃二人行了一礼。 她今日的装扮格外用心,一身素雅的淡青色宫装,裙摆上绣著疏朗的竹叶,髮髻间也只簪了一支碧玉青竹簪,整个人清丽脱俗。 “妾身恭贺瑾妃娘娘芳诞。娘娘凤体贵重,又怀有龙嗣,金银俗物恐扰了娘娘清净。妾身不才,愿为娘娘献上一曲琵琶,聊表心意,祝娘娘福寿安康。” 她声音轻柔,姿態谦卑。 水仙含笑頷首:“温常在有心了,本宫洗耳恭听。” 易书瑶接过宫女奉上的琵琶,纤纤玉指拨动琴弦。 一曲哀婉缠绵、如泣如诉的《湘竹怨》自她指尖流淌而出。 这曲子......水仙眸光微凝。 银珠查探的消息中,那位温嬪,最爱的便是青竹,据说也曾以一曲琵琶引得当时的昭衡帝驻足聆听。 易书瑶为了成为完美的替身,可真是没少下功夫。 果然,上首的昭衡帝在琴音响起的瞬间,身体便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握著酒杯的手指缓缓收紧,目光落在易书瑶低眉抚琴的侧影上,眼神渐渐变得悠远。 昭衡帝好似回到了从前。 他独自泛舟於御园的湖面,岸边的竹林深处,曾传来过这般幽怨缠绵的琵琶声。 虽看不见人,但那琴音仿佛带著温嬪的气息,伴他度过那些寂寥的时光...... 一曲终了,余音裊裊。 昭衡帝仿佛从悠长的回忆中惊醒,他看著下方垂首恭立的易书瑶,那张酷似故人的脸庞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哀婉动人。 仿佛跨越了时间,將那个他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带回了眼前。 “好......”昭衡帝深深地看著易书瑶,“此曲......甚好。冯顺祥,去將库房里那柄绿漪琵琶取来,赐予温常在。” 那是......那是温嬪生前用过的琵琶! 此赏赐一出,丽贵妃眼中妒火几乎要喷出来,婉妃垂眸掩去复杂神色。 昭衡帝只觉得,眼前的易书瑶,仿佛是上苍怜悯,將那个他亏欠良多的人,以另一种方式送还到他身边,给了他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水仙將昭衡帝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依旧掛著得体的浅笑,仿佛对这份特殊的赏赐毫不在意。 她甚至温声道:“温常在琴艺精湛,皇上赐琴,实至名归。” 就在这时,一道明艷的身影站了出来,正是拓跋常在。 她今日的装扮是水仙精心建议过的,一身正红洒金的宫装,热烈如火,衬得她小麦色的肌肤健康而富有光泽。 髮髻梳成了张扬的高髻,点缀著色彩鲜艷的彩绳和细小的金铃,既符合宫规,又保留了鲜明的异域风情,整个人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妾身拓跋悦,恭贺瑾妃娘娘芳诞!” 拓跋常在朗声道:“金银珠宝娘娘不缺,诗词歌赋妾身也不擅长。妾身愿为娘娘献上我拓跋部祈求母子平安的祝祷舞,愿娘娘与皇嗣平安顺遂,福寿双全!” 昭衡帝的思绪被这充满活力的声音拉回现实。 他看著拓跋常在,眼中闪过些许新奇。 这位拓跋常在入宫后,他似乎从未仔细打量过她。 今日这般打扮,既不失皇家妃嬪的端庄,又完美地展现了她独特的异域风情,倒让人眼前一亮。 “准。”昭衡帝頷首,语气中不免带上期待。 鼓乐声起,节奏明快而富有力量感。 拓跋常在隨著乐声起舞,她的舞姿不同於宫中常见的柔美婉约,而是充满了野性与张力。 她口中还哼唱著拓跋部古老的祝祷歌谣,声音清越悠扬,带著草原的辽阔气息。 那舞姿中蕴含的蓬勃生机和对新生命的祝福,如同暖阳般驱散了方才《湘竹怨》带来的哀婉。 昭衡帝的目光被牢牢吸引。 他看著那团如烈火般舞动的身影,感受著那扑面而来的鲜活气息,再看看身边温柔含笑的水仙,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昭衡帝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手掌轻轻覆盖在水仙微微隆起的小腹上,仿佛在感受里面那个小生命。 一舞毕,拓跋常在气息微喘,脸颊泛著健康的红晕,对著帝妃二人再次行礼。 水仙適时开口,声音温和:“拓跋常在的献艺,心意难得,寓意更是极好。在这喜庆的日子,为龙嗣祈福,正合时宜。” 水仙虽然没有明说,但在场各个是人精,很快品出了她话中的含义。 日子如此喜庆,倒显得刚才温常在的那曲哀怨缠绵的《湘竹怨》格格不入,甚至......不合时宜! 温常在脸色倏然泛白,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 第45章 奴婢出身?那是她的来时路! 易书瑶跪在地上,委屈道:“娘娘明鑑!妾身......妾身只觉得这《湘竹怨》曲调婉转,意境清幽,想著在娘娘寿辰之日献上,能添几分雅趣。” 她朝著昭衡帝抬起那张酷似先皇温嬪的脸,泪盈於睫,好不可怜。 “未曾想得太过,竟惹得娘娘不快!妾身知错了,请娘娘原谅!” 上首的水仙,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她轻抚了下微隆的小腹:“温常在言重了,本宫何曾说过不快?不过是......想起些旧事罢了。” “记得还在易府当差时,偶然见过温常在几面。那时常在正当豆蔻年华,最是喜爱那雍容华贵的牡丹,常簪於鬢间,衣裙上也多绣牡丹纹样,明艷照人,府中上下皆知妹妹爱牡丹如命。” 她看向昭衡帝,状似疑惑道:“怎么如今入了宫,倒似转了性子,偏爱起这清冷的青竹了?这喜好变化......倒真是令人意外呢。” 水仙的语气温和,仿佛只是姐妹间閒话家常。 然而,易书瑶心中却升起警惕来,只觉得水仙暗指她为了模仿温嬪喜欢青竹。 易书瑶连忙辩解,声音愈发柔弱可怜:“娘娘观察入微。只是......只是人的性情喜好,原就是会隨著年岁增长而有所改变的......” 她说到这里,略有停顿,似是被水仙引起回忆来。 “倒是没想到瑾妃娘娘在那个时候,观察就如此细致入微了,不愧是易贵春姐姐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奴婢......” 她话刚出口,仿佛才惊觉失言,猛地捂住嘴,连连叩首:“妾身该死!妾身失言!妾身绝非有意提起娘娘旧事!请娘娘恕罪!请皇上恕罪!” 失言? 易书瑶分明是故意! 水仙挑明她入宫前喜欢牡丹而非青竹,易书瑶便要挑开她的伤口。 她就是要在这大庭广眾之下,当著所有人的面,点出水仙曾经是易贵春身边的奴婢!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她就是想看到水仙因贱婢出身而失態的模样! 可惜,她打错了算盘。 水仙端坐於上位,脸上別说难堪了,竟没有任何的羞愧。 她从不以自己的出身感到羞愧,那是她无法选择的过去,更是她的来时路! 她轻轻抚著小腹,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扫过身侧的昭衡帝。 昭衡帝的眉头早已拧起来了,他隱隱觉得今日的温常在......话太多。 可看著温常在那张与记忆中的人相似的脸,昭衡帝也不想责罚她。 “够了。”昭衡帝声音低沉,却压过了场上的窃窃低语。 他抿唇看向易书瑶:“温常在,慎言。今日是瑾妃生辰,当以喜庆祥和为上。你既已知错,往后言行举止,更需谨慎,莫要再惹是非。” 他的语气带著警告,却並未重罚,终究是那张脸起了作用。 隨即,他的目光转向殿中站立的拓跋常在,脸色缓和下来: “拓跋常在的祝祷舞,心意赤诚,舞姿颯爽,为瑾妃与龙嗣祈福,甚好。冯顺祥,赏拓跋常在红宝赤金步摇一对,蜀锦两匹。” “谢皇上恩典!” 拓跋常在谢恩的声音清脆,带著毫不掩饰的喜悦。 她明媚的笑容,与下方依旧跪伏在地的温常在形成了鲜明对比。 昭衡帝看著她活力四射的样子,再看看身边温柔含笑的水仙,心中那份因温常在而生的些许不快,似乎也被冲淡了许多。 果然,当夜,乾清宫那边就翻了拓跋常在的绿头牌。 消息传到储秀宫,易书瑶气得浑身颤抖。 她一把抓起案几上铺著的、画著清雅竹叶的宣纸,狠狠地撕扯、揉碎! 雪白的纸屑如同纷飞的雪,洒落一地。 “水仙!贱人!都是你搞的鬼!” 易书瑶咬紧牙关,面容扭曲的模样哪里还是柔弱可怜的样子? 她冷笑:“是我小瞧你了!连易贵春都被你弄进了冷宫......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就在这时,她的心腹侍女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將一张捲成小筒的纸条恭敬地递给她,低声道:“小主,宫外老爷传进来的。” 易书瑶强压下怒火,展开纸条。 上面是她父亲易明熟悉的笔跡,內容却让她心头一沉。 信上所写,如今科举殿试在即,若是她能从昭衡帝那边探听到殿试题目,定然对易府有益。 在易府被迫蛰伏的时候,若是其下门生能攀蟾折桂,定然能解易家之围! 探听殿试题目?! 易书瑶只觉得一阵荒谬。 科举取士,乃朝廷根本,殿试题目更是绝密! 她一个后宫嬪妃,如何能从昭衡帝那里探听得到?这简直是要她行不可能之举! 侍女见她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问:“小主,该如何回復老爷?” 易书瑶眼中闪过一抹烦躁,横了侍女一眼。 “告诉父亲,本宫知道了,会尽力而为。” 她心中冷笑,尽力?敷衍罢了! 床笫之间之事父亲如何得知,过几日回一句“皇上口风甚紧,女儿无能”便是。难道父亲还能查证不成? 她將纸条妥帖收好,目光越过雕窗投向永乐宫的方向,恨意翻涌上来。 现在对她而言,什么门生,什么家族大计,都比不上让水仙彻底失宠来得重要! 与此同时,永乐宫內。 水仙也刚刚看完一封秘密传递进来的家书。 信是她父亲送过来,客栈掌柜代笔,內容很简单: 按照她的吩咐,名为“登第”的客栈已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建成,规模不小,但內部陈设朴实无华,费了不少银子。 水仙看完,神色平静地將纸条凑近烛火。 火舌舔舐著纸角,迅速蔓延,化为灰烬。 她提笔,在一张小小的纸笺上写下几行娟秀的字跡,仔细折好,放入一个不起眼的锦囊中,递给侍立一旁的银珠。 “明日,你以探亲为由出宫。將此锦囊,亲手交给我父亲......还有那位周掌柜。” 银珠郑重接过锦囊:“是,娘娘放心。” 翌日,银珠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低调地出了宫门,径直来到位於京城繁华地带的登第客栈。 客栈门面不算奢华,但位置极佳,门口悬掛著“登第”二字的匾额,笔力遒劲。 刚走到门口,银珠便听到两个路过的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在低声议论: “嘖,这登第客栈,名字倒是取得好,可这位置......租金怕是不菲吧?里面瞧著也不甚华丽,这房钱怎么定?怕是要亏本。” “谁说不是呢?旁边状元楼、青云阁哪个不是雕樑画栋?光凭这『登第』二字,就想招揽客人?难啊!” 银珠脚步未停,神色如常地踏入了客栈大堂。 大堂內陈设简单,桌椅都是普通木料,但打扫得极为乾净。 一个穿著布青衫,面容清秀的年轻人正站在柜檯后,正是掌柜周砚。 他一眼便认出了银珠,连忙迎了上来,態度恭敬道:“姑娘里面请。” 周砚將银珠引到一处僻静的雅间,隨即快步走向后院。 不多时,水仙的父亲便跟著周砚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繫著沾著油污的围裙,脸上带著憨厚的笑容,显然是刚从灶间出来:“银珠姑娘来了!快坐快坐,我刚燉了锅好汤,留下来尝尝!” 银珠福了福身:“伯父客气了。娘娘有要事吩咐。” 她示意周砚关好门,然后才从怀中取出那个锦囊,小心翼翼地打开,將里面的素笺取出,摊开在桌上。 水仙的父亲识字不多,凑过去看也认不全,只是憨厚地笑著看向周砚。 周砚恭敬地接过纸条,当他看清內容时,清秀的脸上闪过一抹惊色! 纸条上清晰地写著: 客栈即日起,以远低於市价之资,开放予入京应试之寒门学子。唯一准入条件:需通过周砚掌柜所出三道策论题之考校。题目需切合时政,务实深刻。优者入住,劣者婉拒。勿问缘由,照办即可。 周砚捏著纸条的手指微微颤抖,他猛地抬头看向银珠,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敬佩! 聪明的他瞬间明白了那素未谋面的瑾妃娘娘的深意! 这哪里是开客栈?这分明是在织一张无形的网! 以低廉的房费吸引家境贫寒却胸怀才学的学子,再用精心设计的策论题目作为筛子,从中挑选出真正有见识、有潜力、未来可能踏入朝堂的人才! 这是在用一座客栈,不动声色地网罗未来的朝廷栋樑,为瑾妃娘娘悄悄培植属於自己的、根植於寒门的势力啊! “娘娘......娘娘高瞻远瞩!周砚定不负娘娘所託!” 周砚对著银珠深深一揖。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在眼前展开。 水仙的父亲看著周砚如此激动,虽不太明白其中深意,但也知道女儿定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脸上也跟著露出了自豪的笑容。 不久后,举人从各地涌入京城,在这个明媚的春日里,一场时隔三年,决定半生荣辱的春闈大比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第46章 承宠已然无碍了 在眾学子陆续入京,准备即將到来的会试的时期,后六宫里的格局也在悄然发生著改变。 率先晋位的是温常在,这丝毫不令人惊讶。 自从昭衡帝亲耕礼后回宫,温常在便是这后六宫里顶受宠的。 她晋位贵人后搬入了德妃的宜昌宫,德妃平日里深居简出,静心礼佛,虽然身为妃位,但几乎要被昭衡帝忘却。 那宜昌宫也地处偏僻,宫室不算豪华,宫中眾人都不知道为何正当宠的温贵人选了那处地方。 水仙以及丽贵妃、婉妃是为数不多明白为何温常在选择宜昌宫居住的。 那里,曾是先皇温嬪的居所。 易书瑶为了成为一个完美的替身,可真是將生活的每一处都与那先皇温嬪对应。 水仙不信昭衡帝没看出易书瑶,甚至是易家的心思。 可是,帝王心底多年遗憾,终究是压过了帝王的疑心。 隨后在温常在后面晋升贵人的,是拓跋常在,这倒是个令人惊讶的稀罕事。 拓跋常在入宫已近一年,整整一年时间几乎没侍寢过两次。 然而,自她在永乐宫献舞以后,昭衡帝突然对她来了兴趣,一月时间內便翻了她三次牌子。 她竟然能从圣宠正浓的温贵人那里分得宠爱,这足以令人惊讶了。 晋升后,拓跋贵人迁入了永乐宫,居住在东配殿里。 除了她们两个,昭衡帝这段日子晋升了三个答应至常在的位置。 其中一个答应,是去永乐宫探望拓跋常在时,偶遇了去正殿看望水仙的昭衡帝,当夜便被翻了牌子。 一时间,永乐宫附近多了许多想要爭宠的嬪妃,连带著通往永乐宫的那条宫道,都多了许多想要偶遇圣驾的嬪妃。 水仙对此视若无睹,只在永乐宫正殿安心养胎。 这些时日昭衡帝虽然不在永乐宫留宿,但她也丝毫不慌,按著小川子的方子和建议將腹中皇嗣养的踏实些。 窗边软榻上铺著厚实狐裘,她斜倚著,指尖捏著父亲托人悄悄送进宫的信笺。 信中说,周砚已按她授意,借著客栈便利,暗中留意此次春闈中那些出身寒微、才学扎实却又因无门路而鬱郁不得志的学子,择其心性坚毅者,或可引为助力。 她唇角微弯,將信纸凑近角落的鎏金香炉。 下一刻,火舌舔舐著那薄薄纸张,顷刻便將那其化为一撮灰烬。 午后,御园春色渐浓。 水仙扶著银珠的手腕缓步而行,小腹已有了明显的弧度,行动间却不见迟缓,反倒因孕期滋养,肌肤莹润如最上等的羊脂玉,整个人散发著一种惊心动魄的静謐之美。 “本宫当是谁占了这园子里最好的景致,原来是瑾妃妹妹。” 一道含酸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丽贵妃盛装前来,华贵裙裾扫过御园的石阶,头上的纯金头面在阳光下反射著刺目的光。 她上下打量著水仙,目光在水仙隆起的小腹狠狠扫过,眸中不免闪过嫉妒之色。 丽贵妃红唇如血,启唇道:“瑾妃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圣眷也淡了,倒有閒心出来赏景?” 她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也是,旧人嘛,总得识趣些,给新人腾地方。这宫里头的风光啊,从来都是今日不知明日事,瑾妃说,是不是这个理?” 丽贵妃话里话外,明显是指最近温贵人得宠,水仙却因孕期久未侍宠的事。 水仙停下脚步,侧身微微頷首:“贵妃娘娘金安。” 她抬起眼,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柔声道:“娘娘教训的是。” 丽贵妃诧异挑眉,倒是没想到水仙竟服软? 下一刻,就听水仙继续道: “论起资歷深浅,臣妾这点微末恩宠,岂敢与娘娘相提並论?娘娘乃潜邸之人,伴驾多年,臣妾不过侥倖承泽雨露,岂敢妄称旧人?” 她说的是事实,丽贵妃早在潜邸时伴驾,可听在丽贵妃的耳中,却是分外刺耳! 丽贵妃保养得宜的脸颊抽搐了一下,她死死盯著水仙那张光洁得刺眼的脸,胸中妒火翻腾。 她仿佛能感受到自己脸上藏在妆容后的每一条细纹! 丽贵妃本就爱美,如今看著这些新入后宫的佳人,她怎不嫉恨! 丽贵妃想要发怒,可她目光再次扫过水仙的肚子。 去母留子的毒计在脑中盘旋,她深深呼吸,硬生生將怒意压下。 她露出了个极其僵硬的笑容:“瑾妃这张嘴,倒是越发伶俐了。你好生养著吧,本宫乏了。” 丽贵妃几乎是仓促地转身,扶著宫女的手快步离去。 走出很远,才猛地停下,回头死死盯著御园深处水仙那抹淡青色的身影。 她紧攥著拳,保养得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得意吧!且容你再得意几日!待你......本宫定叫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回到永乐宫,暖阁里瀰漫著安神的淡淡药香。 小川子垂手侍立,待银珠扶著水仙在榻上坐稳,才上前一步,恭敬地请脉。 他指尖搭在水仙腕间,凝神细察。 半晌,收回手,低声道:“娘娘脉象平稳有力,胎气稳固,小皇子健壮得很。”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敬事房那边......娘娘是否考虑重新掛上绿头牌?” 小川子將话说的隱晦,但水仙懂他的意思。 昨日一早太医院的太医诊脉也是相似的意思,都是说她如今已有孕三月,胎像稳固,可以正常侍寢。 固宠不说,光是她有孕时的渴......水仙忽然觉得有些燥热,执起团扇轻扇了扇风。 自她有孕,反应倒是不多,连噁心都没怎么噁心过,除了......她偶然会想,想曾经承宠的晚上。 她隱晦地问过小川子,小川子只道是孕期的正常反应。 之前碍於孕像不稳,水仙只能喝点清火的羹汤,如今胎像稳固,也是时候见一见皇上了。 水仙靠在软枕上,指尖轻轻抚过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牌子的事,不急。” 她声音平缓,带著思量,“过些时日再说,本宫要的,不是那雨露均沾的次数,而是......” 水仙没有將话说全,有些话点到为止。 帝王嬪妃,毕竟不如普通夫妻。 如今有孕,即使胎像稳固也难以频繁承宠。 后宫新人无数,她若是想在昭衡帝那里保留新鲜感,必须要让侍寢的每一次,都要让他刻骨铭心。 水仙让小川子用汤药调养著她的身体,不仅仅是为了孩子,更为了她自己。 前世她什么都不懂,任由易贵春赐她无数滋补圣品,然而过於滋补令她身形臃肿,到了后期连皮肤都撑出了难看的纹路。 这一次水仙细细问过太医以及小川子才得知,母体不能一味滋养,胎儿的成长所需营养是有限的。 若是一味的吃下去,不仅会让身材过度走形,更会让胎儿过大,不利於最后的分娩,甚至容易造成胎儿卡住难產,母亲消亡的后果! 这一世,水仙將调养之事全权交於小川子。 小川子深深垂首:“奴才明白了。” 一日,午膳时,昭衡帝来到了永乐宫。 这些时日,他久未留宿永乐宫,便常常在早膳或是午膳时间过来。 水仙往往会等他一同用膳,然而,今日当他踏入暖阁,水仙仿佛因疲倦而在內室小憩。 昭衡帝掀帘步入,目光落在榻上的水仙身上。 她只松松挽了个垂髻,身上穿著柔软的浅杏色云锦常服,外面披著鹅黄色的软纱罩衣。 午时阳光越过半开的窗子洒在她的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温润朦朧的金边。 微隆的腹部被薄毯轻轻覆盖,看不见那隆起的曲线,倒是让昭衡帝忆起她未孕时的娇態,以及在这榻上与她共度的那些繾綣时光...... 昭衡帝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了,方才朝堂上的烦扰似乎被这满室的寧静驱散了大半。 他挥退欲要通报的宫人,静静凝视了片刻,才走到榻边坐下。 水仙早在他刚踏入內室的时候便醒了,她一直权衡著时机,適时地醒来。 待昭衡帝坐在榻边,她才缓缓睁开眼,眸中尚带著初醒的迷濛,看清是他,便要起身:“皇上......” “躺著,莫动。”昭衡帝伸手按住她的肩,指尖传来的温软触感让他心头微盪。 他顺势握住她置於毯上的手,只觉得那肌肤温软,竟比孕前还要细腻无比。 昭衡帝的目光流连在她微启的樱唇上,连日来因新宠而略有疏离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 他俯下身,比午时还灼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耳廓,带著压抑的低哑: “太医稟告过朕,说你这身子......承宠已然无碍了。” 第47章 朕,渴了太久 今日的情动,確实不在水仙的意料之中。 正午的阳光是一日中最热烈的,透过半开的窗子落在榻上,让空气也变得燥热起来。 许久未被召幸,水仙虽是为了养胎,可也正是因为养胎,她心中生出了许多渴望来。 有一瞬间,水仙几乎要放弃。 只觉得算计太过心累,昭衡帝都已经送上门来,她不如用一用。 就在意志愈发薄弱,昭衡帝也翻身上榻的时候,外间忽然传来银珠的通报声。 “启稟皇上,瑾妃娘娘,温贵人殿外求见,说是……给皇上送些亲手做的点心。” 原本潮热的空气瞬间凝滯。 白日本就透著些荒唐,银珠的声音传进来后,无论是水仙还是昭衡帝都变得清醒不少。 水仙抬手轻扯了下昭衡帝鬆开的衣领,“皇上,不如......” 昭衡帝坐起身来,他的指尖尚在水仙的腰间流连,但最终还是鬆开手,声音恢復了几分帝王的疏淡: “一炷香后,再让她进来。” 又过了一炷香,帝妃二人已然整理好衣衫,重新来到外间。 珠帘轻响,温贵人易书瑶款款步入。 她今日特意穿了身水葱绿的软烟罗裙,清雅得如同一竿新竹。 她目光飞快扫过內室门口並肩而立的两人,昭衡帝衣襟稍乱,水仙颈侧那抹若隱若现的曖昧红痕,都彰显著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妾身给皇上请安,给瑾妃姐姐请安。” 温贵人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翻涌的嫉恨。 “妾身並非有意打扰圣驾,只是路过永乐宫,见皇上御撵在外,想著新做的点心刚出锅时滋味最好,怕误了时辰,这才冒昧进来请安。” 她抬起脸,带著些许无辜,“瑾妃姐姐......不会怪罪妾身唐突吧?” 水仙配合她演戏,面上温婉平和: “温贵人一片心意,本宫怎会怪罪?” 她抬眸看向昭衡帝,“皇上,既是温贵人的心意,不如尝尝?” 这时,温贵人像是才想起什么,懊恼地轻呼一声:“哎呀!瞧妾身这记性!光顾著赶过来了,点心......点心竟忘在宜昌宫了!” 她抬起水盈盈的眼眸,带著几分恳求望向昭衡帝,“这点心要趁热才酥脆香甜,皇上,瑾妃娘娘,可否移步宜昌宫?也省得宫人来回奔波,失了风味。” 温贵人特意看向水仙,语气带著试探,“娘娘怀著龙嗣辛苦,若是不便走动,妾身可以让奴才送过来......” “无妨。”水仙截断她的话,唇边笑意温软,眼底却一片清明。 “温贵人盛情,本不该推辞。只是本宫方才用了些汤羹,此刻腹中饱胀,实在不宜再进甜腻之物。” 她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抬手,指尖拂过昭衡帝微微敞开的衣领,將那点凌乱细细抚平。 动作间,柔若无骨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擦过他颈侧温热的肌肤,带著滑腻温软的触感,又在他下意识想要捉住那抹温软时,倏然收回。 她抬眸,眼波盈盈直让昭衡帝心底微痒,说出的却是礼貌推拒。 “皇上不如隨温贵人去尝尝?莫辜负了妹妹一番心意。臣妾正好有些睏乏,想小憩片刻。” 昭衡帝被她那短暂触碰撩拨得心头微盪,喉结滚动了一下。 然而温贵人的糕点,让他不免想到还是皇子时,在某个春日午后,也曾有一双温柔的手,將一块清甜的点心递到他面前...... 他深深看了水仙一眼,压下心头莫名的空落,终是頷首:“也好。你安心歇著。” 不久后,宜昌宫东配殿。 空气中瀰漫著糕点香气。 温贵人小心翼翼地捧上一碟精致的芙蓉酥,形状小巧,酥皮层层分明,散发著诱人的甜香。 她的姿態温顺,目光却敏锐地捕捉著昭衡帝脸上的细微表情。 昭衡帝拈起一块,只觉入口即化,甜而不腻。 虽然不是一样的糕点,但看著易书瑶那与记忆中温嬪的相似容貌,瞬间將他拉回多年前那个阳光和煦的午后。 他安静地吃著,仿佛透过精致的点心,再次看到了记忆中那个温柔浅笑的女子。 易书瑶覷著他的神色,心知皇上已被她精心製作的糕点征服。 她拿起银壶,为昭衡帝续上热茶,声音轻柔:“皇上觉得这点心可还入口?” 昭衡帝頷首,称讚了一句。 易书瑶又说了些话,才不著痕跡地將话题引到水仙身上。 “妾身在家中时,曾听母亲提起,女子有孕在身,最是辛苦,也最需谨慎。妾身日夜为瑾妃娘娘祈福,望她顺利诞下皇儿,为社稷添福。” 昭衡帝又拈了块糕点,“你有心了。” 易书瑶温柔一笑,继续道:“女子有孕,有时看似稳固,但实则神仙难料。妾身有个旧识,她娘亲怀胎时,大夫也说胎像稳固了,谁知......只因一时情动不慎同房,竟生生落了胎,伤了根本,再不能生了。” 她轻嘆一声,似是閒话感慨,目光却缓缓扫过昭衡帝,“她每每提及,都痛心疾首,说这怀胎十月,一步都错不得,尤其是那等......亲密之事,更要慎之又慎。” 温贵人的话,正说在了昭衡帝心中。 他心里那被水仙撩拨起的慾念骤然冷却。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远离她。 至少在她平安生產之前,他必须克制自己。 每一次靠近,对她,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都可能是一场灾难。 “你好生歇著。”昭衡帝神色不虞,隨手將糕点放回盘子里,快步离开了宜昌宫。 接下来的半个月,昭衡帝再未踏足永乐宫。 这日午后,拓跋贵人踏入了永乐宫正殿,她在这半个月去过乾清宫侍寢一次,如今看永乐宫门可罗雀,倒是有种为水仙打抱不平的衝动。 她看到倚在软榻上读书的水仙,忍不住开口:“娘娘,皇上这几日连后宫都少来了,更別提永乐宫。定然是那温贵人在其中作梗!” 拓跋贵人观察著水仙的脸色,试探道:“要不......妾身寻个机会,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娘娘?就说娘娘近日胃口不佳,或是思念圣顏?” 水仙帮她获宠,拓跋贵人也想在此事上尽一份力! 水仙合上书卷,以安抚目光看向拓跋贵人:“急什么?” 虽然水仙不知道那日温贵人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但不过是些阻挠她获宠的话。 水仙唇角轻勾出弧度来,轻抚著微微隆起的小腹。 易书瑶怎知,男女之间,最无用的便是理智。 如今昭衡帝因为理智强压慾念刻意远离。 而树枝上头,掛了禁止触碰的牌子的果子,才最会引诱人摘下品尝。 她,不急。 她要等合適的时机,引诱昭衡帝亲自突破理智的束缚。 越是压抑,便越是渴望...... ...... 几日后,乾清宫。 堆积如山的奏摺散发著墨香,却驱不散昭衡帝心头的烦躁。 他放下硃笔,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殿试的卷宗摊在面前,那些锦绣文章此刻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眼前晃动的,总是那抹被阳光笼罩的、莹润静美的侧影......以及温贵人那无心的提醒。 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他脑中撕扯,让他难以专心。 “皇上,”冯顺祥轻手轻脚地进来,躬身稟报,“永乐宫瑾妃娘娘派人来,说娘娘近日总觉得身子疲乏沉重,想请求皇上开恩,允她去温澜殿泡泡温汤解解乏。” 温澜殿? 昭衡帝倏然抬眸。 上一次在那里,她雪白的肌肤在汤泉中若隱若现,眼尾泛红,娇声央求他的画面浮上眼前。 “太医怎么说?”他下意识追问,又觉得自己声音过於急切,轻咳了一声。 “她有孕在身,泡温汤可无碍?” 冯顺祥垂首恭敬答道:“回皇上,奴才得了娘娘请求,不敢怠慢,特意先去太医院问过当值的张院判。” “张院判仔细问了娘娘的脉案,言道瑾妃娘娘这一胎养得极好,胎气稳固异常,只要水温適宜,时辰控制得当,短暂浸泡温汤舒筋活血,反倒有益无害,尤其能缓解娘娘的疲乏之感。” 语毕,最后的话音还未落,昭衡帝急切的步伐已经越过门口的冯顺祥往外疾步而去。 冯顺祥只听到帝王克制的声音沉沉响起:“摆驾!去温澜殿!” 温澜殿內,暖雾繚绕,巨大的汤池中,温热的泉水汩汩涌出,水汽蒸腾,將一切都笼罩在其中。 水仙身著一件薄如蝉翼的素色软绸纱衣,站在池边用脚尖试探著水温。 水面上撒了些增添香气的瓣,那些瓣被热气蒸透,愈发散出馥郁浓烈的香气。 昭衡帝掀帘入內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如此撩动人心的场景。 雾气染著香,美人轻轻搅动池內的碧波,纱衣半遮半掩,却愈发將她的曲线突显得极为诱人。 “皇上?” 水仙听到他的脚步声,回身看去,似是被他眼底炽热烫到,轻轻瑟缩了下肩膀。 昭衡帝脱去长袍,俯身將她抱起,然后从旁边玉阶,一步步走入香气四溢的汤泉水里。 温热的池水涌上,熏红了水仙的脸颊,她双颊泛著桃般的粉晕,眼尾也染上了一抹动人的嫣红,让昭衡帝更想狠狠欺负。 “仙儿......” 他哑声在她耳边低喃。 “朕,渴了太久。” 第48章 你这个妖精 夜色如墨,宫禁森严。 偏僻的宫道角落,易书瑶裹著一件不起眼的深色斗篷,將兜帽压得极低。 她身旁的心腹侍女警惕地四下张望,將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值守冷宫的侍卫手中。 侍卫掂量了一下,默不作声地侧身让开了门口。 確认周围无旁人看到后,易书瑶拉著心腹侍女,快速闪身进入冷宫的大门。 冷宫中一处偏殿內。 烛火如豆,光线昏暗。 易贵春端坐在破旧的床榻上,打著补丁的粗布遮在上面充当床帐。 无论是梳得一丝不苟的髮髻,还是手上戴著的仍不放弃的护甲,都彰显了她最后的体面。 雪梅穿得更加简陋,此时正跪在地上擦拭著地砖,企图將多年陈旧的地砖擦得光亮如新,却只是徒劳。 “姐姐。” 易书瑶踏入室內后,摘下兜帽,脸上露出关切的笑容:“夜深露重,姐姐在这里受苦了。妹妹实在掛念,便寻了机会来看看姐姐。” 她示意侍女將带来的食盒放在旁边还算乾净的石台上,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小壶温好的酒。 易贵春抬起眼皮,目光落在易书瑶愈发酷似先皇温嬪的脸上,冷嘲道: “难为温贵人还记得我这个阶下囚。怎么,顶著这张脸做替身,得了些恩宠,便有空来施捨我这弃妇了?” 易书瑶脸上的笑容未变:“姐姐说哪里话。妹妹此来,一是掛念姐姐,二来......也是心中有些疑惑,想向姐姐请教。” 她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姐姐,那贱婢水仙......她究竟是如何怀上龙嗣的?外界不是一直传言皇上......绝嗣吗?” 这才是易书瑶冒险前来的真正目的! 易家发现易书瑶长相与先皇温嬪有几分相像后,便开始了数年的谋划! 父亲特意请人將她按照温嬪的仪態、喜好、甚至神態来培养。 而她的母亲,府中的桂姨娘,更是暗中重金请了曾在太医院任职过的圣手,为易书瑶精心调理身体整整三年。 为的,是確保她能在承宠数次后便怀上龙嗣,从而在后宫站稳脚跟,为家族以及母亲带来无上荣光。 易书瑶本不信昭衡帝绝嗣之说,她入宫前坚信凭藉自己多年调理的身子,定然能怀上龙嗣。 可如今,易书瑶承宠次数不算少,私下也悄悄寻太医诊过脉,腹中却毫无动静! 这让她不得不开始相信外面的传言...... 昭衡帝或许是真的绝嗣! 可若皇上真的绝嗣,那个出身卑贱的水仙,又是如何怀上龙胎的? 她认为易贵春知道內情,毕竟水仙曾是易贵春的奴婢。 易贵春眸底掠过讽刺,她瞬间明白了易书瑶的来意。 想探听水仙好孕体质的秘密?做梦! 这个秘密,是她母亲易夫人最深远的谋划,也是她易贵春此生最大的耻辱! 若非当年她幼时一场大病落下难孕的病根,母亲何须从小就给水仙餵食那耗费巨大的秘药,將她培育成一件生育的工具? 这秘密一旦泄露,不仅暴露了母亲的心机,更坐实了她易贵春自身的缺陷!她绝不能让这个外室生的贱种知道! 易贵春冷笑一声,拿起一块糕点,动作依旧带著昔日的优雅。 “那贱婢的好福气,自有老天爷眷顾,岂是本宫能知晓的?妹妹有这閒心关心旁人,不如想想自己!” 易书瑶嘆气道:“姐姐何必如此?妹妹也是为易家著想。父亲在家中日夜忧心,只盼姐姐早日脱困。” “若姐姐知道些什么,告知妹妹,妹妹在皇上面前也好为姐姐求情啊!” “父亲?”易贵春眸底涌出怨毒,“他若有本事,本宫也不会在此!至於你......” 她上下打量著易书瑶,“做好你的替身,哄好皇上,想法子把本宫弄出去才是正经!其他的,少打听!” 之后,无论易书瑶如何旁敲侧击,甚至软硬兼施,易贵春都死守著那个关乎她自身顏面和母亲心机的秘密。 易书瑶心中恨极,知道今日是问不出什么了。 “姐姐既不愿说,妹妹也不勉强了。”易书瑶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 她示意侍女將食盒里的点心都拿出来,“这些点心,姐姐留著用吧。夜深了,妹妹不便久留。” 语毕,易书瑶不再看易贵春一眼,重新戴上兜帽,转身便走。 幽暗的宫道上,易书瑶脚步匆匆。 她下意识地抬手,隔著衣物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指尖冰凉。 承宠数次,毫无动静。 她已精心调理三年还怀不上,绝不会是她的问题! 如若昭衡帝真的绝嗣......那水仙那一胎,绝对有问题! 想到这里,易书瑶眸底闪过一抹狠厉。 水仙,你的死穴,终於被我找到了!咱们......走著瞧! —— 温澜殿里。 昭衡帝一直记著太医的嘱咐,两人只偶尔在温汤里,其余大部分时间是在旁边软榻上。 素纱衣飘在水面,与被揉碎的瓣搅在一起。 水仙慵懒地躺著,任由昭衡帝亲手用布巾將她身上的水珠擦得乾净。 “仙儿可乏了?” 昭衡帝上榻,將她揽进怀里。 他体热,水仙只觉得热气,忍不住后缩一下,娇声道: “刚才都没劲了,也没见皇上慢些。” 她娇態横生地瞥了他一眼,昭衡帝喉结轻滚了下,抬手撩开她潮热脸颊上沾著的乱发,俯身吻了吻她软腻的面颊。 “若是刚才真慢了,仙儿定要怨我。” 昭衡帝哑声道,一双墨眸盯著她的脸颊浮上红晕。 一月多未侍寢,如今骤然满足,昭衡帝只觉得相较之前更加畅快。 “又胡说。” 水仙拾起榻边的薄衾,盖在身上,殿內水汽蒸腾,初春的冷寒透不进来,四周宛若盛夏时节。 她其实也不冷,但总觉得坦诚相待过於直白。 男人显然没这个想法,他掀开她身上薄衾一角,俯身去吻,引得水仙连连推拒,只觉得这一刻的昭衡帝哪里还像高高在上的帝王? 昭衡帝还是顾忌著水仙有孕,没有彻底放肆。 他將薄衾重新盖回,紧拥著她,在她耳边低笑道:“仙儿,朕终於能再次拥你入怀,朕很开心。” 水仙配合著他,柔顺地倚在他的怀里。 她感受著昭衡帝的炙热大掌轻抚在她的小腹上,水仙轻闭上眼睛,感受著难得的温存时刻。 “皇上......” 她忽然睁开眼睛,转身用水光瀲灩的眸子注视著他。 “臣妾今夜只想舒缓下身子,才来的温澜殿......” 昭衡帝轻颳了下她温软的脸颊,低声笑道:“怎么,朕没让仙儿舒服吗?” “皇上!” 水仙没想到,平日里以克制著称的昭衡帝,在她面前竟是这般的肆无忌惮。 “臣妾的意思是......可否今夜让敬事房那边不要记档?” 她轻轻咬唇,害羞道: “臣妾不想让宫里其他人知道,臣妾有孕了还......甚至是在温澜殿里。” 水仙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她娇媚又羞怯的样子,让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说出拒绝的话。 昭衡帝頷首同意了。 他的心中还存著別的思量。 后宫佳丽眾多,他虽心中渴望水仙,但如今稍微冷静了些,又想起前朝的那些老古板。 身为皇帝,临幸孕中妃子確实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虽说太医说过如今已然无碍,但太医是太医,朝臣是朝臣。 昭衡帝一想到这事若是真传出去,他定然要被前朝那群老学究烦死。 “仙儿不用担心,一会儿朕会处理。” 得了皇上这句承诺,水仙才放心靠进昭衡帝的怀里,隔著胸膛感受著他令人安心的心跳。 水仙想的,则是另外的事情。 既然孕期无法多次承宠,她便要重质不重量。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水仙就是要將刺激贯彻到底。 她枕在昭衡帝的臂弯里,指尖轻轻在他的胸膛上画著,“皇上,虽然敬事房不计档,但以后您能常来看水仙吗?” 昭衡帝沉声笑道:“自然会的,朕会常常去永乐宫里......”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水仙的指尖逐渐向下,似是难堪地低声道:“臣妾自有孕,格外想念皇上......” 昭衡帝的声音沙哑起来,“想念朕?是想念朕的陪伴还是朕的......”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水仙脸颊浮红,仿佛浸了水的眸子却是直勾勾盯著他,她轻咬下唇,坦荡地点了点头。 昭衡帝嘆了一声,似是幸福的烦恼,“你这个妖精。” 温澜殿里再一次蒸腾起了烫人的雾气...... 第49章 瑾妃娘娘,与人私通! 昭衡帝的命令之下,温澜殿的情事没有传出去。 自那天后,昭衡帝便没怎么来过后宫。 各宫的娘娘发觉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探听昭衡帝去永乐宫的频次。 在得知昭衡帝连永乐宫都不常去了以后,各宫娘娘才相信皇帝近日有事,无论是宜昌宫的新宠还是永乐宫的皇嗣,都不去见了。 只有水仙知道,昭衡帝哪里是没怎么来,他是悄著来,偷著来。 这些时日,昭衡帝陷入了她营造的趣味里,虽然次数不多,但每次都是心满意足,饜足而归。 水仙也是满足的。 昭衡帝念著她,她也用著昭衡帝,以解她孕中的反应。 在此事上,昭衡帝堪称有用至极。 这日,天气甚好,水仙与银珠一同去御园散步。 银珠是她的贴身宫女,探亲的藉口用了几次便不能再用,否则惹人怀疑。 银珠说不清楚客栈的运营情况,只说掌柜的虽出了三道题,但也没能阻拦多少,二楼住满了人。 如此一来,还不知道要倒搭多少的银钱。 “无妨。” 水仙轻摇著手中的团扇,她如今正当宠,家人又曾被昭衡帝赏赐过,金银一时间是不缺的。 “也不知道那个姓周的掌柜的有没有用心出题!” 银珠低声嘟囔,想起那个长相有些风流的年轻男子,总觉得不甚靠谱。 水仙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上一世,周砚如今应该还只是个死磕科举的穷秀才。 大约再过几个月,他家人重病需要用钱,他才放弃了科举成为了“状元楼”的帐房。 没想到,死读书的周砚在看帐经营上颇有能力,不知何时被掌柜看重让他经营状元楼,短时间內將状元楼经营到了举人心中的第一名。 偶尔,周砚为了经营会带人来红宵馆中,他或是招待生意上的伙伴,或是与商会交际探听。 每一次,周砚都会来到她的房里。 周砚从未与她有过什么,他每次装作风流不羈,合起门来只与她喝酒,偶尔喝得高兴了,会泄露出些许经营的秘诀。 什么出题筛选,让价邀请考生入住,都是前世周砚的主意。 水仙提前提醒他,也算是將这主意物归原主了。 水仙最后一次知道他,便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听说周砚老母缠绵病榻数年后还是走了。 周砚为了母亲耗费家財,用最后一笔钱將人安葬后,便又挥別了状元楼的掌柜,再次成了备考的穷秀才。 只不过。 不知道这次是因经商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多了些经验,还是旁的原因,周砚最后成了探郎,听闻成为了许多世家的贵婿首选。 水仙虽与他相处短暂,但深知他是个重情谊,有理想的人,放心让他经营家中客栈。 前世,他曾將状元楼做成京中第一,这一次,定然会把登第客栈经营得红红火火。 银珠虽不知水仙的前世记忆,但她打心底信任水仙,於是什么也没说,扶著她缓步在青石小路上走著。 “你这段时间不用再去客栈,省著惹人注意,只等几日后放榜,注意点从宫外传来的消息。” 水仙一边说著,一边还执著手里的团扇给银珠扇了扇。 银珠微笑著应了,她原本沉默话少的性格,来了水仙身边愈发开朗了。 突然,银珠余光瞥见远处一人,唇边笑容微凝。 她用目光示意水仙,水仙抬眸也看到了盈盈走来的来人。 是温贵人。 温贵人身著浅粉芍药银纹宫装,望仙髻上点缀著浅红珊瑚釵饰,成串珍珠製成的步摇隨著她步伐轻晃。 来到近前,温贵人福了福身。 “瑾妃姐姐好。” 水仙略微頷首,声音清冷,“温贵人比本宫还年长一岁,本宫当不得温贵人的姐姐。” 贵女之间,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水仙从来不是贵女。 温贵人脸上的笑容一僵,她尷尬地笑了一声,只能將称呼改了。 “瑾妃娘娘,”易书瑶脸上堆砌起温和的笑容,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笑只浮於表面。 易书瑶笑道:“许久未见娘娘出来走动了,今日天气晴好,娘娘出来散心,想必凤体安泰,腹中龙嗣也定是康健活泼吧?” 她的话语看似关切,目光却带著探究,落在水仙小腹处,因被衣袍挡住,不甚明显的隆起。 水仙察觉到易书瑶打探的目光,心中毫不意外。 何止是她怀疑?这深宫內外,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著她的肚子,揣测著,怀疑著。 毕竟,昭衡帝多年都未有子嗣,怎么宠幸她数次就让她怀上了龙嗣? 然而。 从易书瑶的打探中,水仙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 易书瑶对她的好孕体质一无所知! 水仙暗忖,易贵春定然没將这个秘密,告诉易书瑶这个她一直看不起的庶妹! 这,倒给了水仙反击的机会。 水仙似是被易书瑶的探听冒犯,冷言冷语道: “本宫与龙嗣自有太医悉心照料,无需温贵人掛心。倒是贵人你,与其关心旁人,不如多想想如何修身养性,別惹是非。” 说罢,水仙不再给易书瑶开口的机会,扶著银珠的手,语气略显不耐: “本宫乏了,银珠,回宫。” 她甚至没有多看易书瑶一眼,便带著银珠,步伐略显急促地转身离去。 这一幕落在易书瑶的眼里,只觉得水仙连背影都透著心虚。 她眸底闪过得意之色,仿若参透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心虚了......她果然心虚了!” 易书瑶眸光微闪,低声在心腹侍女耳边吩咐道: “去,找可靠的人,给本宫死死盯住永乐宫!尤其是瑾妃身边的人,任何异常,立刻来报!记住,一定要隱秘!” “是,小主!” 侍女頷首,得令离去。 没过两日,一直观察著永乐宫內外动静的银珠便察觉到了异样。 她注意到永乐宫的墙根下,总是有个面生的低等宫女,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徘徊,目光看似无意,却总往宫门內瞟。 银珠不动声色,悄悄唤来两个信得过的小太监,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小太监便回报。 他们悄声跟过去,只见那个鬼祟的宫女,最终悄悄溜进了宜昌宫的后角门。 “娘娘,果然如您所料。” 银珠回到永乐宫正殿,向慵懒地倚在软榻上,正用银叉吃著水果的水仙稟报。 “是温贵人那边派来的眼线,盯梢的手法还算有点门道,但瞒不过咱们。” 水仙用银叉戳起一颗饱满红润的樱桃,放入口中。 她姿態娇慵,闻言只是轻轻一笑:“哦?是么?那倒是有趣了。” 她慢条斯理地吩咐:“不必惊动她,也不必赶走。银珠,吩咐下去,给本宫好好保护这位温贵人派来的眼线。” “一定,別叫她暴露了。” 水仙又用银叉戳进一颗樱桃,红艷艷的汁水溅出来,落在白瓷盘上似是上好的胭脂,又像鲜红欲滴的血点。 银珠眸底也闪过瞭然的笑意,頷首应道: “是,娘娘放心,奴婢定让她打探的舒心,打探的顺利!” 接下来的日子,对於那个被派来监视永乐宫的小宫女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顺畅。 她想像中的严防死守完全没有出现。 永乐宫的下人似乎对她这个常在附近徘徊的小宫女毫无察觉,宫门守卫也懒洋洋的,她甚至能更靠近一些,看清进出宫门的是哪些人。 小宫女心中窃喜不已,只道是瑾妃娘娘有孕疏忽了宫务管理,让她钻了空子。 她的胆子渐渐大了起来,监视得也更加卖力。 这天傍晚,夜幕四合,宫道都变得静悄悄的,往来没有几个宫人。 小宫女照例躲在一丛茂密的树丛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永乐宫的方向。 突然,她的目光凝在永乐宫的侧门方向。 只见一个穿著深蓝色侍卫服、身形挺拔高大的男子,趁著永乐宫的宫人换班的短暂间隙,悄无声息地从侧门走了进去! 看这服制,是......御前侍卫?! 小宫女轻蹙了下眉,眸底掠过一抹疑惑。 御前侍卫只在皇上身边当值,怎么会在这个时辰,如此鬼祟的单独出现在永乐宫?还是从侧门溜进去的? 小宫女忽然睁大了眼睛。 私通!定是瑾妃娘娘与人私通! 她终於抓到了瑾妃娘娘的辫子,可以去温贵人那里获得重赏。 她当即转身,朝著宜昌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同一时间。 永乐宫正殿內室里。 水仙身著寢衣,正欲就寢。 怀孕带来的嗜睡感让她早早歇下。 忽然间,她隱约听到內室帘子被掀开,发出细碎的声响。 水仙没有翻身,稍微扬起声音轻唤。 “银珠?” 来人並未出声,几步便来到了她的床榻边儿。 水仙察觉到些不对,刚坐起身,就看见了床帐被掀开一角。 她先看到的是男人伸进来的手,男人身穿的是深蓝色的侍卫服制,身上裹挟著春夜的冷凉。 他一把捂住了水仙欲喊的唇,袖口处沾染的龙涎香瀰漫在方寸之间。 水仙轻眨了下眼,看著今夜不穿龙袍,竟是穿了身侍卫长袍前来的男人。 昭衡帝低声轻笑,竟从怀里掏出了布条蒙住了她的双眼。 黑暗降临的时候,水仙感受到他驀然凑了过来,修长的手挑开了她寢衣的暗扣。 “臣仰慕瑾妃娘娘多时。” 他炙热的呼吸染红她的耳尖,引起阵阵战慄。 “瑾妃娘娘可否赐臣一夜欢愉?” 第50章 捉姦 宜昌宫里。 易书瑶本欲就寢,听到侍女来报,当即就坐了起来。 多年来在嫡女下低眉顺眼的日子让她格外谨慎。 “你去敬事房一趟,不动声色地打听一下今夜皇上宿在何处?” 易书瑶吩咐贴身侍女,侍女领命去了,没过多久便传回了消息。 侍女垂首恭敬道:“今夜皇上没翻牌子,按例宿在乾清宫。” 得了这个信儿,易书瑶轻笑出声。 “果然,”她轻抚著垂在肩上的髮丝,“那瑾妃腹中,果然是私通得来的贱种!” 她喝了三年的养身药,承宠数次还未怀上,昭衡帝定然绝嗣! 而水仙那个贱婢,竟然胆子大到在后宫红杏出墙! 黑暗里,烛光如豆,偶然一阵风,將她投在墙上的影子拉扯得近乎鬼魅。 心腹侍女压低声音,“小主,可要去稟告皇上?”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易书瑶瞥了她一眼,沉思后缓缓摇头。 “这一来一回都什么时候了,恐怕姦夫淫妇早就完事了......本小主需要好好思量,如何能捉姦捉双,让皇上在盛怒下处死那个贱婢!” 同时,永乐宫里。 两人距离完事......还有一段时间。 水仙起初被蒙著眼,黑暗將她笼罩,却也放大了她的感官。 她能感觉到男人从后拉著她,哑声问她是“臣”厉害还是皇上厉害。 这回答,如何都不对。 无论是皇帝的愤怒,还是“侍卫”的愤怒,都化作了对水仙狠狠的惩罚。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摘下布条,將水仙抱在怀里。 骤然得了视线,水仙还是有些不適,她撇过脸不去看他,却被他捏著下巴转了回来。 “仙儿,看朕。” 昭衡帝捏著她的手腕,非要让她揽著他的脖子。 他俯身借力,用高挺的鼻樑缓缓蹭过她的琼鼻,是难以形容的亲密与温柔。 然而她却能清晰地感觉到,男人骨子里的凶狠。 这两种感官混杂在一起,让她一时间仿佛同一时刻浸入了水与火中,起落不得,只能倚靠著他,相信他会带她平稳落地。 好不容易,一切平息。 从始至终,昭衡帝都用他炙热的掌心,熨帖著她的小腹。 他一直顾忌著水仙的身子,连惩罚都是温柔的,甚至有少许时刻,昭衡帝开始恨起这个他期盼已久的子嗣了。 它,有些碍事了。 如今,將温软成一滩的水仙拥进怀里,昭衡帝的心也充斥著满足。 他不记得刚才兴奋时的妄念,只將水仙微隆的小腹抚了又抚。 水仙慵懒地伸出手,轻勾了下被丟弃在榻边的侍卫服。 “皇上......真是愈发过分了。” 若她不说,谁会相信这是向来克己守礼的昭衡帝干出的事情? 昭衡帝俯身去吻她,如今在她身边,自己仿佛重回了少年时的肆意,可以將那些古板的,束缚的东西丟弃在一旁。 纵观满宫妃嬪,只有在她一人身边,他能不顾及纪纲人伦,不理会礼教纲常。 “仙儿难道不喜欢吗?” 昭衡帝不等水仙回答,在她耳边低声笑道:“仙儿怎么可能不喜欢?仙儿分明喜欢的,朕满身都是......” “皇上!” 水仙捂住耳朵,红著脸看他。 她一把將那皱巴巴的侍卫服丟进昭衡帝的怀里,“夜深了,皇上快走吧,臣妾可要睡了!” 昭衡帝失笑,但也知道,他今夜並未记档,若是明天一早从永乐宫门口出来,倒是解释不清。 他这一刻,好似彻底忘了自己是这皇宫的无上主人,甘愿沉沦在这种窃香的氛围中。 昭衡帝不由分说地將人拽进怀里,又是寻她那令人上癮的唇。 良久,他在夜色的掩护下,如同一道影子,从侧门离开了永乐宫。 水仙是睡不了的,她叫水来洗。 半夜时,银珠开的侧门让昭衡帝进来,她自然知道正殿里发生了什么,將水温好后等待水仙的传唤。 若是有旁的宫人问,银珠只说是瑾妃娘娘孕中不適,有时需用水擦洗。 永乐宫里,只有银珠知道昭衡帝的深夜到访。 简单洗过水仙在银珠的搀扶下步出浴桶,她来到妆檯前,將特调的香膏涂於周身。 香膏是小川子经手的,细查过其中成分,才能放在水仙妆檯上的。 水仙有上一世的经验,知道每日將香膏涂於小腹周围,可以防止皮肤涨裂生出纹路。 她一边涂著,一边低声问银珠。 “今晚,宜昌宫那边没动静?” “奴婢特意注意了,那小宫女去了又回,宜昌宫暂时没动静。” 水仙也没想到,昭衡帝今日会身著侍卫服过来。 有时越是克制的男人,闷骚起来越是令人想不到的。 想到那小宫女看见了“侍卫”出入永乐宫,定然是误会了什么。 而水仙......乐见这种误会。 她將最后一点软膏涂在了手上,如今经过一段时间的娇养,她的手上再也没有曾经做活的茧子,软玉一般的滑腻柔细。 水仙合上香膏盖子,“继续探查,在不要惊动永昌宫的前提下,確保她们知晓那些该让她们知道的消息。” “是。” 几日后,小川子照例请过平安脉后,水仙仔细地问过胎像。 小川子谨慎地问过水仙的饮食起居,这才恭敬回稟:“娘娘放心,脉象沉稳有力,胎息稳固,龙嗣康健,並无不妥之处。” 水仙微微頷首,指尖轻轻抚过小腹,沉吟片刻,还是低声问道: “我与皇上......偶尔那等事......可会对龙嗣有碍?” 她问得隱晦,但小川子瞬间便明白了。 小川子脸上並无异色,博览医书的他什么没见过?水仙问的,是普通不过的问题。 他斟酌著词句道:“回娘娘,只要不过度,轻柔些,远不到伤及龙嗣的程度。况且......” 小川子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孕中母亲心境愉悦,对安胎养神最为有益。只要娘娘不觉疲累不適,便无大碍。” 如此,水仙才放下心来。 愉悦?她自然是愉悦的,昭衡帝分外好用。 不过水仙毕竟还是从未听过有谁孕中还行那荒唐事,总是忍不住担忧,每每都让小川子仔细诊脉,別存了疏漏。 这时,银珠从殿外步入,似是有事要稟告。 小川子见状,便收了工具,疾步离开了。 他如今在永乐宫里,有了单独的房间,又有可以去太医院看书的机会,每日愈发沉浸医学之中了。 旁的,若是水仙不唤他过去,小川子颇有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注。 按照平日银珠打趣,说他有这个劲头,考个举子都是轻鬆的。 小川子只面红耳赤地连连摇头,说自己读不进去书,唯一能看进去的,只有医书古籍。 银珠早就习惯了小川子这幅模样,无论是她还是水仙,平日里能不打扰他就不打扰他。 银珠佩服小川子的专注,心知自己是没这等毅力。 等小川子离开了正殿,她才低声在水仙耳边道: “今日,温贵人去昭阳宫那边了。” “昭阳宫?” 水仙轻挑了下眉,想起近日来態度堪称奇特的丽贵妃。 易家人竟然去找丽贵妃了? 她觉得意外,又觉得没什么意外的。 如今丽贵妃有著协理六宫的权利,易书瑶去找她,倒是情理之中。 “我知道了。” 水仙眸光轻闪,只觉计上心头,“银珠,我近日乏得很......將消息传出去,就说这段我病休,暂时见不了皇上了。” 瑾妃娘娘病休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六宫。 丽贵妃也自然得了消息,闻言便冷笑了一声。 “病休?本宫怎么不信呢?” 近日,昭衡帝不常来后宫,丽贵妃已有数日未曾见到昭衡帝,正觉得乏味无聊,易家的庶女便带著个重磅信息来了昭阳宫。 丽贵妃起初震惊,隨即又觉得合理。 是啊,昭衡帝佳丽无数,这么多人这么多年都未曾有孕,怎么独她一人有孕? 若是那贱种父亲不祥就有可能了...... 易书瑶坐於丽贵妃下首,闻言浅浅一笑。 “不想见皇上?想见的......分明是另有其人。” 丽贵妃想起刚才易家庶女提到的侍卫,脸上不免泛起厌恶的神色。 贱婢配侍卫,都算她高攀了! “本宫必须將这件事稟明皇上,让他知道那个贱婢的真面目!” 若水仙腹中是贱种,丽贵妃只觉得这几个月的忍让都成了泡影! 她忍让水仙,可不是为了去母留子留下个贱种的! 丽贵妃性情甚急,说著就要去稟明皇上,让皇上处死那个贱婢! 易书瑶连忙將人拦了,她注意到,同时想要上前拦的,还有丽贵妃身旁的芳菲姑娘。 易书瑶低声道:“丽贵妃娘娘,只有捉姦在床,才能让那贱婢彻底没有狡辩的余地!” 丽贵妃转念一想,也是。 可她性情急切,不免冷声道:“还要本宫忍让那个贱婢多久!” 幸好,机会很快就来了。 几日后,瑾妃娘娘夜半去御湖泛舟的消息,同时传进了昭阳宫和宜昌宫里。 丽贵妃冷笑一声。 半夜,泛舟? 正好! 扁舟狭窄,看那姦夫往哪里藏! 第51章 查姦夫查到了皇帝脑袋上 夜色沉沉,如墨泼洒在天穹。 小船有篷遮盖,其中可容几人对坐饮酒,如今却成了昭衡帝和水仙胡闹的地方。 身下铺著厚厚的毯子,水仙被昭衡帝牢牢地抱在怀里,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 小船在水面上轻轻摇晃,偶尔会听见水声慢盪。 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水仙总是忍不住咬在男人肩头,虽然心知是距离岸边很远的湖面,但在这幕天席地的湖心间,总是有种暴露之感。 渐渐地,小船停歇了下来。 水仙躺在昭衡帝的臂弯里,慢慢平復著呼吸。 篷內瀰漫著情事后的暖湿气息,她觉得有些闷热,低声道:“皇上,有些热......” 昭衡帝闻言,侧身抬手,將靠近船头一侧的布帘撩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夜风裹挟著湖水的微凉气息涌入,驱散了些许燥热。 然而,昭衡帝的动作却顿住了,他透过那道缝隙,目光投向岸边。 水仙察觉到他的变化,一边整理著自己微乱的寢衣,一边轻声问:“怎么了?” 昭衡帝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將那道缝隙又撩开了些,示意她过来看。 水仙探身过去,当她看到湖边那座亭台里聚集了眾多身影,以及亭子周围亮如白昼的数盏宫灯时,眸底深处掠过一抹冰冷。 易书瑶......你终於按捺不住了。 表面上,她面露惊讶,不解道:“这么晚了,不知丽贵妃与诸位娘娘聚在亭子里,究竟所为何事?” 昭衡帝抿紧了薄唇,月色透过布帘的缝隙,落在他线条分明的胸膛上,却映不亮他眸底的墨色。 小船尚在湖心,而湖边的小亭是停靠过去的必经之路。 他无法在不惊动岸上那群人的情况下悄然离开。 若是让朝臣知道,他深夜与有孕的妃子在湖心相会......昭衡帝缓缓拧起了眉心。 前朝那些古板的老臣定会抓住把柄,参他一本! “皇上,”水仙看出他眉宇间的凝重,低声道: “离开永乐宫前,臣妾已吩咐过银珠,说是孕中烦闷气短,来湖上乘船透气静养片刻。” 她温声安抚:“想来,她们应该不会故意上船打扰。一会儿臣妾出去,隨意找个藉口將她们支走便好。” 昭衡帝伸手替她拢了拢微敞的衣襟,声音低沉充满磁性:“也好。” ...... 岸上,亭台之內。 御园周围的几宫妃嬪被丽贵妃强行召集至此。 如此深夜,每个人都不免面带倦容。 婉妃忍不住开口,不满道:“丽贵妃娘娘,夜深露重,不知究竟有何要事,需得將我等尽数唤来这湖边吹风?” 丽贵妃立於亭边,隔湖望著湖心那艘只有一盏微弱小灯的小船。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诸位妹妹有所不知。本宫协理六宫,肩负后宫安危之责。方才得报,今夜宫中有可疑行跡,恐有贼人潜入!” “本宫忧心各宫姐妹安全,这才將大家召集至此开阔之地,以防贼人藏匿暗处,行那不轨之事!在此处,侍卫也好布防保护。”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拓跋贵人便嗤笑一声: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若真有贼人刺客,將我等妃嬪聚集在这灯火通明、毫无遮挡的湖边开阔地,岂不是更成了活靶子?万一贼人躲在暗处放冷箭......” “啊!”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一片低低的惊呼。 婉妃、德妃等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左右张望。 仿佛黑暗中真有利箭瞄准了她们,让原本就紧绷的神经变得更加惊惶。 “拓跋贵人!” 易书瑶立刻站了出来,指责道:“贵妃娘娘乃是奉旨协理六宫,一心为诸位姐妹安危著想!你这般质疑娘娘安排,是何居心?” 连日来,拓跋贵人与她分宠,她早就看拓跋贵人不爽。 如今又见拓跋贵人阻拦她与丽贵妃的谋算,自然忍不住出言相讽。 就在这时。 丽贵妃派去乾清宫的宫女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脸色有些难看,在丽贵妃耳边低语了几句。 “什么?皇上已经歇下了?”丽贵妃的声音里带著明显的失望,“你没將这边的情形稟告皇上?就说可能有贼人惊扰宫闈!” 宫女为难道:“回娘娘,奴婢想稟告,可冯顺祥冯公公拦住了奴婢,说......说皇上已经安寢,龙体要紧,天大的事也等明日再议,绝不许打扰......” 冯顺祥是皇上身边得用的红人。 丽贵妃气极,却又无可奈何。 她心中暗恨:可惜!皇上不在现场,不能当场让皇上看到那贱婢的丑態! 不过......只要抓个现行,证据確凿,明日稟告也一样! 此时,被派去各宫探查的太监们也陆续回来稟报:“启稟丽贵妃娘娘,各宫均未发现贼人踪跡。” 丽贵妃与温贵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哪有什么贼人?这不过是她们为捉姦找的藉口罢了! “没有贼人?”丽贵妃故作沉吟,目光再次扫向湖心小船。 “那贼人或许並未潜入各宫,而是藏匿在......这湖心小船之上!” 丽贵妃抬手一指湖心那艘篷船,斩钉截铁道:“来人!去將那小船给本宫弄过来!本宫要亲自查验!” 拓跋贵人一听丽贵妃提起小船,脸色瞬间变了! 她知道水仙就在那船上!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隔著距离紧张地盯著那几个奉命去拉扯绳索、要將小船拽回岸边的小太监。 虽然不知为何丽贵妃要如此做,但水仙就在船上,难道今晚之事,是衝著水仙来的?! 就在她心急如焚之际,一道身影急匆匆地从岸边方向跑来,正是银珠。 刚才银珠一直守在岸边,如今见太监要將湖心小船扯过来,连忙过来阻止。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亭子便跪倒在地: “贵妃娘娘!这是做什么?我家娘娘在船上静养,船上只有娘娘一人啊!奴婢一直看著娘娘上船的,绝无旁人!更没有什么贼人!娘娘只是孕中不適,出来透透气......” 银珠越是表现得惊慌失措,丽贵妃心中就越是確信:瑾妃果然正在与姦夫在船上偷情! 这分明是欲盖弥彰! 丽贵妃冷笑,步步紧逼,“有的贼人水性极佳,焉知不是泅水上了船?为保瑾妃娘娘安全,必须停船靠岸,仔细搜查!” 她环视眾妃,“诸位妹妹,隨本宫到岸边,一同见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敢在宫闈禁地作祟!” 说话间,小船已被几个小太监合力拽到了岸边。 小船停稳后,覆於篷前的布帘微动,水仙披著一件素色外袍,缓缓走了出来。 她髮髻微松,脸色带著被惊扰后的不悦,目光扫过岸上眾人,最后落在丽贵妃身上。 “夜深人静,本宫在此小憩片刻,不知丽贵妃娘娘兴师动眾,所为何事?”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却控制不住地瞥了一眼船舱的方向,仿佛那里有著她想遮掩的人在。 丽贵妃看著她微乱的衣衫和略显慌乱的神色,眸中兴奋几乎要压抑不住。 姦夫就在船里!看水仙这幅刚被疼爱滋养过的模样,她无比篤定! 丽贵妃强压激动,厉声道:“瑾妃!宫中惊现可疑贼人,为保安全,本宫协理六宫,需查验各处!来人!上船搜......” “慢著!”水仙立刻出声喝止,脸上带著被冒犯的慍怒。 “丽贵妃娘娘!臣妾方才在船中小憩,此刻舱內凌乱......实在不便见人!有何事,在此处问便是,何必非要上船搜查?” “不便见人?我看是心中有鬼!” 易书瑶再也按捺不住,猛地从丽贵妃身后站了出来,抬手直直指向水仙和那幽暗的船舱: “瑾妃娘娘!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吗?有人亲眼所见,有陌生侍卫深夜潜入你这篷船,与你行那苟且之事!” 她冷笑道:“你腹中龙胎,只怕就是这私通得来的孽种!姦夫此刻就藏在这篷船之中!贵妃娘娘在此主持公道,你还不速速认罪伏法,交出姦夫!” 瑾妃私通?!腹中还是孽种?! 一眾妃嬪无不倒吸一口凉气,探究的目光在水仙隆起的腹部和那幽暗的船舱之间来回扫视! 水仙身体晃了晃,双手紧紧护住小腹,眼里盈满了受辱的泪光: “你......你血口喷人!本宫没有......本宫腹中乃是皇上龙种,岂容你如此污衊!” 易书瑶才不听她辩解,竟然上前直接伸手去扯布帘。 “不敢出来?定是心虚!”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触碰到布帘的剎那...... “放肆!” 男人的声音裹挟著怒火,带著让易书瑶熟悉的音色,在夜色中炸响! 下一刻,布帘从里面,被猛地掀开! 身著深蓝色侍卫常服,周身散发著凛冽寒意的昭衡帝,一步踏出船舱。 “皇......皇上?” 第52章 臣妾自入宫侍奉皇上以来,身心皆属皇上 隨著昭衡帝步出船篷,周围的宫人和妃嬪纷纷下跪请安。 昭衡帝的震怒,在黑夜中异常清晰。 “朕伴著瑾妃静养,本不欲出现,怎想到这场闹剧愈发荒唐!” 昭衡帝站在船头,身著深蓝色的侍卫常服,脸色铁青。 他沉著脸扫过在场的眾人,特別是丽贵妃和温贵人。 刚才隔著船篷,他可清晰地听到温贵人的指控! 野种? 她竟认为水仙与旁人私通,还质疑她腹中皇嗣为野种! 昭衡帝面颊紧绷,压抑著胸腔中的怒火。 若非温贵人太过分,他本不用从篷船中出来,身著侍卫服站在这里任人观赏! “皇......皇上!” 丽贵妃率先反应过来,她跪在地上,愤怒地抬眸看向水仙。 “是瑾妃!定是瑾妃霍乱君心!” “她身怀龙嗣,不思静养安胎,竟还如此不知廉耻,勾引圣驾,行此......行此荒唐之举!皇上明鑑啊!” 水仙站在昭衡帝身侧,闻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眸底瞬间盈满了委屈的泪光。 她轻抚著自己微隆的小腹,对著昭衡帝盈盈一拜: “皇上......臣妾知错。臣妾不该......不该贪恋湖上清风,累得皇上深夜相陪,惹出这场风波,惊扰了贵妃姐姐和诸位娘娘。” 昭衡帝没想到,水仙竟然將今日之事,全都揽到了她自己一人的身上。 与隨意攀咬的丽贵妃相比,水仙显得是那么的体贴乖巧。 水仙垂眸,有晶莹的泪珠落在下面的睫毛上,宛如晨露坠在叶尖,惹人心疼。 下一刻,她又委屈抬眸: “臣妾有错,但温贵人方才口口声声污衊臣妾腹中龙胎乃是私通得来的孽种......此乃对皇嗣血脉、对皇上天威的莫大褻瀆!” 水仙抬起手,轻扯著昭衡帝的袖子,晶莹的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臣妾自入宫侍奉皇上以来,身心皆属皇上,此心可昭日月!请皇上......为臣妾腹中无辜的皇儿做主!” 她护著小腹,一副委屈至极却还在保护著他血脉的坚强模样,狠狠触动了昭衡帝內心的柔软。 昭衡帝的心底,腾起对水仙以及皇儿的保护欲。 “够了!真是荒唐!” “朕的皇嗣不容他人质疑!” 昭衡帝亲手將水仙扶起,护在身后。 “爱妃受惊了。夜间风凉,你身子要紧,先回永乐宫好生静养。” 他转头对银珠沉声道:“银珠,好生护送你家娘娘回宫!若有半分闪失,唯你是问!” 看著水仙和银珠离开御园这边,昭衡帝的目光再次冷冷扫过岸上噤若寒蝉的眾人。 “其余人等,都给朕回宫去!深更半夜,聚眾闹事,成何体统!再敢无事生非,休怪朕不念旧情!” 他的目光在温贵人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的失望,让易书瑶如坠冰窟。 回到宜昌宫配殿,已是子时。 易书瑶失魂落魄地走回来,一进屋就腿软地坐在了门边软榻上。 “贱人!水仙这个贱人!” 她思索了一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我总觉得......总觉得像是掉进了她的圈套!” 易书瑶虽然没有证据,可她从未有过如此不顺的时候,想起今晚水仙那泫然欲泣的装可怜模样,易书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闭上眼睛,便想起自己最后指著船篷,厉声斥责水仙私通的狰狞模样。 那副姿態,与先皇温嬪温婉嫻静的形象,简直是天壤之別! 易书瑶怎么也忘不了,昭衡帝最后看她那失望至极的眼神。 “皇上......皇上定是对我失望了......” 易书瑶恨道:“我苦心模仿温嬪多年......今日......全都暴露了!都怪那个贱婢水仙!” 一旁的心腹小心翼翼地劝慰:“小主息怒,今夜之事,终究是丽贵妃娘娘牵头,也是她咄咄逼人要搜船......” “皇上若要怪罪,首要也是怪罪丽贵妃滥用职权,惊扰圣驾。小主您只是关心则乱,被奸人蒙蔽......” 易书瑶摇头苦笑,“皇上会信吗?若是因今日之事,我彻底在皇上那失了宠怎么办?” 她自三年起,就是为了入宫而训练,將自己训练成了另一个人。 若是皇上真因今日之事就厌弃她......她还有什么爭宠的手段? 看易书瑶悔恨的模样,心腹宫女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恭敬地呈上: “小主......这是下午时,老爷托人从宫外递进来的。” 易书瑶烦躁地接过纸条展开。 上面是她父亲易明熟悉的笔跡,內容却让她本就烦乱的心情火上浇油。 信中,易明提到科举大榜已出,一甲状元竟是个叫廉辰熙的寒门。 易家的门生都位列其后,实在是令人失望。 易明想让她在皇上那里吹吹枕边风,暗示这个寒门状元品行不佳,最好不能重用。 看完了纸条,易书瑶本就因宫斗失利而满腔怒火,此刻又被父亲派了这枕边风的任务,只觉得一股邪火直衝脑门! “废物!一群废物!” 她猛地將纸条撕得粉碎,狠狠摔在地上,犹不解恨地踩了几脚。 “易府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连个寒门贱民都考不过!还要我去吹枕边风?我是否失宠都不一定,拿什么去吹?!” 她烦躁地在殿內踱步,只觉得前路一片晦暗。 宫斗被水仙压制,父亲还不断给她添堵...... 易书瑶暗恨道:“水仙,贱婢!都是因为你!” 她將所有的恨意,再次聚焦在那个永乐宫那个贱婢的身上。 —— 这日,永乐宫正殿。 昭衡帝看重水仙以及皇嗣,特赐了让水秀入宫陪伴的殊荣。 今日一早,水秀独自入宫,银珠特意亲自去接。 等水秀一进內室,便亲自关上了门,来到了姐姐身旁。 水仙倚在软榻上,卸去了釵环,只著一身舒適的常服,她打量著面前水秀,只觉得分外欣慰。 不过短短数月,水秀的变化惊人。 十四岁的少女,眉眼间褪去了不少稚气,眼神清澈却透著超越年龄的沉稳,举止间带著一种经过歷练的从容,已非昔日那个懵懂的小女孩。 “姐姐,”水秀压低声音,將带来的消息娓娓道来。 “大榜出来了。状元是廉辰熙,今年才十八岁,出身寒门,据说文章写得极好,连几位阁老都讚不绝口。” 她顿了顿,补充道,“周掌柜特意让我告诉姐姐,这位廉公子......曾在咱们登第客栈住过一段时日。” 水仙眼中闪过瞭然的光芒。 有周砚在,登第客栈果然网罗到了大鱼。 她轻声问:“哦?这位新科状元......可有与哪家世家走得近?” 水秀摇摇头,神色认真:“周掌柜说,据他观察,廉公子为人清正,不卑不亢,放榜后虽有不少世家递了帖子邀约,但他都婉言谢绝了。” “周掌柜的原话是,”水秀学著周砚沉稳的语气,“此人......可用。” 可用? 水仙瞬间明白了周砚的深意。 这意味著周砚在与这位寒门才子的接触中,认可了他的品性! 周砚是在通过水秀的口,告诉她。 廉辰熙是一个值得投资、未来可能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潜力股! 水仙心中有了计较。 她示意水秀靠近,俯身在她耳边,压低声音细细嘱咐了一番。 水秀听著,眼睛越来越亮,不住地点头。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姐妹已经挪去外间说话。 昭衡帝下朝后,径直来了永乐宫。 在太监的通传声中,他大步走入正殿,看到水秀也在,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水秀也在?好,多陪陪你姐姐说说话。” 水秀立刻起身,对著昭衡帝行了一个標准的礼: “民女水秀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她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昭衡帝:“姐姐刚才还和我说呢,说从未见过像皇上这般英俊神武又体贴入微的人!今日一见,果然比姐姐说的还要英明神武百倍!” 昭衡帝微微一怔,隨即朗声大笑起来。 他看向水仙,眼中带著戏謔:“哦?仙儿在背后如此夸朕?” 水仙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嗔了妹妹一眼:“这丫头,尽胡说。” 水秀笑嘻嘻的,透著股少女独有的纯真伶俐。 这时,水仙轻轻蹙了蹙眉,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深吸了一口气。 昭衡帝一直注意著她,立刻关切地上前,大手自然地覆上她的小腹。 “可有事?不然叫太医过来诊脉看看?” 水仙的手被他的手盖住,她勉强笑了下。 “皇上......臣妾无事,只是近来月份渐长,这孩子愈发活泼,有时......总觉得有些气闷,在殿里待久了,更觉烦腻。” 就在此时,水秀及时插话道: “姐姐別烦!听说京城里最热闹的就是过几日的杏林宴啦!皇上要在琼林苑钦点探郎,听说场面可大、可好玩了!” “琼林苑的开得最好,还有好多好吃的!可惜......” 她小脸一垮,带著遗憾,“听说只有中了三甲的进士才能去赴宴,像我们这样的,只能听听热闹了。” 水秀这看似无意的话语,却让昭衡帝生出了个想法。 他看向水仙略显烦闷的侧脸,朗声笑道:“谁说只有三甲才能去?琼林苑风景甚好,开阔宜人,正是散心透气的好去处!” “朕看,不如藉此机会,让后宫妃嬪、宗室女眷以及京中適龄的贵女们一同前往赴宴!” 昭衡帝越说,越觉得合理。 “宴席分设两边,既全了为新科进士庆贺的礼数,也让你们这些在宫里的、在府里的,都去沾沾喜气,透透气!” 他低头,温柔地看著水仙:“如此,也让朕的皇儿,提前去那文华薈萃之地,沾沾新科进士们的才气!” 水仙抬眸,对上他的温柔目光。 一切都如她所预料的那般进展顺利。 水仙眸光微闪,露出崇拜钦佩的神色。 “皇上圣明,臣妾......深感佩服。” 第53章 新科状元郎 杏林宴,是新科进士们必爭的荣耀。 每次宴会设在皇家园林琼林苑中。 时值仲春,苑內繁似锦,桃李爭艷。 宴席分设东西两区,中间以数架高大的屏风巧妙隔开。 东区里,新科进士们按名次列席,觥筹交错间,意气风发。 西区则是后宫妃嬪、宗室女眷及京中適龄的贵女们所在的场所,锦衣华服,鶯声燕语,构成另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水仙作为瑾妃,位分尊贵,自然坐在妃嬪席的前列。 她今日身著浅碧色罗裙,外罩了件雾蓝纱衫,恰在腰侧收出柔和的弧度,既掩住孕態又不失舒展。 身旁的拓跋贵人则一身正红窄袖宫装,领口別著枚银质配饰,上面鏨著拓跋部特有的云纹。 二人单坐一桌,儘管水仙如今是正当宠的瑾妃,也没几个世家贵女想要上前攀谈。 甚至,世家贵女不时隱晦地瞄向水仙这一桌,带著轻蔑。 她们忍不住与身旁相熟之人窃窃私语道: “哼,麻雀飞上枝头,也终究是麻雀......” “可不是,一个奴婢,一个蛮女......真是什么人都能在席了......” “嘘,小声点,那位如今可是瑾妃娘娘......” 这些,自然是传不到席上水仙的耳朵里的,却传进了水秀的耳朵里。 恰在此时,水仙派银珠传水秀过去。 银珠一到,贵女的窃窃私语倏然消失了,她们仿若从未发生过一般,自顾自地交谈著別的趣事。 水秀拧眉看了她们一眼,隨即站起身就要往水仙那边去。 水秀身边原本有个相熟的、商人出身的女孩,看到水秀要去水仙那边,那女孩有些犹豫地拉了拉水秀的衣袖,低声道: “秀姐儿......那边......” 她示意那些贵女聚集的方向,面露担忧。 水秀回头看了看那些对她指指点点的贵女,小脸上没有丝毫怯懦,反而扬起一个明朗的笑容: “她们嘀咕她们的!她们瞧不起我姐姐,我还瞧不上她们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呢!” 说著,她主动拉起那商人之女的手,“走,茹儿,跟我过去,我姐姐人可好了!” 水秀將有些羞涩的商人之女拉到水仙面前,大方介绍: “姐姐,拓跋姐姐好,这是我新认识的好朋友,林茹儿。她爹爹是经营绸缎庄的。我在家请了夫子读书,茹儿也常来一起听课。” 水仙看著妹妹被那些世家贵女无形排挤,却依旧主动选择与她们同席的模样,心中感到十分欣慰。 她没有出声呵斥那些贵女,也没有刻意去维护水秀。 水仙知道,在这权贵圈子里,一时的庇护改变不了什么。 水秀需要自己变得强大,才能真正立足。 她微笑著对林茹儿点点头:“林姑娘好,快请坐。” 林茹儿本是商户之女,若非水秀邀请,她是绝没有参宴的殊荣的。 如今对上水仙温柔的笑容,又被水秀的大方所感染,林茹儿顿时將那群挤兑人的贵女拋到脑后。 她与水秀落座在水仙与拓跋这桌,隨著聊天逐渐放开了些,脸上也浮现了羞涩的笑意。 这时,屏风另一侧的东区传来悠扬的乐声和阵阵喝彩声,显然是新科进士们开始轮番献艺了。 这动静瞬间吸引了西区女眷的注意,特別是待嫁闺中的少女,纷纷侧首细看。 无论身份高低,哪个少女不怀春? 屏风那边,可是大齐最顶尖的青年才俊,前途无量的国之栋樑! 一时间,贵女们纷纷引颈张望,窃窃私语声更盛,话题也转向了对那些才子们的品评。 “快看!那就是新科状元廉辰熙!” “看著是有些清冷孤傲,不过......长得倒还周正。” “寒门怎么了?状元及第,未来可期呢!” 水仙这桌,拓跋贵人听著那些贵女们兴奋的议论,忍不住轻嗤一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真搞不懂大齐这些弯弯绕绕。在拓跋部,男子若是看上哪个姑娘,觉得她够厉害,就自己去打些肥美的猎物,堆在姑娘家的帐篷外,然后整夜整夜地对著月亮唱歌!” “唱得越响亮,心意越诚!哪像这里,隔著屏风看影子,连句话都说不上,真没劲!” 水秀和林茹儿听得眼睛发亮,好奇地凑上前: “真的吗?拓跋姐姐,你们那里的姑娘都这么厉害吗?那要是姑娘不喜欢那个唱歌的男子怎么办?” 拓跋贵人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讲起草原上那些热烈直白的求爱故事,引得水秀和林茹儿惊嘆连连,笑声不断。 水仙含笑看著,偶尔喝些润喉的饮。 她们这一桌的热闹与不远处那些端著架子的贵女们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番动静,自然也落入了不远处温贵人眼中。 她正坐在丽贵妃身旁,殷勤地为丽贵妃剥著葡萄,姿態温顺。 然而,当她的目光扫过水仙那桌的欢声笑语时,眼底深处却掠过一抹极深的算计。 她不著痕跡地对侍立在身后的心腹宫女使了个眼色。 宫女微微頷首,悄无声息地退入人群之中。 水仙似有所感,目光朝易书瑶这边望来。 易书瑶立刻换上一副温婉得体的笑容,遥遥举杯,仿佛在向水仙致意。 屏风另一侧。 新科进士们正各展所长,或泼墨作画,或即席赋诗,都想在御前留下深刻印象。 廉辰熙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身为状元的他並未像旁人那般急於表现,也未与任何世家门生攀谈,只是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提笔蘸墨,在铺开的宣纸上专注作画。 不多时,他便完成了。 他的画作经由太监,被呈到御前。 昭衡帝展开一看,是一幅意境悠远的《琼林春晓图》。 画中琼林苑春色盎然,木扶疏,笔触细腻而富有生气。 右上角还题著一首七言绝句,字跡清峻有力,诗意更是含蓄雋永,既有对春光的讚美,又暗含寒门学子终得施展抱负的自勉。 “好画!好诗!” 昭衡帝龙顏大悦,讚不绝口,“诗画双绝!不愧为朕钦点的状元郎!” 他欣赏廉辰熙的才情,更满意於他那份不攀附权贵的孤傲清高。 作为帝王,他乐见臣子有才且独立,不拉帮结派。 然而,杏林宴还有一个传统......那就是选出今科的探郎。 这探郎虽非正式名次,却代表著对新科进士中样貌、风度最佳者的认可,往往更受瞩目。 廉辰熙虽有状元之才,但衣著朴素,面容虽端正却因连日苦读略显清瘦,在一眾精心打扮的世家子弟面前,就显得有些灰扑扑了。 昭衡帝的目光在易家门生和阮家门生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心中暗自比较著。 廉辰熙浑然不觉帝王心中所想,恭敬地行礼退下,回到自己的席位。 就在他刚落座,准备饮杯酒时,一名端著酒壶的侍从不小心脚下一滑,整壶酒液不偏不倚,全数泼洒在了廉辰熙的衣襟上! “状元公恕罪!奴才该死!” 侍从嚇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请罪。 廉辰熙看著自己瞬间湿透的衣裳,眉头紧锁。 这身衣裳虽朴素,却是他最好的行头了。 “无妨,下次小心些。”他沉声道,不想多生事端。 “谢状元公宽宏!”侍从感激涕零,连忙道: “这......这湿衣穿在身上恐著了风寒。请状元公隨奴才到旁边的厢房更衣,奴才这就去取乾净的衣裳来替换!” 廉辰熙看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只得点头:“有劳了。” 侍从引著廉辰熙离开喧闹的宴席区,走向琼林苑深处一处较为僻静的厢房。 他推开房门引廉辰熙进入,里面果然备有清水和乾净的布巾。 “状元公请稍候,奴才这就去取新衣。” 侍从躬身退下,顺手带上了房门。 廉辰熙脱下湿透的外衫,用布巾擦拭著。 他等了片刻,却不见侍从回来,心中隱隱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欲开门出去询问,忽然闻到一股极甜的异香从门缝飘入。 他刚警觉地屏住呼吸,便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一黑,竟直接倒了下去! 厢房门被无声地推开,刚才那“失手”的侍从和另一个健壮的太监闪身而入。 两人动作麻利地抬起昏迷的廉辰熙,避开巡守的侍卫,悄然往安排给女眷休息的厢房而去。 他们似有目的,不动声色地来到了水仙的厢房。 厢房內静悄悄的,四下无人。 如今女眷都在前面赴宴,厢房虽安排给水仙,但水仙还未来过。 两人將昏迷的廉辰熙放在內室的软榻上,迅速剥下他湿漉漉的中衣,胡乱丟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两人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殿外。 不知过了多久,廉辰熙猛然惊醒! 他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张陌生的、极其柔软的锦榻上!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不属於他的馨香。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看到榻边的衣架上,正掛著一件女子的宫装。 看那料子和样式,分明是宫妃之物! 环顾四周,这房间陈设雅致,显然是宫妃的歇脚之处。 这是哪里?! 他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可怕的念头,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他猛地起身,也顾不上寻找自己的湿衣,胡乱抓起旁边一件不知是谁留下的,看起来像是男子长袍的外衣套在身上,跌跌撞撞地衝出厢房。 廉辰熙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他慌不择路,身影仓皇地消失在琼林苑的木深处。 就在他身影消失的剎那,一丛茂密的芍药丛后,易书瑶的心腹宫女缓缓探出头来。 她看著廉辰熙逃离的背影,又瞥了一眼那敞开的厢房门,宫女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成了。 第54章 瑾妃亲启 廉辰熙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东区宴席。 他脚步虚浮,强撑著走到自己席前,端起案上早已冷透的茶盏,手却抖得厉害,杯盖磕碰著杯沿,发出细碎的声响。 廉辰熙的异状,落在一直留意著东区宴席的水仙眼中。 她微微蹙眉,隔著半透的屏风看著廉辰熙那失了血色的脸。 一丝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廉状元这是怎么了?” 新科榜眼班耀宗摇著摺扇,踱步到廉辰熙席前,故作惊奇地咦了一声。 “好生特別的香气!清雅悠远......廉兄这是换了身衣裳,连薰香也一併换了?方才可未曾闻到呢。” 他没有掩饰的声调,引来周遭不少新科进士的目光。 昭衡帝正被几位进士簇拥著欣赏几首新出炉的琼林诗作,闻声也转过头。 他本就在廉辰熙附近,此刻便信步走到他面前。 隨即他也嗅到了那股淡淡的、却又莫名熟悉的冷冽幽香。 昭衡帝一时间记不起究竟在哪里闻过,挑眉问道: “状元郎,这香......” 廉辰熙慌忙躬身,声音带著难抑的颤抖:“回、回稟皇上,臣方才不慎被酒水污了衣衫,借了件外袍更换。许是......许是这衣服上本就带著薰香?” 他勉强解释,实则他根本不知道那衣服是谁的,更不知香从何来! “哦?借了件衣服?” 班耀宗摺扇一合,笑得意味深长。 “这琼林宴上,除了咱们这些新科进士,便是诸位名门小姐和贵人娘娘......廉兄真是好风流,杏林宴上也不忘沾惹草一番?” “班兄慎言!” 廉辰熙又惊又怒,脸色由白转红,“绝无此事!臣只是......”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宫女跌跌撞撞地从女眷区跑了出来,手中捏著一张素笺。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昭衡帝面前,双手將素笺高高举起。 “奴婢......奴婢在廊下捡到这个!” 昭衡帝垂眸,只见素白的纸笺上,写著一句缠绵的诗。 “莫恋堂前与酒,小窗待尔说平生。” 落款处,只留了一个熙字。 昭衡帝沉著脸將那素笺翻过,就看到另一边写著四个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瑾妃亲启! 这下,昭衡帝彻底想起了为何廉辰熙身上的香气给他一种莫名熟悉之感了,分明是水仙爱用的苏合香! “瑾妃!” 昭衡帝的声音沉得可怕,“你,给朕过来!” 整个琼林苑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水仙身上。 水仙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带著银珠,缓步来到了屏风这一边,看到了昭衡帝手里死死捏著一张素笺,脸色铁青。 她上前请安,屈膝福身,“臣妾给皇上请安......” 话还没说完,昭衡帝就將那素笺丟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瑾妃!你该如何解释!” 昭衡帝紧盯著水仙的脸,不放过上面任何的表情。 水仙清晰地感受到帝王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意,她努力镇定冷静,俯身捡起那张轻飘飘的纸条。 当她看到纸面上的瑾妃亲启以及熙字的落款的时候,水仙的心臟猛然紧缩。 此局,竟然是衝著她和廉状元两个人来的! “皇上!”水仙的声音带著震惊,她目光清正地直视昭衡帝,没有半分心虚。 “臣妾敢以性命起誓,今日之前,从未见过廉状元!更遑论私相授受!此笺此诗,臣妾全然不知!” 昭衡帝的声音冷得像冰,“那廉辰熙身上所染的苏合香,你又作何解释?这香,分明是你惯用的味道!若非亲密接触,香气何以如此清晰附著?” 水仙的心猛地一沉。 苏合香!对方竟连这个细节都利用上了! 她立刻辩解:“皇上明鑑!苏合香虽为臣妾常用,却並非臣妾独有,宫中香料库亦有调配。” “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恶意构陷,栽赃臣妾与廉状元!恳请皇上详查,还臣妾与廉状元一个清白!” 班耀宗適时稟告:“臣倒是听闻,廉状元自入京备考,便一直住在那登第客栈。巧得很,那客栈,据说是娘娘家中亲眷所开?” “这般巧合,难免引人遐想啊......不知瑾妃娘娘是否与廉状元真的从未见过?” 水仙猛地抬头看向班耀宗,按照之前周砚传进来的消息,这班耀宗是此次榜眼,更是易府的门生! 今日之事,是易府的阴谋。 果然,听到登第客栈四个字,昭衡帝的面色愈发沉重。 他是知道水仙的父亲在宫外开客栈的,却不知这段时间廉辰熙就在那客栈里落脚。 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难道说,水仙真的与那廉辰熙有旧? 这时,易书瑶忽然绕过屏风,来到了昭衡帝面前。 她福身跪下,说出的话却让水仙吃惊:“皇上息怒!妾身可以为瑾妃姐姐作证!” 水仙心中只觉不安,今日是易府的局,易书瑶怎会如此好心为她解困? 只见易书瑶温声道:“瑾妃姐姐自开席便一直与拓跋贵人等同在女眷席,从未离开半步。私相授受实属无稽之谈,有辱瑾妃姐姐清誉!” 下一瞬,她便一转话锋: “依臣妾看,此事分明是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痴心妄想!” 易书瑶的矛头直指廉辰熙,“定是这廉状元!仗著自己新科及第,状元之才,便生了不该有的旖旎心思!” “窥见瑾妃娘娘天人之姿,便胆大包天,以诗笺勾引!其心可诛!” 原来! 水仙突然明白了。 今日之局,为的是除掉廉状元! 易家,或者说易书瑶和她身后的世家势力,真正要除掉的是廉辰熙这个寒门魁首! 他们无法容忍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子弟压在世家头上! 而自己,不过是他们用来构陷廉辰熙,顺便打击的工具罢了! 真可谓是一石二鸟,毒辣至极! “温贵人!”廉辰熙气得浑身发抖,“臣从未......” “够了!” 帝王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来人!” “將新科状元廉辰熙,即刻押至偏殿厢房,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其余人等,原地待命,等候彻查结果!琼林宴,暂停!” 侍卫立刻上前,不由分说地將试图挣扎辩解的廉辰熙架起拖走。 廉辰熙被拖走的最后时刻都在喊冤,悽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他不能认,若是真的认了今日罪名,他的人头都要落地! 水仙被银珠扶起,昭衡帝並未看她。 此时登第客栈与廉辰熙身上的薰香,都堵在昭衡帝的心里,他想要相信水仙,可为何今日之事只与水仙有关,而与其他妃嬪无关? 帝王的宠妃当眾出了此等大事,简直是將帝王的脸面放在脚下踩! 水仙缓步回到屏风这边,同样回来的还有温贵人易书瑶。 易书瑶虚偽地衝著她笑了,然后回到了丽贵妃身旁就座。 水仙重新落座在拓跋贵人的身旁,周围响起窃窃私语,都是在討论如今正当宠的瑾妃娘娘与新科状元郎之间的軼事。 银珠默默上前一步,用身体替水仙挡住那些不善的视线。 同时,她將一个精巧的冷香香囊塞进水仙冰凉的手中,低声道: “娘娘,小川子制的冷香,您闻闻,定定神。” 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水仙正在孕中,容易烦闷,小川子特意制了这种冷香的香囊,放在鼻端轻嗅便能解闷。 水仙接过香囊,凑过去深吸一口气。 清洌提神的香气涌入肺腑,让她纷乱焦灼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她必须儘快找到破绽! 若廉辰熙今日在万眾瞩目的杏林宴上被坐实这等罪名,那真是万劫不復,再无翻身之日! 水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隨手將香囊递还给银珠。 那缕清冷的香气,竟在她指尖残留了些许,许久不散。 水仙垂眸,看著自己的指尖,眸光微动了下...... ......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 终於,负责令人搜查的太监总管冯顺祥面色凝重地快步返回,手中捧著一件明显被水渍浸染、皱巴巴的衣袍。 “启稟皇上,”冯顺祥低声道:“奴才带人搜查了所有可供更衣的厢房。在......在瑾妃娘娘名下休息的厢房內,发现了此物。” 他將那件湿衣高高捧起,“经辨认,正是廉状元之前所穿被酒水污损的中衣!”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天啊!廉状元的衣服怎会在瑾妃房里?” “这......这不是坐实了吗?!” “私通!绝对是私通未遂,慌乱间遗落的!” 世家贵女们难掩兴奋,窃窃私语声几乎变成了公开的声討。 昭衡帝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勒令水仙过来解释,声音沉得可怕: “瑾妃!你的厢房!廉辰熙的湿衣!你还有何话说?!” “朕给你最后一个解释的机会!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水仙从未去过那间厢房,怎知廉辰熙的湿衣竟然会在厢房里! 她快步越过屏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著被冤枉的慌乱: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的厢房一直由银珠看管,臣妾根本未曾踏入!” “廉状元更衣离席,乃是眾目睽睽,他由下人引著,怎能避开下人进入臣妾的厢房,还留下衣物?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放入栽赃!请皇上明察!” 一直隱在人群后的侍从此刻站了出来,他扑倒在地,低声道: “皇上!奴才......奴才是方才负责引廉状元去更衣的侍从!奴才......奴才可以作证!奴才確实引著廉状元去了后院的空厢房,但......” “但中途廉状元说有些头晕,让奴才去取些醒酒汤。奴才离开片刻,回来时廉状元就不见了!奴才以为他先回宴席了,就赶紧回来寻,没想到......” 他抬起头,飞快地瞟了一眼水仙,那眼神充满了暗示。 “没想到瑾妃娘娘竟如此关注廉状元的行踪,连他中途离开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奴才......奴才实在不知廉状元为何会出现在娘娘的厢房啊!” 面对侍从的指控,水仙眸底闪过一抹冷笑。 等的,就是你! 第55章 迷魂散 侍从出面,直指水仙与廉辰熙有染。 他表情虽惶恐,但深处透著得意,今日之事办好,他能得到易府承诺的金银財宝无数!够他半辈子销的了! 没想到,水仙临危不惧,叫身旁银珠抓住那侍从。 “你说,你不知道廉状元去了何处?” 水仙沉眸盯著那侍从,面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无措。 侍从莫名觉得有些不对,但他无论如何思索,计划都万无一失! 他冤屈道:“瑾妃娘娘!您、您这是要堵奴才的嘴吗?奴才......奴才只是说了实话啊!” “堵你的嘴?本宫何须堵你一个奴才的嘴?” 水仙的声音清洌,“本宫只是要你解释清楚,为何你的衣袍上,也沾染了本宫惯用的苏合香?!” 侍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下意识地就想缩回被银珠牢牢钳制住的胳膊。 “不可能!奴才......”他失声否认,但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冯顺祥!”昭衡帝沉声道:“细查。” 此刻昭衡帝再看这侍从的惊慌失措,心头疑云更重。 大太监冯顺祥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抓起侍从的衣袖,凑到鼻端仔细嗅闻。 片刻,他脸色一肃,转向昭衡帝:“回稟皇上!此人袖口沾染之香,確为宫中特製苏合香无疑!” 铁证如山! 侍从如遭雷击,身体瞬间瘫软下去,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刚说完不知道廉状元去了哪里,但他袖子上却沾著只有瑾妃厢房才可能大量薰染的特製苏合香! 他的谎言,不攻自破! 他必然进过那间厢房!甚至,廉状元就是被他弄进去的! 水仙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但更大的疑云升起。 廉辰熙一个堂堂状元郎,心智坚韧,岂会自愿跟著一个侍从去她的厢房? 水仙又忆起他回到宴席时那脸色惨白的模样,以及刚才格外奇怪的虚弱之態...... “皇上!”水仙衝著昭衡帝屈膝跪下,“廉状元方才回席时,面色苍白,神思恍惚,步履虚浮,绝非寻常惊慌之態!” “臣妾斗胆猜测,廉状元恐非自愿进入臣妾厢房,而是......被人以药物所制,失去意识后移入房中栽赃陷害!恳请皇上即刻命太医为廉状元诊脉,查验其是否中过迷药!” 温贵人越过屏风,声音轻柔,却暗含阻拦。 “瑾妃姐姐......您为何对廉状元的身体状况如此关切?连他面色如何、步履如何都观察得这般细致入微?” 她嘆了一声,看向了上首的昭衡帝。 “姐姐怀著龙嗣,最是金贵,此刻更该保重自身,为腹中皇嗣著想才是!廉状元自有太医和皇上圣裁,姐姐这般......这般牵肠掛肚,可千万別伤身啊。” 她句句不提私情,却句句都在暗示水仙对廉辰熙过分上心。 果然,昭衡帝皱起眉心! 身为帝王,身为男人,他骨子里的占有欲被易书瑶这番话精准地挑起来。 昭衡帝声音低沉,“瑾妃,你有孕在身,不宜劳神,更不宜如此激动。” “来人,扶瑾妃去旁边暖阁歇息,传太医给她看看有无大碍。” 他这是要將水仙暂时请走,既是保护,也是对易书瑶那番话的一种微妙反应。 水仙眸色一沉! 她若此刻离开,等於將主动权拱手相让! 那些世家手段丰富,不知该如何操控调查结果...... “皇上!”水仙非但没有起身,反而抬眸仰望著昭衡帝,泪光盈睫。 “臣妾並非牵肠掛肚廉状元!” “臣妾是在为皇上著想,臣妾想替皇上揪出这胆敢在琼林宴上构陷当朝状元、褻瀆皇家威严的人啊!” 她抬起雪白皓腕,委屈地揪著昭衡帝的龙袍一角: “皇上......从班榜眼意有所指地提及登第客栈,到温贵人数次站出诬陷廉状元......” “他们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 “若非臣妾侥倖抓住这奴才衣袍染香的破绽,此刻臣妾与廉状元早已百口莫辩,身败名裂!” 水仙转身,扫过那脸色微变的班耀宗和强作镇定的易书瑶。 “班榜眼身为易尚书得意门生,温贵人乃易府庶女,他们今日在琼林宴上,配合得如此默契,莫非是早有预谋不成?!” 经歷两世,水仙深知,若是陷入被动之地,千万不要急於自证,而是要將旁人拉下水。 乌合之眾好奇心极高,然而每次的焦点只能专注於一件事上。 只有將祸水东引,才能彻底解困! “瑾妃!你血口喷人!” 班耀宗脸色煞白,惊怒交加道。 “皇上!妾身冤枉!” 易书瑶更是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妾身与榜眼素未谋面,今日之前更不知他是父亲门生!” “妾身方才为姐姐说话,是不忍姐姐蒙冤!姐姐怎能如此恩將仇报,反诬妾身构陷......请皇上为妾身做主啊!” 这一幕的易书瑶,与刚才的水仙何其相像? 昭衡帝面沉如水,他看著万分委屈的水仙,终於察觉到今日之事的疑点。 班耀宗是易明门生,易书瑶是易府庶女...... 他们在构陷廉辰熙这件事上,確实配合默契! 一个侍从小廝,哪来那么大胆子和能力在琼林宴上布局栽赃? 他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世家......易家......他们这是要藉机除掉寒门崛起的希望! 要知道,廉辰熙的状元是他亲赐的。 昭衡帝的心中,確实存著扶持寒门,平衡朝堂的想法! 这一次,易府的手,確实伸得太长了! 昭衡帝看向身旁冯顺祥,沉声道: “太医何在?即刻去为廉辰熙诊脉!朕要知道,他是否真的被人下了药!” “遵旨!”冯顺祥不敢怠慢,立刻亲自带人疾步而去。 压抑的气氛再次笼罩琼林苑。 新科进士们面面相覷,脸上再无之前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不安。 水仙安静地跪在原地,她心中一片清明。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已经成功地將帝王的怒火引向了易府和世家。 帝王对世家势力的警惕和愤怒,才是破局的关键! 时间在煎熬中流逝。 终於,冯顺祥带著太医匆匆返回。 “启稟皇上!”太医躬身回稟,声音带著凝重。 “经臣仔细查验,廉状元脉象虚浮迟滯,瞳仁略有散大之象,口鼻间残留一丝极淡的异香,此乃中了迷魂散的典型症状!” 席上响起阵阵惊呼。 廉辰熙果然是被迷晕后移入水仙厢房的! 水仙心中大定,立刻將自己刚才思索的疑点说出: “皇上!这侍从身材矮小,廉状元身量颇高,仅凭他一人之力,绝无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將昏迷的廉状元移入臣妾厢房!” “他必然还有同伙!恳请皇上严查此人,揪出同党!还臣妾一个清白!” 水仙跪坐在昭衡帝面前,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不住用帕子擦去泪珠,终於引出了昭衡帝心底的怜惜。 廉辰熙被人下药,怎能与水仙行不轨之事? 昭衡帝看向水仙的目光中,隱隱地藏著抹愧疚。 他亲自上前,俯身亲自地將她扶了起来。 “仙儿受惊了。”他的声音低沉,带著安抚,“你怀有皇嗣,切莫再跪著。此事,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听到仙儿两个字,水仙心头微松,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 她顺势站起,依偎在昭衡帝身侧,低声道:“谢皇上。” 昭衡帝目光重新变得冰冷起来,他看向瘫软如泥的侍从,冷声吩咐: “冯顺祥!给朕撬开他的嘴!朕要知道,他的同伙是谁!是谁指使他在琼林宴上构陷状元,污衊妃嬪!” “奴才遵旨!”冯顺祥眼中厉色一闪,挥手示意两个太监上前,就要將那面如死灰的侍从拖下去严刑拷问。 然而,就在关键时刻,这侍从突然咬紧牙关。 没人发现他的异动,太监刚架著他的腋下准备將他带下去,就看到那侍从突然浑身抽搐起来,嘴边泛起可怖的白沫。 幸好一旁有太医,快步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太医遗憾摇头。 “这侍从牙齿间藏著毒囊......刚才咬破了毒囊,人已经没救了......” 话音刚落,那侍从已经面色泛青地停止了抖动,死不瞑目! 谁也没料到,一场本该簪饮酒的琼林宴,最后竟以一条人命收尾。 昭衡帝铁青著脸,下旨摆驾回宫! 第56章 爱妃 杏林宴没选出探郎,反而闹出人命来,这件奇事顿时成了京城老百姓好些日子的谈资。 连续几日,后六宫的气氛极其压抑。 自回宫后昭衡帝便未踏足后宫,上到妃嬪下到宫人,都在暗暗揣度著高深莫测的圣意。 直到数日后,一切尘埃落定。 廉辰熙被封为探郎,而榜眼班耀宗因查实与构陷侍从有过接触,被革除功名。 除此之外,无论是在杏林宴上服毒的侍从,还是后来在杏林深处被找到的暴毙的太监,都將这场杏林宴的闹剧变成了无头公案。 而昭衡帝,更是在彻底结束后第一时间摆驾永乐宫。 水仙早已得了消息,由银珠小心搀扶著,跪在殿门前接驾。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她有孕四月有余,然而因她的身形纤细,孕肚的弧度算不上明显。 只能看到宫装腰身处多放了些余量,若是隔著一段距离,甚至都看不出她如今正有孕。 “免礼。”昭衡帝快步上前,虚扶了一把。 男人的目光在她腰身处停留片刻,“爱妃身子可好?胎象如何?” “谢皇上关怀,臣妾与皇嗣皆安,太医日日请脉,说一切平稳。” 水仙顺势起身,柔声回应。 昭衡帝点点头,隨她步入殿內。 他简单问了问水仙的饮食起居,又陪著她用了些清淡的午膳。 多日来的调查,让昭衡帝眉间透著疲惫。 用过午膳后,水仙净过手,来到了昭衡帝的身后,为他轻轻按压著额角。 良久,昭衡帝握住了她的手,拉著她的手腕將她抱在了怀里。 “杏林宴上,你可怪朕?” 昭衡帝睁开眼睛,深邃的眸光笼罩著她。 远处一直侍立在门口的银珠见状,悄无声息地带著其余伺候的宫人离开。 隨著殿门被缓缓合上,室內只剩下了水仙与昭衡帝二人。 他拥著她,姿態亲密。 “臣妾怎会怪皇上?” 水仙缓缓摇头,她没有半分隱瞒,回望著昭衡帝。 “有心之人的栽赃,即使是圣人也难防。” 水仙並不惊讶昭衡帝当时会怀疑她。 无论是那情诗还是廉辰熙反常的举动,桩桩件件都指向她与廉辰熙有染。 至於情爱...... 帝王多疑,寡慾薄情,水仙从不奢望昭衡帝將她爱到骨子里。 如今,她又好到哪里去呢? 说的是明知道昭衡帝喜欢听的,两人之间的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透著虚偽和算计。 “朕......愧对你。” 昭衡帝轻嘆一声,將她拢紧。 水仙靠在他的胸膛上,听著那沉稳的心臟跳动的声音,缓缓闔上了眼眸...... ...... 昭衡帝並未久留,他在前朝还有政务,用膳后不久便起驾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他赐下珍贵的摆件和安胎的草药给水仙压惊。 而后昭衡帝才放心离开,临走前还特意吩咐水仙如今有身子,不必相送。 看著那明黄色的仪仗消失在宫门外,水仙扶著桌沿缓缓坐下,秀眉微蹙。 “银珠,”她轻声唤道。 “你觉得......皇上今日,待我如何?” 银珠正收拾著茶盏,闻言立刻道: “娘娘多虑了,皇上待娘娘自然是极好的。” “您看內务府送来的这些赏赐,都是极难得的珍品,皇上心里是记掛著娘娘和皇嗣的。” 桌上,摆著刚才內务府送来的珍品。 水仙抚拿起其中一枚玉鐲,触手温润,不似她指尖微凉。 如果她没记错,自见面后,昭衡帝只唤她“爱妃”。 仙儿两个字,水仙倒是没听他提过。 她將那玉鐲重新放下,让银珠收好,然后低声道: “去请拓跋贵人过来坐坐吧。” 银珠领命而去。 不多时,拓跋贵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娘娘唤我?”她声音爽朗,带著股与这死气沉沉后宫不同的朝气。 水仙含笑点头,示意她坐下,刚吩咐宫人上茶点,银珠便又匆匆进来。 银珠快步走来,低声稟报: “娘娘,刚得的消息,温贵人......在乾清宫宫门外长跪不起,已有一个时辰了。” 拓跋贵人刚端起茶杯,闻言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啊?皇上又没降罪於她,她跑去跪著做什么?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杏林宴后,虽惩罚了班榜眼,但从始至终,昭衡帝並未降罪於易书瑶。 拓跋贵人怎么都想不到,温贵人这是要做什么。 为何上赶著找罪受? 水仙端起茶盏,用杯盖轻撇茶叶。 她淡声道:“这便叫以退为进。” “以退为进?”拓跋贵人更迷糊了。 “嗯,”水仙抿了口茶,侧首看向拓跋贵人。 “皇上虽未明著降罪於她,但杏林宴上她与班耀宗一唱一和,皇上心中岂会没有疑虑?” “她此刻长跪请罪,看似在认错受罚,实则是用苦肉计来博取皇上的怜惜。” 说到这里,水仙顿了顿,忽然想起了易府后宅的那些往事。 多年前,桂姨娘便是靠著这一招,在易夫人占据上风时,硬是靠著长跪不起,最后反败为胜,重新夺回了易明的怜惜。 易书瑶,倒是颇有其母的风采。 她轻勾了下唇角,眸底掠过一抹冷意。 “说到底,是摸准了男人的心性。示弱,有时比强辩更有力。” 拓跋贵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挠了挠头。 “后宅宫里的弯弯绕绕,真是让人头疼!比驯服一匹烈马还费劲!” 她由衷感嘆,又带著几分钦佩看向水仙,“还是娘娘厉害,什么都懂。” 水仙失笑:“你这性子耿直爽利,是你的好处。” 她提点道:“只是在这深宫之中,有时太过耿直,容易吃亏。还记得本宫教你的吗?” 拓跋贵人用力点头:“记得记得!多亏了娘娘教我这些,皇上才肯多听我说说拓跋部的事。” 她眼中流露出感激,“拓跋部归顺后,日子其实並不好过,那些派去的官员......唉。我进宫,就是想让皇上知道实情。” “可刚来时,我什么也不懂,差点连皇上的面都见不著。幸好有娘娘帮我!” 她握住水仙的手,真诚地说,“娘娘放心,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会一直护著娘娘!” 当初,水仙挑选拓跋贵人培养,就是看重了她率直的性格。 深宫里尔虞我诈,率直反而是难得的品质。 水仙心头微暖,邀请她去自己的库房挑选些东西。 自从水仙有孕,昭衡帝的赏赐不少,永乐宫的库房里已堆满了东西。 水仙拉著拓跋贵人去挑选,没过多久,银珠又来回稟。 “娘娘,听说皇上允了温贵人自罚。从今天起,温贵人在宜昌宫禁足思过一整月的时间。” 拓跋贵人听了,拍掌称快。 “虽然罚的不重,但也解气。” 她与温贵人近乎同期入宫,又爭过一段时间的宠,摩擦不少。 如今温贵人被罚,拓跋自然痛快。 水仙听了,却觉得心底空落落的。 按理说,班耀宗被革去功名,温贵人被禁足。 看起来贏的人是她...... 可是。 她想起今天昭衡帝到来,虽然语带亲密,她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种不安在心头盘旋,直到当天夜里,水仙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终於下了个决定。 “银珠,去小厨房看看,燉一盅清淡滋补的燕窝羹来。” 不久后,水仙带著银珠,提著一个精致的食盒,来到了威严的乾清宫门前。 冯顺祥见到她,脸上露出恭敬的笑: “瑾妃娘娘金安,您怎么亲自来了?皇上还在与朝臣议事呢。” “本宫燉了些燕窝羹,想著皇上操劳,送来给皇上补补身子。” 水仙露出温和的笑容,对著冯顺祥说道。 “娘娘有心了。” 冯顺祥连忙躬身,“奴才这就去通稟一声,请娘娘稍待。” 片刻,冯顺祥回来,引著水仙进入殿內:“皇上让娘娘在暖阁稍坐,他与朝臣议完事就来。” 水仙点点头,带著银珠走进暖阁。 冯顺祥安置好她后,便退了出去。 殿內燃著沉沉的龙涎香,水仙让银珠將燕窝羹布置在圆桌上,自己则在窗边软榻上落座。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昭衡帝不在的时候进入乾清宫。 昭衡帝一般在勤政殿与朝臣议事,与乾清宫距离不远。 她坐在软榻上以后,下意识打量著周围的环境。 乾清宫中有宫人打理,无论是鲜果卉,还是珍宝摆件都时时更换,常有不同。 在看到软榻旁边,放著几本奏摺叠摞在一起,其中最上面的半翻开,露出些字跡。 水仙的视线没停留,直接掠过。 下一刻,她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细看那翻开的奏摺。 只见“瑾妃”两个字,在那奏摺上格外清晰。 有人参她? 奏摺距离她坐的这边,有些距离。 水仙忍不住起身,朝著那堆奏摺伸出了手...... ...... 自她身后,突然传来了昭衡帝喜怒不辨的声音。 “爱妃,在做什么?” 水仙惊讶回头,只见昭衡帝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暖阁入口的珠帘旁。 他微凉的目光,正沉沉地笼罩著她...... 第57章 今夜留宿 珠帘轻响,昭衡帝高大的身影步入暖阁。 他看著水仙端坐在软榻上的背影,声音微沉:“爱妃,在做什么?” 银珠放好了燕窝羹后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暖阁里只有水仙一人独坐。 水仙似是嚇了一跳,循声回头,看到昭衡帝的时候,她抬手轻拍了拍胸口。 “皇上,您怎么走路没声啊......臣妾嚇了一跳。” 她起身,盈盈福礼:“皇上操劳,臣妾燉了盏燕窝羹,想著皇上夜深或许饿了,送来给皇上补补身子。” 昭衡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似不经意地扫过软榻旁那摞奏摺。 几本奏摺依旧静静地躺在案角,位置似乎......未曾动过。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软榻边,在水仙身侧坐下,却並未去接那燕窝羹,而是顺手拿起了手边摺子翻看,状似隨意地问道: “爱妃方才进来,可看到这几份奏摺了?” 注意到昭衡帝的试探,水仙的心漏跳了一拍。 果然,刚才的一切都是试探! 刚才她看到奏摺上有瑾妃两个字,本能地就想拿来翻开。 可隨即又觉得不对,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昭衡帝恰好不在,冯顺祥又带她进入暖阁,而她会坐的软榻旁,正巧摆著几本奏摺...... 她刚才犹豫了下,最终没有翻动,重新坐回。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昭衡帝就悄然进入,他的目光还多在那摞奏摺上停留片刻,似是与他离开时做对比。 她心中惊讶,面上却露出茫然:“奏摺?臣妾进来时只想著皇上辛劳,未曾留意旁的。” “冯公公引臣妾在此等候,臣妾便一直坐在这里,不敢隨意走动张望。” 昭衡帝放下手中的摺子,故意將瑾妃二字露在表面。 帝王目光沉沉,似是带著探究:“哦?爱妃就不好奇,这奏摺里写的是什么?” 水仙迎著他的目光,微笑道:“皇上说笑了。后宫不得干政,此乃祖训铁律。臣妾虽出身微末,却也谨记在心。” “奏摺是前朝大臣呈给皇上的国之要务,臣妾身为后宫妃嬪,岂敢有半分窥探之心?”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s??.???超省心 】 她目光清澈,带著全然的信任。 “无论里面写的是什么,是好是坏,都与臣妾无关。臣妾只知道,皇上圣心独断,自有明鑑。” 说到这里,水仙似是才反应过来。 在昭衡帝审视的目光下,她露出了一抹受伤的神色。 “今日......皇上是在试探臣妾吗?” 昭衡帝心思深沉,本来还在揣测水仙的深意,没想到水仙反应过来后竟然直截了当地问。 他一时语塞,引得水仙更是受伤,撇过脸去眸底已浮上浅浅水雾。 昭衡帝沉声道:“朕怎会试探你?朕只是......隨口一问罢了。” 令他惊讶的是,一向柔顺的水仙,才是却站起身来。 她的泪珠似断了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语气却有些激动。 “皇上不必再解释......臣妾知道,杏林宴后,皇上心中对臣妾,对臣妾的家人,终究是存了疑虑!” 水仙语带哽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让父亲开什么客栈,不该让皇上烦心......” “皇上若是不信臣妾,觉得臣妾有异心,不如......不如现在就告诉臣妾!臣妾立刻收拾东西,带著腹中皇儿去冷宫思过!” 她说著,竟真的转身就要往外走。 “仙儿!” 昭衡帝心头一紧,急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腕。 他握著她滑腻的手腕,能感受到女人克制不住,因为激动的颤抖。 “朕怎会不信你?更不会让你去冷宫!” 昭衡帝將她拉进怀里,感受到怀中人儿压抑的抽泣,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龙袍。 连日的疏离瞬间被这滚烫的泪水冲得七零八落。 他嘆了口气,语气彻底软了下来:“怎么怀了身子,脾气反倒越来越大了?” 水仙伏在他怀里,哭得更凶了,好不可怜:“臣妾也不想......可臣妾心里难受!” “为皇上孕育皇嗣,本是臣妾最大的福分......可如今......如今皇上却疑心臣妾......皇上若是嫌弃臣妾喜怒无常,不如......不如直说了......” 水仙慟哭不止,她柔弱无骨的身子微颤,声音里透著十足的委屈。 “朕几时嫌弃你了?” 昭衡帝捧起她的脸,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珠,看著她哭红的眼睛,心中最后那点疑虑也被这梨带雨的模样击散了。 他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落下轻柔一吻,声音繾綣:“是朕不好,不该疑你。” 水仙泪眼朦朧地望著他:“皇上,臣妾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平安诞下皇上的骨血,看著他健健康康长大。” “然后......然后能一直陪在皇上身边,哪怕只是远远看著皇上,臣妾也心满意足。” “什么权柄,什么富贵......在臣妾眼中,都不及皇上万分之一!臣妾所求,不过与皇上......一生一世而已。” 她轻轻拽著龙袍的衣襟,眸中溢满的是对昭衡帝的依赖。 再深的猜忌,也抵挡不了柔情的攻势。 “仙儿......” 昭衡帝喉头滚动,眸色深暗,捧著她那张哭红的小脸儿,深吻了下去。 ...... 乾清宫外。 银珠一直竖著耳朵听著里面的动静。 起初听到隱隱的哭声,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后来哭声渐歇,再后来......便没了声息? 时间一点点过去,银珠有些坐立不安,正犹豫著要不要找个藉口进去看看,冯顺祥却笑眯眯地踱了过来。 “银珠姑娘,別等了。” 冯顺祥压低了声音,脸上带著心照不宣的笑意。 “皇上口諭,瑾妃娘娘今夜留宿乾清宫。” “你且去偏殿候著吧,晚些时候,怕是要准备热水伺候呢。” 银珠闻言,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 她连忙恭敬应道:“是,谢冯公公告知。奴婢这就去准备著。” 说完,便脚步轻快地退下,去安排温水等著一会儿殿內叫水。 龙榻之上,春意融融。 连日的隔阂消退后,换来的是更加亲密的贴近。 锦帐乱晃间,隱隱有声响溢出。 水仙委屈的泪水被昭衡帝吻去,他温声在她耳边诱哄,那些话似是带著温度,染红了水仙敏感的耳廓。 不知道到了那一环节,昭衡帝便不再哄她,而是说了些更过分的话。 后来,水仙又哭了起来,这回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些旁的缘由。 ...... 一番缠绵之后,两人彻底再无隔阂。 如今坦诚相待,水仙靠在昭衡帝的臂弯里,声音里还带著些许刚哭过的鼻音。 “皇上......臣妾方才......是有些任性了。” 昭衡帝揽著她光滑的肩头,饜足地闭著眼。 闻言只轻轻嗯了一声,带著纵容。 水仙继续低语,似是陷入一场回忆:“其实......臣妾让父亲去经营客栈,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只是臣妾小时候,看到街上的客栈人来人往,觉得好生热闹有趣。” “那时臣妾就对父亲说过,若能住在客栈里多好......想来父亲是记在了心里。” “后来家里得了些赏赐,父亲便想著做些营生,许是就想到开客栈了。” 她说著半真半假的谎言,知道帝王心思深沉,如今看似亲密无间,但若是他心底还有著疑虑,不如一併消了才好。 水仙微微仰起头,看著昭衡帝分明的轮廓,语气带著些许忐忑: “皇上......臣妾不懂前朝的事。若是那登第客栈的存在,让皇上觉得不妥,或是惹了什么麻烦......臣妾这就让父亲把它关掉!” “父亲年纪大了,做些別的清閒营生也好。臣妾只盼著皇上安心,再不要因为臣妾家里这些小事烦忧了。” 昭衡帝没想到,水仙会主动提出关闭客栈。 这些日子里,他確实因水仙父亲名下的登第客栈想多了些。 先皇的皇贵妃弄权的事情仿若尚在眼前,他不免怀疑水仙通过父亲的客栈配置势力。 他缓缓摩挲著水仙的肩膀,指腹眷恋著那抹滑腻。 “若是想给你父亲找点营生......朕可以安排他入朝为官,掛个閒职。” 水仙靠在他的怀里,弧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臣妾的父亲不是为官的料,如今经商又惹出这些麻烦来,等著臣妾让他安心在家养老,不必出来了,省著惹皇上烦心。” 昭衡帝收紧了手臂,將人更紧地拥入怀中。 “傻仙儿,一个客栈而已,开便开了,能惹什么麻烦?” “你父亲既喜欢,又有能力经营,就让他开著吧。” 昭衡帝彻底相信,水仙没有弄权的野心。 若是她有心弄权,怎会拒绝安排父亲入朝为官? 再说了,不过是一个客栈。 若那客栈真的能勾结朝臣,顛覆朝廷,那开了多年的状元楼什么的,早就惹人忌惮了。 昭衡帝心中最后的疑虑消除了,他拥著水仙,轻声安抚著她的忧心。 靠在他的怀里,水仙眸光微动。 不就是以退为进吗? 她也会。 第58章 那个唯一让他感受到纯粹温暖的女子 当夜,身为妃位的水仙在乾清宫过的夜。 翌日一早,与昭衡帝用过早膳,她才施施然地回到了永乐宫正殿。 昨夜才与皇上繾綣缠绵,可水仙仍然谨慎,没有轻易放鬆神经。 从古至今,为帝者,多是心思深沉,敏感多疑之辈。 水仙倚在窗边软榻上,晨光熹微,將她精致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银珠。”她轻声唤道。 银珠立刻上前。 水仙指了指宫墙的方向:“去,在靠近西角门那段宫墙,最高的那棵老树的枝杈上,系一段红绳。” 她低声吩咐,“你不要在那边停留,直接回来。” 银珠頷首:“是,奴婢这就去。” 不久后,银珠马上回来了,在等待了足足一个时辰后,银珠就去把那段红绳解了下来。 回到永乐宫的时候,银珠拿著那条解下的红绳,有些不安。 “娘娘,繫上了,也解下来了。只是......” 她犹豫了道:“万一......周先生没看到呢?或者看到了,没明白意思怎么办?这法子,会不会太简单了些?” 水仙接过那根普通的红绳,用指尖轻捻著,篤定道:“简单,才不易引人注目。” “至於周砚......” 她想起前世的那个男人,他教会了她许多,虽然两人这一次还未见过,但周砚已经算是她半个老师了。 “我相信他的能力。” 在那棵老树上掛绳,是她与水秀约定好的,传递给宫外周砚的暗號。 掛红绳,代表需要宫外的人反对她。 掛白绳,则是求救信號。 自从她在昭衡帝的手边看到参她的奏摺,水仙的心中便有了这个主意。 她需要廉辰熙上奏摺和那些世家一起参她。 如此,才能彻底消除昭衡帝心中的疑虑。 她的目光扫向远处抽出嫩芽,探出宫墙的枝丫。 水仙將手搭在微隆的小腹上,缓缓摩挲道:“等著看吧。看看这位廉状元,还有周砚,能否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 —— 翌日,乾清宫。 昭衡帝刚批阅完几份摺子,冯顺祥便捧著一份新的奏摺躬身呈上:“皇上,这是翰林院修撰廉辰熙的摺子。” 杏林宴后,昭衡帝不止封廉辰熙为状元,也同样按祖宗规矩將新科状元安排进了翰林院,成为一名从六品的修撰。 昭衡帝接过,展开一看,剑眉瞬间拧起。 摺子上,廉辰熙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大意是: 瑾妃娘娘虽怀有龙裔,功在社稷,然其出身微末,家世寒微,恐难担教养皇子之重任。 为江山社稷,恳请皇上三思,皇子落地后,应交由出身高贵,德行兼备的妃嬪抚养,方为正统之道。 廉辰熙的摺子,与那些世家大族所参的摺子,几乎无二。 昭衡帝將摺子隨手丟在御案上,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这个廉辰熙,刚在杏林宴上靠仙儿洗脱了污名,转头就上这么一道摺子?” 冯顺祥揣摩著圣意,小心回道:“皇上息怒。” “廉状元毕竟是读书人,满脑子都是圣贤书里的规矩体统,讲究个出身门第。” “他上这摺子,虽然言语衝撞了瑾妃娘娘,但细究起来,倒也算是一片为江山社稷著想,情有可原。” 昭衡帝看著那个被他丟在一旁,纸页翻开的奏摺,正巧翻开在有瑾妃二字的页面。 廉辰熙这摺子来得突兀,时机也巧。 他忽然问道:“冯顺祥,永乐宫那边,最近可有什么异动?瑾妃身边的人,可有出入宫禁,或者有家人探视?” 冯顺祥心头一凛,直道皇上果然对瑾妃娘娘並非全然放心。 他连忙躬身,声音压得更低:“回皇上,奴才一直让人留意著。永乐宫最近十分安静,瑾妃娘娘除了在宫內走动,便是静心养胎。” “並无宫人私自外出,也未有家人探视的记录。” 昭衡帝静坐在龙椅上,敛眸沉思。 廉辰熙此举......並非受水仙指使。 难道真是他自己想的,觉得水仙出身低微,不配抚养皇子? 这倒符合那些清流书生的做派。 “盯著永乐宫的人......” 昭衡帝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揉了揉眉心。 “暂且留著吧,不必惊动。只是日常看著点,有什么异常及时报来。” “奴才遵旨。”冯顺祥垂首应道。 看著御案上那份言辞犀利的奏摺,昭衡帝的心情有些复杂。 廉辰熙的反对,某种程度上反而让他对水仙的疑虑减轻了些。 若水仙真有心利用登第客栈和寒门学子结党营私,廉辰熙此刻应该巴结她才对,怎会上书反对? 这似乎印证了水仙之前的哭诉......她父亲开客栈,真的只是无心之举。 然而...... 昭衡帝闭上眼,幼时经歷的后宫倾轧,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先皇的温嬪......那个唯一让他感受到纯粹温暖的女子,最终也凋零在深宫的阴谋之下。 水仙如今看似纯粹,可在这吃人的深宫,谁能保证永远不变? “罢了。” 昭衡帝睁开眼,眼中带著些许疲倦。 “今晚......摆驾宜昌宫。朕去看看温贵人。” 他想念那道倩影,然而天人永隔,只能用如此方式怀念。 冯顺祥一愣,隨即躬身:“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 翌日,永乐宫。 水仙正用著早膳,银珠快步进来。 附在她耳边低声稟报,说昨夜昭衡帝去了宜昌宫,但並未留宿。 “哦?”水仙放下银勺,脸上並无太多波澜。 “温贵人禁足期还未满吧?看来顶著那张脸,总归是有些用处的。” 易书瑶模仿温嬪的手段,终究还是让昭衡帝无法彻底狠心。 “是,听说只是坐了一会儿便走了。”银珠补充道。 她看著水仙的侧脸,担忧道:“娘娘別忧心,温贵人禁足未解......皇上应当只是去看看她,並未做旁的事情。” 水仙淡淡一笑,抬手轻轻抚过自己已明显隆起的小腹。 “他做什么与我何干?” 她语气带著看透世事的漠然,“算了吧......这深宫里,最靠不住的,就是男人的心。” “能靠得住的,只有这里。” 水仙用掌心贴著小腹,眼神温柔。 只要她將这孩子平安诞下,她在深宫中就终於有了除了帝宠之外的一层保障。 不过......昭衡帝深夜去宜昌宫看温贵人,这事她还是要好好思量。 只是为了那张脸,还是为了旁的原因...... 水仙用银勺缓缓搅弄著碗里的粥,静静地陷入沉思。 用过早膳,水仙在窗边的书案铺开宣纸,执笔蘸墨,开始静心练字。 这是她重生后养成的习惯,既是为了弥补没有读过书的短板,也是一种磨礪心性的方式。 墨香氤氳中,她的思绪也渐渐沉淀。 没过多久,殿外传来脚步声,竟然是银珠领著丽贵妃身旁的芳菲进来了。 “奴婢给瑾妃娘娘请安。” 入殿后,芳菲恭敬行礼,“贵妃娘娘请瑾妃娘娘移步昭阳宫一敘,说是有要事相商。” 水仙笔下微微一顿,一滴墨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 她抬眸,眼中闪过一丝瞭然,隨即恢復平静。 丽贵妃......终於按捺不住了? 上一世,丽贵妃在她有孕时奇招频出,差一点就让她一尸两命。 这一世,她已怀胎四月有余,丽贵妃却一直按兵不动,这本身就不寻常。 “知道了,本宫稍作整理便去。”水仙放下笔,对银珠使了个眼色。 银珠心领神会,立刻去找小川子商议。 若是昭阳宫有异,守在永乐宫的小川子要及时去找皇上救驾。 不久之后,等水仙与银珠,带著一百二十分的警惕踏入昭阳宫的正殿。 迎面而来的並非水仙预想中的剑拔弩张,而是丽贵妃似是被人夺舍的欢迎。 “瑾妃妹妹来了?快坐!” 丽贵妃的声音比往日柔和了几分,只是那腔调依旧带著习惯性的居高临下。 “瞧瞧,本宫閒著无事,让人打了些小玩意儿,想著妹妹腹中龙嗣金贵,正好提前备著给未来的小皇子把玩。” 她带水仙去看內室的圆桌。 只见那宽大的紫檀木圆桌上,並非摆著茶点,而是......琳琅满目的儿童金器! 足金打造的长命锁、小巧玲瓏的金铃鐺手鐲、憨態可掬的金麒麟...... 金光灿灿,耀眼夺目,几乎铺满了整张桌面! 每一件都工艺精湛,价值不菲,透著一股毫不掩饰的奢靡...... 丽贵妃脸上带笑,她紧握著水仙的手,亲近道: “到时候等妹妹诞子,初时身体不爽,倒是可以先將皇儿放到本宫的昭阳宫,本宫定然会好好爱护妹妹的皇儿。” 听到这里,水仙的心中瞬间一片雪亮! 她看著丽贵妃强挤出的笑容,丝毫不信丽贵妃此刻的善意。 丽贵妃向来霸道骄矜,从来不屑与他人瓜分昭衡帝的宠爱......若是真將皇儿给了她,到时候自己有没有命活还不知道。 原来这一次,丽贵妃打的竟是去母留子的主意! 水仙笑了...... 第59章 给朕多生几个 真是没想到啊。 这深宫里的豺狼虎豹,算计来算计去,最后竟都打起了同一个主意......她腹中的孩子。 “丽贵妃娘娘厚爱,臣妾感激不尽。” 水仙不著痕跡地推拒道:“只是永乐宫人手虽不算最多,却也足够照料臣妾与未来皇嗣。” “娘娘的心意,臣妾心领了,更不敢劳烦娘娘替臣妾教养皇儿。” 她竟是直接拒了,丽贵妃脸上还算温和的笑容微僵。 丽贵妃本就不是多么有耐性的人,见水仙如此不识抬举,那点偽装立刻维持不住了。 她重重將手中的茶盏放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瑾妃妹妹,本宫念你年轻不懂事,有些话,就与你挑明了说!” 丽贵妃声音微冷。 “你以为,凭你的出身,真能养好皇上的皇子?” 她上下打量著水仙,眼底划过一抹轻蔑: “若你生个公主,皇上或许开恩,让你养在身边,也算全了你们母女情分。可若是生了皇子......” 丽贵妃讽刺地笑了,“本宫与皇上相伴多年,深知皇上心意!” “皇子,那是何等金尊玉贵?皇上定会为他另择一位身份高贵的养母!这是规矩,也是为皇子的前程著想!” 丽贵妃自认为与昭衡帝相伴多年。 这些年来,骤然得宠的岂止水仙一人? 只有她才能常留宫中,伴在昭衡帝身旁。 “本宫今日叫你过来,是给你指条明路......在这偌大的后宫里,你还有比本宫更好的选择吗?本宫不仅是贵妃,还是丞相之女!” “无论是身份还是家世,哪一样不比你强上百倍千倍?” 丽贵妃声音愈发冰冷,“你若是识相,主动將皇子送到本宫膝下,本宫自会保你一世富贵荣华,反之......” “与本宫作对的下场,你可要想清楚了!本宫要捏死你,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水仙看著终於撕掉偽善外皮的丽贵妃,眸色微凉。 她如今再也不是身份低微,需要仰人鼻息的低位妃嬪。 妃位足以让她有了些底气,更何况是腹中正在一天天长大的胎儿? 水仙抬眸直视著丽贵妃,声音平静:“丽贵妃娘娘,臣妾斗胆一问。” “若臣妾真的將皇儿交给娘娘抚养......娘娘能保证,不会对臣妾出手吗?” 她装作有些动心,似是在衡量丽贵妃的话语。 实则,水仙端详的是站在丽贵妃身后的芳菲的神情。 在看到芳菲的眸光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意的时候,水仙便猜到了。 丽贵妃站起身,缓步走到水仙面前,伸手轻抚上水仙微隆的小腹。 “傻妹妹,说什么胡话呢?” 丽贵妃轻柔道,尾指戴著的护甲的冰冷温度却隔著衣衫传来。 “本宫怎么会对你出手?你可是为皇上孕育了龙嗣的大功臣啊!” “本宫向你保证......本宫一定会好好照顾皇上的皇嗣,让他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子!至於你......” 她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你作为皇嗣的生母,本宫自然也会好好照顾的。” —— 从昭阳宫出来,回到永乐宫里。 水仙却觉得还能感受到丽贵妃微凉的手,似是毒蛇般盘旋在她的小腹上。 她坐在桌旁,屏退了眾人,只留银珠在身边。 “娘娘,您的手怎么这样凉?” 银珠察觉到水仙的不安,低声问道:“那丽贵妃......她到底想做什么?” 刚才,水仙独自进入丽贵妃所在的正殿。 银珠被人拦在外面,好不容易等水仙出来了,却看到水仙面色泛白,脚步匆匆。 刚才在路上,她不便细问,如今回到永乐宫,银珠才担忧问道。 水仙让银珠在春日中升起炭盆,她凑过去用那炭火烤了烤微冷的手。 “她想要我的孩子!” 水仙不明白,上一世丽贵妃分明阴狠毒辣地想要她腹中孩子的性命! 这一次她严防死守,生怕遭遇如同上一世的毒害、刺杀等事情。 丽贵妃的狠毒,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与易贵春缠斗多年不落下风的女人,或许没什么深沉的心机,但那份狠辣决绝,才是最可怕的!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个心思诡譎的芳菲! “娘娘,那......那我们怎么办?” 她听到银珠低声问。 是啊,怎么办? 水仙闭上眼睛,冷静思考,这一刻的她仿佛抽离了自身,从更加广阔的层面看待这一问题。 良久,她恍然明白过来,丽贵妃为何转变態度。 上一世,她生下孩子是记在易贵春名下的,丽贵妃视易贵春为敌,自然要除她的孩子。 可这一世,易贵春倒了,她水仙家世低微,丽贵妃便看到了良机! 水仙深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强者解决事情,而弱者被情绪解决。 她看向银珠,声音里是近乎可怕的冷静。 “兵来將挡,水来土掩。丽贵妃再狠,这后宫,终究不是她一手遮天的地方。” 她站起身,走到妆檯前坐下: “眼下最重要的,是试探清楚最关键的那个人的想法。” “娘娘是说......皇上?” 银珠立刻反应过来。 “嗯。”水仙看著镜中自己略显苍白的脸,伸手抚过脸颊。 “替我准备最好的养肤香膏。这几日的膳食,一律按小川子开的滋补养顏方子来。” 她要为之后的试探,做好万全的准备。 接下来的三日,水仙如同即將上战场的战士,精心打磨著自己的武器.....正是她的美貌。 她用香膏精心养护每一寸肌肤,连饮食都特意换成清淡却能滋补养顏的搭配。 当昭衡帝三日后踏足永乐宫时,饶是见惯了美人,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只见水仙穿著一身水红色的软缎宫装,柔软的锦缎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孕中愈发玲瓏有致的身段。 她正屈膝接驾,身前是浓厚的夜色,身后是烛光摇曳的正殿。 光影交织,照亮了她颊边几缕垂落的青丝,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韵致。 “仙儿......” 昭衡帝眸色转身,上前握住了她柔弱无骨的手,將她扶了起来。 “不过几日不见,朕的仙儿竟越发美得动人了。” 水仙缓缓抬起睫羽,似水的眸中漾起温柔的笑意: “皇上又取笑臣妾了。臣妾只盼著腹中皇儿安好,哪管什么美丑。” 当晚,昭衡帝自然留宿永乐宫。 都说女子有孕之刻,便是无趣的开始。 昭衡帝却觉得水仙宛若被滋养的娇,竟一天比一天娇艷。 他注意著分寸,然而美色惑人,昭衡帝只觉得今夜他要做那死在牡丹下的风流才子,真是做鬼也风流了。 在男人最满足的时刻,也是他警惕心最低的时候,水仙似是閒话家常,实则却是不著痕跡的试探。 “皇上......臣妾近日总在想,若臣妾有幸为皇上诞下一位皇儿......该为他寻一位怎样的夫子才好?” 她的指尖轻抚过他汗湿的胸膛,娇声道: “定要寻那学问最好、品行最端方的,否则......臣妾怕皇儿將来会因为身世被人看不起......” 昭衡帝似是被她天真的话语所逗笑,他轻轻颳了刮水仙的鼻尖:“仙儿多虑了。” “朕的皇子,谁敢看不起?朕自会为他延请天下名师,教导他文韜武略,治国安邦之道。” “可是......”水仙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 “臣妾出身微寒,只怕......只怕皇儿会被嘲笑......” 昭衡帝看著她略显委屈的模样,心头一软,温声道: “傻仙儿,他生来便是天潢贵胄,自有太傅教导,自有尊贵的嫡母教养。这些,都不需你操心。” 他轻勾薄唇,宠溺地看著她。 “你只需安心养胎,为朕诞下健健康康的皇儿便是大功一件。” “嫡母......教养?” 水仙捕捉到了关键,心中一沉。 “嗯。” 昭衡帝並未察觉她的异样,耐心解释道。 “皇子落地,自有其位分。按祖宗规矩,皇子通常由身份尊贵的妃嬪或皇后抚养。这是为了皇子的前程和身份考量,並非不看重你。” 他说,“你且放宽心,好好將养身体,多给朕生几个皇儿。待你诞子功高,自然有资格亲自抚养后来的孩子。” 昭衡帝知道水仙一向乖巧,他是喜爱著水仙的。 但无论是朝臣上諫,还是祖宗规矩,都是他所不能违抗也不想违抗的。 他俯身吻了吻水仙的唇,感受到恢復了一些。 昭衡帝拥著她,小心地避开了她的肚子,贪恋著她如水般的柔软。 “仙儿......” 他来了兴致,缠著她索要。 水仙压下心底翻涌的冰冷,强打起精神应付,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即使她已升至瑾妃,他们还是只能看到她的出身。 不过......昭衡帝刚才的话倒是提醒了她。 坤寧宫的那位嫡母,倒是她的机会...... 身体愈发沉沦,水仙却愈发清醒。 ...... 第60章 初为人父 几日后,坤寧宫。 水仙在宫人的引领下踏入正殿,殿內瀰漫著浓重的药味,帷幔低垂,光线昏暗,凭空显得有些压抑。 刘皇后身著暗红软缎交领常服靠在凤椅上,她面色苍白,两颊削瘦,一副缠绵病榻之相。 “臣妾瑾妃,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水仙屈膝行礼,银珠在一旁扶著。 刘皇后缓缓抬起眼皮,她看了水仙片刻,声音微哑:“瑾妃......起来吧。” “你身子重,不必多礼。坐。” 宫人搬来绣墩,水仙谢恩坐下,银珠守在她的身后静立。 “今日......来寻本宫,所为何事?” 刘皇后身子骨虚弱,说几句话就要喘口气,看上去病懨懨的。 无论前世还是如今,水仙与这位病弱的皇后交往不多。 然而,丽贵妃步步紧逼,昭衡帝的態度也不甚明显,她不如来求后六宫里最尊贵的女人。 水仙开门见山道:“回稟娘娘,臣妾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她略微垂眸,抬手轻抚上自己微隆的小腹,“臣妾福薄,蒙天恩得以孕育龙裔。” “然而......臣妾自知出身寒微,见识浅陋,唯恐將来......无力承担教养皇嗣之重责,恐有负皇上与祖宗社稷託付。” 她抬眸看向刘皇后,低声道:“娘娘乃六宫之主,天下母仪之典范。” “臣妾斗胆,若臣妾有幸诞下皇嗣,臣妾......愿將皇嗣送至坤寧宫,由娘娘亲自抚养教导。” 听到这里,刘皇后稍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显然是没想到水仙今日来坤寧宫,竟是为了这事。 刘皇后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一旁的嬤嬤连忙上前抚背伺候。 半晌,她才喘息著开口,声音带著浓重的疲惫:“瑾妃,你有心了。” “只是,你看本宫这副样子......咳咳......自顾尚且不暇,如何......如何能担得起抚养皇嗣的重任?” 她苍白的脸上划过无奈的笑意,仿佛已没两年活头。 但水仙知道,前世这位皇后娘娘虽一直病著,但直到水仙在山茶手下惨死,她都未听过中宫薨逝。 如今,她生產在即,丽贵妃虎视眈眈,而她羽翼未丰,廉辰熙等寒门势力尚在萌芽,远水解不了近渴。 身处深宫,步步惊心,水仙寧愿赌一把。 她篤定道:“娘娘言重了。坤寧宫清静,自有得力宫人嬤嬤照料皇子起居。” “娘娘只需坐镇宫中,以您的身份和威望,便是对皇子最大的庇护与教导。至於娘娘凤体......” “臣妾相信,有皇上洪福庇佑,娘娘定能福寿绵长。” 刘皇后不再拒绝,她垂眸端详著水仙的表情,似是在揣测她的意思。 殿內彻底安静了下来,偶尔响起刘皇后的低咳声。 最终,刘皇后示意身旁嬤嬤。 不久后嬤嬤捧著一个木匣走到水仙面前,恭敬地打开。 里面静静躺著一支精致温润的珍珠葡萄金簪,自有一番贵气。 “这支簪子......是本宫当年册后时戴过的。” 刘皇后的声音依旧虚弱,却暗含著些许深意,“赐予你。望你......平安生產,为皇上诞下健健康康的皇嗣。” 她目光沉沉地看著水仙,眸底划过一抹温和。 “本宫......是这后宫所有皇嗣的嫡母。若遇难处,你可凭此簪,敲开......坤寧宫的门......咳咳......” 水仙用双手接过那个盛了金簪的木匣,郑重地下跪行了大礼。 “臣妾,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这簪子,是刘皇后的承诺。 向来体弱不理后宫之事的刘皇后,至少在皇嗣这件事上,与她站在了一处! —— 从坤寧宫出来,水仙让银珠抱著那装著金簪的木匣,只觉得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她沿著宫道缓缓走著,思索著下一步。 没想到,刚走出坤寧宫的范围不远,迎面就撞见了不知何时站在这里的丽贵妃。 丽贵妃身旁簇拥著宫人,隔著些距离也看到了水仙。 她目光冰冷地在水仙与其身后的坤寧宫中间扫过,眸色冰冷阴沉,透著股慍怒。 水仙按照规矩,上前行礼:“臣妾给丽贵妃娘娘请安。” 丽贵妃今天身穿正红齐胸襦裙,裙摆上的孔雀纹饰以金线织就,在日光下泛著华丽的金光。 她狠厉的目光剜过水仙那微隆的肚子,声音凉凉地开口。 “瑾妃......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本宫倒是真不知道你竟有这样的野心,怪不得瞧不起本宫的昭阳宫,原来是替孩子攀上了坤寧宫!” 水仙起身,淡声开口,“皇后乃中宫之主,身为眾皇嗣的嫡母,相较於旁人名正言顺。” “丽贵妃,您说呢?” 丽贵妃冷哼一声,“水仙,你等著,你会后悔的!” 说罢,她拂袖而去,连背影都透著十足的怒气。 水仙目送丽贵妃离开,她如今孕程已然过半,假使诞子后昭衡帝真的要选择宫內的世家女养育她的孩子...... 相较於狠毒难料的丽贵妃,刘皇后显然是个不错的人选。 水仙看向银珠抱在怀中的木匣。 当然,她还是想將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教养,这样无论是对她,对孩子都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若是情况有变...... 刘皇后是她替自己和孩子准备的退路。 另一边,丽贵妃怒气冲冲地回到昭阳宫,她气疯似地將桌上那些给孩子准备的足金小玩具,全都狠狠扫落在地! 她上去一脚一个,將那些金子都踩扁,踩塌! “贱婢!下贱胚子!” 丽贵妃气得浑身发抖,指著坤寧宫的方向破口大骂,“本宫给她指条明路她不走!竟敢......竟敢去攀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 她仿佛还不解恨,狠狠地往那些金器上又跺了好几脚泄愤。 芳菲连忙上前,一边躬身收拾满地狼藉,一边温声安抚: “娘娘息怒,何苦为一个不知好歹的贱婢气坏了身子?” “她以为攀上坤寧宫就能飞上枝头?呵......却不知那坤寧宫的性命是捏在谁手里......” 芳菲的话,似有深意。 丽贵妃闻言,深吸一口气,眸底掠过一抹杀意。 “不行,还不能动手......那贱婢越想攀上坤寧宫,本宫就越要把孩子抢过来!” 丽贵妃冷冷一笑,“有些人,既然不识抬举,那就怪不得本宫心狠手辣了。” 她眸底的怒气渐消,化作了更深的算计:“芳菲,有些准备了许久的事情,看来......可以提前执行了。” 芳菲垂首,露出了抹阴沉的笑容:“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 夜晚的乾清宫暖阁內烛火通明。 昭衡帝难得放下政务,半倚在软榻上,大手小心翼翼地贴在水仙微隆的小腹上。 他眉宇间带著一种初为人父的新奇,屏息凝神地感受著。 “皇上......”水仙脸上漾著温柔的笑意,“皇儿还小呢,动静微弱得很......” “嘘!”昭衡帝却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眼中骤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仙儿!朕感觉到了它......好像在动......像小鱼吐了个泡泡!” 初为人父的喜悦,让他平日里冷峻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 水仙看著他欣喜的样子,正想藉此机会,顺势提一提几日前去坤寧宫拜见皇后的事,试探一下昭衡帝的口风...... 然而,她还未开口,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叩叩叩!” 昭衡帝被打扰,他微微抬眸沉声道:“何事?” 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大太监冯顺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声音压得极低: “启稟皇上,冷宫走水了!” “走水?”昭衡帝收回放在水仙腹上的手,坐直了身体,眉头拧得更紧。 “初春时节,冷宫那边......怎会突然走水?火势如何?可有人受伤?” “回皇上,”冯顺祥入內,躬身道。 “火势已被发现得早,侍卫和內监们正在全力扑救,应无大碍。” “只是起火原因尚在查探,或许是烛火倾倒也未可知......奴才还有一事......”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端坐於软榻上的水仙。 水仙察觉到了冯顺祥那带著深意的一瞥,她立刻起身,作势要迴避: “皇上既有要事处理,臣妾先行告退......” “不必。” 昭衡帝却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目光却落在冯顺祥身上: “说下去。火势既已控制,还有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冯顺祥垂眸沉声道: “火起之时,冷宫看守一时混乱,那废妃易氏(易贵春)......她趁乱跑了出来!” 许久未听到这个名字,昭衡帝眸底划过一抹深色。 冯顺祥继续道:“侍卫们发现她时,易氏披头散髮,胡言乱语。看那模样......像是......像是彻底疯了!” 昭衡帝当即起身,让水仙等在乾清宫,然后快步赶往了冷宫的方向。 看著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软榻上的水仙秀眉微蹙。 疯? 易贵春那样的人,会疯? 第61章 疯了 水仙在乾清宫等待了近一个时辰。 直到暮色四合,昭衡帝都没有回来。 水仙不在乾清宫继续逗留,而是扶著银珠的手快步回到永乐宫里。 “娘娘,要不奴婢去打探一下冷宫那边的动静?” 银珠看著水仙凝重的侧脸,试探地问道。 “不必,皇上在那边,防卫严密,別再让皇上起了疑心。” 她抬眸,看到银珠神色担忧地望著她,水仙伸出手轻捏了下银珠的手心。 “不用担心了,你先去好好休息,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 小事不用急,大事急了也没用。 水仙的言语似是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让银珠躁动的心莫名地安静下来。 “是,娘娘。” 水仙换好了寢衣,躺在榻上,听著外间传来的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渐渐地陷入了並不算安稳的睡眠。 腹中的小傢伙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心绪不寧,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翌日清晨。 熹微的晨光越过窗欞洒入寢殿,落在水仙的身上,似是为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水仙逐渐清醒,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竟是昭衡帝坐在榻边的身影。 他正握著她的手,见她醒了,轻声地唤了她一声。 “皇上?” 水仙似是在梦中,缓缓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单薄的寢衣。 她像是刚从噩魘中挣脱,扑进昭衡帝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精壮的腰身,身体微微颤抖: “皇上!臣妾......臣妾昨夜做了好可怕的梦!” 昭衡帝一早便来了永乐宫,见她心绪不寧,又被她全然的依赖触动。 男人略微收紧了手臂,用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抚,安慰道: “仙儿莫怕,朕在这里。做了什么梦?说给朕听听。” 水仙將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汲取著那份令人心安的气息。 “臣妾......臣妾梦见了易贵春......她又用臣妾的父母和妹妹来威胁臣妾!” “她说要把爹娘打断腿扔到乱葬岗,要把妹妹卖给年龄大的富商做妾......臣妾怎么都找不到皇上......臣妾好怕......真的好怕......” 她说著,身体抖得更厉害,眼角涌出的泪水浸湿了昭衡帝胸前的龙袍。 感受著她的泪水,以及她因害怕而轻微的颤抖,昭衡帝忍不住怜惜地拥住她。 他的语气带著安抚:“傻仙儿,那都是梦。” “有朕在,谁也不能再伤害你和你的家人!你父母妹妹早已是良民,如今住在皇庄里,有朕的人看护,安全无虞。” “易贵春那个毒妇,再也不能威胁到你们分毫!” 水仙在他怀里抬起泪眼朦朧的脸:“真的吗?皇上......那易贵春她......” 昭衡帝忆起昨夜的事情,嘆了口气,解释道:“冷宫走水,她趁乱跑了出来,的確是......有些神志不清了。” “太医正在诊治,等冷宫那边整理修缮完毕,自会將她重新严加看管起来,绝无再出来兴风作浪的可能。” “你安心养胎,莫要再为她忧心。” 昭衡帝说著,就將手抚上她腹部的轻微隆起,声音愈发温柔。 他替她拭去泪水,又温存安抚了片刻,便起身准备去上朝。 临行前,他俯身在她唇上印下轻柔一吻,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安抚著她因噩梦而慌乱的心。 水仙依恋地回抱他,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姿態亲昵。 昭衡帝心头一软,又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水仙赤足踩在地毯上,站在窗边看著昭衡帝离开永乐宫,这才回到床榻慢慢坐下。 她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脆弱之色。 水仙抬起手,平静地擦掉脸颊上的泪痕。 她的委屈和脆弱,不过是为了提醒昭衡帝易贵春过往的罪行罢了。 水仙又想起刚才昭衡帝的话。 易贵春疯了? 她忍不住在心中冷笑,暗道荒唐。 易贵春那种心比铁硬,毒如蛇蝎的人,只会把別人逼疯逼死,她自己怎么可能会疯? 冷宫走水、趁乱逃脱、状若疯癲......这一切巧合得太过刻意! 她绝不相信! 等银珠端著铜盆进来为她洗漱,水仙淡淡开口,“为我更衣,一会儿我要去易贵春那里亲自看看。” 冷宫昨夜走水,仍在修缮。 银珠打听到易贵春被安置在临时居所,原本是给犯错宫人暂时居住的偏僻院落,看管严密。 估计是防止易贵春发疯逃脱,才將她放在那边。 水仙以探望旧主的名义,带著银珠去了那处院落。 刚踏入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时哭时笑的声音。 院中,一名太医正狼狈地走出来,官帽歪斜,脸上赫然几道新鲜的血痕,正一边擦汗一边摇头嘆气。 看到水仙,太医连忙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瑾妃娘娘!” 如今瑾妃这一胎是皇上最珍视的,每过一个月太医院就要聚在一起会诊,故而几乎所有太医都认识瑾妃。 水仙示意他起身,目光落在他脸上的伤痕上,语气带著关心:“李太医辛苦了。本宫听闻易氏状况不佳......” “她毕竟曾是本宫旧主,本宫心中实在不忍,特来探望。她这是......?” 李太医一脸无奈,垂首道: “回娘娘,易氏......唉,神志已然全失,狂躁异常,见人就抓就咬,力大无穷,微臣方才想为其诊脉,险些......” “唉,娘娘请看!” 他指了指脸上的抓痕,苦笑道: “易氏脉象混乱不堪,言语顛倒离奇,依微臣所见,应是打击过大,心脉受损,真的......得了疯症了。” 他语气带著篤定,显然对自己的诊断很有信心。 “真的......疯了?”水仙秀眉微蹙。 李太医看出她的怀疑,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娘娘若是不信,可......可在確保安全的前提下,进去看看。” “只是......千万要小心!她如今凶悍得很!” 水仙点点头:“有劳李太医提醒。” 她示意银珠暗中递过一个沉甸甸的小荷包。 李太医捏了捏,放进袖中。 他脸上愁容稍减,躬身退到一旁。 看守的侍卫和嬤嬤见瑾妃娘娘要进去,顿时紧张起来。 他们深知这位怀著龙裔的主子有多金贵,丝毫不敢怠慢。 几人连忙先进去仔细检查了一遍束缚易贵春的铁链...... 那粗重的铁链一头牢牢锁在她的手脚腕上,另一头深深钉入墙壁的石砖缝隙中,確保她活动范围极小,绝对无法挣脱伤人。 这是刚才抓伤太医后的防范。 一切確认无误后,水仙才在银珠寸步不离的护卫下,缓缓走进了那间充满药味的屋子。 只见屋內光线昏暗。 易贵春被锁在墙角,穿著一身粗糙的灰色布衣,头髮散乱如枯草,脸上脏污不堪,仿佛还有昨夜火烧火燎的痕跡。 一看到水仙进来,她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整个人如同野兽般,猛地挣扎著向水仙扑来! “贱人!杀了你!杀了你!” 她嘶吼著,布满污垢的手指疯狂地向前抓挠,眼中充满了疯狂的杀意。 然而,铁链的长度死死限制了她。 任凭她如何奋力前扑,她的指尖距离水仙衣角至少还有一尺多的距离,只能徒劳地在空气中抓挠。 水仙站在原地,面色平静,確认了易贵春无法挣脱那铁链后,她便示意侍卫和嬤嬤都退到门外守著,只留银珠在身边。 等屋內只剩下她们三人,水仙向前走了半步,距离那疯狂挥舞的手臂更近了些。 她微微倾身,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缓缓开口,字字诛心: “小姐......哦不,易贵春。看到奴婢如今的样子,你可还满意?” 水仙面上故意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得意,语气略有囂张。 “想想真是可笑。昔日高高在上的易府嫡小姐,督察御史的掌上明珠,如今却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妇,被锁在这不见天日的角落。” “而我这个你眼中的家生贱婢,却成了皇上亲封的瑾妃,享受著无上荣宠......易贵春,这滋味如何?”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水仙的目光紧锁在易贵春的脸上。 她坚信,自己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易贵春最无法接受的点上! 然而。 任凭水仙如何刺激,易贵春脸上的表情依旧只有混乱的狰狞。 她依旧只是徒劳地嘶吼抓挠,甚至任由口水顺著嘴角流下,眼神空洞。 水仙脸上的得意渐渐收了起来,只剩下了纯粹的冷静。 她的目光在易贵春的脸上梭巡片刻,想要找到易贵春偽装的证据,然而......房间內只剩下易贵春粗重的喘息和铁链哗啦作响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最终,水仙缓缓直起身,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確认。 看来......易贵春真的疯了。 第62章 到时候,仙儿可忍住別討饶 从关押易贵春的地方回来,水仙径直去了乾清宫拜见。 乾清宫外,大太监冯顺祥如同往常般守在殿门外,见到水仙前来,上前两步躬身行礼:“瑾妃娘娘金安。” “冯公公午安。” 水仙微微屈膝还礼,抬眸看向紧闭的殿门。 “本宫路过乾清宫,有些想念皇上了,冯公公可否进去通传一声?” 冯顺祥脸上笑容不变,颇为圆滑: “娘娘来得不巧......丽贵妃娘娘此刻正在里头,陪皇上用午膳呢。” 丽贵妃在里面? 水仙眸光微闪。 她確实不常主动来乾清宫寻昭衡帝。 印象中,昭衡帝处理政务时极不喜人打扰,即便是她,若非召见也很少主动前来。 如今看来,丽贵妃在昭衡帝心中,確实有著一份重量。 “原来如此。” 水仙露出一抹温婉的浅笑,“是本宫来的唐突了。” “既如此,便不打扰皇上与贵妃娘娘用膳的雅兴。” 她对冯顺祥温声道:“烦请冯公公稍后,待丽贵妃娘娘离开,再代为通稟一声,就说本宫方才来过。” 冯顺祥连忙躬身应道:“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將话带到。” 水仙頷首,不再多言,带著银珠转身离去。 回永乐宫的路上,春日的暖阳洒在身上,她却觉得有些微凉。 水仙在心中重新审视著丽贵妃在昭衡帝心中的地位。 前世,丽贵妃数次谋害她腹中皇嗣,手段狠辣,证据確凿。 可最后呢?易贵春拿著物证人证告发,昭衡帝震怒之下,也只是褫夺了丽贵妃的封號,收回了她协理六宫之权,將其降为妃位而已。 没有打入冷宫,更没有赐死! 上一世,水仙独自在长信宫养胎,皇嗣的情况都是由易贵春代为稟告。 如今,她亲身感受到昭衡帝对这唯一子嗣的珍视,那份小心翼翼的呵护简直是將这皇嗣放在了心尖上去宠。 (请记住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读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可即便如此,对於谋害皇嗣,犯下滔天大罪的丽贵妃,昭衡帝最终还是选择了从轻发落。 丽贵妃在昭衡帝心中的意义,远非普通妃嬪...... 回到永乐宫,水仙屏退左右,只留下银珠和小川子。 “娘娘?”银珠看著水仙凝重的神色,心中不安。 “我总觉得......有风雨欲来。” 水仙让他们在旁边落座,而自己则坐在软榻上,靠著锦缎软枕,轻抚著微隆的小腹。 “易贵春虽然疯了,但她疯得古怪,令人担忧......” 她看向小川子,压低声音,“小川子,我要你打起十二分精神。我的饮食、汤药、衣物......所有能接触到的,必须再三查验,绝不可假手他人,更不可有丝毫疏漏!” “银珠,宫內宫外的消息,尤其是昭阳宫和易府那边的动静,盯紧些。” “是!奴才(奴婢)明白!” 银珠和小川子肃然应道。 “无论是否有阴谋......” 水仙轻抚著微隆的小腹,眸色一寸寸沉了下去,“早做准备,总好过坐以待毙。” —— 翌日午膳时分,昭衡帝摆驾永乐宫。 水仙看了一眼高掛当空的太阳,心中瞭然。 冯顺祥行事谨慎,他答应她待丽贵妃离开后向昭衡帝稟报,定然不会出错。 按照昭衡帝现在对她腹中子嗣的看重,以及对她的依恋,水仙篤定昭衡帝会第一时间过来。 如今下了朝才过来,只有一个可能...... 昨夜,丽贵妃应是宿在了乾清宫。 她唇边噙著温婉的笑,款步迎了上去:“皇上今日下朝早,可用过午膳了?” “尚未。” 昭衡帝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走进正殿到膳桌旁坐下。 “想著你这里的膳食清淡可口,便过来了。” 他顿了顿,仿佛才想起来般,“对了,冯顺祥跟朕说,你昨日午后去乾清宫寻朕了?” 昭衡帝挑了下眉,语带责怪:“朕下朝才听他说起。唉,这老东西,年纪越发大了,记性也差了,竟没及时稟报。” 水仙只听著男人的谎言,笑容不减,心中却清楚地知道: 冯顺祥记性差?也太轻视这个皇帝身边的红人了。 昭衡帝將事情全都推到冯顺祥的脑袋上,不过是昭衡帝不想亲口告诉她昨夜丽贵妃侍寢之事。 她看破不说破,顺著他的话,体贴道:“皇上日理万机,冯公公常年伴在皇上身边,劳心劳力,一时忘事也是人之常情。” “臣妾只是午后无事,有些想念皇上,便过去看看,並非什么要紧事。” 她走到坐於圆凳上的昭衡帝身后,抬手力道適中地为他揉捏著紧绷的肩颈。 昭衡帝轻闔上眼,似乎在享受著她的按摩。 水仙手下轻柔,不经意般提前来昨日的事。 “说起来,臣妾昨日......去看过庶人易氏了。” 她说出庶人易氏几个字后,掌下的肌肉略微绷紧。 昭衡帝侧过头,眉心拧紧:“看她作甚?那毒妇......” 水仙走到他对面坐下,手轻轻覆在微隆的小腹上,眼神带著一抹复杂,她低声道: “皇上,她......毕竟曾是臣妾的旧主。纵然她百般害我,可臣妾从小便被教导,要以小姐为尊,她的命令便是天。” “如今,看她落得如此疯癲下场,臣妾心中......亦是五味杂陈,难以言说......真是世事弄人。” 水仙微微垂眸,眼里不免泄露出对世事的感慨,和一缕她难以压抑的脆弱。 昭衡帝看著她情淒意切的模样,心中因她贸然去探望易贵春的不快消失了些。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温声宽慰:“仙儿,你就是太过心善。那毒妇咎由自取,你不必为她伤怀。” 昭衡帝为了安慰她,轻声道:“易家......倒是寻了几位颇有名望的名医入宫为她诊治。” 原本,他不打算与水仙说,毕竟易氏是庶人,又对水仙持刀欲行凶过。 水仙的感怀让昭衡帝不禁心软,低声与水仙分享著易贵春的近况。 昭衡帝继续道:“易明上了摺子,痛陈其女失德,但终究不忍血脉如此疯癲度日,求朕允名医一试。” “朕想著,易贵春毕竟跟了朕三年,也曾......” 他的声音渐冷,刚涌上的温情顿时冷了下来。 “让她这般疯疯癲癲在冷宫了此残生,倒不如让她清醒过来。清醒地受罚,清醒地反思己过,才能真正明白她犯下的罪孽!” 易家?名医? 水仙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她好似能看见一张围绕在她周围,缓缓收起的网。 她试探地问道:“就是不知,那名医是否能医治易贵春的癲症?” 昭衡帝语气里略有不耐,“无论是否能医治,都是朕因易家多年功绩及易贵春的侍奉之功而给的机会。” “若治不好,她真的疯癲下去,那也只能一辈子在冷宫疯癲度日了。” 提起易贵春,昭衡帝不免想到昔日易贵春的婉约顺从。 他与易贵春也曾是有过好时光的。 那些恩宠不仅仅是因为易贵春背后的家族,他是皇上,又不是小倌儿,怎会因女人背后家族而宠幸她们? 易贵春的温婉贤淑,令他倾心。 然而...... 昭衡帝眼前又闪过易贵春最后手持餐刀,意欲衝进御园暖阁刺伤水仙的疯魔样子...... 他將水仙揽进怀里,抬手抚过她温软的脸颊。 “仙儿......你好好的,伴在朕的身边。” 水仙低垂著眼帘,在他怀中轻轻点头,她握著昭衡帝的手,將其覆在自己小腹处微隆的弧度上。 “水仙定然会与皇儿一起,陪著皇上,一生一世。” 昭衡帝见她柔顺可爱,精致的侧脸既有少女的娇俏,又有初为人母的温暖,他心头微动,伸手便想將她揽入怀中温存。 水仙却不著痕跡地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臂:“皇上,臣妾今日身子有些重,腰也酸得很......” 昭衡帝自然是体贴她的。 恰在此时,冯顺祥隔著门稟报,似有前朝要事。 昭衡帝便从这温柔乡里抽离,他站起身,任由水仙替他整理了微皱的龙袍衣领。 “朕......得閒时自会来看你。” 昭衡帝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娇美容顏,喉结微动。 水仙顺势拉著他的手,一路將他送至殿门口。 在殿门即將打开,宫人视线即將投来的前一刻。 她踮起脚尖,凑到昭衡帝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似嗔似怪道: “昨夜......陪著贵妃娘娘还不够尽兴么?又何苦来招惹臣妾......” 女子气息如兰,轻瞥他的那一眼似是含著难以形容的浓情蜜意。 昭衡帝眸底微暗,想说些什么,可殿门已经开了,院內的宫人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他薄唇紧抿,透著些许克制。 手上却將水仙拉至身边,將声音压得极低,威胁道:“等朕忙完了来看你......到时候,仙儿可忍住別討饶。” 语毕,昭衡帝意气风发地离开了永乐宫,水仙脸颊緋红,含情地目送著他离开。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水仙转过身回到正殿。 隨著殿门合上,她眸中的深情也一寸寸冷了下来。 易家,究竟想干什么? 第63章 孕期体热,他竟...... 都道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水仙如今身处明面,只觉得暗流涌动,心绪难寧。 春日在平静里走向尾声,日子一天比一天热起来。 孕中的水仙格外畏热,寢殿內早早用上了冰盆,她只著最轻薄的寢衣,方能勉强入眠。 即便如此,时常被燥热惊醒。 无论是太医还是小川子,都道她是孕期体热,別无他法只能靠自己挨过去。 这日傍晚难得起了些凉风,雕窗半敞,微风泛凉。 水仙在难得的清凉中沉沉睡去,连日紧绷的神经也得以稍稍鬆懈。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安眠並未持续多久。 “娘娘......娘娘醒醒!” 水仙被银珠的轻唤声叫起,睡眼惺忪间,对上银珠写满担忧的脸。 “何事如此惊慌?” 水仙心头一紧,睡意瞬间消散大半。 深更半夜,若无大事,银珠绝不会惊扰她。 “是冯公公!” 银珠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冯公公亲自来了,就在殿外,说是......皇上急召娘娘前往乾清宫!” 深夜里,水仙只觉得一股寒意涌上心间。 昭衡帝向来克己,极重规矩。 即便是之前两人情浓意浓,荒唐胡闹之时,也从未有过半夜將她从睡梦中急召过去的情况! 这半夜的急召......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水仙起身,“知道了。” 她的声音还带著刚醒的微哑,却已恢復了冷静。 “告诉冯公公稍待片刻,我......需要简单梳洗。” “是!”银珠出去传话。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水仙已身著简单宫装,披星戴月地赶至乾清宫。 子时三刻,殿內却灯火通明,无论內外都站著宫人。 她刚踏入殿门,数道目光便齐刷刷地看过来。 昭衡帝身披著一件明黄色中衣,脸色阴沉地端坐在殿中龙椅上。 他面前几步之遥,跪著一个身影,转过脸来,竟是前几日还疯癲不堪的易贵春。 如今她穿著整洁的粗布衣裳,头髮也梳理成高髻,面上哪里还有之前的疯癲模样,只剩清醒。 而在易贵春右手边,从左至右地站著丽贵妃、温贵人还有一个穿著长衫面容陌生的中年男人。 想必,这人就是易家寻来的名医。 这阵仗......水仙的心猛地一沉,脸上却只见困惑。 她上前盈盈拜倒,似有不解:“臣妾参见皇上。” “不知皇上深夜急召臣妾前来,所为何事?” 昭衡帝看到她因匆忙赶来而略显苍白的脸,以及那掩在薄披风下微隆的小腹,脸上的慍怒稍稍缓和了些许。 他忆起水仙之前因他不信她而伤心落泪的模样,心头涌起怜惜,语气也放软了些: “起来吧,赐座。” “谢皇上。” 水仙在银珠的搀扶下起身,在一旁的绣墩上落座。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跪在殿中的易贵春身上,平静的声音里带著些许探寻: “庶人易氏......你的疯症,倒是来去自如。” “说疯便疯,说好便好,真是令人称奇。” 果然,昭衡帝闻言,眉头再次拧起,看向易贵春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审视,但他並未立刻表態。 “贱婢!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装模作样吗?!” 跪在地上的易贵春猛地抬起头,愤怒的声音里带著一丝哭腔,仿佛委屈到了极点。 水仙迎著她的目光,毫不退缩:“易氏,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 易贵春猛地转向昭衡帝,重重叩首,痛心疾首道:“皇上明鑑啊!臣妾冤枉!” “臣妾之前的疯癲之症,並非天灾,而是人祸!是有人蓄意在臣妾的饮食中下毒所致!” “下毒?” 昭衡帝的声音沉了下去,似是在质疑,“之前太医诊治,为何未曾查出?” 侍立一旁的那位名医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回稟:“回稟皇上。此毒罕见,源自一本极为偏门的古方残卷。” “其症状与失心疯极为相似,若非精通此道,极难察觉。太医院诸位同僚未曾发现,並非失职,实乃此毒太过诡譎隱秘。” 水仙听到“偏门古方”四个字,右手不自觉地攥住了。 她隱约猜到了什么。 果然,下一刻,就听易贵春控诉道: “皇上!”易贵春泪流满面,声音哀戚,“臣妾初醒之时,浑浑噩噩,也未曾多想。可后来......” “后来臣妾忽然记起!瑾妃身边那个叫小川子的太监!他......他整日里捧著各种医书钻研,尤其喜欢搜集那些旁门左道的偏方古籍!” “定是他受了瑾妃的指使,用那偏门毒方炮製了毒药,暗中下在臣妾的饮食里,才让臣妾神志不清,做出那等疯癲狂悖之事!” “皇上!臣妾陪伴您三年,您难道不知臣妾的品性吗?臣妾怎会持刀行凶,自毁前程?这分明是遭人陷害啊皇上!” 昭衡帝看著泪涟涟的易贵春,想起了这三年时光里,易贵春的柔婉之態。 他面色沉沉,修长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无声地敲著。 水仙將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心知这是昭衡帝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他......还是动摇了。 水仙眸光略深,正要起身反驳,丽贵妃却在此时突然发难。 丽贵妃忽然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份册子,由冯顺祥呈给昭衡帝。 她朗声道:“这是太医院近三个月的珍贵古籍借阅登记册,臣妾听闻此事后,便让人去查了。” “皇上请看,那本记载了此等诡异毒方的《异毒考》,只有小川子一人在两个月前借阅过!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昭衡帝翻看著那本登记册,脸色越来越沉。 他抬眼看向水仙,眼神复杂。 昭衡帝猛地將登记册掷在旁边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瑾妃,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水仙露出委屈的表情,毫不犹豫地起身,跪倒在昭衡帝面前。 “皇上!臣妾恳请皇上明察!” “小川子醉心医术,钻研偏方古籍確有其事,但钻研医术只为精进,绝无害人之心!” 即使是骤然被诬,刚起不久的水仙还能强自冷静,条理分明地驳斥。 “这借阅记录不过一张纸,仿造何其容易?如何能作为铁证?焉知不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借小川子之手攀诬臣妾?” 水仙越说越委屈,泪盈於睫,转身看向跪地的易贵春。 “而且,易氏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遭人下毒才神志不清!那好!臣妾倒要问问......” “当初她屡屡以臣妾父母妹妹性命相胁,逼迫臣妾替她復宠,折辱臣妾,难道也是因为被人下了这偏门毒药,才变得如此歹毒心肠吗?!” 她哀求地看向昭衡帝,仿佛有些不適,抬手轻抚上自己微隆的小腹。 如此距离,昭衡帝能清晰地看到水仙眸底的冤枉和哀切。 他低嘆一声,对水仙的怜惜终究是占了上风。 “仙儿,你先起来。朕.......並非不信你。你心地纯善,朕是知道的。” 水仙心中稍微安定了些,就听昭衡帝低声道: “只是这小川子......如此痴迷於这等阴毒偏方,行跡可疑!” “为查明真相,也为了还你一个清白,朕看......还是先將他交由慎刑司,细细审问一番,让他自证清白为好。” 慎刑司! 水仙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昭衡帝这话看似公允,实则已是在丽贵妃和易贵春的步步紧逼下,选择了牺牲小川子来暂时保全她! 一旦小川子进了慎刑司,那些酷刑之下,他还能有活路吗?就算不死,也必定是废人一个! 易贵春她们所求的是,就是要斩断她的心腹臂膀! 水仙头脑飞速运转,寻找著破局之法。 然而,还未等她开口,一旁的丽贵妃冷笑出声。 “心地纯善?” 丽贵妃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上前一步,娇声道: “皇上!您可千万別被瑾妃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了!她若真是毫无心机之人,当初易家献上的偽造奇石,又是如何被揭发的?!” 丽贵妃落井下石道:“当初正是瑾妃,暗中派人给臣妾递了密信,暗示易家进献的祥瑞奇石有异!” 她伸手指向水仙,眼神充满了鄙夷: “就是她!是她借我阮家之手扳倒了易家!她自己却躲在幕后,装得如同白兔般无辜!” “这般借刀杀人的手段,心思深沉如海!皇上!您还觉得她......心地纯善吗?” 站在她身旁的温贵人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瑾妃......你是我易府家生子,易府对你可有多年的养育之恩,你怎会......怎会暗中栽赃陷害!行如此阴毒之举!” 丽贵妃......竟与易家联手! 水仙心中一冷,隨即就听昭衡帝冷声质问,他低沉的声音里浸著失望,哑声道: “瑾妃......她们所言,可为真?!” 第64章 这一回,轮到我们在暗了 昭衡帝平生最恨的,莫过於后宫倾轧。 无论是先皇那个祸水贵妃,还是他自己的母亲,当朝的太后做过的那些脏事......昭衡帝都觉得无比噁心。 他深冷的眸子,俯视著面前的水仙。 她......也是如此吗? “皇上......请您相信臣妾......” 水仙直视著他,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滴落在面前的地毯上,晕出稍深的痕跡。 她侧过身,撑在身前的手缓缓攥紧。 “丽贵妃!臣妾自问入宫以来,从未得罪过您!您......您为何要如此诬陷於臣妾?!” 丽贵妃嗤笑一声,讽刺道:“水仙,事到如今还要嘴硬?” “做没做过那些事,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臣妾敢问贵妃娘娘,”水仙眸光渐冷,“您口口声声指证臣妾,可有真凭实据?” 丽贵妃像是早就在等这句话,“本宫自然有!” 她轻轻拍了拍手。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芳菲立刻低头走了进来,手中捧著一张摺叠起来的纸条。 丽贵妃並未给水仙看,而是径直上前,將纸条双手呈给了御座上的昭衡帝。 “皇上,这便是瑾妃当初派人秘密递过来的字条!上面清清楚楚写著易家奇石有异!这字跡,皇上想必认得!” 昭衡帝接过纸条,缓缓展开,只见上面的字跡清秀......这字跡確实是水仙的。 水仙在永乐宫练字时,他偶然瞥见过几次,故而认得她的字。 纸条? 水仙无比確信,这张纸条是丽贵妃偽造。 当初她为了不留把柄,所有传递给丽贵妃的信息,都是通过直接口述,从未留下任何字据! 丽贵妃......竟连她的字跡都找人模仿!今日之局,丽贵妃准备了多久?! “皇上!”水仙哀求地看著御座上的昭衡帝。 她深知,后宫关键不在真相,而只在昭衡帝信与不信。 “此字条必是偽造!臣妾临摹的是前朝书法大家的字帖,这在宫中不是秘密!” “有心之人想要模仿臣妾的字跡,並非难事!仅凭一张来路不明的纸条,如何能作为铁证?” 丽贵妃冷哼一声,立刻將矛头指向水仙身边的银珠,“字条可以偽造,口供总做不得假吧?” “瑾妃身边的贴身侍女银珠,乃是她的心腹,瑾妃所做一切,她必然知晓!只要將银珠交予慎刑司严加审问,何愁问不出真相?” 慎刑司!又是慎刑司! 水仙心中怒火翻腾,面上却显出被逼到绝境的悲愤。 她跪在地上,眸底带著些怒意看向丽贵妃。 “丽贵妃娘娘!您口口声声要审问臣妾的贴身婢女?好!那臣妾倒要反问一句!” “既然是您先质疑,指控臣妾有罪,为何不让慎刑司先审一审您?审一审您今日是否存心诬陷?!” 丽贵妃哪里想到水仙竟会这么说,关键......她还反驳不了! “你......你放肆!” 水仙冷冷开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慎刑司岂是您用来公报私仇、构陷他人的工具?!” “您如此急切地要將臣妾身边之人送入那等地方,究竟是何居心?!是想屈打成招,还是想杀人灭口?!” 丽贵妃被她激得失態,上前就要撕打水仙。 “巧言令色......本宫要撕碎你这贱人的嘴!” “够了!”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阻隔在了丽贵妃与水仙之间。 眼看丽贵妃张牙舞爪的尖利护甲就要碰到水仙,而水仙脸色苍白,只是微微偏过头去,一只手还护著小腹,盈满破碎感...... 昭衡帝终於忍无可忍地起身阻拦。 水仙抓住他一瞬间的態度软化,不再理会丽贵妃,转而扑倒在昭衡帝脚边。 她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声音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皇上明鑑!今日之事,桩桩件件,分明就是衝著臣妾和臣妾腹中这无辜的皇儿来的!” “她们......她们都想要去母留子!想要臣妾的命啊皇上!” 水仙一身素衣,深夜被召来,却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她纤薄的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抬起手想要擦净脸颊上的泪水,可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净。 “臣妾在这深宫之中,孤苦无依,身边能信任的人屈指可数!若连银珠也没了......臣妾......” “臣妾还如何苟活於世?不如......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殿上,也好过被人如此步步紧逼,生不如死!” 水仙说著,竟然真的起身冲向殿中的蟠龙柱,侧顏决绝。 “仙儿不可!” 昭衡帝大惊失色,猛地將她抱在了怀里。 银珠更是扑上前,死死抱住了水仙的腿,哭喊道:“娘娘!娘娘您不能啊!为了小皇子,您要保重啊!” 水仙伏在昭衡帝的怀里哀哀痛哭,一副被冤枉到极点的模样。 远处的丽贵妃见状,下意识上前一步。 她看不了那贱人在她面前与昭衡帝如此亲密,恨不得上前亲手將那贱人拉开。 还是芳菲暗中拉住她,生怕自家娘娘衝动地上前。 昭衡帝拥著怀中的水仙,眸底掠过一抹难言的复杂。 水仙的话,恰好说进了他的心里。 今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巧合,丽贵妃竟与易家的人搅在了一起。 阮家与易家在朝堂上本应是互相制衡的关係,如今两家女儿在后宫如此联手......是否意味著其背后的家族势力也达成了某种默契? 这是他作为帝王最不愿看到的! 然而,丽贵妃的指控......终究像一根刺,戳进了昭衡帝的心里。 刚刚水仙条理清晰反击的模样,与往日的温顺娇憨判若两人...... 究竟是聪明还是有心机?两者的界限此刻是如此的模糊。 最终,昭衡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纷乱。 他放开水仙,让一旁银珠扶好她,然后沉声道: “太监小川子,痴迷偏门毒方,即刻交由慎刑司,严加审问,务必查明其是否与易贵春中毒疯癲一事有关!若有罪,严惩不贷。若无辜,自当释放!” “瑾妃......”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垂泪的水仙,停顿了一下,“禁足永乐宫,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待小川子一案及今日所涉诸事,水落石出之后,再行定夺!” 他没有提银珠,算是默认暂时保下了她。 “至於易氏,”昭衡帝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身穿粗布衣裳的易贵春。 “经名医诊治,疯症已愈。念其......陪伴朕三年,曾有功於后宫。即日起,恢復其妃位,迁回长信宫,闭门思过,非召不得出!” 听到这个判决,水仙缓缓抬眸,对上了龙椅上昭衡帝的目光。 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那双盈满破碎泪光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昭衡帝最后一眼。 那一眼,透著无声的失望,看得昭衡帝心臟一缩,竟有种失去她的感觉! 他的手猛地攥紧,那张字条在他掌心被攥得不成样子! 水仙没有再停留,在银珠的搀扶下,叩谢皇恩后缓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乾清宫。 在她身后,清晰地传来易贵春喜极而泣的哭喊:“皇上!臣妾谢主隆恩!” 还有易书瑶柔声劝慰的声音。 水仙面颊上还有残留的泪痕,走出正殿后,被夜风一吹,便带来阵阵凉意。 她抬手擦去,低声对身旁银珠道:“我们回宫。” ...... 回到永乐宫,眼前的景象比预想中更加狼藉。 慎刑司的人已经来过带走了小川子,小川子居住的偏房被翻得底朝天。 那些他视若珍宝的医书被粗暴地扔在地上,踩踏得满是脚印,精心炮製的药材撒得到处都是。 东配殿那边也传来嘈杂声。 拓跋贵人正被几个內务府的太监请出来,她的家当被胡乱打包堆在院中。 她显然刚从睡梦中被惊醒,脸上还带著懵懂。 她一眼看到了被银珠搀扶著的水仙,急切地衝过来:“瑾妃娘娘!发生什么事了?!他们为什么......” “瑾妃娘娘!”一个穿著內务府管事服饰,面容刻薄的中年太监立刻上前一步,挡在了拓跋贵人和水仙之间。 “奉皇上口諭,瑾妃娘娘禁足永乐宫!拓跋贵人,您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请立刻隨奴才迁往別处安置!” 此人正是丽贵妃用协理六宫的权利安排在內务府的心腹之一。 拓跋贵人看著水仙摇摇欲坠的样子,又看了看那太监拜高踩低的嘴脸,气得浑身发抖:“你们......” 水仙握住了她的手,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听他们的安排。我......没事。” 拓跋贵人狠狠瞪了那管事太监一眼,被其他太监簇拥著地带走了。 临走前,她回头深深看了水仙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担忧。 水仙在银珠的搀扶下,缓缓走向正殿。 所过之处,內务府派来的宫人正在翻箱倒柜地检查,將原本整洁雅致的永乐宫弄得一片狼藉。 银珠看著这一切,心如刀绞,扶著水仙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娘娘......” 来到无人的內室,水仙独自走到软榻边坐下,目光平静地望向窗外那片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庭院。 银珠担忧地守在一旁,想开口安慰,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良久,水仙缓缓抬眸,沉静的眸中闪过的是难以掩饰的暗芒。 “银珠......你瞧。” “这一回,轮到我们在暗了。” 第65章 他在这一刻缴械投降 春日渐暖,已有半月,永乐宫的夜晚闷得人发慌。 水仙靠在竹蓆铺就的榻上,缓缓地打著扇,银珠第三次拧了湿帕子递过来,声音压得极低: “內务府那些黑心肝的,推说冰窖钥匙被管事带出宫了,分明是作践娘娘!” 水仙接过帕子按在颈间,那丝丝缕缕的凉意短暂地压下燥热。 她抬眼看著窗外,窗外是沉沉的墨色,连一丝风也无。 “由得他们去,”她声音带著些孕中的疲惫,“左右不过是些捧高踩低的奴才,只我孕中体热,也热不出事。” 如今,有比和那些內务府的奴才较劲更重要的事情...... “可他们......” 银珠气得眼圈发红,她平时接触那群人时,听到的奚落声仿佛还响彻在耳边。 “易妃娘娘復位,丽贵妃娘娘正得宠,那位啊,等生下龙种就该挪去冷宫了!” “还当自己多金贵呢,冰?给她点化了的水都是我们心慈!” 她咬著唇,低头拧著帕子,心底掠过担忧。 內务府那群拜高踩低的奴才,有时也是能反映出一些事的。 隨著水仙禁足永乐宫,已过半月。 永乐宫这边虽因水仙有孕该有的分例都有,但愈发在细小之处折辱人。 难道说......皇上那边真的彻底忘了娘娘了? 娘娘还有孕,若是真的失了宠,以后还要遭受多少的委屈啊...... 银珠眼眶发热,替水仙感到委屈,她却不敢让水仙知道,生怕水仙也生出焦急来。 水仙却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起身握紧了银珠浸在盆里的手。 “银珠,我会带你走出去的,別怕......” 话音未落,永乐宫大门方向传来些许动静。 银珠以为是送冰的人,脸上骤然掠过喜色,连忙迎出门去。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一位不速之客...... 水仙在內室里,只听见银珠冷声阻拦,“易妃娘娘留步!皇上有旨,瑾妃娘娘在禁足......” “滚开!”易贵春冷嗤一声,“本宫来瞧瞧自己的旧婢,还要你这贱婢多嘴?” 银珠脸色骤变,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想要阻拦硬闯的易贵春。 恰在此时,水仙清冷的声音从身后的正殿传来出来。 “无事,让她进来。” 內室的珠帘被一只素白的手轻轻撩开。 水仙缓步而出,身上披著月白色的暗纹中衣,乌髮松松挽著,脸上不见脂粉,却因孕中更添几分莹润。 她就那么站在灯火通明处,平静地看著不请自来的易贵春。 月光惨白,映著易贵春一身孔雀蓝织金宫装曳地,如此深夜竟打扮的珠光宝气。 水仙的眸光没在易贵春身上多停留,她淡淡地扫过易贵春身后的雪梅。 与养尊处优,仿佛从未进过冷宫的易贵春相比,雪梅低垂著头,带著冻疮癒合后的手捏紧掩在袖中。 “嘖,”易贵春缓步在永乐宫的正殿里走了一圈,“这永乐宫,倒比本宫那长信宫还要敞亮几分。” “如今倒是让一个罪妃住著,当真是浪费了......” 说到这里,易贵春仿佛才正眼看到水仙似的,目光里带著毫不掩饰的阴狠,从上到下地打量著孕中的水仙。 “瞧瞧这养尊处优的模样,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若不说,谁还看得出你当初在易府,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家生贱婢?” 殿內烛火跳跃,映著水仙清亮的眼。 她不怒反笑:“易妃娘娘谬讚了。倒是娘娘您,瞧著气色甚佳,容光焕发,真是可喜可贺。” “看来冷宫一游,疯癲之症,並未在娘娘身上留下丝毫痕跡呢。” 易贵春最是爱面子,好身份。 乍听水仙提到她在冷宫中的那段日子,以及为了出来而疯癲了几日,形容凌乱狼狈,她就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易贵春不想让这个贱婢看了笑话,下意识抬手抚了抚鬢边步摇,向落魄的水仙炫耀, “皇上怜惜本宫受了委屈,这不,刚復位就赏了新首饰。这支步摇,可是新样式。” 水仙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那支步摇,语气平淡得像在评论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哦?这支么?成色似乎稍显不足,点翠的羽片色泽也欠了些通透。若是娘娘实在缺些像样的簪环戴,不妨直说。” 她微微垂眸,仿佛在回忆,“本宫这里倒是有几盒皇上赏下的首饰,好些连盒子都没来得及打开。” “娘娘若是肯放下身段,说几句好听的,本宫倒也不介意......借你几件撑撑场面。” 水仙盛宠几个月,抬进永乐宫的赏赐如流水一般。 易贵春想靠著这么一支破步摇羞辱她?做梦! “你!”易贵春今天本来是向水仙炫耀的。 她想让水仙亲眼看看,自己从冷宫出来后,皇上丝毫不介意,甚至赏赐珠宝。 可没想到,在她进冷宫的那段日子里,水仙的日子过得竟是如此滋润! 两相比较下,拿著这支皇上赏赐的步摇还沾沾自喜的她,倒是真显得小家子气了。 易贵春猛地扬起手,似乎想一巴掌扇过去,但目光触及水仙隆起的腹部,又硬生生忍住。 最终,那只手狠狠拍在旁边的紫檀案几上,震得上面一只白瓷茶盏跳了跳。 “水仙!”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个名字,“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多久?” “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了!皇上可曾问过你一句半句?可曾踏进你这永乐宫一步?” 她一字一句,语气怨毒:“你睁大眼睛看看外面!如今是丽贵妃娘娘独占圣心!你水仙算什么东西?” 易贵春死死盯著水仙的眼睛,冷笑道:“你能怀上这龙种又如何?等你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你以为你能养在自己身边?做梦!” “按祖宗规矩,皇子落地,自有身份尊贵的娘娘抚养!丽贵妃娘娘早就等著了!到时候,你就是个被榨乾了利用价值的弃子!” “水仙啊水仙,你忙活一场,到头来,不过还是一个可以隨取隨用的肚子罢了!” 水仙静静听著,她看著易贵春发泄,那双冷静的眼睛似是寒冰,冰的易贵春的愤怒一寸寸冷了下去。 直到易贵春发泄完,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时,她才微微歪了歪头,轻声道: “哦?易妃娘娘今夜前来,原来是替丽贵妃娘娘传话的吗......怎么?娘娘是觉得,丽贵妃娘娘的奴才,当起来......格外体面些么?” 她的讽刺,没有易贵春的张扬,却如一把最利的尖刀直扎在易贵春的心里! 这次为了出冷宫,易贵春几乎將自己卖给了丽贵妃! 她如今被丽贵妃控制著,这让最重身份的易贵春屈辱至极! 易贵春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继而转为铁青。 她指著水仙,指尖发抖,嘴唇哆嗦著,却再也吐不出一个有力的字眼。 最后,她猛地一拂袖,孔雀蓝的宽大袍袖几乎甩到水仙脸上。 “好!本宫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我们走!” 她脚步沉沉,带著一腔无处发泄的怒火,转身逃也似地衝出了永乐宫,厚重的宫门在她身后被雪梅慌乱地带上,发出一声闷响。 永乐宫重新恢復了寧静,殿內只有烛火不安地跳跃著。 银珠看著自家主子依旧平静的侧脸,心头堵得发慌,忍不住低声道: “娘娘,您別听那疯妇胡说!皇上......皇上他定是......” 她想找出些安慰的话来,可银珠向来不是个口舌伶俐的,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 水仙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她缓缓走到正对著庭院的那扇雕窗前,抬手將窗户推开了一半。 夜风带著庭院里草木微潮的气息涌了进来,稍稍驱散了殿內的闷热和方才易贵春身上令人作呕的香粉味。 她只穿著单薄的寢衣,就那样静静地立在窗边,望著外面沉沉的夜色。 “去歇著吧,银珠,”水仙的声音很轻,“我吹会儿风,散散这殿里的浊气。” 银珠看著她单薄的身影映在窗框里,心头一酸,终究没再说什么,只低低应了声,便默默退到外间守著。 不久后,乾清宫。 昭衡帝端坐於御案之后,明黄龙袍衬得他眉目愈发深邃冷峻。 冯顺祥躬著身子进来,低声稟报著: “皇上,丽贵妃娘娘那边使了些手段,永乐宫的侍卫被支开了一炷香的功夫。易妃娘娘趁隙进去了,约莫待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出来。” “瑾妃娘娘……似是有些失落。” 笔尖微微一滯。 一滴饱满浓重的墨汁,脱离了掌控,重重落在摊开的奏摺上。 殿內落针可闻。 冯顺祥屏息凝神,覷著帝王瞬间沉凝的侧脸,试探著开口:“皇上,可要......移驾去永乐宫看......” “不去。” 昭衡帝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冯顺祥的话,冷硬得如同玉石相击。 他仿佛没被这个消息打扰,笔尖不停地继续批著奏摺,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出一片晦暗不明的汹涌。 冯顺祥躬身,正要退下。 忽然又听到昭衡帝置笔的轻响。 男人声音低沉,宛若一声轻嘆,似是在这一刻缴械投降。 “朕去......看看她。” 第66章 谋事,先谋心 永乐宫笼罩在黑夜当中,四周寂静,只能听到偶尔的虫鸣。 水仙只著一件素绢寢衣,外罩同色的薄纱长衫,独自一人缓缓踱步在庭院之中。 月光如水银泻地,洒在她的身上显得愈发清冷,隱约能照见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轮廓。 孕中体热难当,又无冰块祛暑,她辗转难眠,索性出来透透气。 庭院旁边,是无人居住的偏殿,被屋檐挡著,雕窗的那边黑漆漆的。 昭衡帝悄无声息地立於那片阴影里,借著半开的窗,无声的目光牢牢地锁在月下那抹清冷的身影上。 她走得很慢,偶尔停下,抬手轻轻按揉著后腰,似是有些疲倦。 他看得极仔细,发觉半个月未见,她竟单薄清瘦了不少。 是孕中不適?还是......她困於永乐宫而委屈? 昭衡帝克制著想要推门而出,將她拥入怀中的衝动,只是更深地隱在黑暗中,像一个沉默的旁观者。 不知过了多久,水仙困意涌上,转身缓步走回正殿。 殿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彻底隔绝了月光,也隔绝了那道无声追隨的目光。 昭衡帝又在黑暗中佇立良久,直到確认正殿再无动静,灯烛都灭了。 才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离开了仿若被六宫遗忘的永乐宫。 回到乾清宫后,昭衡帝唤来冯顺祥。 “传朕口諭。” 昭衡帝的目光落在堆积如山的奏摺上,脑海里却仿若看见月光下那道清冷的身影。 “即刻起,永乐宫每日冰例务必足额及时送达,不得有半分延误。再有懈怠者,慎刑司伺候。” “是。”冯顺祥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还有,”昭衡帝顿了顿,“让太医院当值,每日晨起去一趟永乐宫请脉,务必保瑾妃......与龙胎安康。” 月份一天比一天大了,她怎么会越来越瘦。 昭衡帝陷入沉思,连冯顺祥何时应声,又何时退出去的都恍若未闻。 翌日一早,银珠脸上带著久违的喜色,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內务府送冰来了!足足两大盆!” 她指挥著两个小太监將冰块小心翼翼地搬进殿內,丝丝凉意瞬间在闷热的殿內瀰漫开来,令人精神一振。 紧接著,她又端来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盅,盖子一掀开,浓郁的参汤香气扑鼻而来。 “您瞧,这是小厨房刚燉好的老参乌鸡汤,最是滋补。之前天热您总吃不下,如今有了冰,殿里凉爽了,您可得多进些补品,把身子养好。” 银珠小心地將汤盅放在水仙面前的矮几上,“今早太医也来请过脉了,说您体虚火旺,正该好好进补呢。” 水仙的目光淡淡扫过那盅热气腾腾的补汤,却没有伸手。 “银珠,你喝了吧。” 银珠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娘娘,这......这是给您补身子的呀?太医说了您......” “我知道。” 水仙打断她,语气温和,“你这些日子跟著我担惊受怕,跑前跑后,也辛苦了。这汤,你替我喝了。” “可是......”银珠看著主子清减的脸颊,担忧道:“娘娘,您的身子......” “我的身子,我心里有数。” 水仙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眸光沉静如水,带著洞悉一切的智慧。 “银珠,你要记住,在这深宫之中,谋事,先谋心。” 她看著窗外,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高高在上的帝王。 “你以为,这后宫发生的种种,真能瞒过他的眼睛吗?” 水仙收回目光,再次看向那盅补汤,“喝了吧,別浪费了,我自有分寸。” —— 长信宫正殿內,檀香轻裊,升於香炉之上。 易贵春穿著一身桃粉色宫装,裙摆处绣著繁复的桃金纹。 她对著铜镜仔细整理著鬢髮和步摇,看著镜中的自己只觉得恍然。 这身衣裳,是她刚入宫不久,第一次侍寢后,昭衡帝曾夸过一句的旧衣。 听到殿外传来的通传声,易贵春立刻起身迎至殿门,盈盈下拜: “臣妾恭迎皇上。” 她刻意微微侧首,又稍稍提起裙摆,想让昭衡帝注意到这身旧衣。 昭衡帝步入殿內,目光在她身上掠过,並未多做停留,径直走向主位坐下。 易贵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绽开,亲自奉上香茗。 “皇上,您瞧,臣妾今日这身衣裳......” 她终於忍不住,带著一丝撒娇的语气轻声提醒。 昭衡帝这才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努力回忆:“哦?这衣裳......瞧著有些眼熟。” 易贵春道:“皇上忘了?这是臣妾刚入宫那年,在畅音阁陪您赏月时穿的......您当时还说这顏色衬臣妾呢。” “是吗?”昭衡帝端起茶盏,啜了一口,似乎並未在意,“这些小事,记不清了。” 易贵春没有气馁,她坐到昭衡帝下首的绣墩上,声音放得更柔:“说起刚入宫,臣妾还记得选秀那会儿呢。” “那时在家,臣妾的娘亲总说,女孩子家读些诗词歌赋、女戒女训便是本分,那些讲经世治国的正经书卷,读了也无甚用处,平白耗费精神。” “可臣妾那时懵懂,在殿选时,竟不小心提到臣妾读过那些无用之书......” 她顿了顿,观察著昭衡帝的神色,“没想到,皇上您非但未怪罪,反而夸臣妾心思纯澈,是难得的贤德呢。” 她试图用这段旧事来证明自己温婉的本性从未改变,唤起昭衡帝曾经对她的好感。 昭衡帝听著,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盏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著杯沿。 他隨口应道:“哦,是有这么回事。” 晚膳的气氛沉闷而尷尬。 易贵春搜肠刮肚地找著话题,昭衡帝却显得心不在焉。 终於,晚膳撤下。 易贵春脸颊微红,带著几分羞涩,鼓起勇气靠近昭衡帝: “皇上......今夜,可要留宿长信宫?” 她语带期待。 “臣妾特意调製了一种新的安神香,用料极是讲究,想请皇上一同品鑑......” 昭衡帝却在这时站起身,打断了她的邀约。 “不了。” 他整理了一下袖口,语气平淡,“今夜朕答应了去温贵人处。她身子有些不適。” 说完,不再看易贵春微微泛白的脸,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爱妃早些安置吧。” “恭送皇上......” 易贵春维持著行礼的姿势,直到那抹明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 她脸色难看地直起身,冲回內室,一把扯下身上的桃红色外衫,狠狠摜在地上。 “易书瑶......” 她咬牙切齿,语气怨毒:“一个下贱的庶女!靠著那张脸,也配封贵人?!” 易贵春气得浑身发抖,只觉得一股邪火在五臟六腑里乱窜。 “娘娘息怒!”一直侍立在一旁的雪梅,见她情绪失控,忍不住小声劝慰。 “这次......这次能顺利从冷宫出来,还多亏了温贵人暗中送进来的那几副药......”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雪梅的话。 易贵春反手一个巴掌狠狠扇在雪梅脸上,力道之大,打得雪梅一个趔趄。 “就你长嘴了是不是?!” 易贵春双目赤红,厉声呵斥,“本宫用得著你来提醒本宫欠了那个小贱人的人情?!” 雪梅捂著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 她看著易贵春因愤怒而扭曲的侧脸,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自从服用了温贵人送来的那副能让人暂时疯傻的药后,虽然效果显著,成功让易贵春出冷宫。 但娘娘的脾气却越来越暴躁,像一根隨时会被点燃的爆竹。 温贵人当时信誓旦旦说那药绝无副作用,可雪梅看著眼前主子失控的样子,心里总有些不安的揣测。 “滚出去!本宫不想看见你!”易贵春烦躁地挥手。 雪梅如蒙大赦,连忙捂著脸,低著头,快步退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內室。 回到自己狭小简陋的偏房,雪梅才敢让泪水滑落。 脸颊火辣辣地疼,心口也堵得慌。 她疲惫地走到桌边想倒杯水,目光却倏地定住了。 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青瓷圆盒。 盒子没有任何標记,不知是谁放到这里的。 雪梅疑惑地拿起盒子,轻轻打开。 一股清雅淡然的香气瞬间逸散出来,里面是细腻莹白的膏体。 她用手指沾取一点,轻轻涂抹在生过冻疮,依旧有些粗糙的手背上,那清凉舒適的感觉瞬间缓解了令人不適的乾涩。 这......是润手养顏的香膏?而且品质极好。 雪梅的心猛地一跳。 这偏房只有她自己住,谁会悄无声息地送来这样一盒名贵的香膏? 她看著镜中自己憔悴的脸和那双带著冻疮疤痕的手,犹豫再三。 这香膏来路不明,本不该用。 可那细腻的触感和淡雅的清香,对她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沾取了一点,仔细涂抹在脸上和手上。 与此同时,永乐宫。 水仙端坐在妆檯前,她手中正把玩著一个与雪梅房中一模一样的青瓷圆盒...... 第67章 带臣妾去榻上......好不好? 银珠端著盛满清水的铜盆走进內室,一眼就看到水仙正对著妆檯上那个不起眼的青瓷圆盒出神。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声音急切: “娘娘!您快放下!这......这加了东西的香膏少碰为妙!” 水仙轻挑了下眉:“哦?谁告诉你,这香膏里加了药?” “啊?”银珠被问得一怔,“不是您让奴婢想法子悄悄送给雪梅的吗?还特意嘱咐要用这种没標记的盒子装......奴婢以为......” 水仙亲自打开了那青瓷圆盒,露出里面莹白细腻的膏体。 她用指尖挖取了一点,涂抹在自己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揉开。 “你看,”她將涂匀的手背伸到银珠面前,“什么都没有加。” 银珠瞪大了眼睛,更加困惑了:“那......那这是要做什么......” 这香膏,她认得清楚,是前些日子皇上赏下的贡品之一,名为玉肌膏,极其名贵,据说有淡痕淡纹奇效。 娘娘自己都捨不得用,今早却让她把里面的膏体尽数挖出,装进这毫不起眼的青瓷盒里。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超全 】 之后又寻了个绝对可靠的小宫女,趁著长信宫人杂之时,偷偷放到了雪梅的桌上。 费这么大的劲,就为了给雪梅送去名贵的香膏? “娘娘,奴婢愚钝。” 银珠实在想不通,“若只是普通的香膏,您何必如此费神?” 她寧愿相信这里面装了什么可以毒死易贵春的东西。 “我不会用毒。” 水仙合上香膏的盖子,眸光轻闪,“但在这深宫之中,有些时候,人心......比最烈的毒药还要毒上千百倍。” —— 几日后,长信宫。 易贵春坐在妆镜前,任由雪梅为她梳理那一头秀髮。 她百无聊赖地抬起手,欣赏著自己新染的蔻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雪梅正在为她綰髮的手。 易贵春的视线猛地顿住。 她记得很清楚,雪梅这双手,因为冷宫那段日子做粗活,生了冻疮,留下不少暗红的印记和粗糙的茧子,看著就让人生厌。 可此刻,她指关节处的暗红明显淡了许多,手背的皮肤似乎也光滑了些,不再是之前那般乾涩粗糙的模样。 尤其当雪梅的手指无意间拂过她的鬢角时,一缕清雅中又带著些独特清苦的幽香飘入她的鼻端。 易贵春心中疑竇顿生,猛地一把抓住了雪梅的手腕! 雪梅猝不及防,嚇得低呼一声,梳子差点脱手。 易贵春不顾她的惊惶,將她的手强硬地拉到眼前,仔仔细细地审视著。 果然,那些碍眼的冻疮疤痕淡化了,虽然並未完全消失,但比起之前好了太多,连带著那双手也显得顺眼了几分。 “你这手......”易贵春目光里带著审视,“涂了什么好东西?痕跡淡了不少,还带著股子怪香?” 雪梅的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娘娘,没......没涂什么特別的。就是......就是平日里用些猪油,混著点不值钱的草药胡乱抹抹,想著能滋润些......” “猪油?!” 易贵春立刻露出毫不掩饰的嫌恶,猛地甩开雪梅的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还厌恶地掏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指尖。 “一股子腥膻味!滚远点!” 雪梅连忙退开两步,心有余悸地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慌乱。 好不容易熬到当值结束,雪梅几乎是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那间狭小的偏房。 关上房门,背靠著冰冷的门板,她才敢大口喘气。 她抬起自己的双手,对著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仔细看著。 確实,那些丑陋的印记淡了,皮肤摸起来也细腻了些。 这香膏......效果竟如此神奇? 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 即便是卑微如她,也渴望有一双不那么粗糙难看的手。 雪梅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从枕下摸出那个青瓷圆盒,挖取一小块莹白的膏体,细细涂抹在双手的每一寸肌肤上。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有察觉,就在门外那狭窄的门缝阴影里,一双阴沉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她。 易贵春狠狠地咬紧牙关,心中滋生出怀疑...... ...... 与此同时,永乐宫內。 水仙正对镜自照。 镜中的女子,孕肚已十分明显。 然而,与这饱满的孕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愈发显得清瘦的脸颊和身姿。 不过在她连日的呵护下,她的肌肤依旧细腻莹白。 “银珠。”她轻声唤道。 银珠立刻上前:“娘娘?” “这两日,你可以早些歇息了。” 水仙的语气带著暗示,“我的谋划......准备开始了。” 银珠立刻明白过来。 她凑近水仙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那咱们夜里,还照常在宫门边撒香灰吗?” 水仙微微一笑,“不必了。” 她顿了顿,带著掌控一切的从容,“反正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原来,自被禁足那日起,水仙就从未放鬆过警惕。 她深知这深宫步步杀机,尤其在失势之时,更是暗箭难防。 於是她命银珠,每日入夜后,在永乐宫几处门前,都极其小心地撒上一层薄薄的细密香灰。 夜晚时分,走过香灰留下的痕跡不明显。 但在清晨光线充足时仔细查看,便能发现踩踏的轮廓。 故而,当昭衡帝第一次深夜悄然而至,在无人偏殿的窗后凝视她时,第二天一早,水仙便已从那些被拂乱的香灰上窥见了端倪。 再结合那偏殿中残留的极其淡雅的龙涎香......答案呼之欲出。 水仙虽不明白,这位心思深沉的帝王,为何在一边將她禁足、一边放出易贵春的同时,却又在此默默守护?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 但她不需要完全明白,她只需要知道......昭衡帝的心里,还有她水仙的位置! 这就足够了! 更令她意外的是,连续几日的观察,让她发现这位帝王竟来得如此频繁,几乎隔一两日便会出现一次。 算算时日,今夜,他应该会来。 水仙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夜色渐深,万籟俱寂。 果然,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无人偏殿的雕窗后。 昭衡帝深邃的目光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庭院中那抹纤细清冷的身影上。 今日夜色正好,水仙身著轻薄的寢衣在外面散步。 偶尔有风吹过,让她单薄的衣衫贴在身上,显得那隆起的孕肚格外清晰。 然而,除此之外,她的肩膀显得那样单薄,从旁边看仿若一个薄片。 太医每日的回稟都说著母子均安,可眼前这清减得令人心疼的景象,又作何解释?! 昭衡帝眉心不自觉地拧起,深邃的目光紧凝著她。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总是不由自主地来到这里。 或许,只有亲眼確认她和腹中孩儿安然无恙,他的心底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寧? 就在这时,庭院中的水仙身形忽然晃了晃! 她没有惊呼,也没有跌倒,只是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蹲了下去。 她一只手下意识地护住了高高隆起的小腹,整个人蜷缩著蹲在原地,脆弱得不堪一击。 昭衡帝下意识去寻找身旁有没有侍女,然而向来守护在水仙身旁的银珠,此时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仙儿!” 昭衡帝再也无法隱藏在黑暗里,不顾一切地推开偏殿那扇半掩的门,几步便衝到水仙身边! 有力的臂膀带著熟悉而滚烫的温度,將地上那单薄冰凉的身体猛地揽入怀中! “仙儿!你怎么了?哪里不適?別怕,朕在这里!” 昭衡帝紧紧抱著她,感受著她身体的微颤,心仿佛被撕裂开来。 他抬头就要呼唤宫人和太医...... 一只冰凉纤细的手,却在此时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水仙在他怀中微微仰起头,月光映照著她苍白的脸,她的眼眸此刻盈满了迷茫的水雾。 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声音轻得像一声嘆息: “皇上......是您吗?还是......臣妾思念太深,又......生出幻觉了?” 昭衡帝喉头滚动,想要开口,想要告诉她不是幻觉,是他。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怀中的人儿,仿佛被幻觉所蛊惑,拉著他的衣襟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將自己的唇送上。 带著凉意而柔软的唇瓣,就这样轻轻印上了帝王因错愕而微张的薄唇! 那是一个冰凉而带著绝望的吻。 她的气息縈绕在他鼻尖,直到此刻將她拥入怀里,昭衡帝才明白自己这段时间竟一直想念著她。 呼吸交缠,他將她拥得更紧,力道之大仿若要將此刻的她融入自己的骨血。 不知过了多久,水仙的唇瓣都泛著些疼痛,他才將她稍稍放开。 水仙轻抚著他的侧脸,呼吸微乱,语带恳求。 “若是梦......求您別让臣妾醒来......” “带臣妾去榻上......好不好?” 第68章 爱在欲前 正殿里,衣衫散落,隱约能听到些曖昧的动静。 “皇上,真的是你吗?仙儿好想你......” 水仙的声音带著情动后的软糯沙哑,其中却透著脆弱至极的不安。 “是朕,朕在这里......仙儿......” 昭衡帝的回应带著安抚的力度,细密的吻落在她过於白皙的颈侧。 空气愈发热了,春日將歇,好似下一刻就要转为盛夏。 水仙闭著眼,感受著喷洒在颈侧的灼热呼吸,心中一片冷静的清明。 她把自己的魅力和吸引力驾驭得炉火纯青,即使高高在上如帝王,此时也要臣服在她的罗裙之下。 然而。 她有些意外的是,昭衡帝竟然停在了关键处。 他赤身拥著她,深深地將呼吸调匀。 水仙被他抱在怀里,纤薄的脊背贴著他精壮的胸膛,她甚至能隔著这段距离,感受到他蓬勃的心跳。 一下接著一下,仿若隔著之间阻碍砸在她的心口。 “皇上......”水仙微微侧过头,声音带著情动被打断的迷茫,心底深处却瞬间掠过无数冰冷的算计。 那一瞬间,她心中闪过无数种猜测,她试探著唤著昭衡帝。 怎么......停了? 是她不行了,还是......他不行了? 昭衡帝不知道她的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俯身用吻掠过她细瘦的后背,引起她细微的颤抖。 “朕只想抱抱你。” 她是这样的瘦,瘦得令他心疼,肩膀似是纸片纤薄,仿佛用手轻轻一攥就能攥碎。 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水仙眸光微闪。 昭衡帝这是......在心疼她?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她忍不住轻攥住一角薄被,心中掠过一抹异样。 禁足的这些日子里,她故意减少每日进补,为的就是形销骨立惹人疼惜。 自那日易贵春状告,以及丽贵妃说她心计深沉以后。 水仙不仅在准备反击她们,更是在用日渐憔悴的身形唤起昭衡帝的心疼。 只要一个男人可怜一个女人,那在这段关係里,女人就是身处上位的那一个。 可昭衡帝如今的心疼,与她精心谋算后的心疼还不一样。 他竟然克制住了自己。 欲望是人的天性,而爱在欲之前。 昭衡帝难道爱上了她吗? 水仙眸光微动,眸底掠过一抹惊喜。 他爱她的话,有些事就更好办了。 水仙背对著昭衡帝,轻眨了下眼睛,掩去唇角势在必得的笑意。 她转过身,目光对上昭衡帝的那刻,泪珠便滚了下来。 啪嗒。 掉在昭衡帝拥著她的手臂上,微凉的触感却仿佛烫进了他的心底,引得他心底涌起一抹酸涩。 “皇上......真的是你吗?不是臣妾的梦吗?” 她软软地靠近他的怀里,青丝掠过他修长的手指,馨香盈怀,温香软玉。 昭衡帝平日只远远看著她,常见她侧影清冷,面容皎洁。 本以为她心底还是怨著他的,没想到乍一见面,她竟是如此的情难自己...... “是朕。” 他收紧怀抱,將她牢牢地抱在怀里,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如水仙一般盈满了什么。 “仙儿,莫要再哭了,再哭朕会心疼的。” 怀里的人儿这才逐渐平静下来,而昭衡帝经过这段时间,也终於彻底冷静,將她往怀里更深的地方带了带。 “刚才在院子里晕眩是怎么回事?朕还是唤太医过来看看吧。” 水仙在他怀里轻轻摇头,髮丝蹭著他的胸膛,带来细微的痒意。 “不用的,皇上。” 她的声音带著撩人的慵懒,“太医看过了,说是月份渐大,臣妾胃口不好,吃不下什么东西,就容易头晕乏力,歇歇便好。” 听到太医说过无碍,昭衡帝才稍稍放鬆。 他低头,借著昏暗的光线凝视她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庞,心中怜意更甚。 昭衡帝俯首,一个带著无尽珍惜的轻吻,轻落在她的额角。 水仙长长的睫羽微颤了下,她抬起那双因泪水洗濯而愈发清澈的眸子,轻声问道: “皇上.......您刚才怎么会从偏殿的方向出来?” 昭衡帝薄唇微勾,“有时,朕想你了,会来偏殿隔著窗子看看你。朕偶尔来,有时能看到你在庭院散步,有时只看到正殿烛火明亮,你的侧影落在窗上。” 水仙惊讶道:“您时常来看臣妾?臣妾竟从未察觉......难道,皇上每次都是等臣妾睡熟了之后才来的吗?” 昭衡帝看著她这副纯然依赖的模样,忍不住低笑出声: “傻仙儿,朕在这深宫之內,自然来去自如。你如何能察觉?” 他低沉的声音里,是帝王掌控一切的自负,却不知自己的行踪早就暴露了。 水仙轻眨了下眼睛,眸底顷刻满溢感动。 但很快,那感动如同潮水般褪去,只余淡淡的失落。 她忽然翻了个身,用单薄的脊背重新对著昭衡帝,声音闷闷的,带著控诉: “皇上既然心中记掛臣妾,为何当初不信臣妾?为何要可怜的小川子投入那吃人的慎刑司?如今......如今又来装这深情做什么?” 她將脸埋进软枕,十分委屈。 昭衡帝脸上的笑意微敛,他沉默了片刻,手臂依旧环著她,声音低沉了几分: “朕並非全然不信你......只是当时,易贵春与丽贵妃言之凿凿,又有物证,朕身为一国之君,必须给前朝后宫一个交代。至於小川子......” 他耐心地解释道:“將他投入慎刑司,也是为了彻查真相,还你清白。待水落石出之日,他若清白,朕自会放他出来,还会重重补偿。” 昭衡帝生怕水仙忧心,“朕已经让慎刑司那边注意了,必然不会叫他有太大的事,不过一些皮肉伤还是避免不了。” 这就是帝王之爱。 他將她身边人投进慎刑司受苦,下令留小川子一条性命,便已是他的恩典。 水仙心中清醒的可怕,她適时地转回身,低声为小川子辩解道:“真的吗?皇上,小川子他......他是个好孩子啊!” “他若是真想害人,怎会在內药房时,任由那些恶奴欺辱他......他都不敢反抗,只会抱著他的医书躲起来哭。” “他看的那些偏门医书,是因为宫里常见的医书他早已烂熟於心!那些偏门书里,不止有旁门左道,更有许多救人的奇方!他研究那些,是想救更多的人啊!” “好了,仙儿,”昭衡帝见她情绪激动,轻轻拍抚她纤薄的背,“莫要再为此忧心,相信朕。你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养胎,给朕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皇子。” 水仙抬起再次变得朦朧的泪眼,直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相信皇上?那皇上......把臣妾禁足在这永乐宫,难道不是因为不信臣妾吗?” “皇上......您知道臣妾心里有多怨吗?” 昭衡帝呼吸一窒,正要开口解释当时的权衡与无奈,却听怀中的女子,那带著控诉的声音,忽地又软了下来,如同春水化冰,带著无奈的爱恋。 “可是......臣妾对皇上的想念,还是比那怨,更多些......” 话音刚落,水仙將脸颊埋进他的怀里,低声啜泣。 挣扎是真,爱恋也是真。 昭衡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只觉得水仙爱他爱得不行。 男人的心里不免生出自满,又觉得水仙纯真的爱恋是这诡譎后宫中难得的真情。 他捧著水仙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再次纠缠在一起...... —— 乾清宫內。 更漏的滴水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冯顺祥垂手站在更漏旁边,目光扫过那已过二更天的刻度,心中已然明了。 皇上今夜,怕是宿在永乐宫了。 这位在昭衡帝尚是皇子时就伴其左右的大太监,此刻心中也是波澜起伏。 他从未见过这位心思深沉以国事为重的帝王,对一个女子如此牵肠掛肚,如此情难自抑。 这份情意,深沉得令人心惊,也让他对那位瑾妃娘娘,更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他微微侧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殿內几个小太监,声音压得极低,语带警告: “都听好了,皇上今夜批阅奏摺至深夜,龙体倦怠,早已在乾清宫安歇。你们今日所见所闻,都给咱家烂在肚子里!若让咱家听到一丝半点儿不该有的风声......” 他顿了顿,混浊的目光在此刻变得无比锐利。 “咱家定会把那多嘴多舌的玩意儿揪出来,到时候,是死是活,是扒皮还是抽筋,可就由不得你们了!都给咱家好好掂量清楚!” 所有宫人將头埋得更低,大气都不敢出。 殿內落针可闻,只有更漏滴答作响,仿佛是无声的警告。 翌日一早,永乐宫內...... 第69章 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 晨光熹微,在永乐宫的內室洒下柔和的光,空气中淡淡的龙涎香与女子闺阁特有的馨香混杂在一起。 昭衡帝已穿戴整齐,明黄的龙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帝王威仪尽显。 此刻,他却站在水仙的身后,手中执著一支青黛,动作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他俯身替水仙描眉,铜镜中映出两人相依的身影,男子英挺,女子孕中更添柔美,气氛分外寧静而温馨。 “好了。” 昭衡帝放下青黛,端详著美人。 她的柳眉被勾勒得恰到好处,更衬得她眼眸清澈如水,顾盼生辉。 水仙对著镜子微微一笑,眼波流转间生出娇美之態: “皇上画得真好。” 昭衡帝唇角微扬,俯身在她光洁的额上落下一吻。 “仙儿,朕要走了。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问,不要忧心。” “相信朕。” 这不仅是男人的承诺,更是帝王之诺。 水仙乖巧地点头,依偎进他怀里:“臣妾......臣妾倒是能受得了这些苦。” “只是小川子那边......那慎刑司终究磨人......” 她抬起眼,眸中水光盈盈,欲言又止。 昭衡帝看著她眼中的祈求,心头一软,终究还是鬆了口: “罢了。朕会让太医院派个妥帖的人,去慎刑司给他看看,確保他性命无碍。” 水仙眼中瞬间迸发出感激的光彩:“谢皇上恩典!” 昭衡帝伸出手,捏著她的下巴,似是要將此刻的她刻入心间。 永乐宫外,冯顺祥早已等候多时,肃清无人的宫道上,明黄轿輦静静候著。 见昭衡帝出来,他立刻上前一步,扶著昭衡帝的手將他送上轿輦。 同时,他压低声音,用极低的声音提醒道:“皇上,瑾妃娘娘尚在禁足之中。” “万一有些事被泄露出去......” 之前还是偶尔来看,昨天怎么就过了夜。 与夜访永乐宫不同,这青天白日的,万一被谁看到...... 昭衡帝脚步未停,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冯顺祥,你办事,朕放心。” “奴才明白。” 冯顺祥心领神会,躬身应下。 待昭衡帝去上了朝,冯顺祥快步回到乾清宫,他將昨夜当值的几个小太监唤来,又让人將宫门落下。 冯顺祥踱步到眾人面前,目光严厉地扫向这些年纪轻轻的少年。 他的声音不高,带著彻骨的寒意: “你们也都是御前伺候的老人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都该有桿秤!” 冯顺祥三言两语,便將这群小太监敲打了个明白。 能分到御前伺候的,也都是谨小慎微的人,一个个的嘴比什么都紧。 很快,小太监们齐刷刷跪倒,叩谢冯顺祥的提点。 “奴才们谨记冯公公教诲!” 冯顺祥这才面色稍缓,挥了挥手。 “滚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太监们这才鬆了口气,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其中一个小太监,名叫小诚子,年纪最轻,入乾清宫当差已有两年。 他被冯顺祥训话,心神不寧地完成白天的洒扫差事,直到午后换班,才脚步虚浮地走出乾清宫的范围。 宫道曲折,阳光透过高大的宫墙,投下笔直的阴影。 小诚子低著头,脑子里全是冯顺祥冰冷的警告。 就在这时,一个清甜的声音带著几分惊喜在他前方响起: “诚哥哥!” 小诚子猛地抬头,只见一个穿著浅碧色宫装,梳著双丫髻的俏丽小宫女,正站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笑盈盈地看著他,她手里还捧著几个黄澄澄的大橙子。 看到她明媚的笑容,小诚子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南星妹妹......” 南星小跑几步过来,將橙子塞到他怀里,脸颊微红: “喏,给你带的!內务府新分下来的,可甜了!我瞧见这橙子黄澄澄的,就......就想起你来了。” 她声音越说越小,带著少女特有的羞涩。 小诚子抱著沉甸甸的橙子,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 “谢谢你,南星妹妹。不过......下次別在这条路上等我了,这条宫道人来人往的,要是被人看见......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总和我这......內侍待在一起,对你名声不好。” 他语气真诚,带著为对方著想的关切。 南星闻言,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才不在乎旁人怎么说呢!诚哥哥,你人这么好,又细心又体贴。” 她大胆地看著他,声音带著试探:“要是......要是真被人知道了,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就结成对食!我不嫌弃你!” “对食?!” 小诚子嚇得差点把怀里的橙子扔出去,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 “不不不!这怎么行!南星妹妹,你......你別说傻话!我是残缺之人,这辈子就这样了,註定要老死宫中的!” “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等到了年纪放出宫去,找个好人家嫁了,才是正经!我......我怎么能耽误你!” 他语气急切,语气里透著卑微。 “我......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我只盼著將来能在宫里熬出点体面,认你做义妹,到时候也能护著你几分,让你在宫外过得好些......”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若是旁人听了,肯定也要动容。 然而南星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不易察觉的嘲讽,面上依旧笑得甜美:“诚哥哥,你对我真好。” 她话锋一转,似是撒娇似是埋怨:“对了,不是说好昨晚轮休,在御园老槐树下见面的吗?我......我等了你好久呢,你怎么没来呀?” 昨晚?! 小诚子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橙子,眼神躲闪,声音也变得结巴起来: “昨晚......我当值,走不开......真的走不开......” 他脑海里闪过冯公公的警告,紧闭著嘴。 南星歪著头,状似天真地分析道:“当值?不对呀,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又不是司寢的太监,皇上若是宿在乾清宫,哪里用得著你守一整夜?难道说......” 她轻挑了下眉,“皇上昨晚......没宿在乾清宫?而是去了永乐宫?” 听到永乐宫三个字,小诚子的脸色“唰”地白了。 “別说!南星!祖宗!求你別猜了!” 小诚子几乎是扑了过去,情急之下,竟一把捂住了南星的嘴! 即使是在极度的恐惧中,他捂嘴的动作依旧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生怕弄疼了她。 小诚子浑身都在发抖,语无伦次:“真的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提!” “南星妹妹,这事......这事关重大!再猜下去,咱们两个的脑袋......都要搬家啊!” 南星用力掰开他的手,脸上却不见多少惊慌。 她轻轻拍了拍胸口,嗔道:“嚇死我了!瞧你那样子!至於嘛!” 她弯腰捡起一个滚落的橙子,在手里掂了掂,笑容依旧甜美。 “好啦好啦,瞧把你嚇的!我不猜了还不行吗?”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南星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嘴巴最严实了!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 一刻钟后,宜昌宫配殿。 温贵人易书瑶坐在桌旁,指尖捏著银针,一边绣一边听著南星的稟报。 南星脸上早已没了面对小诚子时的天真烂漫,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冷漠。 “主子,那小诚子的反应,绝对有问题!” 南星的声音冷静,“奴婢只是试探著提了一句永乐宫,他就像见了鬼一样,连橙子都嚇掉了......” “奴婢敢断定,皇上昨夜,肯定去了永乐宫!” 易书瑶刺绣的手一顿,看向南星: “委屈你了,南星,为了探听消息,要去笼络那些阉人。” 南星脸上立刻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 “主子言重了,什么委屈不委屈。那蠢货,奴婢不过是略施小计,几句甜言蜜语就哄得他晕头转向,真以为奴婢对他有意思呢!” “一个连男人都算不上的东西,也配谈喜欢?奴婢瞧著他就觉得噁心!” 她的语气刻薄,与在小诚子面前判若两人。 易书瑶满意地点点头:“本宫就知道你是个伶俐的,此事你办得极好。放心,待本宫心愿达成,绝不会亏待你。” 南星諂媚地福了福身:“主子,那接下来……要不要把这消息透露给长信宫那位?” 她指的是復位不久的易贵春。 “易贵春?”易书瑶嗤笑一声,放下了手中的绣棚。 她想起那夜御船上的捉姦闹剧,以及自己狼狈收场的结果。 水仙除了昭衡帝,身边並无其他男人。 可为什么满后宫的女人都怀不上龙种,偏偏只有她水仙能怀上? 易贵春定然知道什么,却一直保守著关於水仙的秘密。 易书瑶眸色变冷,“不必了。” 就让那易贵春自己去犯蠢吧! 父亲让她入宫把易贵春从冷宫救出来,她已经救出来了。 易贵春之后的犯蠢,就与她无关了。 易书瑶无比清楚地知道,只有她成了后宫中唯一的易姓之人,易家才能举家助她登上凤位! 到时候,自己的母亲才能压倒易夫人,成为名正言顺的正房夫人! 第70章 给她扇爽了 傍晚,永乐宫。 水仙洗漱完毕,只著一件宽鬆柔软的寢衣,坐在妆檯前。 昏黄的烛光下,她掀开衣摆,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光滑的肌肤在烛光下泛著莹润的光泽。 水仙取过一只小巧的青瓷盒,里面是细腻的软膏,用指尖蘸取些许,轻轻涂抹在紧绷的肚皮上。 隨著胎儿日渐长大,她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了起来。 即便之前她刻意少用饭食,都没耽误这孩子在她体內茁壮成长。 她现在每日夜晚都会耐心地將滋润的软膏涂在上一世她长过纹路的地方,御赐的软膏再昂贵,也比不上她的身体重要。 “参汤燉好了。” 银珠端著一只白瓷小碗进来,热气氤氳,浓郁的参味瀰漫开来。 水仙放下软膏,重新將衣摆放下。 她接过碗,小口小口地喝著。 前些日子昭衡帝已经见过她的瘦弱,她自然不会再苛待自己,开始逐渐恢復饮食,再用些补品调养身子。 刚放下碗,宫门方向便传来开门的声音。 站在窗前的水仙下意识循声看去,面色微微一变。 “娘娘,是易妃!奴婢去打发她走!”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不必。” 水仙的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著些玩味。 “让她进来。” “咱们这永乐宫,如今倒是晚上比白天还热闹。” ...... 易妃进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刚从內室步出的水仙。 只见水仙身披著一件素缎外袍,虽然身形削瘦了些,但看上去容光焕发。 仿若在这永乐宫里过的不是禁足的日子,而是什么修身养性的桃源。 而她......易贵春胸口里堵著一股邪火。 她刚从昭阳宫那边出来,这段时日与丽贵妃的恩宠不断不同的是,昭衡帝只来过她长信宫两次,而且从未留过宿。 易贵春如今有把柄捏在丽贵妃手里,整日在这个昔日的仇敌面前卑躬屈膝,又没有在昭衡帝那边得到半分怜惜...... 而水仙竟然在这永乐宫过得如此滋润! “贱婢!” 积攒了许久的怒火倾泻而出! 易贵春趁著银珠在水仙后面,还未走出来,她竟猛地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朝著水仙那张清丽的脸狠狠扇去! 银珠瞳仁紧缩了下,她正好站在门槛处,被水仙挡住了,没办法替水仙挨下这一巴掌。 然而,易贵春的巴掌並未落下。 就在易贵春的手掌即將触及水仙脸颊的瞬间,一只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精准无比地擒住了她的手腕! 易贵春她惊愕地抬眼,对上的是一双不带丝毫情绪的眸子。 水仙唇角甚至噙著一抹近乎嘲弄的笑意。 下一秒,在易贵春完全来不及反应的错愕中,水仙一只手紧攥著易贵春的手腕,令她无法逃脱,另一只手快如闪电,朝著易贵春的面颊扇去...... “啪!” 一声极其响亮的脆响,在寂静的永乐宫正殿內迴荡! 易贵春只觉得右脸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都被这力道十足的一巴掌打得踉蹌一步,差点摔倒! 她捂著脸,难以置信地瞪著水仙,仿佛见了鬼! “贱人叫谁?” 水仙甩开易贵春的手,笑容冰冷地看著她。 上一世在秦楼楚馆那暗无天日的三年里,她见过太多为爭抢恩客而疯狂撕扯,辱骂的场面。 她早已不是乖顺无知的小奴婢,可以说: 只要她想,后六宫之中没有人比她更会骂人打架。 之前在易贵春手下时那副懦弱的模样,不过是她精心偽装的假象。 就连银珠都愣住了,看著自家娘娘乾脆利落的反击,眼底瞬间爆发出痛快的神色! 娘娘......真是太厉害了! “你......你这贱婢!你竟敢打我?!” 易贵春终於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 她堂堂易妃,竟被一个曾为她身旁贱婢的人掌摑?! 然而,刚才比水仙巴掌先飘过来的,还有一阵清幽的香气...... 那香气让她有些熟悉,可巨大的屈辱感已经冲碎了她的理智,根本无暇去思考这香味从何而来。 易贵春今日是独自过来的,这一刻她几欲发狂,恨不得扑上去撕了水仙。 “银珠。”水仙轻声唤到。 银珠早已蓄势待发,闻声立刻上前,一把反剪住易贵春的双臂! 她力气极大,下手毫不留情。 易贵春只觉得双臂剧痛,如同被铁链锁住,任凭她如何挣扎嘶喊,都无法撼动银珠分毫! “放开本宫!你们这些下贱东西!本宫要杀了你们!!” 易贵春披头散髮,状若疯癲。 水仙却不再看她那副歇斯底里的丑態。 她缓缓垂眸,目光落在自己刚才扇过易贵春脸颊的右手上。 只见她白皙的指尖,沾染了一点易贵春脸上厚重的脂粉。 她微微蹙眉,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然后,在易贵春惊怒交加的注视下,水仙极其自然,甚至带著一丝优雅的厌弃,伸出那只沾了脂粉的手指,在易贵春那身价值不菲的宫装前襟上用力擦了擦! 擦乾净手指,水仙这才抬起眼帘,目光落在易贵春脸上那个清晰的巴掌印上。 她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伸出手在那红肿的印记上,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打了几下。 “打你怎么了?”水仙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字字诛心。 “易贵春,你现在哪里还像易府最尊贵不过的嫡长女,如今的你,好似一条疯狗......” “这样的你,又能奈我何呢?” 水仙的力道很轻,甚至不会增加痛感。 但那份如同逗弄猫狗的轻蔑,却比任何疼痛都更能摧毁易贵春心底的骄傲! 易贵春忍不住发怒,她想扑上去撕碎水仙,然而银珠的力道哪里是她这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能比擬的? 银珠轻易地便束缚著易贵春,任由易贵春在小范围內挣扎,却不会伤到水仙。 “你就不怕,本宫將你的凶悍告诉皇上!” 易贵春见动不了手,便该用话语威胁。 “你若是去告诉皇上,最好先想好如何解释大半夜的出现在永乐宫里。” 水仙轻嗤一声,眸底划过一抹轻蔑。 “你现在,虽然还是妃位,但所享的恩宠,恐怕都比不过温贵人吧。” 她知道易贵春最在意什么,也知道易贵春究竟为何发疯。 水仙看著面前如此狼狈的易贵春,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上一世的最后,易贵春身为贵妃,珠光宝气地出现在她面前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那时的她,有山茶替她做脏活,有权倾朝野的易家作靠山,甚至身为有子嗣的贵妃,位同副后。 如今......她又有什么呢? “银珠,”水仙收回手,仿佛多碰一下都嫌脏,“把她丟出去,別脏了永乐宫的地。” “是!”银珠应得乾脆利落,她毫不费力地將还在徒劳挣扎,咒骂不断的易贵春拖向殿门。 易贵春的绣鞋在地上蹬踏出凌乱的痕跡,头上的珠釵歪斜散乱。 永乐宫的大门被银珠猛地拉开! 外面,站著两个被惊动、探头探脑的內务府小太监。 他们显然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正犹豫著要不要进去看看。 结果猝不及防,就看到昔日高高在上的易妃娘娘,被瑾妃娘娘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宫女,如同丟垃圾般,狠狠摜出了永乐宫的宫门! “哎哟!”易贵春狼狈地摔在冰冷的宫道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她华丽的宫装沾满了尘土,髮髻散乱,半边脸红肿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妃位的尊荣体面? 吱嘎。 永乐宫的大门重新合上,易贵春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著,巨大的屈辱让她难以抬头。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两个小太监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他们是丽贵妃的人,本以为刚才將易贵春放进去,受侮辱的人会是水仙。 怎么反而被狼狈丟出的是易妃? 他们虽然有所猜测,但还是將头低得死死的,生怕看到些不该看的。 就在此时,易贵春却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做出了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动作来。 她跌倒在地,形容狼狈。 然而,她却没著急站起来,而是忽然伸手摸向自己的右脸。 那里有个巴掌印,在月光下极为明显。 易妃的动作却不似疼痛,而是用手抚过那巴掌印,然后將手心凑到鼻子下细细地嗅闻著。 那动作......要多变態有多变態。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一巴掌给她扇爽了。 易妃的口味......这么重的吗?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吃瓜的震惊。 易贵春根本顾不上那两个小太监在想什么,她忽然想起这个清雅中略带清苦的香气她在哪里闻过了! 这个味道,竟然与许多天前,她在雪梅手上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第71章 难免怀念起他的......好用 夏夜闷热,永乐宫寢殿內,冰鉴散发的丝丝凉意也驱不散心头的燥意。 榻上铺著竹蓆,水仙在上面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在那次昭衡帝夜半来访被发现后,他来过两次。 之前觉得他珍惜她,於宫斗自然是好的,有了帝王的半分偏爱,她在后宫中便有了倚仗。 可若是论別的......太过珍视也不好。 许久未承宠,孕期情绪波动,水仙难免有些怀念与昭衡帝的互动。 勿论其他,光论这一点,昭衡帝的確非常好用。 可每次她用心引诱,男人顾念著她的身体,只肯將她拥在怀中安抚,说什么也不肯越雷池一步。 隨著入夏,水仙的心一天比一天燥热起来。 如今躺在竹蓆上,闭上眼睛明明应该睡觉的,可她总是能看到某些时刻男人的宽肩窄腰,勾得她有些馋。 唉。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禁足好烦。 要是没有这烦人的禁足,她自会去乾清宫一趟...... 正心烦意乱间,永乐宫紧闭的宫门外,骤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拍打声! “开门啊!” 那声音带著绝望,穿透了厚重的宫门,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后面好像被太监捂了嘴,只能听见隱约的杂声,却不见那人继续喊了。 这声音...... 水仙坐起身,眼中睡意全无。 银珠也早已惊醒,赶来正殿点亮了烛台,看水仙要往外走,连忙拿著烛台快步跟上。 水仙来到门前,低声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守门太监紧张的声音隔著门板传来:“娘娘恕罪!是......是长信宫的雪梅!她疯了似的要闯进来!” 水仙隔著门缝,低声道:“放她进来。” “啊?”门外的太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稍微將门缝开得大了点,“娘娘,这......这不合规矩啊!” 水仙眸底划过一抹冷意,“本宫这永乐宫,放进来的人还少吗?也不差她雪梅一个。” 她意有所指,门外的太监心虚地噤声。 就在太监犹豫的剎那,门外的雪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撞开了一个稍显鬆懈的小太监,一头衝进了敞开一线的宫门! “拦住她!”太监们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要追进去。 沉重的宫门在水仙的示意下,被银珠从里面用力关上,將追赶的太监隔绝在外。 院子里,银珠目光如炬,小心翼翼地挡在水仙身前,死死盯著衝进来的雪梅。 银珠手持著烛台,幽暗的烛光下,雪梅的模样悽惨得令人心惊。 只见她身上的宫女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裸露出的手臂,脖颈上,布满了青紫交加的掐痕、抓痕,甚至还有几道渗血的鞭伤! “娘娘!娘娘救命啊!” 雪梅看到水仙,如同看到了唯一的希望,哭喊著就要扑过来。 “站住!”银珠厉喝一声,横跨一步,彻底挡住了她的去路。 水仙的目光在雪梅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上扫过。 她淡淡道:“这里说话不方便,进殿吧。” 雪梅跌跌撞撞地跟著水仙和银珠进了灯火通明的正殿。 殿內烛光更加明亮,將雪梅身上的伤痕照得更加清晰可怖。 新伤叠著旧伤,几乎没有一块好肉,有些地方甚至皮开肉绽,显露出施虐者的疯狂。 她瑟瑟发抖地站在殿中,泣不成声。 雪梅颤抖著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然后狠狠摔在水仙面前光洁的地砖上! 正是那个装有玉肌膏的青瓷圆盒! 只是此刻,盒子早已碎裂,里面残留的莹白膏体沾在了青砖上面。 “为什么?!” 雪梅的声音透著绝望,“水仙!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她眼中充满了不解:“那日......易妃娘娘从你这里回去,像疯了一样!她把我拖进柴房,用鞭子抽,用簪子扎,用脚踹......她骂我是吃里扒外的贱货!骂我和你串通一气要害她!” 雪梅痛苦地看著身上的伤痕,“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她一边打我,一边说那香膏是你给我的......” 她喘著粗气,眼泪混著脸上的血污流下:“我才明白......那盒淡痕的软膏......是你!是你让人放到我桌上的!对不对?!” “你算计我!水仙,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仿佛要將满腔的冤屈都倾泻出来。 “得罪?”水仙的声音很轻,“那我呢,雪梅?” 她端坐在上位,用一种平静的近乎没有任何情绪的目光看著痛苦不堪的雪梅。 “我得罪了你什么呢?” 殿內陷入死寂,只有雪梅压抑的呜咽。 水仙看著雪梅,陷入了久远的记忆里。 “我和山茶,都是易贵春从易府带进宫的,都是伺候人伺候惯了的。而你......” 水仙的目光落在雪梅那张即使布满伤痕,依旧能看出几分清秀的脸上。 “你是內务府从清白之家挑选进宫的,入宫前是爹娘疼爱的女儿,没伺候过人,刚来时连端茶倒水都笨手笨脚。” 水仙的声音带著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我也有个妹妹,叫水秀。看到你们这些懵懵懂懂的新宫女,我总会想起她。” “山茶偷懒,训练新人的差事多半落在我头上。是我,一遍遍教你规矩,告诉你易贵春的喜好。是我,在你打碎茶盏时替你顶罪。也是我,在你被山茶刁难时替你解围......” 她似是轻嘆,“雪梅,在所有新来的宫女里,我对你,最是照顾。” 她每说一句,雪梅的身体就颤抖得更厉害一分。 短时间里,雪梅的脸上浮起了羞愧、遗憾、嫉恨......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最终化作了大颗落下的眼泪。 “为什么?” 水仙放轻了声音,一句一句地问著她。 “为什么在你终於熬成了易贵春身边的大宫女后,对我却只有鄙夷和不屑?!为什么每日那碗含著剧毒的『安胎药』,是你亲手端到我面前?!为什么那盒装著碎瓷片的锦盒,是你亲手送到我手中?!” 她的每一句质问,如同重锤一般砸在雪梅的心上。 水仙从始至终,紧盯著雪梅的眼睛。 “雪梅,你告诉我,我水仙,究竟在什么时候得罪了你,能让你不顾昔日之情,如此对我?!” 雪梅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彻底瘫软在地,连哭泣都变成了无声的抽噎。 她想起了三年前,她刚进长信宫时,水仙如同亲姐一般帮她护她。 水仙替她担过事,代她受过罚。 或许,就是因为水仙太温柔了,某一刻起,她竟然开始觉得水仙的付出理所当然。 “我......我......” 她语无伦次,浑身颤抖著。 雪梅挣扎著,手脚並用地想要爬向水仙的脚边。 银珠立刻上前一步,牢牢挡住。雪梅只能绝望地揪住银珠的衣摆,涕泪横流地望向水仙,声音破碎不堪: “水仙......不,娘娘!娘娘!您不能不救我啊!” “这香膏......这香膏是您让人放的!您不能不管我啊!娘娘!求求您了!” “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看在我曾经也叫过您姐姐的份上!求您再帮我一次!就像......就像以前那样帮帮我吧!求您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试图唤起水仙心中最后的柔情:“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您的!我只是......我只是嫉妒!我控制不住啊!” “看著您......从一个和我们一样的奴婢,摇身一变成了主子,成了皇上的心尖宠......我心里......我心里难受啊!我嫉妒得快疯了!” “娘娘!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原谅我!救救我吧!易妃娘娘会打死我的!” 她哭喊著,拼命磕头,额头撞击在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快便红肿一片。 殿內迴荡著她悽厉的哀求,充满了悔恨和对易贵春的恐惧。 她今日好不容易逃出来,决不能再回去! 易贵春彻底疯了,她要是再回去,易贵春绝对会打死她的! 水仙静静地坐著,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她看著脚下这个曾经被她真心相待,如今却伤痕累累,卑微乞怜的女子,眼中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原谅背叛者?那是对忠诚者最大的背叛! “我不会帮你。” 水仙的话如同冰冷的宣判,斩断了雪梅最后一丝幻想。 雪梅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水仙似是在看她,却又仿佛没有看她。 这一刻,无论之前经歷过什么,她们两个都彻底陌路。 水仙低声道:“不过,看在你我相识一场,又曾叫过我几声姐姐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雪梅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焰来。 深夜里,水仙的声音比今夜的月光还凉。 “坦白一切,然后进慎刑司吧。” “即使是慎刑司,也比你现在的处境,要强上百倍。” 第72章 皇上吃醋 翌日一早,雪梅浑身是伤,倒在了乾清宫的门前。 “皇上!奴婢有冤!奴婢要告发易妃娘娘!” 她悽厉的声音传遍了后宫各处,“易妃娘娘在冷宫中的疯癲之症......是她自己服了药!求皇上明察啊!” 闻言昭衡帝震怒,將雪梅召入殿中细细询问。 消息飞快地传遍了后六宫,自然也传到了早已在永乐宫中静待的水仙耳中。 “雪梅在乾清宫前告发易贵春自服疯药?” 水仙放下手中茶盏,雪梅的动作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是,娘娘。” 银珠眼中带著快意,“听说喊得声嘶力竭,惊动了不少人。” “她倒是豁出去了。”水仙语气平淡,“只是,她可说了,那药......是谁给的?” 银珠摇头:“没有,雪梅只咬死了是易妃自己服用的,无论如何审问,甚至动了刑,她都绝口不提药的来源。” 水仙瞭然地点点头。 雪梅不是为了告发,只是为了求一条生路。 她没必要得罪旁人,否则只会死得更快。 不久后,乾清宫很快传出旨意:宫女雪梅,诬告主位,著即打入慎刑司,严加审讯! 同一时间,另一道旨意也传至永乐宫,是释放小川子的消息。 水仙悬著的心,终於落定。 皇上只要相信那药是易贵春自己服的,小川子这最大的嫌疑,便洗清了大半! 没过多久,內务府的人便抬著一副简易担架,在几位太医的簇拥下,快步走进了永乐宫的大门。 水仙和银珠早已等候在门口。 正午的阳光炽烈刺眼,毫无遮拦地照在那担架上。 饶是水仙早有心理准备,看清担架上的小川子,她的心口也猛地一揪! 他几乎被血污和污垢完全覆盖,头髮板结粘连,脸上肿胀青紫,五官都难以辨认。有些伤口深可见骨,有的皮肉被烙铁烫得翻卷焦黑。 浓重的血腥味在四周瀰漫开来,浓郁得令人作呕。 “快!抬进偏殿!” 水仙强压下心头的酸涩,声音冷静道:“太医,务必全力救治!” 偏殿的门紧闭著,里面很快传来小川子偶尔抑制不住的痛苦呻吟。 水仙没有回正殿。 她和银珠就站在偏殿门外不远处的廊下,沉默地等待著。 阳光透过廊檐,在她裙边投下清晰的光影分界线。 她看著宫女太监们端著一盆盆浑浊的血水出来,又端著一盆盆乾净的温水进去。 “娘娘,这里血气重,对您和龙胎不好,您还是回正殿等候吧?” 为首的太医出来时,忍不住低声劝道。 水仙的目光依旧牢牢锁著那扇紧闭的门:“无妨,本宫就在这里。他因为本宫受此大难,本宫岂能避之不及?太医,他......如何了?” 太医嘆了口气,脸上带著庆幸:“回娘娘,他的伤势看著是极为可怖,万幸的是,並未真正伤及根本要害。” “筋骨未断,臟腑也无大损。只是这皮肉之苦......受得著实太重了,失血过多,元气大伤。” 水仙追问道:“会不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太医缓缓摇头,语气带著医者的悲观:“娘娘,慎刑司那地方......进去的人,能囫圇个儿出来已是万幸。没有伤残,便是天大的造化。” “至於后遗症......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待他醒来后,再细细观察调养了。” 水仙的心沉了沉,没有再问,只是微微頷首。 不知过了多久,偏殿的门终於再次打开。 太医和宫人们鱼贯而出,脸上都带著疲惫。 殿內的血腥气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药草苦味。 “娘娘,伤口已初步处理包扎完毕,人也暂时稳住了。只是失血过多,需要静养一些时日才能恢復如初。” 为首太医躬身回稟。 水仙点点头:“有劳各位太医。” 然后她示意银珠送太医等人离开。 待太医等人全部离开,水仙才在银珠的搀扶下,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殿內窗户微敞,药味瀰漫。 小川子已经换上了乾净的里衣,静静地躺在床榻上。 他裸露在外的脖颈、手臂都缠裹著厚厚的纱布,呼吸微弱而急促。 听到声音,小川子虚弱地转过头,看清是水仙,他挣扎著就想撑起身子行礼。 “別动!”水仙的声音带著少有的严厉,“好好躺著!” 她拿起旁边矮几上温著的清水和一个白瓷小碗,用瓷勺舀起一点温水,小心翼翼地凑近小川子乾裂的唇边。 温水浸润了唇瓣,水仙动作轻缓地连著给他餵了几勺水。 小川子舒服了一些,嗓子也没那么乾涩了。 他才虚弱地张了张嘴,发出气音:“娘娘......” 水仙放下碗,低声问他:“感觉如何?” 小川子艰难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微弱:“奴......奴才还好......” 他缓了口气,眼中闪过劫后余生的庆幸,“幸亏娘娘让奴才......提前备下金疮药和那些......保命的药丸......” 之前察觉到后宫的风雨欲来,警惕的水仙私下让小川子准备些金疮药,甚至还有几颗吊命的参丸。 她本是为自己和腹中孩儿留的最后一道防线,却万万没想到,最终受苦的竟是无辜的小川子! 小川子正虚弱,水仙没有细问小川子是如何躲过严苛的慎刑司搜身,將那些药带进去的。 她愧疚地看著虚弱的小川子:“小川子......是我对不住你。若非跟著我,你怎会遭此大难......” “不,”小川子用力地摇头,牵动了伤口,痛得他眉头紧皱,“没没有娘娘......奴才早就被李三他们......打......打死了......” “娘娘......是奴才的伯乐......” 他喘息著,虚弱却坚定地说道:“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奴才能为娘娘尽力,死......死而无憾......” 这番话,发自肺腑,重逾千斤。 水仙看著他眼中那纯粹的忠诚,只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承诺:“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著!你的命,从今往后,不只是你自己的!” —— 当晚,昭衡帝带著解除水仙禁足的明黄圣旨,踏著夜色再次驾临永乐宫。 晚膳气氛温馨,昭衡帝看著水仙气色好转,心情也颇为愉悦。 水仙为他布了一箸菜,轻声提起:“皇上,小川子今日被接回来了。” 昭衡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语气带著不易察觉的酸意:“仙儿,自打这小川子进了慎刑司,你嘴里念叨的,心里掛念的,可都是他了。” “朕今日解了你的禁足,倒不见你这般欢喜?” 水仙抬眸,迎上他略带审视的目光,委屈道: “皇上这话,可真是冤枉臣妾了。臣妾关心小川子,並非因为他是臣妾的人。” “哦?”昭衡帝挑眉,来了兴趣,“那是因为什么?” 水仙放下筷子,正色道:“臣妾关心的,是皇上您的名声。” “此话怎讲?” “小川子虽身为內侍,但其钻研医术堪称废寢忘食,痴迷忘我。臣妾曾见过他多年整理,亲手撰写的一本医书心得,其中见解,颇有独到之处。” “如此潜心钻研的人才,若仅仅因为內侍的身份便被埋没,岂不可惜?” 她顿了顿,看著昭衡帝若有所思的表情,声音轻柔。 “臣妾想著,若皇上能破格恩准小川子进入太医院学习深造,一来,是给了他一个施展才华,报效朝廷的机会。二来,更是彰显了皇上您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圣明!” “只要小川子能在太医院做出些成绩,將来史书工笔,记载的便是皇上您慧眼识珠的明君之举!这份破格录用贤才的美名,足以流芳后世!” 她的话,精准命中了帝王的心理。 帝王所求不过千秋功业,青史留名。 果然昭衡帝轻笑了声,朗声道:“朕,便做这先例又何妨!” 他兴致高昂,当即决定:“走!隨朕去看看这个小川子!” 偏殿內,药味依旧浓郁。 小川子昏昏沉沉,被一阵脚步声惊醒。 当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明黄的龙袍映入眼帘时,惊得魂飞魄散! 挣扎著就要滚下床榻叩拜。 “免了!”昭衡帝难得地和顏悦色,抬手制止,“你伤势未愈,不必行礼。” 小川子惶恐不安,不知帝王驾临所为何事。 昭衡帝目光落在他满身纱布上,语气带著几分嘉许: “小川子,你钻研医术,护持龙胎有功,虽遭冤屈,其志可嘉。朕念你一片赤诚,才学难得,特破格擢升你为太医院学徒!” “即日生效,待伤势痊癒,便去太医院报到,潜心学习!” 小川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太医院......学徒? 他一个卑贱的太监,竟然可以进入太医院?! “皇......皇上!娘娘!” 巨大的激动让他暂时忘却了伤痛,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挣扎著翻下床榻,不顾浑身伤口崩裂的剧痛,朝著昭衡帝和水仙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奴才谢皇上天恩!” 第73章 省著点眼泪,去榻上哭 看望过小川子,水仙与昭衡帝回到永乐宫正殿。 明亮的烛光下,水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软榻边,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滚落。 昭衡帝看著眼前无声垂泪的人儿,他挥了挥手,示意殿內侍立的银珠等人退下。 偌大的正殿只剩下他们二人。 昭衡帝走到软榻边坐下,手臂一伸,將水仙轻轻揽入怀中。 他低头,轻轻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带著无奈的宠溺,指腹轻轻摩挲著她微红的眼角。 “朕方才还说不吃小川子的醋,仙儿再为他掉眼泪,朕可又要醋海翻涌了。” 水仙被他带著玩笑意味的安抚逗得破涕为笑。 她微微侧过脸,避开他探究的目光,带著浓重的鼻音轻声嘟囔: “皇上......臣妾也不知道怎么了。如今怀著身子,这眼泪说来就来,自己也控制不住。” 她垂下眼帘,睫毛尾端上还沾著细小的泪珠。 “只是......只是看著小川子,臣妾就想起他刚来臣妾身边时,瘦得跟棵风一吹就倒的黄菜似的,可怜巴巴的......好不容易养了些精神气,如今又......” 她哽咽著说不下去,眼泪掉得更凶了,“他都是为了臣妾......才遭了这么大的罪......” 昭衡帝伸出修长的手指,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捏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起泪眼朦朧的脸。 “朕不是已经为他安排了最好的去处了吗?” 他温声道,用指腹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朕可是为仙儿破了祖宗规矩,把他安排进太医院里,仙儿还不开心?” 狡猾的男人。 明明是他自己为了明君美名,如今倒说得像是全为了哄她开心似的。 水仙吸了吸鼻子,轻声道:“小川子能有这样的造化,臣妾替他高兴......” 然而孕期的复杂其实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欣喜之后,眼泪更多了,噼里啪啦地往下落。 昭衡帝的目光落在她梨带雨的娇美容顏上,又缓缓移到她轻咬著的泛红的唇瓣,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一手稳稳地托著她的腰背,將她抱在腿上。 昭衡帝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著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好了,不哭了。朕在这里。朕抱著你,陪著你,好不好?” 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水仙紧绷的神经在他耐心的安抚下,渐渐放鬆下来。 她的泪水渐渐止住,只剩下细微的抽噎声,在这寂静的殿內,反而更添几分旖旎的亲密。 昭衡帝的下頜轻轻蹭著她的发顶,感受著怀中人儿依赖的姿態,眼底的墨色愈发深沉。 渐渐地,水仙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她从男人的颈窝里抬起,被水浸过的眸子嗔怒地瞥了一眼昭衡帝的侧脸。 水仙从他腿上起身,赌气地走到一旁。 “皇上快些走吧。” 她不等昭衡帝说话,就暗示地瞥了一眼他长袍遮掩的地方。 “这段时间皇上不碰臣妾,臣妾可不敢让皇上难受,皇上早点走还能趁著时间尚早去找別人......” 水仙的话並没有说完,就被昭衡帝拉住手腕,扯到了身前。 他借著殿內明亮的烛火细凝著她,看她渐渐养回的颊肉,此时显得气鼓鼓的,格外的......可爱。 “仙儿,你可知朕忍了多久?” 昭衡帝轻捏了下她柔软的手心,用了些力道就人拉到面前。 男人的手带著炙热的温度,近乎强硬地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握。 肌肤贴著肌肤,那热度通过两人相交的指尖传了过来,水仙身子微热,耳梢都泛起了透红色。 她语带大胆,“前两次,皇上都在关键时候就走了,臣妾还以为皇上是到了年龄才......” 水仙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昭衡帝拉著手,往內室带去。 他说,“省著点眼泪,去榻上哭。” ...... 晨光熹微,內室里暖香浮动,锦帐低垂,昭衡帝与水仙尚在安眠。 许久未承宠,昨夜闹得有些晚了。 昭衡帝身体力行地证明他的忍耐有多深,他可以哄好水仙,又可以轻易地將她弄哭。 水仙枕著帝王坚实的臂膀,呼吸均匀,眼角带著些许承宠后的慵懒和疲倦。 昭衡帝沉睡的侧脸也褪去了平日的冷峻,显得平和安稳。 然而,这份寧静被殿外骤然响起的哭嚎声撕开! “皇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水仙她是妖精!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啊!皇上!!!” 那声音如同鬼哭狼嚎,穿透了厚重的殿门。 在原本安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明显刺耳。 昭衡帝缓缓睁开眼,听到这个他熟悉的声音,他的侧影轮廓微微绷紧。 水仙也被惊醒,她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带著昨夜的朦朧,但人已经稍微坐起了些。 “放肆!” 门外传来冯顺祥压抑著怒火的呵斥,“易妃娘娘!皇上和瑾妃娘娘尚未起身,您在此喧譁成何体统!有何冤屈,待皇上起身再......” “滚开!你这阉奴!”易贵春的声音透著股疯狂,带著歇斯底里的攻击力。 “定是你也被那狐狸精迷了心窍!拦著本宫见皇上!本宫要见皇上!让开!” 紧接著,便是一阵混乱的撕扯声和一声压抑的痛哼! “冯公公!” 殿外侍卫的惊呼声传来。 听到这里,无论是昭衡帝还是水仙都已经彻底清醒。 昭衡帝的脸色阴沉如水,他掀开锦被,动作利落地起身。 水仙也连忙坐起,迅速披上外衣,不过因为她的孕肚,水仙的动作不免有些缓慢。 殿门被昭衡帝一把拉开。 刺目的晨光涌入,也照亮了永乐宫院子里一片狼藉的景象。 只见易贵春披头散髮,几缕髮丝黏在满是泪痕和疯狂神情的脸上。 她刚才强行往永乐宫里闯,如今正被两名御前侍卫死死架住双臂,却还在疯狂地挣扎踢打,状若疯魔。 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开门的昭衡帝和水仙,眼中燃烧著压抑不住的怨毒。 “皇上!臣妾冤枉啊!” 而冯顺祥则站在一旁,一手捂著脸颊,指缝间赫然渗出几缕刺目的鲜红! 他的脸上,竟然在刚才被易贵春抓挠出一道长长的痕跡。 老太监脸色铁青,死死盯著还在挣扎的易贵春。 他都这么大岁数了,若是顶著这么一道痕跡行走在御前,还不知道要被编排成什么样子。 昭衡帝的目光在冯顺祥脸上的血痕上停留了一瞬,眉峰几不可察地轻挑了一下。 冯顺祥羞愧地低下头,用袖子狼狈地掩住脸上的伤口,身体微微颤抖。 “带进来。”昭衡帝的声音冰冷,喜怒不辨。 御前侍卫立刻將还在嘶吼挣扎的易贵春拖进了永乐宫正殿,重重摜在地上。 易贵春一进殿,目光就如同淬了毒一般,死死盯在水仙身上。 她赤红著眼,指著水仙,声音因为激动和嘶吼而破音,语无伦次地咆哮: “是她!皇上!就是她!水仙这个贱人!她是妖精!是祸害皇上的狐狸精!” “她用了妖术!她迷惑了您!迷惑了所有人!” 她猛地转头,又指向昭衡帝,眼神疯狂:“皇上!您被她骗了!雪梅!雪梅那个贱婢也是被她蛊惑的!前两天晚上,就是雪梅被您下令打入慎刑司的前一晚!她偷偷跑来永乐宫找过水仙!” “一定是那个时候!水仙这个妖精给她下了咒!下了蛊!雪梅才会像疯狗一样攀咬臣妾!诬陷臣妾装疯!” “皇上!您要明察啊!她是妖孽!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皇嗣!是她用狐狸精的妖法变出来的孽障!是来祸乱大齐江山的啊!!”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手舞足蹈。 那歇斯底里的指控,充满了荒诞不经的臆想,在庄严肃穆的永乐宫正殿里迴荡,显得分外的荒谬诡异。 昭衡帝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坐在主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扶手,发出沉闷的“篤篤”声,仿佛在压抑著滔天的怒火。 他没有立刻斥责易贵春的胡言乱语,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冰冷威压,却让殿內的温度骤降。 水仙静静地站在昭衡帝身侧,听著易贵春那一声声恶毒的“狐狸精”,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只是微微蹙起了秀气的柳眉,缓缓侧过身,面向昭衡帝。 水仙的声音轻柔平静,带著恰到好处的担忧: “皇上......” 她抬起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声音里充满了无辜,以及对易贵春的怜悯: “易妃她......好像真的疯了。” 第74章 她为的只是他的人 “传太医。”昭衡帝面沉如水,声音冰冷。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不多时,老太医提著药箱匆匆踏入殿门。 水仙看到老太医脸上已经好了的疤痕,突然发现那是之前她去看易贵春的时候,被易贵春抓了一脸的老太医。 与冯顺祥脸上还新鲜的抓痕不同,老太医脸上的伤痕早就好了,只留下了淡淡的白色伤疤。 太医一进殿便躬身行礼,“微臣叩见皇上,瑾妃娘娘......易妃娘娘。” 他看到被侍卫强行按在地上,赤红著双眼的易妃,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暗嘆流年不利。 “不必多礼,给她看看。” 昭衡帝的声音不辨喜怒,目光扫向疯癲的易妃。 太医硬著头皮上前。 然而,此时的易贵春如同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对任何靠近她的人都充满了攻击性。 太医刚想伸手去搭她的脉门,她便猛地挣扎起来,尖厉的指甲胡乱挥舞,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咒骂: “滚开!庸医!你们都是和那妖精一伙的!想害死本宫!滚!” “按住她!” 昭衡帝不耐地皱眉。 侍卫们立刻加大了力道,死死按住易贵春的双臂和肩膀,將她牢牢固定在地上。 易贵春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扭动著头颅,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老太医这才得以靠近,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抓挠的手,抬手搭上她剧烈搏动的腕脉。 诊脉的过程异常艰难,老太医眉头紧锁,凝神细察了许久。 好不容易诊完脉,老太医如释重负地鬆了口气,来到昭衡帝面前,躬身回稟: “启稟皇上,易妃娘娘神思昏聵,言行狂悖......此乃......此乃癲狂之症復发无疑。” 昭衡帝的眉头皱得更深,易妃早起闹这一遭,他甚至都来不及更衣梳发,仅披著外衣坐在高位上。 “復发?太医院的人不是说,她之前的疯症是服药所致,药效过了便无碍吗?如今又復发是何道理?” 老太医心头一紧,连忙解释道:“回皇上,上次微臣诊断,易妃娘娘在冷宫时表现出的症状,確与某种致幻迷乱的药物所致之症极为相似。” “但是並无药渣残留,微臣也只能靠症状推断,並无十成把握那毒药究竟为何。” 这时,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从殿门口方向传来。 “可否让奴才看看?”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小川子不知何时已经挣扎著起身,拄著硬木製成的拐杖,正艰难地倚在门框边上。 水仙关切道:“你怎么起来了?太医说了你需要静养!” 小川子朝水仙虚弱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无碍。 之后他得到老太医的首肯后,由银珠扶著,凑到了易贵春面前细看。 他观察了一会儿,忽然让银珠去翻一下易贵春的眼皮,然后才向皇上稟报导: “易妃娘娘眼底呈现不规则青黑瘀滯之色,且伴有瞳孔间歇性涣散。” 小川子虚弱道:“奴才曾在太医院藏书阁的西域残卷中读到过。此症描述,与一种名为鳩萝散的西域奇毒极为相似。” “此毒少量服用可致幻迷乱,神智不清,状若疯癲。但若短时间內大量服用,或服用者体质特殊,其毒性便会变得异常顽固,如跗骨之蛆,难以根除。” “一旦服用者情绪剧烈波动,尤其是暴怒狂躁之时,便会引动余毒,再次发作,且一次比一次凶险,直至......彻底摧毁神智。” 他顿了顿,看向地上挣扎不休的易贵春,“易妃娘娘此刻的症状,与那残卷所载,分毫不差。” 老太医听得目瞪口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那西域残卷他也有所耳闻,但因文字艰涩难懂,记载又过於离奇,並未深究。 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竟已博览至此! 他强压下心头想要立刻拉著小川子探討医理的衝动,连忙转向昭衡帝,激动地拱手道: “皇上!若真如这位公公所言,易妃娘娘乃是中了鳩萝散,那便有跡可循了!” “请皇上容微臣回去,立刻召集太医院精通毒理的同僚,研究此毒!只要能確定毒源和残留机理,便有驱除余毒的可能!” 然而,昭衡帝的脸色却並未因太医的信誓旦旦而有丝毫缓和。 他看著地上那个昔日温婉,如今却面目狰狞的女人,心中只余失望。 雪梅身上的虐待痕跡极为恶毒,雪梅是她的贴身宫女,说她为了脱困自己服毒。 如今这一切,都是这个女人咎由自取! “传朕旨意,易妃苛待宫女,手段残忍,將其废为庶人,关入冷宫,永不......” 昭衡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苍老却极具威严的声音打断。 “哀家倒要看看,是谁要將易妃关进冷宫?” 只见太后在婉妃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身著深紫色凤纹宫装,面容严肃,气势如虹。 太后的驾临,让殿內所有人,包括昭衡帝在內,都感到一阵意外。 眾人连忙行礼:“参见太后娘娘!” 就连怀孕的水仙也从位置上站起身,衝著太后微微屈膝。 太后看也不看地上跪著的眾人,先是在状若疯癲的易妃身上扫过,隨即落在主位的昭衡帝身上。 “皇帝,”太后缓缓开口,“哀家听说易妃犯了旧疾,被人当成疯子要关进冷宫?哀家特来看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起刚才在殿外听到的太医稟告。 “既然太医都说了,她这是余毒未清,受了刺激才復发,並非本心所致。” 她长嘆一声,声音里似是透著怜悯,“將她禁足在长信宫,让太医每日前去诊治清毒便是。” 太后话语间充满了偏袒:“还有那个宫女雪梅的事......哀家也听说了。” “易妃如今身染疯病,神智不清,连自己做过什么都不一定记得。谁知道她虐待那个宫女,是不是也是因为病糊涂了?” 太后苦口婆心地劝诫道: “皇帝,你是国君,更应懂得体恤。易妃毕竟伺候你多年,易家在前朝也是兢兢业业。” “若因她一时病糊涂了就打入冷宫,岂不让朝臣寒心,让天下人觉得皇帝你......刻薄寡恩?” 太后一番话,滴水不漏,既保下了易贵春,又將她的罪行推给了疯病。 孝字当头,这让昭衡帝一时难以反驳。 昭衡帝沉默了半晌,声音低沉地开口:“母后所言......也有道理。那就按母后的意思办吧。” “来人,將易妃送回长信宫,禁足,著太医好生诊治。” 眼看著易贵春就要重新回到那冷宫去,太后却用三言两语將她保了下来。 水仙眸光微凉,心中飞速盘算著。 太后怎会突然出手保下易贵春?是因为易家还是因为什么別的原因? 易贵春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太后利用的价值? 就在她思绪飞转之际,一直仿若没看见她的太后忽然转过来,启唇道: “至於瑾妃......”太后的声音陡然转冷,“哀家倒是奇怪了。怎么自从你晋了妃位,承了宠,这后宫便风波不断,鸡犬不寧?” “瑾妃,你倒是给哀家说说,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你恃宠而骄,搅乱这后宫安寧?” 不愧是当朝太后,几句话就助易贵春脱了困,隨即又將矛头轻易地调转给水仙。 搅乱后宫这大帽子,水仙可不敢戴。 她心头一凛,正要开口辩解。 昭衡帝的声音却比她更快响起,带著明显的护短。 “母后,后宫倾轧,自古有之,何曾真正安寧过?这与瑾妃何干?母后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他直视著太后,冰冷的眼神里带著疏离。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她的身边,看到的,学到的,就是这些永无止境的爭斗和算计! 而水仙对他的感情,是他在冰冷后宫中为数不多体验到的真挚感情。 她从来为的不是名利,她为的只是他这个人。 他不允许任何人,包括他的母后,如此污衊她! 太后显然没料到儿子会如此直接地顶撞自己,尤其是在外人面前! 她看著昭衡帝那双酷似先帝,此刻却充满了冰冷的眼睛,控制不了他的怒火涌上心间。 “你!” 太后保养得宜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她指著昭衡帝,手指微微颤抖。 “諍儿!諍儿他就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跟哀家说话!” 諍儿......那是端亲王的名讳! 水仙心头剧震,下意识看向昭衡帝。 她知道太后偏心,可当著眾人的面,太后竟然只因为昭衡帝的一句维护,竟拿端亲王与当今圣上比较?! 只见昭衡帝原本只是阴沉的脸,在听到“諍儿”的瞬间,彻底冻结! 他紧抿著薄唇,下頜绷紧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母后慎言!” 第75章 他在佛前吻她 若昭衡帝是普通的男人,水仙才不屑管他和母亲的关係怎么样。 可当今的太后和皇上在为她而吵架,水仙怎么说也要表明態度。 她扶著隆起的肚子起身,朝著盛怒未消的太后深深福了下去: “太后娘娘息怒!臣妾知错了!” “是臣妾福薄,未能为后宫带来安寧,反累得皇上与太后娘娘母子失和......臣妾万死难辞其咎!请太后娘娘责罚!” 百善孝为先,即使高贵如帝王,亦不能忤逆生母。 在场三人里能认错的,只有水仙了。 太后丝毫没因为水仙主动缓和而放过她,太后冷哼一声。 “你知道错了便好!身为妃嬪,不知修身养性,安分守己,反倒搅得后宫不寧!皇帝政务繁忙,岂能整日为你分心?”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水仙的孕肚,眸底闪过一抹寒芒。 “从今日起到诞子之日,你便在永乐宫安心静养,潜心礼佛,为皇嗣祈福!未得哀家懿旨,不得与皇帝相见!好好静静性子!” 距离诞子,还有四个月左右。 这便是变相的禁足了,且直接剥夺了她面圣的机会! 水仙看似委屈地福身道:“臣妾......谨遵太后懿旨。” 她柔顺地垂著头,指尖攥著衣摆,仿佛极为委屈。 可实际上,水仙的心中更明镜一样。 太后这一步棋,下得失误了。 太后的打压,实则將她彻底推到了与昭衡帝同一战线! 太后越是打压她,昭衡帝心中那因母后偏心而生的嫌隙便越厚一分,对她的怜惜也更多一分! 太后带走了疯癲的易妃,清晨闹了这么一遭,也到了昭衡帝上朝的时间。 用了些时间梳洗更衣后,昭衡帝对著替他整理朝服的水仙,低声道:“你还是受委屈了......朕原本是可以护著你的。” 他眉宇间透著一抹沉色,抬手握住了水仙的手。 水仙冲他扬起笑容来,她本是极为纤瘦的,如今怀孕长了些肉,显得愈发温软可爱。 “臣妾不想让皇上为难,如果可以选,臣妾寧可自己为难。” 清晨阳光愈发明媚,映得她的笑容灿烂,细碎的光落在她的眸子里,照亮了他的倒影。 昭衡帝轻捏了下她的手,嘆道:“仙儿可真是个傻姑娘。” 昭衡帝又低声嘱咐她几句话,才不舍地离开永乐宫。 水仙倚在门边,用目光送別昭衡帝。 等著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水仙脸上的笑容才一寸寸淡了下去,最终化作了沉思。 很快,瑾妃被罚於永乐宫静心礼佛的消息就传遍了后六宫。 直到诞子,未得太后懿旨,不得面圣!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后宫妃嬪皆衬著水仙暂时不能面圣,在昭衡帝那边爭宠不断。 永乐宫內,却是一派难得的寧静。 拓跋贵人早在水仙解除禁足不久便搬了回来,此刻正在正殿与水仙在窗前对弈。 阳光透过窗欞洒在黑白分明的棋子上,拓跋贵人落下一子,抬眼看向对面气定神閒的水仙。 “外面可热闹了,”拓跋贵人调侃。 “丽贵妃那边天天设宴,温贵人更是卯足了劲,恨不得把皇上拴在宜昌宫,连带著几个新晋的常在都胆大包天,敢在御书房外探头探脑了。” 谁都想成为下一个水仙,谁都想在水仙静养的时候分走她的宠爱。 水仙执起一枚白子,轻轻落下。 她轻笑,“后宫,何时不热闹?不过是东风压了西风,西风又压了东风罢了。” “你呢?不去凑凑热闹?” 水仙抬眸,清澈的目光看向拓跋贵人。 拓跋贵人洒脱地摆摆手,拿起旁边她亲手熬的奶茶喝了一大口。 “我才不去呢!娘娘之前点拨得对,我拓跋欢跟她们比什么诗词歌赋、温婉贤淑?那不是自取其辱嘛!” “我啊,就靠这身从草原带来的异域风情就够了!” 她笑得爽朗,“每个月能见皇上一两次,让他记得后宫里还有我这么一號人,让那些派去我拓跋部的官员有所顾忌,不敢太过分地欺压我的族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拓跋贵人在棋盘上落下黑子,十分坦率。 “异族之女,在这深宫里,顶了天也就是个妃位。至於其他的,我可不敢想。” “慢慢熬著唄,只要族人能过得好些,我在这深宫里晃悠一辈子,也值了。” 水仙看著她明亮坦荡的眼睛,心中微动:“不怀念草原?不怀念纵马驰骋,无拘无束的日子?” 拓跋贵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滯,隨即绽放得更加欢悦:“想啊!做梦都想!梦里都是在草原上追著风跑,那叫一个痛快!” 她仰头將杯中奶茶饮尽,思乡的情绪化作一声长嘆。 “可我是拓跋部的公主,从小享了子民的供奉,就该担起公主的责任。用自己的一辈子,换族人少受些欺负,是我身为公主该做的。” 说到这里,拓跋贵人忽然话锋一转,问水仙道: “娘娘,说真的,太后这懿旨......三四个月不见圣顏,一直到你生產......你真不著急?” 她眼中是对水仙真切的关心。 水仙看著她眼中纯粹的担忧,心中涌起一丝暖意。 “不急。” 她声音很轻,却带著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帝王之心难测? 她忆起那日昭衡帝因太后偏心而冰冷的侧顏。 在那一刻,她看见了男人心底最深处的伤疤。 如今,她只需等待著,等待著昭衡帝对她的思念来到最高点,到时候她自有爭宠的办法...... 水仙悠哉游哉地又过了半个月。 眼看盛夏已至,水仙特意挑选了一个昭衡帝极可能会出现的日子。 太后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会在宫中最大的佛堂主持供灯祈福,昭衡帝虽不信佛,但为表孝心,常会前去点灯或稍坐片刻。 夏日的午后,烈日灼灼,蝉鸣聒噪。 佛堂內却是一片清凉静謐,檀香裊裊,梵音低唱。 巨大的鎏金佛像宝相庄严,垂眸俯视眾生。 层层叠叠的五色经幡从高高的穹顶垂落,在穿堂而过的微风中轻轻摇曳,光影流转,营造出一种神圣而朦朧的氛围。 水仙一身素雅的月白宫装,捧著一卷亲手抄写的佛经,步履轻盈地步入佛堂。 她独自一人跪在佛前,神情虔诚,仿佛真的只是来为腹中孩儿祈福。 她刚將经卷恭敬地供奉在佛前香案上,合十默祷,便听到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昭衡帝来了。 水仙心头一跳,却並未回头。 她保持著合十的姿势,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那抹明黄的身影踏入殿门,她才仿佛被惊动般,微微侧首。 隔著裊裊香菸和摇曳的五色经幡,两人的目光在空中骤然交匯...... 水仙在那目光触及的剎那,如同受惊的小鹿,眸中迅速盈满慌乱!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纤细的身影飞快地躲入身旁一片垂落的,印满梵文的深蓝色经幡之后! 那经幡宽大厚重,瞬间將她窈窕的身影遮掩了大半,只留下一抹素白的衣角。 “皇上......” 她声音软糯,仿佛被夏日的风送来一般。 “三月之期未满......臣妾在佛前发过愿的,不能见您......” 近一个月未见,昭衡帝下意识想去寻她。 听到她的话,他脚步微顿。 “不能见朕?” 昭衡帝的声音低沉,他缓缓走近那片经幡,“朕记得,你从不信这些。” 经幡后的水仙软声道:“臣妾......臣妾原本是不信的。可自从有了皇儿......” “抄写这些经文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为皇儿祈福......盼著皇儿平安康健......便是再不信,为了他,臣妾也愿意信了......” 她的声音里带著对新生命的期盼,那是母亲对孩子的衷心期冀。 昭衡帝眸光略深,听著水仙的畅想,不免让他想起了自儿时就偏心的母后...... 在这一刻,昭衡帝心底一角柔软了下来。 水仙侧耳倾听,经幡后久久没有回应。 她的心悬了起来,难道......她揣测错了圣意? 水仙试探著问道:“皇上......您还在吗?还是......已经走了?” 没有人回应,她好似自己在演独角戏。 水仙心中划过一抹无奈,眼帘低垂著转过身。 难道......昭衡帝不吃这套? 就在她转身的剎那! 一只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拨开了那片深蓝色的经幡! 五色经幡来回乱晃,在她眼前纷飞摇曳,迷离了视线。 透过那翻飞的彩色缝隙,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 昭衡帝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经幡之后,与她仅一步之遥...... “神佛慈悲,”昭衡帝尾音低哑,捧著她的脸俯下了身,“定会体谅有情人相思之苦。” 最后的字符,隱没在了两人相接的唇间。 夏日的风闷热吹过,掀起了周围垂落的五彩经幡,晃出细碎的光影。 这一幕,却落在了恰好来佛堂的丽贵妃眼中。 她看著经幡中相拥而吻的两人,眸色一寸寸冷了下去...... 第76章 晨昏定省,眾妃云集 丽贵妃今日特意换上了一身碧色云锦宫装,头上也简单地戴了套点翠头面。 近日受宠的无论是温贵人还是水仙,都是清丽温婉的模样,丽贵妃心道最近昭衡帝喜欢这种感觉,她便照著那两个人模仿。 她知道太后每月初一十五在佛堂举办祈福会,昭衡帝多半会来点灯尽孝,便掐准了时辰前来偶遇。 然而,她看到的不是预想中帝王孤独的身影,而是那对在神佛注视下忘情拥吻的男女! 水仙!又是水仙! 她死死地盯著那对缠绵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最终,她猛地一甩袖,转身疾步离去。 不久后,昭阳宫里。 “娘娘!您回来了......” 大宫女芳菲看到丽贵妃阴沉著脸,脚步带风地衝进来,心头便是一沉。 再看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怨毒,芳菲暗道不妙,连忙使眼色让殿內伺候的小宫女们赶紧退下。 果然! 一进內室,丽贵妃看也不看,抬手就將旁边矮几上刚摆好的一套上等青瓷茶具狠狠扫落在地! 精美的瓷器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和茶水四溅开来! “贱人!” 丽贵妃抄起手边能碰到的任何东西,统统扔向墙壁! 她一边砸,一边歇斯底里地咒骂:“凭什么又是她!一个下贱的奴婢!” 芳菲大气不敢出,直到丽贵妃砸累了,她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近,试图安抚:“娘娘息怒......” “息怒?你让本宫怎么息怒!” 丽贵妃猛地转过头,眸光里蕴含著难以压抑的怒气。 自从太后下了懿旨,不让昭衡帝见水仙,丽贵妃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已经许久没这么生气过了! 然而,今日佛堂,她又看到那个阴魂不散的贱婢! 丽贵妃怒气衝天,“你告诉本宫!皇上是不是被那个贱人下了蛊?!” “啊?!之前宫里不是没有得宠的!韵嬪、德妃、还有那个短命的兰贵人......哪个不是风光过一阵子?!” “可皇上对她们,顶多新鲜个半年!然后就会回到本宫的身边,本宫才是这宫里最受宠的贵妃!” 她咬牙切齿道:“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水仙?!从她第一次侍寢到现在,都快一年了!皇上对她怎么就像著了魔似的?!” 丽贵妃猛然转身,她看著大敞四开的殿门,似是能透过层层宫墙看到那个贱婢。 她的声音骤然冰冷,透著刻骨的寒意。 “本宫等不到她诞子了,本宫要她立刻去死!” 皇上的宠爱,只能是她一人的! —— 水仙从佛堂回到永乐宫时,唇瓣还残留著被帝王肆虐过的触感。 她抬手轻抚著唇,眸中闪过一抹笑意。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神佛注视下的吻,足以让昭衡帝念念不忘。 她如今孕程已深,无法再行房事,这个充满禁忌感的吻,足以在她无法侍寢的日子里,牢牢占据帝王心头一隅。 用过午膳,水仙並未休息。 她换了一身形制简单的常服,扶著银珠的手,缓步走向坤寧宫。 太后只禁了她面圣,並未禁她的足。 在这段静养的日子里,她往坤寧宫跑的次数反而勤了许多。 坤寧宫內依旧瀰漫著清苦的药香,但比起往日,似乎少了几分沉疴之气。 水仙踏入殿內时,正看到太医院的院判躬身向皇后稟报著什么。 “......娘娘脉象较前些日子平稳了些许,但根基仍虚,气血两亏之症非一日之功。还需安心静养,按时服药,切忌劳神忧思......” 刘皇后半倚在铺著厚厚软垫的凤榻上,脸色依旧带著病態的苍白,但眉宇间少了几分往日的倦怠,多了些精神。 她微微頷首:“有劳院判了。” 水仙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直到太医告退,她才上前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看到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示意她坐下:“瑾妃来了。快坐,你身子重,不必多礼。” “谢娘娘。” 水仙依言在榻前的绣墩上坐下,关切地问道,“方才听太医说娘娘脉象平稳了些,真是太好了。” 她顿了下,意识到自己竟然丝毫不知道皇后患了什么病。 “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所患之病有没有什么良方?” 皇后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老毛病了,本宫这是先天不足,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 她轻嘆一声,“自记事起,便比常人畏寒怕风,汤药不断。这些年,不过是拖著罢了。” 水仙闻言,真诚道:“皇后娘娘,太医院人才济济,或可再寻良方?” “臣妾认识一位新入太医院的学徒,名叫裴济川。” 她补充道,“这人便是之前臣妾身边的小川子,他虽年轻,但於医道一途极有天赋,博览群书,尤其对一些疑难杂症和偏方古法颇有涉猎。” “娘娘若信得过,不如让他来瞧瞧?或许能有不同的见解?” 皇后轻轻摇了摇头,唇边带著看透世事的淡然笑意:“瑾妃有心了。只是本宫这身子,从小到大,不知请过多少名医,连江湖游医也试过不少。” “当年......刚与皇上成婚时,皇上也曾为遍寻名医,宫中太医院的方子,民间搜罗的偏方,灌下去不知多少......” 她眼中掠过遥远的追忆,“皆是收效甚微,本宫早已看开了......裴济川......就不必劳烦他了。” 她说著,又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水仙连忙道:“娘娘快別这么说。是臣妾多言了,让娘娘想起这些,徒增伤感。” 皇后摆摆手,止住咳嗽,声音温和。 “无妨。这些陈年旧事,说说也无妨,只是怕你觉得无聊罢了。” “臣妾怎会觉得无聊?” 水仙看著她日渐红润的脸,轻声道: “臣妾是真心为娘娘高兴!娘娘最近的气色,確实一天比一天好了!即使不用裴济川,想必娘娘吉人天相,定能日渐康健!” 皇后闻言,唇边的笑意深了些许,她抬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眼神中带著难得的轻鬆。 “许是......今年入夏后,天气格外晴好吧。少了些阴湿寒气,本宫便觉得身上鬆快了些。” 刘皇后轻咳了声,提起一件事来。 “这些时日身子稍微好些,本宫便想著,也该將每日的晨昏定省恢復了。后宫不可久无主事之人,长此以往,易生懈怠。” 她目光转向水仙隆起的小腹,体恤道:“瑾妃,你如今身子最是要紧,这晨昏定省,你便不必参加了,安心在永乐宫养胎便是。” 水仙缓缓起身,姿態恭谨。 “臣妾谢皇后娘娘体恤,但臣妾並非娇弱不能自理之人,只要身体允许,臣妾定当按时前来向娘娘请安,聆听娘娘教诲!” 如今丽贵妃步步紧逼,而她诞子在即,必须倚仗皇后的护佑。 皇后看著水仙,眼底闪过一抹欣慰。 她將声音压得极低,隱约还能听见病弱的喘音,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瑾妃,本宫知道你处境不易。丽贵妃的心思,昭然若揭......她想要什么,本宫一清二楚。” 水仙下意识抚上小腹,抬眸对上皇后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皇后继续低语:“本宫身子虽弱,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是这中宫皇后!本宫希望......能重新料理六宫事务,为你,也为这后宫,做点事。” 她的目光落在水仙的孕肚上,柔声道: “你安心待產。待你平安诞下皇嗣......本宫向你承诺,绝不会让任何人,尤其是丽贵妃,夺走你的孩子!” 水仙身子重,但还是在皇后的面前深深俯下身去。 皇后的承诺说进了她的心坎里,水仙深知她赌对了,与这位心如明镜的皇后结盟,是她在这步步惊心的后宫中,走出的最正確的一步! “谢皇后娘娘恩典!” 翌日清晨,久违的晨钟在坤寧宫外敲响。 沉寂了许久的晨昏定省,在刘皇后的坚持下,正式恢復。 坤寧宫正殿內,薰香裊裊。 皇后端坐於凤座之上,虽依旧带著病容,但脊背挺直,眼神沉静,自有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威仪。下方,按照位份高低,妃嬪们依次落座。 丽贵妃身为唯一的贵妃坐在皇后的左手边,姿態雍容,珠光宝气。 宜昌宫的德妃,景成宫的婉妃身为妃位,坐在丽贵妃对面,而丽贵妃左手边的空椅子,是留给同为妃位的水仙的。 妃位以下是嬪位:嫵媚生姿的韵嬪、清冷独立的寧嬪、唯唯诺诺的乔嬪这三位表情各异,坐在最下首的位置。 至於其余的低位妃嬪,包括温贵人与拓跋贵人在內,连座位都没有,只能在这晨昏定省的过程中全程站立。 水仙就在这时踏入坤寧宫的大门,皇后见了她,笑著招了招手。 “来这边坐。” 她上前福身给皇后请安,皇后还未让她起身,就听丽贵妃幽幽开口道: “瑾妃真是越发娇贵了,有皇后娘娘这般宠著护著,连晨省晚到些也不打紧......” 第77章 朕亲自给仙儿压惊 “瑾妃真是越发娇贵了,有皇后娘娘这般宠著护著,连晨省晚到些也不打紧......咱们这些做姐姐的,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丽贵妃一番话夹枪带棒,明著说水仙娇贵恃宠而骄,暗里更是將皇后也捎带进去,指责皇后偏袒。 水仙脸上並无慍色,她看也没看丽贵妃,对皇后解释道: “皇后娘娘容稟,並非臣妾有意迟来。只是今早备轿时,內务府的人来传话说,臣妾的轿輦被丽贵妃娘娘下令拉去重新刷漆了,一时半刻用不了。” “臣妾身子不便,不敢耽搁娘娘晨省,这才勉强步行过来,是以晚了些。” “哦?”丽贵妃仿佛才想起这茬,“原来是为著这事。” “本宫吩咐內务府將妃位以上的轿輦都修整一番。怎么?內务府那群没眼力见的奴才,给各位妹妹都通知到了,单单忘了通知瑾妃妹妹?” 丽贵妃嗤笑一声,轻蔑道: “估计啊,是內务府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一时还没適应过来呢!以为瑾妃妹妹......还只是当初长信宫里那个小奴婢罢了。” “丽贵妃!” 凤座上,皇后眼尾泛起凌厉之色,“慎言!” 丽贵妃被皇后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住,撇了撇嘴,到底没敢再顶撞。 皇后缓缓收回目光,落在水仙身上,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起来。 “瑾妃,你受委屈了,快起来,坐下说话。” 待水仙在丽贵妃身旁那张空置的椅子上坐定,皇后才復又看向丽贵妃,声音里带著些许病气。 “本宫身子不適,缠绵病榻已久,六宫庶务,確实多亏了丽贵妃妹妹协理操持,辛苦你了。” 丽贵妃闻言,脸上刚露出得意之色,却听皇后话锋一转,威严迫人。 “不过,本宫虽病著,终究还是这中宫皇后。让丽贵妃妹妹一人担著所有重担,是本宫的疏忽。” “今日看来,內务府出了这等紕漏,竟敢慢待一宫主位,实属不该。想来是妹妹事务繁忙,分身乏术,未能面面俱到。” 皇后微微咳嗽了两声,才继续道:“內务府这一摊子事,最是繁琐耗神,又易出错。” “本宫就辛苦些,暂且收回来亲自管著。也好让妹妹鬆快鬆快,莫要太过劳累,伤了身子。” 丽贵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想当眾羞辱水仙一番,结果皇后竟顺水推舟,直接削了她的权! 皇后再病弱,也是六宫之主,当著这么多人的面,丽贵妃没有半分反驳的余地。 丽贵妃强压怒火,低声道:“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谢娘娘恩典。” 皇后点点头,似乎真的乏了,只简单交代了几句和睦相处之类的场面话,不到一刻钟,便以身体不適为由,遣散了眾妃嬪。 晨省结束,眾妃嬪从坤寧宫內鱼贯而出。 水仙扶著银珠的手,与拓跋贵人並肩而行。 她孕肚明显,在盛夏里顶著日头走过来,不免感到有些疲累,只想赶紧回永乐宫歇息。 刚绕过坤寧宫主殿的转角,准备往永乐宫的方向走,却见不远处的一丛开得正盛的玉兰树下,丽贵妃正与韵嬪在低声交谈著什么。 韵嬪眼尖,远远瞧见了水仙和拓跋贵人,脸上嫵媚笑容不变,朝著丽贵妃努了努嘴。 丽贵妃转过身,正对上水仙的目光。 她脸上方才在殿內受挫的鬱气似乎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嘴角勾起一抹恶毒的弧度。 “......哼,得意什么?怀上了又如何?能不能生下来、能不能养大,还两说呢!这后宫里的孩子,命硬的才活得久......” 拓跋贵人一听丽贵妃近乎诅咒水仙的恶毒话,瞬间柳眉倒竖,就要衝上前去理论。 水仙一把攥住了拓跋贵人的手腕,示意她冷静。 紧接著,她脸上神色平静,好似没听到刚才丽贵妃的诛心之语。 她鬆开拓跋贵人的手,步履沉稳地走到丽贵妃和韵嬪面前,依著规矩,微微福身行礼。 “臣妾给丽贵妃娘娘请安。” 丽贵妃居高临下地看著她行礼,鼻子里哼了一声,並不叫起。 水仙自行缓缓直起身,目光平静地直视著丽贵妃。 “臣妾位分低於贵妃娘娘,本不敢置喙娘娘言行。可娘娘方才所言,句句事关皇嗣安危,字字关乎国本血脉。” “此等言语,即便出自贵妃之口,臣妾斗胆,亦不得不请娘娘慎言!” 不是私下诅咒她,诅咒皇嗣吗? 水仙冷静地捅出来,看丽贵妃敢不敢戴上这“危害皇嗣”的大帽子。 韵嬪脸上嫵媚的笑容也有些掛不住了,连忙打圆场,对著水仙赔笑道: “哎呀,瑾妃妹妹言重了。贵妃娘娘不过是隨口一句玩笑话,当不得真。” 韵嬪的服软,並没让丽贵妃低头。 她可是贵妃,怎能向瑾妃低头?! 丽贵妃丝毫不顾身旁芳菲的焦急神色,自顾自地与水仙针锋相对。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瑾妃!本宫看你是忘了自己的本分!你以为你如今封了妃,就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你这一步步,究竟谋算多少,只有你自己知道。这心机手段,倒真是像极了当年的先皇贵妃!” 丽贵妃神色激动,出声呵斥水仙的时候,並没听到远处传来的沉稳脚步声,也没看见一旁韵嬪一下子变了的脸色。 她声音冰冷,警告水仙道:“本宫告诉你,只要有本宫在一天,就绝不会让那祸乱宫闈的妖妃旧事,在你身上重演!” “祸乱宫闈?” 帝王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声音冰冷,蕴含的是压抑不住的怒气。 “丽贵妃是在说朕的瑾妃吗?” 听到这个声音,丽贵妃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身旁的韵嬪更是脸色苍白,连忙屈膝请安。 只见昭衡帝身著明黄常服,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 “皇上万福金安!” 眾人皆是行礼请安,不想这个时候,应该正在上早朝的昭衡帝竟会出现在坤寧宫这里。 昭衡帝声音微沉,“朕本想著皇后时隔多年恢復晨昏定省,下朝后便过来看看,没想到......朕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他一步一步,踏著青石板,径直走到丽贵妃面前。 昭衡帝俯视著这个曾经在潜邸时陪伴他多年的女子,看著她此刻因嫉妒而扭曲的脸庞,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他的声音冷得掉渣:“阮欢,朕竟不知,你何时......变成了这般面目可憎、口出恶毒之言的模样?” 丽贵妃缓缓抬眸,她对上昭衡帝冰冷的目光,心痛得难以呼吸。 “皇上!臣妾......臣妾只是一时口快!是瑾妃她......” “够了。” 昭衡帝失望道:“朕听得清清楚楚......诅咒皇嗣,诬衊妃嬪,攀扯先人旧事!哪一条是身为贵妃该有的德行?” 丽贵妃从未被昭衡帝如此呵斥过,之前即使她做得再过分,昭衡帝也从未有如此言辞疏冷的时候。 她只觉得,皇上今日的责怪,全是因为水仙这个贱人。 丽贵妃的骄傲,让她当著眾人的面说不出求饶撒娇的话,她下意识搬出太后想要压皇上。 “皇上!您別忘了太后娘娘有懿旨,瑾妃生產之前,您不宜过多亲近瑾妃。” 话音刚落,水仙就看到丽贵妃身后的芳菲面上闪过一抹焦急。 果然,就听昭衡帝声音倏然变得更冷。 “朕看瑾妃方才因你这番恶语,已是受了惊,皇嗣为重!” “太后若知你言行无状,惊嚇了怀著龙胎的妃嬪,恐怕也不会怪朕此时需要陪伴安抚瑾妃,以安龙胎!” 他目光转向水仙,水仙立刻配合地一手抚著心口,一手护著小腹,脸上適时地流露出惊魂未定的脆弱神情。 丽贵妃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昭衡帝走过了跪地的丽贵妃,在丽贵妃嫉妒的目光里握住了水仙的手。 “走,朕伴你回永乐宫。” 丽贵妃的纠缠,反而一步步將昭衡帝推到了水仙那里。 这让她如何甘心? 可丽贵妃已经没了阻拦的藉口,只能寒著脸看著那两人並肩离开。 不久后,永乐宫里。 昭衡帝借著水仙受惊的由头,时隔数月踏入了水仙的宫室。 银珠等人十分有眼力见地守在外间,並未隨两人入內。 水仙只觉得昭衡帝手心灼热,牢牢握著她的左手,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掌纹摩挲著她的。 “皇上......” 眼看著男人拉著她往內室去,水仙正想开口提醒他如今孕程已深,不能行房事。 昭衡帝已经转身將她拥在了怀里。 自上次在佛堂一別,他终於再次將日思夜想的人儿抱在了怀里。 他薄唇噙著笑,哑声道:“朕亲自给仙儿压惊......” 最后的尾音,消失在紧贴的唇间,水仙被他半抱著,往软榻那边走去...... ...... 第78章 小傢伙也知道父皇在呢 昭衡帝抱著水仙,並未往床榻那边去,而是將她放在了软榻上。 还未等水仙提到自己孕程已深,无法承宠,昭衡帝就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道:“仙儿,委屈你了。” 昭衡帝低沉的声音中未含任何情-欲,只有深深的怜惜。 因著太后那道懿旨,他们已有数月未见,上次佛堂匆匆一瞥,她的孕肚已初具规模。 那时,昭衡帝便知道自己已经错过许多。 他与水仙在窗边软榻上温存,昭衡帝抬起温热的手掌,隔著柔软的衣料,轻轻覆盖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起初昭衡帝还在水仙耳边轻声说著些情话,忽然,掌心下传来一阵清晰的动静! “动了!” 昭衡帝紧盯著那衣衫都挡不住的动静,小傢伙好像突然调了个身子,动静触碰著昭衡帝的手心。 太后懿旨之前,只是轻微的动静,哪里像现在一般? 昭衡帝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俯下帝王之躯,將耳朵贴过去,屏息凝神,试图捕捉那奇妙的生命律动。 水仙看著男人专注的侧脸,她柔声道:“小傢伙也知道父皇在呢。” 当晚,昭衡帝便以“替瑾妃压惊,安抚龙胎”为由,留宿在永乐宫。 水仙並未侍寢,昭衡帝侧身躺在她身边,大掌始终虚护著她的腹部,感受著那不时传来的胎动。 他甚至兴致勃勃地和水仙討论孩子是像他还是像她。 敘话一直持续到了夜深人静,水仙都感觉睏倦,眼皮沉沉,昭衡帝却还分外激动,拉著水仙彻夜畅谈。 水仙腹中的动静渐渐平息,昭衡帝等了许久,掌心下再无动静。 初为人父的慌乱让昭衡帝略显失態地坐起身,就要唤人:“快传太医……” 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他的手背,阻止了他的呼喊。 水仙在昏暗烛光中睁开眼,带著睏倦的笑意,声音软糯: “皇上別急,这么晚了,小傢伙也要睡觉的呀。” 昭衡帝再次俯身细听,果然能感受到那平稳有力的搏动,这才重新躺下,將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水仙早就困了,见男人终於消停,翻了个身就想睡去,却听到昭衡帝在她耳边低语。 “仙儿,答应朕,一定要平平安安的,给朕生下这个孩子。” 水仙困得连应付他都做不到,只轻拍了下他环在她腰间的手,闭上眼便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翌日,天刚蒙蒙亮,昭衡帝便起身准备上朝。 他没有惊动梦里的水仙,离去前,又细细叮嘱了宫人一番,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皇帝前脚刚走,后脚慈寧宫的传旨太监就到了。 银珠无奈,只能叫醒水仙。 昨日被昭衡帝拉著深夜才睡,水仙如今身子还重,一夜没有休息好便掩饰不住的睏倦。 好不容易在银珠的帮助下洗漱更衣,水仙才带著一脸睡意往慈寧宫的方向行去。 不久后,主僕二人踏入慈寧宫正殿,檀香气息浓重。 太后端坐於上首的凤座上,面色阴沉。 婉妃侍立一旁,脸上掛著一贯的温婉,见水仙进门后,婉妃还衝著她轻轻頷首。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水仙依礼福身,孕七月的身子让她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有些吃力。 “跪下!” 太后冷哼一声,声音里带著压人的气魄。 百善孝为先,太后是这整个后宫的婆母,水仙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只能在银珠的搀扶下,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 当膝盖触及冰冷的金砖的时候,水仙才意识到自从自己有孕,已经许久未跪过了。 这时婉妃適时地开口,声音温婉,似是为水仙辩解。 “太后息怒。瑾妃妹妹如今身子重,其实......实在不该让她这般跪著的。” 说到这里,婉妃话锋一转,却道:“只是,瑾妃妹妹这次做的,也確实有些过了。” “明知太后懿旨,不可在產前亲近皇上,怎的昨夜又让皇上又宿在永乐宫了呢?这......让太后的懿旨置於何地?” 太后轻捻手中的佛珠,三言两语地给水仙定了罪。 “念你如今身子重,哀家也不想太过,便在这里跪上半个时辰,好好思过!” 孕七月的孕妇,哪里能跪上半个时辰? 水仙这才跪了几句话的功夫,就感觉肚子发沉。 一直沉默如影的银珠,听见太后如此重罚,忍不住脱口而出。 “太后明鑑!昨夜是皇上主动驾临永乐宫,娘娘从未主动求见过皇上,何来犯了懿旨一说?况且皇上也是忧心龙胎......” 她一心只想为水仙辩白。 “放肆!” 太后厉声打断,“哀家面前,岂容你一个贱婢插嘴?!掌嘴三百!” 宫里规矩,打人不打脸。 太后盛怒之下,別说不打脸了,竟然要直接打三百巴掌? 水仙注意到太后身旁走出的嬤嬤,手掌如蒲扇一般,这三百巴掌落下去,脸定要破相! 她连忙俯身,“太后息怒!是臣妾教导无方,婢女不懂规矩,衝撞了太后......” 太后冷笑一声,“正因为你教得不好,哀家才要代你好好教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给哀家打!” 太后身旁那个膀大腰圆的老嬤嬤立刻上前,毫不留情地就朝银珠的脸颊扇去! “啪!” 银珠被打得头猛地一偏,脸颊瞬间红肿起来。 太后身旁的老嬤嬤,自是最会的,她一边打,一边嘴里还刻薄地数落著。 “仗著年轻!” “仗著主子得宠,就忘了自己是谁!” “啪!啪!” 又是两下狠辣的耳光,银珠的脸颊已肿得老高。 那老嬤嬤是在说银珠,也是在指桑骂槐说水仙。 幸好,太后还是忌惮昭衡帝的。 只见婉妃微微倾身,在太后耳边低语了几句,提醒时辰,暗示皇上快下朝了。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她敢趁皇帝不在时磋磨水仙,却不敢让皇帝撞见。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看在皇嗣的份上,今日哀家便饶了你。瑾妃,你回去好好思过,至於你的刁奴,就留在哀家这边管教。” 太后今日没想真的弄出事来,她只想折辱水仙,给她个下马威。 这个叫银珠的宫女与水仙一直走得很近。 如今水仙有孕,太后欺负不了水仙,还欺负不了一个贱奴吗? 然而,水仙缓缓站起,却没直接离开慈寧宫。 刚跪了一刻钟的水仙不仅不怕,反而护在了银珠的面前。 “太后娘娘容稟,臣妾御下无方,这本是臣妾的错,若是太后质疑惩罚银珠,臣妾也只好陪在这边,等嬤嬤打完了三百个嘴巴,再一起回永乐宫。” 水仙一副银珠不走,我也不走的模样。 太后震怒,拍了拍凤座扶手,“瑾妃,你真的以为哀家不敢罚你?!” 水仙又重新跪在了地上,“臣妾认罚。” 罚吧,她如今是有身子的人,若是真的在慈寧宫出事,即使是太后都不好交代。 太后是尊贵,可她腹中还有皇上的唯一皇嗣。 看谁尊贵过谁! 太后面色变了又变,她呼吸急促,最终还是咬牙道:“带著你的贱婢滚出哀家的慈寧宫!” 水仙叩首谢恩:“臣妾谢太后恩典。” 她拉上被责打的银珠,在太后狠毒的目光里快步离开了阴沉压抑的慈寧宫。 刚走出不远,经过一处偏僻的荷池畔,一个穿著慈寧宫宫女服饰的小丫头急匆匆从后面追了上来,拦住了银珠的去路。 “银珠姑娘留步!太后娘娘刚才落了件要紧东西,想是姑娘不小心带出来了,劳烦姑娘跟奴婢回去一趟,太后娘娘等著问话呢!” 水仙本就昨晚没休息够,听到太后这明著羞辱人的藉口,心头更是烦躁。 她声音冰冷,“本宫隨你一同回去!倒要看看,是什么要紧东西,能被本宫的婢女带出来!” 那宫女眼神闪烁,显然没料到瑾妃如此强硬。 银珠却轻轻握了握水仙冰凉的手,她看著水仙苍白的侧脸:“娘娘,您身子要紧,快回去歇著。” 银珠朝著水仙露出个令人安心的表情,“奴婢有手有脚,能照顾好自己。反而是娘娘不在场,奴婢更加放心,不会再让人轻易欺负了去。” 她暗示只要水仙不在,她无所顾忌,有时行事更为方便。 水仙身子有些不適,她想回永乐宫找太医看看,权衡利弊后,她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万事小心。” 银珠脸上的红痕未褪,她还是朝著水仙露出个令人安心的笑容,然后才和小丫鬟往慈寧宫的方向走了。 走了一会儿,来迴绕了一段路后,银珠隱约察觉到不对。 这哪里是往慈寧宫的方向? 银珠皱眉,低声问那小宫女,“不是太后唤我吗?咱们这是往哪里去?” 小宫女转过身,丟下句莫名其妙的话。 “姐姐在说什么,我哪里叫你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一旁林子里跑去,很快便没了身影。 银珠莫名其妙地停在,左右看了看,忽然反应过来。 她这一走,水仙就落了单。 银珠神色一惊,大步朝著来时的方向跑去,“娘娘!” 第79章 实名打胎 荷池畔,僻静少人。 水仙目送银珠离开,心中有著对银珠的担忧,可水仙抚了抚略微有些发沉的肚子,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著快点回永乐宫,去传如今在太医院里当值的裴济川(小川子)来看看。 未曾想,在水仙快步行至荷池边的时候,一个低著头看不清面容,穿著太监服饰的身影从假山后闪了出来。 那人突然出现,水仙下意识想避开。 隨即,那人忽然抬起脸,眸中闪过一抹狠厉,狠狠地朝著水仙的腹部推去。 “啊!” 水仙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便失去平衡,重重地朝著一旁池水栽倒下去! 水四溅! 冰冷的池水瞬间没顶,水底的淤泥又深又软,水仙无法稳住身子。 她想呼救,池水却疯狂地涌入她的口鼻,呛得她肺腑剧痛,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千钧一髮之际,她隱约感觉到有人朝著她奋力游来。 紧接著,两只手从身后环抱住她,带著她浮上水面。 水仙被半拖半抱著带上了岸,瘫倒在草丛里。 她剧烈地咳嗽著,呕出好几口腥气的池水,眼前阵阵发黑。 “瑾妃,你还好吗?” 水仙勉强睁开被水糊住的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张沉稳端庄的脸。 竟是德妃! 有一宫女正站在德妃的身后,正拧著湿透的衣襟,显然是刚救水仙上岸的人。 “德......德妃娘娘......” 水仙下意识地想去抚摸自己的肚子,那里传来阵阵紧缩的绞痛,令人不安。 就在这时,她看到德妃的目光猛地凝住,死死盯著她的身下,失声道:“血!瑾妃,你......你流血了!” 她艰难地顺著德妃的目光向下看去...... 只见她身下淡青色的宫裙下摆,已然被暗红色洇湿了一大片。 因为刚从水里出来,那血色被池水晕染开,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我的孩子......” 水仙猛地抓住德妃的手腕,低声哀求道:“德妃娘娘......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德妃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坚定道:“別怕!已经派人去叫太医了!坚持住!太医马上就到!” 她一边说著,一边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裳,盖在水仙湿透的身上。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伴隨著银珠的声音由远及近:“娘娘!” 水仙循声望去,只见银珠正跌跌撞撞地冲在最前面,她身后跟著几个太监,以及一位提著药箱的太医。 “太医!快!快看看瑾妃娘娘!” 德妃急声催促。 “娘娘!娘娘您怎么样?!” 银珠扑到水仙身边,看到她身下的血跡,脸色倏然变白。 她强自镇定,立刻转头对著一个腿脚快的太监喊道:“再去太医院!请裴济川裴太医!快啊!就说瑾妃娘娘落水见红了……” 水仙看到银珠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强撑著的一口气再也维繫不住,失血的虚弱让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道晕过去多久,水仙再睁开眼睛,看到的是陌生的帐顶。 空气里瀰漫著淡淡的檀香气息,水仙微微转动眼珠,打量著四周。 这是一间布置得极其简约而庄重的寢殿。 家具线条流畅,没有过多雕饰,远处博古架上摆放著几件素雅的瓷器。 “仙儿?你醒了?!” 男人微哑的声音自身边传来,水仙循声侧头,正对上昭衡帝充满忧色的双眼。 他守在她的榻边,下巴上甚至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然已经守候多时。 见她醒来,他立刻倾身向前,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 “孩子......” 水仙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小腹,“皇上......孩子.......孩子还好吗?” “没事!孩子没事!” 昭衡帝连忙安抚,“德妃救你及时,太医和裴济川都来看过了!” “只是有些见红,需要好好静养!裴济川亲自去给你煎药了,他说只要精心调养,定能保住我们的皇儿!” 他紧紧握著她的手,仿佛要將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仙儿,別怕,有朕在,谁也別想再伤害你和孩子!” 听到“孩子没事”四个字,水仙紧绷的身体才猛地鬆懈下来,一股巨大的酸楚瞬间涌上心头。 泪水毫无徵兆地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枕畔。 她反手紧紧抓住昭衡帝的手。 “皇上......臣妾......臣妾刚才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的声音破碎,带著深入骨髓的恐惧,“臣妾不怕死......臣妾怕的是不能为皇上诞下皇嗣......” 她怕的是死在易贵春,死在丽贵妃这些前世仇人的前面! 昭衡帝的心被狠狠揪紧,將她更紧地拥入怀中。 “是朕的疏忽!朕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分毫!今日之事,朕定要彻查到底!” 他抱著水仙,待她情绪稍稍平復,才沉声问道:“仙儿,你落水前,可曾看清推你之人?是何模样?” 水仙用手擦净脸颊上的湿痕,回忆道:“那人......那人穿著普通的太监服饰,他的动作太快了......臣妾只来得及看到他一眼。” “他长相......很普通,丟在人群里就认不出的那种,臣妾难以形容......” 她顿了顿,带著一丝不確定的迟疑,“不过就在他推臣妾,臣妾向后倒下的瞬间......好像......好像看见他下巴上......似乎有鬍子?” 后宫的太监都净过身,甚至每年年末都会由內务府细细检验,是绝对不会错的。 太监怎会有鬍子。 昭衡帝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那个人......可能是外男。” 他声音冰冷,带著千钧的重量。 “这后宫之中,除了朕和侍卫竟有外男能混杂在太监之中,潜入內廷,还胆大包天到对朕的妃嬪、龙嗣下此毒手?!”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妃嬪爭宠了! 这简直是动摇宫禁、挑衅皇权、谋害皇嗣的滔天大罪! 而能在后宫拥有如此权柄,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將一个外男偽装成太监送进来的...... 整个后宫,能有几人?! 昭衡帝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他猛地站起身,对著殿外厉声喝道:“冯顺祥!” 一直候在殿外的冯顺祥立刻小跑著进来,躬身听命:“奴才在!” “给朕查!彻查!” 昭衡帝的声音里蕴含著怒意,“就从慈寧宫开始查!给朕仔仔细细地查!今日当值的所有太监、宫女,一个都不许放过!” “特別是今日瑾妃离开慈寧宫后,所有接触过她或者在她回宫路径附近出现过的人!” “给朕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外男给朕挖出来!若慈寧宫有人敢阻挠,或发现任何可疑之处,立刻来报!不必顾忌!” “奴才遵旨!”冯顺祥心头剧震,知道此事已捅破了天,立刻领命,匆匆退下部署。 寢殿內,待冯顺祥退出后,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水仙躺在床上,听著昭衡帝那冰冷彻骨的命令,她看著昭衡帝紧绷的侧脸,声音虚弱却清晰地问:“皇上,您怀疑......是太后?” 昭衡帝缓缓转过身,他的眼中是翻腾的痛苦,更深处有带著失望的怒意。 他走回床边,重新握住水仙的手,那双手此刻竟也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仙儿......” 他的声音沙哑,疲倦至极,似是落水的人不是水仙,而是他。 “朕......从未期待过母后能像疼爱幼弟那般偏爱於朕。朕知道,在母后心中,端亲王千好万好,而朕......” 他长长地嘆了口气,似是有千般感慨堵在胸口,难以言说。 昭衡帝顿了顿,眼中最后的温情也被现实碾碎。 “但朕从未想过......从未想过......虎毒尚不食子!她竟能偏心至此!竟能將主意打到朕的骨血、朕唯一的皇嗣头上!” 他痛苦地闭上眼,復又睁开,里面只剩下帝王的决绝。 “今日之事,桩桩件件,指向太过明显!她先將你召至慈寧宫,让你长跪受辱!接著又试图扣下银珠,支开你身边最得力的人!” “银珠刚被支走,你就在慈寧宫附近的僻静池塘遇袭!而那行凶之人,竟可能是偽装的外男!” 昭衡帝缓缓握紧了水仙的手,一字一句道。 “这后宫,除了她慈寧宫,谁还有如此手眼通天的能力,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安排这等杀局?!” 確实。 今日太后先是强留银珠,在她阻拦下,后来又派一个宫女来支走银珠。 紧接著她就落单,在荷池旁被人推下了水。 这一切,都太过明显。 可是......问题也在太过明显上。 如果真是太后做的,为何太后不能私下动手,而是先大动干戈地將她唤去慈寧宫,然后在慈寧宫的附近动手呢? 太后这是想在本就不睦的母子关係上雪上加霜? 已然成为一国太后的人,怎会单纯到......实名制打胎 这真是太奇怪了。 第80章 据说她曾经极得圣心 这件事还是太过奇怪,水仙沉思道:“若真是太后......为何会选在慈寧宫旁边动手呢?这也太过明显......” “仙儿,”昭衡帝察觉到她的沉思,握紧她的手低声道,“莫要多想了。” “一切交给朕......你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静养,把身子养好,把我们的皇儿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昭衡帝说到这里,眸中闪过一抹坚决。 “朕向你保证,无论是谁,胆敢谋害皇嗣,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给我们的孩子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隨著浓郁的药香由远及近。 裴济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著太医院医官的服制,身形依旧单薄,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水仙的错觉,他好像变得更瘦了些。 他双手稳稳地捧著一个白瓷药碗,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 裴济川亲自给水仙煎药,即使他如今去了太医院,但只要是水仙入口的药物,他每一份都亲自看过,十分谨慎。 昭衡帝见状,立刻鬆开握著水仙的手,示意裴济川上前。 他亲自从裴济川手中接过那碗还微微烫手的药汁,拿起瓷勺就要给水仙亲手餵药。 裴济川则恭敬地侍立在一旁,目光关切地落在水仙苍白的脸上。 “皇上,让臣妾自己来吧......” 水仙挣扎著想坐直身子,她只是落水,又不是手出了问题。 “別动。” 昭衡帝低声制止,用瓷勺舀起一小勺药汁,仔细地吹了吹,才小心翼翼地送到水仙唇边。 他一边餵药,一边抬眼看向裴济川,语气带著询问,却更像是要借太医之口再次强调给水仙听。 “裴太医,瑾妃如今身子如何?是否应当少忧思,多静养?” 裴济川立刻上前一步,躬身拱手,声音清晰。 “回皇上,瑾妃娘娘骤然落水,寒邪侵体,又兼受惊过度,导致胎元震动,见红伤身。此乃大险!” “万幸救治及时,龙嗣暂时无虞。然而娘娘如今脉象虚浮,气血两亏,最忌忧思劳神。微臣恳请娘娘务必放下一切杂念,安心静养,饮食起居皆需格外精心。” 一说起让水仙注意的地方,裴济川便滔滔不绝起来。 “唯有如此,方能稳固胎气,確保龙嗣平安足月,亦能最大程度保障娘娘凤体安康。若再受刺激,后果......不堪设想。” 水仙默默听著,就著昭衡帝的手一口口咽下苦涩的药汁,心中明白裴济川所言非虚。 刚才落水时感受到的腹部抽痛,已然为她奏响了警钟。 她如今確实不应该劳心伤神,只能希望昭衡帝能查出她落水的真相。 药刚餵完不久,殿外宫人轻声通传:“德妃娘娘到。” 水仙抬眼望去,只见德妃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 她气质沉静温婉,眉宇间带著一种歷经世事的平和,不疾不徐。 看到水仙倚在床头,脸色虽苍白但神志清醒,德妃的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瑾妃妹妹醒了?气色看著比方才好些了。” 德妃的声音如同她的人一样,带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昭衡帝见德妃进来,他放下药碗低声道谢,德妃却摆手说不敢。 “德妃不必推辞。” 昭衡帝神色肃然,语气十分客气。 “今日若非德妃恰巧路过,及时出手相救,瑾妃与皇嗣......后果朕不敢想。此等救命大恩,朕铭记於心。” 水仙靠著软枕,微微欠身:“德妃娘娘救命之恩,水仙没齿难忘。” 她真诚地道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德妃和昭衡帝之间流转。 水仙察觉到两人之间瀰漫著一种极其微妙的氛围...... 並非熟稔,也非冷漠,而是一种带著距离感的客气。 水仙想起前世自己还是婢女的时候,听过宫人的议论。 听说这位德妃娘娘,当年也曾是潜邸时风头无两的人物,据说极得圣心。 为何如今身居妃位,却与皇上之间如同隔著千山万水?这般生疏客气......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时,殿外传来了冯顺祥可以压低的声音,“皇上,兵部几位大人已恭候多时......” 昭衡帝眉头一拧,前朝军务耽搁不得。 听闻水仙落水,他几乎是丟下手边的一切要务赶过来的。 向来勤政的昭衡帝,还从未做过如此肆意的事情,如今水仙安好,他也该回去了。 他深深看了水仙一眼,眼中满是不放心,又转向德妃,语气带著託付:“德妃,瑾妃就暂且託付给你照看一二,朕去去就回。” 德妃微微屈膝,姿態恭谨而疏离:“皇上放心,臣妾定当尽心。瑾妃妹妹在臣妾这里,必不会让她再受惊扰。” 昭衡帝点点头,又俯身在水仙额上印下一吻,低声嘱咐了无数句,这才在冯顺祥的催促下,匆匆离去。 寢殿內只剩下水仙与德妃,裴济川刚才跟隨昭衡帝一同离开。 他如今是太医院的人,一举一动还是要避嫌,不能在妃子內室多呆。 银珠等侍女都留在外间,素帘隔绝了一切,水仙终於忍不住问出心中疑问。 “德妃娘娘救命大恩,水仙感激不尽,此生难报。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著德妃温婉的眼眸,带著不易察觉的探究。 “臣妾心中一直有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那荷池地处偏僻,素日里少有人至。娘娘今日为何会恰巧带著人,出现在那里?” “倒像是......像是预先知道有人要对臣妾不利一般?” 德妃闻言,神色未变分毫。 “瑾妃妹妹多心了。” 德妃的声音平和,“本宫今日不过是见外面天清气朗,想著池畔的荷叶该是鲜嫩了。皇后娘娘近来脾胃虚弱,胃口不佳,唯独念叨著往年本宫做的荷叶羹还算爽口。” “本宫便想著亲自去采些新鲜荷叶,给皇后娘娘做些清暑的羹汤,也算是尽一点心意。” 德妃坐在水仙的榻边,轻捻指尖佛珠,继续道: “谁知,路过那荷池畔时,远远便听见水声异响,隱约瞧见有人落水挣扎。本宫身边这丫头恰好识得水性,便立刻让她下水救人。” “万幸赶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德妃端详著水仙苍白的脸,语气带著庆幸,“说来,也是妹妹福泽深厚,自有上天庇佑,才能化险为夷。” 她这番解释,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处。 然而,越是如此完美无缺的解释,越让水仙心中的疑竇难以消散。 这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可是个人都知道德妃一心礼佛,平日不与旁的妃嬪多交集,与世无爭。 她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疑问来得荒谬。 这样的德妃又怎么会知道谁要害她,即使真的知道了,德妃平日与她素无交集,又为何要出手救她呢? 或许,真的只是纯粹的巧合? 水仙面上不显,只是虚弱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是臣妾多心了,多谢娘娘解惑。” 德妃又陪著水仙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多是嘱咐她安心静养,饮食禁忌之类。 不久后,看看时辰,德妃便起身告辞:“妹妹好生歇著,本宫就不多打扰了。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吩咐宫人去取。” 德妃的面上,仍旧是那副古井无波,温和沉寂的模样。 她走到床边,俯下身,动作极其轻柔地为水仙掖了掖锦被的被角,確保她盖得严实,不受一丝凉风。 就在她俯身靠近的瞬间,她的目光极其短暂地扫过水仙那在薄被下依旧清晰可见的、高高隆起的腹部。 就在那一瞥之间,水仙清晰地捕捉到,德妃那双总是沉静如古井的眸子里,骤然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然而,还未等水仙看清,德妃已经垂下眼帘,遮去了眸底的一切神色。 德妃直起身,脸上已恢復了惯常的温婉平静。 她对著水仙,用极轻的声音,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妹妹......好生將养。这宫里的孩子,能平安降生,长大成人......便是最大的福分了。” 说罢,德妃便抬步离开了。 她仿佛只是顺口一说,似是对命运的感慨,又仿佛知道什么內情,用这种方式提醒水仙注意。 等德妃走后,內室里只剩下了浓郁的药气。 水仙靠在床头,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感受著里面那个顽强的小生命,心中翻涌著惊涛骇浪。 她看著德妃离去的方向,半是疑惑半是探究地蹙起了眉。 德妃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第81章 帝王亲自,伺候她 水仙在宜昌宫只休了半日,便在裴济川的监督下挪回了永乐宫继续养身。 当天晚上,忙完的昭衡帝如约来了永乐宫。 之后的数日,永乐宫里常常见到帝王的身影,原本被太后的懿旨所限制的水仙,一时间又盛宠无边。 这些时日里,水仙因孕程已深,无法侍寢。 她刚落过水,受过惊嚇,身体也虚著。 无论是水仙还是昭衡帝,都颇有默契地没有亲近,他们都不愿意用孩子冒险。 与之前两人一经见面就火四溅不同,这些时日水仙倒是感到到了男人温情的一面。 仿佛在这永乐宫里,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只偶尔驾临的君王,而是变成了一个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的丈夫和父亲。 水仙每日需服的安胎药,必由裴济川亲自熬好送来。而昭衡帝,必定亲自接过药碗,亲手餵给水仙。 身为帝王,他从未伺候过旁人,动作略显生疏却无比专注。 水仙稍有蹙眉,他便紧张地询问是否太苦,立刻命人取来蜜饯。 更令人侧目的是,帝王那张堆满了军国大事奏摺的御案上,竟赫然多出了几本翻开的书籍。 《妇人良方》、《安胎辑要》...... 日理万机的天子,竟在閒暇之余,研读起了女子安胎养生的医书! 他对水仙的呵护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殿內用著冰,以解暑热,却怕水仙受凉,他命银珠在冰盆旁打扇,水仙只觉得他夸张至极,连说不用才阻止了帝王的热心。 一日晨起,昭衡帝看著水仙因孕后期而略显浮肿的腿脚,心疼地拧眉。 “仙儿,你身子如此沉重,又刚经歷大险,晨昏定省便免了吧。皇后那边,朕去替你说一声便是。” 水仙却轻轻摇头,倚在他怀中,声音柔顺却带著坚持。 “皇上体恤臣妾,臣妾心领。只是皇后娘娘素来宽厚仁德,对臣妾多有照拂。臣妾若因私废礼,不去请安,岂非辜负了皇后娘娘的心意?” “再者,太医也说,適当走动於龙胎有益。” 晨光里,水仙仰著脸,她如今孕八月,免不了有些浮肿。 但因水仙之前太过清瘦,如今肿了以后,脸倒是不怎么变,但腿脚总是容易浮肿。 倒是显得愈发可爱富態,如同那珍珠莹润,多日调养之后,本就细腻的肌肤更上一层楼,仿佛泛著光泽。 昭衡帝闻言,眼中闪过动容,他轻抚著水仙的长髮,感慨道: “皇后......確实是个好皇后。朕与她少年结髮,从未见过比她温婉贤淑的女子,將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朕向来是信重她的。只是可惜......” 他顿了顿,语气带著深深的遗憾,“她身子太弱了些。” “你可知......” 昭衡帝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太后所打断。 这个午后,太后气势汹汹地来到了永乐宫,水仙还未见到她的人,就已经听到了阵纷乱的声音。 “皇帝呢?!让皇帝出来见哀家!” 太后人未至,声先到。 连日来对慈寧宫的调查和清洗,让她饱含怒火,多次想要与昭衡帝见面质问,却都被冯顺祥那狐狸似的老傢伙挡了回去。 太后深知这段时间皇上都在永乐宫,终於她再也忍不住,亲自来找昭衡帝,看他还怎么挡! 她径直闯入永乐宫的正殿,昭衡帝刚带著水仙从內室出来。 太后直接忽视了水仙,怒火直直地冲向了扶著水仙坐下的昭衡帝。 “皇帝!你为了一个瑾妃,把哀家的慈寧宫翻了个底朝天?换掉了哀家多少用惯了的老人?你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母后!” 她猛地一指水仙,厉声道,“她落水与哀家何干?!难道你怀疑,是哀家要害你的龙嗣不成?!” 太后的怒火来得突然,殿內除了她的怒吼声外,只余一片死寂。 所有宫人嚇得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昭衡帝阻止了要起身行礼的水仙,他转身抬起头,直视著盛怒的太后,面色是从未有过的沉冷。 “母后息怒,”昭衡帝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斩钉截铁的强硬,“朕並非怀疑母后!” 他迎著太后愤怒的目光,继续道:“但贼人胆大包天!竟敢在慈寧宫附近、借佛会之机,偽装太监,谋害朕的皇嗣!此等行径,其心可诛!” 太后启唇,显然是想要辩解,然而昭衡帝没给她辩解的机会,而是继续道。 “朕清查慈寧宫,一是为母后安危著想!贼人既能潜入一次,难保没有第二次!母后身边若潜伏著此等居心叵测之徒,朕寢食难安!” “二则是为揪出幕后黑手!至於换人......” 昭衡帝的声音陡然转冷:“母后身边那些人,若连一个偽装成太监、甚至可能留有鬍鬚的外男都分辨不清,失察至此,留著何用?!” “今日他们能放一个刺客进来谋害皇嗣,明日是不是就能放刺客进来谋害母后您?!”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即使是盛怒中的太后也难以反驳。 昭衡帝这话说的,直接將清洗慈寧宫说成了对她好...... “皇帝!你何时成了这副模样......哀家对你,真的很失望!” 太后痛心疾首道。 她说著便流下泪来,企图用孝道压人。 “若是端亲王在你的位置上,定然不会这么对哀家......” 此话一出,水仙心中便是一惊,她抬眸看向昭衡帝,从她的位置只能看到昭衡帝愈发冰冷的侧脸。 帝王之位,岂容他人覬覦?! 太后以为她是在用比较压人,却不知道她的话犯了忌讳。 昭衡帝的声音低沉,压抑著难以言说的失望。 “母后......在您心中,儿臣的安危,儿臣的子嗣......究竟算什么?!是不是永远都比不上端王叔和他那个被您宠得无法无天的草包承哥儿?!” 太后的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嘴唇哆嗦著,指著昭衡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被这赤裸裸的质问击中了要害,当眾被儿子揭穿心底的偏私,顏面尽失! 昭衡帝不再看她那失態的模样,他面向殿內所有人,用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宣布: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响彻殿宇,“瑾妃受惊落水,龙胎需要绝对静养!先前一切禁足令,即刻作废!” “在皇嗣平安诞生之前,朕会常驻永乐宫,亲自陪伴瑾妃安胎!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惊扰!” 他最后冷冷地看向摇摇欲坠的太后,语气疏离而强硬:“母后若无其他要事,请回慈寧宫安歇吧!瑾妃需要休息,莫要再惊扰了她!” 虽说之前昭衡帝已经连日歇在永乐宫,但圣旨下不下的区別还是很大的。 帝王的旨意,竟然是不顾之前太后下的禁足水仙的懿旨,亲自將水仙护到了自己的羽翼下。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指著昭衡帝的手抖个不停,最终在宫人惊恐的搀扶下,连一句场面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愤然拂袖,带著滔天怒火离开了永乐宫。 水仙看著昭衡帝笔直却充斥著心寒的背影,她缓步上前,从后面拥住昭衡帝,低声道: “皇上,你还有臣妾和孩子......” 昭衡帝什么都没说,只是牢牢地握住了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良久,昭衡帝转过身,他朝著水仙露出了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朕无事,仙儿勿要担忧。” ...... 慈寧宫內,太后从永乐宫回来后,便气恼地来回踱步。 “反了!反了天了!” 她声音冰冷,咬牙切齿,“为了那个贱婢生的孽种,他竟敢......竟敢如此对待哀家!当眾给哀家难堪!他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母后!” 婉妃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她上前一步,动作轻柔地为太后抚背顺气。 “姑母息怒,气大伤身啊。皇上......他只是一时被那狐媚子迷了心窍,失了分寸。那瑾妃,惯会装柔弱、耍心机,皇上被她蒙蔽也是情有可原。” 她观察著太后的神色,见其怒火稍缓,便凑近太后耳边,压低了声音。 “姑母,硬碰硬终究不是上策。侄女这里......倒有一计,或许能釜底抽薪,解姑母心头之患。” “哦?” 太后看向婉妃,怒火尚未散去的眸子里带著一抹被勾起的兴趣。 婉妃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姑母可还记得......先皇那位早逝的温嬪?” 太后眼神微动,显然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她皱眉,“你怎么忽然提起她了?” 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与那温嬪纠缠不清过一段时间,虽说后来隨著温嬪的死再也没人提起,但当时先帝极为不喜,连带著她都受了不少气。 婉妃继续道:“听闻温嬪娘娘有位远房侄女,年方十六,名唤温静枫。不仅容貌与当年的温嬪娘娘有七八分相似,气质更是如出一辙,可比宜昌宫的那位温贵人像多了......”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著太后的反应,才缓缓道出计划:“若是將她收来后宫......姑母您说,皇上睹人思人,想起温嬪旧事......” 婉妃微微一笑,十分自信道: “那永乐宫那位,再是如何得宠,还能比得过已故的旧人吗?” 太后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她看向婉妃,眼中精光闪烁,带著狠绝:“好!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务必安排妥当!” 第82章 那份专注与温柔,足以让任何女子沉溺 半月时光匆匆而过,转眼便到了太后五十千秋寿诞。 纵然母子间嫌隙已深,昭衡帝与太后之间维繫著体面,世人看重孝道,太后的千秋节,註定是一场给天下人看的隆重表演。 今年暑热难耐,太后命人传话说今年的千秋节要去京郊的皇家避暑山庄。 於是浩浩荡荡的车架驶离皇宫,前往京郊的皇家避暑山庄。 此次隨行,几乎囊括了后宫所有妃嬪,连刚刚修养不久的皇后也一同前往,给足了太后排场。 路上,水仙身为妃嬪不能与皇上共乘,但昭衡帝体恤她有孕,安排她所乘坐的,是一辆仅次於皇后凤輦的奢华车驾。 金漆雕,珠帘垂幔,內里舖设著厚厚的软垫和冰鉴,力求舒適平稳。 更令人侧目的是,她虽仅为妃位,仪仗规制却处处比照著贵妃的规格,昭衡帝对她的重视已不加掩饰。 关心她的不止是皇上,还有刘皇后。 行至半途,在一处依山傍水的风景胜地稍作休整时,皇后特意派人传召水仙,邀她登上自己的凤輦敘话。 “瑾妃身子重,路途顛簸,接下来的一段路不如与本宫共乘,舒適一些。” 皇后身边宫女素手掀开车帘,从中传来皇后温和的声音。 “谢皇后娘娘关怀。” 水仙由银珠小心翼翼地搀扶著,踏上了那象徵著中宫至高尊荣的凤輦。 就在她登车的一剎那,她瞥见不远处丽贵妃的车架锦帘半掀,丽贵妃艷丽的脸隱在阴影里,目光恶毒地看著她的方向。 丽贵妃...... 水仙登车时心中暗忖,落水之事,她倒是不怀疑太后,反而怀疑这个丽贵妃。 自从她与丽贵妃交恶,丽贵妃整日便想除她而后快。 且丽贵妃有著协理六宫之权,想来也是能將外男包装成太监引入宫中的。 前几日,她与昭衡帝隱晦地提过,却没以后调查出什么,最终不了了之。 锦帘在身后落下,隔绝了丽贵妃的视线,水仙也收回心,温声回著刘皇后的话。 凤輦宽敞舒適,布置得清雅又不失威仪。 皇后倚在软枕上,脸色略显病態的苍白,但精神尚可。 她拉著水仙的手,询问她胎动如何,可有不適,言语间儘是关怀。 水仙低声回著话,又赶了两个时辰的路,车队再一次停下修整。 炎炎夏日,皇后与水仙並肩下了轿,来到了一处临水的小亭。 很快,德妃便端著一盅温热的汤品前来,恭敬地奉给皇后。 “皇后娘娘,这是臣妾用鲜菌和山鸡熬的清汤,最是滋补,您尝尝。” 皇后含笑接过,讚许了德妃的用心。 水仙见状,也连忙示意银珠呈上自己一早亲手製作的几样精致茶点。 “臣妾手拙,只做了些寻常点心,望皇后娘娘不嫌弃,路上解解乏。” 亭內气氛一时融洽。 恰在此时,处理完前头事务的昭衡帝也寻了过来。 他目光先落在皇后身上,关切道:“皇后气色看著尚可,路上可还受得住?” 皇后温婉一笑,轻轻拍了拍身边水仙的手背:“有瑾妃妹妹在身边陪著说话解闷,倒也不觉烦闷,甚好。” 昭衡帝的目光隨即温柔地转向水仙,眼神里带著对水仙的珍视。 “有皇后在你身边照看著,朕也能更安心些。” 水仙连忙起身行礼,声音带著感激。 “臣妾明白。皇后娘娘仁慈,处处顾念臣妾身体,车驾內安排得极为妥帖,臣妾感激不尽。” 昭衡帝陪著几人在亭中小坐,之后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冯顺祥叫走。 修整了半个时辰后,队伍重新启程。 不知道是顾忌久病的皇后还是有孕的水仙,整个行进速度被刻意放得极缓。 原本四五日的路程,硬是走了七日有余,才终於抵达了风景如画的避暑山庄。 抵达山庄,安排住所时,水仙被安排入住的位置绝佳的凝香苑。 这处院落不仅景致清幽,木扶疏,更关键的是,它紧邻著皇帝下榻的御宸院和皇后居住的澄心台。 其位置之核心,甚至超越了丽贵妃所住的揽月轩! 这份安排,彰显的是皇上毫不掩饰的对水仙的偏宠。 当水仙在银珠的陪伴下缓缓步入凝香苑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从周遭投来的后宫眾人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 水仙心中无比明白,帝王的无边恩宠將她抬上了云端,更引来了眾人的羡慕嫉妒。 她看著院子中的瑶草奇,心中轻嘆了一声。 这份安排带来的是福是祸,尚且未知...... 接下来,在避暑山庄的这段日子,昭衡帝几乎將所有的閒暇时光都给了她。 他处理完紧急的朝政,便会来到凝香苑,牵著她的手在如诗如画的园林中漫步。 他们听山涧清泉叮咚,看奇异草爭艷。 有时坐在临水的亭榭中,昭衡帝甚至会亲手为她摇动团扇驱赶蚊虫,或是细致地为她剥开水果,餵到她唇边。 那份专注与温柔,足以让任何女子沉溺。 丽贵妃等人远远看著,水仙偶尔会瞥见她们藏不好的嫉妒目光,隔著一段距离,恨不得將水仙的骨头咬碎,吃拆入腹。 水仙只当没看见,她享受著昭衡帝的盛宠,表面看似沉沦,內心却始终保持著清醒的警惕。 如今诞子在即,她恨不得用这种高调將嫉恨之人逼出。 昭衡帝的调查前些日才结束,一切的证据都指向太后的慈寧宫,水仙总觉得有些异样。 她不是全然不信昭衡帝的调查结果,只是防范著那少许的可能......万一,真凶还隱藏在后宫之中...... 水仙抚摸著腹中日益活跃的小生命,眼神温柔而坚定。 无论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她自己,她必须时刻警醒。 一日黄昏,夕阳熔金,將山庄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 明日便是太后的千秋宴,山庄里一片忙碌的景象。 昭衡帝处理完政务,心情颇好,牵著水仙的手在临湖的烟雨长廊上缓缓漫步。 长廊曲折蜿蜒,尽头连接著一座探入湖心的水榭。 湖面波光粼粼,倒映著漫天晚霞,美不胜收。 两人正享受著这份难得的寧静,昭衡帝的目光隨意扫过长廊尽头,他的眸光却忽然顿住。 只见一个身著月白锦缎纱裙的少女正凭栏而立,背对著他们,面向著美轮美奐的湖光山色。 山风拂过,吹起她脸上轻薄的面纱。 落日的余暉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朧的金边,那遗世独立的姿態,美得惊心动魄。 一阵稍强的湖风掠过,少女脸上的轻纱被风捲起一角,飘然滑落! 就在那一剎那,一张比远处美景还要清丽的侧顏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绚烂的霞光之中!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昭衡帝的脚步猛地钉在了原地! 他握著水仙的手瞬间收紧! 那张脸......那张脸...... 昭衡帝仿佛在那熟悉的侧影上看到一个记忆深处的旧人。 “温......温嬪?” 他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下意识地鬆开了紧握著水仙的手,失神地朝著水榭中那个凭栏远眺的素衣少女迈步走去。 水仙站在原地,看著昭衡帝略显急切的背影,心知这美景美人太过巧合出现在她与皇帝的必经之路上。 就是不知道是谁的算计。 就在这时,婉妃的声音自远处水榭的方向响起。 “皇上!您也在此赏景呢?真是巧了!” 她步履轻盈地走近,目光扫过素衣少女,笑容温婉可人。 “皇上,这位是温家小姐,闺名静枫。” “她是已故温嬪娘娘的嫡亲侄女,这次是隨她母亲一同来给太后娘娘贺寿的。” 她转向素衣少女,轻唤道:“静枫,还不快过来见过皇上和瑾妃娘娘。” 少女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她动作优雅,对著昭衡帝和水仙的方向,盈盈拜下,声音如同山涧清泉。 “臣女温静枫,拜见皇上,拜见瑾妃娘娘。” 水仙沉默半晌,微微頷首。 宫里与温嬪有关的温贵人,也就是易贵春的庶妹易书瑶,长相与面前之人的確有几分相似。 然而,气质却有细微的不同。 如果说易书瑶故作温柔,举手投足间儘是温润体贴,如那上好的和田白玉般,光泽细腻明润。 那这位温静枫姑娘,就宛若那透亮的翡翠,柔和中透著抹鲜脆的绿意,看著要生动许多。 水仙从未见过先皇的温嬪,不过看昭衡帝自遇见就没错开的沉眸,是之前从未在易书瑶面前展露过的模样。 估计,这位有些血缘的温静枫姑娘,与昭衡帝记忆中的那抹白莹莹的月光更为相像。 水仙面上含笑,微冷的眸光瞥向一旁婉妃。 婉妃的这招,真是好手段! 第83章 男人......不都如此? 待字闺中的女眷,虽是误见天顏,但依照礼制不能久留。 温静枫重新將滑落的面纱戴好,她再次屈膝行礼,声音依旧清泠悦耳:“臣女告退。” 隨即在婉妃含笑的注视下,转身沿著水榭另一侧的小径离去,素衣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之中。 昭衡帝的目光却依旧追隨著那消失的背影,久久未能回神。 他挺拔的身躯立在晚风中,夕阳的余暉勾勒出他英俊的侧脸的轮廓,周身瀰漫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悵惘。 水仙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半步之遥,敏锐地察觉到了帝王之心的波动。 她知道,这个名为温静枫的女子,如同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帝王心中激起的涟漪,绝不会就此平息。 果然。 翌日,在太后的千秋寿宴上,水仙再次瞧见了温静枫。 太后五十的寿宴盛大奢华,丝竹管弦,歌舞昇平。 等轮流祝寿后,太后满面红光,是自昭衡帝严查慈寧宫以后难得的愉悦之態。 她目光扫过一旁的昭衡帝,罕见地给了他笑脸。 “皇帝,哀家今日寿辰,得见故人之女,心中甚是欢喜。” “温家丫头那个叫静枫的,哀家瞧著,颇有几分她姑母当年的风韵。” 说著,太后看向远处安静坐著的温静枫,笑著回忆道。 “静枫,你姑母当年一曲水袖舞可是名动京华,不知你可曾习得?不若舞上一段,为哀家贺寿。” “太后娘娘谬讚,臣女献丑了。” 温静枫起身,由侍者引著去到一旁厢房更衣,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便出来了。 只见她换上了一身水袖云裳,依旧是素净的顏色,却更显身姿飘逸。 乐声起,她在宴席间翩然起舞。 少女舞姿轻盈曼妙,如流风回雪,每一个旋转,每一个眼神,都带著一种清冷出尘的韵味。 那不是刻意的模仿,而是一种骨子里的神似,將那份属於先皇温嬪的独特气质演绎得淋漓尽致! 水仙清楚地看到,当温静枫开始献舞之时,昭衡帝握著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眼中的震动与对往事的追忆,比昨日黄昏更甚! 太后满意地看著皇帝的反应,眼底闪过一丝冰冷。 她当然记得,当年温嬪初入宫时,也是凭著一舞,不仅惊艷了先皇,更惊艷了当时还是皇子的昭衡帝。 那时,她只觉得温嬪狐媚惑人,是天大的罪过。 没想到时移世易,如今,她竟要靠著对那贱人的回忆,来撼动皇帝的心防! 当晚寿宴结束后,昭衡帝並未召幸温静枫。 然而。 隔日清晨,银珠神色凝重地低声向水仙稟报。 “娘娘,昨夜有人瞧见,皇上与那位温小姐在烟雨长廊尽头的水榭里......促膝长谈,直至深夜。” 昭衡帝几乎从未做过与女子共度,却未封位分的事情。 上一次,还是易贵春献上水仙代幸,他因水仙的惊惧將她送了回去。 显然,银珠也想到了这一层,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水仙,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忧虑。 “上次能让皇上如此破例的,还是娘娘您......” 水仙正对镜梳妆,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滯。 她对著铜镜,看著镜中自己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男人......不都如此?” 指望一个权势滔天的男人独宠她一人? 水仙轻抚著自己隆起的小腹,感受著里面胎儿的动静,眸底闪过一抹清醒。 帝王的爱最是縹緲无用,唯一可靠的,只有权利。 千秋节寿宴结束后不久,离宫多日的圣驾终於浩浩荡荡回京。 与眾妃嬪一同回来的,是温家女的小轿。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温静枫会像之前的易书瑶一样,先封个贵人,再慢慢晋升时,一道令人震惊的圣旨宣下: 奉天承运,皇帝詔曰:温氏静枫,淑慎性成,克嫻內则。其性温良恭俭,其品端方嫻静,深得朕心。著册封为静妃,赐居柔嘉宫主殿。钦此! 静妃! 竟是直接妃位!赐居柔嘉宫主殿! 柔嘉宫......那是先皇温嬪生前居住的宫殿! 这册封速度之快,位分之高,恩宠之盛,几乎前所未有! 整个后宫瞬间譁然! 更有无数人將嘲笑的目光投向永乐宫,她们只觉得怀了皇嗣才晋位妃位的瑾妃,在这位横空出世的新宠面前,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的笑话。 晨光熹微,坤寧宫正殿內,药香沉沉。 皇后的气色似乎因避暑山庄的休养好了些许。 今日的晨省,气氛格外不同。 新晋的静妃温静枫,无疑成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只见她身著月白綾罗裙,裙上以青线绣著几株墨竹,裙摆隱现细碎的云纹。一支素麵玉簪松松挽著髮髻,耳上是两粒小巧的珍珠。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正是这份极致的素净清冷,反而让她在一眾珠光宝气的妃嬪中显得鹤立鸡群,如同幽谷中静静绽放的兰,自有风华。 丽贵妃坐在皇后左下,看著年轻的温静枫落座在水仙身旁的空位上,她涂著鲜红丹蔻的手指轻压眼角。 她骄纵的目光在水仙与温静枫之间流转,忽而轻笑。 “瑾妃,前些日子在避暑山庄,皇上可是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呢!嘖嘖嘖,那恩宠,真是羡煞旁人啊!怎么?” 她话锋陡然一转,带著浓浓的讥讽。 “这才多久,新人就进了宫,还直接封了妃,住进了柔嘉宫?” “瑾妃啊,你说这后宫啊,是不是真应了那句老话: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丽贵妃一番话说的阴阳怪气,声音不大,却能让在场眾人听个清楚。 皇后端坐凤位,眉头微蹙,似乎对丽贵妃的失仪感到不悦,却並未立刻出言阻止。 婉妃垂眸,专注地拨弄著茶盏里的浮叶,仿佛置身事外。 德妃则微微蹙眉,看向水仙的目光带著些许担忧。 水仙缓缓抬起眼,正欲开口反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带著明显的不悦,清晰而平静地响起。 “贵妃娘娘此言差矣。” 听到这个声音,眾人愕然。 循声望去,说话的竟是新晋的静妃,温静枫。 只见她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平静地迎向丽贵妃狠毒的眼神。 “后宫姐妹,皆是侍奉皇上的。皇上厚爱哪位姐妹,皆是恩典,亦是缘法。” “瑾妃娘娘如今身怀龙裔,孕育皇嗣,劳苦功高。” 她有理有据,声音也逐渐变冷。 “贵妃娘娘身为高位妃嬪,理当体恤关怀,为后宫姐妹表率,怎可言语轻佻,出言讥讽,行此挑拨姐妹情谊之举?” 说到这里,温静枫语气带著一丝淡淡的,却极具杀伤力的鄙夷。 “况且,『新人旧人』之说,未免將皇上对后宫的情分看得太过浅薄功利了。” “皇上乃九五之尊,心怀天下,对后宫姐妹的情分,岂是这等市井俚语可以妄加揣度的?” 丽贵妃脸上的刻薄瞬间僵住,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著温静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精彩纷呈!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本想挑拨水仙和这个新宠静妃斗起来,坐收渔利,结果这静妃非但不接招,反而调转枪口,替那个贱婢水仙说话! 还当著所有人的面,如此义正言辞地指责她失德挑拨、妄议圣心! 这简直是將她丽贵妃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你!” 丽贵妃气炸了,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想不出该如何反击,反而僵在原地。 殿內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奇怪,任谁都没想到这个静妃竟然会替水仙说话。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 连皇后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 皇后適时地轻咳一声,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 她看向丽贵妃,顺著刚才静妃说的话,严惩她道: “静妃所言甚是。” “丽贵妃,你言语失当,有失妃嬪体统。回去抄写《女诫》三遍,静静心,也好好思量思量今日之言。” “好了,都散了吧。” 皇后平静的话,结束了温静枫首日的晨会。 而坐於一旁的丽贵妃,不仅没能让水仙丟脸,反而让重新掌权的皇后在眾人面前罚她抄写《女诫》! 这对骄纵的丽贵妃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丽贵妃猛然攥紧了一旁桌案的一角,冰冷的金属护甲与紫檀木的桌案撞击发出一声闷响。 然后,在其余人有些忌惮的目光里,丽贵妃起身甩袖而去。 水仙在银珠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坤寧宫。 夏日的阳光有些晃眼,她却觉得心绪有些纷乱。 刚才坤寧宫中那一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温静枫为何要帮她?在那种情况下公然得罪丽贵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是真的如她所言,清高孤傲,不屑於爭宠,更看不惯丽贵妃的做派?还是......另有所图? 是婉妃和太后的授意,故意示好麻痹她?亦或是......別的什么她尚未看清的原因? 就在水仙垂眸沉思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 “瑾妃娘娘。” 水仙侧目,只见温静枫不知何时已走到了她身边。 这位新晋的静妃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她看著水仙,竟然主动开口邀请。 “娘娘若方便......稍后,可否容臣妾去永乐宫坐坐?” 这个温静枫,究竟想干什么? 第84章 是的,他们曾有一个孩子 永乐宫正殿內,因著水仙如今孕程已深,各处都铺上了厚厚的地毯,织色繁美。 空气里瀰漫著淡淡的药气,那是水仙每日要用的补药气味。 水仙端坐主位,手边案几上摆著皇后所赐的成对玉麒麟,她端详著下首的静妃。 两人之间,一种微妙的疏离感无声流淌。 “静妃妹妹请用茶,这是新贡的雨前龙井。” 水仙示意银珠奉茶,声音温和。 “谢瑾妃姐姐。” 温静枫微微頷首,端起茶盏,动作优雅。 又有宫人上了茶点,温静枫文静地吃著,眼帘低垂,显得有些清冷。 喝了会儿茶,殿內的茶香渐渐盖住了寡淡的药气。 温静枫放下茶盏,她微微侧首,对侍立在自己身后的心腹宫女道:“你们先退下,去殿外候著。” 那宫女恭敬应声,无声退下。 温静枫的目光隨即转向水仙身边的银珠。 水仙会意,也轻轻抬手:“银珠,你也退到殿门口守著,没有传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娘娘。”银珠警惕地看了静妃一眼,依言退至殿门內侧。 从她的位置,她听不到两人交谈什么,但仍然目光警戒地瞄著静妃。 偌大的正殿,此刻只剩下水仙与温静枫二人。 水仙端坐主位,目光沉静地落在下首的温静枫身上。 新贡的雨前龙井在青瓷盏中舒展,清洌茶香丝丝缕缕,终於压过了殿內那若有似无的药气。 温静枫垂眸,素白指尖拂过盏沿,姿態优雅沉静。 再抬眸时,温静枫声音清洌道: “臣妾入宫,是太后与婉妃安排,为的便是分姐姐之宠。” 她的直白,让水仙不免一愣。 水仙不免重新审视著下首这位令人完全摸不透的静妃。 她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容顏清丽绝伦,气质更是清冷孤高,可眉宇间却沉淀著一股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之態。 水仙轻挑了下眉:“静妃快人快语......此刻前来我永乐宫,总不会......是来向本宫宣战的吧?” 温静枫轻轻放下茶盏,玉瓷相碰,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 “婉妃命人找到温家,以家族前程相胁,迫我入宫,不过是看中臣妾这张酷似姑母的脸罢了。” 她轻勾了下唇角,露出的是与她的年龄不符的看透世事的无奈。 “若非父兄皆不可託付,族中姊妹前程皆繫於此,臣妾又怎会......甘心踏入这四四方方的宫墙?” 水仙注意到,温静枫说这话的时候,她素白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发间的一支木簪。 那木簪样式简朴,鱼戏莲叶的式样,看著不似宫中之物。 簪子的表面,因主人多次的摩挲已然泛起光亮,显然是温静枫极为钟爱之物。 温静枫轻抚著簪子,眸光却逐渐坚定了起来。 “但既已来了,我温静枫便不会自怨自艾,坐以待毙。婉妃迫我入宫,可入宫之后,选择与谁同行,走怎样的路,却由我自己决定。” 温静枫缓缓站起身,素色宫装衬得她身形单薄却挺拔如竹。 “我对姐姐,並无半分恶意。我知空口无凭,姐姐亦不会轻信。唯愿时间能作证,我今日所言非虚。” 她对著水仙,竟是微微屈膝,行了一个平等的平礼,而非妃嬪间的上下之礼,“望姐姐安好,静枫告退。” 水仙注意到,温静枫后面连臣妾的自称都不称了,竟用你我之称。 她微微頷首,温静枫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倒是极为洒脱地转身离去。 温静枫的裙裾无声拂过厚软的织锦地毯,径直走向殿门。 那背影清冷孤直,仿佛带著拒人千里的霜雪气,却又奇异地透著一股韧劲。 银珠连忙推开门,躬身送静妃出去。 水仙依旧端坐,目光追隨著那抹素色身影消失在宫门外。 良久,才轻轻吁出一口气,眸光闪过一抹奇异的光。 “好一个温静枫......倒真是个妙人。” 她扶著腰,慢慢踱到敞开的殿门前。 看著午时明媚的天光,眸色低沉,不知道在思索著什么。 银珠过来,低声问水仙是否传膳。 水仙回过神来,对银珠道:“传膳吧,去叫拓跋贵人过来和本宫一起用膳吧。” 银珠怔了下,问道:“不再等等皇上了吗?” 自避暑山庄回来后,昭衡帝已几日没来永乐宫。 水仙轻轻摇了摇头,面上没有一点失落。 “你忘了吗?今日是十五,如今皇后身子渐佳,按照规矩皇上初一十五都会去坤寧宫。” “皇上勤政,很少连著在后宫用膳,今天中午多半是盼不到他来了。” “去叫拓跋贵人吧。” 银珠福了福身,“是。” —— 如同水仙所预料的那样,当天夜里,皇上摆驾坤寧宫。 坤寧宫正殿內烛火通明,金丝楠木膳桌旁,昭衡帝与皇后相对而坐。 桌上御膳精致,却无太多烟火气,殿內瀰漫著皇后惯用的、混合了药味的沉水香。 “皇上近日操劳,多用些这参芪燉鸡,最是温补。” 皇后亲自执起玉箸,为昭衡帝布了一小块鸡脯肉,动作温婉嫻熟。 昭衡帝頷首,“皇后费心,你身子最近可好些了?” 他一边说著,一边用著膳,关切地问道。 皇后微微垂眸,唇边噙著温婉的浅笑。 “劳皇上掛怀,尚可支撑,只是......” 她顿了顿,声音里不免有些黯然。 “有时臣妾常自思量,身为国母,却体弱多病,不能为皇上分忧解劳,反倒成了皇上的拖累,实在是......心中有愧。” “皇后此言差矣。” 昭衡帝放下玉箸,声音沉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多年之前,朕便知你身子骨弱。但朕当年择你为妻,看重的从非健壮体魄。” “你乃太傅之女,贤良淑德,堪为贵女典范。既是朕的选择,又何来拖累二字?” 对於他的皇后,昭衡帝是敬重的。 因著帝王的一番话,皇后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她抬眼看向昭衡帝,眼中流露出追忆的柔光。 “皇上还记得......当年在梅园初遇么?” “那时臣妾隨父亲入宫赴宴,贪看梅,不慎迷路。远远瞧见一身玄色锦袍的殿下立於梅林深处,风姿卓然,恍若謫仙......” 她声音轻柔,眸中的微光隨著回忆而动,描绘著少女情动的画面。 “那时臣妾一颗心便如鹿撞,却从未敢想,日后竟能成为皇上的妻子。” 昭衡帝静静听著,面上是一贯的温和。 待她说完,他方缓缓开口,“朕当然还记得,那画面还歷歷在目,没想到已经过去十几年了。” “皇后不愧是太傅悉心教导出的女儿......为妻,温婉贤淑;为臣,克己守礼,是最完美的一国之母。” 昭衡帝的声音温和,不吝嗇对皇后的夸讚,然而,若是细品他的话,难免察觉到些许疏离。 对於他的皇后,昭衡帝是敬重的,这份敬重源於她的身份与象徵,源於当年夺嫡最关键时,刘家那沉甸甸的军中人脉与朝堂分量。 那时的他,將太子妃之位给了军功赫赫的太傅之女,將侧妃之位给了丞相之女来稳固根基。 每一桩婚姻都是精打细算的政治筹码,与风雪月的情爱无关。 入宫后,皇后体弱,许多时候都闭门不出,將后宫诸事交由丽贵妃等人协理。 昭衡帝对她有身为丈夫的敬重,却始终隔著一层疏离的客气,少了寻常夫妻间的亲昵。 殿內一时静默,只有烛火偶尔的噼啪声。 昭衡帝似乎也觉得气氛有些凝滯,他拿起布巾拭了拭嘴角,目光掠过皇后略显病弱的脸庞。 他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语气自然了许多:“这些时日,听闻你將瑾妃照顾得很好,辛苦你了。” 皇后握著玉箸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隨即脸上漾开更加温婉的笑意。 “皇上言重了。” 她声音柔和,带著恰到好处的欣慰,“瑾妃妹妹有孕,是后宫难得的喜事,更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皇后的话,正应了之前昭衡帝的话。 身为皇后,她比任何人都要完美。 “臣妾身为皇后,自然要护好她,让她安心养胎,为皇上诞下健康的皇嗣。” 说到这里,皇后似是忆起旧事,低声嘆道。 “如今看著孕中的瑾妃,那般期盼孩子的模样,倒是让臣妾想起多年前,臣妾的那个孩子。” 她眸中掠过破碎的光影,伤心道: “只不过臣妾福薄,那孩子还未足月就没了动静......” 皇后的话音戛然而止,她猛地抬手掩住嘴唇, “臣妾……臣妾失语!” 她仓惶起身,声音带著哽咽,深深福了下去,“请皇上恕罪!” 昭衡帝眸光深深,不免想起了那个诞下后就没了呼吸的孩子。 那个,他与皇后曾经有过的孩子。 第85章 他为她与皇儿念书 坤寧宫內,气氛因皇后那句戛然而止的话而凝滯。 昭衡帝心头掠过一丝复杂,他伸出手,稳稳扶住皇后。 “皇后不必自责,当年之事,乃天意弄人,非你之过。” 皇后借著他扶她的力道,顺势轻轻靠进他怀里,压抑地哽咽。 “是臣妾的错......是臣妾体弱福薄,没能替皇上诞下嫡子。” “这份遗憾,日日夜夜折磨著臣妾,每每想起,心如刀绞......” 昭衡帝的目光落在殿內跳跃的烛火上,声音低沉。 “朕亦有悔。” “当年夺嫡凶险,朝堂倾轧,朕殫精竭虑,分身乏术。你有身孕时,朕未能伴你左右......是朕疏忽了你。” 他揽著她因久病而瘦弱的肩膀,心底不免升起些怜惜。 人非草木,一起度过这十余年,昭衡帝心中怎能不触动。 皇后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著他。 “未能为皇上诞育嫡子的遗憾,一直深埋臣妾心底,直到......直到那日瑾妃妹妹来到坤寧宫。” 她微微离开昭衡帝的怀抱,站直身体,温婉道: “她对臣妾说,愿將腹中孩儿交由臣妾抚养......” “瑾妃妹妹的话,点醒了臣妾。臣妾虽不能生,但尚能养!” 101看书看书就上 101 看书网,精彩尽在??????????????????.??????全手打无错站 皇后笑容里充满了希冀。 “自那日起,臣妾便强撑著病体,按时用药,努力进补,只盼著身子能好些.......” “臣妾要健健康康的,要看著那孩子出生,要將他教导成如皇上一般英明神武的储君,替皇上分忧。” 昭衡帝缓缓点头,语气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皇后有此心,朕心甚慰。” “瑾妃她......確实是个懂事的,深明大义。她能如此顾全大局,朕很欣慰。” “將孩子交给皇后,朕和瑾妃都很放心。皇后只管安心调养,待皇嗣降生,坤寧宫定会热闹起来。” 皇后脸上绽开一个极其满足的笑容,盈盈拜下:“臣妾谢皇上信任!定不负所托!” 烛火摇曳,將两人的身影拉长投映在冰冷的宫墙上。 当夜,昭衡帝按著规矩歇在了坤寧宫。 —— 几日后,傍晚时分。 永乐宫暖阁內,水仙靠在铺著厚厚软垫的软榻上,孕肚轮廓清晰。 拓跋贵人坐在榻边的小凳上,正兴致勃勃地对著水仙的肚子说话,眼睛亮晶晶的。 “小傢伙,听见了吗?等你出来了,拓跋娘娘带你去骑马!” 拓跋贵人说著,还模仿了一下策马扬鞭的动作,爽朗的笑声在暖阁里迴荡。 水仙被她逗得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带著几分孕中特有的柔美。 “拓跋妹妹可別把他宠坏了,若是骑野了性子,將来皇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怎么会怪罪?” 拓跋贵人满不在乎,“无论男女,就该有野性!若无野性,岂不是......” 她话没说完,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口无声无息出现的身影,惊得差点从小凳上跳起来。 昭衡帝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身著常服,脸上带著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將拓跋贵人的话听了个全。 “若是让你带它骑马,朕看它还未学会走路,就要先学会在马背上撒野了。” 昭衡帝的声音带著调侃,缓步走近。 拓跋贵人连忙起身,带著点被抓包的窘迫,小声嘟囔了一句。 “皇上您走路怎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隨即规矩地福身行礼:“妾身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妾身......妾身告退。” 她识趣地將空间留给了帝妃二人,退了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昭衡帝和水仙,银珠適时地端著些茶点补品进来,一一摆放在榻边的紫檀小几上。 昭衡帝在水仙身边坐下,自然地伸手覆在她隆起的腹部感受了一下,动作亲昵自然。 “今日感觉如何?小傢伙可有闹你?” 水仙笑著摇头:“还好,就是越发懒怠了。” 银珠將今夜的补品端到水仙面前,恭敬道:“娘娘,该用参汤了。” 水仙看著那碗油汪汪的汤,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她下意识地將头偏开一点,带著点撒娇的意味:“银珠,这汤看著就腻得很,先放著吧,待会儿再喝。” 银珠面露难色,正要开口劝,却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稳稳地端起了那碗汤。 “朕来。” 昭衡帝声音低沉,亲手拿起小银勺,舀起一勺,细心地吹了吹热气,递到水仙唇边。 “不为皇嗣,也要为你自己的身体著想。太医说了,你落水后体质偏弱,需得好好进补,积蓄体力。” 他深邃的眼眸凝视著她,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仙儿,对於女子而言,生育便是一道鬼门关。朕要你健健康康的,平平安安地诞下我们的皇儿。” 水仙稍微起身,就著他的手,將那勺温热的汤咽了下去。 她本想接过来自己喝掉,没想到昭衡帝坚持著亲手餵她。 原本几大口就能喝完的汤品,足足喝了好一会儿才见底。 喝过了今夜的补品,昭衡帝让银珠撤下碗,自己则坐在水仙身边,拿起一本摊开的书册。 “朕念给你和皇儿听......为君者,当以社稷黎民为重,胸怀天下,明辨是非......” 他对著水仙的肚子,念得很慢,一字一句,仿佛要將这些帝王之道,传递给水仙腹中的孩子。 水仙安静地听著,目光落在昭衡帝专注而柔和的侧脸上。 昏黄的宫灯为他镀上一层暖色的光晕,这一刻的他,褪去了帝王的冰冷,显露出一个即將为人父的男人的温情。 念完一段,昭衡帝合上书,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恰好撞进水仙清澈的眸子里,昭衡帝不免想起前几日从皇后那边听来的话。 “仙儿,”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摩挲著她光滑的脸颊,“朕知道了......” “你前些日子,去坤寧宫见过皇后,还主动提出,待皇嗣降生后,交由皇后抚养。” 他轻轻嘆息一声,將她揽入怀中,让她靠在自己宽阔的胸膛上,下巴抵著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 “你如此深明大义,处处为朕、为皇嗣著想......朕都记在心里。仙儿,你放心,朕一定会对你好的。” 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心跳沉稳地透过衣料传来。 这承诺,若在寻常女子听来,怕是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然而,水仙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脸颊贴著他的胸膛,浓密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讥誚。 对她好? 说著会对她好,却连让她这个生母亲自抚养自己孩子的权利都不肯给。 靠他?不如靠自己! 水仙在他怀中,缓缓闭上了眼睛,享受著此刻的温存,將所有的冷意都藏在心底。 —— 翌日清晨,昭衡帝在永乐宫陪水仙用过早膳后,便起驾上朝。 隨著產期临近,宫中的准备工作也愈发细致。 按宫规,需为水仙选定接生稳婆。 送走皇上后,水仙便忙碌起这事。 水仙对此事极为上心,皇后得知后,特意指派了自己身边一位姓孙的老成嬤嬤过来,协助水仙把关。 面试安排在永乐宫的偏殿。 几位內务府推荐的稳婆被依次引入。 水仙端坐主位,孙嬤嬤侍立一旁。 在孙嬤嬤问话的时候,水仙仔细观察著每一个人的言谈举止,神態眼神。 前面几位,要么言语过於圆滑奉承,眼神闪烁。 要么年纪尚轻,经验稍显不足...... 水仙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自有衡量。 直到最后一位稳婆被引进来。 她约莫五十岁年纪,身材微胖,穿著一身浆洗得乾乾净净的深蓝色布衣裳。 最后这位稳婆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奴婢张氏,叩见瑾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带著点地方口音,却吐字清晰,透著一种令人安心的沉稳。 水仙示意她起身回话,问了些诸如接生过多少孩子之类的问题。 张妈妈一一作答,语速不快,条理却十分清晰。 她的描述朴实无华,没有刻意夸大自己的功劳,反而多次强调:“回娘娘的话,老婆子没別的本事,就是手脚稳当,心不慌。” 水仙看著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再对上她那双平静却十分诚恳的眼睛。 她最终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对孙嬤嬤道:“这位张妈妈看著是个稳妥的,本宫瞧著甚好。” 孙嬤嬤也点头附和:“娘娘慧眼,张妈妈在高门女眷之中口碑一向不错,是个老实本分又靠得住的。” 水仙当即吩咐银珠:“去取那匹新进的湖蓝色杭缎来,再拿一百两,赏给张妈妈。” 张妈妈闻言,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憨厚笑容,连连磕头谢恩。 “谢娘娘厚赏!娘娘如此抬爱,老婆子真是......真是......” 她似乎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最后重重磕了个头,声音带著哽咽般的坚定,“老婆子这条老命,豁出去也定要保娘娘和小主子顺顺噹噹,平平安安!” 水仙温言勉励了几句,让她安心在宫中备用的稳婆房住下,隨时待命。 张妈妈千恩万谢地抱著赏赐,由小太监引著退下了。 偏殿內,水仙看著张妈妈离去的敦厚背影,眸底深处却划过一抹冷意。 许久不见,张妈妈还是这么会演戏。 第86章 她这是要谋害皇嗣啊! 当夜,万籟俱寂之时。 宫中供临时入宫人员居住的狭窄排房內,白日里显得憨厚老实的张妈妈,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整理著水仙赏赐的衣料。 她的脸上再无半分白日的憨厚,平静中透著些许阴鷙。 突然,木门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响动。 却见丽贵妃身旁的大宫女芳菲如今穿著低等宫女的服饰,她环视房间里,確认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问道。 张妈妈动作一顿,並未抬头,只是將手中的衣料小心叠好。 “事已办妥?” 张妈妈抬起头看向芳菲。 油灯昏黄的光线映在她脸上,眼神精明甚至透著一股子狠厉。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放心,那瑾妃已被我哄得团团转,对我信任有加。今日还赏了衣料和银子,显然是对我极为放心。” 芳菲眼中闪过满意的光芒,她迅速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塞到张妈妈手中。 “这是主子赏你的。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张妈妈掂了掂布包的重量,脸上笑意更深了。 “芳菲姑娘放心......阮家对老婆子我有再造之恩!” “当年若非阮家老爷暗中出力,帮我那不成器的儿子顶了別人的名头,他怎会有今日的前程?” “瑾妃那小贱人再精,也防不住我,在她最要命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芳菲看著张妈妈眼中毫不掩饰的狠毒,彻底放下心来。 她最后叮嘱道:“近期风声紧,我不会再来找你,你好生待著,养足精神,千万別露了马脚......” 话音未落,排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囂声。 “给朕把门打开!” 昭衡帝的呵斥声,响彻在这个静夜里。 门外的侍卫应声而动,沉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昏黄的油灯光芒霎时倾泻而出,將屋內两张猝不及防的脸庞照得清清楚楚。 昭衡帝一身常服,立在门口,周身散发著凛冽如冰的怒意。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屋內两人,尤其是芳菲那身刻意偽装的低等宫女服饰! 在他身后,是手持火把,神情肃杀的侍卫,將小小的排房围得水泄不通。 即使聪明如芳菲,此时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 张妈妈更是嚇得魂飞魄散,腿一软就瘫倒在地。 昭衡帝踏入屋內,每一步都像踩在芳菲和张妈妈的心尖上。 “好,很好!朕倒要听听,你们深更半夜,在这密谋些什么?!” 芳菲浑身剧颤,猛地跪倒在地。 “皇上!皇上息怒!奴婢......奴婢只是......与张妈妈相识,听闻张妈妈入宫,傍晚给张妈妈送些......送些日常用度,绝无密谋啊皇上!” 不愧是丽贵妃的心腹,如此短暂的时间,芳菲竟然能想出这么一个说辞。 她甚至试图將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撇清丽贵妃。 昭衡帝怒极反笑,说出的话让芳菲心中一沉,“朕就在门外!你们说的每一个字,朕都听得清清楚楚!” “来人!”昭衡帝冷声喝道,“將这奴婢,即刻打入慎刑司!给朕严加审讯!” “是!”两名侍卫立刻上前,粗暴地將瘫软的芳菲架了起来。 “皇上!皇上饶命啊!”芳菲惊恐地尖叫挣扎。 然而,就在她被拖向门口,即將被带离这个房间的瞬间,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猛地扭过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道:“皇上!奴婢认罪!是奴婢!是奴婢一人所为!” “是奴婢嫉恨瑾妃娘娘得宠,想害她性命!与丽贵妃娘娘无关!娘娘她......她毫不知情啊皇上!” 她的声音悽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然而,昭衡帝身形纹丝不动,他冰冷的声音打断了芳菲的嘶喊。 “朕要亲自去昭阳宫,问问朕的贵妃,她身边的大宫女,是为何要谋害皇嗣的!看看她的口供,与你这个奴婢,是否对得上!” 芳菲听到“亲自去昭阳宫”几个字,瞳孔骤然紧缩! 她知道完了! 以自家主子那骄纵任性、被保护得太好以至於细节上屡有疏漏的性子,在帝王如此盛怒的亲自质问下,根本不可能天衣无缝地圆谎! 一旦对不上...... 芳菲不敢再想下去,她身子一软,被侍卫拖出了排房,只留下绝望的呜咽在夜风中飘散。 张妈妈早已嚇得失色,身下更是骯脏一片,被侍卫拧著眉拖拽了下去。 昭衡帝嫌恶地瞥了一眼污秽的地面,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直扑昭阳宫而去。 —— 永乐宫內室。 水仙正倚在软枕上,手轻轻抚摸著浑圆的孕肚。 外面隱约传来的喧囂声打破了深夜的寧静。 银珠快步走了进来,她走到水仙榻前,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將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道来。 “娘娘!真让您料中了!那个张妈妈,果然是个包藏祸心的!” “皇上亲自带人,在张妈妈住的排房里,当场抓到了丽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芳菲!” 银珠语速飞快,声音清晰,“听说皇上震怒,当场就把芳菲和张妈妈都抓了!” “然后皇上就亲自去了昭阳宫找丽贵妃对质了!” “结果呢?” 水仙的声音异常平静,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结果......” 银珠脸上露出难以置信和深深的不平。 “结果皇上只是將丽贵妃贬为了丽嬪!剥夺了她协理六宫的权利,责令她禁足昭阳宫思过!” “芳菲和张妈妈自然是被打入死牢了,可是......娘娘!” 银珠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了几分,充满了不解。 “丽贵妃......不,丽嬪她这是要谋害皇嗣啊!这是死罪!皇上怎么能......怎么能只降了位分,禁足了事?这也太轻了!她差点就害了您和小主子啊!” 水仙听著银珠愤懣的控诉,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 她甚至轻轻地勾了一下唇角,那笑容里带著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 “轻么?”她低语,素手依旧温柔地抚摸著小腹。 眼前,却闪过前世之景。 上一世丽贵妃用一碗掺了东西的『安胎药』,差点让她一尸两命。 那时候,皇上震怒之下,也是先把她贬为了丽嬪。 至於后来,丽嬪还不死心,用张妈妈在她生產的时候动手脚,想要在她生產时掐死小皇子,再引动她大出血。 幸好水仙诞子顺利,到了最后还有些精力。 水仙虚弱的时刻察觉到了张妈妈的不对劲,用最后的力气往產房外大喊,这才將张妈妈当场捉拿。 这一次,涉及皇嗣,昭衡帝震怒至极,將丽嬪直接贬为后宫中最下等的答应,囚禁在昭阳宫里,与她永世不相见。 故而,这一次在她看到张妈妈的瞬间,水仙就明白了丽贵妃的打算。 她在选好稳婆后去了一趟乾清宫,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家书,说母亲听闻她生產在即,特意让她注意最近京城中盛传的一种害人的稳婆。 京城中的流言,是几个月前银珠借探亲的藉口,出去告知登第客栈掌柜周砚,让他在京城中散播的。 家书里写道,这种稳婆会在妇人生產的时候动手脚。 妇人生產本就是极凶险的,这类稳婆向来是技艺嫻熟的,故而每次收钱害人做得极为隱秘。 水仙將家书给昭衡帝看,又撒娇让昭衡帝派侍卫看顾排房那边,这才能將芳菲与张妈妈抓个现行。 水仙轻眨了下眼睛,自回忆中抽身。 她看著银珠愤愤不平的脸上,轻嘆一声。 “他对丽贵妃是失望透顶,甚至深恶痛绝。但帝王之心,权衡利弊永远在个人好恶之上。” “阮家在朝堂树大根深,牵一髮而动全身。丽嬪犯下如此大罪,他雷霆震怒,亲自处罚,已是表明了他的態度。” “但若真要赐死阮家嫡女,废黜其位打入冷宫......那便是与整个阮家彻底撕破脸,朝堂必將掀起滔天巨浪。” 水仙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棋局。 “他降她位分,夺她权柄,对帝王而言,已是重罚。至於死罪......除非丽嬪作死或者......阮家自己作死。” 银珠听得怔住了,满腔的怒火,在水仙这番近乎冷酷的分析下,化作了深深的无力感。 她喃喃道:“所以,娘娘您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您本就没指望......这一次就能彻底扳倒她?” 水仙轻轻摇头,“在这深宫里,哪有一击必杀?” 她顿了顿,语气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况且,我如今最紧要的,是平安诞下这个孩子。” 银珠看著自家娘娘平静无波的侧脸,她沉默片刻,最终也只能化为一声轻嘆。 “丽嬪被禁足,至少......至少娘娘您生產的时候,能安全一些了。” 水仙闻言,轻抚著腹中的小生命,目光看向窗外深黑的夜空。 “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哪里有真正的安全呢?” 第87章 生了! 昭阳宫內,被贬为嬪位的阮欢红著双眼,摔打器物。 “废物!都是废物!” 她恶狠狠地发泄。 “芳菲那个蠢货!竟被皇上抓个正著!” 殿內除了她以外没有旁人,昭阳宫剩余宫人都躲得很远,生怕被脾气暴躁的丽嬪牵连。 砸累了,丽嬪扶住冰冷的柱子喘息,她心底浮现起一个疑问。 为什么水仙那个贱婢会知道张妈妈有问题?! 若是芳菲在她身边就好了,芳菲那么聪明有主意,一定能帮她想一想。 丽嬪心绪复杂,说不清是怨芳菲多一点还是恨她多一点。 唯一不变的,只有对水仙的怒火。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个面生的小宫女低著头走了进来。 “滚出去!” 丽嬪正在气头上,看也不看便呵斥。 “谁让你进来的?给本宫滚!” 那小宫女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惶恐退下,反而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 “娘娘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奴婢瞧著,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丽嬪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这个小宫女。 “什么转机?本宫如今被禁足在这昭阳宫,身边连个可靠的人都没了!还有什么转机?!” 小宫女依旧低著头,声音篤定。 “娘娘稍安勿躁,虽然娘娘被降位,但您终究是阮相嫡女。” “一时的失意算不得什么。皇上此刻震怒,不过是因那瑾妃腹中龙胎......是福是祸,还未可知呢。” 这话说得极其隱晦,丽嬪狐疑地看著这个陌生宫女。 “你是谁的人?谁让你来跟本宫说这些?” 小宫女走上前去,凑到了丽嬪的耳边,低声说出了个让她无比震惊的名字。 —— 几日后,永乐宫內室里。 夜已深沉,昭衡帝连日处理朝政,此刻正拥著水仙酣眠。 水仙枕在他的手臂上,睡得並不安稳,腹中偶尔传来的沉坠感让她在睡梦中秀眉微蹙。 突然,她感觉身下一股温热的液体涌出,瞬间浸透了身下的被褥。 她突然清醒了过来,上一世的生產经验让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瞬间涌起的紧张。 水仙轻轻推了推身旁熟睡的帝王:“皇上......皇上醒醒。” 昭衡帝缓缓醒来,炙热的掌心轻轻摩挲著她的肩头,低沉的声音还带著梦中的朦朧。 “仙儿......怎么了?” 水仙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皇上恕罪,扰您清梦了。” “臣妾不想吵醒您,只是......臣妾似乎要生了。” 昭衡帝所有的睡意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几乎顷刻便坐起身,掀开锦被一看,果然看到水仙身下洇湿了一片。 他心头一紧,立刻扬声:“快来人!瑾妃要生了!” 整个永乐宫瞬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这段时间永乐宫上上下下训练有素,宫人们仿佛早就等侯这一刻,纷纷开始行动起来。 银珠第一个冲了进来,看到水仙的状况,立刻上前小心搀扶,同时语速极快地对昭衡帝道。 “皇上,產房早已备好,在东暖阁,奴婢这就扶娘娘过去!” 昭衡帝也迅速披上外袍,看著水仙被眾人簇拥著挪向早已布置妥当的產房,眉头紧拧著。 他从未经歷过女人生產,此刻下意识地想跟进去:“朕......” “皇上!” 银珠急忙拦住他。 “產房乃血腥污秽之地,按规矩,皇上不宜入內,恐衝撞了。” “请皇上在外间歇息等候,奴婢们定会拼尽全力护佑娘娘和皇嗣周全!” 昭衡帝脚步顿住,看著水仙苍白却努力保持镇定的侧脸,强压下心中的焦灼,点点头。 “好,朕就在外间守著!有任何情况,立刻来报!” 水仙被宫人扶著,安置在铺著厚厚软垫的產床上。 重新挑选的靠谱稳婆迅速围了上来,检查情况,有条不紊地指挥著宫女准备热水、剪刀等物。 昭衡帝在外间焦灼地踱步,每一次听到產房內传来水仙压抑的痛呼,他的心都跟著揪紧一下。 不多时,只见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她面色依旧带著几分病弱的苍白。 看到昭衡帝,她立刻上前劝慰。 “皇上莫急,臣妾听闻瑾妃发动,特来看看。瑾妃福泽深厚,定能平安诞下皇嗣。” 昭衡帝看到皇后深夜赶来,心中稍慰:“皇后有心了。只是你身子弱,何苦跑这一趟?” 皇后轻轻摇头,温声道:“瑾妃为皇家开枝散叶,乃是大功,臣妾身为皇后,理应在此。” 她顿了顿,语气带著对昭衡帝的关心。 “皇上还有早朝,想必也乏了,不如先去歇息片刻?这里有臣妾照看著。” 昭衡帝断然拒绝,沉声道: “不必!仙儿在里面受苦,朕岂能安寢?朕就在这里陪著她!” 皇后眸光轻微闪烁了下。 “皇上待瑾妃情深义重,实乃瑾妃之福......那臣妾就在这里陪著皇上。” 不久,德妃、静妃、婉妃三人带著宫人陆续闻讯赶到。 偌大的外间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德妃进来时,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四周,当视线掠过桌上摆放的那对皇后赐於的成对麒麟摆件时,她脚步不著痕跡地微顿了下。 “德妃来了?” 皇后的声音让德妃回过神来。 “快过来坐吧,瑾妃在里面,一时半会儿怕还生不下来。” 德妃猛地回神,轻轻頷首,“是,多谢皇后娘娘。” 时间一点点流逝。 太医们也早已在外间候命,水仙此胎事关重大,太医院上至院判下至学徒都来了。 昭衡帝的目光在几位太医中扫过,最后落在站在最末,面色比在永乐宫当差时明显憔悴许多的裴济川身上。 太医院的院判此时也注意到了他,他记得这个年轻人一直负责瑾妃的孕期调理。 “裴济川。” 院判开口,“瑾妃娘娘这一胎的情况,你最熟悉。速去將娘娘的脉案和之前用药的记录整理出来,与卢太医一同斟酌药方。” 他口中的卢太医,正是裴济川在太医院的师傅卢宝华。 裴济川恭敬应声:“是,院判大人。” 他正欲转身去取记录,一旁的卢宝华却一步抢上前,对著院判和昭衡帝躬身道。 “裴济川虽是下官的学生,但他年纪轻,经验尚浅。瑾妃娘娘这一胎的脉案和用药,下官日日都亲自过问的,瞭然於心!” “这助產安神的方子,下官早已斟酌妥当,定保娘娘顺遂!” 他一边说著,一边瞥了裴济川一眼,心中暗忖:这泼天的功劳,岂能让一个小太监出身的学徒抢了去? 裴济川知道的,就是他卢宝华知道的!这功劳,合该落在他头上! 裴济川被他抢白,脚步顿住,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默默低下头,退到卢宝华身后,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他深知卢宝华平日对瑾妃娘娘的脉案根本不上心,每次都是他详细记录匯报,卢宝华只是草草翻看。 此刻为了抢功,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昭衡帝此刻心思全在產房內,並未留意这师徒间的暗涌,只对卢宝华道:“那就有劳卢太医了,务必用最好的药!” 卢宝华喜形於色:“臣遵旨!定不负皇上所託!” 说完,他立刻转身去开方抓药,儼然一副主事者的姿態。 眾人的等待从深夜持续到天明,又从天明熬到了正午。 昭衡帝连早朝都推了,一直守在外间,粒米未进。 皇后、德妃、静妃等人也陪坐著,个个面露疲色。 银珠指挥宫人送上茶水点心,將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只是目光频频望向產房,泄露了她內心的焦灼。 產房內的痛呼声时高时低,听得人心头髮颤。 昭衡帝坐立不安,不住地在外间踱步。 皇后温言劝慰:“皇上,妇人生头胎,耗时长些是常事,瑾妃吉人天相,定能平安。” 终於,在未时三刻左右,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在內室响起,缓解了整个永乐宫的焦急! “生了!生了!” 稳婆惊喜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恭喜皇上!恭喜娘娘!是位漂亮的小公主!” 公主! 外间眾人神色瞬间各异。 昭衡帝先是一愣,隨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大步衝到產房门口,声音带著激动:“仙儿如何?孩子如何?” 產房门打开,稳婆抱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走了出来,脸上堆著笑。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瑾妃娘娘诞下皇长女!母女平安!您看,小公主多精神!” 昭衡帝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柔软的一团。 襁褓中的婴儿皮肤还红红的,闭著眼睛,小嘴微微嚅动,发出细弱的哭声。 他珍视无比地將女儿抱在怀里,动作略显生涩却无比轻柔,眼中满是初为人父的激动。 “好,好!朕有女儿了!” 他朗声大笑,向来稳重深沉的帝王此时喜形於色,难掩欣喜。 然而,几乎同时,產房內突然传来婢女惊恐的尖叫: “不好了!瑾妃娘娘大出血了!” 第88章 晋升贵妃 水仙大出血的消息,如同惊雷,瞬间炸碎了昭衡帝面上刚升起的喜悦。 “太医何在!” 昭衡帝怀抱著女儿的手不自觉有些颤抖,他冷声斥道:“快进去救瑾妃!” 太医院眾人下意识看向藏於人后的卢宝华,只见卢宝满脑门冷汗,刚才抢功时的意气风发荡然无存。 然而,刚才在皇上面前抢功,如今若是说出负责水仙这一胎的平日不是他,那可是欺君之罪! “臣......臣遵旨!” 按照规矩,卢宝华在首领太监冯顺祥的带领下去往產房。 產房內血腥气浓重得令人窒息。 水仙躺在產床上,已经陷入昏迷,气息微弱,身下锦褥被大片的鲜红浸透,触目惊心! 稳婆们手忙脚乱地用经验止血,但那血仿佛开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染红了布帛,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卢宝华被允许进入,但因男女大防也仅能止步於屏风后的纱帐之外。 他隔著纱帐,手指搭上水仙触之冰冷的腕脉,只觉脉象虚浮散乱。 宫女又將染血的布帛拿出让他观察以作判断。 卢宝华很快镇定了下来,水仙这一胎极受重视,太医院早就准备好了止血的药温在门外。 宫中有用於產妇血崩的保险药方,卢宝华连忙命令婢女出去让温著的药端来给水仙灌下。 然而。 水仙身下的出血非但没有减缓,反而更加汹涌!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唇色变得青紫,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卢宝华彻底慌了神,在纱帐外急得团团转,汗水浸透了他的官服。 “按方子不该如此啊......这血怎么止不住反更凶了?!” 產房外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昭衡帝死死盯著產房的门,目光深处翻涌著彻底的恐惧。 记忆里,先皇温嬪因流產大出血,在他眼前香消玉殞! 本书首发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0?????????????.??????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现实与记忆重合在一起,昭衡帝身子因紧张而发抖,他只得將孩子先递给旁边的嬤嬤,省著不注意伤到了孩子。 皇后面上亦是忧色重重。 “皇上,瑾妃妹妹定能挺过去的......” 德妃坐在一旁,她眼神里的担忧无比真实。 静妃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她站得笔直,清冷的目光紧锁著產房门帘,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紧抿的唇线透露出她內心的关切。 婉妃端起手边早已冷掉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幽幽嘆道。 “唉......这妇人產子本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何况是这要命的大血崩......瑾妃妹妹,真是不幸啊......” “婉妃!” 皇后皱眉,轻咳了一声。 “慎言!瑾妃吉人天相,自有天佑,定会平安无事!在此危难关头,说这等丧气话是何居心?” 婉妃被斥,不仅露出一丝委屈。 “皇后娘娘息怒,臣妾也是心系瑾妃妹妹,忧心如焚才一时失言,还请娘娘恕罪。” 在產房抢救的紧要时刻,裴济川一直守在外间。 刚才卢宝华入內前,警告地瞥了他一眼。 自他进入太医院,拜在这个卢宝华的名下后,卢宝华常常贪功不说,还將琐碎的事情交给他们这些学徒。 一旦学徒有所反抗,卢宝华就用师傅的名义压人,甚至在医道上故意为难陷害。 然而,如今正处於危难之中的,可是对他有恩的水仙! 裴济川顾不上之后可能的惩罚,他猛地衝出角落,“重重跪倒在昭衡帝面前,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皇上!”裴济川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嘶哑,“臣是阉人!是內侍!可不避男女大防!瑾妃娘娘如今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卢太医隔帐诊脉,难窥全貌,用药恐有疏漏!臣恳请皇上恩准,允臣进入帷帐,面见娘娘,亲诊脉象,对症下药......或可有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按照祖宗的规矩,太医进入產妇帷帐,亲自面诊?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不合规矩! 可裴济川確实是个阉人......这...... 婉妃用帕子掩著嘴:“这......这成何体统?內宫妃嬪,岂容外太医......哦不,太监近身?祖宗规矩还要不要了?” 昭衡帝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 “准!” 他沉声道:“救不回瑾妃,裴济川,你也提头来见!” 赌上了身家性命,裴济川却露出如蒙大赦的表情。 “谢皇上!” 语毕,裴济川快步衝进了充斥著血腥气的產房。 他刚掀开產房最外层的帘幕,正撞上满头大汗的卢宝华。 卢宝华见他竟敢进来,以为他要趁火打劫抢功,顿时又急又怒,上前一步就要阻拦:“裴济川!你学艺不精,休要在此添乱!快滚出去!” “滚开!” 时间就是生命!裴济川猛地挥开卢宝华伸来的手,力道之大让卢宝华一个趔趄! 裴济川双目赤红,对著卢宝华,更是对著外面厉声吼道:“卢大人!您连瑾妃娘娘孕晚期的特异脉象都未曾细究,只知按常方用药,如何能对症?!” “娘娘若有不测,您才是罪魁祸首!” 他这愤怒的指控,清晰地传到了外间每个人的耳中。 卢宝华被推得倒退几步,又惊又怒地指著裴济川,却无法反驳。 他气急败坏地一甩袖子,恨恨地衝出產房,对著面色阴沉如水的昭衡帝便恶人先告状。 “皇上!皇上明鑑啊!裴济川他目无尊长,擅闯產房,还血口喷人诬陷微臣!他......” “够了!” 昭衡帝此刻全部心神都在生死未卜的水仙身上,哪有心思听他废话。 “院判!给朕看住卢宝华!待瑾妃无恙,再行论处!若瑾妃有失......哼!” 那未尽之言中的杀意,让卢宝华瞬间瘫软在地。 產房內,裴济川已越过纱帐,衝到水仙床前。 血腥气扑面而来,水仙的脸色灰败得如同金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他顾不得避讳,立刻抓起水仙的手腕诊脉,同时疾声询问旁边的婢女。 “快说!娘娘方才除了卢太医开的止血药,还用过什么?何时用的?” 婢女语速飞快。 “就......就按卢太医的方子,煎好立刻灌下去的!前后不到一刻钟!之前娘娘生產时耗力,只含过一片老参吊气......再没別的了!” “常规止血药......绝无可能加剧出血之理!” 裴济川眉头紧锁,脑中飞速运转,突然,他猛地抬头。 “定坤丹!快!去太医院!取定坤丹来!” “定坤丹?” 外间的太医院院判和眾太医都懵了。 那是治疗严重气血瘀滯,中风不畅的珍贵丹药!跟妇人產后血崩八竿子打不著啊! 卢宝华闻言,立刻冷声嗤笑:“荒唐!瑾妃娘娘是產后血崩,气血两脱!你竟要用活血化瘀的定坤丹?你是嫌娘娘死得不够快吗?” 一直守在產房门口,心焦如焚的银珠再也忍不住,她猛地转身,对著卢宝华和犹豫的太医们厉声喝道: “裴大人的医术,我家主子最是信重!如今主子命悬一线,你们这些庸医束手无策,裴大人说有法子,你们还在这里阻挠?” 裴济川曾是永乐宫的內侍,昭衡帝看了一眼那边束手无策的眾太医,心一横。 “派人骑快马!用朕的令牌!立刻去太医院取定坤丹!” 快马如飞,很快就將定坤丹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永乐宫。 裴济川拿到丹药,毫不犹豫地塞入水仙口中。 紧接著,他取出隨身携带的银针,手法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刺入水仙周身几处大穴! 他全神贯注,將自己毕生所学,以及那个大胆的猜想,都赌在了这生死一刻! 外间的时间仿佛凝固。 一息......两息......三息...... 突然,一直用经验止血的稳婆惊喜地叫了起来:“血少了!真的少了!” 冯顺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衝出產房报喜! “稟皇上!瑾妃娘娘血止住了!性命......保住了!” “好!好!好!” 昭衡帝连说三个好字,一向沉稳的帝王此刻眼底竟微微发红! 他凝视著產房的方向,当场宣布。 “瑾妃水仙,诞育皇嗣有功,於社稷有功!即刻晋封为贵妃!赐协理六宫之权!” “裴济川救主有功,医术超群!擢升为太医院正八品御医,专司瑾贵妃及皇嗣安康!” 听到昭衡帝的旨意,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皇后! 丽贵妃刚刚被贬为丽嬪,夺了协理之权,转眼间,一个出身低贱的瑾妃竟然凭藉孩子被封为贵妃! 皇后却好似没察觉到眾人目光,当场起身,声音温婉。 “皇上圣明,如此封赏,正合天意人心!臣妾真心替瑾贵妃开心!” 殿內眾人只觉得皇后果然贤德,一如既往。 只有站在角落的德妃,深深地看了皇后那温婉完美的侧脸一眼...... 第89章 產后,愈发丰盈...... 再清醒过来的时候,还未睁开眼,水仙就感觉到了浑身的虚弱无力。 她费力地掀开眼帘,模糊的视线里,最先映入的是一张写满担忧的俊朗面容。 昭衡帝守在她的床边,男人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叫来水亲手给她润唇。 “仙儿,朕差点失去了你。” 清凉的水缓解了她的乾渴,说话的时候,乾裂的唇有些细微的疼。 但她顾不得这些,低声问道:“孩子......我的孩子......可安好?” 这是她作为母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最本能的牵掛。 提到女儿,昭衡帝的面上浮现了一抹笑意。 “安心,我们的女儿安好。” “朕给她取名萧元昭,封为永寧长公主。此刻正在坤寧宫,由皇后亲自照料著,你放心。” 他又低声补充道:“小元昭很健康,长得漂亮,像你。” 水仙听到女儿两个字,轻怔了下。 上一世,她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是个皇子。 那个孩子,她甚至没能抱一下,就被易贵春强行抱走,从此与她再无瓜葛。 她对那个孩子,只有模糊的印象,连抱都没抱过,自然谈不上多少母子之情。 没想到,这一世,第一个孩子竟是女儿。 或许是怀孕时机不同才导致的差异......这才导致与上一世不同。 水仙深知在这个世道作为女子有多难,公主也不例外,但女儿选择她作为母亲,她定然要好好保护好她! 水仙忆及昭衡帝刚才提到的名字......元昭。 昭,是他的帝號。 从这名字里,水仙清晰地感受到了昭衡帝对这个长女非同一般的看重。 这时,一直守在一旁的银珠上前说道: “主子,皇上心疼您,已经晋封您为贵妃了!还赐了协理六宫之权!” 水仙是真的愣住了,“皇上......臣妾之前由越级封妃,已是皇恩浩荡,破格殊荣。” “如今怎能再晋贵妃?这......於礼不合......” 昭衡帝抬手,轻轻拂开她额前被虚汗濡湿的髮丝。 “朕说你能,你便能。” “你为朕诞下皇长女,於皇家有功,於社稷有功!贵妃之位,你当之无愧。” “至於协理六宫......”他顿了顿,“皇后体弱,丽嬪不堪大用,后宫事务繁杂,正需你这样的贴心人帮朕分忧。” 昭衡帝握紧她的手,“你且安心养好身子,待你康復,这协理之权,便是你的职责。” 昭衡帝还欲再叮嘱几句,就听冯顺祥在外间轻声稟报:“皇上,瑾贵妃娘娘,裴御医在外候著,欲为娘娘请脉。” 昭衡帝闻言,便对水仙温声道: “朕前朝还有些紧要政务需处理,你好生让裴济川看看。晚些时候,朕再来看你。” 他俯身轻吻在水仙的脸颊,才起身离去。 昭衡帝一走,裴济川便恭敬地走了进来。 他如今已是正八品御医,身著崭新的青色官袍,气度沉稳了许多。 “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快免礼。” 水仙示意他近前。 裴济川这才上前,仔细地为水仙诊脉。 良久,他才收回手,“娘娘感觉如何?” 水仙微微蹙眉:“醒来后,只觉得浑身乏力,仿佛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这种极度的虚弱感,是上一世诞子时未曾有过的。 裴济川面色沉重:“此次產后血崩,凶险异常,虽性命得保,但气血损耗之巨,远超寻常產妇。” “娘娘必须精心调养,万不可操劳,否则恐落下病根,影响寿数。” 水仙轻声问道:“我记得,你说过我体质特殊,按理说生產应比旁人顺利才是......为何这次会突发如此凶险的血崩?” 提到这个,裴济川脸上也浮现出困惑。 “回娘娘,这正是微臣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自娘娘有孕,您的一切用物,微臣无不亲自查验,银珠更是加倍小心。按理说,绝无可能让任何阴毒之物近娘娘的身!” 他轻嘆一声,继续道:“微臣事后反覆推敲,娘娘血崩加剧,应与一味名幽曇的药物有关。” “此葯性极其温和,它单独使用,长期接触,对孕妇並无明显害处,甚至有些滋补安神之效。” “但......一旦孕妇在生產时口含参片,这幽曇便会与参片药性相激,化为剧毒!它会猛烈催发气血,造成不可控的大出血!” “微臣曾在一本杂症录中见过类似记载,大胆用了定坤丹强行扭转药性对冲,这才保下了娘娘的性命!” 他垂眸细想。 “微臣至今想不通,娘娘是通过何种方式,长期接触了这幽曇?它虽不算罕见,但也绝非宫中常用之物。” “银珠!”水仙的声音带著冷意,“传我命令,自今日起,你亲自带人,將永乐宫从上到下仔细搜查!” “任何可疑之物,都不许放过!” 她孕期防范已如此小心,怎会著了道! “是!奴婢遵命!” 银珠神色凛然,立刻领命而去。 然而,整整一个月过去了...... 水仙在裴济川的精心调理下,身体缓慢地恢復著。 而银珠率领著一眾宫人,几乎將永乐宫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这结果,让水仙陷入了更深的警惕。 敌人,比他们想像的更狡猾,手段更高明。 线索,似乎就此断了。 水仙却不顾上那,她在能下床走动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坤寧宫探望女儿。 皇后在元昭出生后不久,便依照之前的约定,將孩子抱回了坤寧宫抚养。 水仙也深知这是目前保护女儿,换取皇后庇护的必要代价。 但毕竟母女连心。 刚生產后的分离,让这份想念,变得格外煎熬。 熬到能下床走动这天,水仙感觉自己有了些力气,便再也按捺不住来到坤寧宫。 皇后的气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些,笑容温婉。 “瑾贵妃来了?快坐。” 她端详水仙的脸色,“瞧著气色是好了不少,但伤了元气,还需好好將养才是。” 水仙轻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 “只是......臣妾初为人母,心中实在掛念元昭,不知......可否探望一二?” 水仙表情温顺,暗示皇后自己並无毁约之意,只不过想看一眼孩子。 皇后頷首,显得十分通情达理。 “本宫理解你的心情......母女天性,人之常情。” “永寧在本宫这里很好,乳母嬤嬤们都很尽心。你身子若允许,日后可常来坤寧宫看看她。” “孙嬤嬤,”她唤来心腹嬤嬤,“带瑾贵妃去偏殿看看永寧公主。” 水仙心中微松,连忙谢恩,在孙嬤嬤的引领下,走向坤寧宫的偏殿。 偏殿布置得温馨雅致,水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放在精致摇篮里的小小襁褓。 摇篮旁,一个穿著体面的乳母原本正坐在小杌子上打盹,听到动静,猛地惊醒,脸上带著被抓包的惊慌。 她下意识地解释道:“奴婢......奴婢见过贵妃娘娘!娘娘恕罪!” “公主刚睡著,奴婢想著......想著主子们不常来这边,就稍微歇息片刻,奴婢平日都是寸步不离守著公主的!” 水仙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女儿,乳母的解释她並未细听,隨意地挥了挥手:“无妨。” 摇篮里,小小的元昭睡得正香,粉嫩的小脸,长长的睫毛,红润的小嘴微微嘟著,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上一世,她刚生下就被夺走的那个孩子,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模样。 此刻,看著眼前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小生命,水仙心中那坚硬的一角,仿佛被彻底融化。 女儿沉睡著,她不想打扰,只用指尖轻碰了下她可爱的脸蛋,低声呢喃。 “小元昭......” 而站在水仙身后的银珠,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乳母方才的话。 她心中微动,暗暗记下。 此后,只要身体允许,水仙便隔个三五日就去坤寧宫探望女儿。 每一次抱著那个柔软的小傢伙,都让她內心无比的寧静温馨。 这一日午后,阳光正好。 水仙在坤寧宫陪女儿玩了小半个时辰,看著她被乳母抱去餵奶,才依依不捨地告辞出来。 她心中被女儿的可爱填满,带著一丝初为人母的满足和淡淡的离愁,扶著银珠的手,沿著御园一条相对僻静的宫道,缓缓往永乐宫走去。 主僕二人刚转过一处假山,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 此人穿著亲王常服,脸上带著几分倨傲,与皇上相似的面容英俊无边,却比昭衡帝少了些许稳重。 正是昭衡帝同父同母的亲弟,端亲王。 水仙不欲多事,低声頷首:“端亲王安。” 说罢,便打算侧身绕过。 不料,端亲王却横跨一步,再次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放肆地从水仙的身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她因產后恢復而愈发饱满的胸口。 他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意: “贵妃娘娘產后,当真是纤腰楚楚,曲线动人,愈发丰盈了......” 第90章 也该侍寢了 端亲王萧承嗣生得一副好皮囊,此刻脸上掛著自詡风流的笑容,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水仙身上流连。 他向前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著一种令人不適的亲昵。 “难怪能让皇兄破格连晋,从区区婢女一跃成了贵妃......瑾贵妃娘娘果然与我府中那些庸脂俗粉大不相同!” “那些女人啊,生过孩子就成了黄脸婆,哪像娘娘您,风姿更胜往昔,愈发......勾人了。” 他几乎是將最后三个字含在唇齿间,带著浓浓的狎昵意味。 水仙瞬间冷了脸,往后撤了一步。 “端亲王慎言!本宫乃宫中贵妃!” “你身为宗室亲王,当知君臣尊卑,礼义廉耻!再敢出言无状,休怪本宫稟明皇上,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她冰冷的声音,带著威仪赫赫的凛冽。 端亲王被她这屹然气势慑得一怔,但隨即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他自然知道水仙的底细,一个毫无根基,靠著美色和肚子爬上来的家生贱婢罢了! 除了皇兄的宠爱,她还有什么? 他收起脸上轻佻的笑容,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后退了半步,拱手赔礼。 “瑾贵妃娘娘息怒......是本王失言了,惹娘娘误会,本王在此赔个不是。” 他將自己的冒犯最终栽到了水仙的误会上,仿佛水仙此刻感到的耻辱,是她自己错想。 水仙不想听他那虚偽至极的话,她不能他说完,便带著银珠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绣著精致银丝暗纹的裙裾在宫道上划出决绝的弧度,只留下一阵若有似无的冷香。 端亲王站在原地,缓缓直起了腰,目光死死锁著水仙那窈窕挺秀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宫道拐角。 他挑了下眉,眸底划过鄙夷之色。 “不过是个爬了龙床的小娼妇......仗著皇兄宠爱就敢对本王甩脸子......迟早本王会......” 端亲王抬手摩挲下巴,咂著嘴嗤声道:“本王又不是没抢过皇兄的女人......” 快步离开的水仙自然听不到端亲王放肆的话,走到安全之处,水仙的脚步才微微放缓。 她低声对身旁面色愤然的银珠道:“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特別是皇上,都绝不许提起半个字!” 银珠满腔怒火,闻言不解。 “为什么?那端亲王如此放肆无礼,竟敢对您......对您说那种话!要是告诉皇上,皇上定会为您做主,狠狠罚他!” 水仙停下脚步,转头看著银珠。 “银珠,你记住。在这世道,但凡扯上男女之事,无论起因如何,吃亏的永远是女子!” “他们不会去深究那男子有多么放荡无耻,只会奇怪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他不去调戏別人?是不是问题在你......给了他什么暗示?” 她的眼神冷静地近乎残酷。 “眾口鑠金,积毁销骨。流言一起,无论真假,我的名声就毁了。届时,我在后宫立足的根基,將荡然无存!” 银珠听得脸色发白。 她这才明白主子思虑之深,利害之重! 她连忙低下头:“奴婢明白了!今日之事,奴婢誓死守口如瓶!” 水仙握住了银珠略有些颤抖的手,低声说:“记住就好,咱们回宫吧。” 她们主僕二人並不知道,方才在坤寧宫附近那处僻静园里发生的一切,早已落入了一双藏在暗处的眼睛...... ...... 坤寧宫。 皇后正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身后有宫女缓缓为她打扇,殿內寂静无声。 孙嬤嬤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俯身在她耳边低声稟报。 “娘娘,老奴方才在御园西北角假山后,瞧见端亲王拦下了瑾贵妃......” 皇后缓缓睁开眼,眼中毫无波澜:“哦?说了些什么?” 孙嬤嬤將端亲王那些轻佻放肆的言语和瑾贵妃的怒斥,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皇后听完,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开,语气平淡无波。 “端亲王......向来如此放荡不羈,不知分寸。仗著是皇上的亲弟弟,太后又偏宠,行事越发没了顾忌。” 她沉吟片刻,声音压得更低,“他那些话,若是传出去,终究於瑾贵妃名声......大为不利。” 她转头看向孙嬤嬤,带著一种耐人寻味的意味。 “你去安排一下,在坤寧宫附近的御园多安排些人,瑾贵妃產后初愈,常来坤寧宫看永寧,本宫怕她受了惊嚇,那岂不成了本宫的罪过?” 孙嬤嬤心领神会,立刻躬身。 “老奴明白。” 她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皇后重新闭上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唇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转瞬即逝。 —— 当天夜里,昭衡帝来到永乐宫与水仙一同用晚膳。 待用过膳后,两人移步至內室。 昭衡帝隨意地靠在临窗的软榻上,手中拿著一卷书,目光却並未落在字上,而是抬眸看著坐在榻边的水仙。 暖黄的烛光下,水仙乌髮松松挽起,露出一段优美的颈项。 她低著头,正在为女儿细绣著一件小巧精致的红色肚兜。 肚兜上,一只憨態可掬却又威风凛凛的小老虎已然成型,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她的周身笼罩著一层初为人母的寧静柔光。 昭衡帝放下书卷,温声问道:“今日感觉如何?可还觉得乏力?” 水仙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谢皇上掛心,臣妾自生產至今已近两个月,幸得裴太医精心调治,除了日常略有些无力之感,其余的大抵算是恢復了。” 她顿了顿,目光盈盈地看向昭衡帝。 “臣妾......身子已无大碍,明日便让银珠去敬事房,將臣妾的绿头牌重新掛上可好?” 这段时日里,在水仙的精心调养下,她身段比从前更多了几分丰腴柔美的风韵,腰肢依旧纤细,而胸前却愈发饱满。 按宫里的规矩,產后月余,妃嬪视身体情况便可重新侍寢。 她深知,在这后宫,帝王的恩宠就是一切,而维繫恩宠,除了子嗣,便是这床笫之欢。 即使產后不久,她此刻心中並无多少旖旎情思,也必须主动。 然而,昭衡帝看著她,深邃的眸底没有半分欲望,只有深深的怜惜。 他的眼前,仿佛又掠过水仙躺在產床上,脸色灰败如金纸的画面。 那几乎失去她的恐惧,令他多日难忘。 他伸出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素手,稍一用力,就將水仙带入自己怀中。 水仙靠在他的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布料下,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急。”昭衡帝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著一种发自內心的怜惜。 “你的身子要紧。裴济川也说了,根基受损,需要好好静养,万不可操劳。侍寢......不急在这一时。” 水仙感受到他话中的怜惜之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任自己靠进男人的怀抱。 怜惜是好,可他因怜惜不想动她...... 是福是祸,水仙一时间也说不明白。 当晚,昭衡帝並未在永乐宫留宿,只是又叮嘱了银珠和宫人好生照料,便起驾回了乾清宫。 —— 翌日清晨。 水仙用著滋补的早膳,银珠在一旁侍立,犹豫了片刻,还是压低了声音道: “奴婢今早听说昨夜深夜时分,丽嬪突然犯了心疾,疼得厉害,惊动了皇上......皇上连夜赶去昭阳宫了,之后就歇在了那边。” 银珠替水仙感到不平。 “她当初胆大包天,竟敢收买稳婆意图谋害皇嗣!皇上不过冷落了她几个月,如今竟又原谅了她?这也太便宜她了!” 水仙放下银箸,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谋害皇嗣?” 她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带著淡淡的嘲讽,“公主这不是已经平安降生了吗?丽嬪当初只是『企图』谋害,並未成功。” “如今皇嗣无恙,她的罪过,在皇上眼里,自然就显得轻了。” 她端起温热的牛乳,浅浅啜了一口。 “更何况,丽嬪是丞相嫡女,是潜邸时就跟著皇上的旧人......皇上冷落她几个月,剥夺她协理之权,將她贬为丽嬪......” “这惩罚在皇上和阮相看来,或许已经足够重了。丽嬪终究是阮家的女儿,只要阮家不倒,她丽嬪就终有重回巔峰的一天。” 银珠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一直觉得丽嬪被贬已然失势,没想到在主子的分析下,丽嬪还有復宠的可能? 难道,丽嬪还能...... 似是知道银珠在想什么,水仙缓缓道: “按照祖制,这后宫之中,是可以同时存在两位贵妃的。” 只要丽嬪之父一日是丞相,丽嬪重新晋升丽贵妃,又有多久呢? 而她,为了提防这种可能......也是时候准备重新侍寢了。 第91章 她的侍寢大计 接下来的日子,无论水仙如何暗示,昭衡帝都堪称坐怀不乱。 距离她生產已经过去三个多月,秋日渐深,昭衡帝还未从差点失去她这件事里走出来。 水仙恢復侍寢的计划受阻,她反而被激起了胜负心,愈发主动起来。 这日,昭衡帝留宿永乐宫。 之前几次留宿,昭衡帝只是陪她入眠,无论水仙如何暗示,都没有行任何亲密之举。 这一次,水仙特意在沐浴后换上轻薄的,恰到好处勾勒出丰腴曲线的寢衣。 水仙有意拖慢,在昭衡帝躺在榻上的时候才缓步进入內室。 內室烛光朦朧,只余他们二人。 她装作不慎,在越过昭衡帝走向床榻內侧时,伴隨一声轻呼,整个人柔软地跌进了他怀里。 水仙身上带著沐浴后的潮热馨香,一双水眸含著恰到好处的惊慌,微微仰头看他,吐气如兰。 “皇上恕罪......” 她非但没有立刻起身,反而借著姿势,將身体更紧密地贴合过去。 昭衡帝眸色渐深,手掌下意识搭在了她的纤腰处。 纤薄的寢衣挡不住什么,他的掌心能感觉到她温热而柔软的肌肤。 昭衡帝忍不住极轻地摩挲了下。 “还不起来?” 他薄唇含笑,深邃的目光笼罩著她,察觉到了女人的小心思。 水仙稍微坐直,隔著锦被察觉到了些细微的变化,心中微定。 她用指尖轻轻划过他胸膛的衣襟,声音带著些撩人的媚意。 “原来皇上並非全然无动於衷。” 她微凉的指尖探入他寢衣的衣领,委屈道: “臣妾还以为,您已將臣妾彻底忘了呢......” 昭衡帝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眸色瞬间变得深暗。 他忽然用另一只手支起身子,同时收紧覆在水仙腰际的大掌。 水仙被他的动作轻推了下,本应坐得不稳,却被他固定在她腰间的手按住了。 下一瞬,她就感受到了男人炙热而急切的吻,仿佛要將这数月来的压抑尽数倾泻。 水仙被他吻得浑身发软,被压进锦帐深处。 她用手臂揽著他宽阔的肩膀,向他显出了毫无保留的自己。 然而,就在帐內最炽烈,水仙衣衫半解,意乱神迷地等待著更进一步时,身上的重量却陡然一轻。 昭衡帝性感的低喘著,起身离开。 水仙迷濛地睁开眼,带著未褪的情潮望向他,以为他是要去褪下衣衫再次上榻。 可等来的,却是一床颇有分量的锦被,从头到脚地將她覆了个严严实实。 昭衡帝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掀开被子,俯身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吻。 “仙儿......再忍忍。” “你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朕......不能冒这个险。” 水仙满腔的旖旎期待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这话说的,倒显得她像个急不可耐的色中饿鬼似的! 她气恼地一把扯过锦被,翻身就滚到了床榻最里侧,只留给昭衡帝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的背影。 昭衡帝看著那团倔强的被子,无奈地低笑一声,最终只是隔著被子,將她连人带被地圈进怀里。 男人在她发顶印下一个充满怜惜的吻,低声道:“睡吧。” 侍寢大计屡屡受阻,水仙虽感念昭衡帝的怜惜,却也深知恩宠不能长久空悬。 她一边鍥而不捨地引诱著每每忍到近乎爆炸的男人,一边趁著閒暇时,常去坤寧宫看望女儿。 每次踏入坤寧宫,皇后的关怀和温柔,都让水仙心中的戒备稍减几分。 看著小元昭在坤寧宫被照料得白白胖胖,精神十足,水仙心底確实对皇后存了一份感激。 若非皇后及时出手,从之前是贵妃的丽嬪手中接过內务府的部分权柄,明里暗里的刁难只怕更多。 將孩子暂时託付给皇后,她没有选错。 只是,那依旧没找到的幽冥,始终像一根刺,扎在水仙心头。 她思来想去,最大的嫌疑依旧指向了丽嬪阮欢。 除了这个狠毒的女人,还有谁会处心积虑想要她的命? 转眼已是初冬。 寒风渐起,御园里繁落尽,显出几分萧瑟。 这日午后,水仙照例从坤寧宫出来。 刚才她去抱著女儿元昭玩了一会儿,看著她被乳母抱去午睡,才依依不捨地离开。 水仙裹紧了身上的狐裘,扶著银珠的手,沿著铺了落叶的宫道缓步而行。 距离坤寧宫已有一段距离了,她路过了一处不大的水潭,旁边有一矮屋名为听雨轩。 这里在夏日里是赏荷纳凉的好去处,此刻池中只剩枯荷残梗,在寒风中瑟瑟。 水仙刚走近听雨轩附近,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骤然响起。 “瑾贵妃娘娘留步!” 水仙心头猛地一沉,抬眼望去,只见端亲王正站在听雨轩的门口,脸上带著一抹不羈的笑容。 真是阴魂不散! 水仙眼底瞬间覆上寒霜,只想装作没听见,径直离开。 “娘娘且慢!” 端亲王却快步上前,他抬手一指听雨轩內,语气带著几分理所当然。 “今日太后娘娘在听雨轩赏景,本王正陪著说话呢。” “方才瞧见娘娘路过,想著娘娘也是许久未见太后了,正好进去请个安,陪太后说说话解解闷。太后娘娘见了娘娘,想必也是高兴的。” 水仙顺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听雨轩旁隱约可见太后的仪仗,还有宫女侍立的身影。 端亲王在此,她实在不想与端亲王有什么接触。 但太后在此,她身为贵妃,若视而不见,便是失礼。 端亲王见她犹豫,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娘娘请吧?莫让太后久等。” 水仙只能强压下心中的厌恶,在端亲王的引领下,走进了听雨轩。 听雨轩里,炭火烧得正旺。 太后正抱著世子承哥儿坐在主位上,承哥儿似乎有些睏倦,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端亲王殷勤地引著水仙上前:“母后,您瞧,儿臣方才在外头正巧遇见瑾贵妃娘娘,便请她进来给您请安了。” 水仙依礼下拜:“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抬了抬眼皮,目光扫过水仙,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起来吧。瑾贵妃倒是难得清閒,还有空逛园子。” 水仙垂眸起身,恭敬回道:“臣妾刚从坤寧宫探望永寧公主出来,想著抄近路回宫,不想在此遇见端亲王殿下,得知太后在此,特来请安。” 太后似乎对承哥儿的困意更感兴趣,轻轻拍抚著他,並未接水仙的话茬。 水仙见状,立刻抓住机会道:“太后娘娘,如今端亲王殿下在此,外男於礼不便。臣妾已请过安,不便久留,先行告退。” 安已经请过了,她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哎,瑾贵妃何必急著走?” 端亲王立刻出声阻拦,脸上笑容依旧。 “听雨轩景致虽不如夏日,却也別有风致。娘娘难得来一趟,不如多坐坐?” 太后似乎被怀里的承哥儿闹得有些不耐烦,闻言抬眼瞥了水仙一眼,带著明显的不以为然。 “端亲王说的是。瑾贵妃,你如今是贵妃了,身份贵重,行事也该大气些。” “他是堂堂亲王,最是知礼守节的正人君子。” 提起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太后的脸上多了些生动。 “便是你们二人单独留在此处说话,被人瞧见了,也无人敢疑心什么!何必如此扭捏作態,倒显得小家子气!” 这番话夹枪带棒,暗指她自作多情。 太后的厌恶摆在脸上,身为儿媳水仙却不能顶撞,只能在一旁陪坐著。 不久后,太后怀里的承哥儿彻底闹腾起来,小胖手揉著眼睛,哇哇大哭。 “祖母......承哥儿困!要睡觉!” 身为世子,承哥儿却还是一如往常地没教养。 有太后的偏心爱护,承哥儿越来越骄纵了! “哎哟,哀家的心肝儿,莫哭莫哭!” 太后立刻心疼地搂紧了承哥儿,也顾不得水仙了,连声吩咐旁边的嬤嬤,“快!快抱世子去暖阁里间安置!仔细別著了风!” 嬤嬤们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从太后怀中接过哭闹的承哥儿。 太后也跟著起身,似乎要亲自去照看宝贝孙子。 “母后,儿臣陪您过去看看?”端亲王立刻殷勤地扶住太后的手臂。 “不必了,你留在这,陪瑾贵妃说说话吧。” 太后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容置喙道:“瑾贵妃,哀家去瞧瞧承哥儿,你且在此稍候片刻,哀家有些事想与你说。” 说完,便在嬤嬤宫女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匆匆走向暖阁里间。 几乎是转瞬之间,听雨轩外厅便只剩下了水仙和端亲王两人! 方才在太后面前还维持著几分人模人样的端亲王,此刻露出流里流气的笑容。 他坐在水仙手边,忽然朝著水仙的方向前倾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 “好香啊......不知贵妃平时用什么香?” 他一边说著,一边竟又向前逼近,伸手似乎想去碰触水仙的脸颊! 水仙惊怒交加,正要不顾一切起身怒斥的时候,听雨轩的门口忽然传来了男人充斥著怒意的冰冷声音。 “在说什么呢,端亲王?!” “朕,也想听听!” 第92章 皇兄,你可千万別误会 “皇上......” 听到昭衡帝的声音,水仙连忙朝著门口的方向福身请安。 她素白的小脸儿上闪过了一抹委屈。 身著明黄常服的昭衡帝已然踏入听雨轩,他面色沉凝,端重的视线扫过福身的水仙,最终落定在慢悠悠起身的端亲王身上。 昭衡帝並非独自前来,紧跟在昭衡帝身后的,竟是许久未见的丽嬪。 丽嬪虽已从贵妃贬为嬪位,不復当初的张扬跋扈,但通身的行头依旧彰显著无边的奢华。 她身著緋色织金锦宫装,领口袖缘镶著上好的雪狐毛,髮髻间一支点翠嵌红宝的凤凰步摇隨著她的步伐轻轻晃动,流光溢彩。 丽嬪乐得见水仙有麻烦,不著痕跡地在水仙和端亲王身上扫过。 端亲王敷衍起身,对著昭衡帝躬身行礼:“臣弟参见皇兄!皇兄怎么也到听雨轩来了?真是巧了!” 他不慌不忙,完全不在乎刚才可能被昭衡帝听到什么。 “方才臣弟正与瑾贵妃娘娘说起,娘娘身上这香甚是清雅独特,臣弟平日最爱研习香料,一时好奇多问了几句,皇兄可千万別误会!” 端亲王將刚才的无礼调戏,三言两语间便解释为了他因爱香才有的举措。 丽嬪適时地掩唇轻笑,看著皇上娇声道:“是呢,皇上。臣妾也听闻,端亲王殿下在京城里开的那家凝香阁,在贵女圈中可是风头无两。” “连臣妾家中的小妹都时常光顾,讚不绝口。可见端亲王殿下於香道一途,確实造诣深厚,颇有心得。” 昭衡帝不著痕跡地瞥了她一眼,他轻抿了薄唇,什么也没说。 水仙察觉到昭衡帝周身的冷意,知道有些事情若是不解释清楚,端亲王如何先不说,她怕自己来之不易的恩宠被影响。 她声音清冷道:“臣妾方才从坤寧宫探望永寧公主归来,途经此地,正巧遇见太后娘娘与端亲王殿下在此。” “端亲王殿下言太后娘娘在此,邀臣妾入內请安。太后娘娘亦出言,命臣妾留下稍候片刻。臣妾不敢违拗懿旨,故而在此。” 她短短几句话,便將刚才发生的一切交代得清清楚楚。 后妃与宗室亲王单独出现在一间屋子里,这件事可大可小,水仙才不赌。 听到她提起女儿,昭衡帝冷峻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一点。 他上前一步,直接伸手握住了水仙微凉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握住水仙的手似是安抚。 “手这么凉?” 他眉心微拧,声音低沉,“如今已入冬,寒气重。仙儿身子尚未大好,少出来走动,多在宫里养著才是正理。” 水仙顺从地任由他握著,低眉道:“谢皇上关怀,臣妾记下了。” 这一幕落在丽嬪眼中,刺得她心口发疼。 她看著两人紧握的手,忍不住攥紧了垂落在袖中的指尖。 曾几何时,皇上也是如此珍惜她的,如今却如此呵护这个贱婢! 然而,经歷过被贬的打击,她深知如今復宠不易,好不容易皇上对她稍稍回暖,丽嬪再不敢像从前那般任性妄为。 她只能死死攥紧袖中的手,面上却还要维持著得体的微笑。 就在这时,暖阁门帘掀开,太后在宫女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看到外间多出来的昭衡帝和丽嬪,太后眼中掠过一丝意外,隨即恢復平静。 水仙立刻抓住机会,朝著太后再次福身,声音恭敬,带著不易察觉的提醒:“太后娘娘金安。” “方才您让臣妾留下,说是有事要单独与臣妾说?不知是何事?臣妾洗耳恭听。” 她这话,明著是在询问太后,实则是在向昭衡帝表明:我留下不走,完全是遵奉太后的指令,並非我自愿与端亲王独处! 太后被她这一问,噎了一下。 她原本留下水仙,是想私下里提出將永寧公主抱去慈寧宫抚养的要求。 她如今在慈寧宫独自一人,承哥儿又不能时时入宫,看著白白胖胖的小元昭,自然动了心思。 然而,此刻看著面色沉冷的昭衡帝,太后心知今日绝非提此事的好时机。 “哦?” 太后脸上带著一丝敷衍的恍然,“哀家方才哄承哥儿睡觉,一时竟忘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此事改日再说吧。” 她轻描淡写地將话题带过。 水仙暗忖,刚才太后硬是將她留下,此时又不说了。 然而,面上她却只余敬爱。 她不想在听雨轩中继续待下去了,特別是与这个人面兽心的端亲王独处一室。 水仙以为自己见惯了人性,早就习惯了无耻之人,但端亲王这类私下卑琐,表面却庄重正派的偽君子却还是刷新了她的眼界。 “臣妾宫中还有些庶务需处理,皇后娘娘体恤臣妾產后体弱,特意让內务府拨了些新宫人来,还需臣妾回去调教一二......” “若无其他吩咐,臣妾先行告退。” 昭衡帝闻言,微微頷首。 “嗯,皇后思虑周全。你先回宫吧,好生歇著。” “臣妾告退。” 水仙再次行礼,在银珠的搀扶下,快步离开。 直到走出很远,她才微微鬆了口气,后背已是一片冰凉。 听雨轩內,隨著水仙的离开,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因著比天大的孝道,昭衡帝留在这边,与太后进行了几句极其表面的寒暄,无非是些没什么內容的客套话。 丽嬪听了一会儿,用著茶点,忽然將话头巧妙地引向了端亲王。 “说起来,端亲王殿下,这次入宫,怎么没见亲王妃一同前来?还记得亲王妃最是孝顺,时常陪伴太后的。” 端亲王在太后面前,立刻恢復了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对著丽嬪也显得彬彬有礼。 “劳丽嬪娘娘掛心,贱內近几日头风发作,不宜出门。但母后想念承哥儿,本王便独自带他进宫来了。” 太后闻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著自己的小儿子,左看右看也十分满意。 “翊瑞一向孝顺,事事想著哀家。” 她难得温和的口气中充满了对这个小儿子的偏宠。 丽嬪温和陪笑,她笑道:“可不是吗?臣妾听说,端亲王殿下近来可是慈寧宫的常客,这份孝心,真是感天动地呢。”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看向昭衡帝。 “说起来,慈寧宫离坤寧宫也不算太远,承哥儿活泼可爱,等永寧公主再长大些,两个孩子正好可以一处玩耍作伴,多热闹呀。” 这话,太后最喜欢听。 自水仙有孕后,她倒是想过动手,但皇帝太过防备,她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水仙生了下来。 如今水仙生了,还是个无用的姑娘,太后再一次想提过继承哥儿的事,但昭衡帝这些时日好似在躲著她一般。 不常来慈寧宫也就算了,每每她想提起过继之事,也总是被昭衡帝巧妙地岔过去。 这个大儿子虽有文韜武略,但生性总是如此冰冷疏远,若是让他的儿子继位,她这个太后还有什么地位! 但承哥儿就不一样了,承哥儿不仅乖巧体贴,还有著与当今皇上同宗同源的血脉,在太后心中,承哥儿才是继承皇位的最佳人选。 太后张了张嘴,正想重提过继之事,就听昭衡帝忽然开口呵斥丽嬪。 “就你话多!前朝之事,何时轮到你妄加置喙?” 丽嬪被斥,脸上立刻浮起委屈,她凑上前去,轻轻扯住昭衡帝的袖角,声音带著撒娇的意味。 “皇上......臣妾只是想著太后娘娘喜欢热闹,才隨口一说嘛。皇上怎能如此说臣妾......” 端亲王见状,也连忙笑著打圆场。 “皇兄息怒,丽嬪娘娘也是一片好意。说起来,看到皇兄与丽嬪娘娘这般恩爱,倒让臣弟想起当年丽嬪娘娘刚入潜邸做侧妃时的光景了......” 提起潜邸旧事,丽嬪眉宇间掠过一抹怀念。 那段被昭衡帝捧在手心里的日子,是她最美好的回忆。 她忍不住感慨,“是啊......时光荏苒,真是令人怀念啊......” 太后再次不死心地张口,却又被昭衡帝拱手打断。 “时辰不早了,儿臣还有要事,若母后无事,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一边说著,昭衡帝已经从位置上起身。 太后虽与皇帝不睦,但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儿子,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想谈过继的事情。 她轻抿了下唇,想了想还是放昭衡帝和丽嬪离开了。 离开听雨轩,昭衡帝的脚步有些急,丽嬪快步才能勉强跟上。 行至一处岔路口,昭衡帝忽然转身,看著丽嬪,声音冰冷。 “丽嬪!你如今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该学著像皇后一般,稳重些,懂事些。” “一会儿你自己回昭阳宫吧,朕许久未去坤寧宫,今晚去坤寧宫用膳。” 丽嬪看著男人眼角眉心俱是冷意,她只觉得酸涩委屈。 “是......臣妾知道了。” 待送走了皇上,丽嬪眼圈已然红了起来。 她看著坤寧宫所在的方向,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突然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皇后......懂事?我呸!” 第93章 时隔多日的侍寢 昭衡帝来到坤寧宫后,皇后示意心腹嬤嬤將小公主从偏殿抱了过来。 昭衡帝脸上原本的沉鬱之色,在看到女儿粉嫩笑脸的瞬间便冰雪消融。 他伸出大手,小心翼翼地从嬤嬤怀中接过那柔软的一团,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小元昭睁著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眼前的面孔,忽然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咯咯”的笑声。 “元昭笑了!她认得朕!” 昭衡帝眼中迸发出初为人父的满足,他低下头,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女儿柔嫩的脸颊,逗得小傢伙笑得更大声,小手胡乱地挥舞著。 皇后在一旁含笑看著,笑容温婉。 “皇上您瞧,永寧这眉眼,这笑起来的模样,真是像极了皇上,將来定是个看著就能让人感到国泰民安的佳人。”她 昭衡帝听著更是开怀。 然而,就在这父女温情脉脉的时刻,昭衡帝忽然感觉胸前一热,低头一看,明黄的龙袍上赫然多了一片深色的湿痕! 原来是小元昭毫不客气地赏了父皇一身童子尿! “哎呀!” 旁边的宫人们嚇得魂飞魄散,慌忙跪下请罪:“奴婢该死!奴婢没看好公主!” 昭衡帝却只是愣了一下,隨即朗声大笑起来,毫不在意地挥挥手:“无妨!无妨!朕的永寧可真厉害!” “快,快把公主抱去收拾乾净,別著了凉。” 他小心翼翼地將还在咯咯笑的女儿递给一旁战战兢兢的嬤嬤,脸上只有宠溺,没有半分慍怒。 皇后適时上前。 “皇上先去內室更衣吧,臣妾让人备了乾净的常服。” 昭衡帝点点头,在冯顺祥的引领下走向內室。 內室温暖,宫人捧上乾净的常服便恭敬退下。 昭衡帝正欲自行更衣,皇后却跟了进来,並示意冯顺祥也退出去。 “臣妾伺候皇上更衣。” 皇后走上前,动作自然地替昭衡帝解开了腰带。 昭衡帝站著,任由皇后服侍。 他忽然想起一事。 “元昭的百日宴是不是快到了?朕想著,要给她办一场最隆重的百日宴,让天下同庆朕喜得长女之喜!” 皇后正低头替他整理中衣的系带,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隨即抬起头,脸上露出恍然。 “是啊,皇上不说,臣妾差点都忙忘了。算算日子,元昭的百日宴可不就在眼前了。” 然而,昭衡帝心头掠过一瞬的犹疑。 作为亲自抚养永寧公主的嫡母,公主的百日宴理应是坤寧宫的头等大事,皇后竟会差点忘了? 他沉吟片刻,开口道:“皇后体弱,照顾元昭这般大的婴孩,日夜辛劳,最是耗神费力。” “若是觉得太过操劳,不如......將元昭送回永乐宫,让她生母照料?” 皇后系好腰带,笑意依旧:“谢皇上体恤。” “永寧虽小,却精力十足,纵有八个嬤嬤和乳母轮番照料,臣妾这身子骨,有时確实感到有些吃力。”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真诚。 “只是......臣妾想著,瑾贵妃妹妹產后体虚,正是需要好生將养,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时候。永寧送回她身边,她必定欣喜,但照料起来也难免分神劳心。” “臣妾这里人手充足,又清净,倒不如让妹妹安心调养,早些为皇上再添皇嗣才好。这也是臣妾身为皇后,能为皇上和妹妹做的一点小事。” 她的话处处为皇上和皇嗣著想,尽显贤德风范。 昭衡帝看著她温顺的眉眼,伸手轻轻握住了皇后正在为他整理衣襟的縴手。 “皇后贤德,处处为朕、为皇嗣著想。朕......得此贤妻,是朕之福。” 皇后顺势將另一只手覆在昭衡帝的手背上,微微仰头,眼中带著真挚的依恋。 “能嫁给皇上,成为皇上的妻子,是臣妾此生......最大的福分。”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身体似乎有些支撑不住,微微向前靠去,將额头轻轻抵在昭衡帝宽阔的胸膛上。 昭衡帝抬手环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拍抚著她的背。 等昭衡帝与皇后从內室出来时,小元昭已被收拾乾净,重新抱了过来,只是小脸上带著明显的睏倦,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昭衡帝虽有不舍,但念及女儿需要休息,还是让嬤嬤將她抱下去哄睡了。 帝后二人移步至暖阁用晚膳。 皇后细心地为昭衡帝布菜,聊些宫中琐事和永寧的趣事。 晚膳过半,皇后身边的孙嬤嬤轻步走了进来,在皇后耳边低声稟报了几句。 她的声音虽小,却能被昭衡帝听个清楚。 “......近日天寒,坤寧宫附近那些临时调来守卫的宫人们颇为辛苦。如今各处都安排妥当了......是否可以將他们撤了?” 昭衡帝闻言,隨口问道:“守卫?坤寧宫附近为何要增派守卫?” 皇后没有立刻回答,孙嬤嬤立刻上前一步,对著昭衡帝恭敬地福身回话。 “回稟皇上,前些日子,瑾贵妃娘娘来探望公主,离开时落了件东西” “奴婢去送还,远远瞧见......端亲王殿下拦下了贵妃娘娘,像是在说话。奴婢离得远,没瞧见贵妃娘娘的神色,只瞧著两人站得......不算远。” 孙嬤嬤顿了顿,惶恐地补充道:“奴婢想著,贵妃娘娘身份贵重,常来坤寧宫走动,这宫道虽说人来人往,但有些角落到底僻静些。” “奴婢担心娘娘安危,才多嘴稟报了皇后娘娘一声。娘娘体恤贵妃,这才特意在附近多安排了些人守卫,图个安心,也省得再有什么…衝撞了贵妃娘娘。” 又是端亲王! 昭衡帝眸光渐渐冰冷,他看向孙嬤嬤,沉声道: “你方才说,你没看清瑾贵妃的神色?那如何断定她是被端亲王拦下的?” 他的声音沉沉,带著无形的压力。 孙嬤嬤被问得一愣,囁嚅道:“这......奴婢愚钝。可......可端亲王是外男。” “贵妃娘娘是后宫妃嬪,若非亲王主动拦著,贵妃娘娘怎会与他停留敘话?奴婢只是这么想......” “好了。”皇后这时才温声开口,看了孙嬤嬤一眼。 “皇上不过是隨口一问,你紧张什么?” “贵妃妹妹行事向来稳重知礼,想必早已將此事稟明过皇上了。皇上,您说是不是?” 昭衡帝眸色更深。 水仙从未提过! 皇后似乎並未察觉帝王的沉默,像是想起什么趣事,隨意地閒聊著。 “说起来,臣妾倒是听闻,这位端亲王殿下在京中贵女圈中,颇受追捧呢。” “虽说已有亲王妃,但年轻瀟洒,文採风流,难怪能引得年轻姑娘们......芳心暗许。” 昭衡帝陷入沉默,端亲王確实年轻,比他小七岁...... 她看著一旁皇上,声音里带著崇拜。 “不过啊,这后宫的姐妹们都深知,天下男儿,又有谁能比得上皇上的帝王气度?那是多少个端亲王拍马也及不上的。” 她点到即止,仿佛只是隨口感慨,隨即自然地岔开了话题,说起了內务府送来的一种暖玉,触手生温,给永寧做个小玉锁正合適。 然而,皇后这番看似无心的话语,却在昭衡帝心中留下了痕跡。 他面上不动声色,继续用膳,眼神却愈发幽深难测。 —— 几日后,昭衡帝摆驾永乐宫。 入夜,烛光摇曳。 这次,他並没让水仙多费心思,待傍晚两人沐浴后,昭衡帝没有多言,只是伸手,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將水仙拉入怀中。 算上怀孕前的几个月,两人的亲密已然时隔快半年时间。 久旱逢甘霖,承恩雨露深。 水仙在生產之后,她经过了数月的精心调养,每日都有裴济川为她诊脉调理。 早在半个月前,她就可以承受住雨打风吹。 帐幔低垂,暖香交织。 今晚的男人格外的沉默,她的柔情换不来他的诱哄,只剩下了无尽的征討,似是最凶猛的將军,用银光闪烁的长刀换来城池的归属。 水仙主动用她柔软汗湿的脸颊去贴他粗糙的指腹,他的手心比空气还要灼热,仿佛一块热炭般,烫著她的面颊。 “皇上......轻缓些......” 她被他逼红了眼角,浸了水的目光盈盈地看著他。 “仙儿......” 昭衡帝俯身堵住她的唇,温存许久,哑声在她耳边问道: “你可难受?若是难受......跟朕说。” 水仙轻轻摇了摇头,她是另一种难受...... 而且,她敢肯定,若是与昭衡帝说,只会换来他更加过分的报復。 雕窗外,是沉默高大的宫墙。 就在天边的明月,乘著云攀到半空中的时候,世界万物都沉静了下来。 水仙用手背挡著眼,调匀呼吸。 她的手却被昭衡帝紧握著,放在唇边亲了亲。 “仙儿......朕虽已而立之年,但仍能满足你......” 水仙:??? 谁嫌他岁数大了?! 第94章 朕的仙儿,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云雨初歇。 水仙慵懒地靠在昭衡帝坚实的胸膛上,她忆起刚才的疯狂,忍不住仰著脸轻声问道: “皇上......您今日是怎么了?那般急切......” 昭衡帝此刻已然平静下来,心中那点因猜疑而起的暴戾早已被水仙的温顺承欢驱散。 他低头,看著怀中人儿潮红的脸上涌现的一抹困惑,他只觉得自己刚才似是著了魔。 他真是昏了头,竟被从坤寧宫听来的几句话和影响了判断。 水仙待他如何,为他生儿育女,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怎能疑心她? “无事。”昭衡帝收拢手臂,將她更紧地拥在怀中,沙哑的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暗哑和自嘲。 “只是......想著你还年轻,朕......毕竟比你大了十二岁。” 水仙闻言,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娇嗔地轻捶了他一下。 “皇上说什么呢!” 她眼波流转间儘是动人的风情,“皇上您正值盛年,英明神武,怎会......” 要知道,昭衡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在军中与將士同吃同住,练就了一身钢筋铁骨。 登基后虽不再亲临战阵,但每日的武艺从未懈怠。 他的身材比许多二十出头的年轻將领还要精悍结实,精力更是旺盛。 水仙的评价,绝非虚言哄骗,而是她切身体会后的由衷讚嘆。 昭衡帝被她这娇羞的反应取悦了。 他低笑一声,胸腔震动,低头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又顺著鼻樑滑下,最终攫住那微肿的红唇,辗转缠绵,带著无尽的怜惜。 ...... 翌日清晨。 水仙与昭衡帝正一同用著早膳,殿外便有坤寧宫的侍女前来传皇后口諭: “皇后娘娘口諭,请瑾贵妃娘娘今日晨昏定省后,暂留坤寧宫,一同商议永寧公主百日宴的诸项细节。” 昭衡帝闻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皇后果然细心周到,百日宴是大事,你多与皇后商议,听听她的安排。” 他看向水仙,语气温和地叮嘱,“今日风大,一会儿去坤寧宫,记得多穿些,仔细別受了风寒。” 水仙轻轻点了点头:“臣妾遵旨。” “皇后娘娘待臣妾和永寧都极好,这段时日允臣妾常去探望公主,臣妾心中感激不尽。” 昭衡帝握著水仙的素手,对皇后与水仙之间的和睦更为满意,用过膳后便心情愉悦地起驾上朝。 水仙则更衣梳妆,带著银珠前往坤寧宫参加晨昏定省。 如今的坤寧宫正殿,座次早已悄然改变。 水仙作为新晋的瑾贵妃,落座的位置正是从前丽贵妃所坐的首位,仅在皇后凤座之下。 而如今的丽嬪,此刻只能憋屈地坐在妃嬪行列的末尾。 当水仙身著贵妃品级的宫装,仪態万方地步入殿內时,丽嬪脸上不免掠过一抹扭曲的嫉恨。 她不得不隨著眾人起身,对著水仙屈膝行礼,动作敷衍:“臣妾......参见瑾贵妃娘娘。” 水仙目不斜视,步履从容,似是没注意到闹彆扭的丽嬪。 她径直走到最前方,对著凤座上的皇后盈盈下拜:“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瑾贵妃免礼,坐吧。”皇后笑容温婉,抬了抬手。 晨昏定省开始。 皇后照例训导了几句,便提到了入冬宫务:“......往年宫中炭火耗费巨大,多有浪费奢靡之处......”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瞥了一眼曾经协理六宫的丽贵妃,如今的丽嬪,然后才继续说道: “今年各宫份例皆按规制发放,若有实在不够用的,需得向本宫言明缘由,经核查后方可酌情添补。” 她说著,目光温和地转向下首的水仙,带著期许的笑意。 “本宫真盼著瑾贵妃妹妹身子骨能快些大好。待你痊癒,这协理六宫的重担,本宫也好与你分担一二。” 水仙温声道:“皇后娘娘体恤,臣妾感激不尽。只是臣妾產后体虚,还需时日调养,恐难当大任,辜负娘娘厚望。” 她话音刚落,坐在末尾的丽嬪便忍不住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阴阳怪气地插嘴。 “哟,瑾贵妃娘娘还需要调养身子啊?那昨儿晚上,皇上怎的在永乐宫留宿,还记了档......” “侍寢的时候,倒是不用调养了?” 显然,昨夜昭衡帝在永乐宫留宿並记档侍寢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六宫。 水仙还未开口,皇后先一步轻斥。 “瑾贵妃侍奉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乃是本分!” “丽嬪,你身为宫嬪,不思谨言慎行,反倒在此妄加置喙,成何体统?” 丽嬪显然不忿,但也不敢当眾驳斥皇后,冷哼一声撇过了脸。 皇后训斥完丽嬪,又转向水仙,语气復又温和:“妹妹不必介怀......好生调养,早日为皇上诞下更多健康的皇嗣,才是正理。” 水仙立刻福身:“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不久后,皇后终於宣布今日晨会结束。 丽嬪第一个起身,草草行了个礼,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坤寧宫,背影都透著怨气。 水仙则被皇后留下商议百日宴事宜。 暖阁內,皇后的气色依旧带著几分病弱的苍白,但她条理清晰地细数著百日宴的流程: 宴席规格需按嫡公主的最高制,宾客名单涵盖宗室重臣及有品级的命妇,赏赐物品既要贵重又需吉祥寓意。 最后,她特意强调:“按祖制,公主百日需请钦天监正使入宫,为小公主批命格,演算福寿,並设坛祈福禳灾,以求上天庇佑,平安顺遂。” 皇后將大致流程说完,目光温和地看向水仙:“瑾贵妃,你是永寧的生母,这些安排,你可有什么意见或补充?” 水仙立刻起身,深深福下。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娘娘为永寧嫡母,操持百日宴,事事周全,一切事宜,全凭娘娘做主!” “臣妾能在娘娘身边聆听教诲,学习一二,已是莫大的福分,绝不敢对娘娘的安排妄议一字!” 说到这里,水仙態度恭敬道: “永寧能得娘娘亲自抚养教导,受娘娘恩泽庇佑,是她前世修来的天大福分!臣妾唯有安心、放心。” 她这番话,强调皇后才是永寧的嫡母。 水仙姿態之低,態度之恭顺,几乎无可挑剔。 皇后听著,脸上的笑容果然真切了几分。 她走下来亲自起身將水仙扶起,拉著她的手感嘆:“好妹妹,快起来。” “你如此深明大义,知礼守分,处处以永寧和皇家体统为重,真是让本宫欣慰。” 皇后看著面前的水仙,眼角眉梢俱是亲和。 她重新回到凤位后,又是一阵轻咳。 待一旁的孙嬤嬤上前,端上了一碗皇后常用的清肺饮后,皇后用瓷勺用了些,才渐渐好受了些。 水仙见皇后体弱,不敢再耽误皇后的休息时间,於是便起身告退。 皇后放下汤碗,露出了歉意的笑:“本宫这身子......好吧,瑾贵妃回去时小心点,天寒地冻的......咳咳......” 她温柔地笑道:“你可要好好调养身子,早点帮本宫协理后宫。” “是。” 水仙带银珠离开了坤寧宫。 在她的身后,皇后渐渐收敛了笑脸,靠在铺著软垫的凤位上轻嘆了一声。 “嬤嬤,最近真是愈发冷了,本宫这咳疾何时才能好啊......” 孙嬤嬤安慰,“快了,皇后娘娘,再耐心些......” 主僕的声音迴荡在空旷的坤寧宫,带起阵阵迴响,愈发显得坤寧宫空荡荡的。 —— 回到永乐宫,水仙惊讶地发现昭衡帝下朝后竟又来了。 而且並非独自一人,他身后跟著浩浩荡荡的內务府宫人,宫人手中捧著各色锦盒、漆盘。 “仙儿回来了?” 昭衡帝看到她,脸上露出笑容,招手让她近前,“快来看看。” 內务府总管立刻躬身,满脸堆笑地指挥宫人將东西一一呈上。 只见琳琅满目,儘是珍稀无比之物: 上好的血燕、百年老山参......全是滋养气血的顶级补品。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套掐丝珐瑯的百冠,在锦盒中熠熠生辉。旁边还有宫人捧著一套象徵著贵妃尊贵身份的织金云纹吉服! “皇上,这......” 水仙看著眼前这几乎堆满小半个正殿的赏赐,心中震动。 昭衡帝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带著不容拒绝的意味:“仙儿诞女辛苦,这些是你应得的。” “尤其是这百冠和贵妃的吉服,是朕特意命內务府为你赶製的。来,换上给朕瞧瞧。” 帝王的命令,亦是恩宠。 水仙压下心头的波澜,在银珠和宫女的服侍下,进入內室更衣。 片刻后,內室的珠帘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拨开。 水仙身著比正红稍浅的緋红贵妃吉服,款款走了出来。那华贵的衣料衬得她肌肤胜雪,身段玲瓏有致,比孕前更多了几分风韵。 更令人移不开眼的,是那顶戴在她乌黑云鬢上的掐金珐瑯百冠。 珠宝堆叠,珍珠繁复,將她本就绝色的容顏映照得如同九天仙子,堪称一句国色天香。 昭衡帝的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艷,他上前牵住了水仙的手,细细端详后忍不住感慨一声。 “朕的仙儿,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语毕,他俯身吻住了她...... 第95章 別弄脏......衣裳 这个吻霸道而炽热,带著不容置疑的掠夺意味。 唇齿交缠间,属於帝王的气息將水仙完全笼罩。 银珠等人早已极有眼力见地悄无声息退了出去,並轻轻掩上了殿门。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水仙感觉呼吸彻底乱掉节奏,昭衡帝才意犹未尽地鬆开她。 水仙微微喘息,双颊緋红,原本精致的口脂早已在激烈的吻中被晕染开,为她平添了几分靡艷。 她抬眸,撞进昭衡帝深邃眼眸中尚未褪去的暗焰,心尖微微一颤。 水仙靠在他怀里,声音软得一塌糊涂。 “皇上......昨夜您已在永乐宫留宿,今日若再宿下,恐惹非议......哪有连续几日都宿在臣妾宫里的道理?” 昭衡帝却浑不在意,手臂依旧牢牢箍著她的纤腰,粗糙的指腹在她的吉服上轻轻摩挲。 “非议?朕看谁敢非议!朕想宿在哪里就宿在哪里。仙儿莫非忘了,之前又不是没连续宿过永乐宫?” 水仙还欲再说,昭衡帝却已俯身在她耳边,“况且,朕今日午后无事......” 话音未落,他已打横將水仙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內室。 水仙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脖颈。 头上那顶镶宝的百冠步摇隨著步伐轻微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皇上,吉服好不容易赶出来的,可不能弄脏了......” 可別糟蹋了这身好衣服。 男人似是听从她的建议,轻笑著將她从那吉服中剥出。 “朕听仙儿的。” 锦帐落下,遮住一室春光。 步摇的轻响与低吟浅唱交织,久久方歇...... ...... 几日后。 慈寧宫。 太后高坐於凤座之上,手中捻著一串沉香木佛珠,神情端肃,带著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她特意挑选了昭衡帝在御书房与重臣议事的时间召见水仙。 台阶下,水仙依礼下拜:“臣妾参见太后娘娘,太后万福金安。” “免礼。”太后声音平淡,目光落在水仙身上,带著审视,“瑾贵妃,哀家今日召你来,是有一事相商,亦是给你和永寧一个莫大的恩典。” 从她见过太后,太后主动召她来慈寧宫,就没有过好事。 水仙心中微动,垂眸恭敬道:“臣妾洗耳恭听。” 太后开门见山,声音沉沉,“皇后体弱多病,自身尚需静养,再让她抚育稚龄的永寧公主,哀家实在忧心她力不从心,反倒误了公主。” 台阶下的水仙心中暗忖,果然,是为了永寧的事。 “永寧乃皇上长女,身份尊贵无比。养在坤寧宫,虽得皇后教导,但终究......不如养在哀家这慈寧宫来得尊荣显赫。” “哀家欲將永寧接来慈寧宫,亲自抚养教导。” 太后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水仙,施捨般说道:“你身为永寧的生母,若真为女儿的长远计,就该识大体、懂进退。” “你去主动向皇帝和皇后提出,將永寧送到哀家这里来抚养!懂吗?” 太后这一招极其阴险! 她逼水仙去当这个恶人,去向帝后开口索要孩子转送慈寧宫。 无论成与不成,所有的矛盾焦点和帝后的不满,都將集中在挑拨是非的水仙身上。 而太后自己,则高高在上,坐享其成,甚至还能博得一个疼爱孙辈的美名。 水仙心中冷笑连连,面上露出惶恐之色。 “太后娘娘恩典浩荡,臣妾......臣妾感激涕零!” 不就是漂亮话吗?她也会说。 “只是......永寧公主已由皇后娘娘亲自抚育,皇后娘娘待公主如亲生骨肉。” “皇上每每探望,亦是龙心大悦,深感欣慰。此乃皇上与皇后娘娘深思熟虑后定下之事,臣妾不敢妄言。” 水仙將自身姿態放得极低。 她抬起眼,眼中满是无奈:“臣妾人微言轻,岂敢妄议皇后娘娘与皇上定下的章程?” 水仙的话,得到太后的一声冷嗤。 你人微言轻?侍寢不到一年就从一个小宫女升至贵妃,位同副后,哪里微了? 水仙好似没听见太后的嗤声,睁眼说著动听的瞎话。 “臣妾身份卑贱,若臣妾贸然提起此事,恐惹皇上与皇后娘娘不悦......反倒辜负了太后娘娘您的一片拳拳慈心与厚爱啊......” 她將球巧妙地踢回给太后,点明抚养权是帝后共同决定,自己绝不敢置喙。 你若是想要孩子,自己去要,別想利用我,企图將黑锅扣到我的脑袋上! 看著软硬不吃的水仙,太后脸色一沉,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她没想到水仙如此油滑,竟敢拿帝后来压她!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慈寧宫外突然响起了太监的通传声: “皇上驾到——!” 紧接著,殿门被轰然推开,昭衡帝身著常服,带著一身尚未散尽的帝王威压,径直闯入慈寧宫正殿! 他面色平静无波,眼神却深邃如寒潭。 先是確认水仙安好,然后才给太后见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猛地一惊,脸上露出明显的错愕:“皇帝?你......你不是在御书房议事吗?” 她下意识的一句话,却暴露了自己平时打探帝王踪跡,趁著皇上议事才將水仙找来的用意。 昭衡帝仿佛没看到殿內紧张的气氛,面色如常朗声道:“听闻母后召见瑾贵妃,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母后若有示下,吩咐儿子便是,何须劳动瑾贵妃亲自跑一趟?她產后体虚,最需静养。” 事已至此,太后索性不再遮掩,直接顺著昭衡帝的话说道: “皇帝来得正好!哀家正要与瑾贵妃商议永寧的事。” “皇后体弱,哀家实在忧心她照料永寧太过吃力。哀家想著,不如將永寧接来慈寧宫,由哀家亲自抚养教导。” 说到这里,太后忽然笑看水仙一眼,拖她下水道:“瑾贵妃方才也说了,这是永寧的福分,她並无异议。” 这话说的,根本不像她召水仙来商议不成,倒像是水仙早已同意太后的请求似的。 昭衡帝闻言,眸底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寒芒,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本就在先皇的冷落和太后的偏心下长大,从未享受过真正的母爱,又怎会將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送到这冷冰冰的慈寧宫? 至於水仙同意......自水仙得宠,太后便一直针对,昭衡帝根本不信水仙会同意將永寧送来慈寧宫。 他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却不容反驳。 “母后心疼孙儿,儿臣明白。只是皇后贤德淑良,將永寧照顾得极好,儿臣每日去看,小脸儿都圆润红扑扑的,精神头十足,连太医都说公主养得极壮实。” “母后您年事已高,慈寧宫事务繁杂,若再添永寧这小儿日夜哭闹,儿臣实在忧心母后凤体受累,岂非是儿臣大大的不孝?” 这话说的。 水仙面上恭敬,心中却忍不住暗笑。 昭衡帝这话,简直在说,太后啊,你说皇后身体不好,你年龄也大了,谁比谁厉害啊。 之后,昭衡帝不给太后反驳的机会,直接维护身旁水仙。 “若母后觉得皇后在照料永寧一事上有何疏忽或不妥之处,不如移步坤寧宫,与皇后当面探討。” 说罢,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太后,径直走向水仙,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柔和。 “爱妃脸色如此苍白,可是累著了?冯顺祥!” 他扬声唤道。 “奴才在!”冯顺祥立刻躬身应道。 “传朕旨意!” 昭衡帝声音冷冽,清晰地迴荡在慈寧宫大殿。 “瑾贵妃產后体虚,需遵裴御医医嘱静心调养!即日起,非朕亲旨,后宫任何人等,不得以任何琐事烦扰瑾贵妃清静!违者,严惩不贷!” 语毕,他伸手,稳稳地扶住水仙的手臂,“朕亲自送你回宫歇息。” 紧接著昭衡帝转身对著凤座上脸色难看的太后,姿態恭敬却疏离:“母后好生歇息,儿子告退。” 说完后,他不再停留,半扶半揽著水仙,转身离开了慈寧宫正殿。 冬日的阳光下,两人身影交叠在一起,昭衡帝高大的影子似是笼罩,將水仙牢牢地保护在他的身影之下。 太后看著儿子护著水仙决然离去的背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手中的佛珠被捏得咯咯作响! “反了!真是反了!”太后猛地將佛珠拍在案几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昭衡帝从未对她如此强硬过。 难道...... “贱婢!一定是那个贱婢!” 太后將帐都算在了水仙的头上,一定是这个蛊惑人心的妖妃,才会让皇帝与她反目成仇!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第96章 再次有孕 日子在筹备永寧公主百日宴的过程中悄然流逝。 终於到了冬至这天,也恰好是水仙诞下永寧后第一百日。 天还未亮透,永乐宫內已是忙碌起来。 水仙早早起身,由银珠和宫女们服侍著梳妆。 她身著贵妃品级的緋红吉服,头戴那顶华贵至极的百冠,华贵庄重,气度非凡。 然而,她此刻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自己的装扮上,心中所想都是即將在宴会上见到的女儿。 “银珠,公主今日要戴的那对嵌东珠的小手鐲备好了吗?还有那件我亲手绣的岁岁平安的红綾肚兜,务必要贴身给公主穿上,图个吉利。” 水仙一边整理著袖口,一边殷切叮嘱。 银珠正小心翼翼地整理著一个锦缎小匣子,闻言连忙应声:“娘娘放心,手鐲在这儿呢,奴婢这就......” 她话音未落,翻开小匣子下面,面色却是微微一变:“娘娘!那件......那件金丝红綾的肚兜不见了!” “什么?!”水仙蹙眉,看了过去。 银珠將匣子里的东西全部倒出,又反覆翻找了几遍,一向平静的面色透著些焦急。 “前几日娘娘绣完,奴婢明明亲手收在这匣子最底层的!怎么会不见了?” 其他宫女见状也连忙帮忙翻找妆檯,殿內顿时一片忙乱,却一无所获。 水仙眉头紧蹙。 那肚兜虽小,却是她熬了几个夜晚,一针一线绣给女儿的百日贺礼。 她的目光掠过永乐宫里来往的宫人,自她生產后,皇后让內务府添了许多宫人给她。 水仙调养身体,不能一个个地筛过去,只偶尔试探过两个,倒都是没什么问题。 毕竟是皇后下旨,派內务府筛过来的宫人。 水仙也不好严格审问挑选,那样便是给皇后没脸。 她只能让平日里让银珠贴身伺候,其余的亲近宫女也都选的是伺候的时间长的。 然而人多手杂,指不定忙中出错。 “罢了!” 水仙轻轻挥手,示意银珠等人不必再找。 “许是哪个小宫女一时疏忽,收错了地方。眼下吉时將近,耽误不得。” 她吩咐银珠,“去库房拿来那柄极珍贵的玉如意给公主添礼......此事待宴会结束后,再细细查问,切莫误了大事!” 她不能让这点意外搅了女儿的百日宴。 “是,奴婢遵命。” 有关百日宴的赠礼是银珠一人负责归置的,此时水仙亲手绣的肚兜不见了,银珠脸上满是愧疚。 水仙递给了她一个无事的眼神,然后便挪去了偏殿用早膳。 晨光熹微,桌上摆著几样精致的清粥小菜。 水仙刚坐在桌边,突然嗅到了股沉闷的香油味,她不免觉得有些噁心,却不到想吐的程度。 水仙脸色微变,连忙用手帕掩住口鼻,蹙眉推开面前那碟淋了厚厚一层香油的小菜。 “这油味怎的如此重?” 银珠连忙上前將那碟菜撤下。 “定是御膳房敷衍!今日大宴,他们忙昏了头,连主子们的早膳都敢如此马虎!娘娘息怒,先用些清粥垫垫,待宴后奴婢定去查个明白!” 她盛了一碗清粥放到水仙面前。 水仙勉强压下那股噁心感,点点头,只当是御膳房失误。 她勉强喝了几口清粥,便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时辰將至,水仙在宫人的簇拥下,仪態万方地前往设宴的太和殿。 行至殿外汉白玉台阶下,正巧遇上携亲王妃一同入宫的端亲王。 水仙依礼微微頷首:“端亲王安,亲王妃安。” 端亲王今日倒是收敛了平日的轻浮,一身亲王蟒袍,端得是人模狗样,规规矩矩地回礼:“瑾贵妃娘娘金安。” 他身边的端亲王妃也依礼问安。 夫妻两个让出了殿门,让水仙先行。 然而,就在水仙与端亲王错身而过的一剎那,她余光不免看到,端亲王状似无意地用手轻抚过腰间的一支荷包。 他瞥向她的那一眼,似是含有深意,令人心中不爽。 水仙不免多看了一眼他腰间的荷包,但此刻宾客盈门,眾目睽睽,容不得她有丝毫失態。 她只能强压下对端亲王的厌恶,维持著完美的仪態,端庄地步入金碧辉煌的太和殿。 太和殿內,因永寧公主的百日宴正巧与冬至大节同日,昭衡帝特意下旨大操大办,广邀宗室亲贵、朝廷重臣及內外命妇。 殿內丝竹悦耳,觥筹交错,一派皇家喜庆祥和的盛景。 水仙在自己的席位上落座。 面前案几上,摆满了御膳房精心製作的各色珍饈美饌和精致点心。 然而,与早晨相似的油腥味再次縈绕在她的鼻尖。 即使她刻意避开那些油腻的点心,那味道却如同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不对。 水仙暗忖。 如此重要的宴会,御膳房绝不可能出现早膳那样的低级错误! 唯一的解释,是问题出在了她身上......她下意识轻抚上小腹,想起这月的月事迟迟不来...... 银珠一直侍立在水仙身后,见她脸色微微发白,额角似有薄汗,连忙俯身低声询问:“娘娘,您脸色不太好,可是哪里不適?” 水仙缓缓摇头,低声吩咐:“无妨。待宴会结束,立刻让裴济川到永乐宫候著,就说本宫今日有些劳累,让他来请个平安脉。” 她必须確认自己的猜测。 “是,奴婢记下了。” 水仙拿起一片晶莹剔透的蜜渍橘子,勉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决定先去偏殿看看女儿。 宴会尚未正式开始,她自顾起身,便带著银珠悄然离席。 太和殿的偏殿,此刻被布置成温暖舒適的地方,专门供永寧公主休息。 水仙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昭衡帝低沉温和的说话声和皇后温婉的应和声。 守门的宫人刚想通报,水仙便阻止了她。 “无事,本宫在外面等待就好,不用打扰皇上皇后。” 她停在门后,透过大敞的殿门,她看到昭衡帝与皇后並肩站在永寧的小床边。 他们如同民间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正低头看著襁褓中粉雕玉琢的女儿。 皇后微微倾身,对著小床柔声道:“永寧今日真精神,瞧这小脸蛋,多红润啊。” 这时,昭衡帝伸手轻轻碰了碰女儿的小手,隨口问道:“永寧近几日胃口如何?朕瞧著,似乎比前几日又重了些?” 皇后脸上的笑容不变,水仙听到,她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状似不经意地侧了侧身。 皇后目光看向侍立在一旁的乳母,语气自然地问道: “张嬤嬤,皇上问永寧的饮食起居呢,你日日照料公主,最是清楚,快跟皇上说说。” 那张嬤嬤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回稟:“回皇上,皇后娘娘。” “公主殿下胃口极好,夜里睡得也安稳,一般只醒一次。太医前日才来请过脉,说公主殿下一切都好。” 皇后这才含笑点头,对昭衡帝柔声道:“皇上您听,永寧一切都好,臣妾让张嬤嬤她们都是按著最好的来伺候的,半点不敢马虎。” 门外,水仙终於发现不妥,微微一愣。 如果是悉心照料,怎会对永寧的情况丝毫不知?甚至还要乳母上前回答? 之前她每次去坤寧宫拜访,皇后都一副认真教养,鞠躬尽瘁的模样。 如今仔细一想,她竟是从来未见皇后去看过永寧...... 即使,永寧只在坤寧宫的偏殿。 水仙心中疑问还未消,就在这时,殿內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仿佛只是夫妻间的寻常閒谈。 “对了,皇上,前些日子瑾贵妃妹妹在坤寧宫附近被端亲王殿下拦住说了几句话......” “妹妹回去后可有与皇上说开?真怪孙嬤嬤当时多嘴,要是让皇上与瑾贵妃妹妹之间多添心结就不好了。” 昭衡帝似乎不甚在意,目光依旧流连在女儿的小脸上,隨口应道:“嗯,早说开了,皇后不必再提。” 门外的水仙眸光微震。 直到如今,她才知道皇后竟然知道端亲王曾拦住她的事情。 水仙无比確信,皇后与皇上说的不是在听雨轩那次,因为听雨轩距离坤寧宫较远。 而在坤寧宫附近的......只有早於听雨轩,端亲王忽然將她拦下,语带调戏,令她十分不舒服的那次。 水仙蹙眉,脑海里闪过皇后向来温婉贤淑的面容,心中浮起些许奇怪。 她扶著一旁银珠的手,正要离开门口细细思考的时候,突然听到孙嬤嬤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瑾贵妃娘娘金安,怎么不进去?” 孙嬤嬤的声音不小,引来了殿內皇后皇上的回头。 下一刻,水仙便对上了皇后的眼睛。 皇后笑道:“瑾贵妃妹妹,快进来。” 她的笑意一如往常的温柔,水仙却莫名觉得有股寒意自心中涌起。 不对...... 第97章 百日宴,他的盛宠 偏殿里,皇后轻唤水仙进来。 水仙压下心头寒意,缓步步入偏殿。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妹妹快免礼。”皇后笑容温婉,上前虚扶了一把,“可是来看永寧的?” 水仙的目光落在女儿粉嫩的小脸上,对女儿的喜爱没有冲淡刚才的疑虑。 她抬眸,直视皇后那双温和的眼睛。 “臣妾方才在殿外,无意中听到娘娘提及......端亲王殿下曾在坤寧宫附近与臣妾说话?臣妾竟从未听娘娘提起过。” 皇后还未开口,侍立在她身后的孙嬤嬤已跪倒在地。 “贵妃娘娘恕罪!那日奴婢偶然经过,远远瞧见了端亲王殿下与贵妃娘娘说话,回来便多嘴稟报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当时便斥责了奴婢,说这等小事不该妄议主子!都是奴婢嘴碎,才惹得皇上与贵妃娘娘生了误会!” 皇后轻轻嘆了口气,转向水仙,语气带著安抚。 “瑾贵妃妹妹莫要动气。本宫並非有意隱瞒,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静立的昭衡帝。 “本宫深知妹妹品性端方,绝非轻浮之人。端亲王殿下年轻气盛,行事......本宫想著,若特意问妹妹,倒显得本宫不信妹妹,让妹妹难堪了。” 她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水仙的手。 “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未曾想,倒让妹妹今日听见了,反倒生出了误会。” 皇后的一番话,听不出任何毛病。 水仙只能应声,接受了皇后的说辞。 皇后轻嘆了一声,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 “皇上与妹妹情深义重,纵有些许年龄差距带来的小摩擦,说开了便好。本宫相信,皇上定是信重妹妹的。” 昭衡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 皇后见状,对著昭衡帝福身道: “皇上与妹妹好好说说话吧,前头宴席还需本宫去照应一二,臣妾先行告退。” 她带著孙嬤嬤等人退出了偏殿,留下昭衡帝与水仙两人。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水仙毫不犹豫地朝著昭衡帝跪了下去:“皇上,臣妾有罪。”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昭衡帝怔了下,“仙儿,你这是做什么?” “皇后娘娘方才所言,只提及端亲王殿下拦路,却未言明当日情形!” 水仙抬起头,直视著昭衡帝深邃的眼眸。 “那日臣妾从坤寧宫探望永寧出来,端亲王殿下突然出现,言语轻佻无状,臣妾严词斥责其失礼后,便立刻离开了!” “臣妾唯恐流言伤人,更恐污了皇家清誉,故而未曾向皇上稟报。臣妾失察,请皇上责罚!” 这话是必须说开的,否则徒惹帝王猜忌。 昭衡帝俯身,亲自將水仙扶了起来,大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 “起来。”他的声音低沉,“朕如今当然信你。” 水仙心中微微一松,却又是一沉。 他说“如今”,这便意味著,皇后的话,確实在他心里留下过痕跡,他確实曾因此事对她有过怀疑。 “谢皇上信任。” 水仙顺势起身,低垂著眼睫。 昭衡帝並未察觉她的异样,他的注意力已被小床上的女儿吸引。 他拉著水仙走近,看著女儿,心头的柔软满溢而出。 “仙儿,你看咱们的元昭,”他的声音里带著初为人父的骄傲,“多精神,多可爱。朕要谢谢仙儿,为朕生了个这么好的女儿。” 他侧头看向水仙,眼神温暖。 水仙看著女儿,心中亦是柔情万千,这是她歷经生死才换来的珍宝。 她温顺道:“能为皇上开枝散叶,是臣妾的福分。” 两人在偏殿逗弄了一会儿女儿,直到冯顺祥在门外轻声提醒宴席即將正式开始,昭衡帝才携著水仙的手,一同回到喧囂的太和殿。 当帝妃二人並肩踏入大殿,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 昭衡帝威严持重,水仙身著緋红的贵妃吉服衬得她容顏愈发娇艷。 如今同回殿內,足以彰显帝王对贵妃的宠爱。 宴席上,丽嬪露出嫉恨的目光,婉妃垂眸掩去深思,静妃温静枫则神色平静,仿佛置身事外。 皇后端坐主位,笑容依旧完美无瑕。 直到走到玉阶之上,昭衡帝与水仙才分別落座。 今日太后不適未至,帝后同坐於上首御座。 因水仙是公主生母且是贵妃,她的座位虽在皇后下首,却比德妃、静妃等更为靠前。 隱隱与皇后形成一左一右拱卫帝王的態势,显得水仙地位超然。 盛大的百日宴正式开始。 宗室亲贵、朝廷重臣、內外命妇依次上前,向永寧公主献上价值连城的贺礼,並献上吉祥贺词。 “臣等恭贺永寧公主百日之喜!祝公主殿下福寿绵长!” “恭贺皇上、皇后娘娘!永寧公主玉雪可爱,实乃大齐之福!” “公主殿下祥瑞天成,必能承欢帝后膝下,为我大齐带来无尽福祉!” ...... 溢美之词不绝於耳。 然而,无论是宗室亲王,还是朝廷重臣,在提及永寧公主时,竟无一人提到瑾贵妃水仙。 不远处,丽嬪嗤笑声传来: “呵,能生又如何?自己拼了半条命生下来的孩子,还不是给別人做了嫁衣?” 丽嬪的声音充满了快意,身旁韵嬪也面露微笑。 水仙眼角的余光却冷冷地扫向丽嬪的方向。 “够了!”昭衡帝低沉声音骤然响起。 “丽嬪!永寧公主百日吉日,你在此口出恶言,是何居心?!” 丽嬪被皇帝当眾呵斥,脸色瞬间煞白:“皇上恕罪!臣妾只是......” 昭衡帝打断她,声音冰冷,“瑾贵妃为诞育皇嗣,歷经血崩之险,九死一生!” 他环视殿內群臣,语气郑重。 “永寧公主得以平安降生,瑾贵妃功不可没!朕感念於心!” 水仙適时地起身,对著昭衡帝盈盈一拜:“臣妾谢皇上体恤。” 落座时,她瞥了眼丽嬪的方向,看著丽嬪脸上掩饰不住的恼意,心中忍不住升起疑问。 她一直认定害她產后血崩的人是丽嬪。 但如今细想,芳菲早在產婆事件时就被下了死牢,在她生產之际,丽嬪身边早已没了芳菲! 以丽嬪行事急躁且头脑堪忧的状態,真的能毫无痕跡地给她下幽曇吗? 如果不是丽嬪......那还有谁,想要她水仙的命? 水仙的心跳骤然加速,她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殿內后宫诸人...... 最终,水仙看向了上首那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就在这时,皇帝对丽嬪的训诫告一段落。 在昭衡帝威严的目光下,殿內群臣和宗室们,无论內心如何不情愿,此刻也只能纷纷起身,向著水仙的方向,做出恭敬的姿態。 “瑾贵妃娘娘诞育皇嗣有功,实乃社稷之福,臣等敬服!” “恭贺瑾贵妃娘娘!” ...... 场面话听著热闹,却透著难以言喻的敷衍。 水仙心中冷笑,面上却带著雍容的微笑,准备起身回敬。 她的指尖掠过酒杯之时微微一顿,似是想起什么,转而端起了旁边一盏清茶。 “承蒙诸位吉言。” 水仙的声音清悦,“本宫近日偶感风寒,太医叮嘱需静养,不宜饮酒。今日便以茶代酒,谢过诸位对永寧的厚爱。” 她姿態优雅地举杯,浅啜了一口清茶。 群臣宗室虽因迫於皇权向水仙恭贺,但心中还是不情愿的。 水仙说完后,殿內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冷淡。 就在这时,一直旁观的皇后適时地开口了。 “皇上,臣妾瞧著诸位宗亲大臣的贺礼皆是奇珍异宝,倒有一件礼物,虽非价值连城,却別有趣味,不知皇上可有兴趣一观?” 昭衡帝正因方才群臣的態度而有些不快,闻言,也想缓和气氛,便頷首道:“哦?皇后有心了,呈上来看看。” 皇后微微一笑,轻轻击掌。 只见大殿侧门处,几名內侍小心翼翼地推上来几扇精美的绢纱屏风,围成一个半圆,隱约可见屏风后有人影绰绰。 丝竹声適时地变得悠扬神秘,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屏风缓缓撤开。 映入眼帘的,是几名身著轻纱、手执精美莲烛台的舞姬。 而在她们中央,一位身著水碧色舞衣、面覆轻纱的女子亭亭玉立。 她的舞衣设计精妙,长长的水袖垂落在地,腰肢处却收得极紧,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细弧度。 乐声渐起,那中央的女子翩然起舞。 水袖翻飞,如同碧波荡漾,舞至高潮处,只见她身形旋转如风,长长的水袖精准地扫过周围舞姬手中的烛台! 一盏、两盏、三盏……所有烛台上的烛火,竟在她行云流水般的舞姿中被水袖一一拂灭! 殿內瞬间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 昭衡帝的目光也被牢牢吸引,尤其是那舞动间惊鸿一瞥的纤纤细腰,在昏暗下来的光影中更添诱惑。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兴趣:“好!舞姿精妙,技艺非凡!不知这位是......” 皇后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上前来吧。” 场中女子闻声上前,缓缓抬起纤纤玉手,揭下了覆面的轻纱。 看清女子面容,水仙忍不住轻皱了下眉。 此人,正是沉寂许久,几乎被眾人遗忘的...... 温贵人,易书瑶! 第98章 公主绝非皇室血脉! 太和殿里。 温贵人易书瑶盈盈下拜,声音婉转动听:“此舞名为『凤鸣朝阳』,恭贺永寧公主长乐无极,福寿绵延!” “恭祝皇上、皇后娘娘福泽绵长,万寿无疆!瑾贵妃娘娘玉体安康,青春永驻!” 她的话语滴水不漏,將水仙也包含在內,显得谦卑又识大体。 这姿態与她之前仗著几分相似便恃宠而骄的模样大相逕庭。 看到温贵人,殿內眾人皆有些意外。 自酷似先皇温嬪的静妃温静枫入宫后,这位仅靠模仿便得宠的温贵人几乎销声匿跡,久未承恩露。 原本以为她似昨日的黄,会逐渐枯萎在深宫的角落里...... 谁能想到,她竟在永寧公主的百日宴上,准备了如此一场惊艷绝伦的舞蹈? 更令人侧目的是她的妆容,一改之前模仿温嬪的清冷素淡,反而描画得颇为艷丽,眉梢眼角透著精心修饰过的媚態。 在烛光映衬下,显出一种有別於静妃的,別样的鲜活漂亮,如同沾著露水的野蔷薇,带著勃勃生机。 昭衡帝显然龙心甚悦,他抚掌朗笑:“好!舞好,名字也好!” “凤鸣朝阳,祥瑞之兆!温贵人有心了!” 他大手一挥,“冯顺祥,传朕口諭,赏温贵人南海明珠一斛,云锦十匹!” “妾身谢皇上隆恩!” 易书瑶再次深深下拜,声音里带著压抑不住的激动。 这丰厚的赏赐,无异於昭告后宫,沉寂许久的温贵人,復宠了! 水仙冷眼旁观著这一切,心中的不妙之感却越来越盛。 刚才,温贵人是皇后推荐上来跳舞的。 皇后......究竟在何时与失宠的温贵人走得这么近? 还特意在如此重要的场合將她推出来? 皇后此举,意欲何为? 趁著殿內因易书瑶受赏而重新响起的恭贺声,以及从妃嬪的方向传来的討论声。 水仙微微侧首,不动声色地召来侍立在身后的银珠。 她以帕掩唇,凑近银珠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极快极低地吩咐了几句。 银珠瞳孔微缩,脸上瞬间掠过一瞬的惊讶。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询问,但如今身处大宴的场合,她只能將所有的疑问强行咽了回去,重重地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奴婢明白。” 献礼环节继续。 轮到妃嬪献礼时,水仙自座位上起身。 她身后的银珠双手捧上一个铺著明黄软缎的托盘,上面静静躺著一对镶嵌著硕大东珠的婴儿手鐲,以及一柄通体无暇的羊脂白玉如意。 “臣妾恭贺永寧公主百日之喜。” 水仙的声音清越柔和,带著为人母的慈爱,“此鐲与如意,祈愿吾儿平安顺遂,一生如意吉祥。” 昭衡帝看著水仙,想起她生產时的凶险,眸中怜惜更甚。 “瑾贵妃有心了。你为永寧,为大齐,受尽苦楚,功不可没。这礼物,永寧会喜欢的。” 昭衡帝不仅是在对水仙说,他更是在对在场的诸位说。 他深知水仙出身低微,但她为自己辛苦诞女,此时此刻昭衡帝不容其他人轻视她,这是他亲自给她的体面! 故而一经开口,便是帝王的爱护之情。 一旁的皇后也含笑开口,眸中是一贯的细腻温柔。 “瑾贵妃妹妹一片慈母之心,感天动地。” 皇后毫不吝嗇地提起水仙这个生母。 “诞育皇嗣本就是天大的功劳,贵妃妹妹又如此贤淑知礼,堪称后宫典范,实乃皇上之福,大齐之福。” 她的夸讚情真意切,仿佛发自肺腑,看向水仙的目光充满了欣赏。 水仙与皇后寒暄了几句,便依礼福身,转身回到位置上。 然而,她心中疑云愈浓。 不对,这太不对劲了! 皇后非但不阻挠她与皇上之间的亲近,反而处处推波助澜,极力促成? 这与曾经的丽贵妃、易贵春那种赤裸裸的嫉恨和毫不留情的打压截然不同! 水仙看不清御座上皇后那温婉笑容下的真实意图,只觉得那笑容如同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面具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算计。 如果她猜测为真,那这位看似病弱无爭的皇后,心机之深沉,远超她的想像! 上一世,皇后能在那般诡譎的后宫斗爭中一直活著,或许並非天顾,而是......她本就是执掌风云之人! 她......究竟想干什么? 不久后,殿內便响起一阵轻柔的乐声,將她的思绪打断。 只见精心装扮的永寧公主被乳母张妈妈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小公主戴著水仙献上的那对金鐲,裹在皇后赐下的、象徵皇家尊贵的明黄襁褓里,睁著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这个喧闹的世界。 今天是女儿重要的日子! 水仙暂时將心中疑虑按下,她的目光瞬间被那个小小的身影牢牢攫住,再也移不开。 她看著女儿,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温柔,恨不得立刻上前將她抱在怀里。 然而,在这庄严肃穆的场合,她身为生母,却只能远远地看著。 乳母將醒来的小公主放入了昭衡帝的臂弯。 昭衡帝抱著自己唯一的血脉,如同抱著稀世珍宝。 他握著女儿软嫩的小手,低声逗弄道:“朕的永寧,看看这满殿的宾客,都是来为你贺百日的!” “恭贺皇上!恭贺皇后娘娘!恭贺永寧公主殿下!” 殿下宗亲、朝臣、妃嬪再次齐声恭贺。 昭衡帝龙顏大悦,抱著女儿轻轻晃了晃,隨后,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他极其自然地將怀中的女儿递给了身旁的皇后。 皇后脸上带著温柔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接过了永寧,象徵性地抱了一下,便立刻转身,递还给了一直候在一旁的乳母。 坐在下面水仙看著这一切,搭在桌案上的手,指节瞬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女儿,就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她却连碰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即使她是生母,此刻也被身份束缚著,难以逾越那道尊卑的高墙。 皇后將公主递还乳母后,便对冯顺祥微微頷首。 冯顺祥会意,高声道:“宣——钦天监正使覲见,为永寧公主殿下批算命格,祈福纳祥!” 不久后,一位身著玄色官袍的老者,手持罗盘,神情肃穆地步入大殿,对著御座三跪九叩。 “臣钦天监正使吴玄,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平身。”昭衡帝心情甚好,“今日永寧百日,便由爱卿为她推算一番命格福泽,愿吾儿一生顺遂。” “臣遵旨。” 吴玄起身,神情凝重地走到大殿中央早已备好的香案前。 他先是恭敬地向著天际焚香礼拜,然后小心翼翼地取出永寧公主的生辰八字,置於罗盘之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罗盘上快速而复杂地拨动著,神情虔诚。 殿內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这位掌管天象命理的老臣,等待著为这位备受瞩目的皇长女批下吉讖。 时间一点点流逝,香炉中的青烟裊裊上升。 吴玄的眉头却越皱越紧,他的手指在罗盘上拨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脸色也由最初的肃穆转为惊疑。 “这......这不可能......” 他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著,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吴爱卿,如何了?” 昭衡帝见他神色有异,沉声问道。 吴玄仿佛被皇帝的声音惊醒,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无半分血色! 他重重跪倒在地,苍老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变调: “皇上!皇后娘娘!公主殿下......命格......命格有异啊!” 此话一出,引得殿內议论纷纷。 钦天监批命格的流程,是一向的惯例。 在所有人的心里,这一环节就是听些吉利话的走过场时间。 好似从未听过,钦天监会在类似的场合说出命格有异!吴正使这是......活的岁数太大,活腻了? “你说什么?!” 昭衡帝霍然起身,龙目含威,厉声喝问。 皇后也因为这一变故捂住了嘴,失声道:“吴大人!你......你说清楚!公主命格有何不妥?!” 只见钦天监正使吴玄匍匐在地,声音中似是带有颤抖,但却十分坚定。 “臣......臣反覆推演!绝无错漏!” “罗盘的结果显示,有......有祸星偽装成福星入主后宫!其光华晦暗,隱带血煞!此星正不断侵蚀紫微帝星的光辉!” 吴玄『砰砰』地磕著头,“此乃动摇国本、祸乱宫闈之大凶之兆啊皇上!” 他猛地抬起头,枯瘦的手指指向了乳母怀中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小婴孩。 “此祸星......便是应在此女身上!” “她绝非皇室血脉!” 第99章 偷她的气运 昭衡帝闻言,霍然起身,周身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 “吴玄!你可知污衊皇嗣、危言耸听是何等诛九族的大罪?!”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刚才还丝竹频起的太和殿,此时彻底安静下来,无论是谁都噤若寒蝉。 除了大殿上的钦天监正使吴玄,好似突然不想活了,硬著头皮坚持道: “皇上!如今星象所指,非是公主殿下本身之过!而是......而是有人秽乱后宫,以......以非皇室血脉,冒充天家龙种!” 此话一出,殿內死一般的寂静被瞬间打破,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压抑不住的惊呼声。 几乎所有的目光,带著各种各样的复杂情绪,齐刷刷地看向了公主的生母——瑾贵妃。 秽乱后宫?血脉有异? 岂不是在说,瑾贵妃与人私通?! “大胆!” 昭衡帝气得沉声,执起手边的酒杯就往殿下的吴玄处摔去。 皇帝心中为女儿庆生的喜悦,被钦天监突如其来的誑语打破了,这让他心中不自觉地升起愤怒来。 眾目睽睽之下,在身边其余妃嬪嘲笑的目光里,水仙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慌乱失措。 她缓缓起身,动作依旧保持著贵妃的仪態,只是那纤细的身板在此刻显得格外单薄。 水仙一步一步走到大殿中央,迎著帝后的目光,深深跪拜下去。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对皇上之心,天地可鑑,日月可昭!” 晶莹的泪珠从她苍白绝美的脸颊滚落,她的肩膀因压抑的哭泣而微微颤抖。 水仙泪眼朦朧地看著御座上的男人,“永寧是皇上您唯一的血脉!是臣妾拼却性命,歷经血崩之险,九死一生才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孩儿啊!” 直到如今,她血崩的凶险都让昭衡帝记忆深刻。 男人眸底划过一抹怜惜,然后就听水仙屈辱道:“此等污衊,不仅是要臣妾的命,更是要否认皇上您唯一的骨血!” 这话,是彻底说在了昭衡帝的心上。 钦天监的胡言乱语,不仅仅是在暗示水仙秽乱后宫,更是在说他绝嗣! 他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就非要是后妃私通吗?! “求皇上明察!这必是有心人构陷,其心之毒,其谋之深,天地不容!” 眼看帝王被水仙有所说动,吴玄猛地挺直背脊,厉声喝道: “妖妃!休要在此巧言令色,蛊惑圣听!” “若非你动用邪术巫蛊,借他人气运强改自身贱婢命数,你一个家生贱奴出身,如何能在短短一年间青云直上,位至贵妃?!” 他说著,便重重地朝著上首的帝后拜了下去。 “皇上皇后,明察啊!” 巫蛊! 乃是宫禁之中最深的忌讳!一旦沾上,便是万劫不復! 这时,朝臣纷纷站了出来。 最先站出的,是当今堪称世家之首,內阁大学士,丽嬪之父阮晨。 “钦天监正使所言,虽惊世骇俗,然星象示警,事关国运社稷,非同小可!臣恳请皇上彻查!” 阮晨话音刚落,皇后之父,当朝太傅刘宏儒亦起身。 “皇上!阮大人所言极是!巫蛊之术,歷朝歷代皆为禁忌,触之者死!臣恳请皇上,务必严查!” 两位重量级朝臣带头,殿內依附於世家门阀的宗亲、大臣如同得了信號,纷纷起身跪倒,声浪如潮: “臣等附议!请皇上彻查巫蛊,以正视听!” “事关国本,不容有失!请皇上明察!” ...... 水仙跪在殿中,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义愤填膺的朝臣宗亲。 世家......几乎清一色的世家! 他们哪里是忧国忧民?分明是藉机剷除她这个低微出身、威胁到他们利益的异类! 她的目光掠过人群,最终落在了那个穿著青色官袍的年轻身影上。 新出炉的新科状元,如今在翰林院当值的廉辰熙。 廉辰熙此时面露愤怒,似是也从出列的世家中看出了些端倪。 他正要起身出列,为瑾贵妃辩驳的时候,隱约间廉辰熙感受到了水仙的目光。 他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匯。 只见水仙几不可闻地朝著他摇了摇头。 廉辰熙犹豫了一瞬,还是缓缓出列,声音冷静。 “皇上,钦天监正使指控骇人听闻,然,正如诸位大人所言,此事关乎皇嗣血脉,关乎社稷根本。” “臣以为,空口无凭,当以实证为据。唯有水落石出,方能还无辜者清白,亦能......令天下信服!” 水仙本不想让廉辰熙参与进来,她希望他能在朝堂中暗中发展寒门势力,与她越少接触越好,省著惹皇上忌惮。 但没想到,不愧是状元,廉辰熙这番话,看似附和,实则强调了实证,意思便是,若是没有证据,那就是污衊! 御座上,昭衡帝的脸色喜怒不辨,叫人一时间分不清他如今在想些什么。 他不愿相信水仙会背叛他、混淆血脉。 但钦天监言之凿凿,满朝文武气愤填膺,更扯出了巫蛊这等禁忌! 作为帝王,他必须彻查!必须给朝野上下一个交代! “冯顺祥!” 昭衡帝的声音如同浸了冰,沉声响起。 冯顺祥深深跪倒:“奴才在!” 昭衡帝的目光再次掠过脆弱的水仙,最终落在冯顺祥身上,沉声道:“你,亲自带朕的御前侍卫,去......瑾贵妃的永乐宫,给朕仔细搜查!” 他让冯顺祥带人去搜永乐宫,这本身就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冯顺祥刚要执行,就听吴玄叩首急切道: “皇上!祸星借运,其邪术必与高位者气运相连方能生效!” “坤寧宫乃中宫皇后凤气所聚,昭阳宫曾为贵妃居所!为求公正,恳请皇上一併搜查!” 昭衡帝目光冰冷地俯视著今天好似拼命的吴玄,他眸色寒沉,似是有风暴酝酿。 “坤寧宫!昭阳宫!给朕搜!仔仔细细地搜!冯顺祥,你亲自盯著!若有任何人胆敢趁机栽赃陷害......” 昭衡帝冰冷的目光扫向殿中的吴玄,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论是谁,朕必诛其九族!挫骨扬灰!” “奴才遵旨!定不负皇上重託!” 冯顺祥深深叩首,神情凝重肃穆,立刻带著一队御前侍卫,快步离开了太和殿。 水仙依旧跪在冰冷的金砖上,低垂著头,泪水无声滑落。 但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她那被泪水浸湿的睫毛下,一双眸子却异常冷静,飞快地思索著今日之局。 不知过了多久,冯顺祥终於带著侍卫回来了。 冯顺祥走到殿中,扑通一声跪下,声音沉重: “启稟皇上......奴才等......搜到了!” 他脸色难看地呈上了四个製作粗糙的人偶。 只见人偶身上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胸口处贴著裁剪下来的黄纸,其中两两为一组,上面用刺目的硃砂清晰地写著两个生辰八字! 一对人偶上写的,赫然是皇后的生辰! 另一对人偶上写的,则是丽嬪的生辰! “皇上......在永乐宫瑾贵妃娘娘寢殿里,搜到了两个分別写有皇后、丽嬪的生辰的人偶。” 冯顺祥嘆道:“另外两个与之相对的,则分別藏在昭阳宫以及坤寧宫的隱蔽处。” 吴玄立刻上前,查看一番后语气坚定道: “皇上!这就是妖妃的巫蛊之术!” “她以此法不仅借了中宫皇后娘娘的凤运,还借了前丽贵妃的贵气!” 吴玄痛心疾首道:“有此精通巫蛊之术的母亲,公主焉能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妖妃定然是秽乱宫闈,与外人私通,祸乱我大齐江山社稷啊!” “妖妃!” 丽嬪站起,面露委屈,“皇上!原来她竟是用此等阴毒的方法偷走了臣妾的气运,偷走了臣妾的贵妃之位啊!” 皇后看著托盘上写有自己生辰的人偶,看向水仙的目光透著失望。 “瑾贵妃......你何以至此啊!皇上待你不薄,本宫待你如姐妹,你竟......竟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一直沉默的拓跋贵人猛地站了出来,她性格刚烈,最是看不惯这等污衊构陷。 “皇上明鑑!瑾贵妃娘娘绝不是这样的人,此等栽赃陷害,漏洞百出!还请皇上彻查!” 婉妃轻哼一声,慢悠悠地开口,“拓跋妹妹此言差矣......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而且,妹妹与瑾贵妃同住一宫,情谊深厚,你的话......又能作几分证呢?” 殿內顿时一片混乱,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矛头几乎都对准了水仙。 就在这喧闹的漩涡中心,水仙缓缓地抬起了头。 原来,百日宴竟然是这么大的一个局。 水仙听著四周朝臣宗亲、后宫妃嬪此时宛若菜市般的吵闹声,胸口发闷,只觉得一股噁心感自心底涌起。 她没有看歇斯底里的丽嬪,没有看“痛心疾首”的皇后,甚至没有看那些扎满银针的巫蛊娃娃。 她的目光,似是越过了在场眾人,望向了御座之上那个掌控著一切的男人。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奇异地压过了殿內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昭衡帝的耳中: “皇上。” “臣妾只问您一句。” 她红著眼眶,似是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声音里带著难以抑制的细微颤抖。 “您,可相信钦天监所言?” 第100章 勾引 “您,可相信钦天监所言?” 水仙跪在阶下,眼圈明明已经红了,却还强忍著委屈,泪盈於睫却不滴落,楚楚可怜地望著他。 昭衡帝的心被这句问话狠狠揪住! 他不想怀疑她,他已经误会她太多次。 可眼下,眾目睽睽,爭议四起,他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维护她的解释! 昭衡帝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沉缓,带著帝王的威压,却也透著不易察觉的引导。 “瑾贵妃,巫蛊之物,確是从你永乐宫中搜出。你......作何解释?” 水仙没有急著喊冤,而是用一种极度委屈却又努力保持理智的语气陈述: “回皇上,臣妾......臣妾不知这些下作之物为何会出现在臣妾宫中。” 她望著昭衡帝的目光十分恳切,“自臣妾诞下永寧后,身子一直虚弱。” “皇后娘娘体恤,让內务府添了许多宫人伺候......人多手杂,若有人存心构陷,將这栽赃之物偷偷放入臣妾寢殿,並非难事。” 昭衡帝闻言,果然神色一动。 他想起了她產后血崩奄奄一息的惨状,看向她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深深的怜惜。 水仙捕捉到他眼眸深处的怜惜,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委屈道: “皇上!臣妾能怀上龙嗣,並非什么巫蛊邪术,乃是......乃是臣妾体质特殊之故。” “此事皇上您是知道的啊!” 水仙没有明说,若是当眾提起昭衡帝因她好孕体质纳她入宫,听著並不光彩。 她与御座上的昭衡帝对上目光,昭衡帝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 当初易贵春献上水仙,提及她的体质乃是易家暗中培养。 这是昭衡帝开始时同意水仙代幸的主要原因,可这些事不能拿上朝堂来讲。 昭衡帝声音沉沉,似有和缓,“朕相信你。”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旁观的皇后適时地开口了。 她脸上带著对水仙的同情:“皇上,瑾贵妃妹妹所言......確有几分道理。” “妹妹產后虚弱,宫中添人也是臣妾的主意,若因此让小人钻了空子,臣妾也难辞其咎。” 说到这里,皇后眉头微蹙,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担忧。 “只是......这巫蛊之术,毕竟阴毒晦气......此事若不一查到底,恐难以服眾,也会让后宫人心惶惶。” “为了妹妹的清白,为了永寧的声誉,依臣妾看,还是需要好好调查一番才是。” 她的话听起来完全是一副为国为君著想的模样。 但水仙注意到,皇后在说“好好调查”时,眼角的余光不易察觉地扫了一眼跪在水仙旁边的吴玄! 昭衡帝听了皇后的话,眉头紧锁,显然也觉得有必要查清。 可是。 他看著水仙苍白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就在此时,那跪在原地的钦天监正使吴玄,仿佛感应到了帝王的动摇,突然猛地起身,声音嘶哑地发出吶喊。 “妖妃祸国!混淆血脉!证据確凿!” “皇上您竟仍受其蛊惑!臣......臣无能!愧对先帝!愧对社稷!唯有一死!以证天象不虚!以醒圣听!!” 话音未落,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突然起身狠狠一头撞向殿中最粗大的那根蟠龙金柱! “砰!!!” 一声闷响后,鲜血瞬间从吴玄的额角迸溅开来,染红了金色的龙纹! 他的身体软软地滑倒在地,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额角一片血肉模糊! “啊!” 殿內顿时响起一片妃嬪命妇的惊恐尖叫! 玉阶上的昭衡帝面色彻底沉了下来,能让官员死諫,这对任何一位帝王来说都是极严重的事情。 他冷眼看著殿內的混乱,看著重臣宗亲、后宫妃嬪的各异表现。 “太医!” 皇帝声音冰冷,候在偏殿的太医连忙衝出来上前诊断。 片刻后,太医战战兢兢地回稟。 “启稟皇上......吴大人额角外伤严重,失血过多,但......但尚有气息,只是昏迷不醒,需要立刻抬下去好生救治......” 即使吴玄並未当场毙命,但他这惨烈决绝的一撞,已经彻底点燃了殿內世家朝臣的情绪! “皇上!” 以阮晨、刘鸿儒为首的世家重臣再次齐刷刷跪倒,声音悲愤,声音里带著悲愤之情。 “吴正使以死明鑑!血溅金殿!此等忠烈,天地可表!若皇上再被妖妃蒙蔽,岂不是寒了天下忠臣之心?!” “请皇上即刻下旨,严惩妖妃,以安忠魂,以正国法!” “请皇上严惩妖妃!以正国法!” 声浪再次席捲大殿,比之前更加汹涌! 昭衡帝脸色铁青,看著血染的金殿,以及那些跪在地上的世家重臣的脸...... 他心中的怒火滔天!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一场针对水仙的精心构陷! 这些世家,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然而......吴玄的死諫,是对皇帝最大的逼迫! 他若再强行维护水仙,不仅会坐实“昏君被妖妃蛊惑”的恶名,更可能激起朝堂更大的动盪! “肃静!” “钦天监正使吴玄,殿前失仪,妄动死諫,惊扰圣驾,其心......虽看似可悯,然其行大谬!著太医全力救治!待其伤愈,再行论处!” 接著,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水仙。 “瑾贵妃水仙,涉巫蛊之嫌!虽证据存疑,然事態至此,为彻查真相,著即日起,禁足永乐宫!” “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非朕亲旨,任何人不得提审!待朕查明真相后,再行定夺!” 水仙迎著他复杂的目光,看懂了他眼中的无奈。 “臣妾,遵旨。” 她的乖巧,以及眸子深处对他的信任,让昭衡帝的心中的愧疚瞬间达到了顶峰! 一旁的皇后將昭衡帝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愧疚看得清清楚楚,眸底最深处划过一抹冰冷的寒意。 但她面上却迅速堆起了宽容的笑,温声附和道:“皇上圣明。如此处置最为妥当。” 皇后对著水仙,语带安抚。 “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贵妃妹妹定然会沉冤昭雪的。” 水仙朝著她深深拜了下去。 “臣妾......谢皇后娘娘!” —— 深夜的乾清宫,炭火烧得极旺,却驱不散瀰漫在空气中的冰冷压抑。 昭衡帝刚送走最后一波围在他身边嘰嘰喳喳的世家重臣,他疲惫地靠坐在龙椅上,闭著眼揉著发痛的额角。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略显杂乱的脚步声,伴隨著內侍惊慌的通报:“太后娘娘驾到!端亲王殿下到——!” 昭衡帝缓缓坐直,脸上恢復成惯有的不辨情绪的帝王威仪。 太后在一眾宫人的簇拥下,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保养得宜的脸上布满了寒霜。 她身边,跟著未换早上吉服的端亲王。 “儿臣给母后请安。” 昭衡帝起身,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听闻母后今日凤体欠安,头痛难忍,未能出席永寧的百日宴......怎的深夜驾临?” 他这话听起来是关心,但若是细品,却微妙地透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白日里孙女百日宴称病不来,晚上倒是精神抖擞。 太后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刺,或者说根本不在意。 “皇帝!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被那个妖妃迷惑到什么时候?!” 昭衡帝缓缓皱眉:“母后何出此言?水仙之事,朕自有决断。” “决断?你的决断就是轻轻一句禁足?!” 太后猛地拔高了声音,带著恨铁不成钢的怒气,“皇帝!你睁大眼睛看清楚!那水仙是个什么东西!” 她痛心疾首道: “一个家生贱婢,如今竟敢行巫蛊之术,诅咒中宫!还想用不知哪里来的野种混淆我萧氏血脉!其心可诛!其罪当诛九族!” 她越说越激动,指著昭衡帝的手指都在颤抖。 “你可千万別忘了!先皇当年是怎么被那个宫女出身的贱婢贵妃蛊惑的!” “甚至连你这个太子......你的太子之位都差点拱手让给那个贱婢生的小杂种!” 听到太后將水仙与先皇贵妃类比,昭衡帝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他猛地打断太后的话,声音冷硬:“母后!水仙与先皇贵妃岂可混为一谈!水仙她......” “有什么不一样?!” 太后声音冰冷,痛恨道: “都是祸国殃民的灾星!皇帝,你如今难道要步先皇的后尘吗?!为了一个贱婢,寒了满朝忠臣之心,动摇国本吗?!” “母后慎言!”昭衡帝的声音里已带上了明显的怒意,“此事朕自有分寸!真相未明之前,朕不会枉杀无辜!” 太后见他油盐不进,她猛地从袖中掏出一件东西,狠狠摔在昭衡帝面前的御案上! 那是一件用料上乘、绣工精致的鸳鸯戏水肚兜! 肚兜轻落在奏摺之上,那曖昧的顏色和款式,与庄严肃穆的乾清宫格格不入。 “皇帝你看看!” 太后冷哼一声,“是你的好贵妃,用来勾引端亲王所用之物!” 第101章 怀里的,是他的女人 御案旁的烛火明亮,將那红肚兜照得越发清晰。 上面绣著的虎头憨態可掬,水仙清丽脱俗,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昭衡帝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將那柔软的丝绸攥得变了形。 这绣工......他认得。 水仙的女红极好,这细密的针法走势,分明就是她的手法! 端亲王见状,连忙上前跪倒在御案之前。 “皇兄明鑑!臣弟......臣弟实在是......唉!” 他重重嘆了口气,仿佛难以启齿,“臣弟偶尔携世子入宫向太后请安,確实在御园遇见过贵妃娘娘几次。” “依著宫规礼数,臣弟自是恭敬问安!许是......贵妃娘娘误会了什么......” 他痛心疾首地说道:“这肚兜......是前些日子,臣弟独自在听雨轩附近散心时,贵妃娘娘突然出现,四下无人......她塞给臣弟一个荷包便匆匆离去。” “臣弟回去打开一看,竟是......臣弟一直不知该如何处置,日夜惶恐不安!” 端亲王言之凿凿,长嘆一声。 “今日见贵妃娘娘竟涉巫蛊大案,臣弟思来想去,不能再让此等妖妃蒙蔽圣听,祸乱宫闈!这才......这才斗胆將此物呈於太后。” 昭衡帝眸色阴沉,攥著肚兜的手背青筋暴起,怒喝出端亲王的名字: “萧翊瑞!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构陷贵妃!你可知这是死罪?!” “皇帝!” 太后护犊子地將端亲王挡在身后,声色俱厉。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偏袒那个贱人吗?!瑞儿向来光风霽月,正直坦荡,岂会凭空构陷一个妃嬪?!” “他若不是被逼无奈,怎会拿出此等有损自身清誉的证物?!” “皇帝你若再一意孤行,不信忠言,只信妖妃,那才是真正的昏庸!会被天下人耻笑!” 就在母子反目的关键时刻,殿外传来了通报声:“瑾贵妃娘娘到——!” 昭衡帝下意识地看向太后,果然见到太后嘴角掠过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瞬间明白,水仙此刻被传来,根本就是太后设计好的环节! 水仙缓步而来,她依旧穿著今早百日宴那身贵妃吉服,脸色在烛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一进门,目光便注意到昭衡帝手中那抹刺眼的红色上。 她什么也没问,依足礼数,上前深深拜下: “臣妾给皇上请安,给太后娘娘请安。不知深夜召臣妾前来,所为何事?” 太后见她这副镇定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从昭衡帝手中夺过那肚兜,狠狠摔在水仙面前的金砖上。 “贱人!你自己看看!这是何物?!人赃並获,你还有何话可说?!” 水仙的目光落在那肚兜上,她没有立刻去捡,而是端详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迎上太后咄咄逼人的目光。 “回太后娘娘,此物的绣工......確实与臣妾的绣工极为相似。” 太后立刻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把柄,厉声道:“你承认了!皇帝你听见没有!她承认了!这就是她的......” “太后娘娘,”水仙不急不缓地打断她,目光依旧平静,“臣妾的话尚未说完。” “臣妾今晨发现臣妾亲手为永寧绣制、准备在百日宴上佩戴的一件红綾肚兜,不翼而飞。” “如今看来,眼前此物倒是与臣妾丟失的那件......极为相似。” “荒谬!” 太后嗤笑一声,满脸鄙夷。 “女童的肚兜和女子的肚兜,尺寸用料岂会一样?你当哀家和皇帝是傻子吗?!这分明就是你自己用的贴身之物!” 昭衡帝冰冷的目光也落在水仙身上,带著审视。 水仙俯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件肚兜,举到烛光下,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上面的纹路。 她仔细检查著,然后轻声道: “请仔细看,这肚兜的布料,確实是上好的苏缎,但边缘处有极其细微的拼接痕跡。” “若臣妾没看错,这是用了一种叫做抽丝补丝的隱秘手艺。” 她指尖轻轻点著一处几乎与绣纹融为一体的接缝。 “有人將臣妾绣给永寧的那件肚兜上的完整绣片裁剪下来,然后利用这种手艺,將其拼接在另一块更大的同色布料上。” 她又將那肚兜翻到背面,对著光。 “再者,请看这水仙瓣的绣线。模仿者只模仿了臣妾的针法和配色,却忽略了臣妾所用的丝线来源。” “臣妾所用彩线,皆是內务府上月新进贡的霞光锦线,日光下会泛有极细微的七彩光泽。” “而此物所用丝线,虽顏色相近,却黯淡无光,乃是常见的普通彩线。” 这个肚兜,是她早早为女儿准备的百日宴礼物,对一切都极为熟悉。 当她看到上面熟悉的虎头的时候,就知道这虎头是出自她的手,但因她用的是最好的丝线,模仿者一时间难以寻到,才造成疏漏。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向昭衡帝,双手將肚兜举过头顶。 “皇上若不信,可即刻传召宫中经验老道的绣娘前来验看,这手艺和丝线的差异,瞒不过真正的行家眼睛。” 太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强辩道: “狡辩!统统都是狡辩!就算......就算如你所说,那也可能是你早就计划好的!故意用这种手段来陷害瑞儿!” 水仙终於將目光转向太后,语气依旧恭敬,却带著一丝淡淡的嘲讽。 “太后娘娘明鑑。若臣妾当真有心勾引王爷,为何要费尽心机地改造一件婴儿肚兜塞给王爷......” 她不再看气的发抖的太后,而是转头,盈盈目光望向昭衡帝。 那双总是冷静的眸子里,此刻终於漾起了层层叠叠的委屈。 “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如此处心积虑地陷害臣妾......甚至不惜用如此下作的手段......” 昭衡帝看著她苍白的小脸,听著她条理分明的辩解。 再对比太后和端亲王那漏洞百出、只会强词夺理的指控,心中的天平早已彻底倾斜! 他从御案后大步走出,亲自俯身,將跪在地上的水仙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 昭衡帝的手掌温暖,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仙儿受委屈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著不容错辨的歉意。 “皇帝!”太后见状,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昭衡帝沉眸,扭头看向太后与端亲王,扬声道:“母后今日头痛未愈,不宜过度操劳。冯顺祥!” “奴才在!”冯顺祥立刻上前。 “送太后回慈寧宫静养!端亲王御前失仪,言语无状,即日起,无朕旨意,半年內不得入宫!以示惩戒!” “皇帝!你......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太后露出难看的神情,在冯顺祥恭敬却强硬的请求下,气急败坏地拉著端亲王离开了乾清宫。 殿內终於只剩下昭衡帝与水仙两人。 烛火噼啪作响,映照著两人紧握的双手。 昭衡帝看著暗自垂泪的水仙,他轻轻將她拥入怀中。 “今日之事,是朕不好,让你受惊了。” 水仙的眼泪这才如同决堤,浸湿了他龙袍的前襟。 她靠在他怀里,声音带著无尽的脆弱:“皇上……臣妾不怕受委屈,臣妾只怕......只怕我们的永寧......” 水仙的声音里带著鼻音,“她还那么小,就要承受这些恶毒的算计......臣妾一想到这个,就怕得浑身发抖......” 昭衡帝的心被她的眼泪烫得生疼,连忙安抚道:“不会的!有朕在,绝不会让你们母女受到任何伤害!” 水仙抬起泪眼朦朧的脸。 “可是皇上......今日他们在臣妾宫中能搜出巫蛊之物,明日就能在別处搜出別的......” “臣妾死不足惜,可臣妾不能让皇上因为维护臣妾,而被朝臣非议,被天下人指责昏庸啊!臣妾实在不忍心......” 昭衡帝眉头紧拧著,他相信水仙不会用巫蛊之术,可毕竟从她的宫里搜出了东西。 若是他极力相互水仙,倒是真的很引起朝臣以及天下人的指责。 可怀里的,是他的女人。 被污衊並非亲生的,也是他的亲生骨肉。 昭衡帝沉思半晌,低声道:“仙儿,朕会让慎刑司好好调查,还你和孩子一个清白。” “至於永寧......她的公主身份绝无异议!” 早在水仙有孕时,敬事房便查过记录,確认过水仙受孕的时间与她侍寢的时间都能对得上。 无论是受孕还是生產,一些流程都非常严格,永寧早就上了宗室的玉牒,不是钦天监吴正使一张嘴就能否定的。 水仙哭得脸颊发热,她看著昭衡帝。 两人目光相对,昭衡帝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眸中划过对他的心疼之情。 水仙思索良久,开口道:“不如......” 她凑到昭衡帝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昭衡帝眸色震动,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这怎么能行!” 第102章 把她贬入冷宫 巫蛊之案,查了整整半月有余。 朝堂之上,以阮家、刘家为首的世家重臣轮番上奏,言辞激烈。 昭衡帝顶著巨大的压力,期间极少踏入后宫,终日忙於前朝政务,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 终於,在事发后的第十七天,一道圣旨迅速传遍六宫: 贬永乐宫瑾贵妃水仙为庶人,剥夺所有封號与待遇,即日打入冷宫! 消息传出,后宫眾人反应各异。 瑾贵妃登高跌重,直接被皇上贬入冷宫,这处罚是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 巫蛊,乃宫闈最大禁忌,皇上能留其性命,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圣旨传到永乐宫这天,来颁旨的是御前总管冯顺祥。 昔日门庭若市的永乐宫,此刻冷清至极,院中无人打扫显得颓靡,而殿內虽奢华依旧,却透著一股人去楼空的死寂。 水仙穿著一身素色衣,未施粉黛,长发只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松松挽起,与往日的雍容华贵判若两人。 她身边不见银珠。 在前些天的调查期间,她宫中所有侍从,无论亲近与否,早已被尽数押入慎刑司严刑拷问,生死未卜。 此刻,跟在她身后的,只有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这小太监看著年岁不大,约莫十六七岁,面容清秀,身形单薄,沉默得几乎没有存在感,只一双眼睛格外清亮。 他叫小理子,是在她身边宫人尽数被送进慎刑司后,冯顺祥让內务府拨来伺候的。 冯顺祥面无表情地宣读完毕,合上圣旨,声音无波:“接旨吧,若没什么要收拾的,这就隨咱家启程去冷宫吧。” 水仙跪在那里,身子似是再也撑不住,轻晃打著摆子,仿佛被这最终的判决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声音带著破碎的哽咽: “冯公公,我想见皇上......最后一面......” 冯顺祥看著她这般模样,丝毫不为所动,出口的话却依旧公事公办。 “巫蛊乃宫禁首恶,皇上未赐白綾鴆酒,已是念及旧情,法外开恩。您......还是莫要再让皇上为难了。请吧。” 他侧身,做出了“请”的手势。 水仙像是被这话彻底击垮,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她颤抖著伸出手,接过了那道冰冷的圣旨,在小理子的虚扶下,踉蹌著站起身。 当她跟著冯顺祥走出永乐宫宫门时,两个“恰好”路过的身影,带著幸灾乐祸的笑意,等在了宫道旁。 正是丽嬪阮欢和刚刚改了封號的瑶贵人易书瑶。 “哟,这不是我们尊贵无比的瑾贵妃娘娘吗?” 丽嬪用团扇掩著唇,笑声刻薄。 “哦,瞧臣妾这记性,现在该叫......庶人了才对。这是要去哪儿啊?冷宫?那地方可是清净得很吶!” 易书瑶也柔柔地附和,眼中却闪烁著恶毒的光。 “姐姐何必说这些?水庶人......如今怕是正伤心呢。只是这巫蛊之术,实在是自作孽,不可活。” 水仙一直低垂著头,此刻却似是被羞辱,眼圈通红地抬起头,情绪罕见地激动起来。 “你们!你们休要血口喷人!我没有!我是冤枉的!皇上......皇上他迟早会查明真相的!” 她的反应,显然取悦了丽嬪和瑶贵人。 丽嬪轻笑一声,慢悠悠道:“真相?冷宫里的真相就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吶。” “上一个从里头出来的......呵,现在不还疯著呢吗?” 她指的是现在困於长信宫里,仍在治疗疯病的易贵春。 瑶贵人也跟著掩嘴轻笑,似是提到的不是她的嫡姐,而是什么陌生人一般。 就在这时,皇后身边的孙嬤嬤带著两个小宫女快步走来。 她对著冯顺祥和水仙行了个礼,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同情。 “皇后娘娘心善,惦记著您。虽说您犯了宫规,但终究姐妹一场。” “这寒冬腊月的,冷宫悽苦,娘娘特意让老奴给您送几件厚实衣来,也算全了昔日情分。” 她示意身后宫女將一个青布包袱递给水仙。 水仙看著那包袱,眼中瞬间涌上感激的泪水,对著坤寧宫的方向深深一拜。 “臣妾......罪妇,谢皇后娘娘恩典!皇后娘娘大恩,罪妇没齿难忘!” 一旁冷眼旁观的丽嬪,看到这一幕,眼底掠过一抹极其古怪的嘲讽,轻嗤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拉著还想看热闹的瑶贵人,似是在躲开谁,快步离开了。 水仙抱著皇后赏赐的衣包袱,低头的瞬间,眸底划过了一抹深思。 刚才丽嬪的反常表情,她注意到了。 水仙跟在冯顺祥身后,一步步走向皇宫偏僻而荒凉的角落。 一路经过那些依旧繁华热闹的宫苑,与她此刻的落魄形成鲜明对比。 越往北走,宫道越发破败,寒风呼啸,穿过狭长的宫道,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终於,在一扇油漆剥落的宫门前,冯顺祥停下了脚步。 门楣上,冷宫两个字的牌匾歪斜著,透著一股死气沉沉。 “咱家就送到这儿了。” 冯顺祥轻嘆一声,“接下来的路,您得自己走了。皇上......希望您在此地,好好静思。” 他推开那扇沉重吱呀作响的铁门,里面是一个荒草丛生、殿宇倾颓的院落。 水仙看著眼前破败悽惨的景象,仿佛终於被击碎了最后的幻想。 她哭求道:“不!冯公公!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我是冤枉的!” 然而,两名守在冷宫门口的带刀侍卫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將她推了进去。 冯顺祥看著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嘆了口气。 办完了事,送完了人,冯顺祥没有在冷宫里多逗留,转身便离开了偏僻的冷宫。 沉重的铁门在水仙绝望的目光中,缓缓关上。 落锁的声音咔嗒一声,清脆而冰冷,彻底隔绝了內外两个世界。 她失魂落魄地在小理子的带领下,走入了其中一间看上去无人的偏房。 破败的殿內,蛛网密布,灰尘呛人,只有几件歪斜的旧家具,散发著霉味。 刚才还激动绝望、泪流满面的水仙,在殿门关上的瞬间,缓缓站直了身体。 只见她抬手,用指尖极其隨意地揩去了脸上的泪痕。 再看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委屈? 仿佛眼前这一切破败与困境,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环视了一下这间勉强分为內外间的破败房间,目光最后落在了身后那个一直沉默低著头的小太监小理子身上。 小理子依旧垂著眼,只安静地站著,像一尊没有感情的影子。 水仙走到內室,隨手將皇后所赐的青布包袱放在了桌上,转而打开了自己从永乐宫带来的包袱。 她动作不紧不慢地解开包袱,里面是几件半新不旧的厚衣,看起来並无任何特別。 然而,水仙將手探进去,细细摸索了几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她面无表情地將那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沉甸甸的玄铁令牌。令牌做工极其精美,正面浮雕著栩栩如生的金龙。 这令牌,正是昭衡帝曾经赐给过她的,能代表如帝亲临的令牌! 水仙的指尖轻轻抚过上面冰冷的龙纹。 她的思绪,飘回了半个月前,在乾清宫的暖阁里。 她依偎在昭衡帝的怀中,凑到昭衡帝的耳边低声道:“......皇上,不如......就將臣妾打入冷宫吧。” 昭衡帝断然拒绝:“胡说!朕岂能让你去那种地方受苦!” 他以为水仙是担心巫蛊之案,於是轻抚著她的背脊轻声安慰道:“朕会保护你,你不要担心。” 她摇头,泪水滑落,看著却十分坚强。 “臣妾相信皇上。但如今钦天监正使血溅金殿,朝臣群情汹汹,分明是有人不惜一切代价要置臣妾於死地......” “他们今日能搜出巫蛊,明日就能製造更多『铁证』......臣妾死不足惜,可永寧怎么办?皇上您的清誉怎么办?” 她抬起泪眼,看著他,眼中是全然的牺牲。 “为了永寧能平安长大,为了皇上不被裹胁背负昏君之名,臣妾寧可以身涉险,进入冷宫!那里看似绝境,实则......” “或许是看清幕后黑手,引蛇出洞的唯一机会!” 昭衡帝沉默了。 他並非蠢人,如何不知这是世家针对水仙的用意。 昭衡帝沉思良久,终於缓缓开口。 “也好,冷宫外有侍卫,你身旁有银珠看顾,应当是安全的......” 水仙却再次摇头,目光坚定:“不,皇上。对银珠,臣妾另有安排。” 她紧紧抓住昭衡帝的袖口,眼中充满了作为一个母亲最深的恳求,“臣妾求皇上,想办法,將银珠安排到永寧身边去!” “只有银珠在永寧身边,臣妾在冷宫......才能安心。” 当时昭衡帝看著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沉思半晌。 最终,男人沉重地点了点头。 第103章 软玉,似她 一切,都如同水仙与昭衡帝那夜在乾清宫暖阁中密谋所预料的那样发展著。 银珠被送入慎刑司,不过是走个过场。 昭衡帝早已在其中安插了心腹,绝不会让她受到真正的伤害。 而这块沉甸甸的御令,则是他给予水仙最大的底牌和保障,確保即使在冷宫,她若是遇到险境也可直接派人去唤他。 只不过......水仙下意识地將手轻轻覆在小腹上。 她再次有孕的消息,並未告诉昭衡帝。 那日从百日宴回来,她立刻让银珠找来裴济川,並让她去办两件事。 其中一件,就是为她诊脉。 果然,如她所料,她诞女百日后,竟是再次有孕了。 裴济川告诉她,月份尚浅,脉象如盘走珠,滑动有力,但確係喜脉无疑。 算算时间,应该就是她诞女后的第一次侍寢。 上一世她诞子的时候伤了身,后被易贵春弃入青楼,更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並未再孕。 这一次,她诞女时大出血,按裴济川所说,气血两亏。 水仙本以为这种情况是怀不上孩子的,没想到与前世第一次侍寢时一样,一次就中了。 水仙轻抚著自己的小腹,即使心知此时腹中的孩子还未成形,但却隱约有种心意相通之意。 这个意外而来的孩子,是她另一张底牌...... 正当她思绪飘远之际,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水仙眸光一凛,迅速攥紧手中的令牌,此令牌事关重大,决不能提前暴露。 她环顾四周,最终决定將令牌塞进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老鼠洞里,又隨手抓了一把被风吹进来的枯草杂物稍稍掩盖。 做完这一切,她才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襟,脸上重新掛上初入冷宫的不安,快步走了出去。 只见破败的殿门外,小理子清瘦的身影正牢牢挡在门口,眉头紧锁,面对著的却是四个不速之客。 令人惊讶的是......为首的女子,水仙竟认得! 那是与易贵春同期入宫,甚至还曾同住一宫的包晓槐! 当年一同选秀入宫,易贵春凭藉家世初封便是贵人,包晓槐则为常在。 然而,刚一入宫,包晓槐凭著一副娇媚容貌率先得宠,风头无两,性子也骄纵跋扈,没少与易贵春有矛盾。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藏书广,101????????????.??????超实用 】 她与易贵春同宫居住,包晓槐没少给当时还是宫女的她气受。 可惜,包晓槐是个色厉內荏的,她性子跋扈却极为单纯,家世在新入宫的小主中也是一般。 除了一张脸长得好,便再也没有可取之处了。 包晓槐晋升贵人后不久,很快就在易贵春的算计和诬陷下失了圣心,被昭衡帝厌弃,直接打入了冷宫。 算起来,包晓槐在这冷宫里已经待了快三年了。 如今的包晓槐,早已没了当年的娇媚模样,皮肤粗糙了不少,眼神也变得浑浊而凶狠,带著一股蛮横劲儿。 她身上穿著半旧的袄,叉著腰,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在包晓槐的身后跟著三个女人,看穿著似是先皇废妃或年老宫女,其中两个身材颇为高大壮实,面色不善,一看便不好惹。 包晓槐一眼就看清了水仙的脸,先是一愣,隨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尖声笑了起来。 “哎哟喂!我当是哪个新来的弃妇,原来是你啊,水仙!” 她上下打量著水仙素净的衣著和空荡荡的髮髻,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先前易贵春那个贱人进来的时候,就跟我说,你现在可是不得了了,爬上了龙床,当了贵妃,风光无限啊!我还不信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哈哈,你也有今天!竟然真被贬到这鬼地方来了!” 她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这是三年来最让她开心的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以前在易贵春手下,装得一副老实巴交、任打任骂的死样子,原来骨子里这么骚浪,还真让你爬成功了!” “可惜啊,老天有眼,你这贵妃癮还没过够吧?这就遭报应了?” 儘管她话里话外显得与水仙是旧识,但小理子依旧面无表情,身形如松般挡在水仙身前,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包晓槐笑够了,这才注意到挡路的小太监。 她显然没把清瘦秀气的小理子放在眼里,不耐烦地挥挥手。 “哪儿来的小阉狗,滚开!老娘跟你主子敘旧呢!” 说著,她带著身后三人就要往里闯,目光贪婪地在水仙身上扫视。 “水仙,咱们好歹相识一场,你刚进来,不懂这冷宫的规矩。这里头日子难熬,姐姐我呢,勉强算是这儿的老人了,也能照应你一二。不过嘛......” 她搓了搓手指,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我以前相识的份儿上,给你个优惠价。” “把你身上的银子、首饰,或者值钱点的布料衣裳,都交出来孝敬姐姐我。以后在这冷宫里,我包晓槐罩著你,保你少受点罪!怎么样?” 水仙看著她这副流氓样,声音微冷:“包晓槐?如果我没记错,你父亲是县丞吧?” “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出身,如今在这冷宫里待了三年,倒学得一副地痞流氓的做派,干起敲诈勒索的勾当了?” 包晓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转而变得狰狞。 她最恨別人提起她家世不高,更恨別人嘲讽她如今的落魄!水仙这话,精准地戳中了她的痛处! “你个贱婢!给你脸不要脸!” 包晓槐勃然大怒,扬起巴掌就朝著水仙的脸狠狠扇了过来! “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然而,她的巴掌还在半空,甚至没看清怎么回事,只觉得腹部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 包晓槐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踹得倒飞出去。 她重重摔在院子的枯草碎石地上,捂著肚腹惨叫不止。 只见小理子不知何时已挡在水仙身前,依旧保持著微微侧身的姿势,刚才出手快如闪电,甚至都没人看清。 他清秀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冷冽如冰,扫过包晓槐和她身后那三个嚇傻了的同伙。 “再敢靠近,挨得可不止一脚了。” 小理子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剩下的那三个女人,包括那两个高大的,都被从小理子身上散发出的凌厉气势嚇得倒退了两步,脸色发白,不敢上前。 包晓槐疼得冷汗直流,她怎么也没想到,水仙看似落魄失势,身边跟著的这个不起眼的小太监,竟然有如此恐怖的身手! 她挣扎著爬起来,捂著肚子疼得冷汗都下来了,看著十分狼狈。 包晓槐死死盯著水仙和小理子,眼神怨毒无比,咬牙切齿地道:“好!好你个水仙!” “在冷宫里你敢惹我包晓槐,我定要让你吃不了兜著走!我们走!” 撂下狠话,看著小理子又朝著她走了一步。 她也不敢再多停留,带著三个噤若寒蝉的手下,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处破败的偏房。 水仙看著她们仓皇逃窜的背影,目光却並未放鬆。 她隱约注意到了旁人的凝视...... 水仙下意识看了过去,然后便看到对面那排同样破败的偏房中,有一扇窗户悄悄开合了一下,里面似乎有双眼睛正暗中窥视著她。 这冷宫,看似是废弃之地,实则鱼龙混杂,暗流汹涌。 而冷宫之外,更有无数虎视眈眈的眼睛,正盯著这里。 她看了一眼远处宫墙上沉暗的天色,轻嘆了一声,將偏房的门牢牢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窥视...... ...... 与此同时,乾清宫內。 冯顺祥恭敬地垂首稟报:“皇上,瑾贵妃已经安然送入冷宫安置了。” 昭衡帝站在窗前,望著窗外阴沉沉的天空,负手而立,温暖的烛光与冷沉的天色在他英俊的脸上隱约留下了分割线。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 “嗯。把她进入冷宫的消息,不动声色地传出去。特別是......那些最想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务必要让他们听到。” “老奴明白。” 冯顺祥心领神会。 皇上指的,自然是那些上躥下跳的世家,以及后宫那位一直偏心、甚至可能参与其中的太后。 “这一次,”昭衡帝转过身,眸中寒光凛冽,带著帝王的冷酷决绝,“朕倒要看看,究竟有多少牛鬼蛇神会忍不住跳出来!务必將这些蛀虫,一网打尽!” “嗻!”冯顺祥深深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殿。 等冯顺祥离开大殿,昭衡帝轻轻抚摸著不知何时拿在手里的羊脂玉如意,那如意是水仙赠予永寧,却又被昭衡帝拿过来,放在乾清宫里。 他的指腹轻抚著温润的玉身,只觉得那微凉柔润的触感,似是她一般。 昭衡帝闭上眼睛,將那玉如意轻抵在自己的薄唇上。 在他的眼前,似是看到了那道倩影。 “仙儿......坚持住。 他轻声低喃,心中一片柔情。 然而再睁开眼的时候,男人的眸色再次变得黑沉起来,遥遥地看向远方天空。 风云,渐起。 第104章 若要斗,就斗个痛快 昭阳宫的飞檐上压著晶莹的雪粒,殿內银炭烧得正旺,暖香瀰漫在殿內各处。 虽已被贬为丽嬪,阮欢所在的正殿內,依旧瀰漫著一种奢华之气。 阮欢还是丽贵妃的时候曾掌过內务府,再加上阮家根基深厚,內务府那帮奴才便不敢过分苛待。 这日,伴著小雪,瑶贵人易书瑶身著兔绒锦披前来请安 刚进门,易书瑶便衝著靠在美人榻上的丽嬪缓缓屈膝道: “给丽嬪姐姐请安。” 她端详著脸色晴好的丽嬪,自从水仙被废为庶人贬入冷宫,丽嬪的日子肉眼可见地滋润起来。 易书瑶落座在丽嬪身边,轻声一笑。 “姐姐这几日气色越发好了,可见皇上眷顾深厚。妹妹瞧著,皇上这些时日总是来昭阳宫,姐姐重获贵妃之位,定然指日可待。” 丽嬪阮欢慵懒地斜倚在美人榻上,她的手中正把玩著一件精巧的赤金嵌宝孔雀摆件,这是前些日子昭衡帝新赏的。 闻言,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志得意满的弧度。 “皇上念旧罢了。” “倒是你,这几日不也接过几次圣驾?皇上还夸你舞跳得好,心思巧呢。” 易书瑶连忙垂下眼睫,她可不敢与擅醋的丽嬪爭锋。 “姐姐说笑了,妹妹这点微末伎俩,不过是萤火之光,岂敢与姐姐皓月爭辉?” “皇上在妹妹那里,十句里倒有八句是惦记著姐姐的,说姐姐性子率真,最是难得。” 丽嬪的脸上又是浮起了得意之色,她抚摸著冰冷摆件上的精美宝石,脑海里闪过昭衡帝英俊的容顏。 她这些时日仿佛又重回初入潜邸的那段时间,皇上最是宠爱,常常来她的屋子里,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盛宠。 就该是这样。 皇上的身边,应当只有她一人宠冠六宫才好。 丽嬪端详著手中的御赐之物的时候,易书瑶的话锋便似不经意地转向了冷宫。 “说起来......那位如今可算是彻底栽了。” 提到水仙,易书瑶的眸底划过了一抹冷意。 “冷宫那种地方,嘖嘖,听说冬日里比外面更冷上几分,吃食连猪食都不如,还有一堆疯婆子......真是想想都可怕。” 提到水仙,丽嬪脸上的慵懒顷刻便被怨毒所取代,她冷哼一声,手中的赤金摆件被捏得死紧。 “可怕?那才是她该待的地方!本宫倒是觉得便宜她了!一刀结果了反倒痛快!” 她眼中闪烁著残忍的光芒,压低了声音,似是藏不住块的孩子,將易书瑶召来身边炫耀道: “不过你放心,冷宫里......本宫早已打点好了人手。想痛痛快快地死?那是做梦!” “本宫要让她在那里,一点一点地受尽折磨!让她尝尝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丽嬪咬紧牙关,扭曲的话里充满了对水仙的恨意。 “让她后悔爬上帝王的床榻,后悔生下那个小野种!最后像条癩皮狗一样,痛苦地咽气!这才能稍解本宫心头之恨!” 她的语气阴毒无比,即便同为盟友的易书瑶,听得也不由自主地窜起一股寒意,但隨即,一种扭曲的快意也涌上心头。 易书瑶连忙奉承道:“姐姐手段高明,安排得当。如此,方能让她偿还对姐姐的诸多不敬之罪,真是大快人心!”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儘是志同道合的阴毒。 —— 冷宫里。 水仙被贬入冷宫后已过了十来天,这段日子的確说不上好。 包晓槐那边,自第一日被小理子震慑后,她虽不敢再明著动手强抢,但各种下作手段却层出不穷。 有一天,包晓槐不知从哪个角落抓来一窝吱吱乱叫的老鼠,瞅准水仙和小理子在殿內时,猛地从窗子缝隙扔了进去! 几只灰扑扑的大老鼠骤然落地,惊慌失措地在地面上乱窜,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包晓槐和她的跟班们躲在窗外,等著听里面传来惊恐的尖叫。 然而,殿內只是寂静了一瞬。 隨即传来水仙冷静得不带一丝波澜的声音:“小理子,处理乾净。” “是。”小理子应声而动,身影快如鬼魅,脚尖几点,手法精准。 几乎在眨眼间,那几只四处逃窜的老鼠便被他或用破布捲起,或直接踢出窗外,动作乾净利落,仿佛只是拂去了几点尘埃。 反而若不是包晓槐等人躲的及时,那几只大灰老鼠就要被扔到她们的身上了。 包晓槐没听到预想中的尖叫,反而见老鼠被迅速清理出来,顿觉失了面子,气得在外面嘲笑。 “瞧瞧,某个人一进来,这冷宫都变得更脏更臭了,连老鼠都招来了,真是晦气!” 室內,小理子眼神一冷,看向水仙,只需她一个眼神,他立刻就能让外面那人闭嘴。 水仙却只是淡淡摇了摇头,不欲与包晓槐做无谓的口舌之爭。 她示意小理子將窗户关紧,隔绝了外面污言秽语的噪音。 包晓槐见水仙如此“忍气吞声”,只当她是怕了,更加得意。 她盯著那扇紧闭的破门,眼中恶毒的光芒闪烁,一个更阴损的念头冒了出来。 包晓槐伏在身边一个高大宫女的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那宫女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连连点头。 是夜,寒风呼啸。 水仙正裹著单薄的被子试图入睡,忽然听到窗户传来极其细微的撬动声。 她立刻警觉地睁眼,只见那扇本就破旧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悄悄撬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冰冷的寒风如同刀子般瞬间灌入,吹得殿內残存的温度顷刻散尽。 夜已深了,灯烛少许,炭火也不够,自然不是什么修缮窗子的好时机。 水仙只能勉强在殿內寻些破布和杂草,在窗口堵了,才能勉强度过这个寒夜。 然后,她將带进冷宫的所有衣以及厚被,都与外间的小理子分了。 她低声嘱咐小理子:“多穿些,莫要冻著了。” 小理子接过她的衣和被褥,在黑暗中应了一声。 翌日清晨,天色未明,小理子便起身检查窗户,发现窗户的木质关节已被彻底破坏。 根本无法完全关闭,需要找到合適的工具才能修缮。 包晓槐等人早早便聚在不远处的廊下,一边磕著不知从哪弄来的瓜子,一边幸灾乐祸地看著小理子忙碌,声音不大不小地嘲讽著: “嘖嘖嘖,有些人啊,就是在外面缺德事做多了,遭了天谴了!怎么什么倒霉事都让她赶上了呢?连窗户都跟她过不去!” “就是,怕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吧!” 水仙从屋內出来,寒风吹得她脸色发青,她只是低声对小理子道:“尽力修便是,不必强求。” 说完,便匆匆退回屋內,似乎不堪其扰,更无力反抗。 她这般逆来顺受的模样,愈发助长了包晓槐的气焰。 她磕著瓜子,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著更过分的法子。 於是,包晓槐將心思打到了水仙的每日吃食上。 包晓槐一伙人仗著对放饭时间和侍卫交接班的熟悉,总是抢先一步將分给水仙的那份粗劣饭食直接夺走。 水仙並未立即发作,她只是冷静地观察著。 她发现,包晓槐並非仅仅依靠蛮横,她似乎买通了一个负责看守此区域的侍卫。 於是包晓槐总能提前知道放饭的具体时间,甚至能提前將一些相对好一点的饭菜截留藏匿起来。 等水仙去拿时,自然什么都剩不下。 而包晓槐则会將这些多出来的食物,私下分给冷宫里其他几个依附於她的废妃宫人,以此巩固她的势力。 水仙也注意到,包晓槐在这冷宫里並非无所忌惮。 对於住在水仙对面厢房里的人,包晓槐就显得收敛许多。 那排厢房似乎住著不止一个人,水仙偶尔能看到不同的人影出入,她们大多沉默寡言,行为举止与包晓槐这伙人截然不同。 每当她们出现,包晓槐连大声喧譁都不敢,坐姿都会规矩几分。 观察数日,水仙心中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 这日,趁著包晓槐等人暂时离开的间隙,水仙將小理子唤至身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小理子认真听著,清秀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瞭然,隨即郑重地点了点头。 “去吧,小心些,莫要让人察觉。” 水仙轻声叮嘱,目光沉静如水。 她向来不屑用琐事爭斗,若要斗,就斗个痛快才好! 水仙看著小理子轻快地消失在包晓槐所住厢房方向的背影,眸底掠过了一抹寒意...... 第105章 共度,冷宫之夜 连续几日,水仙都因饭菜被抢而与包晓槐发生了不小的衝突。 这日,放饭的时间刚过不久,水仙又一次空著手从院门口回来,脸上带著压抑不住的愤怒。 水仙径直走向包晓槐占据的那间厢房,“砰砰”地敲响了房门。 包晓槐慢悠悠地打开门,看到门外站著的水仙,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得意笑容。 “哟,这是想通了?终於肯来孝敬姐姐了?” 她斜倚著门框,目光贪婪地在水仙身上那件还算厚实的衣上扫过。 “不过嘛,现在的条件可不一样了。之前只要值钱玩意儿,现在......姐姐我全部都要!” 她侧身让开一点,露出屋內破桌上摆著的饭菜。 不过是几块死面饃饃,和几碗几乎看不见油星的菜汤,外加一小碟咸菜。 但在飢肠轆轆的人眼里,这已是无上美味。 水仙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她不平道:“那里面......有我和小理子的份例!你凭什么全都拿走!” 说著,她就要往里衝去抢夺。 包晓槐嚇了一跳,下意识地忌惮水仙身边那个身手厉害的小太监。 但她左右一看,水仙竟是独自前来,小理子並不在身边! 她胆子立刻就壮了,使了个眼色,她身后那两个高大宫女立刻上前护住了桌子。 水仙“尝试”了几下,根本无法突破。 她只能恨恨地一跺脚,转身回了自己那间破殿。 包晓槐看著她狼狈的背影,笑得更加畅快。 她示意身边一个机灵点的宫女:“跟过去听听动静。” 那宫女悄摸跟过去,趴在破窗边听了一会儿,很快便回来,脸上带著窃喜。 “主子,听到了!那个水仙回去就跟那小太监吵起来了!好像是在埋怨小太监没用,护不住吃食。” “那小太监似乎也憋著气,顶了几句嘴,说什么要走呢!” 包晓槐一听,乐得拍手:“好!太好了!就要这样!主僕离心,看她还怎么横!” 她对那机灵宫女吩咐道: “你想法子往外面递个信,就说咱们把事情办得漂亮,那贱人如今饿得眼冒金星,连身边最后的依仗都快没了。” 包晓槐眸底划过一抹得意,“让丽嬪娘娘放心,但也別忘了答应给咱们的银钱,这冷宫里打点上下,处处都要用银子!” “是。” 宫女应声,当天夜里,她就在夜色的掩护下,与丽嬪的人在冷宫角门处见了面。 她却没有注意到,在她头顶的房檐处,一个清瘦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潜伏著。 正是小理子。 他冷眼看著包晓槐的宫女与丽嬪身旁新换的心腹宫女接头,看著丽嬪的心腹递来一袋碎银子。 等到那宫女揣好银子返回,小理子才轻盈落地,无声无息地回到水仙殿內。 “主子,確认了。”小理子低声回稟,“包晓槐背后確是丽嬪指使。” 水仙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她的桌上摆著些御膳房的糕点,甚至还有剩余,哪里是吃不饱的样子。 小理子身手极好,根本不似普通太监,冷宫的高墙对他宛若不存在一般,每天夜里便悄悄出去从御膳房拿点吃的。 这些天,两人丝毫没有饿到,反而吃得比包晓槐那群人还要好上不少。 她做出与小理子爭吵的假象,为的,就是让包晓槐降低戒心,然后揪出她后面的人。 “果然是她。” 水仙轻眯了下眼睛,她心道: 包晓槐的宫女可没小理子这两下子,她能与宫外的丽嬪通上气,唯一的答案,便是守著冷宫的侍卫里肯定有著丽嬪的人。 她心中,渐渐有计划成型。 又过了一日。 包晓槐再次抢走了所有的饭食,得意洋洋地捧著回到自己屋里藏好。 然后和几个跟班坐在门口,缩著手,等著看水仙的笑话。 果然,没多久,就见水仙步履虚浮地走到门口,看著空荡荡的食盒,脸上露出了绝望。 她快步来到包晓槐面前,声音似乎因飢饿而颤抖。 “包晓槐!你欺人太甚!你到底想怎么样?!” 包晓槐皮笑肉不笑道:“想怎么样?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把带进来的东西全部给我。” “或者......你跪下来给姐姐我磕三个响头,叫声好姐姐,我心情好了,说不定赏你口汤喝?” “你!” 水仙气得脸色发白,与包晓槐在庭院里激烈地爭吵起来,声音引来了其他几个院落的人的窥视。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庭院中的爭吵吸引时,小理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包晓槐的房间。 他目光锐利,迅速找到了被包晓槐藏起来的食物。 小理子將所有的食物全都弄在一起,堆放在了房间角落一个不甚明显的老鼠洞前方。 他还挪动了一个箱柜,掩在食物前面,让这些食物不易被人发现。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撤离。 庭院里,水仙似乎吵累了,也或许是怕了包晓槐人多势眾,满脸委屈地从包晓槐这边离开,回到了自己那里“砰”地一声关上殿门。 包晓槐得意大笑,觉得自己已经稳稳骑在了水仙的脑袋上撒野。 她带著跟班们回了屋,打算享用食物。 然而一进门,她就察觉不对劲...... 藏食物的地方空了! “我吃的呢?!” 包晓槐又惊又怒,第一反应就是水仙搞的鬼! “肯定是那个贱人!让她身边那个小阉狗趁我们吵架偷进来了!去她屋里搜!” 她气急败坏地带人强行闯入水仙的屋子,激烈地四处翻找,箱笼床铺都被掀得乱七八糟。 水仙冷眼看著她们如同疯狗般乱翻,將自己本就不多的几件物品扔得到处都是,直到她们一无所获,才淡淡开口。 “怎么......整日抢我的吃食,自己的吃食找不见了又来疑心我?呵,我用你的话还给你,这分明是做坏事多了,遭了天谴!” 包晓槐搜不到证据,被水仙一句话噎住,却又无法反驳,只能骂骂咧咧退走。 回到自己房间,包晓槐又是心疼又是愤怒,百思不得其解食物怎么会不翼而飞。 就在她烦躁之时,突然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咀嚼声! 她循声而去,半信半疑地掀开那半挡著的破箱柜! 只见昏暗的角落里,密密麻麻的老鼠和几只不知从哪钻进来的野猫,正围在那堆食物残渣前疯狂爭抢啃食! 不仅如此,这些畜生还將她箱笼里本就不多的几件换洗衣物都拖拽了出来,撕咬得破烂不堪! “啊!我的东西……滚开!你们这些该死的畜生!滚开!” 包晓槐发出悽厉的尖叫,下意识地就想上前驱赶。 然而。 几只肥硕的大老鼠被惊动,非但没跑,反而红著眼睛吱吱叫著朝她脚边扑来! 野猫也受到惊嚇,在房中毫无目的地乱窜! 包晓槐嚇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脚下一滑,直接摔倒在地。 屋里更是被这些肆虐的畜生搞得乌烟瘴气,臭气熏天。 远处的水仙殿內,小理子將刚才分出带回的饃饃和菜汤递给水仙。 水仙慢慢吃著,听著隔壁传来的混乱声,神色淡漠。 再悽惨,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是夜,水仙在连著收拾了几日,稍显整洁的屋內歇下。 前些天,小理子从外面搞来了修缮用的工具,静悄悄地修好了窗子。 这个冬夜,似乎比起前几夜好熬了一些。 水仙吃饱喝足,盖著几层厚褥,迷迷糊糊地睡著。 梦中,她好似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气。 那香气悄然瀰漫在冰冷的空气里,驱散了部分霉味。 水羽睫微颤,缓缓睁开眼。 借著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到床前,悄然立著一个高大的身影。 玄色暗纹常服,玉冠束髮,不是昭衡帝又是谁? 看到水仙悠悠转醒,昭衡帝缓缓伸出手,微带薄茧的指腹,轻柔地抚上她清瘦的脸颊。 男人的声音低哑得厉害:“仙儿......苦了你了。” 小理子安静地守在破殿外面,他知道皇上会来。 这些日子他虽不能明著帮忙,但水仙受得每一分委屈,他都通过隱秘渠道报给了冯顺祥。 水仙撑著身子坐起,然后顺势依入他温暖宽阔的怀中,摇了摇头。 她的语气平静里透著股坚定:“臣妾不苦。能助皇上清除隱患,臣妾甘之如飴。” 她微微蹙眉,担忧地看向窗外,“只是皇上万金之躯,怎能冒险来此?若是被人发现......” “无妨。” 昭衡帝打断她的话,將她更紧地拥入怀中,用自己身上的大氅裹住她冰凉的身子。 “冯顺祥在外守著,小理子也知情。朕安排得周密,只想......亲眼看看你。” 他的怀抱温暖,带著令人安心的气息。 水仙依偎著他,她轻轻闭上眼,呢喃道:“皇上能来,臣妾......很欢喜。” 昭衡帝低下头,吻了吻她冰凉的额头,然后是眼角,鼻尖......最终,温柔地覆上她微微颤抖的唇。 水仙感受著男人繾綣的吻,仰著头承受著他的温柔。 良久,察觉到他想起身,水仙轻扯住他的衣角,眸光里隱著的委屈,让昭衡帝心疼不已。 她轻喃,“皇上......不要走。” 昭衡帝哑声收紧了怀抱,“朕不走。” 他用大氅裹著她,帝王所用之物並非凡品,单是一件大氅便能挡住一切的寒冷。 水仙却似乎觉得那大氅不够温暖,她將昭衡帝也拉了进去。 夜深了。 月光透过破窗,静静洒落,照亮床边交织的身影。 玄色的大氅覆在两人身上,隱去了难以言说的亲密,偶有起伏,在这清冷的夜里生出了紧密的暖意...... ...... 第106章 亲密后的温存之语,水仙可不会当真 事毕。 小理子身手轻悄地备了水,送进了破败的內室。 清理又是繾綣的温存,待一切都乾净,水仙穿著厚厚的衣,为昭衡帝披上刚才温暖过两人的大氅。 “你这里实在太冷,不如將这大氅留下......” 昭衡帝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刚才温热的手,此时又变得微凉。 进了冷宫后,一些活计水仙需要亲力亲为,她养尊处优时养得柔嫩的手此时也变得有些粗糙。 昭衡帝攥在掌心,不觉得嫌弃,只觉得满满的心疼。 水仙摇头,为他繫紧大氅的锦带,“太招眼了,恐误了皇上大计。” 帝用之物,是决不能留在冷宫里的。 昭衡帝劝不动她,却被她劝动了。 夜半三更,他不想离开,待她为他繫上了披风还不鬆开她的手。 水仙又说道:“皇上,夜深了,该回了。” 若是再不走,等过了几个时辰,明天整个后宫就能看到皇帝从冷宫里出来的荒谬景象了。 昭衡帝环视四周的破败,他是宫里长起来的,年少时在军营待过,与將士们同吃同住,也是吃过苦的。 可如今看著水仙在这漏风的宫室里,他又是一种感觉涌上心头。 “仙儿,有时朕真的想什么都不顾,將你接回朕的身边。” 他伸出手,將水仙揽进了臂弯里。 水仙被他披风上的皮毛埋了一脸,幸好是顶好进贡的银狐皮子,又柔又软,不知是珍贵皮毛的缘故还是经过怎样的处理。 她柔声安抚道:“为了皇上,为了永寧,臣妾甘愿受苦。” 昭衡帝轻嘆一声,才在小理子的掩护下,从不会被人看见的角门悄声离开。 殿內只剩水仙一人,她缓步走到浴桶旁,用手探了探里面早就凉透的水。 冷宫里炭火不足,更不用说宫殿四处还漏风。 这水洗到后面就显得凉了,正如她此刻微凉的面色。 昭衡帝心疼她的话,没在她心中留下任何痕跡。 男人的心疼,不过是亲密后的温存之语,水仙可不会当真。 她这次进冷宫是为了以身作饵,引出想要谋害她性命,甚至是谋害唯一可为皇上诞下皇嗣的女人。 此行凶险,昭衡帝不是第一天知道的。 可在皇上的眼里,被世家覬覦的皇权可是比她的安危重要多了。 水仙用浴桶旁的布巾擦净了手,然后亲自將浴桶推到了一旁,打算等明天找个不起眼的时间叫小理子收拾。 他似是习过轻功,来去无声,倒是个厉害的。 她重新躺在了榻上,再次盖上了厚厚的被。 水仙在被子里,轻抚著小腹,缓缓闔上了眼睛,继续被昭衡帝打扰的睡眠。 不过,她也是有所求的。 昭衡帝想用她钓出心存妄念的世家,而她,比昭衡帝还想要扳倒他们。 易家、阮家、刘家...... 上一世的她不甚明白,如今身处权利的中心,隱约感觉到了世家牢牢盘踞在大齐之上。 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他们几乎一手遮天,垄断了常人向上的路。 这样的世家......该死! —— 翌日清晨,天色尚未完全透亮,冬天凛冽的寒意瀰漫在冷宫之中,显得格外萧索而肃静。 然而,这样的寧静不久后就被一阵辱骂声打破。 “水仙!你个没心肝的贱蹄子!给老娘滚出来!” 昨晚,包晓槐想了一晚上,她愈发觉得昨日遭灾,是水仙之过! 怎么就那么巧,老鼠竟然会从老鼠洞里钻进来,先是吃了她藏起来的东西,又是啃坏了她箱笼中的衣物用具! 包晓槐昨晚没睡好,一早便跳起来跑到水仙的门前,插著腰骂她。 她的言语极近污秽,冷宫的这三年,早已將她身上的体面剥去,只剩下了原本就极为骯脏的內核。 包晓槐闹出的动静,惊动了冷宫的眾人。 各处厢房中渐渐响起了被惊动的动静: 有的是敞开窗与包晓槐对骂的,有的则是已经失了心的疯妇,甚至都不知道身份,跑出来在辱骂声中跳著舞。 包晓槐越骂越激动,甚至上前拍响水仙的破门。 “开门!你有种做贼你没种开门吗?看老娘今天不撕烂你的脸!” 就在她骂得口乾舌燥,准备让身后两个高大宫女强行撞门时,“吱呀”一声,那扇破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水仙就站在门內,身上穿著素净的衣,头髮简单地挽著。 她的目光里,带著居高临下的冰冷,静静地看著门外状若疯妇的包晓槐。 她什么都没有说,然而眼底的冷讽,却愣是让包晓槐的骂音效卡在了喉头。 见包晓槐终於安静了,水仙才终於开口。 她声音不大,却能穿透这冷冬的寒气传到冷宫门外。 “骂够了?” 她语气平淡,带著一种懒得再周旋的厌烦。 “是丽嬪让你来的吧?” 听见丽嬪两个字,包晓槐瞳孔猛地一缩。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你……你胡说什么!什么丽嬪!我……” 水仙嗤笑一声,打断她的色厉內荏。 “这般卖力地替她当咬人的狗,她许了你什么好处?是金银钱財?还是……將来有机会离开这冷宫的许诺?” 包晓槐似是被她说中心中所想,一下子不吱声起来。 见她如此反应,水仙眼中的讥讽更甚:“蠢货。” “你竟然相信丽嬪的承诺,真是......愚蠢至极!” 包晓槐看水仙极尽讽刺,她下意识就不想输。 “你个贱人知道什么!” 包晓槐梗著脖子道:“那都是我与丽嬪的事情,轮得著你说三道四!” 她向来外强中乾,此时越是心虚,说话的声音便越是大。 水仙轻瞥了一眼冷宫门口的方向,门外总是有巡逻的守卫,恰好她所住的地方距离门口不远。 水仙知道,无论是她的话还是包晓槐的话,都已经传到了冷宫门外。 她看著一脸慍怒的包晓槐,轻飘飘地加了码。 “与虎谋皮,你可真是不怕用过则弃,甚至......” 水仙缓步下了台阶,走到了一脸惊惧的包晓槐身旁。 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地说了四个字:“......杀人灭口。” 距离很近,水仙能看到包晓槐骤然煞白的脸色。 水仙见效果达到了,她便稍微后退了几步,与包晓槐拉开了距离。 “我与丽嬪打过的交道可比你多上许多,你若不信,我也没有別的办法了。” 说完,水仙便毫不留恋地转身回了自己的宫室里关上了殿门。 关门的剎那,她注意到对面的厢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有个年龄很大的婆子正站在门口看著她。 那婆子年龄很大,已进耄耋之年,一双混浊的眼睛看过来,似古井无波。 水仙静静关上了门,阻断了对方的视线。 —— 不久后,昭阳宫里。 丽嬪得到了心腹的匯报,当她听到包晓槐就站在冷宫院子里,水灵灵地承认了与她交往甚密后,丽嬪差点吐血。 “蠢货!” 她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心腹宫女守在丽嬪身边,看著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包晓槐的侍女还问奴婢......娘娘您是否事成之后就杀人灭口?” 她不比早早就在丽嬪身边伺候的芳菲,摸不清丽嬪的脾性,说话做事都是小心翼翼的。 “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丽嬪当场將手里的手炉丟了出去,那手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里面的炭打著滚掉了出来,弄脏了地面。 守在她身旁的心腹显然还没习惯她的脾气,被她嚇得身子猛然一抖。 丽嬪注意到,一阵凌厉的眼风就朝著宫女扫了过来。 “怎么?对本宫有什么意见?!” 宫女连忙道:“不敢,奴婢不敢。” 她边说著,边给丽嬪道歉,当场就双膝跪地,看著极为卑微。 丽嬪看了,愈发觉得生气。 这婢女如此失態,倒显得她脾气多么暴躁一般! 丽嬪不免想起了芳菲,还是芳菲那个奴才好用...... 眼前这个......勉强用吧。 她脸上闪过了一抹不耐,压低声音恨声道:“去吧,你知道该怎么做!” 宫女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偷覷著丽嬪的脸色,面上竟然闪过了一抹犹豫。 “娘娘......该怎么做?” 丽嬪向来不喜欢亲自说出那些残忍的话,这样不就显得她很毒辣吗? “蠢货!” 她气急,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了面前这个贱婢的脸上。 丽嬪“砰砰”地拍著桌子,“什么话都必须让本宫挑明吗?!当然是处理掉冷宫的那个蠢货,她知道的多,人也蠢,还留著她做什么!” 婢女捂著脸,却不敢生事,连忙应下。 丽嬪气道:“记得,处理得乾净一点,做得像意外......”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在这时,昭阳宫的殿门口忽然传来了昭衡帝低沉的声音。 “处理什么?” 话音刚落,那道明黄色的身影已然踏入了殿內,他沉眸看著主位上的丽嬪,眸中似有寒色闪过。 丽嬪心中一惊,暗道糟糕,连忙福身请安。 “皇上......臣妾......” 第107章 与眾不同的恩宠 丽嬪並未听见通传声,更不知道被昭衡帝听去了多少。 她见过礼后,观察著昭衡帝的脸色起身訕笑,“皇上......臣妾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昭衡帝缓步到她面前,黑沉的眸半垂著,看得丽嬪心里发慌。 “......臣妾刚才在和婢女说清扫宫殿的事情......最近这些奴才们,做事越来越敷衍了......” “冯顺祥。” 昭衡帝开口,冯顺祥立刻捧著个长条状锦盒上前。 冯顺祥恭敬地在丽嬪的面前打开锦盒,露出里面的鎏金累丝並蒂莲金簪。 昭衡帝抬手,在丽嬪惊喜的目光里从锦盒里拿起那支金簪,亲手为丽嬪佩戴在发间。 “朕看到这簪子就想起你了。” 他为她戴上后,稍微后撤端详,丽嬪娇羞抬手,轻触著发间的簪子,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昭衡帝沉声称讚道:“新装艷质本倾城......朕的丽嬪,堪称绝色。” 丽嬪撒娇地靠进他的怀里,“皇上!皇上对臣妾真好......” 昭衡帝轻揽著她的肩膀,两人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丽嬪身旁的宫女见状,连忙小步退了出去。 昭衡帝与丽嬪走向內室,丽嬪对著铜镜看了又看。 这金簪是並蒂莲,並蒂莲代表的是夫妻恩爱、琴瑟和鸣。 “皇上......” 丽嬪回眸,媚眼如丝,“这簪子,臣妾很是喜欢。” 昭衡帝已经坐在了窗边的软榻,他闻声抬头看她,神色不辨喜怒。 “爱妃喜欢就好。” “皇上......还有一事。” 丽嬪从铜镜前起身,纤腰款摆地来到了软榻旁,玉手纤纤端起旁边茶壶,亲自给昭衡帝斟了杯茶。 “前两日朔州雪灾,臣妾弟弟救灾有功,听说朔州当地都说阮通判爱民如子呢。” 昭衡帝端起那杯茶,用杯盖轻拂著水面上的浮茶。 他盯著杯中水面上打旋的茶叶,缓缓开口,“朕今日早朝確实看到了朔州雪灾的摺子,摺子里也提到了你弟弟这次確实有功。” 丽嬪坐在了昭衡帝的身边,为他轻轻按摩著僵硬的肩膀。 “弟弟每日要盯著城里百姓的暖棚,还得去乡下查看被雪压塌的民房,这几日雪大,他那双手冻得连笔都握不住,给臣妾心疼坏了。” 昭衡帝放下茶杯,青玉茶杯与桌面轻磕,发出了一声轻响。 “的確,通判掌民政,雪天里是辛苦。” 见昭衡帝態度鬆动,丽嬪趁热打铁道:“臣妾心疼得紧,朔州偏远,那地方可是困苦之地。” 她轻嘆一声,面露难受。 “他不光安置百姓及时,还替受灾的农户求了粮税减免,户部来核查时,都夸他处事妥当。” “皇上不如就赏他个户部侍郎?调回京城来,也免得在那边受冻呀。” 昭衡帝似是在沉思,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桌案上一下一下敲著。 “地方通判从五品,户部侍郎正三品......越级升调,颇为麻烦。” “皇上!” 丽嬪將手收了回去,娇俏地扫了昭衡帝一眼,“臣妾的弟弟有勇有谋,还对百姓负责,如此良臣,即使是越级也不算什么。” 她声音放软了些,委屈地看著昭衡帝。 “还是说,皇上就觉得臣妾是自己人,才对臣妾的家人疏忽?” “若是如此,臣妾可要伤心了。” 她扳著手指数道:“臣妾的父亲任內阁学士,兢兢业业为皇上,为先皇辅佐五十余年,臣妾的哥哥都在朝中任要职......” “怎就差一个户部侍郎了?” 丽嬪说著,就扯著昭衡帝的袖子轻摇了摇。 “如何?” 昭衡帝看向她,不知为何,丽嬪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可是,男人今日特意赠予她的並蒂莲金簪还簪在她的发间。 並蒂莲......这可是与眾不同的恩宠。 丽嬪心中有了底气,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昭衡帝刚刚登基时候,他嘉奖阮家,封赏之厚重令前朝震惊的时候。 “依你所言。” 昭衡帝薄唇轻抿了下,丽嬪开心地笑了,倚进了昭衡帝的怀里。 “皇上对臣妾真好,皇上对臣妾的家人也好。” 她在他的怀里畅想著,“臣妾在后宫,臣妾的父兄在前朝,定然要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著,丽嬪就要勾著他的脖子献上香吻,想用这种纯粹的爱恋来报答昭衡帝。 然而。 昭衡帝却偏头躲过了,丽嬪看著他轮廓分明的下頜,轻怔了下。 “皇上......” “朕一会儿还有要事,若是沾上你的口脂,定然要被朝臣取笑。” 昭衡帝鬆开她,丽嬪只能缓缓坐直身子。 她语带委屈,“哪有这么多原因,分明是皇上不宠爱臣妾了。” 端详著丽嬪娇美的侧顏,昭衡帝唇角轻勾,脸上浮上了一抹极淡的笑容。 “竟多想。” 他起身稍整衣襟,看著坐在软榻上似是与他赌气的丽嬪,最终似是向她投降,宠溺开口道: “今夜朕来昭阳宫。” “皇上可別唬臣妾......臣妾亲手准备晚膳,等著皇上。” 丽嬪的小脸儿由阴转晴,起身帮著昭衡帝整理了下衣服,才送昭衡帝离开昭阳宫。 她如同一个送丈夫出门的妻子,一直送昭衡帝到了昭阳宫门口,才恋恋不捨地挥了挥手。 重回正殿的时候,丽嬪的心情极好,將並蒂莲的金簪从发间取下,拿在手里端详了许久。 她哼著不知名的曲调,本就娇艷的脸上此刻好似少女一般,眼角眉梢都藏著春意。 “迟夏。” 丽嬪喊出接替芳菲的那个宫女的名字,迟夏连忙上前,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只听丽嬪开口,声音里还带著刚才的喜悦,然而,说出的话却令人胆寒。 “去把冷宫里的解决乾净了,你办事妥当,可別让本宫失望!” 迟夏毕竟是刚接替芳菲不久的,还是不能做到与丽嬪互通心意。 她上前一步,迟疑地问道: “娘娘说的,是冷宫的哪一位?” 丽嬪重新將金簪插在发间,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把她们都解决了!” 她如今重新得到皇上的宠爱,復仇的心都弱了很多。 算了,就给水仙那个贱婢一个利索的结局吧。 迟夏心中一凛,连忙道:“是!” —— 几日后,一个骤冷的早上。 包晓槐吊死在破屋的房樑上,脖颈处一道深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脚下踢倒了一个破旧的木凳。 表面上来看,分明是畏罪自戕,或是受不了冷宫的苦寒终於自己结束了性命。 她身死的消息很快就在冷宫里传开了。 包晓槐的死,如同冬夜里落下的一片雪,没有激起半分声响。 在这冷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一条白綾吊死自己的。 旁观的人群里,水仙与小理子並肩站著。 她听到周围传来几声討论,似是在感慨包晓槐的离去,若是仔细听,又像是在感慨自己的命运。 无论生还是死,都已经走不出这四合的宫墙。 那么,此时还站著的,与那房樑上吊著的,又有多少区別呢? 有冷宫管事公公从外面进来,吩咐侍卫將女人从白綾上解了下来。 整个过程中,他都如同例行公事一般,清理出去的好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堆秽物。 砰! 冷宫的大门重新合上,白綾还吊在房樑上,上面的人已经被抬走了。 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开,甚至还有疯掉的妃嬪上前模仿著包晓槐,用脖子去缠白綾。 然白綾已经解开,连骨瘦如柴的人都承受不住,便被缠在了脖颈间,隨著疯妇乱跑在冷宫里来回飘摇著。 水仙面色冷静,回忆起刚才包晓槐的死状,她与小理子对视一眼。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都知道动手的人是谁。 包晓槐依旧是三年前入宫的,没什么心计的包晓槐。 她被水仙诈出了丽嬪的名字,便活不了多久了。 水仙深知丽嬪的不容忍,以及她那鲁莽至极的性格。 芳菲如同丽嬪的韁绳,如今芳菲一没,骄傲自负的丽嬪便再也没有了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怕人蠢,就怕蠢人觉得自己还挺聪明。 水仙眸底划过了一抹嘲弄,她带著小理子正要重新回自己的屋子里。 就在这时,她曾在对面厢房里看见的婆子朝她走来。 “姑娘安好。” 婆子开口,声音温和,就连礼数都十分周全。 “我家夫人有请。” “你家......夫人?” 水仙挑了下眉,婆子却什么也没解释,只是默默地侧过身,让水仙看清在她身后的那排厢房。 有小理子在她身边,水仙自然是不怕的。 既然有人请,那她便赴约。 水仙稍稍頷首,便启步往那排厢房的方向走去。 一进门,水仙就注意到厢房里收拾得极为乾净,四处都有修补的痕跡。 虽说不能与华美殿宇相比,但竟是在这破败的冷宫里,竟如普通民宅一般质朴安静。 厢房的后面还开了道小门,水仙在婆子的带领下走进了那道小门。 当她看到门后的景象后,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没想到,冷宫里竟还有这样的景致。” 那是一处打理得当的小院子,而在院子的中心,站了位中年妇人。 水仙静了一瞬,开口道:“夫人吉祥......还是应该称夫人一句......太妃?” 第108章 皇上今夜,怕是又要摆驾冷宫了 妇人转身,挑眉道:“太妃?你认得我?” 这位妇人她看上去三四十岁左右,身著布衣,气质却非凡。 水仙微笑道:“看来是我蒙对了。” 她按照宫里的礼节给面前的人行礼。 这妇人年龄虽与皇后、丽嬪等人相仿,看著不过比她们大上几岁。 但她从未听说过昭衡帝还在潜邸的时候,有这样一位侍妾。 再结合面前妇人通身的气度......她猜测出她的身份,稍加试探,果然真的是先皇的妃嬪。 “你倒是个聪慧的。” 太妃显然也明白了水仙並非认出,只是试探。 她轻笑著摇头,缓步来到了庭院中央的石桌旁,为水仙斟了杯茶。 “坐。” 水仙这才有机会打量整个庭院,谁能想到,冷宫竟然还有这么一方小院儿藏在厢房后面? 这小院儿虽然在冷宫,却收拾得乾乾净净,井井有条。 墙角甚至搭了个小小的菜园,只不过如今入冬,菜园的土壤上覆著雪粒,没有半分绿意。 院中並不是只有她与太妃两人,还有四五个年龄各异的女人。 从穿著上,看不出她们是犯了事的妃嬪还是陪主子进冷宫的宫女,此时都穿著和太妃相似的粗布衣服。 水仙的观察,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 她很快就低下头,按照太妃的指示,坐在了石桌对面。 冬日的石凳有些凉,愈发显得面前石桌上雾气氤氳的茶水热气腾腾。 不过,水仙並没有动。 太妃並未再劝,她只是又用同样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先饮了一口。 “水仙......你入宫当婢女前,可有自己的名字?” 水仙迎著她审视的目光,“我曾是易家的家生子,自诞下就没有自己的名字。” 她如同每个入了贱藉的奴婢一样,是没有权利拥有姓名的。 水不是她的姓氏,水仙是她的奴名。 水秀也是因她去嫡小姐那边服侍,得到易夫人“赏识”,待水秀诞下的那天,便被夫人赐下了水秀的名字。 就如同豢养的猫儿狗儿一般,起了一对的名字。 太妃闻言,轻笑,“你这不算名字的名字,倒是在你还未进冷宫时,就响彻在我耳边了。” 水仙不用问就知道,定然是易贵春在冷宫里彻夜辱骂她,太妃才能记住这个名字。 “让太妃见笑了。” 她终於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茶叶是宫中给下人喝的碎茶,茶具也与下人一个规格。 然而,就是如此简陋的环境与用物,太妃却怡然自得。 “如今都已经进了冷宫,哪还有半分宫里的规矩?不必再称我为太妃。” 太妃声音轻缓,“我本就姓刘,你也不用拘著从前的称呼,和这院里其他人一样,直接叫我便好,『太妃』二字,不必再提。” 刘? 水仙下意识抬起头来,虽说刘这个姓並不少见,但看刘太妃这周身的气度,不是小家小户能教养出来的。 朝堂之上,如今只有一家刘姓执掌大权...... “您......可认识当今皇后,刘思敏?” 这回,刘太妃並没回答她,她只是笑吟吟地反问。 “怎么?又在试探?” 刘太妃说,“我已是先皇的旧人,如今又身处冷宫,早就不管前朝的事情了。” “不过,这冷宫里的事情,我倒是想管一管......” 说到这里,刘太妃的目光变冷了不少。 “你三言两语弄死了包晓槐,倒是个厉害的。” 水仙声音温和,应对得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若是纵虎伤人而不反制,倒是人的无能了。” 刘太妃凝视著她,眸底掠过了一抹深思。 “冷宫之中,谁还是人......” 她轻嘆一声,提醒道:“我也不是个不能容人的,不过若是有人想纵火烧身,烧到这安静的冷宫,那我就不能不管了。” “多谢您指点。” 水仙坦荡地望著她,忆起包晓槐活著的时候对刘太妃这边的忌惮,心知这冷宫中,隱隱是以面前的温和妇人为首。 “我如今別无他求,只愿能安心度日,等待沉冤昭雪之日。” 说完,水仙便起身再次向刘太妃行礼,告辞。 这次她行的不是宫中的礼数,而是民间小辈对长辈的礼数。 等水仙离开后,刘太妃坐在院中良久,才对身边的婆子低语道:“是个聪明厉害的,心思縝密,胆色也足。” 面无表情的婆子在刘太妃的身边,多了丝柔和。 婆子低声问,“可要助她?” 却听刘太妃摇了摇头,“可惜......锋芒过盛。” 她眉眼淡漠,显然是不想被捲入水仙的纷爭中。 “久在樊笼中,復得返自然......后宫爭斗,我早已厌烦......” 似是在回应她的话,厢房那边突然颳起了大风,吹得门窗发出“呜呜”的声响。 刘太妃从石凳上起身,嬤嬤也將茶具拿起,就听刘太妃低声说。 “如今正是冷寒风劲的时候,嬤嬤,去把房门关上吧,別叫冷风颳进来。” 在后宫风起云涌之时,前朝此刻亦是风云涌动。 以阮晨为首的世家重臣,步步紧逼,言辞激烈。 阮晨上前一步,恳切道:“皇上!巫蛊之祸乃祸国根基之大罪,此前罪妃虽被废为庶人,但永寧公主血脉存疑,臣请皇上即刻下旨彻查,先废公主封號,再诛罪妃以儆效尤!” 更有世家重臣上前附议:“母以子贵,子以母显!若仍以正统公主相待,便是对列祖列宗不敬!” “臣等並非要苛待稚子,实乃社稷为重,不如先將公主迁出坤寧宫......” 昭衡帝坐在龙椅上,绷著脸听著这群人的放肆言论。 最终,他忍不住厉声打断:“放肆!” “朕的血脉,何时轮到尔等妄加揣测!尔等是在质疑朕吗?!” 他脸色铁青,若非极力克制,几乎要將那奏摺摔到这群大臣的脸上去! 昭衡帝的眼风,总是会忍不住扫向朝臣队伍之首的一个空缺处。 那是端亲王的位置......儘管这段时日端亲王称病不来上朝,但如今上前劝諫的,都是平日里与端亲王交往过密的! 昭衡帝更是深知,如今永寧虽为公主,並不会继承大统,这些朝臣为何如此围攻堵截? 不就是因为永寧不仅仅是他的公主,还是他唯一的公主! 一旦確定永寧並非他的血脉,那世人定然会深信他绝嗣无子! 如此一来,过继宗亲之子,也是顺理成章,甚至是为天下人所期冀的了! 廉辰熙也在此时开口了,他上前稟明,目光却是看向那些主张废除永寧公主之位的朝臣。 “巫蛊一案尚未有最终定论,岂能因母之过而牵连幼女?此非仁君所为,亦有违人伦纲常!臣恳请皇上明察,勿使小人谗言离间天家亲情!” 阮晨被廉辰熙一个后生晚辈当庭反驳,顿时气得发抖。 “黄口小儿!你懂什么?!我等一片忠心,皆是为了皇上,为了大齐江山社稷著想!” “你在此巧言令色,百般维护那罪妃及其所出,究竟是何居心?莫非是想助那妖妃混淆皇室血脉,乱我朝纲不成?!” 廉辰熙毫无惧色,朗声回应:“下官居心,唯有『公道』二字!” 继廉辰熙之后,又有几位职位不高却颇有风骨的清流官员出列,纷纷为永寧公主陈情,强调稚子无辜。 朝堂之上,顿时分为涇渭分明的两派。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之际,一直沉默立於队列前列的刘太傅,缓缓出列。 他虽已交卸大部分实权,但身为皇后之父,又曾是戍守边疆、功勋卓著的老將,德高望重。 刘太傅声音沉稳,带著歷经沧桑的平和。 “皇上,老臣以为,阮大人忧心国本,其心可鑑。然,廉大人等所言,亦不无道理。” “永寧公主年幼稚嫩,如今巫蛊一案確无实证。若仅因其生母之过便贸然废除公主尊號,恐非仁政,亦显得皇上心意不坚,易惹天下非议。” “老臣愚见,不若暂且搁置,待真相大白之日,再行定夺不迟。” 昭衡帝深深看了一眼刘太傅,心中复杂,面上却顺势而下:“太傅所言极是,公主之事,容后再议。” 他说了几句称讚刘太傅深明大义的话,但下朝时,脸色依旧阴沉,心情並未好转。 昭衡帝心中烦闷,信步来到了坤寧宫偏殿看望女儿。 看著摇篮中女儿天真无邪的睡顏,他心中的鬱气才稍稍缓解。 午膳是在坤寧宫用的,皇后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绝口不提朝堂烦忧。 在坤寧宫用过午膳,昭衡帝才起驾回了乾清宫处理积压的政务。 直至傍晚,冯顺祥才让敬事房传了绿头牌进来,轻声提醒:“皇上,您已数日未进后宫了......” 昭衡帝目光扫过那些写著妃嬪名號的绿头牌,並未翻任何人的牌子。 只淡淡道:“撤下去吧。” 冯顺祥心中瞭然,恭敬应道:“是。” 他悄无声息地退下,心中却已明白,皇上今夜,怕是又要摆驾冷宫了。 第109章 朕好似中了仙儿的蛊 冷宫。 情事稍歇。 被磨得透光的布帘挡不住榻上的春光,殿內暖融融的,內室里用的是这次特意带来的上好的红罗炭。 昭衡帝轻吻著她的肩膀,与她缠腻。 “朕好似中了仙儿的蛊。” 他低哑的声音还染著刚才的肆意,昭衡帝用他高挺的鼻樑,轻蹭过她柔滑的颈侧。 不知为何,昭衡帝只有在她这里才能真正心安。 水仙的家人並未入朝为官,而她自己,甚至都不在后宫,而在冷宫。 如今,她的全部柔情,都是全对著他一人的。 並非图利,也非图权,只为图爱。 “皇上慎言。” 水仙以他炙热的臂膀为枕,两人髮丝纠缠,宛若匯成了一匹上好的墨色绸缎。 她拥著他,轻声道:“若是被前朝的人听了,定然要责臣妾祸国殃民了。” 昭衡帝忆起前朝那些一张比一张难看的老脸,眸色深了些。 他將水仙拥地更深了些,“不提他们。” 昭衡帝捏了捏水仙愈发纤细的手臂,只觉好不容易养的肉又都没了。 他皱眉道:“冷宫这群奴才究竟怎么当差的?可是饭菜不合胃口,不如朕叫御膳房的人专门送一份来这边......” 水仙依偎在他怀中,轻轻摇头。 “冷宫之中皆是戴罪之身,吃食自然比不得外面精细。”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书库多,?????????s??.???任你选 全手打无错站 “每日送来的饭菜虽是素净了些,粗茶淡饭,却也能入口,皇上不必叫人再送。” 自从包晓槐身故,包晓槐的手下急於寻求庇护,一时间倒是腾不出手磋磨她。 至於饭菜...... 这冷宫关的大多数,从前哪个不是锦衣玉食的主子? 如今让她们吃著寻常的饭菜,於她们而言,本身便已经是惩罚。 水仙从小就是奴婢,自然比她们要习惯得多。 昭衡帝闻言,眉头並未舒展,抚过她愈发清瘦的臂膀,心疼道:“即便如此,也不该消瘦至此......” 水仙心中微动,知道变瘦的真正缘由。 不是因为饭菜的缘故,而是因为近日因有孕,食慾总是不振。 也不知道为何。 之前怀永寧的时候,她的反应极小,除了总想与皇上亲近以外,几乎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这一胎,从半月前就让她总是反胃噁心。 如此剧烈的反应,倒是让水仙忆起上一世怀的小皇子...... 这两次的怀孕经歷倒是相像。 昭衡帝所言有理,她確实瘦得厉害,如此这般,倒是怕影响腹中的孩子。 “皇上勿要担心。” 水仙衝著昭衡帝露出了个甜笑,一双美眸中此时只倒映著他的身影。 昭衡帝喉结轻动,竟再次情动,不由分说地將水仙压进了床榻更深处...... ...... 然而,两人的浓情蜜意却被悄声进来的冯顺祥所打断。 冯顺祥守在帐外,自是不敢抬头细看,只低垂著头低声说道:“皇上,坤寧宫的人去乾清宫稟告,说......永寧公主半夜高热,还请皇上过去!” 听到永寧有病,当即无论是昭衡帝还是水仙,自然是没了旖旎的心思。 水仙拥著锦被,看昭衡帝迅速起身下榻。 冯顺祥连忙上前为昭衡帝更衣,而水仙则拿起榻旁的中衣披上。 “永寧高热......” 她心乱如麻,只恨自己如今身处冷宫,不能赶到孩子身边。 “皇上......一定要叫裴济川裴太医去给永寧诊病。” 昭衡帝语带安抚,“这是自然,朕早已指定裴济川为永寧照顾身体。” 其实这还不止,不过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 昭衡帝待永寧如珠如玉,那可是他心尖儿上的珍宝。 永寧身边伺候的人,光是嬤嬤乳母加在一起就有十二位,更不用说太医了,除却每日请平安脉的三位太医,还要至少有一个太医常驻坤寧宫,以防突发情况。 听闻女儿高热,昭衡帝也是忧心,然而看到床榻里面,水仙拥被落泪的场景。 他深知母女连心,离开前特意劝她。 “如今银珠也去永寧身边伺候了,朕绝不会让咱们的女儿受到任何委屈。” “仙儿,你信朕。” 她不敢耽误昭衡帝去看永寧,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等到昭衡帝在冯顺祥的掩护下离了冷宫,小理子悄无声息地进来,將红罗炭熄了,再检查是否还有皇上存在过的痕跡。 確认不会留下任何破绽后,他担忧地望了始终坐在榻上的水仙一眼,才静悄悄地离开了內室。 榻上的水仙,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一个小巧的红肚兜。 那是不知道被那个宫人拿出去,被端亲王用於栽赃嫁祸她的肚兜。 不过此刻被水仙重新修改过,又恢復了最开始的模样。 小巧的肚兜是她为女儿亲手缝製的,女儿却从未穿过一天。 脑海里,闪过女儿稚嫩的小脸儿...... 一想到如今那样可爱的小人儿要被病痛折磨,水仙的心中便是酸涩不已。 她紧攥著那小巧的肚兜,在冷冬的深夜里枯坐著。 渐渐地,蜡烛迸出最后的灯,倏地灭了。 只剩下清冷的月光伴著她,直至深夜...... —— 昭衡帝匆匆赶到坤寧宫时,殿內灯烛辉煌,人来人往。 殿內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药味,气氛变得紧张压抑。 永寧公主此时正躺在摇篮里,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时不时发出难受的嚶嚀。 皇后正坐在摇篮边,亲自拿著小银勺,一点点地给女儿餵著退热的汤药。 裴济川与其他四位太医垂首恭敬地守在一旁,气氛凝重。 见皇帝驾到,连忙跪地行礼。 “平身!” 昭衡帝大手一挥,快步走到摇篮边,俯身探了探女儿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怎么回事?!” 太医院院判连忙上前回话,语气谨慎:“回皇上,公主殿下年幼,脾胃虚弱,应是骤然入冬,不慎受了些风寒,这才引发高热。” “臣等已用了药,热度正在缓慢下降,皇上不必过於忧心。” 皇后此时也面露道: “皇上,您明日还有早朝,万不可为此熬坏了身子。这里有臣妾守著就好,您快去歇息吧。” 昭衡帝看著女儿难受的模样,哪里肯离开。 他摇了摇头,在皇后身边坐下,目光紧紧锁著摇篮里的永寧。 “无妨,朕就在这儿陪著永寧。” 他转头对皇后的贴身宫女吩咐道:“再去添些炭火,皇后体弱,莫要著了凉。” 昭衡帝的关怀让皇后微微一怔,隨即眼中涌上感动,柔声道:“谢皇上。”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太医时不时地上前把脉。 帝后二人始终守在摇篮边,一个专注地看著女儿,一个则时不时体贴地为皇帝斟上热茶,或用温热的帕子为永寧擦拭额头。 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永寧身上的高热终於彻底退去,呼吸也变得平稳,扭著小屁股沉沉睡去。 裴济川再次上前诊脉,確认已无大碍,殿內所有人这才鬆了一口气。 皇后熬了一夜,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身子微微晃了晃。 她强打著精神,对昭衡帝道:“皇上,永寧既已无碍,天也快亮了,臣妾让人备了早膳,您用一些再去早朝吧?” 昭衡帝看著皇后疲惫的模样,心中不免有些动容,他頷首同意。 於是帝后移驾去外间用早膳。 用膳时,皇后看著昭衡帝眉宇间挥之不去的倦色,柔声提议: “皇上,您一夜未眠,不如今日早朝便免了吧?让冯顺祥去通报一声,龙体要紧。” 提到早朝,昭衡帝眼前浮现那些世家重臣的咄咄逼人的嘴脸,语气冷了几分。 “不必。朕还要去听听,那群老臣今日又要如何编排朕的永寧!” 皇后立刻放下银箸,脸上露出维护之色:“皇上!臣妾是永寧的嫡母,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因虚无縹緲的指控而伤害永寧!” “臣妾愿永远站在永寧这边,护她周全!” 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又道: “若是......若是朝中诸位大人依旧固执己见,不如......臣妾修书一封给父亲,请他老人家出面,以旧日情分,去与大人们说说?” 昭衡帝闻言,看了皇后一眼,摇了摇头。 “不必劳烦太傅了。” “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早已不理朝政,何必再让他为这些事烦心。” 虽然拒绝了提议,但皇后这番毫不犹豫维护永寧的態度,確实让昭衡帝心中温暖了不少。 他伸手,轻轻握住皇后放在桌边的手,语气缓和了许多:“皇后深明大义,一心为永寧著想,朕心甚慰。” 皇后感受著他掌心的温度,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低声道:“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 早朝时辰將至,昭衡帝起驾离开坤寧宫。 坤寧宫內外宫人们早已开始忙碌,清扫著昨夜落下的一层薄雪。 御驾经过,宫人们纷纷跪地避让,不敢抬头。 在坤寧宫外不远处廊下,一个拿著扫帚的小宫女却悄悄抬起了头。 她看著皇帝御驾远去的方向,又望了望坤寧宫紧闭的宫门,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当即悄悄放下了扫帚,小步地往冷宫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