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传奇》 第1章 在下展昭 第1章 在下展昭 “我真帅!” 展昭看着铜镜里的面容。 十五岁的年纪,棱角初显的面庞犹带稚气,肤色白皙又泛出少年武者的健康,一双乌黑眸子亮如寒星,眼尾微微上挑,透出机敏锐光,浓眉斜飞入鬓,眉宇间凝着三分超越年龄的坚毅英气。 以凤表龙姿,丰神俊逸形容,再合适不过。 嘴角要压不住了。 他真没想到,自己竟能穿越为这个童年的偶像。 包青天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荧幕形象更是经典。 小时候就特别喜欢展昭,也想过那般风度翩翩,行侠仗义。 现在得偿所愿,当真是给个皇帝都不换啊! 嗯,现在是宋仁宗? 那确实不换…… “咚咚!” 正体现着被自己帅醒的感觉,敲门声传来。 一位年轻僧人站在外面,双颊丰润,眉眼柔和,双手合十:“展少侠,晨安。” 展昭还礼:“定海师父晨安,六扇门的捕快还守在寺外么?” 年轻僧人道:“是。” 展昭皱眉:“给诸位师父添麻烦了,我想去正进堂,拜见戒闻大师。” “请!” 年轻僧人正是为此而来,当先引路。 两人穿出客舍门槛,眼前豁然洞开。 檀雾氤氲间,一座座宝殿依次排开,寺中轴线深似天衢,南瞰山门,北仰资圣,五百余亩金碧伽蓝,星罗禅院,后世虽亦有巨刹,终究失却了这份千年古木浸染,磐声悠远的气韵。 此地正是当世第一的佛门道场—— 大相国寺! 某个版本的小展昭,与大相国寺颇有缘分,如今的展昭初出江湖,就来到这里,也是因缘际会。 目光流连间,抵达观音院。 一位中年和尚歪在竹榻上,僧袍绷出滚圆弧度,闻得脚步,支起身露出一张喜庆的脸庞。 展昭行礼:“见过戒闻大师。” 中年和尚上下打量,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少侠骨相清峻,根器出众,难怪师父他老人家要收你入寺,当真是菩提树下所结的善缘啊!” “大师谬赞,晚辈还要多谢持愿神僧,出手化解我与六扇门的冲突。” 展昭轻轻咧了咧嘴角,脑海中浮现出一位双目澄若寒潭的老僧身影。 那是大相国寺观音院首座,面前这位胖大和尚的师父。 五日之前,若非那位佛门神僧出面调解,他的剑是不会收回鞘中的。 事后想想,仗着武功高强,或可逞一时威风,长远看来确实不利。 展昭承情。 而僧人作为和事佬,化干戈为玉帛,确实符合一贯印象,但接下来就有些不对劲了。 那位神僧想收他入佛门。 我这建模,出家当和尚? 版本不太对吧…… 眼见这位少年沉默,中年和尚戒闻接着道:“云栖山庄寿宴,少侠以为如何?” 展昭道:“在下初出江湖,本想游历一番,不料卷入争端,亲眼见到那位江南大侠,于大寿筵席上离奇失踪。” 戒闻笑容淡去:“是否还有一幅《钟馗图》?” “不错!” 展昭点头:“现场留有一幅《钟馗捉鬼图》!” 戒闻轻叹:“上面画了几鬼?” 展昭目光微动,回答道:“四鬼!” “四鬼……四鬼……” 戒闻发出叹息:“云栖山庄庄主,‘江南大侠’云鹤鸣,并非第一位失踪的人!这一年内,各地已经接连有三位江湖名宿,在宴请宾客的大喜之日消失,现场都留有一幅《钟馗图》,画卷上所绘的鬼物数目,还在逐渐增多!” “原来如此。” 展昭明白了,为什么庄主失踪后众人先是茫然,等发现钟馗捉鬼的画卷后,却马上变得人心惶惶了:“如此说来,持愿神僧出现在寿宴上,并非意外,而是专门冲着这起事件去的,当时的六扇门也是?” 戒闻颔首:“是。” 展昭问道:“以哪一方为主?” “阿弥陀佛!锄强扶弱,护守黎庶,皆为世间安定!天下道义,何分主次?” 戒闻双手合十,旋即又挤了挤眼睛:“然,我大相国寺不答应的事情,六扇门从来强硬不得!” “晚辈明白了。” 展昭生出好感,他问的直接,对方回答得也如此爽快,倒是完全不含糊。 戒闻恳切地道:“此事干系重大,六扇门必会穷追不舍,少侠初涉江湖便卷入此等风波,终究为难,而我大相国寺与寻常寺院不同,自有护持之道,待此案水落石出之日,少侠若愿还俗,寺中绝不阻拦!” “呃……” 展昭没想到话题又转回来了,苦笑道:“晚辈不想剃度。” 他实在不想剃个光头…… 虽然剃掉头发也会很帅就是了。 “不必拘谨!不必拘谨!” 戒闻笑眯眯地道:“剃度受洗只是小节,关键是慧根与悟性。” “真能随时还俗么?” “自然自然,我佛从不强留世人,这寺门朝开暮合,来去随心,全凭一个‘缘’字!” 展昭其实还有些顾虑,但对方如此态度,再加上与大相国寺接触,本就另有原因,他终究点了点头:“大师礼遇,晚辈感激在心,这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啊!” 戒闻喜滋滋地拉住他的胳膊,叮嘱一番后,热情地将其送出。 展昭离开后,等候在外的年轻僧人定海,走入屋中行礼:“师父。” 戒闻哼着曲儿,从身边的柜子里,熟练地掏出一盘粟米糕、两盘素粽,递了一个大的素粽过来:“徒儿,早膳没吃饱吧,给~” 定海接过,也熟练地剥开,但看着这位高兴的样子,还是有些愣神。 他这位师父曾于江湖上闯下“弥天布袋僧”的威名,今为观音院的监院,大相国寺统领天下佛门,四院权势极大,绝非寻常人物可比,何以对收了一个弟子如此喜悦? 定海没忍住,低声问道:“师父,这位展少侠是卷入那起大案了么?” “可不么?” 面对徒弟,戒闻就没那么端着了,一口一块粟米糕,素粽也是嘴巴开合两下就没了一个,吃得倍儿香,眼底深处却有忧虑: “世上何尝有鬼?妖魔皆从心生。” “九幽遁去形难觅,福寿从来难两全。” “钟馗提剑惊魑魅,五鬼伏诛现青天……” “这段话,如今已成了各地寿宴的魔咒。” “云栖山庄再出事,就是第四起大案了,人心惶惶,江湖难安啊!” 定海一直位于寺内,对于那桩波及天下的奇案只是耳闻,没什么实际的感想,倒是对接触的展昭十分好奇:“那展少侠与六扇门,又有了什么争执?” 戒闻看着这个弟子:“徒儿不妨一猜?” 定海道:“是不是他被六扇门冤枉成了嫌疑人,因此六扇门守在外面,我寺要护他安危?” “恰恰相反!” 戒闻笑眯眯地摇头:“云栖山庄失踪案后,又爆发了一起杀人案,大弟子顾临身死,而这位初出江湖的展少侠经过调查,认定六扇门人才是真凶。可惜云栖山庄不信他,六扇门则大为恼怒,要擒他问罪,结果爆发冲突……” 定海大为震惊,又恍然道:“师祖出面保护了他?” “又反啦!” 戒闻笑得更开心了:“师父出面化解矛盾,虽是为了消弭矛盾,实则也保护了六扇门。” “不然的话,诸多精锐好手,被他一人打得落流水,六扇门就栽了。” “栽在这位十五岁的少年剑客展昭手中!” (本章完) 第2章 六爻无形剑气 第2章 六爻无形剑气 “这位少侠居然如此有本事!” “我寺又要多一位威名赫赫的‘负业僧’了么?” 师父戒闻的一席话语,令定海大为振奋。 跟居于深山老林,清贫修炼的寻常佛寺不同。 大相国寺位于京师内城最繁华的地段,不仅香火鼎盛,还与江湖朝堂皆有着深入的关联。 俗世纠缠,红尘负业,清闲不得。 在吃过几次不小的亏后,寺内由此诞生出一个群体——“负业僧”。 这群僧人大多不是从小长于寺内,而由江湖上已然成名的人物,或因罪业,或因觉悟,遁入空门,被大相国寺收留,专为解决红尘纷扰。 寺中也投桃报李,无论武学资源还是身份地位,都不含糊。 展昭年少,却非凡俗,显然有机会成为“负业僧”,难怪师祖将人带回,师父又要迫切收入寺中。 被师父投喂完毕后,定海赶忙出了观音院,兴冲冲地回到了之前的客房,开口就唤道:“小师叔!” 展昭正在整理床铺,一旦入了门墙,他就不住在这里了,闻言有些诧异:“师叔?” 定海圆圆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我大相国寺乃前唐睿宗赐名,后历浩劫,自本朝起再兴,为国开堂,辈分是‘惟传法印正悟会融,坚持戒定永继祖宗’,展少侠入门后,自可拜入师祖门下,小僧当然要称一句小师叔!” “别!别!” 展昭脸色微变,斩钉截铁地拒绝:“在下年少识浅,岂能高居戒字辈?还是定字辈吧,倒是我该唤一句定海师兄的。” 定字辈好啊! 定海,听听,多有气势的法号。 反之戒字辈,就有风险了。 “小师叔!你太谦逊了啊!” 定海大生好感。 明明能入高辈,却愿意与他们这些小的同辈,武功还那么厉害,真是好人呐! 他更热情了:“小师叔入京后,可还住得习惯?” 展昭继续纠正:“挺习惯的,师弟我是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人,江南与中原的气候差异不大,自是适应。” 定海半为好奇,半也是拉近关系:“小侄打小在寺中长大,未见过江南风光,可有趣事?” 展昭道:“村内并无什么新鲜事,也就是读书认字,习武练功,出村后便听得云栖山庄庄主大寿,广邀宾客,这位可是江南大侠,如雷贯耳,师弟我便去凑一凑热闹。” “小师叔,寿宴热闹么?” “师弟我……算了!那是相当热闹!” 展昭终于放弃,开始描述他初出江湖的游历: “云栖山庄背倚绵延的缓坡丘陵,面向一处静谧的湖湾,有诗赞曰——” “西枕青峦藏林籁,东泊明镜接太湖。曲廊飞桥衔烟雨,四季芳菲入画图。” “即便江南水乡,也没几处这等好风光的地方了!” 展昭并非魂穿夺舍,更像是轮回转世,出生后还有胎中之谜。 他从小就做些“怪梦”,梦中的记忆像一层厚厚的冰,模糊不清,醒来后就忘得七七八八。 随着年纪逐渐长大,梦境才变得越来越清晰,记忆越来越深刻。 终于,在去年守岁之夜,彻底想起了前世。 两世记忆,融会贯通。 既如此。 哪里还在家乡待得住,自是要出来闯荡江湖! 结果第一站,就是失踪与杀人的现场。 江湖果然凶险。 “云栖山庄是一处风景无比秀丽的地方,江南大侠的寿宴,更是齐聚了各方名人。” “可惜本是热热闹闹的庆宴,却接连发生了两起大案。” “先是这位云庄主于寿辰当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现场还发现了一幅钟馗画卷,当画卷展开,之前还威风八面的江湖豪客,惊得面无人色,吓得四散离去!” 展昭说到这里,沉声道:“当时我听有人嚷嚷,说这是早有预言的‘钟馗捉鬼’?” “世上何尝有鬼?妖魔皆从心生!九幽遁去形难觅,福寿从来难两全。钟馗提剑惊魑魅,五鬼伏诛现青天……” 定海复述了一遍:“这番话是‘白玉楼’传播出来的,起初无人在意,但随着一起起寿宴庆典的失踪案,一幅幅钟馗图的出现,各地变得人心惶惶。” 展昭皱眉:“白玉楼?” 定海以为他不知,解释道:“这是武林中极为神秘的一个组织,行踪不定,成员不知,只是每每排出江湖上的神功绝艺,以供世人观览。” “嗯。” 展昭其实清楚。 什么百晓生兵器谱啊,龙虎天骄榜啊,江湖人争的就是这些,最重风头和名声。 而这座“白玉楼”便是只排天下绝学,并不涉及具体高手名次的特殊存在。 且以剑、刀、枪棒、拳掌、奇门、轻功、心法,分为七类,各有一榜。 不局限于宋,辽、西夏、大理、吐蕃,天下武者的神功绝艺,皆可上榜。 定海继续道:“云栖山庄,就涉及剑道榜排名第五的一门绝学——六爻无形剑气!” “二十年前,有四名剑客威震天下,号称‘天心飞仙,剑道绝巅’,其中‘仙剑客’云清霄的绝学正是‘六爻无形剑气’……” “云清霄并无子嗣,也未收弟子,唯一可能继承他这门剑道绝学的,就是其侄云鹤鸣,即现今的云栖山庄庄主,江南大侠。” 展昭眨了眨眼睛:“可那位云庄主在大寿之时,演练武学,施展了一套‘云鹤登仙剑势’,却非‘六爻无形剑气’,这是为何?” “不奇怪。” 定海道:“那些旷世绝学固然威力奇大,却非常人能够练成的。” “若不是天资卓越,根骨非凡的武人,强练恐有害无益。” “白玉楼就有言,是强者造就武学,而非武学造就强者。” “当年‘仙剑客’云清霄纵横天下,‘六爻无形剑气’排在剑道榜第三,这二十年间,又有两门绝世剑法开创,将其从第三挤到了第五。” “但‘六爻无形剑气’依旧是旷世绝学,云鹤鸣或许得传了这门剑法,可他能练成几分,就不好说了,还不如使用自己擅长的‘云鹤登仙剑势’……” 展昭颔首:“有理。” 定海得到了高手的赞同,心里美滋滋,眼见这位收拾好了:“小师叔,我们去后院?” “走吧!” 展昭拿起佩剑,背起包袱,跟着这位比自己年长的热情师侄走了出去。 两人边走边说,正聊得热络,一位书生迎面走来,远远唤道:“在下误入后院,相国寺太大了,不知如何回去!哎呀,娘子正在寺外等我,还望小师父引路!” “施主莫急!” 定海不疑有他,就要上前,展昭则看了对方一眼,手中握剑的拇指轻叩鞘口。 剑锋乍现一寸。 几乎就在同时,书生猛地踏出两步,与定海擦身而过,缩在长袖中的五指探出,呈鹰爪般,朝着展昭探了过来。 然而对方尚未来得及近身,只觉得轻风拂过,恰似一阵朔风卷过枝头,头顶的束发葛巾倏然断裂。 一缕断发,随风浮荡,落在眼前。 发丝触到鼻尖的那一缕凉意,令书生擒拿的动作戛然而止,干笑着道:“小生想起路了!告辞告辞!” 说罢低着头快步离去。 定海也有武艺,但江湖经验显然太浅,看着对方狼狈的身影消失,才反应过来:“这位施主刚刚是对小师叔动手了?” “六扇门的人,不死心罢了。” 剑锋归鞘,展昭淡定一笑,心里补充了一句:‘如此明显的敌意,还想避过六爻剑气的锁定?’ 事实上,他初出江湖,就选择云栖山庄,除了正巧碰上大寿外,还有一个原因。 正是早早听闻,“江南大侠”云鹤鸣,承袭当年四大剑客之一“仙剑客”留下的绝学,六爻无形剑气。 巧了。 他从小学习易经六爻之理,再经七载寒暑的努力与汗水,所修成的剑法,似乎也叫…… 六爻无形剑气! (本章完) 第3章 扫地僧 第3章 扫地僧 六爻(yáo),是《易经》的符号,占卜的起源,六十四卦象的基础组成方式。 后世熟悉的八卦,构成是三爻,比如乾卦()为三个阳爻,坤卦()为三个阴爻。 再将八卦两两结合,成为六十四卦。 故而在易经占卜里,通过六爻可以计算天下之事,无所不包。 展昭最初习练“六爻无形剑气”,还以为像是“六脉神剑”,以手上六条经脉催发出无形剑气。 后来发现,完全不是一回事。 爻的本义是“交”、“效”,纵横之交、阴阳之交,世间万物在不断地交流变化,在“六爻无形剑气”里,正是化爻变为剑气先机,纳卦象入丹田气海。 以脐下丹田为根基,凝炼六处窍穴,化六爻爻位,阴爻存至柔真气,阳爻蓄至刚剑元,再依乾坤二卦交泰,于丹田内开辟先天气海。 “六脉神剑”一人同使六脉剑气,需要至为深厚的内力,若非段誉那种北冥神功的机缘,几乎难以达成。 但“六爻无形剑气”一旦功成,阴阳互化间,真气反倒如卦变无穷,不假外求。 展昭毕竟年少,至今才凝炼了六爻窍穴,积蓄的真气不足以生生不息,源源不断,但也没有六脉神剑那种驱使不动的窘迫。 他已经可以做到剑气离体,化无形气机,布于敌身六合方位,敌人招数未成,已显吉凶。 因此刚刚的“书生”一露面,展昭就知晓此人绝非迷路的香客,先发制人,自是解决得轻而易举。 “没想到六扇门不甘于守在外面,竟然直接遣人入寺,越来越放肆了!” 对于展昭而言,这连小风波都谈不上,定海却紧张起来,脚下步伐加快:“小师叔,咱们速去地藏院!” 大相国寺内部,分为四院。 文殊院、观音院、普贤院、地藏院。 正是以四大菩萨命名,十分好记。 其中地藏院专司僧人考核收录,掌勘验根骨,辨明心性之责。 两人来到院中,就见宽敞的堂内,是一张张桌案,不少僧人正在伏案写文书。 ‘这是佛门么?和世俗的衙门有啥区别?’ 就在展昭默默吐槽之际,一位僧人还迎了上来:“定海师弟,今个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定明师兄!” 定海合十行礼:“这是新入门的小师叔……” “哎呦!” 定明听了来历,那笑容热情得快要溢出来:“小师叔眉间隐现般若纹,天庭饱满似莲台,分明是累世修行的佛门根器,持愿太师伯可是从不收人入寺,难怪会为小师叔你而破例啊!” ‘不是像,这就是衙门吧!’ 展昭无语。 事实上,大相国寺倒也没有那么的世俗。 但持愿不仅是观音院首座,更是佛门神僧,宗师之尊,这样的人带回的弟子,入寺还要阻碍,就是地藏院不懂事了。 不过有些规矩也是不可改变的,定明一番恭维后,又小心翼翼地道:“小师叔,我释门弟子入寺院后,都是先为沙弥,暂无辈分法号的……” 按佛教制度,正式出家后,需先剃度为沙弥,受沙弥十戒,获取度牒。 到了这一步,拥有僧籍,免了赋役,才能称作僧人,不然都是野和尚。 展昭对于这点并不排斥,甚至还有些高兴:“没有法号的沙弥好啊!就该踏踏实实,一步一步来!” “小师叔太谦逊了!” 定海深感大相国寺捡到宝了,定明也松了口气,赶忙取出一部册子:“沙弥也有日常杂务,小师叔尽管挑选,资圣阁就比较清闲……” 沙弥的日常是学经、持戒与劳逸,即打坐念经、背诵功课、沙弥律仪。 但也有扫地焚香、击钟做饭等杂务,不是一味的清修。 看似有杂务,但要知道这里是大相国寺,天下第一刹,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来,已是极高的起点。 展昭更不在意,接过册子看了看,很快选了一项:“就扫地吧。” “啊?好!好!” 定明眨了眨眼睛,提笔飞快写道:“展昭,常州府,武进县,遇杰村人士,年十五,沙弥,杂务扫地。” 双方都很满意。 接下来就是衣物发放。 僧袍僧衣、麻履布囊,由于不剃度,还有专门束发的顶包与僧帽。 最关键的,则是一部经书。 “这是《清净如来藏》,我大相国寺的心法要义。” “其内有一门心法,讲究众生本具如来藏性,本自清净无染,如云散月现,外境扰动时,当体认自性不动不摇,即得大安宁……” 展昭礼貌翻开。 事实上,他对于佛门本身没有任何信仰,甚至都谈不上什么好印象。 毕竟前世出了一件关于方丈的大事,闹得沸沸扬扬,成为笑谈。 虽说不能一概而论,可终究会受些影响。 然展昭从小习武,练的并非家传绝学,而是一位嗜酒如命的道人所授,此人曾说过,自己欠了大相国寺一个人情。 酒道人并没有正式收展昭为徒,展昭却视酒道人为恩师,当时就决定,来日行走江湖,有机会就帮一帮大相国寺,替师父还了人情。 再加上如今初出江湖,江湖经验浅薄,大相国既寺发出邀请,拜入这天下第一刹,增长见闻,也是不错的选择。 但对于佛门的经典,他还是兴趣缺缺。 “咦?” 本是随意地翻开经卷,可看到心法篇后,展昭的神情却很快发生了变化:“这篇心法是入门的沙弥都可学习的?” 定海和定明齐齐点头:“是啊!我们为沙弥时,就得《清净如来藏》传下,各有所得,小师叔不妨细观!” “好。” 展昭沉浸进去。 他的沉浸并不是对外界毫无反应,由于六爻护身之力,以前在家乡亦是如此。 行止坐卧,吃饭交流,都与寻常一般,只是九成的心神全在参悟武学上,对外只留下最基础的反应。 定海和定明并无察觉,带着这位去往沙弥所住的僧舍。 选择床铺,放置行李,与同僧舍的沙弥见礼。 很快。 大相国寺内多了一个极俊的小沙弥。 一手拿扫帚,一手捧经卷,打扫之余,还看得聚精会神,口中念念有词。 就这般。 倏忽五日过去。 展昭终于退出沉浸状态,长吁出一口气,眼底浮现出满足之色: “这篇心法看似简陋,实则妙用无穷,我如今只是浅悟,就领会了这门‘澄心诀’,心若澄冰,十方净明,能消杂念,除戾气,修炼起内功来颇有裨益。” “整本《清净如来藏》绝对是博大精深,大相国寺居然将它当作入门的经文,随随便便传下,当真大气!” “唔!才入寺就得了好处,我不会还不清师父的人情,真当和尚了吧?” 新书发布,拜求追读月票支持! (本章完) 第4章 相国寺中好修行 第4章 相国寺中好修行 “姓展的小子拜入大相国寺?” “那样的相貌,那么好的武功,就……就直接出家了?” 大相国寺外,几个捕快苦兮兮地蹲守。 为首者正是之前扮作书生,想要尝试缉拿的庞文,苦声道:“只凭我们,想拿人是办不到了,恐怕得堂主亲自出手!” 大相国寺分四院,六扇门亦分四堂。 玄机堂、镇岳堂、决锋堂、风隼堂。 各堂分别由四大名捕坐镇,麾下捕快多称之为堂主。 此番去云栖山庄参与寿宴的,便是“无刑”李镜明带队的镇岳堂。 这位名捕性情强硬果断,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在庄主云鹤鸣失踪之际,众宾客慑于“钟馗图”之际,是他第一个追出,并命令剩下的镇岳堂捕快留守山庄,查找线索。 结果有用的线索没找到,第二场杀人案还紧随其后。 密室之中,人首分离。 六扇门调查后,觉得只可能是自杀。 结果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跳出来,破解密室,指认真凶,竟是六扇门中人。 六扇门当然不会承认,要缉拿这信口开河之辈,结果尽数败于对方剑下。 庞文当时没有亲眼见到冲突,认为不至于如此吧…… 直到被无形剑气斩去葛巾,眼神瞬间清澈了。 众捕快依旧忿忿:“这小子想拿我们六扇门当垫脚石,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门都没有!” 庞文想到那神乎其神的剑气,隐隐觉得对方成名有的是机会,但他也不相信自己人会行凶,沉声道:“此事关乎六扇门的声誉,已然不是我镇岳堂的内务,得寻玄机堂,他们或许有办法逼迫此人出来,你们在这里守住,我回去求援!” “是!” 一众捕快不知,他们如临大敌的对象,此时正在资圣阁前扫地。 资圣阁是大相国寺最高的建筑,挺拔俏丽,五檐滴水,为汴京八景之一,号“资圣熏风”。 后世大相国寺也有这个景点,不过是重建的,古意远逊唐宋。 换做旁人,入寺未久,注意力往往都被这些恢宏的建筑吸引。 展昭却是专心致志,头也不抬地打扫。 “沙沙——沙沙——” 扫帚划过地面,声音似乎都泛出一种独特的韵味。 并非错觉。 《澄心诀》出自《清净如来藏》,并非一定要参禅打坐,而是坐卧行走,皆是修行。 心若澄冰,十方净明。 展昭目前就沉浸在这种状态中。 欣然感受着凝炼窍穴里的内力积蓄,速度有着显著的提升。 此世的神功绝艺,讲究的不只是贯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按部就班的积蓄内力。 而是要在经脉中,选择适合武学的窍穴,加以凝炼。 凝炼窍穴到达一定的造诣,再合窍穴之力,于丹田开辟特殊的气海。 以“六爻无形剑气”为例,展昭凝炼六爻窍穴。 初爻,选督脉的百会穴,位于人体头顶,百会为诸阳之会,应初爻之万物始发,统摄全局,凝炼功成后为“百会乾元”。 二爻,选任脉的膻中穴,位于人体胸中,气会膻中,合二爻之承上启下,显而不彰,乃运转气机的枢纽,凝炼功成后为“膻中天枢”。 三爻,选督脉的命门穴,位于人体后腰,为生命之本,藏先天元气,固剑气根基,凝炼功成后为“命门坤渊”。 四爻,选任脉的神阙穴,位于人体腹部,神阙为先天胎息所存,再纳后天水谷精微,化剑气之源,凝炼功成后为“神阙归藏”。 五爻,选手厥阴心包经的劳宫穴,位于人体掌心,劳宫属火中之阴,阴极生寒,可储存至柔真气,凝炼功成后为“劳宫玄冥”。 上爻,选手少阴心经的少冲穴,位于人体小指,心属少阴主火,阴极转阳,可纳至刚剑元,体内温养的剑气经此循环,顺势破空而出,凝炼功成后为“少冲离明”。 倘若内视,就能看到展昭此时的体内,有六大窍穴散发出不同的光华,辐射周遭经脉,且真气由此形成小周天阴阳闭环,天地回流,契合六爻往复之理。 这种窍穴凝炼之法的好处在于,可以针对性地挖掘人体潜力。 对于真气的储备、运转、爆发,都有着极强的增幅。 并且只要打通六个关键“节点”,就可以顺畅地施展“六爻无形剑气”这门绝学。 可以说极大的降低了神功的运使难度。 当然,这条修行之路,并不代表就完全不需要积攒内力。 以展昭的根骨与天赋,自小打根基,从九岁那年开始正式的窍穴凝炼,六年时间凝炼六大窍穴,“六爻无形剑气”初步修成。 而后根据酒道人的判断,再经十年苦功,六大窍穴积蓄充盈,于丹田内开辟先天气海,“六爻无形剑气”便可登堂入室。 到那时。 纵横世间,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得。 展昭知足了。 这建模,这配置,二十五岁前就可成为当世顶尖高手,还想咋滴? 但自从领悟了《澄心诀》,按照如今积蓄真气的修行速度,他初步判断,这个时间应该能提早半年。 别小瞧半年,酒道人作为从小教导他的老师,对于展昭的根骨和资质了然于胸,期许已是极高。 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极不容易的,绝非多学几门武学,就能够进境的。 而《澄心诀》或许只是《清净如来藏》的开始。 “真是好心法啊!” “佛门也有可取之处,大相国寺别的还不知,对待门下确实没得说,若有机会,该出出力……” 认认真真打扫完毕,展昭向执事僧报备后,回转自己的僧舍。 在京师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哪怕大相国寺,也不可能让沙弥单人独间。 僧舍类似于大通铺,八个沙弥,挤在一间房里的那种。 而还未到门前,就听得里面传来议论—— “院内会先传我们罗汉棍法吧,这是护寺僧众首要的修行之艺,练到精深处,如罗汉金身,敌莫敢当呢!” “罗汉棍法太寻常了吧?” “是啊,我大相国寺收拢天下梵门之学,就让我们学这?” “我喜拳脚功夫,倒是想学嵩山少林的绝技龙爪功,此法招数不多,却劲道十足,极尽威猛,可令对方筋骨根根断折!” 就在几人讨论热烈之际,一道略显尖利的声音响起:“呵!龙爪手?你怎么不学少林的‘达摩武诀’,那可是位列白玉楼心法榜第六的绝世神功!” 前面畅想武功的几位沙弥一滞,声音立刻低了下去:“这……这哪敢想啊?” 尖利的声音又道:“我大相国寺更有‘大日如来法咒’,乃无上心法,若非多年无人练成,怎么也不会被老君观的‘武道德经’比了下去,沦为第二!不过说这些都是枉然,不拜得一位高僧为师,还想学到真功夫?” “胡哥说的是啊!” “谁不知胡哥与执事僧的交情,还望看在同舍的交情上,拉咱们一把!” 就在气氛从讨论转为恭维之际,展昭推门走了进去。 正常两更中午十二点,晚上六点,新书求月票求收藏求投资! (本章完) 第5章 也不好修行 第5章 也不好修行 展昭的床铺,紧靠大门。 最不好的位置。 没办法,他来得晚,别的床铺都有人了。 地藏院执事僧定明,其实是想强行调整一下的,但见这位小师叔反应平淡,担心马屁拍到马蹄子上去,这才没有行动。 展昭无所谓。 他入佛门,有好几种因素交杂。 其中唯独没有纯粹的享受。 可此时此刻,回到禅房,一眼扫过,展昭的脸色却沉了沉。 挂在床头的佩剑,被人动过。 床边给每个沙弥,存放自身物品的箱柜,也有打开的痕迹。 甚至衣衫的一角露在外面,十分显眼,似乎都不屑掩饰。 “呦!扫地僧回来了?” 与此同时,僧舍的其余视线也汇聚过来,刺在他的脸上。 展昭的相貌气质实在不俗,起初入僧舍,大伙都想结交。 不过他那个时候正在参悟澄心决,表现在外就是反应冷淡,只是埋头看经书,口中念念有词。 大伙儿再朝那经书一瞅,嘴角顿时撇了起来。 装啥啊? 不就是人手一本的《清净如来藏》嘛! 好像里面有绝世神功似的! 再见他每日纹风不动地出去扫地,很快展昭的代号就成了“扫地僧”,暗含小小沙弥想以扫地成为僧人的讽刺。 不过旁人都是背地里笑话,现在当面叫唤的,则是刚刚那道尖利声音的主人。 此人名叫胡西霸,身高体宽,五官原本不差,只是左眉断成两截,嘴角又微微下撇,顿时多了几分冷厉刻薄的气质,此刻脱了僧袍,靠在床头翘着腿,斜着眼睛看过来。 展昭的视线恰好也落在这人身上:“同室而居,不窥私物,此乃地藏院的戒律,你可知道?” 胡西霸断眉骤扬:“你什么意思?说我翻你的东西?” 展昭淡淡地道:“这五日早课,你坐在西南一角,用完斋饭,必抢步出堂,分派当日杂役时,专拣最轻省的活计,故而每每都是最先回房之人。” 说着,他又望向其余沙弥:“诸位僧袍整齐,只此一人赤足倚榻,显然今日也是他最先回的僧舍,是也不是?” 迎着注视,有人下意识地答道:“是胡哥先回来的……” 说罢反应过来,面色立变,有些不安地看向这位僧舍老大。 展昭则转过头来,继续发问:“今日你既是第一个回来的,当时看到了什么?” “我啥也没看到,说不定有别人进来……” 胡西霸回答到一半,意识到不对,上半身一挺,从床上弹起,表情变得狰狞:“小子,你以为自己是谁,敢来审我?六扇门的捕快,都管不到咱大相国寺的人!” “那我去寻一位可以问你话的来。” 展昭干脆了当,转身朝门外走去。 胡西霸捏紧拳头,但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终究只是晃了晃,厉声道:“扫地的,别想小题大做!” “对!你那东西是我动的,那又怎样!我又没有偷盗你的财物,只是见箱柜开了,帮你整理一下而已,你就要告我违背院内戒律?如此霸道,还修什么佛?” “让院内知道,你觉得那些师兄会瞧得上你?将来还想拜个传你上乘武功的好师父么?” 别的沙弥也开始劝道:“大家都是一间僧舍的,何必因为一件小事,闹得这般不快呢?”“算啦算啦!”“消消气……消消气!” “何事喧哗?”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喝问,两道身影依次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地藏院执事定明。 跟在后面的,也是这间僧舍的沙弥,十七八岁,鼻梁高挺,嘴唇稍薄,下颌线条似工笔勾勒般利落,亦是颇为俊秀的人物。 而这位俊秀沙弥入内后,指向胡西霸道:“禀执事,就是此人!” “每每扬言有门路介绍拜师,习得上乘武功,让我等巴结于他,以此作威作福,对我等呼来喝去!” “我今日回来,更见胡西霸翻这位小兄弟的箱柜,被我发现时还满不在乎,扬言等他回来后要故意羞辱,这等明目张胆,欺辱同门的行径,实在令人不齿,望执事定夺!” “陈修瀚!你……你血口喷人!” 胡西霸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僧舍老大的地位,居然在短短时间内接连遭受挑战,惊怒交集之际,却又赶忙堆起笑脸,对着定明行礼道:“这位师兄,万万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小弟原是普济寺僧人,得戒痴大师举荐入寺,一向与人为善的,从不欺辱旁人!” ‘小小沙弥,连法号辈分都无,谁是你师兄?’ 定明冷冷地瞥了胡西霸一眼,话未出口,但眼神清晰地透出这个意思。 而后看向展昭,眼神顿时切换成歉然:“小……” 展昭没等他把师叔两字叫出来,就开口道:“请执事主持公道!” “自当如此!自当如此!” 定明转回胡西霸,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我大相国寺戒律森严,对于触犯者绝不姑息,无论是何人举荐,皆一视同仁!胡西霸,拿上行李,跟我走!” “啊?师兄!师兄!!你们……你们倒是帮我说说话啊!” 眼见定明头也不回地离开,胡西霸再看向其他人。 却见刚才还帮腔的,纷纷低下头去。 “好!好啊!想这样就把我赶出去,没那么容易!” 胡西霸恶狠狠瞪着僧舍里的每一人,饱含怨毒之色:“有种弄死老子,否则这事没完!” 等他咬牙切齿地走出去,舍内沙弥面面相觑间,有几人暗暗啐了一口,露出压抑许久的厌恶,旋即又簇拥到那位俊逸沙弥面前:“陈修瀚,真有你的,居然能请来定明执事!” “那位执事可是地藏院的大忙人,我几次搭话,都是冷冰冰的,没一个笑脸!” “不愧是陈大哥,饱读诗书,文武全才啊!” “哪里哪里……” 俊秀沙弥面对众人拱卫,只是连连抱拳,眼见展昭看过来,还朝着他挤了挤眼睛。 等到那几位散去,展昭也来到面前:“多谢。” “诶!兄弟这声谢,我万万担不起!” 俊秀沙弥凑近过来,低声道:“我那日听到,定明执事和另一位身份颇高的僧人,在离开时唤你‘小师叔’,就猜到你是有大本事的!” “今日回来,见胡西霸翻你箱柜,这才马上去寻定明执事,他一听,果然马上就动身。” “不然的话,只我们沙弥自个儿的事情,别说翻一翻私人用品,只要不是真的动手打起来,寺内的高僧都不会理的……” 展昭这几日一直参悟澄心决,倒是不知一句称呼,落在别人耳朵里,会如此关注。 也没想到沙弥的地位如此之低,僧人又这般冷漠,不禁沉默下去。 亏得他还觉得大相国寺待门内不错,更好修行。 原来只是对他而言。 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好修行…… 俊秀沙弥却明显开心:“这胡西霸在外面怕是个鱼肉乡里的地痞无赖,也不知怎么混进来的,这下不怕受欺负了!” 展昭回过神来,顺嘴道:“西霸这名字,听得就像是骂人。” “啊?” 俊秀沙弥没明白,将僧帽揭下,挠了挠头。 展昭见状眉头一扬:“你没剃度?” 这位的僧帽下,同样露出束起的头发,笑着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然要带发修行。” 大相国寺对此真的不严苛,毕竟沙弥不算正式的僧人,若是不愿受戒,拿不到度牒,得不到僧籍,也是活该。 你不当和尚,有的是人抢着当。 而一群光头里面,出现了两个留头发的,很快亲近起来。 “在下陈修瀚,湖北均州人士,年十七。” “在下展昭,两浙常州人士,年十五。” “展兄弟!” “陈大哥。” “哈哈!” 两人相视一笑,陈修瀚又好奇地问道:“兄弟,以你这般一表人才,入空门是为了什么啊?” 展昭想了想道:“我与佛门有一段缘分,这才入寺,学些武艺,来日是要还俗的。” “那你我还真是一般无二,我也准备习得上乘武艺后,还俗入仕!” 陈修瀚双手背后躺下,靠在头上,眼中充斥着期待:“我家祖上曾随太祖皇帝征战沙场,可惜家道中落,两代再无官身,待我练成大相国寺的上乘武艺,定要考个武状元,出人头地,让那帮瞧不起我陈氏的势利眼知道,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求月票求追读求投资 (本章完) 第6章 他死了 第6章 他死了 “哈欠——!” 墨色未褪的冬晨,压抑的声音如冰面裂纹般绽开,一众沙弥列着队,候在明光堂外,准备着早课。 “我在家乡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也是起得这般早……” 陈修瀚这几晚都聊得很晚,眉宇间却不见多少困顿:“只是整日诵经,实在无趣,也不知何时传我们武功?便是入门的罗汉棍法也好啊!” 展昭的精力始终充沛:“你准备专精棍棒?” “我等武将之家,来日上阵杀敌,都是要习枪棒的,刀剑未免不便。” 陈修瀚道:“再者白玉楼棍棒榜上的绝学,排名前列的多在两处,一是天波杨府,另一处就在佛门众寺。我自是学不得杨家枪的,当然是要来佛门进学,补全陈家枪的不足。”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展昭鼓励道:“只要有这份钻研之心,武道进境必不会差,我期待来日陈兄在沙场上大发神威。” “哈哈!承兄弟吉言!唔!” 陈修瀚咧嘴一笑,却又闷哼一声,若无展昭提前扶住,人就朝前栽倒了。 两人朝后看去。 印入眼中的,正是胡西霸那张凶恶的脸,尖利的声音随之响起:“走路瞧着点!” “明明是你撞我!” 陈修瀚大怒,见得左右看过来,赶忙压住声音:“胡西霸,你还敢为恶?就不怕寺内将你彻底赶出去?” “那就不劳你这没背景的可怜小子费心了!你们让老子被关了三日禁闭,老子时刻记得,等着吧!” 胡西霸撂下狠话,挤过他,当先朝着殿内而去。 陈修瀚火冒三丈:“可恶!这般嚣张,真就有人护着,有恃无恐?” “佛门寺院也不是清静之地,何况大相国寺地处京师繁华,世俗红尘,人情往来,难免良莠不齐。” 展昭通过这些天的观察,已经看明白了。 他对于佛门本就没有滤镜,也谈不上失望,直接道:“找个机会,查一查此人入寺前的作为。” 鲁智深三拳打死镇关西,也是出家为僧避难,先去五台山,后来辗转入了大相国寺。 鲁智深打的是地方恶霸,这胡西霸瞧着就像地方恶霸。 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那种。 真要如此,别怪他不客气。 入了寺,就是同为佛门弟子。 那么。 清理门户,也理所应当。 小小的插曲后,众人进了明光堂。 没有直接坐下,而是先来到长条桌案前,拿早课的茶汤。 大冬天的早起,一碗热茶汤本是享受,喝下后浑身暖洋洋。 可瞧着众沙弥的模样,却是苦着脸的占大多数。 排在前面的,更有意识地挑选份量相对少的。 等到了展昭和陈修瀚,后者同样如此,刻意选了一碗少的,展昭反倒拿了一碗大的,抿上一口。 茶汤汤色呈青色浑浊,味道刺鼻,口感苦涩。 然一口饮下,提神醒脑的效果十分强劲,更隐隐有一股助益内气的药效,不易察觉。 这显然是寺院有意为之。 古代的饮茶文化,有相当一部分风气是佛门带起来的,早在唐朝前期,饮茶仅仅是小部分地区的习俗,大多数人对于茶的认知是一种药材,随着佛门的兴盛以及僧人喜欢饮茶提神,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喝茶,茶的好处也为各界所知。 而今,饮茶汤依旧是大相国寺僧人早课的一道必备流程,同样也是隐性福利。 “嘶哈——” 可惜陈修瀚不这么认为,喝得直吐舌头,嘟囔道:“这茶无论喝多少次,味道都是这么的怪,寺内为了让我们吃不下太多的早食,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这茶汤补益元气,用料比起寻常食物珍贵多了,佛门别的不说,有钱是真有钱。’ 展昭心中给予客观的评价,嘴上则提醒道:“大相国寺天下雄,这天下第一古刹的气度,或许就体现在方方面面,得细细体悟它的妙处。” “有么?” 陈修瀚皱起眉头,看着还剩一大半的茶汤,再瞅瞅手中的经卷:“每日的茶汤就不提了,寺内至今发下的,也仅有这部《清净如来藏》。” “我也仔细翻读了七八遍,只觉得平平无奇,经络图是寻常的运气之路,连一处窍穴都凝炼不了,我陈氏的家传心法都比它高明啊!” 他压低声音,小声蛐蛐:“不过也对,我们只是沙弥,并非真正的僧人,寺内怎会给好物呢?” “不必这般想,寺内正式的弟子,也是从沙弥中选出的。” 展昭提点了一句,不再多言。 并非藏私,只因习武终究看个人。 他的悟性根骨都是顶尖,又有六爻无形剑气在身,武学境界别说十几岁的同辈,许多成名高手都无法与之可比,这才能看出《清净如来藏》的博大精深,内藏秘法。 相比起来,陈修瀚功夫浅薄,即便强行告知,恐怕也是徒增烦恼,扰乱心境。 而这些或许也是寺内的考验,所以他才只是提醒,希望对方能自行领悟,得到高僧看重。 说来话长,大伙儿苦着脸饮茶之际,一位僧人也走向法台。 此人大约三十几许,眉目清癯,眼角微垂,显常年静修之态,至法台跏趺而坐:“在下定觉,忝为地藏院讲法僧,为诸位沙弥讲法。” 语声不高,却字字清晰,似磬音穿雾:“今日续讲《清净如来藏》第七篇,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何谓‘观音’?非独南海洛迦宝相,实乃返闻自性之法,显菩萨随类应化的度人愿力……” 展昭端坐蒲团,仔细听讲。 他至今也不崇信佛法,但对于这些佛门精要,尤其是蕴含的法理经义,还是感兴趣的。 进一步,可以更好的体悟《清净如来藏》。 退一步,哪怕只当故事听,这里面许多佛门公案,都挺精彩。 其他沙弥就没这样的心态了。 捏着鼻子饮下茶汤后,精神是精神了,可不瞌睡不代表就能听进去课,走神的比比皆是。 陈修瀚算是里面比较努力的,用心听讲,甚至默默记忆,可眉宇间还是时不时透出茫然。 跟数学一样。 听不懂就是听不懂。 “唔——” 然而今日的这一课,注定与众不同。 台上讲法,无论台下是否认真,都是不敢发出杂音的,可今日讲了没多久,一道呼痛的声音却清晰的响起。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沙弥捂住肚子,歪倒在地:“疼!” “嗯?” 展昭别看专心听讲,实则六爻剑气时刻感应周遭六合,已成习惯。 他是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因为痛叫出声的不止一位。 几乎是前后脚,还有一人也捂住了肚子。 熟人。 正是曾经的舍霸,刚刚还放狠话的胡西霸。 “嘶——!” 胡西霸同样弓起了腰,疼得龇牙咧嘴,身体甚至止不住哆嗦。 “不对!” 一人腹痛,或许是突发恶疾,但两人先后如此,展昭身形瞬起。 两个选择,他果断地越过胡西霸,直接扑向那个年幼的小沙弥。 绝非心眼小,那可是个孩子,又是先有症状的,当然率先救治。 而扑到小沙弥面前,展昭伸手搭住他的脉象,再看了一眼面前的汤碗,立刻高喝:“茶汤可能有毒!大家快催吐!” 伴随着声音传开,他运气周天,判断自己并未中毒,抓起小沙弥掠到大殿一角,背部靠墙,再一掌拍在那个小沙弥后心。 在家乡时,醉道人只传授展昭一套武学,即六爻无形剑气。 但展昭自己提出,想学药理毒理。 他那个时候尚未完全恢复前世记忆,却有一种认知—— 武功再强,也怕毒药。 印象里,原版展昭就吃了不少毒的苦头,他得防患于未然。 酒道人没有传授药理毒理,因为那太过分心,却也传授了一篇专克毒药的运功之法,连个名目都没有,融入六爻无形剑气里面。 展昭现在用的就是此法。 凝炼的六大窍穴绽放光华,一股奔腾的真气自头顶“百会乾元”起始,过胸中“膻中天枢”,达后腰“命门坤渊”,归腹部“神阙归藏”,引丹田积蓄的七成真气,至掌心“劳宫玄冥”,最后从小指“少冲离明”勃发而出。 整个过程中,真气并非越来越浩大,而是逐渐凝炼,最后化作一道细小剑芒,倏然没入中毒的小沙弥体内。 噗! 短短三个呼吸间,小沙弥身躯剧颤,嘴巴一张,喷出一道黑血。 这口血一出,命就保住了。 “好!” 展昭首次实践,效果颇佳,心里也高兴,却不停下。 真气运转,一缕细细的白烟自头顶蒸腾。 看似拼尽全力,实则不然。 方才来到角落,背靠墙壁,是担心自己给同门驱毒时,遭到凶手暗算。 现在驱毒功成,他继续作势,倒是希望那个下毒的凶手前来偷袭,一举擒下。 可惜无人动手。 而另一边。 从小沙弥痛苦倒地,到展昭清朗的声音传遍堂内,也就数个呼吸。 别说大多数人,就连台上的讲法僧定觉都愣住,手中正拿着茶碗,未能反应得过来。 “有毒!!” 所幸陈修瀚选择完全相信,跟着狂吼一声,手扣进喉咙里,哇的一下,把刚刚喝下肚子里没多久的茶汤给吐了出来。 酸臭的味道弥漫开来,周围的沙弥触电般离开蒲团。 “救……救我……” 这般一空开,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胡西霸就凸显了出来。 而此时他已经连说话都费劲了。 这下子大伙儿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扣喉咙的扣喉咙,捶胸的捶胸,开始催吐。 一时间。 明光堂内乱作一团。 待得讲法僧定觉终于出面维持秩序,带着众多催吐过的沙弥退出殿外时,就见展昭抱着昏迷过去的小沙弥,也飘然而出:“这个救回来了,另一位呢?” “对对!还有一人!” 定觉重新扑了进去。 但身子很快顿住。 就见洒满了呕吐秽物的蒲团中央,一具尸体以诡异的姿态扭曲着。 青紫的面容狰狞可怖,怒目圆睁,七窍中渗出的暗红血痕,在皮肤上蜿蜒出骇人的纹路。 胡西霸。 他死了。 (本章完) 第7章 举荐破案 第7章 举荐破案 明光堂内。 灯火昏黄,烛影在四壁佛像上摇曳。 空气中,本该弥漫着檀香与晨露的清冽。 现在的味道,别提了。 而在四周乱糟糟之际,展昭看着胡西霸被白布盖上的尸体,目露凝重。 虽然对于此人感官极差,但这可是中毒事件。 说来话长,实际上从众人入堂,拿上茶碗听讲,到惨剧发生,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未到。 由于茶汤难喝,不少沙弥甚至都没喝完,其中两人就先后毒发。 若非有展昭在,那个小沙弥肯定没救。 也就是说,原本应是两人中毒,两人死亡。 “师父提过,江湖上若论用毒的本事,当首推苗疆的‘五仙教’和辽地的‘黑水宫’,毒药会源自于这两门么?” “如果我刚刚喝下的茶汤也有毒,我喝下后强行逼毒,即便成功,也难免对身体造成伤害。” “果然相比起光明正大的挑战,毒药更加凶险,万万不能仗着那篇御毒心法,而掉以轻心啊!” 就在展昭默默总结经验之际,众僧闻讯赶到。 观音院的戒闻、定海师徒,地藏院的执事定明都来了。 正中主事的,则是地藏院首座,得先帝御赐金襕袈裟的持宏禅师。 当然,那种象征尊贵身份的“大衣”,不是平日里穿戴的,持宏禅师此时着百衲僧衣,手中悬着一串乌木念珠,颗颗透出经年摩挲的幽光。 讲法僧定觉疾步上前,伏地拜倒,泣声道:“首座慈悲,弟子未能护持众僧周全,致使法筵蒙尘,愿领责罚!” “汝为讲法僧,自心尚若飘蓬,何以垂范众沙弥?” 持宏禅师语气平和:“授经卷非授文字,乃传定慧法灯,心若安住,如如不动,谨记谨记!” “弟子受教!” 定觉只觉得那声音如晨钟破晓,身躯一震,眉宇顿时浮现出安定,声音不再慌乱。 ‘佛门心法,确实擅于安抚人心。’ 展昭旁观,暗暗点头。 佛门狮吼功,可作当头棒喝,而持宏禅师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手段,无疑更加高明,不愧是四院首座之一。 而亲见的示范,也让展昭对于“澄心决”的运用,有了几分新的思路。 这边又开始揣摩武道精义,那边经过询问,胡西霸死亡前的情况也明确了: “先闻惨叫,然后见其干呕,继而四肢痉挛,眼球暴突。” “约半炷香后,耳鼻就渗出乌血,如蚯蚓蠕行,身躯剧烈蜷缩。” “直至气绝而亡。” 持宏禅师掀开白布,轻轻按压尸体,根据发作的症状和尸身的特征做出判断:“这是‘腐髓醍醐’之毒啊!” “此毒饮时有异味,因此常常溶入酒水或乳酪之中,一旦入喉,便开始蚀穿脏腑,中毒者腹痛如绞,半炷香不到就会毙命,连寻常解药都无。” “事后再验尸,连尸骨都是松软的,故有腐髓之称,凶名赫赫!” 众僧骇然,弥勒佛似的戒闻都笑不出来了:“师叔容禀,此毒可是‘五仙教’所出?” 持宏禅师颔首:“正是二十多年前,由‘五仙教’一叛教弟子带出,传入江湖后,毒害了不少喜欢饮酒的侠客,当时闹得众酒肆都萧条了。” “由此也惹怒了最爱美酒的‘飞剑客’,亲上‘五仙教’讨要说法。” “‘五仙教’圣女出苗疆北上,清理门户,‘腐髓醍醐’闹了那阵风波后,这才销声匿迹,没想到今日在寺中重现!” 众僧的神情凝重起来。 旁听的展昭也明白了。 “腐髓醍醐”有异味,如果在清水或者口味稍淡的饮品中,很容易辨别。 偏偏早课所饮的茶汤本就是浓烈刺鼻,味道这才被掩盖住,让人防不胜防。 “死者可与人结怨?” 弄清楚了毒药来历,持宏禅师再度发问。 这次问的显然是动机。 人群里的陈修瀚脸色立变,同僧舍的几名沙弥也赶忙把头低下去。 胡西霸可是他们僧舍的,不久前又发生冲突,今天身亡,不会牵扯到他们吧? “首座,弟子有事禀告。” 果不其然,执事僧定明不敢怠慢,上前将胡西霸的作为和处罚告知。 持宏禅师听完后,灰白的眉头皱了皱:“如此说来,此人屡犯戒律,结怨甚多?” 执事僧定明不敢多言,默默退至众僧身后,讲法僧定觉倒是接上:“禀首座,弟子以为,凶手下毒,不可能是专为杀死胡西霸……” 持宏禅师平静地看着他,等待解释。 讲法僧定觉道:“中毒之人不止胡西霸,还有程若水,所幸程若水由一位展师弟救下,这才幸免于难!” 听到这里,定海、定明目光皆是一动,赶忙寻找,果然见到小师叔那出众的身姿,立于沙弥之中。 而讲法僧定觉接着道:“关键是茶汤放于桌案上,入殿后众弟子随意拿取,凶手即便要刻意加害,如何能让胡西霸喝下有毒的茶汤?” 其余僧人看向桌案,很快恍然,齐齐点头。 茶碗摆放在桌案上面,弟子自己去拿,待得早课结束,再将茶碗重新放回桌案上。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因为茶汤有提神醒脑之用,若是听得昏昏欲睡,喝上一口也能随时提振精神。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通过茶汤下毒到具体的某个人,就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如果凶手不是痛恨胡西霸,加以谋害,动机又是什么呢? ‘莫非……’ 持宏禅师灰白的眉梢微动,目光如深潭般扫过聚拢的僧众,沉声道:“各归其位,谨守本分,勿要自乱阵脚,反为贼人所乘。” “谨遵首座法旨!” 众僧闻言,立时警醒,此间或有调虎离山之意,当即合十行礼,纷纷退散。 持宏禅师复又看向地藏院执事:“且引诸沙弥至偏殿安置,善加安抚,勿使惊惶走动。“ 定明等僧合掌应诺:“弟子领命!“ 待得众人散开,戒闻来到面前,低声禀告:“师叔,六扇门人在外,此案又涉及到……若处理得不及时,恐生波折!” 持宏禅师的神情郑重起来。 江湖中人自有规矩,但凡门内发生凶杀,也是内部自行解决,除非万不得已,不会请官府出面。 但大相国寺的性质不同。 它固然是天下佛门之首,也是宋廷皇家寺院,为国开堂。 不说别的,如今已是冬日,再过不久的元正,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太后、官家、八贤王等一众皇亲国戚,都会来寺内上香祈福。 现在寺院内发生毒杀,处理若不及时,六扇门得到消息,势必想要插手其中。 持宏禅师稍作沉吟,缓缓地道:“你可有办法,速速寻到凶手,平息风波?” 戒闻早有准备:“弟子举荐一人,曾在江南云栖山庄,识破六扇门人恶行,后得师父带回,如今已入了我寺门墙。” 另一边。 展昭正随着众沙弥一起朝偏殿走去,一道淳厚的老者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师侄,请留步!” (本章完) 第8章 我算看明白了,你们个个来历不凡 第8章 我算看明白了,你们个个来历不凡 ‘别请留步,怪渗人的……’ ‘啊?让我查案?’ 传音之人,正是持宏禅师。 传音的话,则是希望展昭能暗中调查一下中毒案情的真相。 这首先是出于信任,信任他不会是凶手。 毕竟死者胡西霸与他是有过口角冲突的,虽说因此杀人未免牵强,终归该查一查。 但持宏禅师似乎十分放心,同时也有分寸。 密语传音,而非在大庭广众之下交托,彼此都留有了余地。 查得出来,自然最好。 查不出来,旁人也不知道。 ‘沙弥于早课中毒遇害,性质恶劣,此事关乎到寺内每个人的安危。’ 展昭没有迟疑,运用方才琢磨出的“澄心决”运用之法,嘴唇轻颤,回答道:“弟子自当尽力!” “咦?” 持宏禅师诧异地望了过来:“师侄参悟《清净如来藏》多久了?” 展昭有些莫名,回答道:“我入寺不过十日。” “善哉善哉!” 持宏禅师愈发动容,声音里透出明显的欣慰。 而待得这位地藏院首座离去,弥勒佛似的戒闻凑了过来,微笑道:“小师弟果真大有慧根,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师兄说。” “不敢。” 展昭其实不认同这个辈分,但现在不是分辩的时候,案情优先:“我想知道死者胡西霸入寺前后的经历与人际交往,还有另一位小沙弥的身份背景。” “好!” 两人正在传音,展昭的衣袖被轻轻扯了一下,陈修瀚来到边上,低声道:“走吧,这里久留不得。” 展昭点了点头,跟着他一并来到了偏殿。 刚入了殿内,就听得嗡嗡声起,一众沙弥议论开来。 而同僧舍的其他人也聚集到一块,有人急切地道:“那胡西霸被毒死了,会不会怀疑咱们啊?” “别胡说!” 陈修瀚立刻道:“那家伙就是个恶霸,得罪的人多了去,与我们何干?况且又不是他一个,程若水跟我们有冲突么?那孩子不也中毒了?” “哦……对的对的!” 其余几个沙弥闻言,纷纷附和,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展昭旁观。 对于同僧舍的陈修瀚等人,他初步判断是没有嫌疑。 原因很简单,方才一同入明光堂,期间若是动手脚,逃不过他的眼睛。 不过既然说到了,展昭正好问道:“程若水是那个小孩子?” “正是兄弟救下的小沙弥,听禅师说,剧毒那么厉害,兄弟你竟能救下人,当真是好本事!” 陈修瀚语气里既有敬佩,又有羡慕:“等案情过了,寺内肯定不会忘记!” 展昭习武本就是为了行侠仗义,快意恩仇,救人一命确实让人舒心,接着问道:“这孩子年纪这么小,难道也招惹了要命的是非?” 陈修瀚皱起眉头:“程若水和我入寺的时日差不多,都是半年前,瞧着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和胡西霸完全不同,不像是会和人结下死仇的。” 展昭道:“他和胡西霸认识么?” “不认识。” 陈修瀚摇头:“至少我从未见两人有过接触。” 看向其他室友,也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展昭视线转动间,落在一个安静的角落。 讲法僧定觉低垂着头,默默出神。 显然目睹门人死在面前,不是每个僧人都能承受的。 而大家也不敢接近,都离得远远的。 展昭想了想,主动走了过去,低声道:“讲师。” 定觉身躯一颤,回过神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当不得此称……” “讲法传道授业解惑,如何当不起?” 展昭道:“凶手投毒,绝非讲师的过错,当务之急是快些找出此人,不让他再加害更多的无辜者。” “是啊!不能加害无辜!” 定觉点了点头。 展昭开始进入正题:“胡西霸和程若水,皆在明光堂听讲,他二人功课如何?” 定觉怔了怔,欲言又止。 展昭就知道,这两位都属于差生类,不然人都没了,至少得昧着良心夸几句。 这显然不妙,因为大部分老师是不会对差生过多关注的,更多的是防备,生怕对方惹事。 果不其然,当问到对两位中毒者的了解时,定觉叹了口气:“小僧惭愧,对他们知之甚少……” “迷时师度,悟时自度,本就强求不得,定觉师弟何必自寻烦恼呢?” 正说着,一道声音从旁边插了过来。 展昭侧头,就见一个眉眼朴实,面容温煦的年长沙弥出现在旁边,双手合十,自我介绍道:“在下定逸,见过这位小师弟,幸得小师弟方才出手,挽救了一条性命,胜造七级浮屠!” 展昭还礼,心里有些奇怪。 既然有法号,那就是僧人了,可对方穿的是沙弥的衣服,而非正式的僧衣。 这又是为什么? 定觉揭晓了答案:“郑明,你还未受沙弥十戒,未受度牒,不可自称定逸!” “定逸”眨了眨眼睛:“我入寺已有二十载,日日听讲,从不犯戒,还没资格得一法号么?” 定觉脸色沉下,语气严厉起来:“你是否有资格得法号,小僧不晓,得由地藏院执事僧定夺,然你不许自称定逸,听清楚了么?” “哦!” “定逸”垂着头应了一声,但口中还是絮絮叨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展昭:“……” 这寺中的压力不会这么大吧? 沙弥迟迟不能转正,直接疯了一个? “让师弟见笑了,这般浊相,便是大相国寺这佛门首刹,亦难规避。” 定觉说到这里,双手合十:“菩提本无树,奈何人间尽是攀缘客啊!” 展昭听着这位的语气里,隐隐有些怨愤之意,不禁沉默。 看来相国寺内的环境,也不是每个僧人都认同。 正在这时,戒闻宽胖的身子灵活地闪入偏殿,嘴唇轻颤,声音经由雄厚的内力,清晰地传了过来:“小师弟,查清楚了——胡西霸是山西潞州府人士,当街殴死一人,得当地员外保举,入了普济寺出家,后触犯戒律,于八个月前转入我寺。” ‘果然是鲁智深邪恶版!’ 展昭皱眉传音:“大相国寺连这种人都收?” “是普济寺收的人,难以约束,这才送来。” 戒闻解释道:“沙弥者,乃勤策息慈之阶,若能安住,显忏悔发露之诚,便可皈依我佛,若一年内恶习不改,自当驱离。” “那也不该!” 展昭直接地道:“且不说这等人会不会真心悔过,即便是的,先前被其殴死的人,就白死了?” 戒闻轻叹:“普济寺将此人送来,我大相国寺乃梵门之首,总不能直接驱逐……有些事情,也是逼不得已啊!” 展昭依旧不满,但暂时按下:“另一位小沙弥程若水呢?” 戒闻稍稍一顿:“他是襄阳人士,并无恶行。” 展昭听出语气有异,追问道:“身上可有仇怨?” “程若水的父亲,于襄阳犯下了一起大案!” 戒闻也不瞒了:“他与我大相国寺有旧,传信而来,有言自己是被冤枉,只是证据确凿,百口莫辩,又遭襄阳三帮两派合力围剿,只能暂时杀出重围,托我们照顾他的独子……” 展昭奇道:“此人现在何处?” 戒闻声音再度顿了顿,回答道:“已经遁入‘恶人谷’,据传谷内最新排位,继原本的六大恶人后,排行第七。” 展昭:“……” 我算是看明白了。 这里的沙弥,个个都来历不凡啊! (本章完) 第9章 破案思路 第9章 破案思路 “依小师弟之见,下毒的凶手,是胡西霸和程氏的仇家么?” “众沙弥早课前,从桌案上随手拿起茶汤,凶手又如何能准确的投毒呢?” 背景调查完毕,再看两位中毒者。 显然,胡西霸和程若水都背负着私人恩怨。 且是深仇大恨的那种。 这就构成了投毒的直接动机。 戒闻显然也清楚入寺的这些沙弥,着实是群英荟萃,什么背景来历的都有,小心翼翼地继续传音询问。 展昭深吸一口气,回答道:“仇怨也分寺内寺外,程若水年纪小,入寺后行为低调,不至于和人产生冲突,但那胡西霸就是个惹是生非的恶霸,也不排除在寺内结下仇怨。” “不过凶手的毒药,又是来自‘五仙教’的剧毒,这不像是临时起意,旧日恩怨的可能性确实更大。” “但我们首先要明确一点——” “毒药,是在什么时候下的?” “沙弥们拿到茶汤之前,还是沙弥们拿到茶汤之后?” 戒闻奇道:“当然是提前下毒啊,还能在拿到茶汤后?” 展昭问道:“‘腐髓醍醐’是什么形态?粉末?酒液?还是毒丸?” 戒闻江湖经验丰富,立刻回答道:“‘五仙教’擅于制毒,门内流传出来的毒药,应该能捏成毒丸,方便携带投放,最可怕的是没有寻常的解药,唯有‘五仙教’内部的心法,才能运功化解剧毒。” “这就是了!” 展昭道:“我们不要中计,认定凶手一定是用某种手法,让被害者选到有毒的茶碗,而是反其道行之。” “只要凶手胆大心细,袖中扣住毒丸,早早瞄准目标,待得双方擦身而过时,弹指一点,将毒丸弹入对方手捧的茶碗里。” “由于动作隐蔽,胡西霸与程若水都未曾察觉,等到坐下时,毒丸已经溶解在茶汤里,他们不明所以,就这般饮下了剧毒。” 这个推理思路,没有手法,全靠武功。 当然武功得高。 至少暗器手法极为精妙。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 戒闻大喜:“小师弟果真能耐!” 大相国寺捡到宝了。 得赶紧定下法号,让他成为正式的僧人。 “这样的投毒手段,凶手必然藏在现场听讲的沙弥之中。” 展昭不知对方念头,继续道:“根据动机顺藤摸瓜,一旦与潞州府或襄阳大案有干系的,当优先调查,不过凶手也许并非与这两人都有仇怨,同时投毒两人,是抱着混淆视听的目的。” 戒闻道:“怎么说?” 展昭道:“好比凶手的仇家是胡西霸,但仅仅杀他一人,事后追查起来,动机过于明显。” “为了让寺内难以分辨,凶手备下了两份毒丸,当时程若水不幸经过,孩子的个头相较于成年人矮小,更易弹指投毒,便遭受了无妄之灾。” “反过来也是成立的,单害一个孩子,简直是不打自招,但把面目可憎的胡西霸一并杀了,追查的范围就扩大许多。” 戒闻听得深以为然:“小师弟所言有理,凶手如此为之,肯定是要拖延时间,销毁证物,不能让其得逞,得快些将其揪出来!” “但也不急在几句话的功夫……” 眼见这位要行动,展昭冷静的声音继续传了过去:“刚刚分析的,是拿到茶汤后下毒的情况,接下来,该考虑上早课的沙弥,还未拿到茶汤,毒药就早早下在里面的情况。” “嗯?” 戒闻怔住:“可这不是无法实现么?” 茶碗是众人在上课前随意拿的,凶手如何能准确毒害到自己想杀的目标呢? 这个疑问,刚刚讲法僧定觉就已经提出过。 展昭说得更清晰:“如果提前下毒,凶手不仅仅是要让目标选中有毒的茶汤,还要确保提前进去的其他人,不会拿到那两碗有毒的茶汤……” 程若水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展昭没有印象。 但胡西霸撞了陈修瀚一下,再放下狠话,就是在他们前面入堂的,记得清清楚楚。 当时在胡西霸之前,至少已经有二十个沙弥先走入堂中,拿过茶碗了。 问题来了,如果提前下毒,凶手要如何保证,在目标拿到有毒的茶碗之前,前面进去的人不拿那个有毒的茶碗呢? 都是随机选的啊。 “让一个人在众多茶碗里面选到有毒的那碗,或许还有巧妙的操作空间。” “让两个人在众多茶碗里面精确地选到有毒的两个碗,哪怕其中一个是混淆视听,可依旧要确保其他人都要避开毒汤,这难度何止翻倍,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我有一个猜测。” 说到这里,展昭做出判断:“如果毒药是先投的,不用把作案手法想得过于复杂,反倒要改变动机——这或许是一场无差别投毒!” “无差别投毒?” 戒闻圆脸变色。 无差别投毒,就代表着凶手痛恨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所有僧人,乃至整个大相国寺。 所作所为,会不择手段,丧心病狂。 甚至不止是这一场毒杀,凶手还会在别的饮食里面继续下毒! ‘仇视整个大相国寺,难道就没可能吗?’ ‘我才来了几天,就感受到了压抑的气氛,真要在这里修行,在沙弥里面争相表现,获得僧籍,成为真正的和尚,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古人也得卷,这京师里的寺院,更是红尘纷扰,俗事纠缠,清静不得啊!’ 展昭原本答应入寺时,还有一种念头。 还了人情,平息了风波,得赶快还俗,切不可流连佛门的富贵。 结果真正进来,瞧瞧其他沙弥。 鱼龙混杂,泥沙俱下,僧舍里有霸凌,僧舍外有背景,恐怕还牵扯到京师的权贵势力。 哪是出家? 全是世俗! 感慨之余,展昭接着传音:“若是随机投毒,就要从膳堂处查起了,看看什么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接近这些茶汤,在里面下药。” 戒闻道:“膳堂不好接近,但从膳堂将茶汤端出来,一路运到明光堂,却有不少机会,早早等候在堂外的沙弥或许有机会投毒……” 话到这里,他却又主动否定:“不对!” “这样反倒可以排除上早课的沙弥,不然的话,凶手在外面投了毒,怎么能确保自己入明光堂后,不会碰巧拿到有毒的茶汤,作茧自缚呢?” “在碗上作标记动手脚?那就太容易暴露了!” 展昭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经由以上分析。 投毒案的思路变得清晰—— “以投毒的时间线,划分为两种情况。” “如果毒药是在受害者拿起茶碗后投入的,那么凶手就在现场的众沙弥之间,有着精妙的暗器手法,明确的杀人动机,即受害者胡西霸与程若水的仇人。” “如果毒药是早早投在茶汤之内,那么凶手就排除现场的众沙弥,得在寺中其余僧众搜寻,动机未知,很可能敌视整个大相国寺。” 戒闻总结了一遍,大为振奋:“多谢小师弟,有了查案方向,定能尽快找到凶手!” 说罢,信心满满地离开。 展昭目送他的背影,心里默默地道:‘怕就怕凶手也算到了这一点。’ ‘明明是无差别投毒,却敢留在现场,且没有直接在投毒的碗上作记号,就能确保自己不会中毒。’ ‘真要如此的话,凶手又会使用怎样的手法呢?’ 下周开始冲新书榜,今晚凌晨有加更小爆发 (本章完) 第10章 不经意的提示 第10章 不经意的提示 “呼!终于回来了!” 僧舍里,陈修瀚往床上一跳,毫无形象地滚了两滚,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展昭上了床榻,眉宇间也有松弛。 人并不累,但经过中毒与死人的冲击,精神上难免有些疲惫。 “兄弟!” 正盘坐运功,陈修瀚左右看看,眼见僧舍内再无旁人,赶忙凑了过来:“你觉得,我是不是得出去避一避?” 展昭道:“你在担心什么?” “我几日前毕竟和胡西霸起了正面冲突,万一最后找不到真凶,寺内会不会……会不会……” 陈修瀚没有说完,担心之色已是溢于言表,末了叹了口气:“真是无妄之灾啊!” “以胡西霸的为人,在寺内得罪的人不会在少数,你与他的冲突程度,不足以用‘五仙教’的剧毒杀人。” 展昭相信这位不是凶手,也愿意出面为其担保,但为了照顾对方的自尊,没有直接大包大揽,而是安抚道:“别忘了,那日先与胡西霸发生冲突的是我,寺内要怀疑,也是先怀疑我。” “兄弟你是有本事的,我瞧得出来,刚刚那观音院的监院戒闻大师,还一直打量你呢,眼神特别温和!” 陈修瀚苦笑道:“我就不成了,来大相国寺只半年,别说跟那些从小在寺内长大的相比,就是沙弥里面,也不够出众啊!” 展昭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道身影:“你知道有一个自称‘定逸’的沙弥么?” “那个痴子?” 陈修瀚脸色更苦了,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当然知道!大伙儿都知道的!” “有人说,这人是在寺内当了二十年沙弥,迟迟不能入僧籍,就发病了,从此后见谁都自称‘定逸’,还以为自己有了法号!何等可悲……” “也有人说,他是练了某种神功,走火入魔后成了如今的模样,混迹在我等沙弥之中,寺内高僧等他恢复!你信么?反正我是不信!偏偏很多沙弥愿意相信啊!” 为什么愿意相信,答案显而易见。 因为疯了的说法饱含绝望,走火入魔至少还留有一线恢复的希望。 ‘这样的人,一旦走了极端,可不是会痛恨寺院吗?’ 展昭琢磨着,看了看这位室友,又忍不住问道:“既如此,为何还要入相国寺呢?” “没办法的,想要习得上乘武艺,都是这般艰难,别的门派也很严苛。” 陈修瀚摊了摊手:“就如那少林寺,多收山下佃户之子,要家世清白,一心护佛,弟子竞争也异常激烈,僧人的地位还远没有大相国寺高,最关键的是……”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热切起来:“少林寺的武艺,大相国寺都有!而大相国寺的绝学,少林则无法染指!” “哦?” 展昭讶然。 佛门第一刹,真就把佛门各派的功法收集齐了? 够能耐啊,难怪这么多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 宁愿疯狂卷,也死活不离寺。 陈修瀚同样振奋了精神,握紧拳头晃了晃:“我一定要学艺功成,将来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这场无妄之灾,定能度过!” 可接下来。 当戒律僧开始挨个问话,陈修瀚挺直的腰杆又弯了下去,被搜寻箱柜时,更是提心吊胆,生怕搜出不属于自己的毒药瓶子来。 不止是他,同僧舍的其他人,都是汗流浃背。 “戒律僧问什么了?” “不知道啊,我怕的很,稀里糊涂的就答完了……” “隔壁的柳德富被问话的时间最长,此人是开封米商之子,平日里也是舍内一霸,出来时如丧考妣,肯定是被收拾了!” “甭管他了,好像是在查山西与湖广的……” “呼!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这个过程中。 展昭也被盘问,箱柜和佩剑同样被仔细搜查。 他协助破案,是戒闻偷偷向持宏禅师举荐的,持宏禅师也是暗中传音安排。 不可能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 哦,大相国寺死了人,竟然要一个刚入寺不久的小沙弥破案? 那不仅是给予展昭个人压力,大相国寺本身也容易沦为笑柄。 所以一切暗中进行。 同样也在调查的戒律僧,自然对他一视同仁。 展昭坦然面对,希望尽快出现进展。 很可惜。 随着人心惶惶的两日搜寻,案发的第二日晚,戒闻的徒弟定海,匆匆来到了僧舍外。 听到他的脚步声,展昭就知道不是好消息,推门走了出去。 “小师叔,不好了!” 果不其然,这圆脸和尚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至今为止,所有上早课的沙弥,都没有发现任何动机和动作,毒药也未寻到!是不是我们还不够仔细啊?” “抛开侥幸吧!” 展昭没有故作安慰,而是沉声道:“虽然还不能完全排除仇杀的可能,但照目前的趋势,极可能是后一种情况,无差别投毒。” 胡西霸遭恨,程若水的父亲则犯下血案,如今还成了大恶人,如果凶手是针对他们,案子反倒好破,有迹可循。 但现在,动机追查的方向落空,嫌疑人的范围直接扩大。 寺中僧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嫌疑,甚至再夸张些,都不能排除凶手潜入寺内投毒的可能。 这搜寻起来,难度直线上升。 定海哭丧着脸道:“就怕凶手再度行凶啊,那剧毒除了下在茶汤里面,是不是还能在别的吃食里面下?” 展昭道:“寺内现在上下防范,凶手即便想下毒,也会暂时选择蛰伏,但不能千日防贼,总有松懈的时候,要将此人尽快找出。” ‘师父说了,六扇门已经蠢蠢欲动,再不抓到投毒的凶手,那群捕快就要插手了!’ 定海知道外部还有压力,急切地道:“小师叔,凶手的范围还能缩小些么?” ‘从动机入手?’ ‘不,得改变思路!’ 展昭稍加思忖,开口道:“我确实还有一个疑问——试想凶手无差别投毒,为什么要同时毒害两个人呢?” 定海道:“多毒害人,肯定是要让寺内更恐慌啊!” 展昭道:“追求恐慌的话,那不如干脆多投些毒,死上四五个乃至更多,冲击力无疑更大。” “是啊……” 定海想了想道:“那就是毒药有限,不能乱用?” 来自“五仙教”的“腐髓醍醐”,是稀有的剧毒。 凶手想要毒杀多人,也要有那么多的份量,任其挥霍。 可这个解释依旧不能让展昭信服:“如果份量少,那凶手何不只投入一个茶碗里,剂量下得多些,确保对方死亡呢?真要这样,我也无法保住程若水的性命……” 定海左思右想,讷讷地道:“小僧……小僧不知……” 要么毒药多,多投放,制造杀人震撼; 要么毒药少,省着用,确保致死效果。 毒两个,属实有些不上不下。 因此展昭道:“不妨从这个角度入手,好好查一查。” “是!” 定海牢牢记下,行礼后转身去了。 “怎么了?” 回到僧舍内,陈修瀚第一时间凑过来。 “我与定海有旧,他刚刚告诉了我一些情况。” 展昭选择性地说了案情进展,也给这位室友吃了一颗定心丸:“如今看来,下毒的凶手不在现场之中,而是外面的人。” “呼!那就好!那就好啊!咱们没嫌疑了!” 陈修瀚先是长松了一口气,但想了想又苦笑道:“可这样一来,凶手就难抓了啊!这人一天不现形,寺内一天过不了安生日子!且不说那难以下咽的茶汤了,吃什么都得提心吊胆!” “没办法,案情告破之前,小心些吧。” 展昭附和着,突然目光一凝:“等等!你刚刚说……茶汤……难以下咽?” “不对么?” 陈修瀚不明所以:“也就兄弟你了,能一口气将那碗刺鼻的茶喝下去,我们都是慢悠悠往下咽的,那茶实在太难喝了,不过早课结束前,是得全部喝完的,有人干脆一口闷……” “我明白了!” 展昭原本已经上了床榻,准备打坐练功,此时飘然而下,剑眉舒展,眸光湛然:“怪不得凶手一定要下毒加害两个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本章完) 第11章 凶手的诡计 第11章 凶手的诡计 “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明光堂外,远远看着手持棍棒的僧人看守在外,陈修瀚缩回了脑袋,有些害怕地问道。 展昭有些无语。 我原本独自来此,是你刚刚死皮赖脸要跟过来的,现在又怕了? 正要再劝室友回去,一道宽胖的身体迈着极其轻盈的步伐,出现在面前,正是戒闻。 这位宝相庄严的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态,显然肩负着巨大的压力,眼见展昭出现,也顾不上传音入密了,直接开口道:“师弟,你突然来此,可是有了凶手的新线索?” ‘果然!定字辈的僧人称他为小师叔!戒闻大师称他为小师弟!他刚刚入寺,居然就被定为戒字辈的高僧了么?’ 陈修瀚心头大叫,旋即低下头,掩饰住眉宇间的窃喜。 抱上真大腿了! “确实有新线索。” 对方既然这么问了,展昭也不密语了,直接道:“凶手比我们想得还要狡猾,此人预判了我们的搜查方向,设计了一个诡计,用来脱身。” 戒闻脸色微变,沉声道:“师弟详说。” 展昭道:“我先前的破案思路,是以下毒的时间线划分。” “要么凶手等被害者拿到了茶汤,再向其中投毒,人当然就在现场,需要近距离接触;” “要么凶手提前在茶碗里下毒,为了避免自己误拿了有毒的茶汤,自作自受,这个人当时就不在明光堂的沙弥内。” 戒闻道:“这很有道理。” 陈修瀚听着,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没毛病啊! “可惜,根据这个思路破案,恰恰中了凶手的算计!” 展昭沉声道:“凶手通过了一种实施起来极为简单的诡计,达成了一个极其理想的效果——即便此人当时身在现场,且不在投毒的碗上作记号,依旧能够确保自己不会中毒!” “这可能么?” “有!” 眼见戒闻和陈修瀚满脸不解,展昭开始剖析: “我们现在假设,前天清晨,下毒的凶手也在明光堂中,并且在桌案上随机拿了一碗茶汤,那么就有两种可能——” “第一,凶手手里的茶汤是无毒的,毒药下在另外两个茶碗里;” “第二,则是凶手碰巧拿了一碗有毒的茶汤,但由于一共有两个茶碗投了毒,那么还会有一位沙弥,拿到另一碗有毒的茶汤;” 说完这里,戒闻和陈修瀚目光一动,已然反应过来。 尤其是陈修瀚,结合不久前自己说的话,颤声道:“所以接下来,凶手只需要……” “只需不喝即可。” 展昭道:“我们之前一直有个想法的误区,那就是凶手拿到茶,也是得马上饮下的。” “但实际上,这种茶汤气味刺鼻,单就口味而言,确实难喝,所以许多沙弥只是捧着暖手,到了座位上,也只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 “在这样的环境下,滴水不沾,直接不喝茶汤,并不会显得特别突兀。” “偏偏“腐髓醍醐”的中毒,发作起来有着明显的症状,腹痛难忍,惨叫打滚,不是悄无声息的死亡。” “于是乎,凶手只需要坐在明光堂里,默默等待。” “当堂内出现两个人爆发出腹痛症状时,不知情的人未能反应过来这是中毒,但凶手心知肚明,马上确定手里的这碗茶汤是无毒的,趁着旁人还未应对时,将茶饮下,便可完美排除掉自己的嫌疑;” “当仅有一人出现毒发症状时,凶手则知道,要么另一碗有毒的茶汤,也未被人饮下,要么自己手里的这碗茶汤就有毒;” “那可以选择按兵不动,再不碰茶碗,毕竟别人都惨叫了,他不喝茶汤,也是理所当然。” “待得案发后,寺内开始检查各人的茶碗,发现此人的碗中有剧毒,就能以运气作为借口,自己没有当时饮茶,这才幸运地逃过一劫,同样排除了嫌疑。” “毕竟任谁都不会怀疑,凶手会在自己饮用的茶汤里下毒!” 戒闻喃喃念叨:“所以才要下两份毒啊……” “不错!” 展昭断然道:“凶手在两碗茶汤里下毒,目的不是要杀两个人,而是为了身在现场的自己不会误饮毒汤,所设下的一重保险。” “嘶!” 戒闻和陈修瀚倒吸一口凉气。 说开了,操作并不复杂。 甚至极其简单。 但又凸显出了凶手的冷血与残忍。 因为这就是纯粹的无差别杀人。 于众人中默默排队,一如往常地拿起可能致命的茶汤,坐于蒲团之上,口里默诵经文。 然后。 自己不喝。 平静地看着至少一个人死去。 “阿弥陀佛!此獠得尽快拿下!” 沉默片刻后,戒闻双手合十。 之前排查明光堂内的沙弥,是根据动机分析,结果一无所获。 排除仇杀动机的同时,也将嫌疑人的范围改变了。 现在看来,是调查方向出错,被凶手误导。 凶手根本就在现场的那群人之中! 排查的对象重新缩小,且有了更明确的筛选方式! “未饮茶汤的,便有了重大嫌疑!” 陈修瀚这回不怕了,他喝得慢,但一开始就喝了的,却又皱起眉头:“可那已经是前天清晨的事情,隔了两日,如何能知晓当时的饮茶情况呢?” 展昭也微微凝眉。 当时未能直接识破凶手的诡计,如今再回头调查,得一个个询问沙弥,左右之人饮茶的情况,再互相举证。 这难免出现记忆上的偏差。 可似乎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无妨!” 戒闻却不慌不忙,对着不远处走出明光堂的两位僧人招招手。 两人正是戒闻的弟子定海和讲法僧定觉,上前行礼后,听到戒闻言简意赅地将刚刚的新思路讲述了一遍,也齐齐露出骇然之色:“竟是如此?” 戒闻跟他们讲述这些,主要还是接下来的命令,对着徒弟定海道:“你去将定逸唤来。” “是!” 定海领命而去。 讲法僧定觉奇道:“定逸?” 那不是半疯的沙弥,私下里给自己取的法号吗? 身为观音院监院的戒闻,为何认可? 戒闻解释道:“实际上,定逸早已入了僧籍,只是为人闲散,不喜旁务,便在沙弥之中默默监管,记录众人的表现。” “啊?” 定觉怔住,陈修瀚瞪大眼睛,就连展昭的浓眉都挑了挑。 沙弥们私下传闻,“定逸”是二十年不得僧籍,疯癫了。 也有人说,“定逸”是修炼神功走火入魔,等待恢复。 反正众说纷纭。 可基本上都是坏的思路。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家伙就是正式的僧人,混迹在沙弥里面,默默观察大家的反应? 相国寺套路这么深吗? 戒闻看向几人,叮嘱道:“此事莫要泄露。” 定觉双手合十,展昭点了点头,陈修瀚则赶忙表态:“弟子绝对守口如瓶!” 正说着,定海已然领着那位身材高大的沙弥过来。 定逸依旧是一副安然的气质,颇有几分自得的从容,双手合十:“戒闻师叔有礼!三位师弟有礼!” 戒闻直接问道:“前天明光堂毒杀案时,你所见的沙弥,只将茶汤端在手里,一口未沾的,有多少人?” 定逸稍作思索,笃定地道:“六个人。” 定海和陈修瀚均侧目。 即便此人默默观察,但隔了两天,还能记得清楚? 所言准确么? “只有六个人?好!好啊!凶手终于要露出马脚了!” 戒闻却对定逸的记忆放心至极,眼睛大亮,迫切地道:“这六人里,在程若水和胡西霸毒性接连发作,腹痛难忍惨叫之际,有没有人趁机将端着的茶汤喝下?” (本章完) 第12章 没算进去的一个嫌疑人 第12章 没算进去的一个嫌疑人 “没有。” 定逸目光闪烁,回忆的时间明显长了许多,最后却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一个都没有?” 戒闻面色一沉,再度追问。 “在弟子的注视下,没有……” 定逸道:“弟子虽坐于最易观察旁人的位置,然视线有差,终究不能将所有人的动作尽收眼底,或有遗漏,在所难免。” 说到这里,他顿一顿,又补充道:“不过在旁人痛苦呻吟时,将之前未饮的茶汤一口饮尽,如此动作,弟子应该会注意到。” 戒闻皱眉之际,陈修瀚、定海和定觉则齐齐看向展昭。 迎着注视,展昭沉默。 之前他根据时间段,划分了凶手的动机与范围。 结果,出动大批人手,追查两日,一无所获。 现在他根据中毒人数的多少,推断出凶手的诡计。 结果,干脆筛选不出嫌疑人了。 ‘凶手足够谨慎,发现自己的茶汤里没毒后,也完全不碰么?’ ‘还是我干脆就想多了?凶手不是用的这个手法?’ 展昭沉吟片刻,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的判断:“我想去膳堂看一看。” “定海,你领路!” 戒闻毫不迟疑地表现出信任,安排了弟子带路后,又恳切地道:“小师弟毋需犹疑,但信汝心自在!那凶手的狡猾程度或许超出你我所想,我马上去查那六人,一定要将其早早揪出来!” “多谢师兄。” 展昭本就没有动摇,如今更加坚定。 双方分头行动。 戒闻领着定逸和定觉,去寻那六个一开始没有喝茶汤的沙弥。 定海则带着展昭和陈修瀚,往膳堂而去。 “兄弟……” 一路上,陈修瀚有心劝说,不再参与这件事。 可看着满脸凝重的定海,再看着步伐并不匆忙,但眼神坚毅的展昭,他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很快。 三人来到膳堂。 此处有个高雅的名字,叫做“香积堂”。 幸有千门香积供,不如随喜去罗斋。 但俗称还是膳堂。 几人未入堂中,就见前院列着十数排长桌,粗陶碗碟摆放齐整。 一沓沓蒸屉摆出,腾着白雾,裹着新炊粟米的甘香,混入殿角飘来的檀烟,氤氲成一道朦胧帘幕。 “好香啊!” 陈修瀚满怀心事,闻着那股味道,都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些吃食可不简单。’ 展昭则清楚,习武之人除了看重天赋根骨外,日常的吃食用度也有要求。 他少时家贫,若无酒道人隔三差五地打来上等的肉食,待得年岁稍长后,又特意为其熬制药膳,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就。 而大相国寺连提供给沙弥的茶汤,都有补益元气的材料,正式僧侣平日里的用度,更是可想而知。 定海先行几步,却见来往僧人的眼神里,满是戒备。 早课投毒,性质恶劣,查案的当然不止戒闻一行。 普贤院的戒律僧,对供应茶汤的各个环节,尤其是膳房的弟子进行盘问。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见到有不是本堂的僧人在外探视,内部僧众难免紧张。 定海清楚对方的状态,但小师叔要来此,还是朝着里面走去。 “慢!” 展昭却拦住了他:“如此压抑的气氛,我们即便进去了,也问不出什么来,你能否去寻一位年纪小点的弟子,来外面直接问话?” “这好办。” 定海松了口气,走入堂内,不多时领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和尚出来。 小和尚双手合十,乖巧行礼:“见过师叔,不知有什么要问定耕的?” 眼见这七八岁大的小和尚都有了法号,陈修瀚歪了歪嘴角,感受到了参差。 展昭则语气温和地道:“明光堂早课所用的茶汤,可有名目?” “当然有,那源自我佛门赫赫有名的‘禅寂三昧汤’啊!” 小和尚解释道:“不过‘禅寂三昧汤’饮下后,要用内力化去其中的药力,若是根基不足,经脉反倒如灌沸水,过于刺激窍穴,对修行有害无益,后来便将配方改良为‘五苦消乏汤’,以舌根受炼,证得身心澄明。” 展昭道:“所以沙弥每日清晨早课所饮的茶汤,正是这‘五苦消乏汤’?” “不错!可别小瞧了,里面所用的苦丁霜茶、柏子泥、窖藏梅雪、灵芝屑、青盐晶……” 小和尚如数家珍,一连说了十几种材料,末了舔了舔嘴唇:“可都珍贵得很呢!” 展昭再度深刻地体会到佛门的富有,陈修瀚则暗暗后悔。 早知道这难喝的茶汤如此宝贵,他每天早上连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不过转念一想,留在大相国寺果然是明智之举,佛门第一,不愧是佛门第一! 展昭则开始询问具体过程,小和尚也知无不言,甚至连熬制汤药的过程,都近乎手舞足蹈地描述出来。 详细了解后,展昭这才进入正题:“如果凶手要在‘五苦消乏汤’中下毒,何时是最佳时机?” “反正不是在我们这儿下的!” 小和尚圆脸一正,斩钉截铁地道:“堂内都有记录,每日用料出入,送往哪一堂,送去多少,何人看护,皆登记在册,不敢有丝毫贪墨,也不会给凶手下毒的机会!” ‘骗谁呐!’ 陈修瀚默默撇嘴。 看你这虎头虎脑的模样,就肯定在膳堂里偷吃,还敢说毫无贪墨? 膳堂的职位太幸福了,他若是能入职,不说口舌之欲,对于内功的修行,也大有裨益啊! “登记在册?” 展昭的关注点则在另外的方面:“那日送往明光堂的记录,可否给我看一看?” “好吧!小师叔可要信我们哦!” 小和尚看看定海,眼见定海连连点头,这才答应,一溜烟地跑了进去,不多时带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出来。 展昭翻开。 果然记录得详详细细。 不过看着看着,展昭的眼神陡然一凝:“前日卯时,三百碗‘五苦消乏汤’出炉,其中送往明光堂的是六十五碗……听讲的沙弥不是六十四人么?为什么要六十五碗茶汤?” 明光堂并非唯一的早课点,去那里听讲的沙弥,则是由八个僧舍组成的六十四人。 这点展昭是确定的,因为蒲团就是六十四个,所有人坐得满满当当。 “啊?” 小和尚一时间也给问懵住了。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失笑道:“小师叔莫不是忘了,当时堂内还有一人?” “嗯?” 展昭怔了怔,突然明悟:“对啊,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旁边的陈修瀚则茫然道:“谁?” “最费口舌的,不是台下的听讲者,而是法台上的讲法僧啊!” 小和尚理所当然地道:“这未算进去的一碗,是给讲法僧的,他和诸位一样,取茶都是在殿前的桌案,一视同仁呢!” (本章完) 第13章 峰回路转 第13章 峰回路转 “怎么可能是他?怎么可能呢?” 回明光堂的路上,定海一直喃喃低语。 查案查到这里,讲法僧定觉居然成为了嫌疑人。 这完全出乎了年轻僧人的意料之外。 不仅是定海,陈修瀚是懵的,展昭也没想到这个发展。 但当那位起初被忽略的嫌疑人重新回到视野,结合之前接触的细节,他又有了一个疑问: “定逸的身份被揭露时,定觉大为吃惊,显然是真的不知道台下听讲的沙弥里面,有一位真正的僧人,在默默观察考核众沙弥的学业表现……” “为什么定逸的真实身份,没有告诉身为讲法僧的定觉呢?” 面对这个问题,定海挠了挠头,低声道:“小师叔,我不知道。” “也罢。” 展昭叮嘱道:“你接下来将令师和定逸带出来,先不要惊动定觉,我们不能疑邻盗斧,而是要掌握进一步的证据。” “明白!” 定海点了点头,先行一步。 展昭和陈修瀚在观音院外默默等待,很快就见定海领着戒闻和定逸走了出来。 “你们又有发现?” 戒闻正在盘问那六个未碰茶汤的沙弥,见到弟子匆匆而至,却是不惊反喜,但见到两人的表情后,又有些沉凝:“到底怎么了?” 定海刚刚不敢说,此时才涩声道:“定觉……定觉师兄……可能有问题!” 戒闻瞳孔一缩:“定觉?” 展昭看向记忆力极佳的定逸,开始发问:“讲法僧定觉的茶汤,是不是也从桌案上拿的?” 定逸回答:“是。” “定觉会喝茶汤吗?” “寺内僧众知晓‘五苦消乏汤’的好处,为求增益元气,自然会饮尽茶汤,定觉是讲法僧,饮茶更有引导听讲沙弥之意。” 问到这里,进入关键:“案发之时,讲法刚刚开始,定觉可曾饮手中的茶汤?” “没有。” “碰都没碰?” “一口未沾。” “平时可会如此?” “定觉师弟一般在讲法开始前,都会饮上几口,但也确实有几日心情阴郁,不曾饮茶……” “所以单凭这一点,不能说明什么?” “不能说明。” “那么毒发之后,定觉手中的那碗茶汤,作何处置?” 问到这里,定逸稍稍停下,再缓缓地道:“定觉师弟那时正拿起茶碗,似是愣住,先下意识地将碗中茶汤饮下,再扑来救援。” “是否古怪?” “如今想来,确实古怪!” 两人一问一答,旁听者的神情也逐渐变化。 根据定逸的记忆,众沙弥里,有六个人对有可能下毒的茶汤一口未沾,因此有了重大嫌疑,正在院内接受审问。 可事实上,当时的现场,有七个人。 只是大家都下意识的,将那位趺坐高台的讲法僧,排除在外。 偏偏是这个排除在外的,如今完美符合了筛选的条件! 戒闻的眸中精芒闪烁,弥勒佛般的脸上,透出了前所未有的肃然:“居然是他……” 定海满脸的失望,身子微微晃动:“怎会是讲法僧?讲法僧竟行凶杀人?” 定逸轻叹,双手合十:“妖魔皆从心起,菩提难渡执迷人。” 陈修瀚则缩了缩脑袋,恨不得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寺内僧人下毒杀害沙弥,这可是巨大的丑闻! 不过下一刻,戒闻深吸一口气,主动解释了一个疑问:“小师弟,你刚刚不是奇怪,为什么定逸的身份,身为讲法僧的定觉并不知晓么?” “很简单,是我们特意瞒着他,因为……” “定觉实际上是六扇门的人!” “啊?” 在场几人再度傻了。 这峰回路转的,实在令人猝不及防。 “原来如此……” 展昭则眨了眨眼睛,瞬间想通了不少事情。 “定觉是七年前入寺的,看似身家清白,其实是六扇门玄机堂培养的暗桩!” 事到如今,戒闻干脆全说了:“入寺未久,他的身份无意间暴露,我等却未惊动,而是安排其在寺内修行,三年前成为地藏院的讲法僧,直至今时。” 展昭立刻问道:“寺外的六扇门,是不是在关注此案?” “不错!” 戒闻轻叹:“我大相国寺乃天下第一刹,为国开堂,得天家供奉,如今门人遭到毒杀,朝堂都要关注,已经不是简单的江湖事宜。” 偏偏案发的现场,六扇门的暗桩就直接牵扯其中,一旦案情难以破获,六扇门插手,大相国寺势必处于被动。 这正是戒闻担心的。 所以他之前,才会向地藏院首座持宏禅师,举荐同样在现场的展昭破案。 只是那个时候,防备的是六扇门借机插手案情。 却万万没想到,凶手很可能就是六扇门人。 至于动机。 ‘是因为我入了大相国寺么?’ 展昭有所疑虑,但仔细想了想,又默默摇头:‘不太可能是主因。’ 他入寺才十天,行凶的毒药却是“五仙教”的“腐髓醍醐”,这就不是短短时间能够弄到的,况且他和六扇门之间的冲突,也没有严重到如此程度。 戒闻也不觉得是因为眼前这位小师弟,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六扇门想要将手伸入我释门,已是图谋多时了……” 定海悚然一惊,就连表情始终平和的定逸,脸色都不禁沉了沉。 此案一出,个个来历不凡的沙弥,是不是都要进六扇门接受调查? 到那个时候,不仅是胡西霸在山西潞州府犯下的事,程若水父亲在襄阳那桩说不清的血案,一定会被六扇门揪出来,更不知还有多少牵扯…… “如此说来!” 陈修瀚听到这里都忍不住了:“这个凶手下毒害人的动机,就是为了让六扇门有充足的借口,能够入寺调查?” 顿了顿,他大半出自真心,但也有趁机表态之意:“未想到执法的六扇门,竟做下这等事来,简直骇人听闻!” 其余几人,也露出义愤填膺之色。 ‘不太对劲啊!’ 唯独揭露真相的展昭皱了皱眉。 他在初出江湖的云栖山庄里,遭遇案情,破解谜团后,凶手直指六扇门人。 但云栖山庄上下并不相信,六扇门当然更不愿承认,还恼羞成怒,拥上来要拿他。 江湖中人,讲道理的从不是嘴,而是剑。 结果用剑讲道理,六扇门更讲不过他。 也是大相国寺的持愿神僧出面,双方才罢手。 对于六扇门人行凶,当时的展昭并未特别在意。 任何执法队伍里面都难免有不法分子存在。 且这类人一旦行凶作恶,祸害更大。 但一桩案件是巧合,接连两桩案件,且相隔如此之近,就不对了。 尤其是这第二起毒杀案。 无差别投毒,不管死的人是谁,何止是极端,堪称丧心病狂! “定觉是否为真凶,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但抓捕过程不能轻易为之。” 展昭建议道:“最好将六扇门的接应之人一并拿下,才能确保此案不会反复,让对方无话可说。” “不错!不能让行凶者反咬一口,嫁祸我寺!” 戒闻连连点头,满是托付地道:“小师弟,一切都听你安排了!” (本章完) 第14章 动机 第14章 动机 “我们的人为什么还未入寺?” “佛门圣地,皇家寺院,不是那么好进的,得请示宫中,下达旨意……” “哪怕死了人?” “哪怕死了人!” 曾经扮作书生,尝试入寺缉拿展昭,结果被一道剑气惊走的捕头庞文,此时又换了装扮,正隔着墙,与一人轻声交谈。 墙壁那边,正是定觉。 只是这位平日里的讲法僧,眉目清癯,眼角微垂,显常年静修之态。 此时此刻的讲法僧,却双目锐利,翻滚着一股戾气:“照这么下去,我何时才能为家人报仇雪恨?” “啊?” 捕头庞文眨了眨眼睛,这才意识到,玄机堂派入的这个暗桩,居然与大相国寺有私仇,赶忙劝慰道:“切莫冲动!切莫冲动!放心吧,日子不会远的!” “是么?” 定觉冷冷地道:“我的仇人是负业僧,那是替大相国寺行走天下,监管四方佛寺的人物,江湖各派敬畏尊崇,不敢违逆,你真觉得时日不远了?” 庞文赶忙闭嘴。 定觉双拳紧握,低声嘶吼:“负业僧……负业僧……明明罪业难消,凭什么又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庞文只能沉默,等对方发泄完毕。 然而紧接着,一句晴天霹雳般的话语传了过来:“你跟堂内的人说,这次他们必须尽快入寺搜查,人是我毒死的!” “放心,我一定告诉他们得快,毕竟人是你毒死的嘛~” 庞文只顾安抚,以至于他险些没反应过来听到了什么,直到复述完毕,才如梦初醒:“等等!你刚刚说啥?” 定觉厉声道:“玄机堂的命令太保守,也太软弱了!我创造出了这个机会,让你们入寺,将那些罪人统统拿入我六扇门大牢!” 庞文猛地看向墙头,结结巴巴地道:“你别……别说笑了!” “谁和你说笑?” 定觉咬牙切齿:“每每想到那些以多种珍惜草药熬制,可补益元气的茶汤,被一群在外面为非作歹,到了寺内披上僧袍,就能一笔勾销的罪人饮下,我就想吐!” “每次开堂讲法,看着他们对我讲述的佛理左耳进右耳出,半点听不进去的模样,那一张张心不在焉,毫无悔过之意的面庞,我更是怒不可遏!” “我恨!恨不得杀光这群罪人!杀杀杀!杀杀杀!” 听着话语里积累已久的扭曲,庞文骇然失色:“那中毒身死的沙弥,真是你害的?” 定觉再不理会这种废话,直接督促道:“你们要快!那个新来的展昭很厉害!我下毒的巧思,已经被此人识破,幸好他们只怀疑座下沙弥,谁也没想到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高座讲法台的我!” 说到这里,定觉突然眉头一动:“你之前说,展昭在云栖山庄,认定我六扇门人是凶手?” 庞文悬着的心悬得更高,苦声道:“你现在不会觉得,展昭说的对吧?” 以前他嗤之以鼻,此时也不禁动摇了。 然而定觉想了想,却狠狠摇头:“怎么可能?我六扇门人岂会行凶为恶,杀那无辜之辈?定是展昭污蔑,此人果然也该死!可惜他运气好,没饮下有毒的茶汤,还救了一个罪人!” 庞文的心轰然落地,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就走。 完了!完了啊! 让玄机堂的暗桩出手,最初可是他提议的! 自己这是捅了多大的篓子! “哼!” 定觉则冷笑一声,迈开步子,回到地藏院。 迎面就见脸色难看的定海走了过来。 再一询问,果不其然,对于那六个嫌疑人的调查一无所获。 案情又陷入了僵局。 ‘查吧查吧,你们把沙弥全部查一遍,也想不到是我下的毒!’ 定觉全程参与,低眉顺目,冷眼旁观,心头冷笑。 入寺七载,从未有如此轻快过。 我滴任务,完成啦! 然而等到定觉朝自己那间稍显偏僻的僧舍走去,脚步却在院外停下。 因为里面传来动静。 他运起内力,凝神细听。 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兄弟,没发现装毒药的瓶子啊……” “快些,我们必须要找到证据,才能确定凶手到底是不是此人!” 那两个年轻的沙弥,展昭和陈修瀚! 定觉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眉宇间满是惊怒:‘展昭!你居然怀疑到我的头上了?’ 里面还在搜寻,很快叹息的声音又传出:“口说无凭,僧人是不会相信我们的话的,必须捉贼捉赃,找到切实的证据……” ‘呵!’ 定觉松了口气:‘刚刚来寺内十日的小沙弥,想诬告我这位入寺七年,讲法三载,勤勤恳恳的僧人?白日做梦!’ 话虽如此,但展昭既将目标锁定向自己,手法又已经揭露,暴露的可能性就大增了。 必须有所行动。 定觉眼珠转了转,有了计较。 他琢磨这起毒杀案,已经有好几个月了,真正决定动手,恰恰是六扇门人联系了作为暗桩的自己,给予展昭入寺的情况。 门内对于这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很忌惮,希望他设法配合外面的捕快,最好能将之骗出寺外,里应外合地拿人。 当然,暗桩的作用是很重要的,如果自己担心凶险,也可以按兵不动,什么都不做。 可定觉动了。 不仅动了,还顺应心意,做了一件大事! 现在,他要再顺心意,破格完成玄机堂交托的任务! “如今普贤院的戒律僧在查膳堂,观音院和地藏院盯着沙弥,注意力都在案子上,实乃天赐良机!” 定觉的行动很简单。 这里是他的院子,两个外来者到这里翻找证据,简直是找死! 他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 当陈修瀚闷哼一声,突然倒下的同时,黑暗中一只手掌伸出,五指一探,闪电般地扣住了展昭的脉门。 展昭浑身一紧:“谁?” “往外走!你敢反抗一下,我就捏碎你的骨头!” 定觉的声音幽幽传出:“我知你武功不俗,但我练的可是‘龙爪手’,不想下辈子瘫在床上,动弹不得,你就试试!” “定觉!真是你?!” 展昭满脸震惊,依言照做,乖乖地朝外走去,边走边说:“你到底为了什么,要杀害同寺的僧人?” 定觉冷笑:“你们是僧人么?” 展昭声调扬起:“只因我们是沙弥?” “不!因为你们是罪人!” 定觉本来不想多话,可长期的伪装外加满腔的怨恨,令他实在忍受不住:“胡西霸在家乡就害了人命,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种人渣死了,别说你们不是暗暗称快,他死的不好么?” 展昭反问:“程若水又有何罪?” 定觉冷声道:“程若水之父现在是‘恶人谷’的第七大恶人,‘血锁人屠’程墨寒,屠帮灭派,手上多少人命,他遁入‘恶人谷’前,将独子交托大相国寺收留,大相国寺居然还真的留下了!哼!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为何不该死!” 展昭道:“依你之意,上早课的众沙弥,就没有一位无罪之人?” “当然有!” 定觉毫不迟疑地道:“但他们若是饮毒身亡,也应该去怨恨同堂听讲的罪人,怨恨收拢罪人的大相国寺!死后更要去西天问一问佛祖——入佛门者,究竟避的是心头业障,还是人间法网?” “最后这一问不错。” 展昭道:“你要是将胡西霸之流明正典刑,我倒敬佩你是位英雄好汉,可现在这般盲目杀人,还自诩为正义,就实在偏激可笑!别的不说,程若水之父或许就有冤情,程若水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若真的被你毒死,何等无辜?” “你说程若水的父亲有冤情,又有何实证?” 定觉冷冷地道:“就该让六扇门进来,将每个僧人都仔细盘查一遍,才知多少人为恶,多少人是真正的出家之人!” “哦?” 展昭饶有兴致,还有些期待:“那你们六扇门马上要进来搜查了?” 定觉脖子青筋暴起:“大相国寺有太后庇护,六扇门暂时不得而入……” “这样都不入寺?” 展昭不禁摇了摇头。 “够了!!” 这一下摇头,刺激得定觉勃然大怒,彻底破防:“走!往外走!我要亲手将你交出去,让大相国寺声名扫地!!” (本章完) 第15章 单手拔剑是基本操作(国庆快乐!) 第15章 单手拔剑是基本操作(国庆快乐!) “果然寺内的目光,都在香积堂那些肥头大耳的僧人身上!” 眼见西门遥遥在望,定觉的声音里透出得意。 大相国寺说小不小,说大也确实不会太大。 京师内城的寺院,怎么也比不过地方州县里的占地。 再加上定觉早已熟悉各种路线,逼着展昭,一路上竟无惊无险地抵达了寺院边。 “好!人都在!还很多!” 定觉目光一扫,露出笑容。 大相国寺地处闹市,出了寺院大门,可不是深山老林,而是京师最繁华的朱雀门大街。 甚至会举行万姓交易,京师内外的百姓,都会来此购买生活用品,各色杂物。 别说六扇门的捕快乔装打扮,出现在这里不奇怪,即便被认出来了,大相国寺也不好在寺门口直接赶人。 “就是他!怎么出来了!那是……” “展昭?” 另一边,迎着定觉的笑容,捕头庞文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弹出来了。 此前将消息向上禀告后,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门内竟直接抽调了一批精锐过来。 恰恰是这样的规模,接应一个杀人犯? 这件事情若暴露出去,六扇门该如何收场啊! “事到如今,接人!” “把展昭和定觉一起带走,定觉不能继续留在大相国寺了!” 正当庞文使了个眼神,带着手下精锐迎上之际,一道宽胖的身子从天而降。 那庞大的身躯轻若无物,落地无声,圆脸上不怒自威:“诸位想往哪里去?” “戒闻?” “不好!这是陷阱!” 庞文一行猛然变色,定觉也勃然大喝:“小心!此人武功极高!” 戒闻可不是简单的戒字辈僧人,当年行走江湖时,被称作“布袋和尚”,自创的“归海无量袋”,在白玉楼奇门榜上排名第三十七,有“弥天布袋僧,笑纳三江浪”之称。 别以为三十七这个名次低了,恰恰相反,但凡自创的武学能上榜前五十者,都是江湖名家里的翘楚,只要不中途夭折,后来大多都成了武道宗师。 “上!” 而定觉话音刚起,一众接应的捕快已然掏出武器,扑了过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他们只能出手。 然而戒闻不闪不避,僧袍鼓荡,直接迎上,诸般兵器劈至肩头,竟似砍进山。 庞文见势不妙,飘然抽身,然左右收手不及,就见这大和尚肚腩微颤,再喝一声:“去罢!” “啊——!!” 无形的气浪翻卷,那几个反应稍慢捕快倒卷跌落,飞出丈许远,狠狠砸在地上,发出痛呼。 想要起身,却又感到一股真气势如破竹,四肢一麻,顿时骇然失色。 佛门功法大多慈悲,不重杀生。 但恰恰是因为不杀生,困敌之效往往被发挥到极致。 此时戒闻展现出压倒性的功力,旋即一步迈出,大袖展开,如收纳乾坤,朝着逃得一难的庞文当头罩来。 “唔!” 庞文也是习武多年的好手,可遇上这等手段,竟觉得天旋地转,晕头转向之际,就要被擒下。 “大师手下留情!”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倏然闪出。 颧骨如刀削斧凿,双眉似墨刃斜飞,唇薄如线,眼角一道三寸的旧疤斜划至耳际,相貌颇为丑陋,却又透出一股刚直。 最令人瞩目的,还是其玄墨披风,窄袖劲装,双肩以银线绣獬豸怒目。 来者手中的武器也很古怪,似是腕弩,又似勾爪,左右手腕各装两对,倏然射出,与声音不分前后地破空而至:“此番过错,六扇门定会给贵寺一个交代,此人定是被蛊惑行凶,欲挑拨你我两派关系,还望大师容许我等带他回去!” 对方口中的“此人”,显然是定觉,而单单只是话语,那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真正让戒闻原本仿佛能遮蔽天空的袖子一紧,硬生生缩回去的,还是那对奇门兵刃—— “四绝同心锁!” “名捕周无心?来接应这个凶手的居然是你?” 戒闻露出震惊之色。 来者正是六扇门决锋堂堂主,四大名捕之一的“无心”周天光,外人常常直接称之为周无心。 展昭此次的计划,戒闻颇为认同,重点就是人赃俱获。 即,不仅仅要将凶手定觉拿下,还要把前来接应的六扇门成员一网打尽。 不然的话,只抓捕定觉,就算将毒药搜出来,万一定觉一口咬死,他就是大相国寺的人,六扇门也不承认定觉是暗桩,那不成了大相国寺的僧人,自己人毒杀自己人了? 当然,肯定有方法证明其身份,可那终究麻烦。 肯定不如引蛇出洞,一网打尽来得方便。 但戒闻万万没想到,会引出四大名捕来。 难道定觉在早课下毒,是四大名捕直接下令? 六扇门疯了? “好!三堂主神威!” 定觉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眼见周无心现身,则露出狂喜之色。 可下一息,他就笑不出来了。 “袈裟本是无缝衣,何惧人间刀兵劫?” 戒闻震惊之后,便是震怒,根本不理会对方的话语,合掌结印,周身檀香氤氲,护体真气化作一道琉璃净光。 僧衣应气而涨,宛如须弥藏芥,越扩越大,鼓荡生风。 “这是……!!” 适才围捕的六扇门捕快,俱是神色剧变,偏偏身子动弹不得,只能仰着头,看着那外放的真气隐约化作一尊弥勒妙相,肉髻圆光,竟似从法界中跃出,活脱脱现于娑婆世间。 “南无当下生弥勒尊佛!” 戒闻身后真气化佛,脚下踏莲破空,一步一金印,走了过来。 “唔!难办了……” 周无心的脸上露出无比凝重之色。 这已非江湖名家的威势。 而是武道宗师的威仪! 或许还未能完全进入宗师之境,但至少一只脚迈了进去。 以戒闻的年龄,来日必成宗师! “我挡不住他多久!” 周无心做出判断,却不慌忙。 因为来者不止他一人。 “呼——” 先是一道轻风吹拂,然后眨眼间化作狂风。 风中包裹着一道青色身影,看不清高矮胖瘦,时时刻刻都在变化着身影,须臾间就将戒闻庞大的身影包裹在其中。 戒闻的声音透过狂风,清晰地飘了出来:“是赵无咎!四大名捕里轻功最好的一位!师弟小心,谨防他直接抢人!” 六扇门风隼堂堂主,四大名捕之一,“无咎”赵行曜。 出面合击戒闻的刹那,一道快到留下残影的身形已然直扑定觉所在的方向。 对上只比宗师逊色一筹的戒闻,两位名捕皆不是对手,可只要周无心拖延片刻,赵无咎就能得手。 “这!” 定觉神情凝固,不再叫好了。 他就算自视再高,也不会认为,为了接应自己,会有两位名捕联袂而来。 正如大相国寺不会这么想,所以只出动了戒闻一样。 六扇门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管怎样,先废了你!” 来不及细思,定觉目现狠厉,龙爪手朝着展昭的背脊抓去。 龙爪手是佛门少见的狠辣武学,招数不多,每招每式却劲道十足,极尽威猛,所以他才敢籍此威胁展昭。 可筋骨断折的声音未起,展昭的身形如游鱼般一滑,直接避开这狠辣一击。 “小师叔,接剑!” 同时定海从角落闪出,朝着这里抛出一物。 “休想!!” 定觉也非易与,早有准备,退而求其次,一爪拍向肩胛。 为了引蛇出洞,双方一直紧贴,再加上脉门被扣,这一爪还是印在了展昭的右肩。 “嘿!看你还如何用剑!” “区区伤势,就想阻我?” 面对定觉得意的声音,展昭抬眸,眼中并无寒星迸溅,周身气势却变得凌厉无匹,右肩微垂,左手探出。 “铮——” 只听一声裂帛清响,三尺青锋似银龙破空而出。 展昭左手五指精准握住飞旋的剑柄,小臂肌理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剑尖挑破气流,头也不回地疾点向后方。 电光石火之间,定觉竟完全无法躲避,一招用老的同时,周身三大要穴都被点中。 浑身一僵,仰面就倒。 收拾了这个凶手,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前奏。 真正的挑战,是气机牵引下,飞扑而至的那股狂风。 画面于瞬间定格。 展昭持剑之手稳若磐石,剑脊映着日光,流淌过一泓秋水。 微扬的下颌,与绷直的脊背,连成一道傲然弧线。 似青松负雪,又似孤鹤凌虚。 躺在地上的捕快,纷纷失色。 戒闻实力惊人趋至宗师,是第一惊。 接连两位名捕出面夺人,是第二惊。 在此接二连三的震撼下。 展昭单手开剑,潇洒不羁的一幕,同样深深印入众人眼底。 而后。 只见剑光纵横。 (本章完) 第16章 相比破案,在下更精于武艺啊! 第16章 相比破案,在下更精于武艺啊! 四大名捕之“无咎”赵行曜的轻功,名“乘黄御风真诀”,在白玉楼轻功榜上排名第四。 若论高低,是至今所见之最,甚至力压“六爻无形剑气”在剑道榜上第五的名次。 此功非其自创,据说传自上古。 乘黄是古代的神马,其状如狐,背上有两角,出白民之国,乘之寿可三千岁。 黄帝乘之,因此又被称为飞黄、腾黄,后世成语“飞黄腾达”,根源就是乘黄的典故。 而“乘黄御风真诀”专攻提气换气之法,修炼至大成,可凌空换气,借风生力,由此源源不绝,达御空而行的境界。 正如《逍遥游》里所言,“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 足不染尘,飞个十五天再下来。 当然这种境界,创出这门绝世轻功的人是否达到,都是未知之数,赵无咎本人更是远远不及。 可即便如此,四大名捕里面最小的赵无咎,也创下三日追江洋、独破连环寨、千里截辽谍,桩桩件件的功绩,都与这门绝世轻功有关。 此时此刻,赵无咎的战术同样十分明确。 他登场后,就刮起狂风,罩住金身戒闻,替周无心分担压力的同时,瞄准了目标定觉。 两位名捕此来,并不是真的要与大相国寺敌对,反倒是希望化解兵戈。 但周无心沟通无果,赵无咎唯有强行带走这个犯下大案的门内暗桩。 而展昭后发先至,开剑后反手制住定觉的刹那,出手主动邀战。 一道剑气破空而出,直取东南丈许。 待得剑气抵达,恰见一股狂风急旋而至,风中包裹的青影倏然一顿,身形急转,足尖点在剑锋上,潇洒地借力变向。 可第二道剑气已提前刺向西北角。 恰恰是他转折后飞掠的方向。 “嗤——” 这回名捕的靴底,险之又险地擦着剑气掠过,身形再变。 第三道、第四道剑气接踵而至。 赵无咎继续提气,身形如陀螺急旋,在剑光缝隙中硬生生破开一条生路,兔起鹘落间,变幻了多次方位。 此乃扶摇九变。 可凌空九次折转,如青鸾回旋,残影惑敌。 但那剑尖如影随形,轻松跟随。 每一次落点,都是他变化后的方位。 “咦?” 风中的虚影发出一道清晰的惊咦。 双方的轻功差距明显,偏偏展昭的剑光追赶得毫不费劲。 因为每每提前恭候,占尽先机。 怎会如此? 赵无咎不知,他周遭所御的风里,已然渗入了“杂质”。 六爻之变,无形之气。 在展昭的视角里,前后上下左右,敌人变化的方位被清晰勾勒。 这就是“六爻无形剑气”的看家本事,真气离体即化无形剑爻,布于敌周身六合方位。 别说赵无咎的“乘黄御风真诀”,还远达不到真正御风的地步,即便是了,除非他能彻底化作狂风,连人体的模样都窥探不到,不然的话,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将暴露出海量的信息。 挥臂为初爻动,踏步为二爻变,运劲为五爻转…… 敌招未成,已显吉凶。 如此时六爻剑气现“姤卦”,乾上巽下,巽指右肋,乾刚转柔则劲泄,展昭一剑递出,直击肋下。 赵无咎果然做出预判里的动作,为了躲避,不得不强行变招,飘然闪避。 再现“谦卦”,坤上艮下,艮为足,坤顺主守,知其下盘欲退,展昭一剑削其脚踝,继续打断节奏。 赵无咎被逼,再闪。 ‘这是何剑法?’ 赵无咎越打越是憋屈。 明明自己的身形快到外人都看不见形貌,只见得一阵狂风席卷,绕着敌人猛攻不休,还以为是他占据着主动。 实则展昭闲庭信步,每每以逸待劳,攻敌必救,剑光反倒挥洒自如。 这样下去,真气耗损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根本拖不起。 必须改变策略! ‘破其窍穴!’ 电光石火之间,赵无咎就有了决断,迅速变招。 此世的上乘武学,都是以凝炼窍穴、开辟气海为主。 陈修瀚之所以看不上《清净如来藏》,正因为里面附带的心法,是那种只能按部就班,贯通全身经脉的武学。 这在江湖中,是标准的下层武学,水磨工夫,练个大半辈子,成就也有限。 而凝炼窍穴,可以将普通穴道凝炼壮大,增强真气运转,更能以点带面,强振整条经脉,一窍通百窍通,事半而功倍。 经由这种窍穴储备的真气,可以变为异种真气,发挥出诸如寒冰烈火等特别的属性,还有机会催发出神异,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奇效。 待得多个窍穴凝炼成功,积蓄了足够充盈的功力,便可厚积而薄发,尝试于丹田开辟先天气海,领悟玄机,武功趋至寻常武者难以想象的境界了。 但凝炼窍穴之法,也有一个缺陷—— 凝炼功成的窍穴,往往是周身最强的爆发点,同时也是最弱的死穴。 一旦凝炼的窍穴被重击,就不仅仅是点穴,还有破功的凶险。 当然能凝炼窍穴的,都是万里挑一的江湖高手,等闲不会被人点中穴道,可即便不直接击中,被锁定弱点所在,也往往会落入下风,从而让洞察者奠定胜局。 赵无咎就准备采取这个战术。 这既是仗着自己轻功高明,速度凌驾于对方之上。 也是欺负展昭年少,初入江湖,经验不足。 说时迟那时快。 赵无咎身形骤转,倏然化出一连串残影。 寺外的青石板地上沙尘未起,人已如鬼魅般绕展昭三匝。 刹那间,九道虚实难辨的身影似乎在同时出手,所用的招式尽不相同。 这一幕不仅在外人看来惊世骇俗,首当其冲的展昭眉峰微蹙,手中剑势也倏然变化。 原本大开大阖的剑招,忽作玉带围腰,剑锋回环处,荡起一圈青蒙蒙的光晕。 寒芒交错间,十数记重招已如雷霆相击。 ‘有了!’ 劲气交鸣之声未绝,赵无咎的心头却是一定。 因为他锁定了破绽。 右肩天泉穴! 对方这个穴道勃发出的真气明显雄厚,激战之际还在不断活络气血筋骨,恢复方才受龙爪手的伤势,正是最佳的突破口。 “到此为止了!” 虽然名满天下的四大名捕,欺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右肩还是提前受伤的,未免胜之不武,可事关重大,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 八道残影散去,赵无咎的真身倏忽欺近,右腿如鞭扫出,足尖绷如新月,一脚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点向展昭的右肩。 锁定肩井穴的同时,又蕴含无穷变化,将半边身躯囊括,飘逸狠辣兼备。 ‘好!’ 不远处的周天光面对戒闻的攻势,脸色已是变得惨白,但遥遥观察到这里的战况,也不由地精神一振。 ‘不好意思!你们高兴早了!’ 然而展昭甚至有闲暇关注不远处的周天光,感受到对方的喜悦,唇角微微一扬。 “相比破案,在下更精于武艺啊!” 他一直低低垂下的右臂,突然往后一扭,伴随着咯嘣一声脆响,真气浩荡奔腾,抬手骈指如剑。 “嗤——!” 但见两点寒星自袖中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过来。 “唔——!!” 半空中的腿影,骤然僵滞。 赵无咎一直防备的是展昭左手的长剑,哪能想到受伤被废的右臂突然出招,且是如此凌厉的剑指。 剑气冲出,指尖一缕白气袅袅,如初冬呵出的霜痕,正中脚底。 一时间,赵无咎的右腿经脉如灌冰针,方才还灵动如风的足尖,竟似千斤铁锥般沉重。 “不好!” 乘黄御风的真气流转,以最快速度驱散了右腿经脉的异状,赵无咎断然后撤。 可是晚了。 剑光暴涨。 别说被点住穴道的定觉和难以起身的一众捕头。 就连戒闻和周无心,都彻底将注意力转了过来。 风乱了。 落在赵无咎眼中,展昭攻向自己的不仅是那一指。 他所驾驭的风里,仿佛突然出现了六个无形的敌人,各自手持一剑,刺了过来。 实则是六道无形剑气,齐齐自风内飞出,呈六合之势,封堵万象,配合上展昭的剑指,直刺向赵无咎脚底的内庭穴。 “你怎知?” 赵无咎失声。 轻功绝学中,涌泉穴乃肾经起点,引火归元,是最常被凝炼的穴位。 其次要数太冲穴、太白穴。 相比起来,内庭穴是足阳明胃经的穴道,在第二、三脚趾根部交界处的凹陷位置,比较冷门。 偏偏“乘黄御风诀”所凝炼的十二个穴道里,足底的不是涌泉,恰是内庭,凝炼功成后名“内庭玄墟”。 而方才交锋之际,展昭除了剑占先机外,也有意识地在试探对方脚底窍穴的强弱。 从表面上看,对方施展腿法的真气,都是由涌泉穴输出体外,但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他却发现内庭穴喷涌出的真气,更为轻灵飘逸。 正是这份灵动,令他做出判断,果断执行。 调用剑气,合击内庭,毕其功于一招! 速战速决,破敌窍穴? 巧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本章完) 第17章 四大名捕的玉鉴 第17章 四大名捕的玉鉴 速战速决,毕其功于一招。 双方不约而同地使用了相同的战术。 结果。 赵无咎失手。 展昭得手。 内庭穴作为“乘黄御风真诀”凝炼的关键窍穴之一,别说被直接刺中,即便只是擦到,都足以决定接下来的战局。 毫不夸张地说,往赵无咎身上刺一剑,只要不是刺中头脸心脏等要害,所受的影响都没有这个严重。 于是乎。 风卷残云。 一剑制敌。 风散了。 自出场后一直隐藏在风里的名捕赵无咎,如遭雷噬,往后飘飞,护体真气彻底散开,暴露出真身。 他面容瘦削,眉骨高耸,两道霜刃般的眉毛下嵌着一双冷灰色的眼睛,目光凝如冰锥,看人时仿佛都在丈量罪愆深浅。 只不过此时望着将剑尖递到了自己脖子前,凝立不动的对手,赵无咎的眼神里只有愕然。 不光是自己败于这名不见经传的对手之下,关键还在于,此时他才有空闲打量展昭的容貌。 眉如利剑出鞘,目似寒星坠夜,此时一袭僧袍,既有佛门弟子的澄明通透,又难以掩饰少年侠客的意气风发。 “这小子才多大?” 十五六七? 反正就在这个岁数徘徊,大差不差。 自己竟然败给了这个半大的少年,且是堂堂正正的交手。 或许轻敌,但仔细想来,对方神乎其神的剑术,才是逼迫他速战速决的原因,所以并非侥幸。 即便再打一次,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一念至此,赵无咎的真气彻底散开,束手而立。 认输。 ‘这位名捕倒是挺干脆。’ 展昭原以为对方会挣扎一下,见如此果断,也不再持剑对峙。 他手腕一抖,剑锋划出一道清冷的弧光,宛如银河倒卷,剑尖轻触鞘口时发出“铮”的一声脆响,余韵未绝,三尺青锋已尽数归鞘,严丝合缝。 地上的庞文看得羡慕不已。 收剑都这么帅气? 同样在地上的定觉,则是面如死灰。 堂堂四大名捕,被个小沙弥打败,太无能了! 六扇门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展昭收剑入鞘后,开启问话:“你们此来,是为了带走凶手定觉?” 赵无咎点了点头:“不错。” 展昭道:“他投毒杀害早课沙弥,可是六扇门授意?” “当然不是!” 赵无咎赶忙道:“必是受奸人蛊惑,我们带走他,绝非为了包庇,而是要查清何人诱他犯案,挑拨我六扇门与贵寺的关系。” 之前的态度可不客气,两位名捕共同出手,摆明了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现在不得不讲起道理。 而展昭更是直接:“阁下之意,有贼人挑唆定觉,请问这个贼人出自哪里?” 定觉是玄机堂的暗桩,这几年又从未离开过大相国寺,接触联络的只有两方人员,即便被挑唆,也该划定一个范围。 赵无咎面色微变,但沉默少许后,沉声道:“是我六扇门里,出了奸人!” 此话一出,无疑将责任彻底揽下。 展昭这才对着不远处道:“请师兄收手。” 另一边的交锋瞬间罢手。 周无心气喘吁吁,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稳,还对着戒闻躬身抱了抱拳。 显然对方固然愤怒,却没有真的下死手,不然面对这位一只脚迈入宗师之境的强者,他势必身受重伤。 大相国寺与六扇门同属正道,哪怕暗中摩擦,终究不是仇敌,彼此间都留有分寸。 “哈!不愧是师父他老人家,带回来这么一位小师弟!” 戒闻之前生出的怒火,此时都被喜悦取代,胖大的身形一晃,已然来到展昭身侧,开怀大笑的模样,又像弥勒佛了。 展昭道:“师兄……” “你来说你来说!” 戒闻笑眯眯地退后了半个身位,主动将位置让出。 展昭也不推辞,直接道:“定觉不可能交予你们,他是在寺内犯案,流程尚未完全查清,那来自五仙教的剧毒,是否还有残留,也是关键,待得寺内审问完毕后,再将犯人移交。” “至于这些捕快……” 他的视线落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捕快身上:“六扇门准备给我们一个怎样的交代?” 周无心面容沉凝,赵无咎则再度沉默少许后,突然从腰间解下一件腰牌似的物件:“此物可否?” 戒闻见状动容:“名捕玉鉴?” 说罢,他赶忙传音:“小师弟,快收下!” 六扇门本就是朝堂机构,官职上面颇为复杂,不过若要划分等级,倒也一目了然。 主要看随身的令牌。 最高是玉鉴,乃四大名捕专属,甚至与官员的鱼符一样,有大内行走的特权。 其下是金印,乃玄机、镇岳、决锋、风隼四堂主官,印纹分刻“刑”“缉”“谍”“内”,各有权责,可以调集堂内精锐,甚至抽调一路州县的所有捕快,被称为总捕。 其下是铁牌,这类往往是州级捕快,可以持令牌向当地驻军求援,也有总堂之人,被尊称为捕头。 最下面的则是木牌,便是县级基层的捕快了,俗称班头。 而今,赵无咎给出自己的玉鉴,代表着彻底低头,甚至程度超出预料。 得了此物,那真是占尽了道理,容不得对方后续有任何抵赖了。 “接着!” 眼见展昭伸手接过玉鉴,赵无咎又沉声道:“此物暂存在阁下这里,不允许交予旁人,能否办到?” “能。” 展昭点了点头。 “起来!” 之前四仰八合地躺在地上的捕快,纷纷起身,回到两位名捕身后。 与此同时,成队的戒律僧从寺内出现,却默默执杖,没有阻拦。 “告辞!” 赵无咎心痛地看了自己的玉鉴一眼,再不多言,抱了抱拳,与周无心一起率众离去。 一场交锋,以六扇门完败落下帷幕。 “大哥!!” 但周无心和赵无咎却未返回门内,而是让捕快先行,转入一条小巷中,对着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身影道:“你为何要让我将玉鉴交予展昭呢?便是我们带不走定觉,也不该如此妥协啊!” “咳咳!” 伴随着轻轻的咳嗽声,略显虚弱的男子声音响起:“他们早早就发现我了。” “他们?” 以戒闻的武功,察觉到这位并不奇怪,但这个他们显然就不止戒闻一人,赵无咎的眼睛猛地瞪大:“展昭也发现了,他与我交手时,未尽全力?” 本以为对那少年已经足够高估。 结果还是低估? “看来用不了多久,大相国寺又将多一位负业僧!” 周无心深吸一口气:“不!恐怕是空缺许久的负业僧之首,‘负业明王’!许以杀生特权,审判天下罪人!唉,我六扇门为世间立律法,这群出家人反视朝堂律法为一纸空文,偏偏难以遏制……” “现在不是说那些的时候。” 赵无咎沉声道:“定觉行凶已是证据确凿,如今我的玉鉴也给出去了,向大相国寺彻底低头……我六扇门声威一损再损,这样下去岂非人人可欺?” 周天光目光一动,却是低声道:“大哥是故意的?” 赵无咎也醒悟了,精神大振:“示敌以弱,引蛇出洞?” “盛极而衰,否极泰来。” 伴随着咳嗽和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男子的声音逐渐消失于小巷中:“走吧!该肃清六扇门内部的妖风了!” (本章完) 第18章 审问 第18章 审问 “刚才的巷子里,是不是还藏着一位高手?” 与此同时,目送六扇门一众离开的背影,展昭开口问道。 “是!” 戒闻颔首:“让赵无咎交出玉鉴,彻底低头的,必然是他!也只有他——四大名捕之首,玄机堂堂主,‘无情’苏弈鸣!” “此人的武功极高,智慧谋略更是一等一的厉害,但凡出手,无所不中,‘恶人谷’中至少有三成的恶人,是畏惧苏无情逃入谷内,再也不敢出来。” “不夸张的说,六扇门当代有如今的威势,只他一人,便占半数之功。” 弟子定海此时也来到身旁,听了后不忿地道:“亏得师父如此赞誉,可那苏无情不还是不分青红皂白,率众抢人,要维护丧心病狂的凶手?” “不。” 戒闻原本对六扇门满怀敌意,但对方干脆了当的认输,甚至愿意交出玉鉴,让他为之改观:“六扇门恐怕也发现了事态有异,这才想着亡羊补牢……” 展昭接上:“但见事不可为,苏无情就断然将定觉一案交予我们处置,不仅避免了交恶,无形中还分担了压力。” “是苏无情会做的事情。” 戒闻眉头一挑:“看来这玉鉴也不好拿,小师弟,为兄不该让你立刻接下……” “不!挺好的!” 展昭将那玉鉴迎着日光一转,莹莹青光映在眉间:“江湖初试剑,便得此物为证,他年雪夜围炉时,倒可佐酒说与三两好友一听!” 定海听了已是满眼羡慕。 何需他年? 剑败名捕,不出数日,这位就将名动京师! 而展昭与戒闻谈笑之后,又齐齐望向地上已然昏迷的定觉,目光变得凝重起来:“走吧!得好好审一审这位丧心病狂的投毒犯了!” …… 定觉迷迷糊糊地醒来。 三道身影立于面前。 地藏院首座持宏。 观音院监院戒闻。 还有…… 扫地的展昭。 他定了定神,直接忽略前两位寺内高层,只盯着展昭,冷冷地道:“是我小觑了你!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等武功造诣,难怪敢污蔑我六扇门人行凶!” 展昭眉头轻扬,并不驳斥,旁边已然响起淳厚的声音:“定觉,事到如今,你还执迷不悟?” 定觉这才转向持宏禅师,冷冷地道:“禅师已知我身份了,请称呼在下俗家姓名吧!” 这俨然是连大相国寺弟子的身份都不愿意认了。 戒闻呵呵一笑,倒是正中下怀。 谁要你这凶手作弟子? 持宏禅师则轻轻叹息,依旧以法号相称:“定觉,你入寺七载,无论起因为何,皆晨钟暮鼓,受佛法熏陶,更为沙弥讲法,勤勤恳恳,何至于此?” 他说这番话时,依旧如当头棒喝,令人发醒。 之前的案发时期,定觉起初表情惊惶,实则是心中有鬼,受此安抚,神情变得平静,至少表面如此。 可此时他的神情却愈发扭曲,脖子前伸,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双目都泛出一股猩红:“呸!别假惺惺的了!我本就是六扇门人,更与你大相国寺有深仇大恨,你说何至于此?这就是原因!” 持宏禅师凝视着他,目光微动,却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戒闻适时接上:“深仇大恨?你与我寺有何仇怨?” “负业僧!” 定觉咬牙切齿:“这群佛门最虚伪的僧人,明明满手血腥,杀人无算,却一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可将过往罪业一笔勾销!该死!统统都该死!” “众生皆受业,罪业即菩提!” 戒闻皱眉:“负业僧将未尽的恶业转嫁己身,以阻恶业循环,人选绝非昔日为恶之辈,而是有大智慧,大修行之人,我等皆不及,怎的到了你嘴里,就是杀人无算的凶徒?” “放屁!!” 定觉勃然大怒:“我的家人就是为负业僧所杀,他们还不是滥杀无辜?” 戒闻沉声道:“哪一位?” 定觉眉宇间满是杀意:“鲁十四,曾是‘千机门’弟子,后入你们大相国寺为负业僧,法号‘戒迹’,江湖人称‘万劫手’……” “是他?” 此言一出,持宏和戒闻的脸色都是一变。 但稍作沉吟后,两位僧人还是摇了摇头:“戒迹确实异于常人,由于痴迷机巧,也曾误伤他人,由此才遁入空门,以求赎罪,你说你的家人遭他所害,是何缘由?” “依你之意,我的家人是死了活该?果然是一丘之貉,一群畜生!!” 定觉开始破口大骂。 戒闻还想询问,却见这位已是难以沟通,只能叹了口气,转向展昭:“小师弟?” 展昭静立如松,点漆般的眸子透出思索,上前一步,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在场几人都怔住:“在你心中,四大名捕之首的苏无情,是不是浪得虚名?” “啊?” 定觉的脏话都止住了:“你说什么?” 展昭接着道:“你杀人,不是受苏无情的指使吧?” “当然不是!” 定觉自以为明白了,马上喝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下毒是我自己的主意,苏堂主待我不薄,我绝不会屈从你们,行卑劣的污蔑之事!” 展昭道:“我不是让你指控苏无情,而是你的所作所为,即使不是苏无情下令,此人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定觉怒道:“一派胡言!我杀人,又非他指使,与他何干?” “当然有干系!” 展昭道:“四大名捕,威震天下,苏无情之名更是出了名的算无遗策,又是玄机堂的堂主,六扇门于各地的捕快,甚至于各方势力安插的暗桩,都受其调遣,统摄全局。” “那么问题来了,你与负业僧有着杀害亲人的大仇,却将你定为暗桩,一潜伏就是七年之久,这合适么?” 这问一出,别说定觉滞住,就连持宏和戒闻,也露出了疑惑之色。 而展昭接着道:“显然不合适。” “所以你觉得难以忍受,时刻煎熬,在寺内犯下凶案,随机投毒,希望六扇门借此机会入内,清除罪人。” “整个潜伏过程中,苏无情既不体恤你的心情,也对突发的意外全无防备,你说这样的四大名捕之首,是不是浪得虚名?” 戒闻不禁微微点头。 确实啊! 暗桩不是杀手,潜伏在一个势力中,倘若与这个势力怀有私仇,难免会因私废公,影响任务。 以苏无情的智慧与布局,怎么会安排这么一个人进来,以致于如今闯下大祸? “不!苏堂主绝非浪得虚名!” 而定觉愣神片刻,马上纠正:“我家人遇害的时候,我已在大相国寺了,最初安排入寺时,并无这段仇怨……” “那也不妥!” 展昭断然道:“玄机堂的密探,苏无情身为堂主,不该不加以关注,在你的家人被负业僧所害之际,你就不适合继续潜伏在大相国寺中了,他要做的,是当机立断地将你撤出寺内,你当时有收到回归六扇门的命令么?” “没有……堂主……堂主他……不该是这样……” 连番的追问,把定觉问懵了。 展昭语气放缓:“事实上,你如果认为苏无情不是浪得虚名,就还有一种可能——” 定觉下意识道:“什么可能?” 展昭一字一句地道:“苏无情根本不知道,你与大相国寺有这段私仇!” “这不可能!” 定觉下意识要起身,展昭探手一按,就将他摁了回去:“没什么不可能的,这件事是苏无情亲口告诉你的?还是由旁人转达?” 定觉面色数变,嘴上答道:“旁人转达……” 展昭了然:“你听得噩耗,如五雷轰顶,恐怕是想要出寺的,至少得祭拜家人,送他们最后一程。” “但那个转达之人,让你继续潜伏,不要声张,避免功亏一篑,是么?” “嗯,由于行凶者是擅于机巧的‘万劫手’鲁十四,我大胆推测一下,转达之人是不是告诉你,你的家人尸骨无存,祭拜也无用?” “你被说服了,没有离开大相国寺,但接下来在寺内的日子也饱受煎熬,怀恨在心,痛苦万分……” 展昭直视定觉,声调扬起,如真正的当头棒喝,令人发醒:“可自始至终,你就没有考虑过,这个转达的人在欺骗你?” “你的家人,真的是被‘万劫手’鲁十四杀害的么?” “你的家人,真的遇害了么?” (本章完) 第19章 真相 第19章 真相 “呼哧呼哧!” 当审问的柴房里只剩下定觉的喘息声,持宏和戒闻默然不言,看着这位行凶者的神情变化。 由憎恨到怀疑,再从怀疑到茫然,最后变为一丝丝的期盼:“你是说……我的家人……还活在世上?” “我不知道,只是经由线索,进行的合理分析。” 展昭实话实说。 眼见定觉要急,他接着道:“我只知道,苏无情倘若不是浪得虚名,这期间就必然存在着蹊跷,你该仔细想一想,而不是盲信盲从。” “是!是啊!苏堂主不该忽视这点……不该忽视……” 定觉连连点头,泪水充盈双目,泣声道:“他们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展昭不再说话。 持宏和戒闻默默双手合十,也不言语。 柴房里只闻泣声。 待得这位的泪水打湿地面,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展昭才再度开口:“假传你家人遇害的消息,是什么时候?” 定觉态度改变了,老实回答:“十个月前。” “十个月,这些日子很难熬啊!” 展昭安抚一句,终于问到关键:“假传这件事的人……是谁?” 定觉嘴努了努,稍有迟疑,但终于还是道:“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 “竟然是他?” 持宏与戒闻面容微惊。 六扇门有四大名捕。 “无情”苏弈鸣、“无刑”李镜明、“无心”周天光、“无咎”赵行曜。 江湖人习惯称之为苏无情、李无刑、周无心、赵无咎。 而这四个人分别任玄机堂、镇岳堂、决锋堂、风隼堂的堂主。 每堂自他们之下,又有两位副堂主,皆是老牌的捕头。 持金印,仅在玉鉴之下。 大相国寺与六扇门同居京师,岂会不知? 这位封不语人如其名,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然字字千钧,出言必践。 也正是如此,定觉才对来者深信不疑。 别说是定觉,即便换成在场的两位高僧,都难免相信。 毕竟那可是数十年积攒下来的口碑。 展昭不知此人,但从反应上,也大致猜出其中的情况,想了想道:“当时封不语跟你说这件事时,可有旁人在?” “当然没有。” 定觉摇头:“我的身份隐蔽,岂能接触过多的外来者,封副堂主是扮作香客入寺的,我们前后说话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实际上你早就暴露了……’ 正好说到这里,展昭本就有一个疑问:“六扇门为何要安排暗桩到大相国寺?” “那你就要问一问,地方佛门对于凶犯的包庇了!” 定觉脸色沉夏,语气又透出浓浓的厌恶来:“多少六扇门通缉的要犯,剃个光头就成了‘放下屠刀’的僧众?各地寺院藏污纳垢,门内想要肃清这个顽疾,就必须从大相国寺开始!” “哦?” 展昭眉头一扬。 他本身就极其痛恨,那种犯了重罪乃至杀人行凶后,往寺院一躲,剃度落发,成了和尚,前事就一笔勾销的行径。 且不会因为他现在身在大相国寺,就转而为佛门说话,找出种种佛理加以狡辩。 现在六扇门要肃清这种乱象,哪怕只是一个目标,或许最终难以付之于行动,但也颇为赞许。 无形中印象都好了些。 不过审问还要继续:“‘腐髓醍醐’是封不语给你的?” “不是不是。” 定觉连连摇头:“他真要予我毒药,我肯定会怀疑他的!” 展昭道:“那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毒药的?” 持宏和戒闻也竖起耳朵。 答案却令他们大为惊讶。 定觉道:“买的。” 就连展昭都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买的?哪里买的?” 定觉努了努嘴:“就在寺前,万姓交易,半个多月前。” “荒唐!” 戒闻忍不住开口:“‘腐髓醍醐’在‘五仙教’中,也是相当稀少的毒药,你在万姓交易买得到这等毒药?” “这又有何奇怪?” 定觉对他们依旧没有好脸色,冷冷地道:“为了生意红火,万姓交易里何物不能买卖?此前有人叫卖秘籍,寺内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展昭问:“给你剧毒的卖家是谁?” 定觉描述:“戴着斗笠,看不清长相,只从口音听起来,是一位年长的苗疆人,且擅长毒功。” “何以见得?” “他让我试药,且以五仙教的毒功化解,证明了毒药是真的。” 说到这里,定觉顿了顿,声音又凌厉起来:“他到底是不是苗疆人,我不在乎,药是真的就好!能够助我除去那些罪人就好!” 定觉作为暗桩的任务,本来就是默默收集寺内僧众的情况,定时送予六扇门。 所以他很清楚,胡西霸是地方一霸,打死人后,被当地的员外送入了普济寺,在普济寺触犯戒律,又被转入大相国寺。 他也清楚,程若水的父亲在襄阳犯下血案,如今已经入了恶人谷,还成为赫赫凶名的大恶人。 看到中毒的人是这两位,定觉愈发觉得自己做的十分正确。 而此时说着说着,一股戾气居然又自定觉眼底浮现出来。 “怎么?” 就在展昭意识到不对劲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持宏禅师身形倏动,枯瘦的食指如金刚杵般点向定觉眉心。 “叮!“ 似有琉璃碎玉之声,响彻柴房,几人灵台为之一清。 就见持宏禅师的指尖绽出一点金光,而定觉的眉心处,隐隐浮现出一缕扭曲的黑线,如毒蛇吐信般挣扎扭动,令他的双目也彻底泛出猩红。 “心如止水,念似明镜,八风过境,我自岿然!” 持宏禅师开口,梵唱声里夹杂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话音落下。 那黑气被金光寸寸绞碎,倏然间缩了回去。 柴房内檀香忽盛,仿佛方才的阴秽从未存在。 这一切都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若非在场都是高手,持宏禅师又毫无遮掩,否则绝难捕捉到这么清晰的精神波动。 戒闻恍然:“定觉中了心灵秘术,有人在他的体内留了这股异种真气!” 展昭看得双目熠熠:“哦?” 戒闻以为他不知,解释道:“武道争锋,攻心为上,亦是一法。” “心灵秘术可压制敌方的精神,影响敌人的心绪,强者甚至能封人五感,如坠永夜,令敌自解兵刃,引颈待戮。” “最关键是,心法中有心灵秘术,奇门中有心灵秘术,甚至刀剑棍棒中都暗藏撼动心神的真气杀机,可谓无所不在,无孔不入!” 展昭认真听着。 他其实知道心灵秘术,酒道人特意提及过。 在酒道人的诠释里,武者修为到了一定程度,精神力充盈,对敌是必然要带上精神压制的,如果单摘出来,就是心灵秘术的本事,可用真气潜藏于敌人体内,做出种种影响。 但六爻无形剑气里面,现阶段还真没有这个专门的秘法,所以他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到。 而另一边,持宏禅师收手,沉声道:“定觉心中的怨愤,被这股潜藏在体内的真气激化,使其彻底失控!” 戒闻冷声道:“这是生怕他能忍住而不杀人啊!” 展昭颔首:“至此案件的脉络梳理清楚。” “先是六扇门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传话,让定觉认为家人被负业僧杀害,还是尸骨无存,在寺内日日煎熬,此为根本动机。” “再有从寺门口的万姓交易里,定觉获得了五仙教的剧毒‘腐髓醍醐’,提供了可行的工具。” “最后有这道心灵秘术,异种真气,彻底将他的恨意催化为杀意。” “促成了一位六扇门的暗桩,在大相国寺内实施的一起……” “早课毒杀案!” (本章完) 第20章 质问与感悟 第20章 质问与感悟 柴房内。 定觉瘫倒在地。 精神萎靡,动弹不得。 持宏禅师收回手指,缓缓地道:“这股心灵秘法所化的异种真气,潜藏在定觉的体内不久,却已如附骨之疽,老衲想将之彻底根除,一次也难以办到。” 戒闻面容凝重起来:“莫非是宗师出手?” “不!” 持宏禅师摇头:“出手之人功力不强,只是所用招法极为精妙,且颇为隐蔽,按照时日,很可能是将剧毒卖给他的那人所为……” 之前定觉提到过一个细节,对方在卖出毒药时,为了验证真伪,还展示了毒功。 这原本是证明身份,但如今看来,此人趁机给定觉种下了一股异种真气,就是担心对方有了毒药也不用。 继案情真相的汇总后,就有两个极为可疑的对象。 第一是六扇门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 第二则是在万姓交易卖给定觉毒药的人。 甚至这两人很可能出于同一方。 毕竟外人可不知晓,定觉是六扇门的暗桩。 到了这里,戒闻已是松了口长气。 看来此前判断的没错,敌人是冲着六扇门去的。 至少大相国寺内,应该可以恢复安稳了。 然而旁边的展昭等两人讨论完,继续开口:“案情已初步明朗,晚辈却有一问。” 戒闻不以为意:“小师弟尽管问。” 可当对方问完后,他的脸色却变了。 因为展昭直接道:“定觉有一句话,虽显偏激,却不是全无道理——让胡西霸这等地方行凶,害人性命的恶徒遁入空门,究竟避的是心头业障,还是人间法网?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否被歪曲本意,加以滥用?” 啊? 这是能说的么? 但展昭就是要说。 之前是审问。 审问凶手。 现在是质问。 质问环境! 如果大相国寺不给出收容胡西霸之流的理由,他在还清人情后,会毫不迟疑地离开。 因为他不愿意待在藏污纳垢的佛门,与作恶多端之辈共称同门。 戒闻脸色变了。 一来是这种质问极不客气。 二是莫名有一种感觉,如果回答不好,就要失去眼前这位小师弟了。 “能有此问,恰是有整顿佛门乱象之心,扫尘方能见性,破邪即是显正!” 持宏禅师倒是面容平和,竟是出言赞许,旋即道:“戒闻,把我寺真实的情况告知,不必隐瞒。” “是!” 戒闻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好叫师弟知道,我大相国寺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强盛——” “对内,各大寺院越来越不顺服,尤其是少林寺,自恃禅宗祖庭,屡屡想要抢夺佛门之首的尊号,觊觎‘大日如来法咒’。” “对外,辽国现任国教‘天龙教’,自吞并‘万绝宫’后,就以‘八部天龙众’统摄北方武林,自两国罢战后,每三年就要派高手南下,明为论法,实则便是约战……” 说到这里,戒闻沉声道:“小师弟可曾奇怪,入寺多日,至今未见住持?” 展昭本以为自己是个小沙弥,见不到住持也很正常,但这么一问,自然是另有隐情,点了点头:“确有好奇。” 持宏禅师接上:“住持师兄于上次论法,被八部天龙众里的‘龙王’耶律苍龙打伤,正在闭关疗伤。” 展昭神情严肃起来:“竟有此事?” “这已非个例……” 戒闻同样看向持宏禅师,满是遗憾地道:“师叔若非十多年前被‘阿修罗’萧未离偷袭,损了根基,早已是武道宗师,而寺内被‘天龙教’袭击的僧众还不在少数!” 展昭确实注意到,持宏禅师的功力比起戒闻要深厚得多,但境界上并无质变。 本以为是年龄问题,毕竟五十岁前不成宗师,则终生再无指望,只能继续积攒内力,增进功力,没想到是被人打伤,坏了根基。 持宏禅师轻叹:“如今四院首座,唯持愿师兄堪破玄关,住持师兄又受重伤,说是武道凋敝,也不为过!” “为统合佛门之力,以御外敌,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统合佛门之力,确实不是一句口头上的话语,而是要真真切切让处于各地的寺庙,一同动员,整合人才,共抗外敌的。 如此一来,似普济寺送来的地方恶霸,必须接收管理。 同样对于内部沙弥的培养,也绝不“友善”—— “五苦消乏汤,是一场考验;” “定逸在沙弥之中似癫非癫,是又一场考核;” “甚至连胡西霸这种人的存在,都是对于众沙弥的磨砺,僧舍内发生的事情都有记录,并非置之不理。” “这层层磨砺,正是为了选拔出修行种子,增加寺内的高手数量!” 戒闻越说越是直白。 声音里满是无奈。 展昭默默听着。 神情里颇为动容。 回想起来,如果大相国寺真的强盛至极,确实没必要眼巴巴地收自己入门。 毕竟展昭在云栖山庄的表现,可是挺桀骜的。 大庭广众之下,指控六扇门为凶手,对六扇门人更是说揍就揍。 要知江湖不仅论武功高低,还要讲背景,看势力。 六扇门遍及天下,乃朝廷正式的执法机构,别说江湖散人,即便是各地门派都不敢得罪,多有礼让。 毕竟除非在家乡的门派待上一辈子,不然行走天下,总有遭遇捕快的时候,一想到得罪对方的后果,唯有一个忍字。 展昭却没有半分忍让。 他习武本就不是忍气吞声,而是顺应自己的心意,讲究一个通达。 至于隐忍低调,或许苟着默默捞取好处,有另一番快感,可那不适合自己的心性,他不取之。 这样的风格,与佛门其实是冲突的。 所以在这里,哪怕感悟《清净如来藏》,于武学上有了意外的惊喜,可发现沙弥的处境,再见胡西霸这种人都不被驱逐,展昭心头就生出了厌烦。 才会有现在这场质问。 但此时此刻,了解到大相国寺烈火烹油的表象之下,真正背负的重担时,再看看刚刚到手的名捕玉鉴,展昭有所触动。 ‘六扇门四大名捕,说认输就认输,为了低头情愿交出象征身份的玉鉴;’ ‘天下第一刹,表面上无限风光,实则住持重伤,僧众遭劫;’ ‘背地里都有种种艰难险阻……’ ‘展昭啊展昭,你自以为能耐,迫不及待地出了家乡,行走江湖,是否真有纵横天下的本事?’ ‘或许来到此,正是冥冥中的机缘,经历案情凶险,世情磨砺!’ 一心至此,仿佛一层枷锁顿开,展昭的脑海中霍然闪出《清净如来藏》的心法,眉宇间浮现出感悟之色。 持宏禅师见状,马上道:“方才替定觉根除异种真气的,是老衲自《清净如来藏》中悟出的一门‘八风不动心经’,诸般外惑如尘扬镜面,此法便是那拂尘之手……” 他开始毫无保留的讲述其中的诀窍。 这门“八风不动心经”,核心要义是修习者通过禅定与观想,逐渐超脱世俗八风,即利、衰、毁、誉、称、讥、苦、乐的侵扰,使心灵如明镜止水,映照万物,而不染尘埃。 持宏禅师是每日静坐观想,将心神沉入丹田,默诵法诀,逐渐剥离杂念。 修至大成时,可从外相中直指本心,不受任何情绪干扰。 戒闻也接着道:“我从《清净如来藏》里悟出的炼心法,也与八风有关,名‘八风炼心’,主动置身于八风情境,以禅心观照自身反应,逐步消解执念。” “利衰毁誉如云烟,称讥苦乐皆幻影!” 展昭默默聆听,与自己参悟的澄心决作为映照,缓缓地道:“五蕴皆空……八风不动……皆不适合我!我所追求的,应是六心澄照!” 一念至此,体内六大窍穴顿时为之呼应,展昭眉头舒展,一股中正平和的气息弥漫开来。 “小师弟当真是修行奇才,又有进境!” 戒闻哈哈一笑,准备趁热打铁:“当入僧籍,正式为戒字辈僧人!” “不!” 展昭坚定摇头:“在下入寺短暂,并无禅心,愿为一扫地沙弥,六心澄照,清静自在。” 依旧拒绝。 但这一次,他心中不再纠结于什么辈分,什么法号。 同样是这一次,他的念头里再无扫地僧有隐世大佬的威风,有意无意的模仿。 而是发自本心,知行如一。 戒闻一时怔然,持宏禅师却已含笑合十:“善哉善哉,少侠今日始入我大相国寺门墙矣!” (本章完) 第21章 六心澄照诀 第21章 六心澄照诀 “沙沙——沙沙——” “兄弟,你怎么还在扫地啊?” 新的一日,陈修瀚怔怔看着不远处那道打扫的身影,表情木然。 识破下毒手法,抓捕下毒犯人,甚至引蛇出洞,将一群六扇门捕快擒拿,替寺内挽回了一场重大的危机。 最牛逼的是,连四大名捕都败在剑下。 如此功劳,不得起飞喽? 结果他看到了什么? 破案前,是扫地僧。 破案后,还是扫地僧。 这不白破案了么? 寺内居然不为这等人才转正? 那自己不是更完蛋了? 但看着看着,陈修瀚又觉得移不开眼睛了。 因为展昭此时的扫地,不仅仅是扫地。 而是在动与静之间,寻找一个奇妙的平衡点。 明明扫地时,手在动,脚在动,脚下的尘土在动,落叶在动,但心中却越来越静。 最终。 整个环境都好似定格,成了一幅静态的画面。 参悟《清净如来藏》的普遍思路是,安耐毁誉,八风不动,以参禅打坐为主的静功。 可展昭觉得这不适合自己。 于是乎,他揉合了“静、定、止、观、觉、同”,将“澄心决”进阶为“六心澄照诀”。 此诀不限于打坐,行走坐卧,皆可修持,旨在使修行者于纷扰中保持本心。 散乱时可“静心”,昏沉时可“定心”,执着时可“止心”。 迷失时可“观心”,体悟时可“觉心”,困厄时可“同心”。 以上是较为极端的情况,事实上是日常中,六心可同修,恰能与凝炼后的六爻窍穴呼应。 “六心澄照,本来无垢,随缘应物,自在逍遥!” 展昭默默念诵,眉宇间露出喜悦。 “六心澄照诀”并非他的自创,而是从《清净如来藏》里体悟出来。 但相比起“六爻无形剑气”完全由酒道人传授,“六心澄照诀”中有包含了不少他的武学感悟在。 这种大框架不变,小细节里可以决定的感觉,既不好高骛远,又有种沉浸感,实在妙不可言。 “之前还考虑,开辟先天气海的时间,能否从十年提前至九年,甚至更短些……” “如今看来,这种唯时间论,还是浅薄。” “我真正该追求的,应该是真气积蓄功成之前,六大窍穴的神异。” 凝炼窍穴,不仅能提升修炼神功的效率,还能生出异种真气。 较为普通的有寒冰真气、烈火真气等等。 较为稀少的,则是之前留在定觉体内的,那股刺激情绪的心灵秘法真气。 但这还不是最为奇缺的。 真正稀缺的是窍穴自生神异,反哺功法,赋予种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不过那种几率很小,属于顿悟。 即便是以展昭的天资与根骨,酒道人都没有抱着太大的期许。 只说在开辟先天气海之前,六大窍穴若能生出一两道神异,那么即便是修炼相同的剑诀,实力都会比起旁人强出一大截。 而今有了“六心澄照诀”,展昭隐隐有种感觉,他生出窍穴神异的机会,比之前要高得多。 这是武学的进境。 还有对于大相国寺现状的思考。 展昭向戒闻发出质问时,是抱着离去的念头。 但听完大相国寺的内忧外患后,有所感触,改变了主意。 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接受胡西霸那类僧人的存在。 毕竟一走了之是一种选择,分道扬镳,眼不见心不烦。 另一种选择,则是按照我的心意改变它。 正如持宏禅师所言,扫尘方能见性,破邪即是显正。 整顿佛门乱象么? 展昭还真有些意动。 这种挑战难度极大。 别说各地隐匿逃犯,多收奸佞的寺院,即便是现在的大相国寺,也早已形成一套规则。 或许有诸多弊端,或许埋下隐患,但它至少在平稳的运行。 贸然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谁知道变完后是变好了,还是甚至不如之前? 偏偏如此,展昭生出兴致。 真要简简单单,他还不做了呢! 当然。 现实的诸多困境,不是喊几句大口号就能改变的。 事情得一步一步来。 落叶打着旋儿,主动地投入他的脚下,展昭沐浴在天光之下,心如明镜,映照出周遭的一切。 资圣阁外的一一叶,草木上爬动的虫蚁,天空中飞过的鸟儿,都清晰浮现。 自然还有那道快步走来,到了不远处停下来的人影。 展昭侧头,看向来者。 “兄弟,你方才简直……简直不似凡人啊!” 陈修瀚走了过来,组织了一下言语,最终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方才一瞬间的展昭,眸光纯澈,肤色晶莹,真有种神人之感。 可仔细看去,似乎又跟平常没什么区别,就是纯帅。 展昭微笑:“兄长来此,有事么?” “有事有事!” 陈修瀚晃了晃脑袋,咧开嘴巴道:“兄弟这次可太威风了,扬名立万,不仅是寺内,寺外都在议论你败四大名捕的威风呢!” 此前寺外一战,动静颇大,瞒不过人。 而大相国寺作为胜利一方,自然不吝宣传。 对于寺内僧众来说,起初大伙儿不知道是谁破案,还以为戒律僧终于有了突破口,后来得定海宣扬,才清楚了来龙去脉。 什么?破案者居然只是个小沙弥? 怎可能…… 什么?这位强者居然败了四大名捕! 这就不奇怪了,这就不奇怪了啊! 从大相国寺发生了毒杀案,居然要托付一个刚入寺不久的沙弥查案。 变为了大相国寺的一个沙弥,就能查明毒杀案的真相,直指幕后黑手。 语言的艺术。 由此。 展昭别说在寺内声名鹊起,恐怕已然进入了京师不少有心人的耳中。 陈修瀚也与有荣焉,更痛恨凶手:“这定觉真是可恨,更是六扇门下,罪加一等,寺内准备如何处置?” 展昭道:“定觉行凶的背后,还有人为的蛊惑与诱导,这些贼人与六扇门大有干系,寺内会与之协商,追凶到底,一并论罪!” “正该如此!” 陈修瀚的心中大相国寺天下第一,六扇门敢欺上门来,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只是挺起胸膛的同时,又不免有些自怨自艾:“可咱们什么时候能入僧籍啊?” 展昭道:“兄长何须妄自菲薄,以你的能力,定有出人头地的之日,而且我相信,那一日来得不会太晚。” “那就承兄弟吉言了!” 陈修瀚振作精神,左右看看,又低声道:“兄弟可知,如今就有一个机会,还关乎仕途?” “仕途?” 换成之前,展昭会直接回答:“我对仕途不感兴趣,在下向往的是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而非尔虞我诈、妥协退让的政治生涯。” 但现在,他直接问道:“什么机会?” 生活在这人世间,想要一点与官府庙堂不产生交集,是不可能的。 天下各地,江湖侠客都与各国的朝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由此各个国家的武者更是立场分明。 所以他自己不亲自参与到仕途的争斗中,但如果有朋友在里面闯,也乐于见得。 远的有不知道还在哪里的包拯、公孙策,铁三角是否成型难说,但包拯真要入了开封府衙,展昭肯定会帮些忙,也当是为百姓做好事。 近的则是这位进步心满满的室友。 果不其然,陈修瀚热切地道:“元日将近,知客僧事务繁忙,需要我们这些沙弥打下手,这个位置的竞争极其激烈,我原本是不指望的,但如今却想争上一争了。” “知客僧么?” 展昭恍然。 大相国寺可以说是每年接待皇亲国戚最多的寺院,就不说别人,太后、官家、八贤王来寺内上香祈福的次数都不少。 能成为知客僧,哪怕只是打下手的,机遇自不必说。 要知道读书人十年寒窗,考上了进士,说不定平生就在殿试那一日,远远看到皇帝一眼,反观这皇家寺院,却能频频接触贵人,若是留下好印象,可不就是平步青云的机会么? 陈修瀚争取的就是这个职位。 展昭道:“想我怎么帮忙?” “不必直接相帮……” 陈修瀚抱了抱拳:“只要兄弟让我借你几分名头,寺内高僧自有青睐。” 两人是室友,之前查案也有参与,陈修瀚想要借势,其实不必特意言明,自个儿就能操作。 现在特意前来征询意见,还是担心展昭心有芥蒂。 他可不愿意为了一个眼前的小机会,丢了这个明显前途无量的大腿。 那和买椟还珠有什么区别? 展昭颔首:“兄长之前破案亦有相助,早在寺内留下好印象,何必这般客气?” “哈哈!好!好!” 陈修瀚欢喜不尽,拍着胸脯道:“兄弟放心,明珠不该蒙尘,我一定要告诉他们,这里有天底下最厉害的扫地僧!” (本章完) 第22章 “通情达理”的公主 第22章 “通情达理”的公主 又一日。 当每天都过来汇报寺内动向的陈修瀚没来。 展昭就知道,皇家的那些大人物要来了。 果然,大相国寺响起了悠扬的钟声,整整一百零八声。 大钟晨昏鸣一百八声,以觉醒尘世。 同时也是圣驾诣寺,钟鼓齐鸣百八。 寺内的僧人包括沙弥,齐齐朝着一个方向汇聚过去。 也有不少真正的清修之辈岿然不动,甚至避而远之。 展昭就是其一。 什么太后,什么皇帝,入寺内上香,与他何干? 难不成和稚气未脱的少年皇帝来一场偶遇,那不成韦小宝了? 还是在资圣阁前洒扫,乐得清静。 然而扫着扫着,心灵映照之中,一股陌生的气息飞速逼近。 ‘来者年纪不大,气血充沛,气息却过于阴柔。’ ‘太监么?’ 展昭动作不停,心中却已经有了预判。 待得他转过身来,果然就见一个内官打扮的少年出现在院门口。 年纪和他差不多大,也是十五六岁,身形却单薄许多,肤色尚算健康,五官和气,眸光温和。 对方的视线远远望了过来,上下打量一番,开口道:“可是剑败赵行曜的扫地僧?阁下的富贵来了,公主殿下招你去前殿!” ‘赵行曜……公主……?’ 展昭眉头微皱。 古人一般很少直呼其名,这才有了表字,江湖人则一般称名号。 如四大名捕中,对于“无咎”赵行曜的称呼就是赵无咎,亦或者赵神捕。 直呼其名,则代表着不敬乃至敌意。 而太监都有主子,这年轻太监显然是公主身边的人,如今天子年少,膝下未有子女,所谓的公主是天子的妹妹,太后的女儿昭宁公主。 昭宁公主身边的太监,直呼赵无咎的姓名,十之八九代表着这位公主不喜此人。 短短的一句话里,展昭加以分析,单掌竖于胸前:“在下并非扫地僧。” “你不是么?” 年轻太监愣了愣,倒也没有怀疑。 毕竟常人听到公主殿下相招,那不得屁颠颠地凑过来,欢天喜地? 眼前的小和尚如此沉稳,就像是在说别人的功绩,看来真不是了。 只不过大相国寺现在如此人才济济么? 刚刚听那个知客僧描述,剑败赵行曜的扫地僧面容如何如何俊朗,若谪仙下凡,他当时还不信,现在看看眼前之人,确实有几分俊朗…… 但如果不是此人的话,那就还有一位这般帅气的人。 所幸都是和尚。 诸般杂念划过,年轻太监道:“那扫地僧在何处?” 展昭不答,只是双手合十行礼,旋即拿着扫帚朝着院外走去。 年轻太监心中蓦然感受到一股宁静,那是宫中勾心斗角,从未带给他的安定。 “诶?人怎么没了?” 恍恍惚惚间,待得他回过神来,左右四顾,哪里还有人影? 无奈之下,只有继续询问。 此时展昭已经朝着僧舍而去。 陈修瀚之前兴冲冲地要为他扬名,展昭起初没有打击对方的积极性,真正确定要上任了,才关照对方,不要在那些香客面前提及自己,他并不想去应付那些权贵。 包括昭宁公主。 既然不想卷入权贵之间的无聊把戏,上策自是避开。 反正对方是来寺内上香的,一时心血来潮,想要见自己。 见不到也就作罢了,不会纠缠不休的。 然而这回展昭料错了。 他回到僧舍,刚刚在榻上打坐了两盏茶的功夫,外面就传来喧哗。 展昭竖起耳朵听了听,露出无奈之色,看了看窗户,琢磨着是否翻窗而走。 “也罢!这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展昭一念生起,摇头失笑,下了床榻,举步迈出。 打开门,就看到了肥头大耳,当先引路的知客僧,也看到了表情无奈,却难以阻止的陈修瀚。 显然,陈修瀚遵照了展昭所言,却管不了别人。 那位知客僧热情地逢迎着贵人,甚至一路引至僧舍。 如此,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一众太监宫女簇拥下,当中一道身影裙裾迤逦如云,漫步而至。 昭宁公主。 这位公主年岁不大,却已生得秾丽如画,肌肤胜雪,唇若点朱,一双凤眼微微上挑,外披一袭云锦缂丝霞帔,朱红为底,金线绣鸾凤穿纹,日光下熠熠生辉。 展昭出门时,她的视线恰恰落了过来,两人遥遥对视。 小公主的表情是明显愠怒的,直到展昭双手合十,运使六心澄照诀。 不久前陈修瀚的感觉再度出现。 只是这回更加外放,更加针对。 落入小公主眼中,这位立在晨光之中,双目澄澈透亮,阳光穿过微垂的睫毛,在那双清透的眸子里折射出细碎的金芒,仿佛能照见世间一切浊物。 身形修长挺拔,即便穿着僧袍,都有一番清逸之姿,最奇特的是那股出尘之气,仿若山间初雪般纯粹,又似九天皓月般清冷孤高。 展昭不知对方画面感这么足,只是将心比心,消弭不必要的冲突。 效果很好。 “唔!” 小公主原本带着怒气而来,但真正看到这张脸后,心襟一漾,表情变得缓和,火气飞快地就散了,再意犹未尽地瞅了瞅,吩咐左右:“怀吉,你上前问话!好好问话!” 依旧是之前的年轻太监快步而至,瞪着眼睛道:“你明明就是那个扫地僧,为何骗我?” 展昭纠正:“在下是扫地沙弥,而非僧人。” “这!” 年轻太监一滞,哼了声,半是恼火半是惋惜地道:“你何必如此呢?平白惹怒殿下?” 展昭连大相国寺都是说弃就弃,如今留下也是觉得可以留下,而非必须留下,不卑不亢地道:“烦请告知公主殿下,在下非知客僧,只是一扫地沙弥,不见外客,故而回避,绝非不敬。” 待得年轻太监小心翼翼地回话,昭宁公主的左右表情都变了,好大的胆子,这态度分明就是不敬吧? 唯独这位小公主轻点螓首,心平气和地道:“也罢,是他有理,母后和皇兄还在前殿,今次不耽搁了,下回再来吧!” “是!” 左右如蒙大赦,赶忙领命。 “呼!” 陈修瀚和年轻太监则松了口气。 后者更免不了暗暗庆幸。 公主殿下今天脾气真好啊,难得这么通情达理…… 反倒是领路的知客僧有些急了。 也不知这位向来颐指气使的小公主何以转性,但眼巴巴地带人来,结果掉头就走,自己颜面不存不说,万一公主回去后又发脾气,那迁怒的也不也是自己么? 因此知客僧趋近上前,讨好地道:“殿下既已来此,贫僧便让他上前答话,一路陪去往前殿,绝不会耽搁行程!” “哦?” 昭宁公主高兴起来:“你真能让他来一路陪我说说话,本宫重重有赏!” 知客僧赶忙躬了躬身,屁颠颠地来到僧舍前,堆笑道:“在下戒痴,见过小师弟!” 不料展昭听了这个法号,眼睛微微一眯:“之前胡西霸在寺内横行霸道,触犯戒律,只关了三天禁闭就放出来,就是阁下给他做了靠山?” 知客僧戒痴一愣,赶忙道:“误会误会,贫僧与那胡西霸只是同乡,稍作关照,绝无靠山之意……” “那就是了。” 展昭淡淡地道:“要知胡西霸若是不提前被放出来,那日早课反倒不会中毒身亡,当真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知客僧戒痴先是愕然,然后有些无措,最后则变成了羞恼:“小师弟便是不喜胡西霸,死者已矣,何必如此不饶人?” “谁是你小师弟?” 展昭对于戒闻和持宏禅师有着认可,这才接受了他们的称呼,但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这样唤他的,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进了僧舍。 ‘小畜生!你狂什么啊!得罪了公主,有你好果子吃!’ 知客僧戒痴心里破口大骂,脸上不得不挤出笑容,转身又回到公主的排场前,躬身弯腰:“殿下……” 刚想上眼药,却见小公主巴巴地看着展昭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再转头,就看到一张肠肥脑满的面庞。 “噫~~!” 她下意识一个后仰,纤手飞快地摆了摆,生气地道:“我讨厌你,下次上香时,不要让本宫再看到你!” “摆驾!回宫!” 目送着这位金枝玉叶在前簇后拥下离去,戒痴呆呆地立于原地,一时间竟真的痴了。 不是。 同为僧人…… 凭什么差距这么大啊? (本章完) 第23章 委托查案 第23章 委托查案 “兄弟!兄弟!” “戒痴完了!他被撤去知客僧的职务了!” “哼,让他给胡西霸撑腰,真是活该!” 短短两天后,陈修瀚就兴高采烈地带来了好消息。 知客僧确实是迎来送往的重要角色,在大相国寺这样的地方,地位尤其出众。 可这种职务在本质上,和宫内那些太监宫女一样,都是得到贵人欢喜后,分润到部分权力,籍此狐假虎威,却不具备本身的权势。 一旦贵人嫌恶,瞬间就被打落凡尘。 戒痴就是如此。 他此前多在太后和官家面前露脸,于寺内的戒字辈里也是耀武扬威,被人讥讽为‘俗僧’,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结果现在只因昭宁公主的一句话,寺内火速将他撤下,直接免去知客僧的职务。 当然仍然是僧人,只不过失去了高高在上的地位,能否接受得了这份落差,就不得而知了。 “这等人在寺院内还有不少,日后该好好整顿。” 展昭闻言,也觉得痛快,但又没有太多欢喜。 失势终究是个例,常态反倒是这种人往往混得如鱼得水,才能成为某些恶人的保护伞。 “人终究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啊!” 陈修瀚原本极为羡慕知客僧的,但面对这种教训,也是感触良多。 当然现阶段,他依旧不会放弃攀附贵人,毕竟有此阶梯,才能得寺内看重,得传上乘武功,有发展壮大自身的机会。 而拍公主的马屁,如果真能拍到,那确实好,但稍有不慎,被太后和官家厌恶,就得不偿失了。 还不如直接往太后和官家面前凑呢! 或许还有八贤王。 那也是朝堂的实权派,先皇御赐黄金锏,匡扶宋室保万民,上梁不正打昏君,奸邪当道诛佞臣。 更关键的是,若论血脉,当今陛下可是那位的儿子,从小长在王府,前几年太后的亲子病逝,为免储君之位空缺,这才入宫继承帝位。 不过转念一想,陈修瀚又不禁感叹:“话说昭宁公主真美啊!也不知未来是哪位驸马有如此福气……” ‘陈世美呗,还能有谁?’ 展昭继续扫地修行,默默吐槽了一句,想了想那小公主的娇颜,倒也觉得可惜。 陈世美那种忘恩负义,不仅是抛妻弃子,更要杀妻灭子的人,是一定要铡的。 但公主确是无妄之灾,直接当了寡妇。 而可惜的同时,又有些无奈。 因为他再度感到一股阴柔的气息接近。 果不其然,一道身影飞速逼近,之前的年轻太监出现。 此人名叫郭怀吉,正是昭宁公主的贴身内侍。 ‘你怎么又来了?’ ‘我也不想来啊!’ 面对展昭眼神里清晰流露出的意思,郭怀吉更觉无奈。 只因公主殿下这两日回宫后,就有些神不守舍,时不时地绽露笑颜,唇角扬起生动的弧度。 最奇异的是,殿下居然想要画画。 明明以前学画技时,是最最不认真的。 现在则囔囔着要亲手画一幅画,一声令下,翰林图画院忙活了起来,仪凤阁也忙活了起来。 相比起那些手忙脚乱的宫女下人,郭怀吉则被安排了一个任务,再来大相国寺寻人,一定要把话解释清楚。 两人见面,相视无言。 最后还是展昭主动道:“郭内官来此,所为何事?” 郭怀吉憋了憋,憋出一句话来:“殿下对于大师剑败赵行曜,大为欣赏……” “当不起大师之称。” 展昭原本不想掺合这种事情,但现在瞧着对方不肯善罢甘休的势头,只能继续道:“公主殿下与赵无咎有仇怨?” 郭怀吉奇道:“你与赵行曜不是仇敌?” 展昭摇头:“不是。” 郭怀吉不解:“那你们是怎么动手的?不是仇人,也要打架么?” 展昭解释:“彼此冲突,有时是理念之争,有时是门派立场不同,也有突如其来的交手,并不都是仇人。” “哦,各为其主……” 郭怀吉用他宫内的生存环境,大致理解了这个情况。 “四大名捕不仅是江湖中人,亦是国朝的忠臣良将。” 展昭接着提起一件传颂江湖的壮举:“一年多前,辽谍窃取密报,是赵无咎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辽地,追击千里,将辽谍斩杀,又浴血杀回,避免了重大的损失,这样的臣子,公主何以那般厌恶?” 郭怀吉迟疑了一下:“因为这事,太后和官家不知夸了多少次,殿下就十分恼火,很是不喜回来的赵神捕……” ‘无谓的嫉妒心么?’ 展昭有些无语。 嫉妒有什么意思? 他就从来不嫉妒别人。 不过天潢贵胄,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一辈子大多困于那深宫大院里,心眼不见得就大。 很多矛盾的产生,在外人看来,也挺不知所谓的。 郭怀吉看出了这份不屑,赶忙为主子鸣不平:“不单单是这个原因,赵行曜还是八王爷的义子,时常出入王府……” “哦?” 展昭和竖起耳朵旁听的陈修瀚都是一怔。 赵行曜的赵姓,居然是皇族之姓么? “大师也想不到吧?” 郭怀吉立刻道:“你们别看赵行曜表面上为人正直,是惩奸除恶的四大名捕,实则背地里是另一套,他在王府里挑拨离间,惹得八王妃震怒病倒,八王妃又一向对殿下最好,殿下怎能不为她出这口恶气?” ‘确实想不到!’ 陈修瀚不太敢听了,但又实在忍不住,缩了缩脑袋,降低存在感,继续聆听这惊天八卦。 展昭则很难想象,不久前那个与自己交手的名捕,会是在内宅里摆弄是非之辈。 但对方不是身边人,没办法全面了解,因此他也不会讲出不可能之类的话,而是发问道:“赵无咎具体做了什么?” “在王府里宣扬,自己是八王爷真正的儿子,且即将入宗人府。” 郭怀吉低声道:“这是八王妃最不可容忍的一点!” ‘入了宗人府,就有王位的继承权了么?所以王妃急了?’ 展昭大致明白了。 由于赵无咎的身份,引起了八贤王和八王妃的不合,而昭宁公主与八王妃亲近,由此便讨厌起了这位名捕,之前听说他被人打败,连玉鉴都给出去了,第一时间赶来嘲笑。 “好吧……” 稍加思忖后,展昭还是摇了摇头。 果然是权贵之间无聊的把戏,自己不参与进去实在是明智。 不过这件事或许也与六扇门的处境有关,指不定拿赵无咎的身世做文章,也是针对的一环。 看来四大名捕颇有些焦头烂额之势啊! 敌人是想方设法地要让他们疲于应对么? 展昭默默思索之际,郭怀吉盯着他:“大师可有话对殿下说么?” ‘我让公主选驸马时擦亮眼睛,皇家也得听我的……’ 展昭双手合十:“愿殿下福寿安康。” 郭怀吉见其毫无炫耀争功的意思,知道这位是真的不在乎公主的好感,倒也有些佩服,欠了欠身:“那小的便告辞了。” “请。” 对方态度始终不错,展昭也就礼貌地将之送走,然后便将这件事抛开。 可他不知道的是,郭怀吉刚刚回到皇城,尚未入内宫,就见一道宦官身影伫立。 郭怀吉大惊,赶忙拜倒在地,声音里有发自内心的敬畏:“干爹!” 宦官头也不回:“展昭如何?” 郭怀吉张了张嘴,缓缓地道:“不贪名利,是真正的出家人。” “哦?大相国寺现在还有真正的出家人?” 宦官有些惊讶,旋即更为满意:“如今京师都在盛传,此子年纪轻轻,就能剑败四大名捕,咱家却更在意,他于短短两日间,破了大相国寺早课投毒的案子。” 郭怀吉有些不明就里,干爹身为大内总管,太后的心腹,不会也要画画吧? 虽不中亦不远矣,宦官缓缓转身,吩咐道:“怀吉,明日你与咱家一起去大相国寺,有一起案子,咱家已经托付了一位友人去查办,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如今看来,这展昭更适合成为查办者。” “啊?” 郭怀吉难掩好奇:“什么案子?” “‘钟馗图’!” (本章完) 第24章 大内总管郭槐 第24章 大内总管郭槐 ‘又来了?’ 当郭怀吉的身影第三次出现在大相国寺后院,展昭再度放下扫帚,决定好好跟对方说道说道。 郭怀吉性情温和,并不惹人厌,但一个宫中的小太监,三番五次地朝这里跑,也不像话啊! ‘嗯?’ 但下一息,他就感觉不对。 一股阴冷寒意,仿佛连空气都被冻结的气息,直接出现在六心映照之中。 展昭的神情稍稍严肃起来。 “怎么了?” 陈修瀚正在旁边。 自从戒痴被罢去了知客僧的职务后,他就动了心思。 虽然以其年纪和资历,即便入了僧籍,得了度牒,正常情况下也绝对没资格迎接贵客。 但陈修瀚看出来了,寺内对于这位兄弟极为看重,自己与之关系越近,落在寺内高僧的眼中越是有利,说不定还真有机会补上空缺。 因此陈修瀚一有空闲,就往这里跑,绘声绘色地描述在前院接待的事宜,那些香客的身份与来历,还有彼此间的八卦传言。 展昭听着。 他对于京师各方知之甚少,了解这些并无坏处。 可以不卷入权贵间的矛盾,但睁眼一抹黑就不行了。 而此时陈修瀚说着说着,先见到展昭脸色有异,再侧头一瞧,顿时一僵。 两道身影悄然出现。 郭怀吉是熟人,但走在郭怀吉之前的,则是一位陌生的大宦。 此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形瘦削却不显老态,面容平淡,肤色微黄,眉淡眼细,鼻梁不高不低,唇薄而紧抿,乍看上去,整张脸毫无特色。 可再细瞧,那双眼睛半垂着,似睡非睡,眸光却如钝刀刮骨,慢而狠,似乎能一寸寸碾过人的皮肉,剐得人脊背生寒。 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法令纹深如刀刻,仿佛天生不会笑,又像是早已忘了何为喜怒。 最令人在意的,还是那步伐之间,看似与郭怀吉一脉相承,却走得堂皇大气,几步之间,就来到了面前,仿佛缩地成寸。 “啊?” 陈修瀚定睛一看,先是愣住,仿佛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身体抖了抖。 来者开口,说话很慢,声音并不尖利,反倒颇为浑厚好听:“你认得咱家?” 陈修瀚赶忙行礼:“太后与官家来寺内进香时,小僧见过郭总管。” “咱家郭槐,总管大内。” 自我介绍后,这位大内总管对着陈修瀚颔首示意,语气温和:“还望小师父暂且回避。” 陈修瀚骨子里其实瞧不起太监,但面对这位太监第一人,对待自己这般客气,又生出一股子受宠若惊感。 要知眼前虽是残缺之人,却是太后心腹中的心腹,在朝堂的影响力相当恐怖,即便是宰相,见到郭槐都得客客气气,高官权贵更是谄媚巴结。 陈修瀚一介草民,有意仕途,当然不敢得罪。 只是对方让他退下,陈修瀚又望向展昭,露出忧色。 ‘放心!你先去吧!’ 展昭使了个眼色,他这才步伐缓慢,朝外走去。 “入寺不过一月,就能结交这般同门,难得难得。” 郭槐道:“难怪咱家的干儿见了大师两面,也钦佩不已。” “当不起大师之称。” 展昭单手竖掌,淡然一礼:“郭总管大驾,不知有何要事?” “当得起,当得起。” 郭槐语气平和:“佛法岂在年齿?多少僧人皓首穷经,终不过修得个脑满肠肥,而灵台通透之人,往往一叶沾身,即见菩提。” 展昭目光微动,能说出这番话的,这位大内总管的水平可见一斑,倒不是印象里那种纯粹的反派,但还是又问了一遍:“郭总管大驾,有何要事?” “确有要事。” 郭槐进入正题:“大师应知,如今天下盛传一个传言——‘世上何尝有鬼?妖魔皆从心生!九幽遁去形难觅,福寿从来难两全。钟馗提剑惊魑魅,五鬼伏诛现青天’!” “这番话是‘白玉楼’传出的,起初无人在意,但随着一起起寿宴庆典的失踪案,一幅幅钟馗图的出现,传言正在变作现实!” 展昭自然知道。 他会来大相国寺,还与这起案子有关。 若非初出江湖的第一站云栖山庄,遭遇了“江南大侠”云鹤鸣失踪,“钟馗图”现世,他看过寿宴就直接离开了。 也就不会见到云鹤鸣的大弟子“栖云”顾临,身首异处,惨死房内,也不会指认六扇门人有重大行凶嫌疑,与之爆发冲突。 “‘钟馗图’……‘钟馗图’……” 只是这江湖盛传的大案,与久居深宫的大内总管,有何干系? 面对展昭疑惑的目光,郭槐沉声道:“再过四个月,太后娘娘,也要过寿辰了!” 展昭眉头一扬:“郭总管是担心,此事波及到宫内的太后?” “不可不防!” 郭槐语气恳切:“大相国寺早课投毒杀人一案,乃大师所破,大师又是云栖山庄庄主失踪的亲历者,不正是上天预兆,最佳的破案之人?” ‘如果经历过失踪,又有破案经验的就是上天预兆,那六扇门早就将之解决了。’ 展昭还真没想到,对方的来意会是这样。 居于皇宫大内的太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竟然有此担忧。 以致于身为大内总管的郭槐,亲至大相国寺,来委托他这个小小的扫地沙弥破案。 但和陈修瀚受宠若惊不同,展昭并不乐意。 他查案是兴趣所致,对于“钟馗图”感兴趣,自己会去寻找真相,揪出真凶。 而不是为了宫内太后一个莫名其妙的烦恼,颠颠地跑去调查,只为其能睡得安稳,再大办特办寿宴。 ‘唔!’ ‘此法不通……’ 郭槐察言观色,已然知道接下来得到的答案必然是拒绝,且敏锐地察觉到两点情况。 第一是展昭对于大师之称并不感冒,这位年纪轻轻,但真的不太在乎这类虚名,更不会因为几句尊称,就有飘飘然之感。 看来干儿郭怀吉说得没错,此子还真是少有的出家人,不着袈裟,方见如来。 第二则是想要对方办事,得找到兴趣所在。 太后不是对方的兴趣,仕途不是对方的兴趣,想来金银珠宝也难以打动。 那还有什么? “咱家托大,就称呼一声小友了。” 郭槐态度变化,语气亲热,也不管身后的干儿听得一愣一愣,又摊开五指:“小友可知,我朝内官所修的功法,源自心法榜第九的《无敌神鉴》?” “哦?” 展昭六心澄澈,感受着对方外放出的那股奇特真气,目光动了。 郭槐知道要拿什么投其所好了,摆开架势:“咱俩搭把手?” (本章完) 第25章 无敌神鉴,莲心宝鉴 第25章 无敌神鉴,莲心宝鉴 “啊?” “怎么打起来了?” 郭怀吉跟着郭槐来到寺内,一字未发,心里却有千言万语。 最令其不解的,是干爹的态度变化。 尤其是这突如其来的动手,更令他看不懂。 但他不得不退至边缘。 因为场间罡风骤起,双方直接起手。 “此乃莲香指法!” “请小友指教!” 郭槐双手探出,直刺过来。 名字颇为淡雅,好似女儿家所用,然他的十指不仅速度奇快,且阴诡狠辣。 专挑人体最脆弱的缝隙,且指风笼罩,随时可以变招,攻向不同的要害。 拇指勾膻中,内力一吐,即可震断心脉; 食指向睛明,指尖如锥,剜目只需一瞬; 小指再划丹田气海…… 如此种种,当得起身如鬼魅,指若毒锥,招招蚀骨,步步夺命。 至于为何叫莲香? 指落莲开,人死香来。 当年创出这门武学的大太监莲心,就喜欢这般反差。 此时的郭槐亦像条毒蛇,缠着猎物,不急不杀,只等对方露出疲态的一瞬。 可这次的对手,根本不是猎物。 ‘招式不错。’ ‘可惜人差点意思。’ 面对进逼,展昭心中稍加评价,甚至没有放下扫帚,仅仅脚下迈步。 两道身影倏分倏合,快得在旁观的郭怀吉眼中烙下残影—— 前一瞬郭槐的十指还笼罩胸前要害,下一瞬展昭已然闲庭信步地转入其背后。 紧接着郭槐双掌再如毒蟒出洞,直掏心窝,却见那袭僧袍又似水中倒影般摇曳消散。 展昭满地游走的足尖,踏过石板时波澜不惊,唯有衣袂破空之声猎猎作响,恍若龙吟。 郭槐一出手,就体现出上乘的武学,深厚的功力,显然下过苦功。 但他这种大内总管,太后心腹,若说全心全意地钻研武功,显然不现实。 更不可能时常与人动手。 所以郭槐与戒闻、赵无咎是一个层级的高手。 但论功力的精纯,他不及戒闻。 论交手的经验,又不及赵无咎。 于是乎。 指法每每刚起,展昭已准确预判落点,两人身形穿梭,走得别有一番美感,却无任何肢体的碰撞与交锋。 莲香指法? 你先打得到人吧! “啧!” 郭槐深知对方能败四大名捕,武功必然很高,但自忖功力深厚,原本还想着从易到难,逐步让对方见识到自身武学的高明,谁知竟是这个结果,一时间也不禁动容。 “好好好!” “是老夫小觑了,也该用出真本事!” 一语落下,郭槐指势渐收,百骸真气汹涌外放,凝成一股凝如实质的罡气。 每踏一步,此处砖石地面就烙下一股红莲印痕,七步连环爆燃,恍若业火铺就征途。 罡风所至,连空气都为之凝滞,肃杀之意逼人窒息。 “此乃净世罡气——请指教!!” “哦?这还差不多!” 展昭目光大亮,他最初感应到有威胁的,就是这股力量。 郭槐本人的武功也就那样,但他所掌握的这门功法,着实强横。 但应对之法不变。 展昭身形倏忽变幻,如游龙戏浪般在罡气间隙中穿梭。 每每于千钧一发之际错开气劲锋芒,剑气却似银鱼绕礁,沿着罡气壁障游走穿刺。 时而如细雨沾衣,时而似惊涛拍岸。 逼得郭槐那铜墙铁壁般的罡气圈,每每想要扩张,又不得不赶紧收缩,避免被剑气长驱直入。 如是再三。 竟还是难以困住展昭这满地流云般的走动。 “且罢手了!” 郭槐雄浑的真气依旧能够支撑,可他几经尝试,依旧占不到半分便宜,双掌一合,干脆罢手。 眼见对方收缩罡气,飘然后退,展昭也徐徐停步。 不多不少。 恰好走了八八六十四步。 待得最后一步落下,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扫帚一摆,将散开的落叶重新归拢到脚下。 “呼——” 郭槐胸膛起伏,动容里露出赞许:“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小友武学天赋之高,实在令人惊骇,来日不可限量!” “在下也是取了巧……” 展昭行礼。 他确实取了一个巧。 要化解郭槐的攻势,在莲香指法和净世罡气下进退自如,难度不大。 但如果要打死郭槐,就得真正破去净世罡气,那又是另一番难度了。 “久战无益,咱家取胜不得,只有退去。” “然咱家功法未臻大成,却非武学之过。” 郭槐本就不是纯粹的武者,认输得也很干脆,开始介绍:“此为《莲心宝鉴》,是一门脱自《无敌神鉴》的上乘武学。” “《无敌神鉴》乃前唐大太监杨思勖所创,此人号称打遍军中无敌手,南征北伐,开创了内官领兵出征的先河,有‘海岳降气,生此武臣’的赞誉,同时期的地位还在高力士之上。” “只不过后来晚唐时期,宦官生乱,控制朝堂,诸多内侍横行内外,祸乱朝纲,又纷纷学了《无敌神鉴》,难以根除,引得世人愤恨。” “终于在唐末大乱之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门神功被拆分,诸多势力各取一份,散佚为了众多残篇。” 说到宦官生乱祸世的时候,郭槐表情平静,好像他就不是令人厌恶的太监,更令朝野上下忌惮的大宦一样。 “到了本朝,一位名叫莲心的大宦官,收集了大部分残篇,汇总参悟,最终创出这一门《莲心宝鉴》,排在白玉楼心法榜上第十三。” 有一句话郭槐没说,《莲心宝鉴》的排名看似比之《无敌神鉴》低了四位,但据说修炼至大成,能阴极转阳,太监亦可长出胡须,威风凛凛。 这点对于阉人的诱惑太大了。 所以只要有条件的内侍,多修炼《莲心宝鉴》,而最高成就者正是郭槐这位可以取用宫内珍稀药材,以滋补身体,增益功力的总管。 而他练着练着,发现这门功法在不同时期,确实各走极端。 未大成前,身如鬼魅,阴柔邪魅,以“快”“奇”“诡”三字著称,符合人们对于太监的一贯印象。 而大成之后,反倒威猛阳刚,直来直往,豪迈霸道。 不过这等境界,自莲心死后,至今无人能够达成了。 郭槐如今仅仅是把声音练得浑厚好听,不再奸细阴沉,此时讲述完神功的来历后,给出条件:“只要破了‘钟馗图’一案,老夫愿将《莲心宝鉴》全册秘本,再附上《无敌神鉴》的残篇原本,交予小友观览,如何?” (本章完) 第26章 接案 第26章 接案 展昭剑眉一扬。 不远处的郭怀吉听得直挠头。 无论是《无敌神鉴》,还是《莲心宝鉴》,都是太监修炼的武学。 开篇没有欲练神功,必先自宫,但两任开创者,都是在身体残缺的基础上修炼的,如果换成一个正常人来,保证是走火入魔,不作他想。 予展昭又有何用? 郭槐却不这么认为,悠然道:“小友自然不会修炼这等武学,然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欲成武道宗师,多见识天下间各类绝学,自是有无穷裨益。” “况且莲心本就崇佛,创出《莲心宝鉴》时,也多借鉴佛门武学,与当代的大相国寺高僧亦有交好。” “《莲心宝鉴》中,还有易容术、下毒法、金针开穴、苗人放蛊、摄心夺魄之术,这些却不要残缺之身,也可修炼。” “如此不仅能增进见识,日后行走江湖,也是大有保障。” 展昭默然。 不仅是郭槐所言有理,还在于对方身为大内总管,太后的心腹,不许以仕途承诺,荣华富贵,反倒以武学作为承诺的条件,实在奇特…… 但真别说。 他确实有些心动。 郭槐察言观色,心头一定。 换成旁人,别说大内皇城里面的内侍宫婢了,即便是朝堂百官,他都罕有这般客气。 因为那群人的前程乃至性命,都在郭槐的掌控与影响之下,当然说一不二。 而展昭如果只是一个江湖散人倒也罢了,却是大相国寺门下,背后站着佛门,大相国寺不可能不对这等人才看重,轻动不得。 偏偏本人又对仕途没有兴趣,拿捏不得。 那么想让对方查案,自然得投其所好,让其心甘情愿,才能真正出力,及早堪破真相,解决危机。 于是。 这位大内总管继续道:“咱家也有几分识人之明,小友志向不在仕途,而在武道强者之路,这份心意还望收下!” 展昭终于开口:“郭总管以为,我的选择是否明智?” “当然明智!” 郭槐语速很慢,可字字砸下来,却像钉子凿进木头里,有股不容置疑的信心:“当世强者如云,各国纷争,武者亦能有惊世作为!” “如昔年辽国‘万绝宫’的‘万绝尊者’,天下第一,神功盖世,为萧后依仗,什么荣华富贵,不是唾手可得?” “以小友的资质,这个年纪来闯仕途,才是本末倒置,来日我大宋多一位绝顶强者,亦是国朝之福,万民之福啊!” 郭怀吉这才恍然。 干爹的胸襟当真广阔! ‘此人确实可怕!’ 展昭则默默感叹:‘难怪能有如今的地位,更几乎一手主导了皇位的传承……’ 关于那件事,展昭不想过早参与,未来留给包拯便是。 而现在,对于“钟馗图”一案,他已经有了意向。 权贵不香,但武功香。 心法榜第九,心法榜第十三。 对方给的实在太多了。 眼见展昭终于意动,郭槐趁热打铁:“‘钟馗图’一案,皇城司中已经整理好详细的案卷,可供调阅,精锐人手也得差遣。” “咱家另外托付了两位稳妥之人查办,其中一位是咱家的‘三同好友’,正在地方为官,有书信往来。” “小友若需要,也可将他们的看法作为参考。” ‘咦?郭槐的‘三同好友’?那个人不就是包……’ 正当展昭想要打听一下郭槐这位好友的具体消息时,郭槐又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递了过来:“此物请收下!” 展昭不接:“这是何物?” 郭槐正色介绍:“里面有三粒‘十全归元丹’,乃宫中太医局的秘药,由百年老参、雪山虫草、寒玉髓、地龙蜕等十味珍稀药材配伍组成。” “修炼时可化气为罡,助内力运转周天,冲穴效率倍增;” “中毒时凝毒成珠,自指尖逼出,如若不成,也能镇百毒,保心脉不衰;” “最关键的是,重伤时可激发生机,暂代气血循环,实乃护身宝药!” 郭怀吉见了大为羡慕,赶忙对着展昭挤了挤眼睛,示意收下。 这可是好东西啊! 庙堂相较于江湖,物资丰富本就是一大优势,而这十全归元丹更是最强的体现,每每太医局炼制出来后,马上送入宫中,就是害怕被抢。 即便如此,之前也发生过江湖高手专门潜入大内偷盗的案件,实在是此物在关键时刻,就是一条性命。 郭怀吉作为郭槐的干儿,平日里都没有资格享用,倒是郭槐见他武学天赋也上佳,不仅赐下《莲心宝鉴》修炼,还承诺来日需要冲关,凝炼窍穴时,会赐予宝药。 展昭却不收:“我如今还未开始调查,无功不受禄,岂能接受这等珍贵的宝药?况且刚刚已言明,待得案情破了,只要《无敌神鉴》和《莲心宝鉴》一观即可。” “诶!诶!这并非受禄,而是更好的查案嘛!” 郭槐摆了摆手。 事实上,他原本没准备都给。 但刚刚和展昭一番交手,接下来的交谈中,还真觉得此子未来不可限量。 那区区三枚宝药,用作投资,拉近关系,简直是再划算不过。 他恳切地道:“《无敌神鉴》与《莲心宝鉴》本来也该提前交予,不过此番查案,期间难免伴随着凶险,万一秘本遗失,被外贼窥得宫中的武学,咱家没命是小,伤到了太后与官家,那才是动荡社稷的大罪!” “既然秘籍珍本依旧收在宫中,三枚丹药又算得了什么呢?” “万一小友抓捕‘钟馗’时,就缺一份助臂,此时推拒岂不可惜?如若真的用不着,事后再还给咱家便是。” 此言十分坦荡。 “好吧!” 展昭想了想,倒也不再推拒,伸手接过。 “怀吉是咱家义子,心善懂事,皇城司内也有职务,这段日子就负责些跑腿的活计,小友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他办差。” 郭槐抱了抱拳,飘然后退,眨眼间便已消失在后院,只留下那浑厚好听的声音遥遥回荡:“‘钟馗图’就拜托小友了,咱家静候佳音!” (本章完) 第27章 钟馗四现,五鬼缺一(加更求支持) 第27章 钟馗四现,五鬼缺一(加更求支持) 当郭怀吉第四次来大相国寺,带来了一沓厚厚的卷宗,展昭终于不扫地了。 由寺内特意安排了一间单独的禅房,开始整理起这一起震动江湖的大案资料。 “一年之间,共发生了四起失踪案。” “时日:圣和三年腊月初八。” “地点:蜀中青城山天师洞。” “失踪者:青城派长老玉虚子。” “失踪经过:玉虚子寿辰作法事,忽作悲啸,以宝剑劈开丹炉,据道童言,炉中竟有青烟化作人形与其对揖,待得烟雾散尽,道冠坠地,鸿飞冥冥,留一卷钟馗捉鬼图。” “图上绘钟馗,虬髯怒张,环眼如炬,朱袍猎猎生风。” “又有一鬼,尖腮猴相,缩颈耸肩,十指钩曲似鹰爪。” “此为伶俐鬼,伶俐鬼狡黠。” 展昭目露思索。 此世的“青城派”,可不是笑傲里面那个反派,而是天师张道陵传下的道统。 据说东汉时期,道人张陵入四川青城山修道,后遗下“雌雄龙虎剑”及“九霄降魔真功”,这便有了源流极长的青城武道。 到了当朝,真宗在位时,道门大兴,“青城派”哪怕位于蜀地,偏居一隅,地位和威势也仅在得朝廷扶持的“老君观”之下,“九霄降魔真功”更是位于心法榜第五,力压少林寺的“达摩武诀”。 从长远看来,道教“老君观”和“青城派”的关系,有些像是佛门的“大相国寺”和“少林寺”。 前者在当今盛极一时,但随着改朝换代,恐怕就泯然众人矣,而后者的道统传承源远流长,哪怕一时间蛰伏,长久来看,则是屹立不倒,底蕴更深。 “第一起失踪案,竟然是青城派的长老。” “不过当时并没有引发什么波澜,直到又一场失踪案发生——” “时日:圣和四年三月初三。” “地点:陕西苍狼堡烽火台。” “失踪者:苍狼堡三堡主赫连绝。” “失踪经过:赫连绝按番人习俗,寿辰当夜上烽火台祭狼神,祭拜后于烽火台醉酒,旋即口出秽语,大骂宋夏边地官吏,正此时,忽听鹰唳长空,随从抬头见其身影被巨禽黑影笼罩,火把尽灭后,台上只剩一件狼皮大氅。” “大氅完好无损,周遭也无任何打斗痕迹,掀开后,下面压着第二卷钟馗捉鬼图。” “图上绘钟馗与二鬼。” “除伶俐鬼外,还有一鬼枯指捻须,吊梢眼斜挑,颧骨高耸如刀削。” “此为跷虚鬼,跷虚鬼虚张声势。” 对于苍狼堡,展昭就完全不熟悉了。 还是根据卷宗的介绍,才知此处位于西北,正处于宋夏两国战火之间,乃是一个由番人组成的门派。 陕西边境这类大大小小的门派还有不少,许多就是倚地势而建的山寨,名义上归宋廷管辖,实则与西夏眉来眼去,但又不是真的投靠了西夏人,属于左右逢源。 这种敏感的局势下,赫连绝的失踪,在陕西当地引起了大乱,由此爆发了好几次流血冲突事件,这才让大寿失踪真正进入江湖人的视线中。 再之后就是今年发生的第三起—— “时日:圣和四年六月十五。” “地点:山东铁剑门总舵。” “失踪者:副门主叶沧浪。” “失踪经过:寿宴至酣时,叶沧浪醉酒高歌,大笑之中,持玄铁剑,围绕堂前铜鼎,展开‘铁锁横江剑法’,不料鼎中忽涌黑雾,雾散后剑插于地,人却消失无踪。” “事后铁剑门弟子检查铜鼎,发现第三卷钟馗捉鬼图。” “图上绘钟馗与三鬼。” “除伶俐鬼、跷虚鬼外,第三鬼招风大耳,鼠须八字,舌尖常舐薄唇。” “此为得料鬼,得料鬼搬弄是非。” 对于铁剑门,展昭也不了解,只是仔细看了一遍,转向最后一案。 即是他亲自参与的云栖大寿。 “时日:圣和四年九月十五。” “地点:江南云栖山庄。” “失踪者:庄主云鹤鸣。” “失踪经过:寿宴当日,云鹤鸣饮下山庄特意调配的‘松鹤延年酒’,随后演练自创的‘云鹤登仙剑势’,其身形飘飘,恍若飞仙,升至最高处时,忽有烟气散开,待得烟消,人已无踪,唯有第四卷钟馗捉鬼图悠悠飘下。” “图上绘钟馗与四鬼,第四鬼桃眼下吊,唇浮油光,面敷铅粉惨白如尸。” “此为轻薄鬼,轻薄鬼好色。” 由此。 一年时间内。 蜀地、西北、山东、江南。 四个江湖门派,地方势力的高层,皆于寿宴上离奇失踪,无打斗痕迹,无惊呼惨叫,仿佛凭空蒸发。 再结合“白玉楼”所公布的奇诡预言,江湖中传言四起,据说不少原本准备过寿的人家,都取消了寿宴,只为了不遭受无妄之灾。 但其他人家可以不过寿,作为一国之母的太后,如果因为害怕出现意外,取消了寿宴,那传扬出去可就沦为笑柄了。 展昭看完卷宗,也明白了郭槐的顾虑,稍加沉吟后,开口问道:“这四卷钟馗图,确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是!” 郭怀吉在旁边静静立着,呼吸声都若有若无,闻言却立刻答话:“翰林图画院的画师都已经确定,四幅画卷乃一人所做,画技并不高明,只是所绘的钟馗颇为传神,运笔时似有浓浓的怨恨!” 展昭微微点头:“纸张与颜料呢?出自哪里?可否查出购买者?” “那些没法查……” 郭怀吉叹息:“出自辽国南京析津府,显然是凶手有意为之。” “析津府。” 展昭皱了皱眉。 辽国有五京,这南京析津府,其实就是后世的北京城所在,也是五京里面最繁华,最接近宋境的地方。 以武林人士的腿脚,由河北出关,不足一日就能去析津府买来纸张颜料,但想要细细追查,却是难如登天。 展昭想了想,又问道:“有关这四位失踪者之间的联系,‘皇城司’已经调查过了吧?” “当然!” 郭怀吉赶忙道:“青城派玉虚子、苍狼堡赫连绝皆久居一方,不出乡土,彼此素无往来,交游广阔的是铁剑门叶沧浪和江南大侠云鹤鸣,只是这两人或许听说过彼此的名号,但也无私交往来。” 展昭并不奇怪,若是有明显关联,这也不会成为困扰江湖中人的奇案了。 而现在,也难住了他。 这案子分布太广了,想要查清楚,先得去案发的四个地方走一圈,那都得大半年时间。 关键是古代没有保留现场的思维,恐怕什么痕迹都没了,只能询问当地门派的人员。 而从案卷里面的记录来看,这一步显然不怎么顺利。 眼见展昭都沉默了,郭怀吉想到了来时干爹郭槐的关照,倒是赶忙道:“大……大师……” 展昭顺口道:“别这么称呼,你比我还小个一两岁吧,就叫大哥吧。” “啊?” 郭怀吉怔住。 他可是净了身的太监…… 但正事要紧,他恍惚了一下,赶忙接着道:“皇城司有报,云栖山庄上下将要入京!” “哦?” 展昭精神一振:“什么时候到?” 郭怀吉道:“算算时日,就在这几天。” “好!” 展昭道:“云庄主失踪,本就是距今最近的一场案子,我也是亲历的,与山庄上下还有交集,从这里最容易找到突破口。” 想到这里,展昭叮嘱道:“皇城司最好派人,去途中暗暗护持一番,防备凶手对山庄下手,让他们平安抵京。” “是!” 郭怀吉脾气固然温和,办事却很得力,不然也不会在公主身前服侍,又被郭槐收为干儿,闻言马上就要去办。 展昭却想到了最后一个问题:“钟馗捉五鬼,第五鬼又是什么名目?” “伶俐鬼狡黠,轻薄鬼好色,撩乔鬼捣乱,跷虚鬼虚张声势,得料鬼搬弄是非。” 郭怀吉答道:“如今四鬼已经出现在了画卷上,只剩下最后的撩乔鬼。” “撩乔鬼捣乱……” 展昭缓缓地道:“那么这最后一场失踪案,又会应在哪里呢?” (本章完) 第28章 我们来寻展大侠作主 第28章 我们来寻展大侠作主 圣和四年。 十月二十三。 展昭走出僧舍,看着天空飘落的雪。 十月二十三,小雪雪满天。 这句农谚意味着,在农历十月二十三左右,如果下了小雪,那么整个冬季的降雪可能会比较频繁或量较大。 对于农耕王朝来说,这不是坏消息,因为暖冬反而会引发冬旱,还会造成田地里的病虫害繁殖加快,都会对庄稼生长不利。 甚至来年引发倒春寒,导致庄稼返青时出现冻伤,这样来年庄稼就会减产,农民收益就会减少。 所以十月二十三,农民最怕是晴天,雨雪天气反倒是好事。 对于展昭来说,这则是他入大相国寺的整一个月。 短短一个月,对于寻常僧人来说,并不出奇。 但于他而言,这一个月内却有了许多变化。 无论是武学上,还是心态上的。 ‘来了么?’ 此时他甚至无需特意运转功力,对于接近的气息就有了敏锐的感应。 两颗脑袋,从远处的草丛里探了出来。 一道略显严厉的男子声音率先响起,压得很低,轻声地道:“这里就是相国寺后院,好在香客众多,守备并不森严……” 另一道清脆的女子声音道:“那座楼就是有名的汴京八景?哇!好高!” 严厉的男子声音立刻呵斥:“五师妹,我们难道是来游山玩水的?莫要忘了此行的目的,要向六扇门讨回公道,为大师兄报仇雪恨!” 对面的声音其实很低,又相隔很远,但落在六心澄照的展昭耳朵里,跟当着面大声交谈,没太大区别。 有趣的是,两人即便不交谈,武功气息也暴露无遗。 偷溜进来的轻功,正是“江南大侠”云鹤鸣的云鹤登仙步。 “江南大侠”云鹤鸣是“仙剑客”云清霄的侄子,但他自个儿并不会云清霄的绝学“六爻无形剑气”,成名绝学是“云鹤登仙剑势”,轻功步法也是同名。 ‘不过白玉楼无论是剑道榜还是轻功榜上,却无云鹤登仙之名。’ ‘这还挺奇怪的。’ ‘前五十排不进,前一百应该有资格吧?’ 白玉楼的七大榜单,每榜各有一百之数,其中但凡自创的绝学,能排到前五十的,就有武道宗师之资。 看似夸张,实则不然。 因为上榜的绝学并不是单指这个时代的,而是囊括了上个乃至上上个时代的绝学。 有些神功散佚了,比如心法榜排名第九的“无敌神鉴”; 有些则许久未有人练成了,比如心法榜排名第二的“大日如来法咒”。 当然据白玉楼所言,如果一门武学彻底失传,连残卷都不留,相当于从世上消失了,完全没有复原的可能,那也会自动下榜。 所以榜上的武学,并非是跟古往今来的所有绝学相比。 即便如此,自创的绝学能够上榜,与之较量的也是几百年来的惊才绝艳之辈。 这样能排入前五十的,当然有武道宗师的潜质。 而五十名到一百名的区间,就多为武林名宿发挥的区间了。 云鹤鸣再怎么说,也是成名许久的高手,人称“江南大侠”,威震一方,前五十排不上,后五十名应该有其一席之地吧? 但也没有…… 展昭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到了这点,然后发散着思维,同时拿着扫帚,朝着那边移动过去。 眼角余光一转,就将来者的相貌尽收眼底。 云鹤鸣座下有七名弟子,虽姓氏各异,但多以“云”为号,合称“七云映霄”,据说是籍此怀念叔叔“仙剑客”云清霄。 如今偷偷入寺的男子,正是排行第三的沈澜,号“流云”。 一袭白衫,身材高瘦,眼神似因连日忧思而显得黯淡,唇角紧抿,整个人蓄势待发,时刻观察周遭,仿佛每一寸肌肉都刻着警惕。 偷偷入寺的女子,则是排行第五的林玉仙,号“织云”。 一袭罗裙,衣袂绣着若隐若现的银丝云纹,长相温婉灵秀,青丝半挽,木簪斜插,余发垂落肩侧,更添几分随意。 “咦?这扫地僧……” “师哥你也有这种感觉?这小和尚年纪轻轻的,怎像是得道高僧?” 展昭扫雪过去,自然引发了沈澜和林玉仙的注意。 但注意归注意,却没有感到紧张。 因为在两人的视角下,眼前的小和尚看似平平无奇,却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非要形容的话,很像在当地寺院看到的那种大德高僧的气质。 令人一见,就安心宁神,如沐春风。 “大相国寺我们人生地不熟,得找个带路之人!” “就这位小师父了,佛法精深,肯定是从小在寺内长大的,问什么都知道……” “你避开些,我上前去,万一出了事情,也有个退路。” 沈澜对师妹使了个眼神,施展步伐,倏然间逼了过去,落在对方身后。 手中的佩剑没有出鞘,只是剑柄一提,稍稍抵住穴道:“小师父,在下并无恶意,请不要声张!” 展昭扫帚一顿。 沈澜的举动,是防止对方惊叫,也是担心这天下第一刹的僧人深藏不露,但眼见自己近身,对方连提运真气的防备都没有,心头也定了定。 看来只是个普通的小和尚。 最多是暮鼓晨钟,佛法精深。 即便如此,面对这天下第一刹,佛门之首的僧人,他也不敢得罪,主动退后一步,拱手致歉道:“在下沈澜,乃江南云栖山庄弟子,绝非歹人,方才冒犯,还望小师父海涵!” 顿了顿,他肃然道:“只因六扇门中人知法犯法,倒行逆施,不得已来贵寺求援!” “为防六扇门眼线在外窥伺,这才从后院潜入……失礼之处,还望小师父代为向寺中高僧解释!” 展昭侧身而立,静静听着,也不表态。 “请小师父相信,在下此言千真万确!” 沈澜以为他不信,赶忙道:“谁能想到,六扇门表面是朝廷执法之司,四大名捕威震天下,背地里却藏污纳垢,竟有捕快行凶作恶,害我大师兄性命!” 咬牙切齿之际,沈澜又道出来意:“一月前,可有一位侠客随持愿神僧入寺?我等此来,正是要拜见这位大侠!” 展昭终于开口,语气里都有些惊讶:“大侠?” “正是!” 沈澜重重点头:“这位大侠姓展,单名一个昭字,曾在云栖山庄揭破真凶,可恨当时庄中上下受六扇门蒙蔽,如今追悔莫及!” “而不久前,我等听闻,若非展大侠剑败赵无咎,又有一个凶手要借六扇门之势逍遥法外!” “此番我等特来负荆请罪,更望展大侠为我等主持公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便是六扇门也不能只手遮天,颠倒黑白!” (本章完) 第29章 出面 第29章 出面 ‘当时我破解密室,揭露凶手,山庄上下可不是这等反应。’ ‘现在把我抬得这么高,一下子变成展大侠了?’ 展昭哑然失笑。 一边是初出茅庐的无名小辈,一边是由四大名捕亲自带队的镇岳堂捕快。 当双方剑拔弩张,云栖山庄上下会偏向谁,确实不必多言。 但基本的判断还是要有。 可惜的是,当时留在山庄内的,除一人外,其余都认为展昭的说辞,是天方夜谭。 甚至认为他为了扬名,故意污蔑六扇门的捕快。 这就不是偏向,而是偏见了。 等到展昭剑败六扇门一众捕快,山庄上下的态度再度发生变化。 表情既有些后悔,又拉不下面子,人就僵在那里,怔怔看着。 不过那时的展昭已经懒得理会,直接收剑,跟着持愿神僧离开了。 而这整个过程中,“流云”沈澜和“织云”林玉仙并不在。 他们追着名捕李无刑,去庄外寻找失踪的师父云鹤鸣了。 所以现在的照面,展昭认得这两位,这两位还真不知眼前这位气质出尘,仿佛大德高僧的年轻僧人,正是此次前来求援的目标。 说来话长,沈澜控诉完毕,就眼巴巴地看过来:“还望小师父引荐!” 展昭心里有了计较,顺便问一问情况:“阁下风尘仆仆,可是入京未久?” 沈澜眼睛里血丝明显,也知道自己神态憔悴,苦笑着点头:“我等今晨才入京,不敢耽搁,马上赶来贵寺。” 展昭接着道:“那有关敝寺与六扇门的冲突,阁下是如何知晓的呢?” 他让郭怀吉接应,是担心云栖山庄遭到袭杀,破案的证人没了,却没有让双方提前接触。 所以沈澜与林玉仙此来大相国寺,是云栖山庄自个儿的主意。 对于六扇门近况的了解,也是来自于他们的情报。 果不其然,沈澜解释道:“是入宿客栈之际,听到客人描述,六扇门名捕赵无咎想要包庇在大相国寺行凶的恶贼,幸得展大侠出面败之,这才赶来。” ‘哦?’ 展昭眼神微动。 这就不对。 六扇门的声威,经过近来的事件,肯定会受到一定的损伤。 但若说京师里面随便一个人,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此事,那就不拿朝廷执法机构当回事了。 即便想要蛐蛐,也得在背地里啊! 由此看来,六扇门的风波还在持续,苏无情近来似乎在整顿门风,可惜收效甚微。 有关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的事情,持宏禅师已然出面告知,但只告知了苏无情一人,也不知对方是怎么处理的。 言归正传,了解了基本情况,如果只是云栖山庄自己的麻烦,他懒得再度出手,但涉及到要案钟馗图,对方不来找展昭,展昭都要去寻他们,这正好是个出面的机会,直接开口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啊?” 沈澜一瞬间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师父……你就是剑败名捕的展大侠?” 展昭道:“大侠之称万不敢当,只是因缘际会,恰好参与其中罢了。” ‘二师兄他们确实说过,展昭十分年轻,初出茅庐,正因如此,当时才不信对方的话……’ ‘可……可这也太年轻了吧?’ ‘而且展昭满打满算,入大相国寺不过一个月,怎么像是从小在寺内长大的僧人一样?’ 沈澜满心怀疑,却又不敢直接否定。 之前已经得罪过一回,山庄才让没有交恶的俩人前来,为的就是让对方不要生气。 当然实际上小师妹出面最好,毕竟当初唯一信展昭的就是小师妹连彩云,但被师娘否了。 定了定神,沈澜还是决定暂且相信,反正其余师兄弟见过真人,到时候一看便知,拱手道:“还望展大侠为我等作主!” 展昭有些无奈,他为什么老是在纠正别人对自己的称呼啊,对方还偏要叫,只能忽视:“贵庄来了哪些人?云夫人身体好些了么?” 云夫人是“江南大侠”云鹤鸣的妻子,云栖山庄的女主人,在云鹤鸣失踪后,据说是她出面操持山庄内外事务,稳住局势。 若非紧接着,七云之首,大弟子“栖云”顾临遇害,云夫人受到接连打击下,不再露面,山庄倒也不至于乱。 “师娘来了!我们七……六云都来了!” 沈澜赶忙道,说到六云的时候,语气流露出一丝痛苦。 “全来了?” 展昭没有对方的同门情谊,对于七云缺一没什么感觉,但对方全员出动,倒是有些讶异。 七云死了为首的“栖云”,现在来的只会是六云,再由云夫人带队,也是全部精锐弟子都入京了? 只剩一些杂役和外门,是很难守住云栖山庄的。 要知道那可是一等一的基业,在风景如画的江南,都是能作避暑山庄的存在。 云夫人就不怕回去后,发现基业被夺,鸠占鹊巢? 沈澜抿了抿嘴,沉声道:“师父至今下落不明,杀害大师兄的凶手则逍遥法外,师娘带我们出庄时,就有言,此行不成,绝不回去,只当没了那个家!” “原来如此。” 展昭听了,倒是生出些佩服。 这话颇有几分“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意思。 显然这位云夫人意识到,在丈夫云鹤鸣失踪,大弟子身亡的关头,若不能重塑山庄威望,那么她们上下,是守不住这份基业的。 所以带着众弟子,直接来京师讨公道。 “她们现在何处?” “正往六扇门去!” “那我们也走吧!” 林玉仙本来是为师兄压阵的,确保退路,结果师兄就这么带着那个小和尚回来了,顿时傻了:“三师兄?” 沈澜表情也有些古怪,轻咳一声:“我们的运气实在太好了!入寺遇见的第一人就是展大侠!展大侠,这位是我的五师妹,‘织云’林玉仙。” 展昭颔首:“林姑娘。” “果真是小妹口中的大侠模样!” 林玉仙之前没看到正脸,此时定睛一看,双眸亮起,马上确定无疑,旋即又满是遗憾地道:“诶!你怎么真出家了啊?” “五师妹!” 沈澜一惊,赶忙道:“展大侠,舍妹心直口快,绝无他意……” “彩云姑娘么?” 展昭听到林玉仙所言的小妹,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笑靥,语气缓和了一下,对于出家之言则不以为意:“走吧。” 三人往寺院后门而入,这回毋须隐藏,一路经过的无论是僧人还是沙弥,都朝着展昭驻足行礼,对展昭身后的沈澜和林玉仙两个陌生人则视而不见。 ‘好高的威望!’ ‘他真的来大相国寺仅仅一个月么?’ 沈澜依旧半信半疑,但心里面,已经极为期待这位真的是展大侠了。 刚出寺门,眼前便展开了一幅朱雀门大街的盛世图卷—— 雕车宝马碾过青石板,货郎的吆喝声与胡商驼铃交织成片,再稍稍往前几步,便被汹涌人潮裹挟向前,衣袂相摩间,连沈澜的佩剑都险些撞上卖担子。 展昭还挺喜欢这股烟火气,最初入京时大致游览了一遍,再入的大相国寺院。 而今一月未出,再踏出寺外,又好似从方外回归红尘,六心六窍各自活泼。 他一路闲庭信步,脚程却极快,行至朱雀门东转,市声忽如潮水退去,巷口静得只听见刀鞘与腰牌碰撞的轻响。 就见十余名捕快按刀而立,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个过客,生生将雪后暖阳盯出一片寒霜。 “六扇门重地,来者止步!” 展昭透过这群拦路者的身躯,看向远处的衙门口:“前面就是六扇门总衙了,门前有人对峙。” “一定是我云栖山庄的人!” 沈澜和林玉仙脸色立变:“捕快守在巷子口,莫非要直接动用武力?” 两人的手都按在剑鞘上,这个动作也让巷前的捕快迅速拔刀出鞘,厉声道:“尔等何人,敢冲击六扇门总衙?可知该当何罪?” 沈澜怒目圆瞪,拔剑的手却顿住。 里面并未听到兵戈之声,现在带着师妹杀进去么? 且不说这群捕快气息沉凝,一看便知身手不俗,围攻之下双拳难敌四手,胜负犹未可知。 在京师与捕快正面冲突,那个代价,别说现在的云栖山庄,就算师父和大师兄还在,恐怕也承担不起! 眼见双方僵住,互相逼视,展昭观察片刻,取出一块玉鉴。 “这!!” 为首的捕头看着上面的无咎二字,先是下意识不信:“这是四堂主的玉鉴!你怎会……” 然后就反应过来了:“你是……” 展昭平和地道:“我们来此是解决问题,而非制造新的矛盾,让开吧。” 捕头神情数变,但终究挥了挥手,在沈澜和林玉仙震惊的注目下,众捕快归刀入鞘,朝着两边退开。 展昭收起玉鉴。 “走吧!我们过去!” 感谢书友“姜青风”的盟主打赏,感谢信任与支持,后续安排加更! (本章完) 第30章 展大侠来了!青天就有了! 第30章 展大侠来了!青天就有了! “六扇门杀人啦!杀人啦!” “还我大师兄的命来!” “交出凶手!!交出秘籍!!” 捕头庞文皱起眉头,看着堵在六扇门总衙口的这群人。 最先一位,是个铁塔般的巨汉,身量八尺有余,虬结的肌肉将衣衫紧紧撑住,哪怕是厚厚的冬装都好似要爆裂开来,那裸露在外的脖颈更是比常人的腰还粗。 此时破锣似的嗓门炸开,囔囔得远近皆闻。 “云栖山庄二弟子,‘怒云’汤磊……” 对方的身材实在过于突出,庞文难免关注,但真正令其忌惮的,还是巨汉的旁边立着一位白衫文士。 此人背着长琴,腰间插着一根玉笛,颇有些风流倜傥的气质,正是“七云”里排行第四的“行云”楚执柔。 “六扇门为了我山庄的秘籍,杀人行凶,贼喊捉贼,天理难容!!” 而相比起汤磊的怒骂,楚执柔每次开口,带着特殊音波的声音不仅传得更广,还重点在行凶与秘籍之上。 如此就比起单纯的声讨,更吸引路人的围观。 逼迫庞文不得不派出捕快,在巷子口把守住,避免闲人接近议论。 可此举并不能解决问题,更有种要包抄对方的意思,容易进一步地激化矛盾。 比如原本站得靠后的一对男女,也齐齐上前了。 男子身形精瘦如刀削,个子偏矮,五短身材裹在一件青布衫里,面孔生得平淡无奇,唯有一双眼睛十分锐利,看人时目光如钩,仿佛能直接剜进对方骨缝里。 此人是“七云”里排行第六的“隐云”李空,在江南着实做了几件大事,年纪不大,却不容小觑。 女子年齿最幼,生得最是灵秀,杏眸含露,桃靥生春,唇间一点天然朱色,梨涡隐现未笑时,移步间罗衣流彩,恍若云霞栖枝,风过惊鸿。 她是七云里最小的弟子连彩云,由于自带一个云字,出道江湖也晚,至今还没有名号,山庄就出事了。 而今发现捕快封路,似有包抄之势,四云齐齐上前,怒目而视。 立于最后的,则是一位纱巾遮面的妇人,正是“江南大侠”云鹤鸣的妻子,云栖山庄的女主人,倒是一言不发,就静静看着。 “这是倾巢出动,全入京了?” 庞文颇为头疼。 瞧这架势,七云里面,就差“流云”沈澜和“织云”林玉仙未至了。 哦,还有一位大弟子“栖云”顾临,但已经死在了山庄里面。 而根据某位扫地僧的指控,凶手正是六扇门的捕快! 现在苦主上门,且是从江南直接追到京师总衙,怕是再难善了! 所幸正在此时,熟悉的脚步声从后方传来。 玄墨披风猎猎作响,劲装汉子龙行虎步,相貌精奇,气势刚直,正是决锋堂堂主,“无心”周天光。 他迈出大门,锐利的视线一扫,沉声道:“诸位自江南而来,想必不只是为了堵在我六扇门前,还请入内看茶,讲清事情原委。” “怒云”汤磊瓮声瓮气地道:“你们六扇门行事何其霸道,如今我们只不过站在门口,就是这般待遇,若是真进了门内,恐怕是入了虎口,再难出来!” “行云”楚执柔冷冷接上:“可不敢饮你六扇门的茶水,不然谁又知道,里面是不是投了毒,要把我们与那大相国寺的僧人一样,一并毒死呢?” “你们怎知……” 周无心马上意识到这群人的出现,背后恐怕有推手,至少也有挑拨离间之辈,反倒不准备让庞文撤去巷口的捕快了,直接道:“那诸位要何说法?不妨直言!” “你听好了——” 汤磊大声道:“把凶手交出来!杀人偿命!给我大师兄报仇!再将秘籍还回来!且立誓六扇门上下绝无修习,若有外泄,追究到底!” 周无心皱了皱眉:“什么秘籍?” 汤磊傲气地道:“‘仙剑客’云清霄是家师的叔叔,我等虽缘悭一面,却都敬他老人家为太师叔,山庄内珍藏的秘籍,自然是他老人家的无上剑道绝学——六爻无形剑气!” 周无心立刻道:“‘仙剑客’的绝学,在下自然有所耳闻,然贵庄的绝学是‘云鹤登仙剑势’吧?何以突然失窃了‘六爻无形剑气’的秘籍?” “你!!” 汤磊大怒。 这个问题,起初展昭也向定海打听过,怎么“江南大侠”明明是“仙剑客”的侄子,却从未见其施展过“六爻无形剑气”,当时定海也有猜测。 而现在落在云栖山庄的耳朵里,味道更是变了。 这不就是讥讽他们山庄上下,没一个练成这门绝学嘛! 周无心还真是这么想的,云栖山庄确实与昔日的“仙剑客”有关系,但这并不代表就传承了“仙剑客”的绝学。 退一步说,倘若真的传下秘籍,山庄上下这些年竟无一人练成,哪怕只是初窥门径的都没有,恐怕也保不住这本神功宝典吧? 现在却跑过来讨要秘籍,岂非讹诈? 四大名捕行走江湖,经历了多少案件,见识了多少人心,这点伎俩自然瞒不过。 现在六扇门正焦头烂额,不想继续树敌,但也绝不能变得软弱。 所以在挑明了云栖山庄的虚实后,周无心语气倒是缓和下来: “顾临顾少侠古道热肠,这些年在江南行侠仗义,破浪里十八坞,剑挑血蛟帮,桩桩件件皆是为民除害,令人敬仰!他的意外,我六扇门上下也很悲痛,同样也愿意查明真相,为其报仇雪恨……” “呸!” 汤磊听不下去了,唾沫星子直飞:“大师兄就是你们害的,别假惺惺的了!” 周无心不理会,直接道:“顾少侠遇害时,在下并不在场,只是事后看到了镇岳堂记录的卷宗,如今复述一二,若有错误,诸位可以纠正。” 顿了顿,周无心开始道:“顾少侠遇害时,正在贵庄自己的房间内,且门窗紧锁,外人难以入内,可是如此?” 汤磊还要再骂,楚执柔拦住,回答道:“是。” 周无心接着道:“当时是我六扇门的捕快,在贵庄寻找云庄主失踪的线索,嗅到了房间里的血腥味,强行破门而入,这才发现了房间内的顾少侠已是身首异处,遍地鲜血,可是如此?” 楚执柔冷冷地道:“阁下是不是想问,现场是密室,凶手又是如何出入的?” 周无心道:“不错!” 汤磊立刻道:“很简单!那不过是障眼法!凶手当时就躲在屋内,看着六扇门的捕快破门而入,再顺势混入其中!” 周无心摇头:“此言未免有些想当然……” 楚执柔咬着牙道:“凶手是故意将我大师兄的头颅斩下,现场遍布鲜血,也正是为了吸引闯入者的注意力!” “闯入者只顾着打量尸身,却根本没有发现,凶手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其中,同样扮出一副刚刚入内查探的情况。” “但凶手没想到,大师兄也在现场留下了提示。” “展大侠查看了血液的分布迹象,从中发现了一个‘杀人十字’,正是大师兄留下的最后遗言,指向你们这群凶手的证据,那就是你们六扇门捕快腰带上的印记!” …… “展昭!” 听到最后,周无心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这个少年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光芒万丈,且是踩着六扇门的头光芒万丈。 偏偏大哥苏无情还挺承情。 说定觉的早课投毒,幸亏此人及早破案,避免了更大的风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周无心却难以接受,认为如果将定觉抓回,由六扇门审问,此人背后的挑唆者应该更容易被找到,洗清六扇门身上的不白之冤。 现在既然说到,他也有话说:“展昭当时提出了密室的破解法,所以他建议贵庄调查我六扇门的捕快,你们查了吗?” 众人一滞。 展昭当时说,六扇门捕快有巨大的作案嫌疑,可除了小妹连彩云外,其余人都不信。 案子起了个头,根本没有查下去。 周无心开始反驳:“且不说这个密室解密是否正确?即便真有这么一位凶手,如何能确定是我六扇门下?有无提前准备好六扇门的服饰,混入其中的可能?有无易容伪装的机会?” “若真是如此,你们六扇门何必要对展大哥动手?” 这回换成连彩云开口,声音清亮好听:“还不是心虚?” “姑娘此言差矣!” 周无心淡淡地道:“我六扇门执法,向来不殃及无辜,也不会受人无端指责,爆发冲突,不能只怪我们六扇门……” 连彩云刚要反驳,突然眸光一转,欢喜地笑了起来:“三师兄!五师姐!还有……展大哥!!” 与此同时,一道清润的声音隔空而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周神捕此言,有失偏颇,倒是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啊!” “好在有三堂主出面……啊!那个克星怎么来了?” 庞文原本已经松了口气,但声音入耳,又让他的心嗖的一下悬了上去。 三道身影迈步而至。 正是展昭带着“流云”沈澜,“织云”林玉仙,抵达六扇门前。 而起初在山庄上,最为抗拒展昭断案的“怒云”汤磊,见状嗷的一嗓子,双手高举:“展大侠来了!青天就有了!” (本章完) 第31章 再度力压六扇门 第31章 再度力压六扇门 “周神捕。” “展……少侠。” 展昭一出面,气氛又大不一样了。 至少周无心的神情完全肃然起来,甚至有几分如临大敌。 至于称呼。 大侠他是万万喊不出口的,小师父似乎也不适合对方的身份,唯有少侠了。 展昭一开口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刚刚诸位提及云栖山庄的杀人现场,留下的‘杀人十字’,指向六扇门捕头的腰带,不好意思,那其实……是我杜撰的!” “啊?” 此言一出,双方皆是怔住。 展昭道:“‘杀人十字’,代指捕快腰带上的印记,其实十分牵强,但有关密室的破解思路,却是合理的。” “现场没有暗道机关,且封闭的门窗经过不止一人的检查,不存在动手脚的可能。” “唯独当时聚集在门外的捕快不止一批,且发现打不开门窗,合力破门而入,结果被那血腥的场面所震惊。” “我根据几名捕快的证词,发现他们发现尸体后,经历过一段时间的混乱。” “因为当时有人叫喊,一位担心破坏现场,想要退出,另一位又担心凶手就藏在屋内,想要仔细搜寻,结果意见不一,有人进,有人出。” “偏偏事后再问他们,当时说话的到底是谁,在场的捕快都不能完全确定,猜测的几人则矢口否认,自己没有讲过这样的话!” “我由此怀疑,说话引导众捕快行动的,恰恰是凶手,凶手当时混在捕快里,以类似腹语术之法,诱导其余捕快,制造出混乱的局势,最后布置出这样一个心理密室。” “但很可惜,由于现场涌入的人太多,痕迹已经被破坏。” “这种无凭无据的怀疑,显然无法说服他人。” “于是乎,我观察血迹后,引出了一个‘杀人十字’。” “假借死者留下的死亡信息,将嫌疑引向当时第一批进入现场的六扇门捕快身上,进行试探。” 听到这里,云栖山庄顿时恍然大悟,周无心的表情则变了。 果不其然,展昭道:“我起初没有将凶手的嫌疑限定死六扇门捕快身上,而是如周神捕方才所言,怀疑是否有人早早备好了六扇门的衣物,又经过了一定的易容,装扮成捕快模样,混入其中。” “结果。” “六扇门的反应异常激烈。” “尤其是那位为首的‘金印捕头’裴寒灯,一口咬定此行的捕头皆是出自镇岳堂下,互相熟悉,绝不可能被凶手混入其中。” 周无心赶忙道:“这难道不是正常反应么?又有谁会无故地怀疑忠心的部下……” “不错!但我所做的试探,并不止是这一场!” 展昭正等着呢:“我还告诉这位裴捕头,自己有一手验尸绝活,可以发现常人难以察觉的伤口,愿意勘验尸首,协助查明真相。” “那个时候,顾临的尸体已经被六扇门人看管起来,禁止旁人接触,我要验尸,自然要征得对方同意。” “然而恰恰是这个提议,成为了冲突的直接导火索。” “之前对于密室的破解方法,裴寒灯只是否认部下作案的可能,当我有意验尸查找证据时,他流露出明显的,就是明显的敌意,最后更以诬告罪来直接拿我!”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我将嫌疑范围锁定在了六扇门人上!” 后面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双方交手。 结果令人惊掉下巴的是,镇岳堂一众高手,被展昭一人打得落流水。 若不是大相国寺的持愿神僧在场,六扇门就彻底栽了。 只是在交手之前,居然还有这么多细节交锋,大伙儿却是首次听闻。 更是大开眼界。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云栖山庄上下精神大振,昂首挺胸,齐齐看向六扇门。 六扇门的神情则变得不安,就连名捕周无心都沉默下去。 如果展昭所言非虚,他都免不了怀疑,自己的门人大有问题了。 不然没必要不让验尸,反倒要拿人…… 但不对啊! 裴寒灯是镇岳堂副堂主,资历极深,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岂会包庇手下杀人? 至于凶手,如果正是在场的镇岳堂捕快,与“栖云”顾临又有何深仇大恨,要痛下杀手,甚至使之身首异处? 可周无心知道,他不能提出这样的异议。 因为这就涉及到动机的问题。 一旦提出,云栖山庄显然会要求一查到底,对于现在内忧外患的六扇门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 可如果闭口不言,气势又完全被展昭压过,一时间竟显得进退两难。 之前大相国寺门前的交锋,展昭施展武力,完胜。 现在六扇门前的交锋,展昭施展嘴力,依旧完胜? ‘完了!’ 庞文已经要绝望了。 恰恰就在这时。 木轮摩擦地面的声音响起。 一驾轮椅从六扇门内推了出来。 上到周无心,下到众捕快,眉宇间的焦虑,顿时一扫而空。 反观云栖山庄,神情又发生了变化。 来者坐在轮椅上,一张脸清癯如雪,透出几分病态的苍白,眉如远山,疏淡而修长,衬得一双眼睛愈发深邃,看人时似含三分倦意,却又如寒潭照影,直透灵魂。 四大名捕之首,“无情”苏弈鸣。 ‘四大名捕里面,一定要有个坐轮椅的么?’ 相比起其他人的紧张,展昭则默默吐槽了一句。 不得不说,轮椅一坐,病容一现,顿时就有了一种高手中高手的气质。 武侠世界里,往往这类人都不好惹。 而那日他与赵无咎交手时,真正提防的,确实是这一位。 在六爻剑气的预测里,此人的存在,变数最多,威胁最大。 如今双方正式见面,轮椅上的苏无情行礼:“展少侠。” 展昭同时行礼:“苏神捕。” 苏无情道:“展少侠对于云栖凶案的推测合情合理,此案既涉及镇岳堂副堂主裴寒灯,我六扇门定会自省自查,还案情一个真相。” 两人对视,彼此间突然有种心照不宣的感觉。 早课投毒案,涉及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 山庄凶杀案,涉及镇岳堂副堂主裴寒灯; 皆为六扇门自四大名捕之下的最高层。 由于四大名捕行走江湖,有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处理日常事务,反倒是这几位金印捕头出力更多。 这样的人接连出现问题,六扇门此次面临的困境可想而知。 展昭很清楚这个道理,再加上他出面确实是化解矛盾的,微微颔首,吐了一个字:“好。” 此言一出,六扇门上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苏无情却没有结束,转了转座下的轮子,朝着另一面,再度正色行礼:“病客见过顾大娘子!”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发现这回面对的居然是那个一直站在后方的蒙面女子。 ‘这个女子是云鹤鸣的妻子云夫人么?’ ‘她的气息……’ 之前双方争论时,此女静静地站在后面,对于之前的争端一言不发,仿佛事不关己。 她的气息深不见底,连展昭都下意识忽略了其存在。 此时再看,神情却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 而面对苏无情的招呼,云夫人的眉目一动,缓缓开口:“顾大娘子这个称呼,已经多年没人唤过了……” 苏无情欠身行礼,语气尊敬:“令尊当年对我六扇门助益良多,家师隐居之前,还念念不忘与令尊那场未尽的棋局。” 云夫人声音依旧没有起伏:“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间,你们六扇门也没有寻找到我父亲的踪迹,哪怕是衣冠,就莫要再说往昔的闲话。” 苏无情歉然道:“是我等之过。” 见得这位威震天下的四大名捕之首,对于自家师娘的姿态竟放得如此之低,“怒云”汤磊顿时兴奋起来,瓮声瓮气地道:“现在知道攀交情,早干什么去了,这般惺惺作态,就能换回我大师兄命来么?” 旁边的“行云”楚执柔也道:“六扇门若有些许悔意,先把那裴寒灯交出来,再论其他。” 苏无情并未理会这两位年轻弟子,依旧看着云夫人,语气恳切:“病客知道,顾临顾少侠是大娘子收养的孤儿,从小养育,原本可继承云栖山庄的家业,今遭不幸,自是悲恸,然此案幕后颇多牵扯,云夫人可否容我些许时日?” 云夫人沉默片刻,直接问道:“时限?” 苏无情道:“七日为限。” 云夫人微微点头:“看在老神捕的面子上,我就给你们七日。” 旁边的汤磊赶忙提醒:“师娘……别忘了秘籍!还有六爻无形剑气的秘籍!” 云夫人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个弟子,后者的叫囔声戛然而止。 “多谢大娘子信任。” 苏无情拱手致谢:“京师的住处……” 云夫人道:“不劳挂念,我顾氏在京师,也是有些许基业的。” 说罢头微微转动,朝展昭看了过来:“我等欲往京师宅邸一行,还望展少侠赏脸入宅,品一杯清茶。” ‘我之前的判断错了,云栖山庄上下之所以敢抛下基业,直接上京师,并非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而是有这位云夫人在,根本不必担心庄子被人夺走……’ ‘她很强!非常强!’ 展昭看着这位自从出江湖以来,气息感觉上最为危险之人,心头兴奋起来,微笑着接受了邀请:“好!” (本章完) 第32章 前倨而后恭 第32章 前倨而后恭 “好风景啊!” 暖阁内,银炭悄燃,兽炉吐香。 檀木案上,一盏瓷茶瓯正袅着热气,茶汤澄碧如春水。 展昭的目光看向窗外—— 远天冻云散尽,露出一痕淡青色穹顶,檐角垂下的冰凌映着日光,碎成点点金芒坠下,砸在院中的积雪上,簌簌如撒盐。 不远处的汴河已封冻如琉璃带,河畔枯柳枝上,忽有寒鸦振翅,抖落一蓬雪沫,再被西风卷着,扑上窗棂,转瞬化作湿痕。 茶烟、雪气、浮光,俱在窗前交织,又被屋内暖意一烘,模糊了虚实的界限。 展昭想到方才这位云夫人所言:“我顾氏在京师,也是有些许基业的”。 这岂是“些许”? 京师寸土寸金,一座鸟瞰汴河风光的宅邸,更是一等一的豪宅,朝堂上的高官都不见得住得起,这位却是领着六名弟子,轻描淡写地住了进来。 “大娘子回来了!”“大娘子回来了!” 而且从管事和仆佣惊喜的称呼中,这绝非租的宅邸,就是云夫人自家的产业。 顾家大宅。 看来这位的娘家,颇具实力。 “展大哥,请用茶!” 正在欣赏着风光,悦耳的声音连带着那朵彩云般美丽的女孩,一起飘了进来。 “诶!” 展昭应了一声,他突然发现,相比起大师大侠,自己更喜欢这种称呼,何况这活泼灵动,笑靥常现的少女,看着就让人心情愉快:“连姑娘……” 连彩云笑不掩口,露出几颗珠贝一般的细牙,整整齐齐,很是可爱,但听了这个称呼,却有些不开心了:“大哥在山庄时都不是这么叫的,怎的如今反倒生疏了?” 展昭笑道:“彩云姑娘……” ‘其实把姑娘二字去了,就更好啦!’ 连彩云眸光闪亮,浅浅浮出一层更深的笑意,却终究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道:“今日多亏了展大哥来,不然我们要被那个周无心欺负死了,六扇门神捕果然伶牙俐齿,将罪责推得一干二净!” “既为名捕,自然擅长寻找漏洞,言语机锋。” 品了递来的茶汤,展昭正好问道:“方才云夫人与苏无情做出约定,她的父辈似与六扇门的前辈颇有交情?” “师娘平日里不和我们说这些诶!” 连彩云想了想道:“不过我听大师兄以前提过,师公曾是六扇门的一员,也是一位很厉害的神捕呢,不过后来就离开了六扇门,恐怕是看不惯这群人的所作所为吧!” 展昭道:“那么李无刑和裴寒灯,带着一众镇岳堂捕快去贵庄为令师贺寿,是因为这段渊源么?” 六扇门并不能未卜先知,提前知道“江南大侠”云鹤鸣就会在寿宴上失踪,所以他们参加寿宴应该是恰逢其会,或许就是因为这层关系? 如此一来的话,六扇门人杀害“栖云”顾临的动机,是不是有了? 可惜连彩云摇了摇头:“大师兄迎客时,我也在边上,当时只听着对方是来恭贺师父大寿,倒是未提及上一辈的交情。” 展昭目光一动:“那六扇门当时来祝寿的人是不是多了些?” “这不奇怪!我们之前剿灭了‘血蛟帮’呢!” 连彩云道:“这帮派是当地一恶,盘踞太湖多年,无恶不作,大师兄云游回来,听得他们的恶行,就下定了剿灭之心!” “我们七云出手,四师兄擅易容,六师兄擅潜行,他们率先潜入帮中,探明哨岗,二师兄披坚执锐,由寨门突入,三师兄、五师姐和我分散击之,吸引帮众……” “最终由大师兄直捣黄龙,剑斩‘血蛟王’,捣毁了这个魔窟,解救出不少无辜百姓,还了地方太平!” 展昭称赞:“了不起。” “而六扇门的李神捕也恰好带队在血蛟帮附近,善后事宜他们多有助力,因此后来得知家师五十大寿,便齐齐来庄内贺寿。” 说到这里,她露出悲伤之色:“可谁知道……先是师父……后是大师兄……” 展昭陪着她沉默片刻,缓缓问道:“若是接下来苏无情的调查,依旧不公,你们待如何?” “那就去告御状!” 连彩云拍案而起,小脸坚毅,又望了过来,有些期待地道:“展大哥是亲历者,如果……如果皇帝问起来……” 展昭很清楚,小皇帝不会真的过问这种事情,而朝廷的三司执法部门,其实就是六扇门,告御状往往只是民间一厢情愿的伸冤执法。 当然如果开封府衙坐着一位黑脸包公,那又有所不同。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浇冷水,正色承诺:“自当仗义执言,问心无愧!” “展大哥真好!” 连彩云高兴得连连点头,云夫人冷淡的声音也传了进来:“如今这世道,能做到这八个字的人,太少太少了。” 展昭起身行礼:“云夫人。” “不必多礼。” 云夫人坐下,发出邀请:“少侠此前仗义出手,却受劣徒冲撞,还望暂留寒舍,容妾身略尽赔罪之谊。” 连彩云也赶忙道:“展大哥留下来吧,你那日走后,二师兄、四师兄都挺后悔的,这些日子更是念叨着呢,让他们给你陪个不是,也好安心。” 这倒是正中展昭下怀。 不是因为这些早就抛之脑后的小摩擦,而是接触云栖山庄,除了之前的案子有始有终外,正是为了调查“钟馗图”。 按照钟馗图留下的提示,“江南大侠”云鹤鸣的失踪对应着“轻薄鬼”。 轻薄鬼好色。 但展昭又不可能直接问云夫人,你丈夫是不是有什么风流韵事? 也不能问六云,你们的师父是不是好色啊? 那么能够留在顾家大宅,自然可以在接触过程中旁敲侧击。 而且他也十分好奇,这位云夫人的武功来历。 气息与六爻无形剑气、云鹤登仙剑势都不相同,却又凌厉可怖,是家传绝学么? 以此人的武功,为何之前默默无闻,只是作为云鹤鸣的夫人,不为外人关注呢? “好!” 展昭心念急转,颔首应下:“那就叨扰了。” 连彩云大喜过望,先奔了出去,而等到展昭跟着来到院中,发现这里齐刷刷站着五个人。 “怒云”汤磊、“流云”沈澜、“行云”楚执柔、“织云”林玉仙、“隐云”李空。 为首的小巨人汤磊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子弯下:“展大侠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我等感佩,当受一拜!” 其余四人依次行礼。 对比最初,堪称前倨而后恭。 因此有几位的眉宇间,多少有些不自在。 展昭没有故作谦逊,坦然受了一礼,却也接着道:“大侠之称万不敢当,在下年少识浅,此前初出江湖,难免有不得体的地方,还望诸位海涵。” “哪里哪里!” 众人神情一缓。 沈澜和林玉仙上次不在场,倒也罢了,汤磊、楚执柔和李空与展昭接触后,其实还有另一种体会。 他们当时隐隐感觉,对方的态度看似不亢不卑,实则目中无人,在江湖上已经成名的七云,在此人眼中似乎平平无奇,根本瞧不上眼。 毛头小子,嚣张个什么劲啊? 有个这个印象,当然不愿意听对方的话。 但这次见面,就完全没有类似的感觉了。 不仅是来京后的事迹,声名鹊起的光环,那股待人接物的如沐春风,也让他们后恭得心甘情愿起来。 此时纷纷簇拥在左右:“客房已经收拾完了,请展少侠随我等来!” 展昭微笑:“那就有劳了。” (本章完) 第33章 “心剑客”顾梦来之女 第33章 “心剑客”顾梦来之女 “贵府当真奢华,两府的宰相在京师,若无官家赐宅,也住不起这等府邸!” 前呼后拥终究不像样,待到了中庭,众人散开,最终还是排行老二的汤磊,带着展昭来到内院一间敞亮的客房中。 展昭看着屋内的摆设,评价道。 汤磊一路上其实也东看看,西瞅瞅,明显是第一次来,但听得这话,顿时挺起胸膛:“那是!我云栖山庄在江南就是一等一的胜地,多少江湖中人入庄只为一睹风光,现在到了京师嘛,住得当然也不能差!” 展昭看了看他,微笑道:“来日汤兄承袭了这偌大的基业,得好好管理啊。” “哎呦呦!这话可不能现在说!” 汤磊连连摆手,嘴角却忍不住咧开了。 压不住,完全压不住。 ‘你的师父只是失踪了,还未确定生死,现在就将云栖山庄乃至云夫人的娘家产业视作囊中之物,是不是早了些?’ 展昭暗暗摇头,有些瞧不上。 但也知道,如此基业摆在面前,能不心动的确实是少数。 云鹤鸣失踪,顾临身死,那论资排辈,二弟子“怒云”汤磊还真有继承家业的希望,之前对抗六扇门,也是这巨汉冲锋陷阵,顶在最前面。 果不其然,汤磊说着说着,口气更像此间主人了:“展兄他日定威震江湖,还望不要忘了我们这些朋友,小弟到时必扫径烹茶,恭候大驾。” 展昭道:“汤兄这是哪里话,来日我去江南,还要贵庄多多关照才是。” “哈哈!江湖路遥,同舟共济,方得始终,方得始终啊!” 汤磊咧嘴大笑。 他自认为粗中有细,绝非头脑简单之辈,而是深谙江湖之道。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嘛! 然而展昭附和,只是为了更好地引入正题:“之前在六扇门前,我听汤兄强调,贵庄珍藏的秘籍遭窃了?” “是啊!” 汤磊顿时被戳中了痛点,马上忿忿不平地道:“那可是剑道宗师留下的无上秘籍,肯定是被裴寒灯偷走,如今怕是已落入四大名捕手中了!” 展昭道:“莫非是‘仙剑客’云清霄前辈的《六爻无形剑气》的剑谱?” “确是这门剑谱……” 汤磊连连点头,铜铃般的眼珠子转了转,凑近了道:“展兄感兴趣?” ‘我从小练的就是这门剑法,你说呢?’ 展昭觉得颇为奇妙,嘴上则道:“身为剑客,当然希望见识这门绝顶剑诀,不知汤兄能否为我展示一二?” “我不成,我不成,我不会这门剑诀!” 汤磊有些尴尬,但又赶紧找补:“就连大师兄都不会。” 展昭轻咦:“令师一位弟子都未传?” 汤磊压低声音:“不瞒展兄,其实家师也是不会这套剑诀的……” 展昭问道:“这是为何?” “唉!六爻无形剑气固然是无上绝学,但也着实难练!” 汤磊叹道:“家师曾言,他年轻时修炼这门无上剑诀,结果险些走火入魔,沦为废人,无奈将其束之高阁!” “而对于我等弟子,他也悉心教导,时常考校我们的剑道水平,只可惜我等资质平平……” “唯独大师兄资质极高,我等几人所会的武学,他都信手拈来,但依旧难以达到习练六爻无形剑气的要求,不过大师兄倘若不出意外,或许再过几年,他就能练了,真是可惜啊!” 汤磊的语气里既热切又惋惜。 ‘不至于吧?’ 展昭只觉得莫名。 但凡神功绝学,都不好练,这是共识。 可一门武学,也有不同进境的划分。 小有成就、登堂入室、大成圆满、巅峰至境,各有不同。 说得直白点,资质根骨低下之辈,也许一辈子都休想将一门绝学练到登堂入室的境界,但数十年水磨工夫,达到个小成的境界,终归是能办到的。 六爻无形剑气或许入门难度更高,可云鹤鸣本身也不是那种庸碌之辈,坐拥宝山而不入,直接不练,就因为害怕走火入魔? 等一等! 展昭想到一个疑点:“你们的大师兄遭遇不幸后,房内秘籍失窃,证明当时这本剑谱是在他手中的,冒犯地问一问,是他在令师失踪后,偷偷将其拿到手的么?” “不是不是!” 汤磊摆手道:“展兄误会了,剑谱是师父给予大师兄保管的。” “汤兄这话,不觉得前后矛盾吗?” 展昭眉头一皱:“令师有言,六爻无形剑气高深莫测,强练容易走火入魔,不允许座下弟子修习,然后令师又将剑谱秘籍,放在大弟子顾临的手中,命他保管?” “不矛盾!不矛盾!” 汤磊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也马上解释道:“大师兄一直是山庄的继承人,早在前几年,师父就将山庄的大小事务,逐渐交予他操持,也是在那个时候,将剑谱一并交托!师父肯定是信任大师兄有这份定力,不会背地里偷学剑谱的!” “这样么?” 展昭目露沉吟。 如果真如汤磊所言,那么云栖山庄确实选了一位很好的继承人。 单就这份心志,顾临将来继承山庄,可保基业不衰。 可惜。 这位大弟子遇害身亡。 至今动机未明。 稍稍琢磨后,展昭又发现一个疑点:“在下还有一疑,望汤兄解惑。” 汤磊心底有些不耐烦起来,但转念一想,这又是双方亲近的体现,马上道:“展兄尽管问……” 展昭道:“之前苏无情称云夫人为顾大娘子,又说顾少侠是贵庄从小收养的弟子,想来这姓氏也是收养之后起的吧?” “可既然顾临是收养的孩子,为什么姓氏不跟着云庄主姓云,而是要跟着顾大娘子姓顾呢?” “作为首徒,师徒同姓不是更为亲近么?” “这!!” 汤磊先是愣了愣,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瞬间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嘴上则道:“大师兄姓什么,早就成了习惯,哪里管他是跟师父姓,还是跟师娘姓?” 展昭敏锐地察觉到,他这个回答不尽不实,但也不急,只是反问了一句:“是么?” 汤磊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片刻后压低声音:“展兄你问其他人,他们保证不知,问我却是问对人了!” 展昭的脑袋微微前倾:“哦?” “这恐怕是因为师娘的身份!” 汤磊神秘兮兮:“你可知‘天心飞仙’四剑客?” “当然。” 展昭颔首:“天心飞仙,剑道绝颠,四位剑道宗师称雄于世,谁人不知呢?” “但世人只知,师父是‘仙剑客’云清霄的侄子,却不知师娘与‘心剑客’顾梦来的关系更近!” 汤磊有意顿了顿,这才揭晓答案:“她是顾梦来的长女,亲生的女儿!” “噢!” 展昭恍然:“那云夫人的武功是不是也很高强?” “那是相当高!” 汤磊与有荣焉:“我记得清楚,小时候有一伙贼人入庄,估计是冲着六爻无形剑气的剑谱来的,恰好师父外出访友,不在庄内,我们那时可吓得够呛,但那伙贼人好死不死闯入内宅,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自始至终,师娘都没有现身,只听一声剑啸,那群贼子突然栽倒在地上,或哭或嚎,硬生生气绝而亡,死相凄厉可怖,惨不忍睹。” 汤磊描述着:“我当时就感觉,师娘的武功似乎比师父还要高,而且……” 他把“高得多”三个字咽了回去,即便师父失踪了,这样的说法也未免有些不敬。 展昭则有判断,缓缓点头:“云夫人的武学可有名目?” 他其实知道“心剑客”的绝学是什么,酒道人对于天心飞仙四剑客都有描述,此时主要是为了验证一二,看看汤磊是否扯谎。 毕竟江湖人吹嘘起来往往没谱,嘴皮子上下一碰,什么都敢往外编。 “当然有!” 汤磊回答得毫不迟疑:“师娘所学,正是‘心剑客’顾梦来的独门绝学——‘心剑神诀’!” (本章完) 第34章 被打断的往往是真相 第34章 被打断的往往是真相 ‘居然是心剑神诀!’ 这门惊世剑法,于剑道榜上排名第六,与六爻无形剑气一前一后,紧挨在一起。 展昭的心开始痒了,很想见识一番。 相比起《莲宝鉴》《无敌神鉴》之类的性少数神功,肯定是《心剑神诀》这样的剑道绝学,更适合触类旁通,提升剑道修为。 他初出江湖时,也是有意剑试天下名家,先从江南开始。 但在云栖山庄见识了一番后,就知道自己的武学修为,对于普通的江湖人士而言,已经强得可怕。 想要寻找旗鼓相当的对手是十分困难的,找到合适的剑道高手,更是难上加难。 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云夫人竟是这般背景来历。 而单从之前的气息和威胁度判断,这位的武道修为恐怕还要超出汤磊的想象。 可就又衍生出一个疑问—— 云夫人这么强,云鹤鸣依旧在寿宴上失踪,是否说明一山还有一山高,“钟馗”的实力还要在其之上? 亦或者“钟馗”的手法高明,令人难以防备? 收集信息不能逮着一个人薅,从汤磊身上问出这些,展昭也心满意足了,闲扯片刻,对方告辞。 待得铺好床铺,沈澜和林玉仙的身影又出现在门外。 展昭微笑:“两位来得正好,烦请帮我带个信给大相国寺,要在贵宅居住几日,暂不回寺。” 沈澜立刻道:“我马上去办。” 这是大好事。 因为展昭不仅代表自身,还有大相国寺的威势。 一旦大相国寺与云栖山庄站在一起,给六扇门的压力无疑更大,让苏无情不敢反悔,交出杀人凶手。 沈澜离开后,只剩下林玉仙一人,她也不拘束,微笑道:“展少侠大义,我等无以为报,小女子武功平平,做不得什么,倒是会一手针线手艺,赶明儿为少侠缝制一件衣袍,还望少侠不要嫌弃!” “织云巧手,名动江南,展某岂会嫌弃?” 展昭没想到对方如此热情,谢过这份好意:“只是我如今是出家人,恐怕不太方便。” “少侠这般人物,出家为僧……那我缝制僧袍吧!” 林玉仙望着面前这张赏心悦目的俊脸,心情都觉得好了起来,又促狭地眨了眨眼睛:“亦或是我送不合适,那我教小师妹,来日好好缝一件如何?” 展昭心里倒是不拒绝,只是也不好直接答应,轻轻咳了咳:“令师那日失踪,是林姑娘和沈少侠一起追出庄外的吧?” “是。” 哪怕对方话题转得有些生硬,但既然提到师父,林玉仙也正色道:“我和三师兄当时追出去,其实是因为名捕李无刑在前,师父突然消失,我俩当时颇有些六神无主,正好跟在那位身后,一起寻找师父的踪迹……” 展昭道:“有何发现?” “我们被甩开了。” 林玉仙有些没好气地道:“李无刑一路狂奔,头都不回,根本不搜查附近,也不答话,跑着跑着就直接没了影……” “倒是古怪。” 展昭皱了皱眉头:“令师是在寿宴大堂失踪的,在场的六扇门人应该封锁现场,调查宾客,李无刑却飞奔出庄,又无任何目标,这是为什么呢?” 林玉仙秀眉一蹙:“莫非师父的失踪,就与他有关?” “那他更要装作仔细调查,趁机抹除痕迹,执法者行凶,自然要将其优势发挥至淋漓尽致!” 展昭思索片刻,缓缓地道:“或许可以把两件事分开来看……” 林玉仙奇道:“这是什么意思呢?” 展昭道:“如果令师没有失踪,单看李无刑的反应,像是什么?” 林玉仙回忆着道:“他就是一路狂奔,甚至等甩开我们后,远远还听到他长啸出声,我瞧着,像是疯了……” 反正双方也结仇了,她说话自然不会客气。 “一路狂奔,长啸出声?” 然而展昭目光一凝:“莫非是中毒?‘黑水宫’中的‘奔魂啸月水’?” 林玉仙眼睛瞪大:“‘黑水宫’?辽国的门派?” 展昭颔首:“‘黑水宫’擅于制毒,‘奔魂啸月水’是其中一等一的剧毒。” “饮下此毒者,喉间如坠玄冰,舌根僵直,食管收缩,别说求救,甚至无法吞咽解药。” “想要解毒,唯有立刻开始狂奔,令气血沸腾,遏制毒素渗入五脏六腑,再不断狂啸,压制喉中寒气蔓延,最后运功驱毒。” “这种剧毒原本不叫这个名字,直到发现解法后,江湖人士才以‘奔魂啸月’称之,可即便知道解法,但凡中了此毒者,也是凶多吉少……” 林玉仙容失色:“少侠之意是,李无刑中了这‘奔魂啸月水’之毒,他一路飞奔出去,是要为自己解毒,但由于恰好师父失踪,我们则以为他是外出寻人?” 这般回想起来,怪不得一路上无论是自己,还是三师兄沈澜高呼,前面的李无刑都是一个字都不答,只顾着飞奔。 因为那个阶段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等到了后面,能够狂啸出声了,两人又被甩开,只能远远瞧着其背影消失在天边。 “目前无法确定,只是单纯的推测罢了。” 展昭道:“寿宴之际,李无刑喝下的最后一杯酒水,是谁提供的?” “当时是……” 林玉仙想了想,脸色再度变了。 展昭看着她,吐出一个名字:“顾临?” 六扇门之人加害七云的大弟子“栖云”顾临,种种线索说得通,却没有动机。 至于汤磊所言的,为了剑谱杀人,展昭不能完全否定,但也着实不太相信。 可现在通过分析,一个大胆的思路出现了—— 如果顾临不仅仅是受害者,他还是加害者呢? “大师兄绝不会这么做!” 林玉仙猛地站起身来。 你要污蔑大师兄,再帅气也不行! 展昭同样起身,心平气和地道:“林姑娘以为,令师兄是会将毒药下在酒水里,直接递给受害者的人么?” “当然不是!” 林玉仙断然道:“大师兄天赋才情,无不惊人,人人都说他青出于蓝,将来会令我云栖山庄兴盛,岂会这般蠢笨?” 展昭点了点头,竟也认同:“那就是了。” “所以我们要抽丝剥茧,不偏不倚地还原当时的真相,不能让顾少侠九泉之下,还蒙受着不白之冤!” “试问现在不弄清楚,等到七日之后,苏无情提出,是顾临下毒加害了李无刑,六扇门的捕快才动了手,那诸位当如何是好?” 林玉仙呆住。 “坐下吧。” 林玉仙缓缓坐了回去。 不单单是帅气,说话又这么有道理,我就再听听你怎么讲。 展昭安抚完毕,继续深入:“顾临和李无刑的私交如何?” 林玉仙赶忙道:“我们七云出手,荡平了血蛟帮,而六扇门也帮了不少。” “所以李无刑对于大师兄颇为欣赏,两人大有惺惺相惜之态,得知家师五十大寿,李无刑带着手下欣然赴宴。” “这样的关系,大师兄岂会给李无刑下毒?” “况且,况且,如果六扇门真认为是大师兄毒害了李无刑,也该把他抓起来啊,偷偷杀人算是怎么回事呢?” 展昭听着,对于前面不置可否,却也同意林玉仙的最后一问。 六扇门是执法机构,如果动机是知道了顾临下毒加害名捕,抓人就是,为何要暗中杀人呢? 展昭道:“林姑娘,你仔细想一想,有关顾临和李无刑之间,还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亦或者他们两人近来,各自有什么麻烦?” “没有什么不寻常的。” 林玉仙眉头一动:“唔,倒是有关大师兄……” 展昭有意放低声音:“是什么?” 林玉仙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地道:“近来有一个谣言……也不是近来……以前就听过,但近来又有人提起……说……说大师兄不是师娘收养的孩子,而是师娘……” “咳!!” 恰在此时,一道重重的咳嗽声突然传入,把林玉仙吓得一激灵,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展昭看向屋外。 打断的好啊! 做贼心虚,恰恰证明所言非虚! (本章完) 第35章 遇害 第35章 遇害 伴随着脚步声,一人走进屋内。 不是云夫人。 也非六云里面的任何一位。 而是一名仆妇。 这位仆妇是之前带头迎接云夫人的蒋婆婆,在这座顾家大宅,是管事一类的角色。 约莫五十余岁,一身靛青布裙浆洗得发白,面容圆润,眼角堆着细纹,笑起来十分慈和,当时迎接云夫人时,连声音都温软得像煨热的黄酒:“大娘子舟车劳顿,老身已备好热汤!” 可此时再细看,她那双伸出袖子的手,虎口覆着层薄茧,指节虽粗糙,却修长如竹枝,像是常年握剑的。 走入屋中,裙裾纹丝不动,仿佛脚底踩着无形的尺子,每一步都量过似的齐整。 而到了面前,眸子里温吞的笑意更是褪尽,冷冷地盯着林玉仙:“五姑娘慎言,顾家容不得这等闲言碎语!” 林玉仙一惊,赶忙起身:“我……我不是……” 展昭同样起身:“是在下失礼,请老人家莫要责怪林姑娘。” 蒋婆婆闻言视线转至,冷冷地看向展昭。 两人对视。 眼见展昭面容平和,好似只是一场寻常的聊天,蒋婆婆某些临到嘴边的话,反倒咽了下去,微微躬身:“展公子若有需要,尽管吩咐,老身和五姑娘这便告退了!” 展昭道:“老人家客气,是我叨扰。” “公子留步。” 蒋婆婆慢吞吞地转身,带着尴尬的林玉仙,走了出去。 展昭起身,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屋门外,正要思索案情,就见汤磊又在窗户处晃了晃。 那巨大的身影,不会有别人,但对方没有进来,而是转了转,直接离开了。 ‘咦?’ ‘先不管这个,顾临不是云夫人收养的,难不成……’ ‘是亲生儿子?’ 如果对方不急于打断,展昭还不会轻信,江湖中嚼舌根的事情同样不少。 但方才蒋婆婆紧张的模样,再结合先前的疑点,可能性就飙升至一半了。 云鹤鸣与顾娘子夫妇,膝下是没有子嗣的,只有七名弟子。 如果大弟子顾临,不是顾娘子收养的孩子,而是她的亲子,那么此人的生父,就肯定不是云鹤鸣。 不然的话,根本没必要隐瞒,也不会姓顾。 如果真是这般。 云鹤鸣知道么? 应该是知道的。 毕竟风言风语似乎传了不止一次,但凡男人遇上这等事,都免不了调查。 一旦是真事,纸包不住火,生孩子这样的经历,总会有蛛丝马迹。 那云鹤鸣不发作,是太爱自己的夫人? 为了面子,不愿意揭露,避免被江湖人士取笑? 亦或者单纯慑于云夫人的武力与背景,直接是不敢? 再结合云鹤鸣认为六爻无形剑气强练会走火入魔,却将秘籍早早寄放在大弟子顾临手中,难不成是故意害他? ‘啧!地方门派的内幕,真是好多啊!’ ‘不过这样的私密,我作为外人,在确定与案件的关联前,还真的不便擅自打听……’ 原先是打听案件的线索,变成私生子的秘闻,就不好刨根问底了。 蒋婆婆出面制止,可以理解,同样不能完全排除这就是谣言,对方不希望自己的主家名声受损,过于紧张的可能。 展昭放平心态,并不操之过急。 接下来,他大多数时间在房内修行,偶尔外出,也是在一日三餐。 众人齐聚,闲聊之际,关注六扇门那边的动向。 七日为限。 等到七天过后,苏无情又会给出怎样的答复呢? 就这般,四天时间晃眼而过。 眼见约定的时日过半,六扇门那边毫无动静,汤磊怒骂了几回,频频出门,做告御状的准备。 展昭则观察着每一个人。 而就在第五晚,他刚刚躺下,一道身影自窗边一闪而过,飘忽若鬼魅。 展昭翻身而起,却只是端坐床边,修长的五指一探,悬挂在床头的佩剑好似被一条无形的绳索牵扯般,跃入手中。 长剑在手,他却没有马上出动。 这里是顾家大宅。 且不说顾大娘子的武功高深莫测,院内还有蒋婆婆等仆役守夜,不必他这位客人强自出头。 然而下一刻,一道急促的惊呼声响起,似乎被黑影挟持,迅速远去。 ‘林玉仙的声音?’ 展昭脸色沉下,飞身而出。 …… 冬夜如墨。 昨日京师又有雪,此时雪粒簌簌飘落,又被疾风卷成细碎的银雾。 一道黑影在连绵的屋脊上飞掠而过,身形飘忽,肩上挟着个女子,裙裾在风中翻飞,宛如折翼的蝶。 “唔……唔唔!!” “织云”林玉仙却不觉得自己有丝毫美感,眉宇间满是惊恐,却在急促的惊叫声后,被点上了哑穴,只能身不由己地随着对方的起落而颠簸。 ‘谁来……救救我!’ “铮!” 就在眼底浮现出绝望之际,清越的剑鸣破空而至,一抹湛青色的身影自檐角凌空踏来。 展昭衣袂翻卷间,剑锋已横断去路。 几乎是同时,黑衣人袖中甩出九道寒芒。 “叮——” 展昭的佩剑挽出明月般的弧光。 那剑光好似早早等在暗器的落点,以逸待劳,间不容发地挑开所有厉芒。 伴随着一连串脆响,暗器尽数被斩落的同时,剑尖亦如灵蛇吐信,倏地挑向黑衣人的腕脉。 对方有人质,出招势必有所顾虑,但此剑依旧快如电闪,威势满满。 然而黑衣人似乎并无交手之意,在暗器放出的瞬间已然撤手,将林玉仙提前抛开。 展昭撤剑,身形如鹤掠寒潭,探手准确地抓住林玉仙。 电光石火之间,黑衣人身形飘飞,没入巷道中,鸿飞冥冥。 展昭剑身一转,单手收剑入鞘,再弹指点出。 剑刃映着雪光,照出林玉仙惊魂未定的脸,还有刚刚解开穴道后,断断续续的声音:“展……谢……少侠……那贼子呢?” “此人轻功极佳,又无交手的意愿,已然逃离了!” ‘不过这轻功,有些像……’ 展昭觉得对方的轻功痕迹,很像云栖山庄的云鹤登仙步,但没有直接指出,而是沉声道:“林姑娘可曾受伤?” 林玉仙缓过神来,摇了摇头:“他倒是没有伤害我,只是若真的将我带到了贼巢,后果不堪设想!” 展昭微微眯了眯眼睛:“我有一种预感,此人的目的恐怕不简单,咱们速速回去,我担心顾家大宅中会出事。” “好!好!” 林玉仙嘴上答着,但明显腿软脚软,神色苍白,强运真气,勉强跟在身后。 如此免不了拖累速度。 ‘罢了!’ 展昭心里清楚,真要有什么事情,恐怕已经发生,而且担心对方杀个回马枪,再把林玉仙掳走,也慢了下来。 而刚回到一半的路程,迎面奔来一人,眉宇间满是焦急之色,正是“行云”楚执柔。 “五师妹!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眼见林玉仙安然无恙,楚执柔舒了口长气:“六师弟也出来救你了,我俩都慢了一步,唯有分头寻找……幸得展少侠出手相救,我等感激不尽!” “你们都出来了?” 林玉仙却变了神色:“别这样啊!万一是六扇门的贼子声东击西该怎么办?而且每晚这个时辰,师娘都在屋内运功吧,可得有人护法!” “放心!小妹守在师娘门前,她的剑法最强,不会有事的!” 楚执柔安慰道:“我出来前,还看到了三师兄也出了房……” 两人说着话,行程就快了些,待得回到顾家大宅,就见一袭彩衫迎了上来:“四师哥!五师姐!你们都没事!太好了!多谢展大哥!” 眼见连彩云满心欢喜地感谢展昭,楚执柔面容一僵。 你怎么知道人就是展昭救的呢? 好吧,确实是他救的。 但至少该问一问啊! 且不说这位师兄胸口发堵,展昭立刻问道:“刚刚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 连彩云先是摇头,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俏脸微微变色:“不过刚刚三师兄飞奔向师娘的屋子,神情慌乱,不知他跟师娘说了什么,师娘让我来门前接应你们回来,难道说?” “走!” 四人快步往里面走去,尚未至前院,就见“流云”沈澜摇摇晃晃地走出,呻吟着道:“二师兄!二师兄……” “遇害了!” (本章完) 第36章 又见密室杀人 第36章 又见密室杀人 “什么!!” 听到这般晴天霹雳般的消息,林玉仙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往地下倒去,连彩云赶忙扶住,自己的小脸却也发白。 “不可能……二师兄一身横练功夫,血蛟帮那么多箭手都奈何他不得……怎么会!” 楚执柔怔然片刻,嘶声怒吼。 相比起来,展昭是最为冷静的。 一来,他和“怒云”汤磊并无什么交情,对方前倨后恭,先前的交流中还展现出对于山庄基业的热切,谈不上多大恶感,也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乃至尊重。 二者,当他看到连彩云等候在门口,再一听安排,就猜测到了,顾家大宅内部很可能是发生了什么变数。 年齿最小的连彩云最受爱护,担心接受不了,才会将她支到这里。 有鉴于此,展昭对着连彩云道:“彩云姑娘,你先在此看顾……” “不!” 连彩云却断然摇头:“我们一起去!大师兄遇害时,六扇门那群人就拦着,没让我们见到他最后一面,此次二师兄……二师兄又……我一定要看到他!” “小妹说得好!咱们走!” 林玉仙咬了咬嘴唇,双腿生出力道,举步朝着内宅走去。 但等到两女真正来到内宅,到了那飘着浓烈血腥的门前,只朝里面看了一眼,就掉头跑到一旁,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倒不怪她们。 就连展昭看了,都感到胃液翻腾。 现场太惨烈了。 “怒云”汤磊的尸身,像一尊被劈开的铁塔。 横着劈的。 他生前魁梧如山,此刻竟被腰斩,上半身砸在地上,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空洞地瞪向门口,血流得到处都是,五脏六腑从冬日衣袍长长的下摆里滑出,摊开一片黏腻的狼藉。 从门外的视角里,恰好见得一颗暗红的心脏半埋在血泊里,似在微微抽搐,仿佛不甘地重复着生前的搏动。 下半身的双腿则抵在开了大半的门边上,竟是屹立不倒,却更增恐怖感。 屋外立着一群人。 为首的云夫人面无表情。 身后是以蒋婆婆为首的一众仆役,有的喉头滚动,有的不安地扭动着双腿,大多面色惨白,却又不敢尖叫。 “当务之急,保护现场!” 展昭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极度压抑的寂静。 众人仿佛如梦初醒,立刻活了过来,却还是不敢动,齐刷刷看向云夫人。 云夫人开口,望向蒋婆婆:“带他们下去,各自回房,小心外敌。” “是!” 蒋婆婆依言照做。 待得宅内的下人散去,云夫人又转而望向林玉仙,上下打量了一下,颔首道:“没事就好。” 林玉仙眼眶大红,一下子跪倒在地:“师娘!!二师兄……是谁……谁害了……” “起来!” 云夫人淡淡地道:“杀人偿命,找出凶手便是,这般软弱又有何用?” “弟子……弟子……呜呜!!” 林玉仙显然习惯了这位师娘的风格,可即便如此,看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如此惨死,再念及不久前的大师兄顾临,她再也遏制不住悲恸,一时间伏倒在地,泪流满面。 连彩云见状也半蹲下,扶住这位的师姐的同时泣声道:“师娘!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云夫人道:“我在运功,不知外事,沈澜,你说。” 沈澜却也失魂落魄,闻言竟是没有应声,直愣愣地盯住地面。 “还是老身来说吧!” 正在这时,蒋婆婆的声音响起。 她安置好下人后,迈着规整的步子,飞速来到云夫人身后侧站定,开口道:“为了防备六扇门贼人不轨,老身这几日夜间都有巡视,就在三刻钟前,老身听到二公子屋内传来响动,赶至窗边,发现屋内还有贼子……” 她指向凶案现场的另一侧:“老身本想从窗户翻入屋中,助二公子一臂之力,但二公子在屋内高呼了一声,‘守好窗户,莫让贼人逃了’!” 楚执柔厉声道:“所以当时杀害二师兄的凶手,就在屋内?” “老身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听二公子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想来占了上风,不惧贼人,便依言在窗外守住。” 蒋婆婆沉声道:“这时三公子也经过,老身便让他绕道正门,前后封堵,瓮中捉鳖,可没有想到,就这样出了事!” 说到这里,大伙儿齐刷刷地看向沈澜。 可沈澜犹自呆立。 展昭的视线,则从屋内那惨烈的尸体上面移开,根据蒋婆婆的描述,脚下移动,绕了大半圈,到达房间朝北的窗外,朝着里面看去。 现场的屋子大门朝南,窗户向北,基本处于一条直线,当中则有一座巨大的屏风遮挡,将内间和外室隔离开来。 通过北面的窗外,可以清楚地看到内间的情况,由于屏风的透光有限,外室那边的情形则是朦朦胧胧。 “到底出什么事了?” 而与此同时,蒋婆婆眼见沈澜不说话,众人又在催促,只能继续讲述:“老身看到……三公子推门之后,二公子的上半身,直接掉了下去!” “啊?” 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画面,在场众人尽皆骇然。 再看向失了魂一样的沈澜,也就明白他为何如此了。 这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师兄? 不。 应该是凶手所设下的陷阱。 但也是能伴随一生的阴影了。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等等!” 楚执柔先是摇头,然后反应过来:“当时可有人提前开门?” 蒋婆婆摇头:“二公子一直抵在门口,无人开门离去!” 楚执柔道:“既如此,三师兄入屋后,凶手应该还在屋子里面啊!凶手呢?我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老身也认为凶手被堵在屋内,可……凶手却突然消失不见了!” 蒋婆婆顿了顿,语气里也透出不可思议:“老身见到二公子身死,立刻翻入屋内,但只看到了掉头冲出屋外的三公子,在屋内加以搜寻后,却根本没有发现凶手的踪迹!老身担心宅内其他人安危,不敢停留,也朝着大娘子屋中去了……” 话音落下。 屋外再度恢复死寂。 血腥弥漫中,唯见一双双呆滞的眼,凝固在惨案现场。 北边的窗户,由巡夜的蒋婆婆守着,凶手无法从那一侧逃离。 南边的房门,死者汤磊用自己堵住了退路,最后由沈澜推开。 结果两个人都只看到屋内被腰斩的尸体,凶手却离奇地消失不见了。 问题来了—— 凶手杀人后,又是怎么离开的呢? 蓦然间。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 “怒云”汤磊的死法,是不是和“栖云”顾临极其相似? 皆是密室之中…… 离奇死亡! 只是上一次的密室杀人,有个解答,凶犯直指六扇门! 这一回呢? 下意识的,众人的视线汇聚,望向那道青松傲立般的身影。 而展昭迎视众人,只说了八个字:“如蒙信任,我来查案!” (本章完) 第37章 凶手的诡计 第37章 凶手的诡计 “呼!” 当展昭开口时,在场的几人都露出如释重负之色。 除了蒋婆婆有些皱眉,但也不好提出反对外,就连呆痴的沈澜目光都动了动。 但他们做不了主,又齐齐看向云夫人。 而云夫人稍加沉默后,就平静地发出邀请:“请少侠助我等查明真相,找出杀人凶手。” “好!” 展昭也不含糊,直接发问:“敢问云夫人案发之时,是在打坐运功么?” 云夫人道:“是。” 展昭又问:“是今晚如此,还是常常如此?” 云夫人道:“我每晚夜半子时,都要运功一个时辰。” “且慢!” 蒋婆婆眸光骤冷,语气凌厉起来:“展公子,大娘子将案情托付,是出于信任,而非让你什么都问的……” 刚刚的对话确实像是打探对方武功的虚实,江湖中人最是忌讳,尤其是这种特定的行功作息。 可展昭不得不问:“今晚的案情,实际上可以分为两个部分——” “一是汤兄遇害。” “二是林姑娘遭劫。” “而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恰恰又都是在云夫人运功的夜半子时,诸位不觉得太过巧合了么?” 蒋婆婆脸色再变:“公子之意,是凶手特意选了这个时辰?” “不错!” 即便汤磊之前不透露那些情报,展昭也早从气机里面,察觉到云夫人的威胁感。 毫无疑问,这位“心剑客”顾梦来之女,是顾家大宅里武力最高强的。 且超出其余人不止一截。 这也是之前展昭没有立刻出手的原因。 主人家能够应付,身为客人不必强出头。 然而凶手挑选了一个好时机。 对方行凶之际,偏偏云夫人在房内运功,不得行动的时候。 这是意外么? 如果云夫人只有今晚在这个时辰运功,那就可能是撞上了。 可她每晚都于子时运功,凶手就在这个时辰,杀死了“怒云”汤磊,掳走了“织云”林玉仙,这就很难是巧合! 这番分析一出,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沉重起来。 面面相觑之际,最小的连彩云开口道:“难道说……凶手在我们之间?” “不必急于下判断。” 展昭语气沉稳:“知道云夫人打坐运功习惯的,有哪些人?” 蒋婆婆缓缓地道:“宅内下人是清楚的,老身特意关照,让她们在这个时辰不要来内宅打扰夫人。” 林玉仙低声道:“我们师兄妹都知道师娘这个习惯……” 展昭又问:“外人呢?” “六扇门!” 楚执柔声调陡然上扬:“还在山庄的时候,裴寒灯带着捕快调查,那个时候师父失踪,他们就想来寻师母,我们就提过,师母晚上有练功的习惯,从不见外人!” 此言一出,众人都露出厉色。 从江南来到京师,他们就是为了替大师兄顾临报仇雪恨,甚至不惜告御状,心中对于六扇门的敌意和痛恨可想而知。 现在出了事,当然第一时间加以怀疑。 展昭同样也将之纳入嫌疑人行列。 六扇门近来确实不正常,大相国寺的早课投毒案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六扇门人行凶不是没有可能。 但有鉴于之前掳走林玉仙的黑衣人,所用的身法有云鹤登仙步的痕迹,展昭更大的怀疑目标,还是在场的这些人。 所以先确定了凶手知晓云夫人的运功时辰后,展昭转回凶案现场,继续问道:“蒋婆婆,当时你听到屋内发出喊声,让你紧守窗外,你能否确定,那是死者发出的声音?” 蒋婆婆仔细想了想,皱起眉头:“那声音很粗,听着就像是二公子,但到底是不是,老身不敢确定……” “蒋婆婆!!” 沈澜猛地开口,瞪大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你那时明明说是二师兄,怎的现在突然说不确定了?” 蒋婆婆被这一质问,也有些懵:“老身……老身当时听着是……” “沈兄。” 展昭温和开口,带着古寺晨钟般的浑厚温醇,将听者翻腾的心绪抚平:“相比七云从小一起长大,蒋婆婆之前一直在京师顾家大宅,充其量就接触了这么几日,而人在紧张之际,声音又难免失真,无法肯定十分正常。” 在六心澄照诀的抚慰下,沈澜身躯剧烈地晃了晃,用手掩住眼睛,嚎啕大哭起来:“我们……我们兄弟从小一块长大……短短时日……大师兄没了……二师兄没了……都没了……都没了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江湖中人落泪,更是软弱的表现。 即便要哭,也得手刃仇人后,在亲友的坟前悲伤。 但沈澜最初在大相国寺露面时,神情里就有些憔悴压抑,可见连日的奔波,外加与六扇门作对的压力,让他的心弦已经紧紧绷起。 今夜再遭遇了这场祸事,且是亲眼看到同门兄弟的惨死,顿时陷入崩溃,若是无法及时疏导,必然郁结于心,整个人或许都会一蹶不振。 当然,这一切要建立在沈澜并无伪装的情况下。 不过在拿到确切的证据前,展昭怀疑每一个人,却又不会用嫌疑犯的态度去对待任何一个人。 所以才有了六心澄照诀的开导,而眼见沈澜大哭,周围几人也没有嫌弃,几个师弟和师妹都拥了拥他,眼眶里带着湿润。 云夫人则为之侧目。 但她侧目的对象不是弟子,而是展昭的六心澄照诀。 这是她首次有明显的外在反应,深深地凝视了一眼。 当然展昭领悟六心澄照诀,不是专门为人疏导情绪的,眼见沈澜能够正常交流,马上开始问话:“沈兄可否将案发的过程,告知我们?” 沈澜抹了把泪水,除了声音沙哑外,倒也基本恢复了正常:“我先看到蒋婆婆在窗外守着,然后绕道门前,那时门确实被二师兄堵着,我还听到他的呼喝,就喊了一声‘我来帮你’,推门而入……” 展昭道:“你当时听到声音了?确实是汤磊发出的么?” 沈澜皱眉:“不是二师兄,又会是谁呢?” “是凶手!” 展昭直接道:“汤磊当时已经死去,发出喊声,让蒋婆婆不要入内的,恰恰是杀人真凶!” 蒋婆婆提出异议:“可老身若是不听,直接入屋了呢?” 展昭平静地道:“那蒋婆婆也将遭遇危险。” 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 “哼!那老身倒是挺后悔的,当时应该领教领教对方的高招!” 蒋婆婆眼神里闪过凌厉之色,倒也没有反驳这个推测。 反驳的是沈澜,他摇了摇头:“不对!不对!我当时听到的惨叫,就是二师兄发出来的,他倒下去的时候……还在惨叫!” 展昭立刻追问:“那他倒下后,说什么遗言了?” 沈澜惨然道:“二师兄腰斩遇害,还能再说什么遗言?我当时探手扶住,他就已经没气了!” “哦?” 展昭不惊反喜,笃定地道:“这就能确定了,呼喊与惨叫,是凶手的诡计!此人要扰乱你们对于汤磊遇害时间的判断,事实上是,早在你们闯入现场之前,汤磊就已经死去了!” “为什么啊?” 迎着众人不解的注视,展昭道:“这其实涉及到两个违反直觉的问题——” “腰斩后,人还可以活多久?” “腰斩后,脏器会在短时间内,统统流出来吗?” (本章完) 第38章 苏无情的盘龙丝 第38章 苏无情的盘龙丝 医学有两大类迷惑事件: 这都能活? 这都能死? 腰斩就是前一个。 正常的思维是人都分成两半了,哪里还能活得了,但由于人体的重要器官大多集中在上半身,腰斩并不会直接损伤这些核心器官,它真正的致命点是切断腹主动脉,导致大出血。 所以腰斩后的犯人,意识往往能清醒一段时间,然后在十几秒的大失血中死去。 这显得尤为残忍,不会立即丧失意识,却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分为二,再拖着上半身,在地上爬行。 但那是古代,后世经过现代医学的处理,是有存活几率的,不是五条悟那种,而是有真实例子,如湖南彭水林。 而此世武道昌盛,习武者不比常人,强者腰斩之后,一旦能够止住血,避免脏器的暴露与感染,再解决后续的排泄问题,更有机会存活下去。 汤磊或许没有那样的武功造诣,但他如果是在沈澜推门进屋时,才惨遭腰斩,那么肯定不会马上死去。 最少十几秒的时间,别说用手指蘸着血,留下“杀我者是……”之类的死亡遗言,甚至可以直接用嘴说出,杀害自己的凶手到底是谁,亦或有着怎样的特征。 “这样么……腰斩后人居然还能存活一段时期……” 沈澜听完后,一时间也有些愣神,想了片刻道:“或许二师兄早遭凶手腰斩,已然处于弥留之际,但他死死抵住屋门,而我那一推门,彻底绝了他的生机……” 抛开弥留之际的人,能否发出凄厉惨叫,这确实可以勉强解释,汤磊身躯分离后立刻死去的疑点。 但展昭依旧摇了摇头:“可若真是如此,就涉及到第二个问题——腰斩后上下身分离,脏器是否会即刻流出?” “答案是并不会!至少心肺绝不会掉出!” 腰斩后,等到人体的血压降至临界值,肌肉松弛,脏器确实会如开闸般涌出,但脱落的大多是肠子。 所以但凡腰斩记录,都是“尸裂为二,肠流三尺”之类。 而心肺位于上部,理论上是不会流出的。 但汤磊的死亡情况,显然不是如此。 别说展昭,就连在场众人都强忍恶心,看向这无比血腥的杀人现场。 汤磊的上半身残尸歪倒在血泊中,地上则都是他的五脏。 倒是应了那一句话—— 把心肺肠子翻出来,晒一晒,洗一洗,拾掇拾掇! 林玉仙和连彩云看了两眼,再度移开视线,实在不忍直视,蒋婆婆则沉声道:“依展公子之意,凶手是有意将二公子的脏器掏出,洒在地上?” “没有比这一幕更造成视觉冲击的了!” 展昭颔首:“让闯入者心慌意乱,甚至因为推门时的惨叫,将汤兄身死的不幸,归咎于自己身上,一旦生出这个念头,就难以冷静地观察现场了……” “不!不对!” 沈澜依旧摇头:“我当时看到二师兄倒下去,死状凄惨,虽感五内俱焚,但也扫视了屋子,屋子里面没人!真的没人!如果依你所言,是凶手的诡计,凶手当时肯定也在屋子里面吧?凶手哪里去了?” 展昭视线随之转过。 这间屋子十分宽敞,家具一览无遗。 床底或许能够藏人,但随后蒋婆婆也入屋,仔细搜寻了一遍,藏在那里的话,想要脱身只会被抓个正着。 果然蒋婆婆接着道:“当时只有尸体,一个人也许会看漏,两个人一起,岂会让凶手有蒙混的机会?老身也是在确定再三后,才离开此屋,去往大娘子那里……” 展昭看向现场,也不禁皱起眉头。 他有信心,自己对于腰斩的判断没错。 但确实有难以解释的矛盾。 门窗两侧,皆有人看守,前后堵截,这是一个接近完美的密室。 当时明明应该在屋内的凶手,到底是怎么离开的呢? 亦或者,沈澜和蒋婆婆有一个在说谎,甚至干脆就是两人联手行凶? 可真要如此,没必要弄得这么麻烦吧…… ‘咦?’ 看着看着,展昭隐隐觉得,现场有一丝不协调的地方。 但一时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 “且慢!” 就在此刻,楚执柔突然高呼一声,指着门框边上道:“你们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闻言立刻凑近,就见门框边缘,有一条细细的痕迹。 如今是深更半夜,灯火又昏暗,若不仔细查看,还真的容易忽略。 林玉仙上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十分肯定地道:“这是丝线勒过的痕迹,而且这种丝线既细又利,才能入木三分,留下这么细的划痕!瞧!门框的这一侧也有!” 林玉仙号“织云”,虽然不至于就是一位裁缝女,但确实精通刺绣裁剪,她的判断众人都信服。 而确定了门框两边的痕迹后,众人的脸色发生了变化,楚执柔更是沉声道:“我想到了一种暗器!” 沈澜身躯一震,立刻道:“盘龙丝?” “不错!正是‘盘龙丝’!苏无情的‘盘龙丝’!” 楚执柔厉声道:“苏无情的暗器功夫天下独到,成名的就有五种——盘龙丝、寒星钉、千机轴、无常锁和烬余灭!” “其中的‘盘龙丝’据说细如发丝,却削铁如泥,可勒断千锤百炼的宝剑,更能杀人于无形!” “二师兄修炼的是硬功,真气护体时寻常兵器伤不得他,如果是‘盘龙丝’,恰是致命的杀器!” “照这么说来……” 蒋婆婆比划着道:“凶手使用的是‘盘龙丝’,借助此物将二公子杀死,又模仿二公子的声音,暂时稳住老身,然后趁着三公子绕道正门的时候,他悄然遁出屋外,等到三公子推门而入的刹那,将‘盘龙丝’猛地一抽,二公子的身子就倒下去了!” 沈澜皱眉:“是这样么?可我当时听的,惨叫声确实是从二师兄身上发出来的啊,不是从屋外……” 楚执柔猜测:“或许是腹语术?你们别忘了,大师兄遇害的密室,当时也有人用腹语术误导捕快,藏匿身形的!” 林玉仙接上:“苏无情残疾,必然不是亲自出手,能有这等轻功,避开三师兄视线的,莫非是赵无咎?” 连彩云不解:“他们为何要害二师兄?” 楚执柔咬牙切齿:“定是苏无情难以遵守七日约定,又担心我们告御状,便先下手为强,要我们自乱阵脚,再也无法讨回公道!” 几个人七嘴八舌,这般一合计,觉得真相基本还原了。 苏无情的盘龙丝,外加赵无咎的轻功! 这才让凶手来无影去无踪,形成了这个绝无可能的密室! 展昭旁听。 心里很不认同。 六扇门真要加害云栖山庄的弟子,又岂会使用“盘龙丝”这种指向性极为明确的武器? 那不是不打自招么? 但他并没有发表反对的意见。 原因很简单,云栖山庄上下都愿意相信,六扇门是凶手。 毕竟假如六扇门不是凶手,凶手就在这群人中间,那就是同门相残! 在师父云鹤鸣失踪,大师兄顾临身死的关头,再出这等事,人心就要散了。 在这种情况下,为六扇门辩解,只会跟在场所有人对着干,为查清真相增添难度。 “既然苏无情有重大作案嫌疑……” 所以展昭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欲夜探六扇门,找到他们行凶的证据,化被动为主动,诸位谁愿与我同行?” 此言一出,众人猛地一惊,面面相觑。 啊? 现在就要去六扇门? 你这执行力是不是太强了些? 展昭何止提议,已经开始点名了:“彩云姑娘可愿与我同行?” 连彩云双眸一亮,马上颔首:“我愿意跟展大哥同去!” 展昭又转向云夫人:“夫人可允许?我会将她安然带回的。” 云夫人看看,给了四个字:“早去早回。” “走!” 当目送展昭和连彩云纵身离开,内宅安静片刻,众人由衷地发出感慨:“展少侠当真侠骨丹心,行事不惧艰险,雷厉风行啊!” (本章完) 第39章 自证清白 第39章 自证清白 冬夜沉沉。 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掠过连绵的屋脊。 展昭足尖轻点,湛青色的僧袍在风中翻飞,宛如一片利刃划开夜色。 连彩云紧随其后,路过自己房间时所拿的绯色斗篷,在月下泛着暗芒,如一团将熄未熄的火。 她步伐轻盈,比展昭更多了三分飘忽,脚尖掠过积雪的檐角时,不惊动一片雪尘,整个人仿佛是雪夜凝成的精魅。 “彩云姑娘好身法!” 展昭侧头评价。 连彩云紧紧跟随,气息尚能保证平稳,受这一夸,心里一开心,一口气险些乱了。 她脚下一慢,就见展昭的步伐也慢了下来,顿时赧然道:“展大哥不必等我,我不想成为拖累。” “你岂是拖累?” 展昭正色道:“如果凶手真是六扇门人,以苏无情算无遗策的风格,肯定不会毫无防备,若是四堂精锐尽出,还需你我联手才行!” “嗯!” 连彩云重重点头,从袖中滑出一柄袖剑。 剑身窄而薄,形制优美,犹如一片冻凝的月光。 剑柄无护手,无缠绳,只是开了一个槽,槽内嵌着一截银丝般的细线。 “好剑!” 展昭目光一亮。 连彩云道:“展大哥不妨猜猜,这柄剑叫什么?” 展昭脑海中浮现出晏几道的那首《临江仙》:“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彩云姑娘的佩剑,不会是叫‘明月在’吧?” “明月在……明月在……真好听!” 连彩云灵动的剪水双眸顿时亮起:“我回去就缠着师娘,让她把剑名改过来!” 展昭想到云夫人那股死寂般的气息,倒是有些诧异这两人关系如此好:“这柄剑原本叫什么?” 连彩云马上嫌弃起来:“它叫‘心魔引’!” 展昭眉头扬起:“哦?这又有什么说法?” “因为这根琴弦。” 连彩云展示槽内的琴弦:“此物出自万绝宫的‘天魔琴’,以真气催之,可发‘七绝音杀’,师娘传我的剑法,最合这柄奇兵的发挥。” “原来如此。” 展昭细细打量片刻,收回目光。 两人说着话,脚下却没有停留。 顾家大宅本就在城中心,两刻钟未到,六扇门总衙已是遥遥在望。 在周遭一片漆黑的映衬下,衙门内的灯火愈发显得醒目。 展昭不再多言,做了个手势,飘然而落。 连彩云紧随其后。 “哈欠……” 捕头庞文抱着一摞案卷,匆匆走入刑房,饶是他功力不弱,连轴转的工作也让眉宇间爬满了疲态。 但他按了按眉心,强振精神,来到一张桌案前,禀告道:“大堂主,当年案库大火后,又经虫蚁啃食了许多,还剩下有关‘十方鬼众’的卷宗备份,只剩下这些了……” 苏无情病弱的声音响起:“辛苦了。” “大堂主!你还是去歇息一下吧!” 庞文满是担忧:“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这般下去,便是发现了贼人,又如何擒他?” “朝廷人才济济,只要查明真相,齐心协力,缺了谁都无妨……” 苏无情道:“你去歇息吧,大家陪着病客,已是熬了太久。” “是!” 庞文轻轻叹了口气,默默退了下去。 刑房内基本安静下来。 唯有轻轻的咳嗽声,和案卷翻动时纸张的沙沙声。 ‘里面只苏无情一人!’ 展昭做出判断。 苏无情的呼吸轻似落尘,展现出了极为深厚的内家修为。 但六爻剑气最擅于体察周遭的环境,便是呼吸再轻,气息再隐蔽,也瞒不过展昭的感知。 除非修炼过同等级别藏形匿影的绝学,亦或者干脆由一位武道宗师躲藏于阴影中,那才会发现不了。 ‘大哥,好机会!’ 连彩云也比划了一下,嘴里无声地道。 擒贼先擒王,若能拿了这四大名捕之首,接下来一切都好办了。 展昭微微摇头,嘴唇轻启,传音入密:“我出手,你押阵,若有意外,确保后路。” ‘好!’ 连彩云纤手握住了“明月在”,蓄势以待,紧张地看着展昭飘然入内。 “咔嚓——嚓!” 骤然间,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响起。 正在连彩云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就要将头探过去,查探屋内状况时,苏无情的声音响起:“好剑法!” 展昭的声音随之响起:“案牍劳形,阁下神思耗损,是我胜之不武。” “咳咳!” 苏无情轻轻咳嗽两声:“病客所用的是暗器,只有技不如人,未有胜之不武。况且病客三次欲出手,三次都被迫临时收势,只因心知即便暗器脱手,也必被剑光截落……三度变招,三度受制,焉能不败?” ‘展大哥赢了!!’ 连彩云心中狂喜,飘然落下,往屋内一瞅,果然看到展昭立于苏无情的轮椅前,手中的剑身压住这位威震天下的名捕。 苏无情受制于人,神色依旧平淡,见到连彩云现身,守在刑房门口,神色一动,反倒流露出关切:“云栖山庄出事了?” “你害了我二师兄,还在这里假惺惺?” 连彩云拔剑。 展昭身子微侧,拦住她可能进攻的路线,将不久前发生的杀人案,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遍。 “由于汤磊的死状,门框上的痕迹,当然还有贵庄与我六扇门之前的冲突,诸位怀疑凶器是‘盘龙丝’……” 苏无情恍然,随后陷入沉吟:“门窗各有一人,前后各有视线,凶手却在伪装死者的声音和惨叫后,直接消失在现场么?” “凶手可以用类似‘盘龙丝’的暗器布置机关,但在屋内的声音又作何解释呢?” “如果沈澜沈少侠和那位蒋婆婆没有说谎,那这个密室杀人,确实是不可思议的手法啊!” 连彩云冷冷地道:“你的意思,自己不是凶手?” “三日之中,病客一直位于此处,从未离开,‘盘龙丝’也未离身。” 苏无情苦笑:“当然,病客未曾离开,有多人目击,‘盘龙丝’是否偷偷交予四弟,待得行凶后再取回,这就难以证明了。” “其实不是完全无法证明。” 展昭道:“请问‘盘龙丝’上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苏无情毫不迟疑:“病客从未以‘盘龙丝’杀人。” 展昭道:“那伤人呢?” 苏无情想了想,笃定地道:“一年之前。” “既然‘盘龙丝’在苏神捕手中伤人,还是一年之前,这些时日从未离身……” 展昭颔首:“那么如果‘盘龙丝’上残留有些许新鲜的血迹,是不是代表着苏神捕在汤磊遇害一案里面,有巨大的嫌疑?不巧,在下正有一手验血之法,能够察验兵器上肉眼难以辨别的残留血迹!” ‘展大哥威武!’ 连彩云目光熠熠地看向苏无情:‘看你怎么应对!’ 上一次密室杀人案里面,展昭提出的杀人十字、验尸设想,事后证明,都是试探。 恰恰是这些试探,让六扇门暴露出了巨大的嫌疑。 那么此时对盘龙丝的血液检查,是否又是一场试探? 苏无情敢不敢接招? 然而这位四大名捕之首的应对十分简单,轻轻一按,座下的轮椅弹出暗格,一根银线从中抽出:“病客愿将‘盘龙丝’交予展少侠,以证清白!” (本章完) 第40章 明确动机 第40章 明确动机 “此物是以天蚕丝混玄铁编织而成,江湖传言,其细如发丝,却可无坚不摧,削铁如泥,实则没有那般夸张。” 苏无情讲解着,看着展昭接过盘龙丝,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奇异之色。 展昭将盘龙丝缠在指尖,轻轻一绕,就明白了。 这根银线的真气传导性,出乎意料的好。 体内的真气传导到丝线上,能够软硬曲折,随心所欲,如臂使指,再加上本身的材质,使得切割的锐利性倍至。 但话又说回来,此物还得看是谁使用。 若是功力高强之辈,自可如虎添翼,杀人于无形。 若是寻常武者使用,也就那么回事了。 ‘难道真不是苏无情?’ 眼见苏无情痛快地交出了“盘龙丝”,连彩云惊讶之余,又有些不死心:‘是不是他故作坦诚呢?’ 正自迟疑,展昭的传音却自耳边传来:“彩云姑娘,你方才展示‘明月在’的时候,有考虑过里面的琴弦配合轻功,会让自己也摊上杀人的嫌疑么?” “啊?” 连彩云下意识地摇头:“没有。” “这就是心怀坦荡之人的表现。” 展昭道:“所以我相信你不是行凶之人,苏无情本不需要自证,却仍然这么做了,嫌疑也大大的降低,这点毋须否认。” 他有些话未说。 方才并不是只做了一个试探。 事实上早在进入刑房的同时,展昭就传音给苏无情,大致说明来意。 双方根本没有交手,苏无情未作反抗,就让人近了身。 哪怕展昭隐隐感受到,如果自己真要发难,苏无情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但这份坦荡,着实难得。 信任是彼此的。 苏无情信他,他也信苏无情。 ‘展大哥说的对!可……可是……’ 连彩云被说服了,神色却是一黯。 如果苏无情不是真凶的话。 那么。 凶手就在云栖山庄的成员之中了! “打扰了!告辞!” 展昭则准备离开。 他本就判断六扇门人行凶的可能性极低,此来是为了顺应云栖山庄的期待。 带上连彩云,既要一个见证,也是担心宅内会发生连环凶案,将最亲近的一位带出保护。 如今夜探六扇门,洗清其嫌疑,接下来再调查云栖山庄内部的成员,阻力就会小上许多。 “且慢!” 然而就在两人要离开,苏无情开口挽留。 展昭和连彩云回头,就见这位名捕道:“汤少侠是被何人所害,密室又是以何手法布置,病客不得而知,然汤少侠遇害的缘由,或许与一物有关。” “何物?” “那边的书信。” “汤磊的书信?” 展昭拿起书信,发现连彩云眼巴巴地瞧着,便递了过去。 “是二师兄的笔迹!” 连彩云接过展开,看了一眼就确定了,但等到她看完后,俏脸却变了色:“二师兄……在偷偷与六扇门联络?” ‘汤磊不会也是六扇门的暗桩吧?’ 展昭一惊。 那可太令人无语了。 所幸发展并未雷同,苏无情缓缓地道:“汤少侠传信来时,病客也很诧异,不过他言之凿凿,说有一个重大的秘密愿意告知病客,可解双方的纠纷,或许正因为此,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这个消息实在令人诧异。 汤磊这几日连连外出,说是为告御状做准备,结果居然偷偷与六扇门暗通款曲? 展昭念头一动,更想到那一日他和林玉仙交谈,正说到关键处,被蒋婆婆打断,而蒋婆婆离开后,他发现汤磊的身子在屋外转了转。 难道说那个时候,汤磊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发现蒋婆婆盯得很紧,才没有跟自己交流? “确实是二师兄的笔迹,也是他写信的习惯……” 连彩云还不死心,又反复看了几遍。 终于绝望。 笔迹还有假冒的可能,遣词造句的习惯,就难以仿造了。 尤其是那股谄媚之态,之前李无刑来山庄作客时,二师兄就极为热忱,有事没事往身边凑,后来展昭质疑六扇门行凶,也是他第一个跳出来,言辞最是激烈。 所幸后来堵在六扇门前时,二师兄嗓门最高,态度最坚定。 但万万没想到,掉头又和对方暗中往来。 这是准备…… 两头押注? 连彩云再也忍受不住,身形倏忽化作绯色残影,瞬息间已消失在刑房的廊柱之间。 ‘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是排除法,没想到确定了动机。’ 展昭则抱了抱拳:“多谢苏神捕告知,这封信我们就带走了,告辞!” “在下还有最后一事……” 苏无情的声音温雅,一缕细若蚊蚋的传音飘了过来。 展昭听完之后,下颌轻点,袍袖翻飞间,人已如青烟掠出窗外。 唯余案几上一盏孤灯,在穿堂风中明灭不定。 “又有死者了么?” 苏无情感受着夜风,喃喃低语一声:“希望我的安排,还来得及吧!” …… 冬夜之中。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再度掠过连绵的屋脊。 只是相比起来时的气势汹汹,返回时的气氛完全变了。 终于,连彩云停下脚步,眼角泛出水光:“大师兄为人温和谦逊,事事周到,明明他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却是如兄如父!” “从小到大,师父其实是不太管事的,只顾着游山玩水,交三五好友,通宵达旦,师娘身体不好,常常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后来我们知晓,她是在练功,要陪她,她也不让……” “每每那个时候,都是大师兄带着我们一起,是他教我们读书习字,是他传授我们武艺规矩……” “说实话,师父失踪了,我们只是茫然,大师兄遇害,那才是真的痛彻心扉!” 展昭静立檐上,默默倾听。 连彩云接着道:“方才大伙儿都说凶手是六扇门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大家从小一块长大,怎会杀害二师兄呢?” “但现在……二师兄竟然与六扇门私下往来!他难道忘了大师兄是如何待我们的,忘了六扇门是杀害大师兄的凶手了么?” “他为何要背叛师门?背叛我们?” 展昭这才上前几步,轻声道:“现在事实的真相还未明朗,或许汤磊是真的鬼迷心窍,也可能他并未背叛,但无论如何,莫要为了别人的过错而折磨自己。” “呜!” 连彩云被这一说,泪水反倒愈发止不住了。 这段时日,云栖山庄接连遭逢厄运,上下都满怀压抑。 云夫人显然是不可能给这群弟子半分抚慰的,以致于连沈澜那种男子汉,都险些崩溃。 而展昭感到,连彩云的压抑更深。 哪怕笑容有时候十分纯粹,并无做作之态,但那些负面情绪并非消失,反倒是深深积聚。 她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女,比起展昭还小些,不该如此。 此时六心澄照诀再度出手疏导心理,连彩云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呜呜呜……大师兄……呜呜呜……” 越哭越大声,且是那种毫不顾忌姿容的小孩哭法,涕泪交流,又没带手绢,便用袖子抹,很快袖子就湿了大半。 然后就见一截干净的袖子送至眼底。 她下意识地抓起,擤了擤鼻子。 这份动作极其自然,好似小时候跟在大师兄身后一样。 但做完后,她猛然意识到这是谁的袖子,啊了一声,彻底红了脸:“展大哥!你怎么……” “你这般唤我,给妹子擦擦泪水,不是大哥该做的么?” 展昭见她实在可爱,忍不住笑了起来。 “唔!也不用这样啊!” 连彩云转过身去,双颊绯红。 不过大哭了这一场,双眸确实又恢复了纯净明亮的天真意态。 “走吧!” 展昭感受到对方的状态好了许多,点了点头,恢复正色:“现在知晓了动机,该查清楚这场密室杀人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本章完) 第41章 当年的秘闻 第41章 当年的秘闻 顾家大宅。 对于安然归来的展昭和连彩云,云夫人面无表情,淡淡点了点头。 对于两人带回来的信件,云夫人看完后,面色依旧波澜不惊,只是再也没点头。 展昭首先道:“我刚刚已经用‘盘龙丝’对比了现场的痕迹,看似都是锋利的细线,但并不吻合。” 云夫人道:“那人就不是苏无情杀的。” 连彩云则难过地道:“师娘,二师兄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云夫人道:“他做吃里扒外的勾当,自有他的龌龊心思,为什么问我?” 连彩云哑然。 展昭则开口道:“在下有个疑惑,若论继承顺序,汤磊是不是贵庄最有资格的一位?” “不。” 云夫人微微摇头:“汤磊得不到山庄的基业。” 展昭道:“这是为何?” 云夫人道:“论武功修为,他不过硬功三板斧,专为虚张声势;” “论管理才能,他不通文墨,也不喜文墨,账册在屋内堆满灰尘,都不曾翻过一页;” “论品性修养,他更是心浮气躁,贪念丛生,这等人岂能得到山庄,玷污云氏的威名?” 这番平静的话语一出,连彩云不禁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二师兄在师娘心中竟是如此的不堪。 展昭则继续问道:“夫人对汤磊的看法,他知道么?” 云夫人淡然道:“知道。” 展昭了然:“夫人一向不喜汤磊,汤磊早就看出,他觊觎云栖山庄和顾家大宅的产业,却清楚正常情况下,这些产业到不了自己手中,所以在发现某个秘密后,就有了主意——联络六扇门!” “在汤磊看来,这是一个很精妙的办法,六扇门可以化解云栖山庄的追责,他则能代表云栖山庄出面,展现能力,提高在夫人心中的份量,最终顺理成章地成为继承人。” “换而言之,汤磊想要的不是勾结六扇门,而是在两方之间左右逢源,一举两得!” 听到这里,连彩云小脸涨红,拳头握紧,愤声道:“那大师兄的仇就不报了?二师兄若真为了基业,就这么做,简直……简直是狼心狗肺!” 云夫人则默然。 展昭凝视着这位自始至终,似乎都毫无情感的女子,缓缓道:“有关那个秘密,我们能知晓么?” 云夫人显然也没想到对方会有此问,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你想知道?” 展昭郑重地道:“我无意窥探旁人的隐私,然此事涉及案情,若夫人愿意告知,在下洗耳恭听,绝不外传。” 云夫人沉默许久,看向连彩云:“你也要听?” 连彩云迎着师娘的眼神,莫名升起一股惊惧,有些不太敢听,但想想展大哥还在,自己留下也是分担,用力点了点头。 “好!” 于是乎,云夫人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顾临并非我从小收养的孤儿,而是我的亲生子。” “什么?” 展昭早有猜测,尚且好些,只是表面露出震惊。 连彩云则是真的傻了,瞠目结舌,结结巴巴地道:“那个谣言……谣言是真的?师父……师父……知道么?” “他知道。” 云夫人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想要掩盖住眸中的情绪:“当年我初出江湖,剑法不俗,又有人追捧,便不知天高地厚,误中奸计,被贼人所辱……” 这回换成展昭的脸色变了,透出肃杀之意。 “最可悲的是,我至今不知贼人面目,家父疯了似的出去,荡平了周遭一切邪派黑道,然等他回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身孕……” “那个孩子,就是顾临。” 云夫人语声微沉,首度透出一丝哀意,却不是为自己,而是想起当年至亲之人所受的折磨。 世间冷暖,从来如此。 平日前呼后拥、曲意逢迎之辈,遇事便作鸟兽散; 反倒是最亲近的人——那些曾嫌啰嗦、厌束缚的家人,才是真正伤得最深,也留到最后的人。 连彩云反应过来,咬牙切齿:“所以汤磊知道了这件事,前来要挟师娘?” 这回连二师兄都不叫了。 ‘单就这件事,足以达到目的么?’ 展昭目光微动。 这件事对于女子的名节确实是重创,但毕竟过去那么多年了,是上一代的旧闻,再加上云夫人深居简出,在江湖上早没了名声,关心之人又有多少? 而且六扇门真要拿这件事要挟,也会让江湖人所不齿,反倒是他们声名尽丧的可能性更大。 “不是。” 果不其然,云夫人闭目摇头:“真正的秘密,应是你们师父的身份,他其实不姓云,更不是‘仙剑客’云清霄的侄子……” 连彩云又懵了,小嘴微张,保持不动。 展昭瞬间明白了许多事:“那他的本名是?” 云夫人道:“他本姓江,叫江鹤鸣,乃我父亲身边的一位随侍。” “待得事发后,他向父亲提亲,愿意娶我,父亲甚为感动,不仅成全了这门亲事,还为他寻了一个上佳的出身……” “‘天心飞仙,剑道绝巅’,我父亲与另外三位叔伯私交甚笃,尤其与云四叔……” “而我父亲觉得亏欠了江鹤鸣,为了不使其入赘我家,显得寄人篱下,便想央求云四叔,收江鹤鸣为徒。” “结果云四叔直接代其兄认了义子,传承了香火,并将云栖山庄交予他的手中。” “从那一日起,对外界,他就成了‘仙剑客’云清霄的侄子了。” 展昭微微点头:“所以山庄里那部《六爻无形剑气》的秘籍,根本是空白的?” 云夫人,不,此时应该称为顾大娘子了,闭着眼睛,缓缓地道:“江鹤鸣是真的想拜云四叔为师的,但云四叔考校之后,觉得他难以习得‘六爻无形剑气’,便拒绝了。” “一座山庄,一个姓氏,已是难以承受的大恩,岂有再奢求剑术的道理?” 展昭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确认了一下:“那‘云庄主’的招牌绝学‘云鹤登仙剑势’和‘云鹤登仙步’?” 顾大娘子道:“那是我父亲所创的武学,只是改了这个名字,为他充当门面。” 这就难怪云鹤鸣的武功不入白玉楼,原来是套了一层皮,改了个名字,就当作自创,白玉楼当然不会承认。 连彩云听完后,却有些不解:“师娘,汤磊就是以此要挟么?” 相比起师娘受到伤害的过去,师父的改名换姓,似乎没那么重要吧? ‘不!’ ‘这件事太严重了!’ 展昭默默摇头。 相比起顾大娘子的过往旧闻,云鹤鸣的来历才是真正致命的秘密。 因为这位是“江南大侠”,交游广阔,威风八面,一场寿宴,江南地区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赶到山庄贺寿。 这样的武林名宿,当年上位的秘密一旦被揭露,被发现是个连姓氏都改了的赘婿,妻子还早早有了儿子,云栖山庄这些年积累的威望将荡然无存,彻底沦为笑柄。 汤磊假使掌握了这件秘密,确实能够作为把柄,左右逢源,获得山庄的基业。 而听了连彩云的发问,顾大娘子身躯一震,缓缓睁开眼睛,眸光直刺而来。 ‘不好!’ 展昭瞬间闪身,已挡在连彩云之前。 抬眸刹那,却见这位顾大娘子的眼底如万古寒潭倒卷,将经年的七情六欲尽数淬成凛冽剑意! 他背脊陡然生寒,武道直觉如针砭骨,疯狂示警。 方才夜探六扇门,临行前苏无情传音:“顾大娘子这些年间深居简出,并非重病,而是在苦练‘心剑神诀’,至今疑有武道宗师之境。” 这份判断对也不对。 顾大娘子的武道境界,还不是宗师。 但她此时翻涌而出的心绪洪流,竟凝成比宗师更胜三分的杀伐之气! 值此危急关头,展昭首次没有拔剑对抗,反将周身剑气尽敛,缓缓地道:“《清净如来藏》有言,‘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所以降伏四魔’,在下一直不知其意,直到听了这等恶业,方才领会。” 说罢,他双手合十,一瞬间竟是宝相庄严,消弭杀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本章完) 第42章 最后的疑点(为盟主“姜青风”贺) 第42章 最后的疑点(为盟主“姜青风”贺) “佛门的身份,意外的好用~” 伴随着暮鼓晨钟,安定人心的抚慰,顾大娘子双眸中的凌厉之色缓缓淡去,神情又恢复了往日的古井无波之中。 展昭暗暗松了一口气。 如果从武者的角度,他其实还挺想和这位剑道强者交手的。 打,应该是打不过的。 但不真正交锋,又怎知自己的极限所在呢? 只不过目前正在查案过程中。 且是三起案件。 一是江鹤鸣失踪,二是顾临之死,三是汤磊之死。 如果真的与顾大娘子打起来,那么正常沟通的渠道就基本被堵死了。 所以展昭才会施展六心澄照诀,更强调出家人的身份。 向世俗之人透露不堪的往事,有难以启齿之感。 可向方外之人透露,情感上就好接受太多了。 国外宗教还专门承接这种业务呢! 顾大娘子的确被安抚下去,没有真正发作。 连彩云被护在身后,眼睛则眨巴眨巴。 大哥怎么突然变和尚了? 唔,好像原本就是,但原先完全不像啊! 没想到方才一瞬间的宝相庄严,真如大德高僧一样! 不太喜欢…… 展昭维持着宝相庄严的形象,问出关键:“敢问夫人,山庄内知晓这起秘闻的又有几人?” 顾大娘子道:“我未与旁人说过。” “那有关顾临身世的谣言?” 顾大娘子淡淡地道:“那得去问江鹤鸣。” “江鹤鸣?” 展昭皱眉。 江鹤鸣原本是个仆从,娶了心剑客的女儿,一跃成为了仙剑客的侄子,江湖名宿,人人敬仰的“江南大侠”,这样的过往经历掩盖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泄露出去? 不过听顾大娘子的意思,这个秘密也就是夫妻之间知晓,所以她自己不说,那就怀疑江鹤鸣。 展昭想到之前与林玉仙交谈时,蒋婆婆的打断,又接着道:“蒋婆婆是否知情?” 顾大娘子道:“知情,但不会透露。” 展昭却不放心:“能否请蒋婆婆来此?” “大娘子!” 半刻钟后,蒋婆婆走入屋内。 此时已是后半夜,她的眉宇间也流露出些许疲惫,身上还隐隐透出些血腥气,应该是收殓尸体所致,但语气里依旧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恭敬与关切。 “展少侠已经知道了山庄的往事……” 然而顾大娘子第一句话,就让蒋婆婆的眼神里浮现出厉芒,眼角一撇,流露出煞气。 展昭岿然不动,只是再度双手合十,口诵阿弥陀佛。 蒋婆婆也下意识地愣了愣。 对哦,这位是出家人…… 这倒还好,这倒还好。 顾大娘子开口:“问吧。” 展昭将方才的疑惑问了出来。 “老身怎么可能会嚼这等舌根?” 蒋婆婆闻言大怒:“明明是大娘子受害,可若此事传扬出去,非但贻笑武林,更恐损及老爷一世清名!就是把老身杀了,也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展昭相信这位是忠仆,但也有新的问题:“那老人家为何住在京师的大宅呢?” 蒋婆婆哼了一声:“因为老身当年不同意这桩婚事,江鹤鸣绝非好人,他愿意娶大娘子,不是出于爱慕,而是贪图老爷的武功与地位,想要籍此出人头地!” “只是老爷不听,还将我送去了京师,显然是不愿意老身与江鹤鸣在一起,相看生厌……” “不过老身放心不下大小姐,这些年间,还是去过江南好几回的。” “起初江鹤鸣本本分分,对大娘子嘘寒问暖,待大公子也是视如己出,老身虽不相信他是本意,却也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只要大娘子幸福就好。” “可自从断魂崖一战,老爷失踪,江鹤鸣就变了……” “不!他不是变了,是恢复了本来面目!对于大娘子不再尊重,冷眼相待,认为自己是云栖山庄的主人了,开始挥霍无度,四处结交三教九流,只为了扬名立万,后来更是常不归庄,一味在外天酒地!” 蒋婆婆说得咬牙切齿,痛恨至极。 顾大娘子则静静端坐,表情没有丝毫难过,仿佛这说的不是自己的丈夫。 展昭双手合十。 江鹤鸣这等上位之法,确实令人不齿。 但顾大娘子这样的状态,确实也挺难相处。 很难想象在家里面,对着这么一位连七情六欲都没有的妻子,会是怎样的感受。 所以夫妻间的私事,他不予置评。 不过还是那个问题,当年的秘密是谁传出来的。 若不是先有了传言,七云都有所耳闻,汤磊再根据那日的对话,结合身边的情况,恐怕也猜不出昔日的真相。 就目前看来,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展昭进一步揭露:“看起来,汤磊也知道了?” “什么!!” 蒋婆婆接过信件,扫了一遍,先是表情狰狞,但想了想又松了口气:“幸亏是六扇门,六扇门不会宣扬……” 展昭仔细观察着她:“为何?” “老爷入六扇门,当过十年的捕快。” 蒋婆婆道:“当年的六扇门,没有四大名捕之说,如果有的话,老爷肯定是为首的那一位!” “原来如此。” 展昭微微点头。 “心剑客”顾梦来与六扇门的关系那么近,怪不得之前苏无情对于顾大娘子十分尊重,哪怕对方带着一群弟子堵在了总衙门口,依旧十分客气。 这也是蒋婆婆松了口气的原因。 在她看来,有了当年的交情,至少六扇门不会泄露这个秘密。 即便如此,对于汤磊告密的行径,她也依旧恨得牙痒痒:“该杀!该杀!这样忘恩负义的畜生死了,死得正好,还查什么查!” 此言一出,连彩云都沉默了,内心深处显然有些赞同。 武林门派里面有四个字,官府管不住,也不想管,叫作“清理门户”。 这是因为从某种意义上,弟子就相当于子女,门派将他们培养长大,衣食住行一并供应,一旦弟子背叛,相当于子女违背了孝道。 忤逆不孝,这在古代可是最重的罪名,不仅社会性死亡,父母将大逆不道的子女打死,那都是受律法保护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各有各的权力与责任,这就是社会运行的模式。 展昭同样不反对清理门户,但心中已经默默地将蒋婆婆的作案嫌疑调整到了最大,直接反问道:“可这样的杀人方式,正常么?” 蒋婆婆皱眉道:“杀人就是杀人,有什么正常不正常?顶多是出手之人不想我们知道他的身份罢了!” “将汤磊腰斩分尸,还在门框上留下利痕,指向苏无情的盘龙丝,这就是要进一步激化贵庄与六扇门的矛盾……” 展昭沉声道:“这也是清理门户的范畴么?” 蒋婆婆神色微变。 连彩云也从敌视里恢复过来,赶忙道:“展大哥说的对,得调查清楚真相!” 蒋婆婆沉默少许,皱眉道:“可别的不说,杀死汤磊之人,到底是怎么从屋子里离开的呢?” “是啊!” 展昭收回目光,沉声道:“现在只剩下这个密室疑团了!” 经过这番调查。 犯罪的动机基本确定。 凶手的范围基本划定。 剩下的,就是那个不可思议的密室杀人手法了。 为了弄清楚这最后的疑点,展昭双手合十的动作停止,身份再度切换,举步迈出:“走!我们再回现场!” (本章完) 第43章 谜题解开了(为盟主“姜青风”贺) 第43章 谜题解开了(为盟主“姜青风”贺) 凶案现场。 血腥味未散,但汤磊的尸体已经被搬了出去,屋子的地面也被清扫了一遍。 至少能下脚了。 确实是破坏了痕迹,但这也无可奈何。 武林门派都是内部调查,就算与六扇门并无仇怨的,也往往不会邀请捕快来自家的地盘查案。 而之前并不知道汤磊与六扇门暗通款曲,还当他是自己人,总不能让他如此凄惨地铺开,肯定要收殓尸体。 脑海中还原出那惨烈的现场,展昭神情微动,开始提出疑点:“如果把死者腰斩,是为了将凶器引向苏无情的‘盘龙丝’,凶手又为何费力地把死者的脏器给掏出来呢?” 连彩云胸膛起伏了一下,显然觉得恶心,蒋婆婆则哼了一声:“这种狼心狗肺的家伙,就该把他的心肺肠子掏出来,看一看是黑是白!” “处决式杀人么?” 展昭喃喃低语。 处决式杀人是一种仪式化的暴力,采用标准化的杀人手法,往往伴随着特定程序,比如宣读罪行、强迫忏悔、录像取证等等。 而这个年代,便是把汤磊腰斩,再把脏器掏出,以示对他的蔑视与痛恨。 可以解释。 但终究有些牵强。 连彩云强忍恶心,分析道:“不是为了刺激开门之人么?” “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这确实能起到视觉冲击。” 展昭道:“但尸体一分为二,死者又死不瞑目地看向屋外,任谁推门,都是足够震撼了,相比起来,把内脏掏出不仅费时,身上还难免溅到大片的血迹和秽物,增加暴露的风险,这么做是弊大于利的。” 连彩云连连点头:“有道理诶!” 蒋婆婆则道:“公子所言,未免太过冷静,杀人时谁想得那般多?痛恨叛徒,掏了也就掏了!” “或许吧……” 展昭目光一动,看向蒋婆婆:“你从另一边翻入屋子,绕过屏风,来到此处,当时看到的汤磊是怎样的面目?” 蒋婆婆有些茫然:“就是死了啊!” 展昭比划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汤磊的上半身是朝向哪里?” 蒋婆婆稍加回忆道:“双目圆瞪,看向门外。” 展昭眉头扬起:“也就是说,他的上半身一开始就不是俯卧在地上,而是面向屋外?你们没有转动他的尸体?” “没有。” 蒋婆婆摇头:“老身搜寻了凶手,就出了门,转动他的尸体作甚?” “原来如此!我明白之前感到不协调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了!” 展昭眼睛微微一眯,断然道:“我们当时不应该看到死者的脸!” 连彩云和蒋婆婆愣住,就连毫无存在感的云夫人,都为之侧目。 展昭来到屋门前,解释道:“正常情况下,死者顶着房门站立,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而入,尸体上下分离,上半身朝着前面坠去,会是什么姿势?” “显然是面部朝下的俯卧姿势。” “可我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汤磊却是反过来的,他的面部朝上,头脸正对着屋门!” 别说连彩云倒吸一口凉气,就连蒋婆婆都震惊了:“照这么说,凶手将尸体的上半身翻了个面?” “只有这种可能了!” 展昭道:“尸体呢?我想再看一看!” “这边来!” 蒋婆婆立刻带路。 眼见连彩云要跟上,展昭嘴动了动,但没有说出口。 江湖儿女,有时候多见识一些场面并非坏事。 不过当真正打开卷尸体的长布,出现在眼前的汤磊,却并不恐怖。 死不瞑目的双眼已经合上,身躯则被冬日衣袍裹住,由于那长长的下摆遮掩了腰部,乍一眼瞧上去,都看不出腰斩的死法。 蒋婆婆这手段,颇有些后世入殓师的巧妙,给了死者一个体面。 只是此时蒋婆婆啐了一口,大为嫌弃:“亏得老身不顾脏污,竟是给这么个狼心狗肺之辈敛尸!呸!” ‘她难道真不是凶手?不然不至于做得这般细致,毫无破绽……’ 展昭默默观察着每一个人,尤其是蒋婆婆。 但到目前为止,最有动机可能的蒋婆婆却毫无破绽可言。 就像是现场的见证者,不久前才知晓汤磊吃里扒外一样。 展昭定了定神,转回尸体,仔细查看后,再度发现一个疑点:“死者被腰斩时,这件外袍却没有损坏么?反倒是贴身的衣物,全都是一截而断!” 蒋婆婆看了,不觉得如何:“交手之际,外袍被气浪掀开,没有割开,不奇怪吧?” 展昭默默思索,连彩云则幽幽地道:“这外袍还是五师姐亲手给二师兄缝的,二师兄体态异于常人,庄子外的裁缝可不愿意费这么多的心思……” 又喊汤磊为二师兄,不是原谅他的告密行为,只是怀念起了七云一起长大的兄妹情谊,下意识为之。 然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展昭身躯一震,一道灵光好似闪电般劈过脑海:“对啊!我怎么忽略了这点!” “怒云”汤磊是所有人里面身材最高大的,身高八尺有余,体态魁梧强横,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巨人。 顾大娘子之前也说过,这位习武也有取巧之心,特意学了横练功夫,平日里摆出一副威风凛凛的姿态,籍此获取江湖威望。 ‘异于常人的体态……’ ‘掏空的内脏……’ ‘错位的尸身……’ “难道说!” “走!我们再回去!” 展昭回到现场的门边:“劳烦取一些踮脚之物来,让我的个头与汤磊一般高。” 蒋婆婆抽了几块砖头来:“给。” 展昭站在屋门边,脚下垫着:“请婆婆绕到外面的窗前,就在案发之际,你所站的位置一样,朝屋内看!只当此时的我,是汤磊!” 蒋婆婆同样不明所以,但也走了出去,绕过一圈,来到另一侧的窗外。 窗户打开,蒋婆婆的头探在外面,朝着里面定定看了一眼,突然怔住。 “如何?” 展昭的声音传了过来。 “怪了!” 蒋婆婆浅浅的眉头皱起:“比老身之前看到的要小了,还变矮了……怎会变矮?” 展昭脚下能垫杂物,但臂宽和腰围是肯定不及横练汤磊的,轮廓上势必小了一圈。 可高矮程度不应该变化,尤其是此时落在汤婆婆眼中,展昭扮作的汤磊,矮的不仅仅是一小截,而是对比明显的一大截。 当时只认为汤磊本就如小巨人般高大,再加上隔着屏风的视觉差异,这才没有察觉。 现在看来,难不成汤磊的脚下也垫了东西? 但那个时候,汤磊不是应该已经被凶手杀害了么? “果然!” 当蒋婆婆百思不得其解的返回门前,展昭确定了一下答案,闭目长叹:“这确实是一起匪夷所思的密室杀人案,因为它有一个匪夷所思的诡计手法,偏偏操作起来又很简单,凶手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连彩云喜道:“展大哥,案情破了?” “不错!” 展昭颔首:“密室的手法,凶手的身份,我已知晓。” “把所有人召集过来吧!” “谜题,全部解开了!” (本章完) 第44章 破解密室 第44章 破解密室 这无疑是漫长的一夜。 无人成眠。 短短两刻钟,顾家大宅里面的人都聚集了。 云夫人立于屋前,蒋婆婆站在她的身后侧,再后面是宅邸里面的其余下人。 而她们对面的,则是“五云”。 曾经的“七云”,目前只剩下五位—— “流云”沈澜、“行云”楚执柔、“织云”林玉仙、“隐云”李空、连彩云。 眼见涉案人员全部聚集,展昭也不含糊,走到中间:“诸位,今晚的案情已经明朗,可以揭晓真相了。” 沈澜颇为惊喜,又难掩悲怆:“谁?是谁杀害了二师兄?” 楚执柔和李空同样满是关切,迫切地发出了类似的询问:“凶手是谁?苏无情承认行凶了?” 这显然是不清楚,汤磊的真实立场。 也可能是故作不知。 “我们之前怀疑凶手是苏无情与赵无咎,但经过夜探六扇门,有了新的进展。” 展昭自然不会卖关子,直接取出密信:“诸位先看一看这封书信。” “什么!” 几人传阅后,纷纷瞪大眼睛。 但反复看了书信后,他们又难以否认:“确实是二师兄的笔迹……”“竟与苏无情往来?”“这个叛徒!我怎么早没看出来!” 展昭等他们初步接受,接着道:“汤磊的书信证明了,他与六扇门之间并无仇怨,反倒在暗中合作,退一步说,六扇门即使要对贵庄下手,也不会选择汤磊。” 几人沉默下去。 片刻后,沈澜咬着牙:“如此说来,杀人者……” “不错!” 展昭道:“由于汤磊的立场发生转变,此案的凶手范围也随之改变,恐怕凶手正在这里!在我们之间!” 此言一出,场内气氛一变。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难看起来。 “如果凶手的范围是内部的人员,判断身份反倒变得简单。” “当时谁没有不在场证明,谁的嫌疑就大!” 展昭直接看向五云:“请诸位一一述说,案发时所在的位置。” 沈澜道:“二师兄的尸体是我发现的,我先见到蒋婆婆,她守在窗边,让我去屋门,我推门入内,见到二师兄……见到汤磊倒下,跑去寻了师娘。” 楚执柔道:“我听到五师妹惊呼的声音,和六师弟一同外出救人,可惜慢了一步,未能寻到那贼子,幸得展少侠救回五师妹,我们在途中不是见到了么?” 林玉仙道:“我被贼人掳走,幸得展少侠搭救,回来时确实见到了四师兄。” 李空道:“我和四师兄出了大院,分头去救五师姐,我扑了个空,没寻到人。” 连彩云道:“师娘子时运功,我一直守在她的屋前,后来见到三师兄奔来,入屋内与师娘说话,蒋婆婆很快也来了,她们都让我去前院等待,再后面,就是见到了展大哥和四师兄,带着五师姐回来。” “从各自的讲述中,似乎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至少凶手在行凶现场的那段时间,各有目标……” 展昭道:“但有好几人的行踪,不止一位目击证人——” “如沈兄见到了蒋婆婆、连姑娘;林姑娘被贼人挟持,由我亲自救回,返回时见到了楚兄;连姑娘先见到沈兄与蒋婆婆,后来又与我们会合……” “唯有一个人的行踪,只有一句证词,而旁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他!” 随着展昭的目光,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过去,落在了最矮小的李空身上。 展昭也凝视着这位:“你说自己追了出去,寻找林姑娘,可有一人以上的目击者?” 李空皱起眉头:“我与四师兄出了院子,四师兄要去北边,因为那贼人带着五师姐似是去了北边,但当时我听到东南处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响,以为是贼人声东击西的把戏,便分头行动了。” 楚执柔也马上道:“展少侠,六师弟所言非虚,我愿意为他证明。” “很可惜!孤证不立!” 展昭摇了摇头。 楚执柔脸色沉下:“展少侠何以妄加指责?依你之意,我和六师弟勾结行凶?” “不错!” 展昭直接颔首:“我起初只是怀疑,但后来彻底确定,因为林姑娘被掳走的这个举动,有两重目的——” “第一,是凶手布置密室的手法,要尽可能地避免我这个外人,作为尸体的第一发现者,不然的话,我只要守在现场不动,这个手法就失败了。” “所以那个黑衣人劫持了林姑娘,特意在我屋外经过,发出求救,目的很明确,就是将我引出大宅。” “第二,则是为凶手制造长期的不在场证明。” “因为布置密室的手法,在实施过程中并不困难,但却要大量的时间清洗善后,令这个人无法出现在旁人视线中。” “于是乎,你们制造了林姑娘的绑架案。” 顿了顿,展昭继续道:“可这依旧存在着弊端。” “比如黑衣人明明人质在手,却既不说话,也不挟持,稍有接触就放弃了林姑娘,正是为了遮掩武功。” “但别的武功可以掩饰,轻功身法却不行,黑衣人施展的正是云鹤登仙步。” “所以排除旁人,黑衣人的真实身份只可能是你了——‘行云’楚执柔!” 听到这里,林玉仙下意识地倒退一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楚执柔和李空:“四师兄,六师弟……你……你们……” “五师妹,不要相信外人的话!!” 楚执柔厉声道:“师娘!此人包藏祸心,肯定是六扇门邀来挑拨离间,那封书信也是伪造的,我们若是内乱,就更被苏无情所制,亲者痛仇者快了!” 李空也开口道:“我们师兄妹同门十几载,难道比不上一个外人的三言两语?” 林玉仙有些茫然,左右看看,陷入迟疑。 展昭继续道:“之前连姑娘曾经跟我描述过七云灭‘血蛟帮’一役,当时就提到,‘四师兄擅易容,六师兄擅潜行,率先潜入帮中,探明哨岗’……” “此次你依旧是易容装扮,先化身黑衣人,假意将林姑娘绑走,等我一追上来,马上将之放开,抽身离去,然后脱下夜行衣,恢复本来面目,在中途等待我们。” “如此不仅解释了自己的行踪,还替李空接下来的行动,打了一个完美的掩护。” 听到这里,林玉仙顿时朝展昭那边靠了过去。 楚执柔的脸颊肌肉抽了抽,李空的拳头也捏紧了。 两人下意识地看向师娘。 顾大娘子一贯的平淡:“说下去。” 展昭继续凝视李空:“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阁下擅潜行,号‘隐云’,想来这方面有过人技艺吧?” 李空沉默以对。 但林玉仙缓缓道:“‘浪里十八坞’的四当家‘血屠刀’戴兴,本是漕帮叛徒,曾劫官盐,污蔑漕帮,由于担心报复,此后居无定所,常常睡在船坞的暗舱之内。” “门前有心腹巡逻,门内悬连环弩,埋地刺,又备有多条暗道,自以为万无一失。” “半年前,却被六师弟缩骨如婴,藏身箱子的夹层中,潜入到暗舱刺杀!” 连彩云接着道:“‘血蛟帮’一役,是由六师兄靠着缩骨功,率先潜入帮中,探明消息,才让我们直捣黄龙,大师兄斩首‘血蛟王’,还了一方太平!” “阁下既会缩骨功,又有成功的案例,那就难怪了。” 展昭了然:“事实上,锁定了最大的嫌疑人后,再结合遇害者的体态特征,密室的真相,就已经变得清晰明朗。” “这是一个限制极大的手法。” “准确的说,也只有汤磊是死者,凶手是李空时,这个密室手法才有实现的可能!” 众人皱起眉头,楚执柔和李空的脸色则彻底变了。 展昭沉声道:“首先我们要明确一点,汤磊的死亡时间,是早在发出动静之前。” “凶手杀害汤磊,布置现场,主要做了两件事——” “第一是在门边留下利线切割的痕迹,以此将嫌疑引导向六扇门的苏无情。” “第二则是将杀害后的汤磊腰斩分尸,把他的脏器掏出,铺在地上。” “接下来,无论是发出声音,让蒋婆婆在窗外守住,不要进入屋内,还是在沈兄推门之时,惨呼着将尸体一分为二,都是凶手所为。” “关键的问题是,凶手是怎么离开这件密室的?” “蒋婆婆在窗前守住,沈兄由门而入,前后封堵,视线交叉,如果你们二位并未说谎,这怎么想都是一起不可能的密室杀人。” “但假如,凶手根本没有离开呢?” “这个人就藏在现场呢?” 沈澜涩然道:“不可能啊!当时根本没地方藏人!” “有一个地方可以藏人,可谓密室中的密室——” 展昭吐出两个字:“尸体!” 顿了顿,又补充道:“一具骨架本就比常人巨大,内脏还被掏空,外面再披着冬日宽袍,下摆拖长的尸体!” 周遭一静。 大伙儿的第一个反应是茫然。 尸体怎么藏人? 等到听完补充,再结合之前的种种问题,神色剧变。 沈澜头皮发麻,蒋婆婆都感到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难道说……” “不错!” 展昭揭露了这匪夷所思的密室手法:“自始至终,凶手都近在咫尺,只是你们谁都没有想过,把腰斩后的尸体上半身翻过来……” “不然的话,你们就能看到藏在尸体内部的杀人真凶了!” (本章完) 第45章 心剑神诀之威 第45章 心剑神诀之威 “所以老身……通过屏风……看到的那个庞大的身影……” 当真相揭晓,别说周遭全部是倒吸凉气的声音,温度骤降,就是之前一直老而弥坚的蒋婆婆,都瞪直了眼睛,说话甚至有些结巴。 “是凶手与死者的重迭组合!” 展昭直言不讳:“凶手杀死汤磊,将其腰斩肢解,掏空内脏,然后自己的双腿与汤磊的下半尸身紧贴在一起,顶住门口的同时,再将上半尸身,套在自己身上。” “正因他当时头顶着上半尸身,哪怕身材再矮小,也会比起正常的汤磊还要高大。” “不过这有一个限制,那就是必须披上冬日所穿的外袍,通过宽大的外衣,遮掩住腰围的不同。” “所以这也是汤磊明明腰斩而死,宽袍却没有被斩坏的原因所在。” “这个手法里面,衣袍也是关键的要素之一。” “由于汤磊本就是横练巨汉,屏风所见又难免失真,如果不是特意比较,身高差距其实很难被发现。” 展昭解释完蒋婆婆看到的异状,继续道:“而另一边,对于推门而入的人来说,那就是噩梦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配合上下尸体分离的冲击,同门死去的悲伤,相信没有几人能冷静地思考一个破绽——” “为何汤磊的上半身掉在地上,最终却能朝向门前?” “因为套在尸身下的凶手,特意调整了方向。” “他用缩骨与外袍遮挡住自己的身形,却终究不能仰面倒下。” “那样尸身分离的部位,就会落在进入房间的人眼中,暴露出藏身的手法,所以哪怕知道这是破绽,他也必须调转尸身,朝外倒下。” “而等到你们检查现场,找不到凶手的踪迹,先后去云夫人房中报信后,他就可以钻出尸身,安然离开。” “但这个时候,凶手也犯了一个疏忽,没有将尸身重新转过去,而是直接头朝外,摆在了地上。” “恐怕也是因为他担心有别的目击者经过,必须马上离开,顾不上这等细节了。” 听到这里,沈澜作为亲历者,胃液翻腾,实在忍受不住,奔到一旁:“呕——!” 旁人没有亲眼目睹那个场面,同样觉得难以接受,齐刷刷看了过去。 李空低垂下头,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中。 “血口喷人!” 楚执柔则咬着牙道:“你所言皆是臆测,不能只因六师弟会缩骨功,你就污蔑他是杀人凶手,况且汤磊即便是叛徒,我们杀了他便是,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劲呢?” “关于动机,我没有实证,却有推测。” 展昭道:“实际上,这个密室难题,你们不是给我准备的,当然也不是给云栖山庄上下准备的,而是针对六扇门所设。” 楚执柔面色再变。 展昭道:“你们原定的计划是,明日清晨,抬上汤磊残破的尸身,再上六扇门,讨还公道!” “到那个时候,现场清理,痕迹毁灭,单靠口供复述,即便四大名捕来,也难以破解这个匪夷所思的密室手法。” “一旦他们解不开凶手是如何消失的谜团,就无法撇清嫌疑,在先前冲突的基础上,你们两方就彻底势不两立了。” 说到这里,展昭声调微扬:“此案是你们独自为之,还是有人教唆?” 李空身躯微不可查地一颤,楚执柔则断然道:“一派胡言!你说来说去,全无证据……” “你们以为是衙门断案么?” 蒋婆婆冷冷地道:“六公子,你若真的藏于尸身内部,衣服上沾染的血迹不提,单单是气味的清理上,就要些功夫,无论你准备了什么,这宅院一贯是老身打理的,老身倒是不信,你能将痕迹清理得一干二净……” 楚执柔还要再辩驳,李空终于开口:“师娘!我们这是清理门户!” 此言一出,众人身躯一震。 尤其是沈澜、林玉仙和连彩云,看着两位师兄弟,神情最是复杂。 顾大娘子则开口问道:“你们认为,我不会秉公处置?” 李空一惊:“不!不是!” 顾大娘子道:“那为何要自作主张?” 蒋婆婆也道:“你们既然发现了汤磊的丑事,应该禀告大娘子,大娘子自然会处置汤磊,如今擅自杀人,还处心积虑布置现场,是不是如展公子所言,受了外贼挑唆,要让我等与六扇门死斗?” “不!!” 李空跪下,砰砰叩首:“山庄于我等有养育之恩,万不敢受人挑唆,与外人勾结!” ‘咦?’ 展昭目光一动。 由于六扇门近来被卷入种种风波,云栖山庄入京后,在客栈里又“偶然”听到丑闻,所以他堪破真相后,就作出判断。 这一案的行凶者或许和定觉一样,也是被外人蛊惑。 但此时此刻,李空斩钉截铁的态度,好像确实不是如此…… “师娘,请恕弟子今日不敬,无论如何,我们清理门户,问心无愧!” 眼见李空撂了,楚执柔也不再辩驳,咬了咬牙,身形暴起,却非发难,而是朝后退去。 这位“行云”展现出的轻功,真当得起行云流水四个字,竟然远在其余同门之上,难怪之前敢扮作黑衣人,引走展昭。 与此同时,李空也重重磕了个头,身形后撤的同时,还将腰间的佩剑拔出,蓦然一指。 嗡! 一股奇特的剑吟声弥漫开来,目标直指展昭,但途径之人,尽皆受到影响。 别说本就火气大的蒋婆婆,双目瞬间红了,就连神情复杂的其余三云,都感到一股怒意直冲天灵。 ‘怒之剑-燎原焚心?’ ‘还真是心剑神诀!’ 首当其冲的展昭,不惊反喜。 天心飞仙,剑道绝颠。 当展昭得知自己所学的“六爻无形剑气”,是“仙剑客”云清霄的绝技后,也免不了好奇,其余三位剑道宗师的绝学是什么。 酒道人起初不答,待得展昭终于初窥门径,才将另外三门告知。 其中对于“心剑神诀”的评价是—— “剑本凡铁,因情通神,七情过脉,六欲问心,然持剑者需如皓月凌空,映照红尘万丈,自身不染纤尘。” “此剑诀以七情为火,淬炼剑意,却又需保持本心纯澈,方可不被反噬。” “每修成一情,剑意便深一层,七情圆满时,剑心通明,可战天人。” 七式剑意,修炼并无前后顺序,但大部分所修的第一剑,都是怒之剑-燎原焚心! 因为怒火往往是战斗的必备要素。 剑燃魂火,势若狂澜,剑锋所过,如野火燎原,可令对手感同身受,怒火中烧。 练至深处,更能令敌人五内如焚,似有心焰自脏腑燃起,血沸经裂,神智尽溃,狂癫而亡。 “隐云”李空在这一式上显然有所小成,一经施展,便可影响周遭的情绪,令人盛怒,失去理智和应对。 汤磊恐怕就是被其偷袭,一剑毙命。 ‘可惜!’ ‘于我而言还是弱了些。’ 但展昭感受这股剑意的同时,甚至没有出剑应对,只是六心澄照诀一转,那股迅速燃起的怒火,就平息下去了。 “原来你还偷学了心剑神诀……” 相较于展昭的轻松应对,顾大娘子则是首度出招。 她的手中空无一物,仅仅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 铮——! 剑鸣骤起,一道无形真劲随剑气迸发,直贯心间。 展昭面色随之变化。 并非怒火再起。 恰恰是怒火突然消失了。 不仅是刚刚被额外激发的,连原本该有的七情之一,都迅速消散。 整个人变得不会生气,懒懒散散。 没有怒意,也提不起半分战意。 ‘六心澄照,本来无垢,随缘应物,自在逍遥!’ 展昭即刻运功,这次是全力运转,并且分析那股外来的真气,表情又缓缓生动起来。 相比起他,周遭每个人的表情都变得麻木,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倒是酷似顾大娘子一贯的模样。 唯独正欲遁走的楚执柔与李空,心头如遭雷殛。 “咚!” 心脏骤紧。 “咚咚!” 血脉逆冲。 “咚咚咚——!” 二人猛跪于地,十指抓胸似欲掏心,喉间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片刻之际,眼白一翻,便如烂泥般瘫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本章完) 第46章 受害者同盟 第46章 受害者同盟 一招之威,竟至于斯! 在场一众弟子看着,神情复杂之余,又难免噤若寒蝉。 李空在怒剑的浸淫上并不浅薄,但在顾大娘子面前,则如同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 蒋婆婆上前,将昏死过去的两人一手提溜一个,转回请示:“大娘子,该如何处置?” 顾大娘子道:“关起来。” “是!” 蒋婆婆领命,带着宅子内一众下人,悄无声息地退了下来。 顾大娘子转过头,望向展昭:“展少侠,此案能否了结?” 此言一出,沈澜、林玉仙和连彩云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师娘的性格,她们自然清楚。 说好听些,叫大公无私。 说真实些,就是莫得感情。 现在展昭破了凶案,有关如何处置凶手楚执柔和李空上面,顾大娘子真的可能会听从他的提议。 倘若杀人偿命…… 那他们“七云”,就要变成“三云”了。 展昭也在沉吟。 他不是初至这个时代,而是从小生长在这个时代,固然有着后世的思维,但也不会不顾时代背景,生搬硬套后世的律法。 倘若汤磊真的因为出卖同门被处置,清理门户,别说什么杀人偿命,这个年代是不会有人追责的,旁人还会拍手称赞,说死得好。 但问题是现在两个人的手法和目的,显然超出了清理门户的范畴…… 展昭缓缓开口:“依在下所见,此事必有蹊跷,背后恐有一个巨大的秘密!” 连彩云、沈澜和林玉仙齐齐点头。 真有道理! 顾大娘子则稍加沉默,又重复了一遍:“展少侠,此案能否了结?” “咳!” 展昭轻咳一声,干脆道:“恐怕难以了结,因为此案让我联想到了此前的早课投毒案。” 他将不久前那场案件的来龙去脉,仔细讲述了一遍。 末了总结道:“定觉是六扇门暗桩,误认为自己的亲人被负业僧杀害,日日煎熬,又中了心灵秘法,这才会将恶念转化为行动,实施了一场无差别投毒。” “此人的计划,原本是让六扇门有机会,可以冠冕堂皇地参与到大相国寺的调查中,将有恶业的罪人统统审判,可事实上,这件事一旦暴露,真正受创的却是六扇门。” “没有一方能接受这种极端手段,六扇门身为朝廷的执法司,势必被推上风口浪尖,为各方所不容!” 顾大娘子听完,问道:“所以?” “所以是不是可以这样认为,有一个人或者是一股力量,一直在针对六扇门?” 展昭道:“那么之前贵庄大弟子顾临身死的动机,是不是也是为了逼迫贵庄与六扇门结仇,甚至逼迫夫人出手?而发现贵庄与六扇门还有和平处理的可能,才有了今夜的又一场凶杀?” 顾大娘子的神色终于发生了变化:“你是说,顾临的死……是因为我?” “不!目前只是纯粹的动机推测!” 眼见这位要发作,展昭赶忙安抚,语气平和:“大胆猜测,小心求证,方可破案。” 顾大娘子眼中的煞气却还是弥漫开来:“杀人者是谁?” 展昭道:“我目前怀疑的对象,正是‘钟馗’!” “‘钟馗’?” 旁听的连彩云三人,齐齐露出仇视之色。 这个恶贼一手制造出了,如今波及江湖的大案“钟馗图”,闹得寿宴不宁,人心惶惶。 先是掳走了他们的师父,如果大师兄顾临的身死,也是此人的手笔,为的就是让六扇门背负行凶嫌疑,今晚楚执柔和李空再杀汤磊,又把嫌疑引向六扇门,那就有三笔血债了! 连彩云马上道:“师娘,我们得帮展大哥,将这个贼子抓出来!” 林玉仙接着道:“不能再这般下去了,被凶手牵着鼻子走!” 沈澜重重点头,但前面的话被两位师妹说完了,轮到他只剩下:“我也是这么想的。” 顾大娘子稍作沉默,开口道:“你待如何?” “联手破案。” 展昭沉声道:“六扇门且不论,大相国寺与云栖山庄在这一起事件里,都是受害一方,理应结成同盟!” 顾大娘子虽然莫得感情,但并不代表她会受人摆布。 在大事上面,方向更不见得一致。 而今展昭的目的,则是结成受害者同盟! 有共同的敌人。 有共同的目标。 行动统一,全力破案。 至于云栖山庄够不够格。 诚然,它原本只是江南地方势力,有“江南大侠”云鹤鸣在时,还算是地方一霸,但依旧和大相国寺这样的天下第一刹,有朝廷支持的佛门之首没法比。 可自从顾大娘子展露手段,一切又不同了。 江湖之上,武力为尊。 单就她一位,便有资格与大相国寺平等对话。 此言一出,三云精神大振。 在京师地界,真要能得大相国寺相助,自是天大的好事。 沈澜和林玉仙最初去大相国寺寻找展昭,也不知这位如此厉害,多多少少也是冲着大相国寺去的。 而今竟有资格结盟,更是欢喜。 只是他们却没有想一想,展昭能否代表大相国寺作主。 仿佛这位说出口了,就是理所应当。 “好。” 顾大娘子也点了点头:“但我不会破案,有的也只有这身剑术。” 言下之意,出手的事情可以喊她,其他的就免了。 “多谢夫人!” 展昭抱拳一礼:“如今我就有一件事,欲请夫人出手。” 顾大娘子道:“何事?” “定觉体内,有一股异种真气,为心灵秘法,激化了他的杀意。” 展昭道:“地藏院首座持宏禅师出手,但并没有将那股异种真气彻底除去,只是逐渐消磨,这其实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弄清楚这门心灵秘术来历的机会。” 顾大娘子道:“你想我查?” 展昭颔首:“心剑神诀本就是专修心灵的无上剑术,以夫人的剑道修为,完全可以一探究竟。” 此时蒋婆婆已然折返,再度默默地站在了顾大娘子身后,显然已经将楚执柔和李空囚禁妥当了。 听到这话,脸色却微变:“大娘子,心灵秘术各有诡异,你……” “无妨。” 顾大娘子视线扫过众人,做出安排:“婆婆在宅中守着,彩云,你随我一起去一趟大相国寺。” (本章完) 第47章 不知生死的天下第一人 第47章 不知生死的天下第一人 大相国寺。 观音院内。 戒闻如古佛入定,沉水檀香之气自十二个凝练窍穴缓缓渗出,在周身隐隐凝作十二瓣虚幻的莲纹,僧袍鼓荡间,琉璃净光随呼吸明灭。 突然间,他的眼睛猛地睁开,胖大身躯已如惊鸿掠出,轻盈地落入院中,落地时连浮尘都不曾惊动。 不过下一息,他的神情一松,还浮现出喜悦。 “小师弟回来了!” 来者之一,正是展昭。 不过待得转向展昭身后,纱巾蒙面的妇人和明媚动人的少女时,戒闻的眉宇间又浮现出郑重之色,显然感受到顾大娘子气息的可怕,双手合十:“不知两位檀越大驾,贫僧有失远迎。” 等到展昭为双方介绍完毕,戒闻顿时浮现出敬重之色:“阿弥陀佛!原是‘心剑客’之女,令尊当年诛灭万绝,功德无量,檀越亦得心印传承,真是法脉不绝,可喜可贺。” 顾大娘子淡淡地道:“大相国寺不久后又要出一位宗师,正道如灯,灯灯相续,亦是可喜可贺。” 戒闻稍怔。 他是真心觉得“心剑客”后继有人,女儿居然也是如此强者,可喜可贺。 但对方的语气,哪有半点恭喜的意思,活脱脱一副场面话的样子…… 展昭不好说这位的状态有异常人,只有将今晚发生的血案大致讲述了一遍。 “竟有此事!” 戒闻面色无比凝重:“倘若这一桩桩案件的背后,真有‘钟馗’的身影,此人的危害之大,着实令人骇然。” 展昭铺垫完毕,道出来意:“顾大娘子愿以‘心剑神诀’相助,查看六扇门暗桩定觉的情况,判断他是否为贼人所惑。” “善哉善哉!请!” 戒闻干脆了当,直接领路,带着两人前往关押的地方。 大相国寺原本没有私人的牢狱,但出了早课中毒事件后,才专门开辟出一处关押之地,日夜都有戒律僧在外看守。 而展昭离开后的这几日,寺内也幸运地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待得屋门打开,就见定觉正靠在墙边休息。 这位六扇门的暗桩,大相国寺的讲法僧,脸色苍白,气息虚弱,正是受体内的异种真气所扰。 偏偏想要根除,还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很容易损伤大脑,变成痴呆。 而听到开门的动静,定觉的身体扭了扭,刚要醒来,身形一闪,顾大娘子已闪至身前,骈指如剑,正中其眉心。 思之剑-千念织网! 这一式剑意,是以思绪万千的心绪推动,令剑招变得亦幻亦真,交战之中,唯有保持“一念不起,万念俱灭”的心境,才能免于其烦扰。 但凡心有挂碍,必被困于有形的剑网,无形的心网,步步受制,处处掣肘。 而修炼到深处,更有奇效。 比如此刻的定觉,缓缓睁开双眼,眼神一片空洞。 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甚至连基本的触感都暂时消失。 这就是思之剑发挥到极致的效果,直接编织了一层密不透风的心灵罗网,使得深陷其中的定觉有目不能视,有耳不能听,有鼻不能嗅,有口不能言。 外在五感剥夺的冲击,让定觉如坠深渊,陷入一片心灵混沌之中。 ‘真是一门无上剑诀!’ 展昭旁观体悟。 从某种意义上,这套心剑神诀和六爻无形剑气各走两端。 六爻无形剑气是以最极致的爻变推演,预判敌人的所有动作,以致于自己占尽先机,练到深处,再普通的剑招都能化腐朽为神奇,克敌制胜。 心剑神诀则是以自身心念情绪,淬炼剑意,练到深处,心剑一出,可以剥夺敌人的七情,屏蔽敌人的感官,让对方再无任何先机可言,只能乖乖引颈就戮。 ‘这两种剑法若是能相辅相成,合于一身,那就太厉害了!’ 展昭不禁有些畅想。 试想一方面洞察敌人的种种情形,另一方面屏蔽敌人对外界的感知,此消彼长之下,这让对方还怎么打? 简直被削得没法玩了。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六爻无形剑气还未开辟先天气海,岂能好高骛远,惦记上别的绝世剑术? 拿来作为触类旁通的参考,增进自身的剑道修为倒是不错,完全修炼的话,难度就太大了。 正在思索之际,定觉的神情也发生了变化。 经历了五感剥夺后的茫然无措,这位的眉间非但不见惧色,反腾起滔天怒焰。 骤然间,那股蛰伏已久的异种真气,竟隐隐化作一头漆黑孽龙,鳞爪怒张,喷吐出无形的真火,与剑气狠狠碰撞。 然顾大娘子等的正是此刻。 她双指如钩,凌空一划,竟似有无形锁链缠住龙颈,猛然外扯! “呃……啊啊啊!” 定觉面庞瞬间扭曲,眼皮剧烈颤抖,眼珠子滴溜溜转动,喉间迸出非人嘶嚎。 “不好!” 戒闻见状当即色变,正欲出手—— “破!” 顾大娘子指锋骤转,那精神层面的孽龙虚影咆哮挣扎,却终究被抽丝剥茧,直接化去。 显然,这股力量早已是强弩之末,方才只是虚张声势,根本没有与宿主同归于尽的力量,唯有不甘地化作无形的泡影,消散一空。 而这股附骨之疽的异种真气一消散,定觉的表情迅速安稳下来,头一歪,彻底昏睡过去。 顾大娘子收回手指,散去思之剑:“这下彻底解决了。” “多谢顾檀越!” 戒闻赶忙询问:“不知这股异种真气可有特征?” “……” 顾大娘子这次沉默了许久,缓缓吐出三个字:“‘万绝掌’?” 此言一出,戒闻直接动容:“‘万绝掌’?” 展昭目光一动,连彩云则有些愕然。 何以一门武学,令这两位当世高手,都有不同程度的失态? 展昭则回想了一下,开口道:“可是白玉楼拳掌榜上排名第四的‘万绝掌’?” “不错!” 戒闻深吸一口气,解释道:“这门掌法别看名字平平,实则是所创者的习惯,当年中原武者又称之为‘九龙神火狱’。” “它是‘万绝尊者’所创!” 顾大娘子接上,语气也终于有了明显的起伏:“曾经的‘万绝宫’之主,至今不知生死的天下第一人!” (本章完) 第48章 宋辽国战 第48章 宋辽国战 “‘万绝尊者’?” 这个名字之前在郭槐口中出现过。 当时那位大内总管的描述就是“天下第一,神功盖世,为萧后依仗,什么荣华富贵,不是唾手可得”。 郭槐不算标准的武人,眼界偏向于庙堂,评价或有夸张。 但现在戒闻与顾大娘子也这样说,就显然是江湖庙堂的一致认可。 而眼见展昭和连彩云这两位年轻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惊诧,戒闻举了一个实例:“‘白玉楼’排天下绝学,以剑、刀、枪棒、拳掌、奇门、轻功、心法分为七类,各有一榜,而‘万绝尊者’自创七门武学,同时名列七榜前十。” “什么?” 连彩云动容。 但凡自创的武学,能入白玉堂七榜中的前五十,就有宗师的资质,甚至只要不中途夭折,后来大多真的成就了武道宗师。 结果现在一个人,全部名列前十,还是七门如此? ‘万绝系列是吧……’ 展昭之前主要关注剑道榜,但在江南白玉楼前,还是大致扫了一遍的。 七榜前十中,确实各有一个名字,与其他的格格不入。 万绝剑、万绝刀、万绝枪、万绝掌、万绝变、万绝步、万绝心法。 朴实无华的取名方式。 赤裸裸的炫耀。 “此人堪称天资绝世,造化天人!” 戒闻继续道:“若非如此,二十多年前,辽国的萧太后也不敢带着她的儿子,举三十万兵马,连粮草都不备下多少,就直攻我大宋京师。” 连彩云震撼:“就靠这一人?他武功再强,也无法匹敌千军万马吧?” “确实不能,但辽国也并不需要‘万绝尊者’一人独自匹敌千军万马,只要刺王杀驾,袭击将领,几人能挡?” 戒闻道:“而且不止‘万绝尊者’一位,当时的‘万绝宫’雄踞北方,麾下高手如云,宗师有十数之多,这样的武林势力协助辽军攻城掠地,方能突破防线,长驱直入。” 展昭道:“中原武林迎战了!”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戒闻也重重颔首: “契丹人倾国之力南侵,要灭我汉人国祚,中原武林岂能坐视?” “各派同道皆执剑而起,天下习武之辈齐聚,誓与之决死一战!” “且不说我大相国寺、老君观、藏剑山庄、仙霞派、大旗门尽出高手……” “就连天山的逍遥派、蜀中的青城派、苗疆的五仙教,都纷纷前来助阵!” 那一年,展昭和连彩云都未出生,但也好奇不已:“战况如何?” 戒闻沉默半晌,目露悲痛,缓缓地道:“那一战,厮杀得太惨烈了!” “我寺上一任住持,老君观上一任观主,当场坐化,青城派主废功,逍遥派无瑕子散功;” “要知这四位,是当时正道武林最强的四位宗师!” “其下,藏剑山庄七绝剑皆断,藏剑老庄主吐血而还,不出一年就病逝;” “仙霞派和大旗门活下来的也是人人重伤,至今都未能恢复元气,前者封闭山门已有十数载,后者也已经不是那个‘天下镖行,唯旗是瞻’的镖盟总舵了!” “五仙教原本还被叫做‘五毒教’,但这一役中,教主、圣女皆战死,五仙使死了三位,仅存的两人抬着棺椁回去,各派敬此壮举,从此以后都尊称为‘五仙教’,再也不提五毒污名……” 连彩云听得小脸发白,喃喃低语:“那么多高手都丧命了?” 展昭则沉声道:“‘万绝宫’呢?” 戒闻道:“如此牺牲,自是让那不可一世的‘万绝宫’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五部尊者死了四位,麾下精锐死伤无数,‘万绝尊者’也被重创,不得不退走……” “宋辽两国宗师,死伤过半,血流成河,血流成河啊!” 他深深叹息。 当年的大相国寺,从住持方丈到四院首座,皆是武道宗师,如此方为货真价实的佛门第一。 而经此一役,元气大伤,至今武道宗师只有住持方丈和观音院首座持愿神僧两位,少林寺才敢不服管束,各地寺院也多有阳奉阴违的举措。 ‘国战!国战!’ 展昭既感震撼,也颇为心驰神往。 身为男儿,又有谁不想在习武有成后,经历这种国家危难之际,仗剑直面鞑虏的场面? 不过想想宋朝的境遇,似乎倒也不担心后面没机会。 定了定神,展昭道:“后来呢?” 戒闻道:“眼见两败俱伤,我大宋没把握留下辽国三十万铁骑,辽人的萧太后也不再如最初那般信心十足,担心失陷在中原,如此两国立下盟约,正式罢兵。” “然武林纠纷不可能落下帷幕,中原各派与万绝宫早就结下了血海深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况且那一战,那么多宗师都丧命了,‘万绝尊者’却只是受了重伤,以他的武功,定有恢复的一日,到时再度南下,谁能抵挡?” 展昭道:“那是怎么解决的?” 戒闻向顾大娘子合十一礼,颇带敬意:“幸得‘天心飞仙’出手。” “二十年前,四剑客约战‘万绝尊者’,于雁门关以北三十里的断魂崖上,做最后的了结!” 展昭道:“谁赢了?” 顾大娘子开口:“不知道。” 戒闻补充:“那一战太多人想去观战,连当时初出茅庐的贫僧都去了,但当天唯有剑气纵横,根本难以接近断魂崖顶。” “等到我们真正上去时,那里已是空无一人。” “‘万绝尊者’和‘天心飞仙’都不见了。” “自那一战后,江湖上再也没人见过他们的身影。” “辽人疯了似的寻找‘万绝尊者’,不知派出了多少谍细,我们大宋武林也在寻找‘天心飞仙’的下落,但至今都无结果。” 展昭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了六扇门前,苏无情和顾大娘子的那番话。 顾大娘子说六扇门应该寻找她父亲的踪迹,即便是衣冠也好,苏无情则致歉。 说的就是“心剑客”顾梦来,在二十年前的断魂崖一战失踪,至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同时心中暗奇。 不对啊! 如果说二十年前,“天心飞仙”就与“万绝尊者”一起失踪了,那传授他剑法的酒道人是谁? 他至今才十五岁。 十年前,酒道人出现,开始传授武艺。 他一直以为这位就是“仙剑客”云清霄。 后来也想过,是不是好酒如命的“飞剑客”易风? 毕竟当时听到的消息,是这四位剑道宗师失踪了。 失踪也可能是隐居江湖,以酒道人的面目现世,亦是正常。 结果没想到是这样的失踪法…… ‘幸亏我没有透露过传承,不然还得解释六爻无形剑气是怎么学到的……’ 就在展昭思索之际,戒闻继续道:“宋辽国战后,‘万绝宫’本就不复往昔,全靠‘万绝尊者’威势犹存,震慑各方,此人一失踪,‘万绝宫’即刻内乱,各部四分五裂,很快就被‘天龙教’取而代之。” “不过如今的‘八部天龙众’再煊赫,比起‘万绝宫’的巅峰时期,还是差得远了,并且也未能统一辽国境内的所有武林势力。” “如‘黑水宫’,就是‘万绝宫’分裂出来的势力,其传承了‘万绝尊者’的拳掌与奇门功法,不容小觑!” 展昭回过神来,询问道:“那卖给定觉毒药,并暗下心灵秘法的苗疆商人,是否就是黑水宫之人?” 顾大娘子道:“父亲曾经演示过‘万绝掌’的真气,方才所见,有几分相似……” 言下之意,她觉得像,但无法确定。 戒闻神色郑重:“倘若凶手真是‘钟馗’,此人莫非是辽人所扮?” 但仔细想想,又说不通。 辽人来宋地,在各地寿宴上以捉鬼的名义抓人,又算是怎么回事? 展昭沉吟不语。 顾大娘子则直接道:“我与辽人不死不休,确定此人身份,我必杀之。” 戒闻双手合十:“多谢顾檀越。” 有了这等强者的助臂,对于大相国寺来说,也是合则两利的好事。 同盟算是彻底定下。 顾大娘子转身准备离去。 倒是连彩云瞄了眼展昭,剪水双眸灵动地转了转,凑到师娘身边耳语了几句。 顾大娘子瞥了眼弟子,吩咐道:“接下来有事,彩云往来贵寺。” 连彩云脆生生地应下:“是。” 大相国寺并非寻常寺院,女眷常有出入,江湖儿女更不必避讳。 戒闻心里则警惕起来。 这位女施主眉眼瞧着谁,他可是清清楚楚。 小师弟遭人惦记啊! 同盟归同盟,可别把人拐走喽! (本章完) 第49章 禅寂三昧汤 第49章 禅寂三昧汤 “兄弟,你终于回来了!” 刚到僧舍门口,迎面就见陈修瀚打着哈欠出来,一声大叫,展开双臂,准备拥抱。 展昭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就几日而已,整得好像分别数年似的,至于么?” “有兄弟在,心里就踏实啊!” 陈修瀚认定了大腿,倒是完全不害臊,关切地道:“你去了哪里?我问了定海和定逸两位师兄,他们都说不知。” “江南来客,与我有旧,如今在京师安置,我去宅院住了几日……” 展昭刚刚解释,伴随着香风,连彩云出现在身后:“展大哥,这就是你住的地方么?” 陈修瀚眼前一亮,平日里见到的都是僧人,何时见过如此美貌的少女,但一听这位的称呼,马上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合十:“姑娘有礼。” 连彩云正色还礼:“小师父有礼。” 展昭为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目光一转,就见郭怀吉站在不远处。 这位是大内总管郭槐的干儿,自从郭槐交托了“钟馗图”的查案任务后,郭怀吉就被当做与那边的联络人员,时常来大相国寺。 招手让郭怀吉过来,展昭将顾家大宅发生的案件简略地述说一遍,沉声道:“我初出江湖,第一站云栖山庄,便遭遇庄主失踪,大弟子不幸遇害;” “第二站大相国寺,又有早课被投毒,一人身死,一人重伤,凶手无差别杀人;” “第三站顾家大宅,再遇腰斩,凶手将死者的上半身挖空,只为布置那个匪夷所思的密室;” “如此桩桩件件,说明了什么?” 连彩云眨巴眨巴眼睛。 这似乎说明…… 陈修瀚和郭怀吉身躯一震,异口同声地道:“外面这般凶险么?” “是啊!” 展昭深以为然,语重心长地道:“这就是江湖!” “我自忖武功不弱,但在这样的大环境里,也万万不敢掉以轻心,诸位也当努力练功,有保护自身的能力,不可有半分懈怠!” 陈修瀚听了进去,想到自己原定的武状元之路,率先离去。 郭怀吉同样听了进去,但还是眼神询问了一下,见展昭微微摇头,知道皇城司暂时不需要做什么,也离开了。 ‘这么看来,我们七云之前运气挺好啊,平平安安活到了现在……’ 连彩云给说的有些懵,仔细想想,还挺庆幸。 江湖这么凶险都没出事,直到“钟馗”上门。 感慨之后,她又想到一事:“展大哥,我们是不是要去六扇门,把盘龙丝还给苏无情?” 一码事归一码事,既然二师兄确实不是六扇门所害,她也不愿意冤枉了对方,该还的就得还。 “是。” 展昭正有此意,旋即关切地道:“你昨晚近乎一夜没睡,不回山庄休息休息?” “我不累的。” 连彩云确实不感到疲倦,但也神情一黯:“我……我不太想回去,不知该怎么面对四师兄和六师兄……他们最后会如何?” 展昭想了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佛门有一个公案,我此前早课听讲时听得,倒是挺适合现在的情形——” “却说前唐有一位从谂禅师,常住赵州观音院,人称赵州禅师,一日堂下僧人问他,何是祖师西来意?赵州却反问对方,吃茶也未?僧人答未吃,赵州便说了三字:吃茶去。” “另一位僧人问他,如何是道?赵州又反问,吃茶也未?那僧人回答已经吃过,赵州还是三字:吃茶去。” “观音院的院主不解,问赵州禅师,为何让未吃者吃茶去,已吃者也吃茶去?赵州对着院主微笑,依旧是三字:吃茶去。” 连彩云一知半解:“这是何意?” 展昭看着她微微一笑,问道:“练功也未?” 连彩云下意识地道:“未练。” “练功去,便不再有那些问题了!” 连彩云:“……” 但细细想想,又若有所悟。 方才关于同门相残的悲怆,萦绕于胸的烦恼,还真的放下了不少。 展昭不仅让连彩云莫要烦恼,自己也是这般做的。 案件还有不少迷雾,他无法看清。 却不自生烦恼。 恰恰相反,每每这个时候,他就涌起练功的专注。 甚至由于这段时间参悟清净如来藏与六心澄照诀,见识了戒闻、赵无咎、郭槐、顾大娘子的出手,隐约间感到凝炼的窍穴中,还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正准备还了盘龙丝,就回来心无旁骛的练功,一个小脑袋探出,朝着这里一看,欢呼道:“小师叔你终于回来了!” 来人正是之前早课投毒案里面,在膳堂问话的小和尚,展昭有些奇怪:“你是定耕吧?” “是我是我!我找小师叔好几天了!” 定耕虎头虎脑的脸上满是喜色:“香积堂上下,要谢小师叔为我们洗清冤屈呢!” 展昭明白了:“清者自清,你们本就无辜,不必言谢。” “可不是这样,那时若还找不到凶手,堂内真是人人自危了!” 定耕献宝似的取出一个食盒,打开后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除了素菜馒头外,重头戏却是一碗茶:“这碗‘禅寂三昧汤’所用的药材是首座亲定,准备了好久,由手艺最好的定澈师兄熬制的,小师叔快尝尝!” 旁边的连彩云本在出神,此时都下意识地望过来,嗅了嗅鼻子,心里念叨着:‘好香啊!’ “禅寂三昧汤?” 展昭则打量着这碗茶汤。 就见玉盏中汤色澄碧,却又层次分明。 初层如新茶浮雪,二层似松烟入墨,至底层竟凝作琥珀冻脂,用料势必不凡。 “禅寂三昧汤”正是早课茶汤“五苦消乏汤”的高配版。 准确的说,原本只有禅寂三昧汤,但这个汤剂饮下后,要用内力化去其中的药力,不然虚不受补,对修行有害无益,后来寺内便将配方改良为五苦消乏汤,给根基普遍不足的沙弥饮用。 结果众沙弥怕苦,都是捏着鼻子,有的甚至特意剩下几口,唯有展昭品了第一碗,就知是好物,也不客气,咣咣喝。 现在香积堂呈上更佳的原品,作为破案的谢意。 “有劳了!” 展昭也不客气,拿起茶碗,开始品茶。 甫一沾唇,先是一缕淡淡的酸味自舌尖弥漫,然后很快化作澄明甘甜,齿间又微涩,回甘时却涌起乳香没药的馥郁,口感极为神奇。 待得汤液滑过十二重楼,如一剑斩开淤塞气脉,诸多窍穴突突跳动,又似有金刚杵在敲打,每震一次便冲开一道无形的业障。 此时若内视可见,便见到一股热量散入四肢百骸,且专挑那些细小的经络钻。 即便百脉皆通,但总有相对不那么宽阔的。 这股热量,就瞄准那些进行疏通。 最后,当汤液所化的力量沉入丹田,竟形成一股真气漩涡,带动着周天运转,越来越畅快。 展昭双脚立定,小和尚定耕见状,赶忙退开几步。 这是经验。 他见过不少师兄甚至戒字辈的师叔师伯,在第一次饮用“禅寂三昧汤”时,都是忍不住内力翻腾,真气外放。 而这一碗“禅寂三昧汤”的药效,由于用料珍贵,恐怕比那些更强,在旁边万一遭到误伤可不好。 避让之际,他还对着连彩云道:“这位姐姐,我们离远些吧!” 连彩云却微微摇头,摆出护法的姿态。 无论是师娘于子时运功,还是以前大师兄闭关,往往都是她来护法。 她曾经问过师娘,师娘说她心思最纯。 问大师兄,大师兄说最放心。 现在亦是如此。 然而两人的担心都多余了。 展昭仅仅是稳稳立定,呼吸平和,周身气息没有任何外放的压迫感。 只因药力被他完美地吸纳,不存在一丁半点的浪费。 而半晌之后,他唇间徐徐吐出一道白练似的气劲,本就神采飞扬的双目更加神光湛然,由衷地赞叹道: “好宝药!” (本章完) 第50章 第一道窍穴神异 第50章 第一道窍穴神异 ‘这一碗禅寂三昧汤的用料,绝不寻常啊!’ 展昭默默体悟。 六大凝炼窍穴内的功力,并没有突飞猛进,比如直接增加多少年功力云云。 但各大经脉的不少淤塞之处被贯通,整体的增强,使得他的武道根基愈发雄厚。 由此反哺凝炼窍穴,令这本就强化的六大窍穴里,凝成六团或大或小的真气漩涡。 这大大缩短了他开辟气海的水磨工夫时间。 能有如此奇效,固然在于展昭本就扎实的功底,禅寂三昧汤的药力也不容忽视。 但显然,这样的宝药,不是寻常武者能够承受的,在大相国寺内都属于稀罕物。 也是香积堂感激展昭查清了早课毒杀案,寺内高僧又早早关注他这位由持愿神僧领回来的弟子,才有这份待遇。 破案功成后,展昭并未要僧籍,但有功又不能不赏,所以这碗特殊的“禅寂三昧汤”,才会在此时被端到面前。 眼见展昭神清气爽,定耕又打了个补丁:“小师叔,禅寂三昧汤第一次饮用,对内家修为最是增益,到了后面,就只有补益元气之效了,不过你若是想喝,每日一碗还是毫无问题的。” “不必了。” 禅寂三昧汤的口感不错,但展昭不想为了贪图口舌之欲,日日点它。 刚刚是破案的感激,他坦然受之。 可凡事都要有度,一旦贪得无厌,就是吃人嘴短的人情了。 “哦!” 定耕倒是有些失望,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展昭静立原地片刻,则对着连彩云道:“妹子,我有一种预感,即将开启第一道窍穴神异了!” “当真?” 连彩云又惊又喜:“此等机缘可遇不可求,大哥定要把握住!” 展昭微微颔首:“神异近于顿悟,却非全凭灵光,正如万丈高楼起于垒土,千斤绳索断于细处,平日修行若至,水到渠成时,自得那一瞬明悟。” 他有种清晰的感觉,自己到了临门一脚,稍作思忖,就取出一个锦盒来。 大相国寺固然是天下第一刹,但若论底蕴深厚,富有四方,还得是朝廷。 这个锦盒里面,就是宫中太医局研制的秘药,郭槐托付“钟馗图”一案时,赠予的三枚“十全归元丹”。 此时展昭打开锦盒,捻了一粒圆润的丹药,直接送入嘴中。 禅寂三昧汤的药效,他完美消化,没有丝毫勉强。 此时甚至有一种经脉开拓,渴望外力的阶段。 运功时可事半功倍。 这就有资格继续服用十全归元丹,进一步来刺激窍穴。 只是旁人见了,恐怕会觉得这种行径浪费至极。 别看郭槐给的爽快,那是因为郭槐是大内总管,太后的绝对心腹,不夸张的说,他是整个朝廷里最有权势的几人之一。 换做别的,即便是平日里威风赫赫的大宦,都是可遇而不可求。 这可是皇室专门用来赏赐,收买人心的。 现在什么危险都没有,仅仅是练功,就毫不迟疑地浪费了? 但展昭如果听到类似的抱怨,只会笑笑。 我把武功练到天下无敌,要什么丹药保命? 留着可以增益功力的丹药不用,小心翼翼地存起来,等待着不知何时降临的危险,指望外物保命,才是弱者思维。 果不其然,当十全归元丹进入腹中,一股与此前不同,但同样温和绵长的药力扩散开来时,展昭闭上眼睛。 连彩云知道,关键的时刻来了,持剑护法,小脸满是郑重。 确实。 展昭体内六大窍穴,同时绽放光华。 头顶百会乾元穴。 胸膛膻中天枢穴。 后腰命门坤渊穴。 腹部神阙归藏穴。 掌心劳宫玄冥穴。 小指少冲离明穴。 如果有选择,按照凝炼窍穴的顺序,激发最后一个窍穴的神异,是最佳的选择。 因为最后凝炼的窍穴功力稍浅,如果激发神异,可以维持住各窍穴间的平衡。 反观最强的窍穴再觉悟神异,那就是强上加强。 固然是好事,却容易在开辟先天气海的时候造成阻碍。 但真正实践,不是这个说法。 因为激发神异,是凝炼窍穴的最高成就,比起异种真气都要难能可贵得多。 既然是可遇而不可求,能有就不错了,还要啥顺序? 偏偏此时此刻,展昭有种感觉,自己能够选择。 “原来如此!” 再细细感悟后,展昭心头蓦然有一种明悟。 人体是一个大宝藏,一切神通变化悉自具足。 而想要达成这点,首先要坚信自己有无穷的潜力可以挖掘,并朝着目标坚定不移地前行。 但凡稍有动摇,瞻前而顾后,即便根骨再强,悟性再高,也是不成。 从某种意义上,这正是一种舍我其谁的精神境界。 而且这种道理,不能由外人告知。 那就落了下层。 反成了执念。 所以此番成功的主因不是宝药的药效。 恰恰是这份灵光稍显,就果断追求,不考虑得失的决心。 于是乎,顺理成章的,展昭选择了上爻,少冲离明穴,开启第一道神异。 上爻,选手少阴心经的少冲穴,位于人体小指,心属少阴主火,阴极转阳,可纳至刚剑元,体内温养的剑气经此循环,顺势破空而出。 这是六爻无形剑气的六个窍穴中,最后凝炼的一个,所以在开启神异的时候,反倒要第一个开启。 如此一来,相对靠后最弱的窍穴,获得了神异的加成,才能避免六大窍穴由此失衡,对于日后开辟先天气海造成影响。 展昭伸出小指。 一点只能自身才能见到的璀璨光辉亮起。 ‘咦?’ ‘这怎么像是开辟了先天气海后的能力?’ 气海是所有武者都有的,丹田本就叫气海穴。 而神功绝艺开辟的气海,是先天气海。 返后天,入先天。 一旦功成,此后所有的真气,都是先天真气。 这亦是宗师的标配。 而六爻无形剑气这门剑道绝学,在开辟气海时,能有三种不同的方向。 六虚归一气海。 大衍天命气海。 太乙爻光气海。 六虚归一气海最常见,六虚对应六爻卦象的虚空变化,归一象征剑气由繁入简的高上境界,一旦开辟这样的气海,六爻无形剑气的威力自然而然地会更上一层楼。 大衍天命也不难理解,就是更进一步增进爻变的卦象推演能力,剑气轨迹暗合六十四卦方位,知对手如洞若观火,将演练之效推至更高深的地步。 最后太乙爻光气海则有些特别。 这是纯粹的杀伐路线。 六爻无形剑气在剑道里面,也算是特殊的,它偏向辅助,更像是一门心法。 从表面来看,展昭在交手时,就是刺、撩、截、削等最为基础的剑式,可这些招式于他手中随心变化,随势取用,总能占尽先机,打得敌人左支右绌,难以抵挡。 当年的“仙剑客”云清霄亦是如此,每每出手都是潇洒若仙,敌人还未反应就倒下,即便是对阵同级别的强者,也能风姿卓绝,不失气度,才有“仙剑客”之称。 但也有缺陷,那就是短时间的爆发力不足,如心剑神诀里的七情剑招,单看威力就要大得多。 所幸这也有弥补的机会。 就是开辟太乙爻光气海。 此气海一出,六股无形剑气纵横往来,杀伐之力大增。 现在展昭感受着少冲离明穴的变化,就有这种感觉。 “窍穴神异,居然能提前享受到先天气海的效果?” “怪不得所有武者都孜孜以求!” 当然,窍穴神异的提升,肯定是不及真正的先天气海开辟的,可这已经是意外之喜。 展昭小指点出。 一道无形剑气飞出,在身前的地上钻出了一道深坑。 再换无名指、中指、食指、大拇指。 甚至再换左手。 神异之光坐落真气漩涡,少冲离明穴辐射周遭,十指皆可动用无形剑气,毋须局限于右手小指一道。 但每道剑气根据经脉路线的不同,又有不同的风格。 或刚猛、或阴柔、或雄厚、或轻灵。 这不就是加强版的六脉神剑么? 剑气距离更长,威力更大,且最为关键的是,完美继承了六爻无形剑气的特性,对于真气的耗损率很低! 神异的效果还不止于此,展昭稍作试演,潇洒收势,欣然开口: “这便是我的第一道窍穴神异——” “爻光!” (本章完) 第51章 钟馗图再现 第51章 钟馗图再现 “恭喜大哥,神功大成!” 旁边传来连彩云笑吟吟的道贺,展昭敛气收功,眉目舒展:“多谢妹子为我护法!” 虽然他这不是闭死关,对于外界是有感应和警戒的,但对于这位的守护,也很承情。 身边有一个能够信任的人,自然是一件足以安心的事情,有时更是关键的精神慰藉。 在他的观念里,哪怕武力再强,也不必独行,能结交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亦是一大幸事。 展昭连用宝药,领悟神异,精气神处于巅峰,已然准备下一步了,却也关切地道:“彩云,你去歇一歇么?” 连彩云展颜道:“大哥安心,我真不累,接下来咱们去六扇门?” “嗯。” 展昭颔首:“我们先把盘龙丝还了,再和苏无情谈一谈。” 六扇门也该有些动作了。 毕竟诱导定觉行凶的嫌疑人,是玄机堂副堂主封不语,在审问出这个情况后,地藏院首座持宏禅师,第一时间就告知了苏无情。 至于六扇门内部的妖风,到底刮到了什么程度,又怎么解决,相信这位名满天下的四大名捕之首,心里也有了数。 当然整肃内部问题,永远都是最难的。 比如展昭想要整顿佛门乱象,至今别说计划,只是个念想。 而苏无情再是智慧过人,想要拿六扇门内部的人开刀,恐怕也会遭遇层层阻碍。 这不见得是坏事。 各有所需,才能真正合作。 两人并肩而行,自朱雀门大街一路北上,再度来到总衙的巷子。 但刚刚转入,连彩云的脚步就微微一顿:“怎么还有捕快守在门口?” 展昭也发现了,巷子口有十数位捕快按刀而立,神情肃穆,气氛压抑。 上次云栖山庄来京师讨公道,更扬言六扇门杀人夺秘籍,才由捕快守在巷子口,避免普通百姓接近,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捕头也迎了上来,恰好还是那日把守之人,抱拳道:“见过展……公子,见过这位姑娘!” 展昭直接道:“我们来见苏神捕。” 捕头微微变色:“七日之期还未到……” 展昭道:“此番不是为了七日之约,而是另有私事,烦请通报。” “好。” 捕头转身快步入内,去了好一会儿,才面容肃然地折返,缓缓地道:“两位请!” ‘小心些!’ 展昭从对方的神情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脚下迈出的同时传音。 ‘明白!’ 连彩云下颌几不可察地点了点,素手缩入袖中。 跟着这个捕头,两人正式踏入六扇门总衙。 昨晚他们施展轻功,偷偷潜入过,但当时循着灯火,直接在刑房见到了苏无情,没有留意其他地方 此时则是光天化日之下,正式步入这座青砖黑瓦的衙门,迎面就见青铜獬豸,怒目圆睁,独角威严。 往里走则是青石铺就的广场,两侧立十八具精铁武器架,刑具森然,铁链垂地。 正堂门楣上高悬金漆匾额,上书正大光明,其下三把交椅空置,还有一处也被空出,显然是四位名捕召集各堂人手聚集于此,开会的地方。 而之所以是三把椅子,是因为苏无情座下有其特制的轮椅,从不离身,毋须正常的座椅。 展昭在观察座椅,连彩云的神情则有些不安。 因为院中的捕快静立,每每划过来的眼神中,带着难以形容的戒备和针对。 这份敌意,甚至比起之前还要深。 ‘怪了!’ ‘难道还有什么比堵上门叫骂,更严重的情况?’ 正在连彩云暗暗诧异之际,两人迈过前院广场,来到六扇门真正的办公区域。 这里屋舍连绵,有问事厅、录供房、签押房、架阁库、验尸所、刑房等等。 昨晚两人就是在东南角的刑房,见到了苏无情。 那时已是深夜,众人都睡下,而白日里应有文书小吏,抱着成摞的案卷,穿梭来去,忙碌不已。 此时进出的人手却不多,稀稀拉拉几人,低着头匆匆走过。 而再往里面走,就是捕快值戍休息的班房区域了,六扇门总衙的天牢也设在此处。 一旦牢内生变,随时可以支援。 但现在,班房外却站满了人,个个面容难看到极致。 毋须猜测了,周无心从屋内走出,见面一句话就是:“第五幅‘钟馗图’出现了!” “什么?” 饶是连彩云心中有了猜测,当听到这句话后,都情不自禁地瞪大了乌黑的眸子,失声道:“在这里?在京师六扇门总衙?” 展昭则道:“谁失踪了?” 周无心眼角抽搐了一下,强忍怒火与不安:“我大哥!” “苏神捕?” 展昭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起来。 钟馗所捉的最后一鬼…… 撩乔鬼捣乱…… 竟然是苏无情? ‘捣乱……捣乱……’ ‘这个意思,是六扇门阻碍钟馗捉鬼,因此也被视作鬼物么?’ ‘但以苏无情的本事,对方又是怎么得手的呢?’ 展昭思索之际,也立刻道:“留在现场的图卷,与前面的可曾对比,是否排除了模仿作案?” 周无心马上理解了模仿作案的意思,也沉声道:“图卷已经送去翰林图画局,比对画技、颜料和纸张,看是否与前四幅一致,但估计不是假冒的。” 顿了顿,他锐利的眼神落了过来:“阁下此来要见大哥,不知所为何事?” 连彩云目光闪了闪。 算一算时辰,苏无情的失踪,只可能是在昨晚见到两人之后,到今天早晨之前的这段时间里。 这样的话,要承认昨晚与苏无情见过面么? 毕竟当时好像只有他们三人,没有其他人在场。 是不是可以另寻一个理由,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展昭几乎没有迟疑,直接道:“我们昨晚见过苏神捕,是为了顾家大宅的一起杀人凶案……” 他将昨晚的案情大致描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盘龙丝的作案嫌疑。 周无心听完后,神情稍缓,颔首道:“四弟后来给大哥送茶,确实远远听到了动静,也看到了阁下离去的身影。” “哦?” 展昭眉头一扬。 ‘呼!’ 连彩云则暗暗庆幸。 幸亏展大哥没有掩饰,不然的话,反倒会惹上巨大的嫌疑。 “但这不代表阁下没有嫌疑……” 不料赵无咎冷肃的声音随之传出:“我当时入了刑房,问了大哥你为何深夜来此,他并未提及顾家大宅的案子,只是神情凝重,因此你们到底说了什么,难以证明。” “诶!” 连彩云怔了怔,脸色顿时一沉:“阁下此言何意?想要污蔑我们么?” 赵无咎不理她,只是凝视展昭:“昨晚大哥失踪之前,阁下出现过!云栖山庄云鹤鸣失踪时,阁下在场!而再往前,阁下自称未出江湖,却又怀有惊人武艺,谁知道那三场失踪案时,你又在何处?” 哪怕自己被排除在外,连彩云却更觉恼火:“你莫要血口喷人,我看你是之前败于展大哥之手,想要公报私仇!” “我赵行曜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败于他手是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可但凡涉及案情,却是公私分明,绝不接受这等指责!” 赵无咎冷冷地道:“当然,阁下若不承认你与‘钟馗’之间存在干系,还请接受我们六扇门的调查,是非曲直,自当还你一个清白!” 眼见争吵骤起,周无心皱了皱眉,但仔细思索后,也无法拭去疑心,缓缓地道:“展少侠能否暂留六扇门?” “我与你六扇门倒是有缘,每次见面都得发生些意外,唯独能好好交流的苏无情,也不在了……” 展昭有些感慨,淡然拒绝:“我不会以这个理由留下。” 赵无咎脸色一沉,四周所有捕头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周无心面容变得肃然,抱拳沉声道:“既如此,周某得罪了,若他日证君清白,定当负荆请罪!” “大可不必,接下来谁得罪谁,还说不定呢!” 展昭摇头轻笑,袍袖无风自动:“这里是六扇门总衙,你们所有人,一起上吧!” (本章完) 第52章 得罪了 第52章 得罪了 “这里不适合动手。” 展昭不止是说说而已。 眼见班房地势狭窄,对方不好施为,还朝外走去。 到了前院宽阔的广场,这才停步。 周无心面色沉重。 一方面为对方的态度感到恼火。 这是当真视他六扇门无人? 另一方面又隐隐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威胁感。 比起大相国寺外的交手时,还要强烈得多。 要知道那也就是一个月前。 难道这年轻至极的高手,还有进境? “拿人!!” 赵无咎则断然喝道。 一声令下,本就蓄势以待的捕头倏然出手。 先有四四一十六人跃出,各持精钢勾锁,爪尾悬铜铃,如抖大龙,在凛冽冬阳下划出十六条纵横交错的冷虹,朝着展昭抓击过来。 这正是周无心的看家绝学,四绝同心锁! 在白玉楼奇门榜上排名第四十九,看似刚进前五十,名次并不是特别高,却能令诸多江湖客谈之色变,甚至闻风丧胆。 因为镇岳堂与决锋堂,本就是六扇门象征武力的两个堂口。 侧重点又各有不同。 镇岳堂擅长正面攻坚,可以直接镇压江湖门派,曾经不止一次覆灭过为非作歹的地方帮派和傲啸山林的土匪山寨,甚至与恶人谷爆发过正面冲突。 决锋堂则擅长围堵高手,以四人为一组,平日里同吃同住,同练四绝同心锁,每每四人合力,多组出击,不少成名许久的江湖名宿都吃过大亏。 此时这四组捕快更是京师总衙的高手,精锐中的精锐,甫一出手,就如齿轮咬合般轮转突进,分工明确—— 第一组分取双臂,响如裂帛; 第二组贴地扫出,专攻下盘; 第三组凌空交织,封死腾挪; 第四组爪尾铜铃,乱音扰神。 展昭佩剑出鞘,剑锋才出三寸,十六道爪链已抵达面前,缠成寒光铁茧。 同时十六名捕快已经准备旋身错步,一旦锁链绞紧如龙筋,就可逼迫展昭撤剑。 周无心与赵无咎各据一方,严阵以待。 见到这一幕,心头也是一定。 大相国寺门前吃亏后,两人私下里专门研究过展昭的剑法。 对方的招数并无任何奇诡,平平无奇,偏偏能每每料敌于先,占据先机,如若不能破势,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但那是单挑。 围攻又是另一回事。 正如此时,决锋堂精锐结阵而出,即便展昭能预判动作又如何,终究还是要以剑抗衡! 而一人的剑诀再是完美,终究局限于人体动作,这就是双拳难敌四手,颠沛不破的道理。 不过此番交锋,被围攻的并非一人。 连彩云侧身一转,轻盈地来到展昭背后,两人背靠背,各自面对一方。 她腕底陡翻,明月在铿然出鞘。 “铮——!” 清越的剑吟裂空而起,剑气未至,先有春风拂面。 喜之剑-春风裁柳! 这一式心剑神诀,以心中欢愉为引,剑招轻盈如三月春风,柔和之气,令敌人戾气尽消,战意全无。 当然此剑也可暗藏杀机,剑势如柳絮纷飞,敌人稍有沉醉,剑气已断其经脉。 修炼此招的矛盾是,习剑者往往也会受喜乐影响,剑意涣散。 如果心绪不够,对敌的剑气就不够威力,可一旦喜乐过足,又容易自己沉溺其中,消弭剑气。 还没让敌人傻乐,自己先傻乐起来了。 需要在取舍之间把握一个难得的平衡。 连彩云就把握得很好,她一剑挥出,划出清虹,直取交织而来的八道钩锁。 那八名捕快正催动劲力,忽觉剑风拂面,神情随之一愕。 有人指间一颤,想起离家时妻子未缝完的春衫; 有人鼻尖微动,似嗅到故宅梨的甜香; 更有人就是直接露出笑容,想到了许久未得的休沐日; “嗤!” 然现实残酷,这一切统统没有。 剑光如灵蛇吐信,八人的肩井穴同时一麻,精钢钩锁应声而落。 八截被剑气斩破的袖口,还随风飘舞,恰似春风裁落的柳叶。 只可惜连彩云的功力还是不及,最多能影响八名捕快,拆解掉一方的攻势。 不然以心剑神诀之威,足以身形翩跹,明月在瞬间点过十六人肩井穴,令他们彻底丧失战斗力。 而现在这两组的八名捕快见势不妙,毫不恋战,果断向后撤去,退出战场。 几乎是同时,又有八名捕快补充上来,填补空缺,加入合围。 “唔!” 连彩云见状有些难过。 “妹子好剑法!” 展昭却剑眉一扬,出声赞扬。 之前七云中也有不止一人说过,小师妹剑法最精。 现在看来,这说法完全没错,还略微谦虚了。 以连彩云十四五岁的年纪,未来不可限量。 此时哪怕功力不够,单凭这招剑术与之前的他配合,两人就足以潇洒冲杀出去。 当然,现在就毋须那般麻烦了。 在连彩云出面破招之际,展昭右手的佩剑同时往上一迎,爪尖倒钩卡入剑身的闷响里。 却不见捕快旋身错步,收紧锁链,而是痛呼声不绝于耳。 因为一道道无形剑气,同时纵出。 “去!” 第一道剑气裂空,击打钩爪握手处。 持锁捕快痛叫一声,虎口崩裂,踉跄后退。 “着!” 第二道剑气横扫,如月华倾泻。 腾空的捕快只觉腕间一麻,铁链竟自相交缠,在半空拧成死结,一股大力连带着他们横七竖八地砸在地上。 “破!” 第三道剑气沛然直贯。 身经百战的捕快慌忙横锁格挡,却见那刚猛无俦的剑气突然折转,将后方三位同伴的铁索尽数绞入漩涡。 “嗤!” 第四道剑气蜻蜓点水。 刚刚补充进来的八名捕快正要变阵,膝间环跳穴忽的一凉,双腿一软,朝下跪去,一根铁爪乱了,连带着其余,自然也脱手坠地。 而在剑气纵横之间,展昭闲庭信步地走出。 依旧是平平无奇的招数,手中宝剑轻轻点在每个捕快的身上,一点一人倒下,再点又一人伏地。 待得他回归原位,与连彩云背对相贴时,脱手坠地的铁爪,已然在周身铺成一圈铁环,于青石板上映出森冷寒光。 而等到前方横七竖八倒着都是捕快,都快没落脚的地方了,外围的人这才停步,傻愣愣地看着场中。 “怎会如此?” 别说众捕快,周无心与赵无咎都傻了。 不出手,不代表他们就让手下人上,自己坐享其成。 而是他们知晓展昭不好惹,用来压阵,防备对方专攻一面,突出重围,逃之夭夭。 方才连彩云心剑神诀发威时,两人就脚下变幻位置,隐隐堵在必经之路上。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展昭是真的没有要走的意思,且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解决天罗地网的合围。 过程摧枯拉朽,完全没有半分波折。 “到你们了!” 而展昭解决了捕快,视线转了过来。 “岂有此理!” 赵无咎大怒,运使腿功就冲上,周无心同时扑击,四绝同心锁咔嗒一声展开机关。 他这次所用的,和对敌戒闻时又不相同,四条玄铁锁爪如活物般绞来—— 青龙锁筋、白虎扣脉、朱雀焚气、玄武封穴,四象合围! “不错。” 展昭颔首,左手指点剑气明灭不定,五根手指各出一剑。 第一剑刚猛霸道,石破天惊,铮的一声将青龙锁震退三丈; 其后接连三剑,飘逸灵动,连绵不绝,在白虎锁上一沾即走,以极为巧妙的劲力,引其与朱雀锁自相缠绕。 最后一剑沉稳凝练,后发先至,直直刺入玄武锁中。 这番剑气轰击令人眼缭乱,却是武道的底蕴展示。 既发挥爻光的威,又贯彻六爻的巧。 周无心完全没料到展昭五指之间,竟能释放出五种风格迥异的剑气,顿时被打得措手不及。 最令其骇然的是,玄武锁内竟传来机关崩坏的响动,可见剑气的威力之大。 而赵无咎自然不甘示弱,乘黄御风真诀全力运转,再度化作九道残影,从四面八方袭至。 展昭的应对干脆了当,右手一剑沛然浩荡,如大江奔涌,直接将八道幻影尽数冲散,剑尖精准点向真身的脚尖。 “唔!!” 这回不是破敌窍穴,赵无咎依旧闷哼一声,如遭雷噬。 因为展昭的剑风之快,剑力之重,剑势之沉,与上次交手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窍穴神异“爻光”,带来了类似于六脉神剑一样的剑气手段,但这都仅仅是辅助效果。 真正的强化关键,是它大大增进了六爻无形剑气本身的威力。 赵无咎也是江湖一流高手,功法功力绝对不弱,换作数个时辰前,展昭是没办法正面一剑将对方压制的,现在则是针尖对麦芒,一剑沛然莫之能御的大势,就让赵无咎吃了亏。 这位神捕上一次是轻敌,认为自己江湖经验丰富,想要破敌窍穴,结果被反制。 如今也是轻敌,这份轻敌源于上次交锋的判断,哪怕方才见得捕快迅速落败,终究也没想到,对方的剑法威力能有如此进步。 而周无心见势不妙,顾不上奇门兵器的好坏,四锁合一,扑噬过来。 展昭却已先一步迎上,身形如烟,剑光剑气齐至—— “铛!铛!铛!“ 金铁交击之声如骤雨般炸响,两道身影在丈许之地腾挪闪转,剑掌翻飞间已过十数回合。 忽听“咔嚓“一声脆响—— 四绝同心锁当空解体,周无心脚下青砖尽碎,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未及回气,一点寒芒已点在他的穴道上。 连彩云的剑锋凝如秋水,受此一击,他身躯晃了晃,跌坐下来。 与此同时,展昭身形回转如电,再到赵无咎面前。 这位喉间浊气刚刚吐尽,迎面便是剑气纵横。 同样是以快打快,待得两人身形骤止,展昭的剑尖已然搭在对方的肩头。 赵无咎颈后青筋暴起,硬生生停住,却见展昭剑身一压。 如泰山压顶。 “嘭!” 尘烟微扬,这位同样跌坐青石板上,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 “救两位堂主!!” 四大名捕里面的两位落败,周围的精锐好手,乃至从前院和各房赶过来的捕快,见状都目眦欲裂,冲了过来。 “别过来!!” 周无心知道不妙,赶忙高喝一声。 他喊晚了。 “来得好!” 面对冲过来的众捕快,展昭身形再动,直直迎上。 说是打你们所有人。 就是打你们所有人。 云栖山庄的一幕重现。 只是那回是镇岳堂副堂主裴寒灯,带着十几名捕快,异地作战,被展昭打得落流水,倒了一地。 现在则是,四堂精锐齐聚的京师六扇门总衙,捕快从四面八方涌出,然后就见一道身影好整以暇,恭候多时,剑光随意扫来。 露头就倒。 当偌大的广场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六扇门总衙广场中还站着的,只剩两人。 “大哥好厉害!” 连彩云眼中异彩涟涟,看向那道青松傲雪般的身影,满是钦慕与欢喜。 “铮——” 展昭则归剑入鞘,对着努力想要起身的周无心和赵无咎,给出了前后呼应的三个字: “得罪了。” (本章完) 第53章 可以和解么? 第53章 可以和解么? “你!!” 当六扇门上下被一人几近团灭,望着对方转身离去的背影,周无心面色惨变,赵无咎则难掩惊愕。 上次大相国寺前,赵无咎与对方交手,惜败一招,事后苏无情告知,由于忌惮这位四大名捕之首的存在,戒闻和展昭都有留手。 但问题是。 这小子留了多少手啊? 当时若展现出这般实力,今日六扇门也不会下令拿人。 总不可能是短短一个月不到,武功更进一层吧? 莫非是要成就武道宗师了? 展昭却很清楚,自己距离宗师还有一段路要走。 只是窍穴神异确实奇妙。 原本的六爻无形剑气,是机制强。 数值方面,受限于他的年纪与功力,确实是短板。 所以对上四大名捕这样的江湖一流高手,想要取胜,得一点点积累优势。 为求速胜,唯有布置战术,破敌窍穴。 但自从领悟第一道窍穴神异“爻光”之后,这门武功的数值也跟上来了,弥补目前最大的缺陷。 一旦机制与数值齐备,那就应了一句话—— 武功高出一线,便是强到没边。 不存在那种明明高出对方,还得打个几天几夜才能分胜负的情况。 当然经历了一场真正的实战,展昭也对于后续的提升也有了更为清晰的规划,是很高兴的。 所以爽完之后,他收剑离开。 但往外走了一段,又折返回来:“对了!还有一事!”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就见展昭从腰间取出一卷银线:“这是苏神捕的‘盘龙丝’,如今他人不在,但交予六扇门,也是物归原主了。” “‘盘龙丝’!” 周无心看着细线,失声惊呼:“此物怎会在你手中?” “昨晚苏神捕交予我的。” 方才展昭也留了一个心眼。 他虽然承认昨晚来见了苏无情,并且讲述了顾家大宅内的案情,但并没有将盘龙丝的细节告知。 毕竟现在苏无情失踪了,独门暗器又在自己手上,如果六扇门以此为由头,还真的说不清楚。 但即便没说这一点,对方还是发难了。 现在打完收工,展昭也不会独吞。 哪怕盘龙丝确实是江湖中难得一见的宝贝,可苏无情大度相借,他这个时候贪墨,反倒是不堪。 物归原主,两不相干。 “且慢!” 然而惊愕过后,周无心身躯一震,豁然冲开被连彩云点中的穴道,站起身来:“展少侠请留步!” 展昭眉头一挑:“你还要留我?” 他刚刚手下留情,一众捕快看似凄惨,却没受什么伤势。 可如果对方真不知趣,就休怪他下重手了。 “不!不!” 周无心赶忙摇头,正色解释道:“大哥的随身暗器从不轻易借予外人,他昨晚既然这么做了,恐怕另有深意!” 展昭淡然道:“那就与我无关了。” 如果刚刚六扇门好好说话,他也会心平气和地与对方一起,研究钟馗图的案件进展。 众人拾柴火焰高,查案亦是如此。 但刚刚六扇门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来拿人,或许是对方情急之下,失去了冷静,展昭却不会惯着,自然准备抽身走人。 “展少侠!!” 周无心急了,上前两步,抱拳躬身:“方才不知大哥将‘盘龙丝’交予,他对展少侠是绝对的信任,还望少侠看在大哥的颜面上,能否听我把话讲完?” 展昭想到那位轮椅上的病客,唯一好沟通的神捕,微微凝眉:“你说吧,我听完。” “大哥在正堂牌匾后,留下一个密盒,盒上有五个锁孔,恰对应五件随身暗器,天底下也只有这五件随身暗器,才能打开密盒。” 周无心道:“正因为如此,大哥从不将随身暗器借予外人,一旦借出,就代表着认定这个人有资格打开密盒,看到里面的密信留言!” “原来如此。” 展昭点了点头:“那你们拿着‘盘龙丝’去开启密盒吧,如果苏神捕在失踪前还留下了线索,正好将他救出来。” 周无心赶忙道:“恐怕大哥的留言,还会与展少侠有关,能否请展少侠亲自开启?至少也做个见证!” 赵无咎此时也缓过气来,闻言脸色微变:“三哥……” 周无心抬手阻止:“大哥吩咐过,一旦他发生意外,凡是持有随身之物,都可以打开密盒,无论是谁!大哥所为,每每都有深意,我相信他的决断!” ‘苏无情的威望当真极高。’ 展昭想到戒闻的评价。 当代四大名捕的威望,有一半的功劳要落在苏无情头上,甚至可能要更多。 这样的人,居然被“钟馗”拿下。 且是在六扇门总衙。 对方用了什么手段? 即便如此,苏无情依旧准备了后手,让周无心与赵无咎愿意遵从…… “也罢!” “我们去看看苏神捕的密盒吧!” 话不多说,四人即刻来到正堂前,望向门楣上高悬金漆匾额,正大光明四个字。 赵无咎飞身而起,探手拿住一个盒子,飞身而下。 周无心拿起盘龙丝,想了想又看了过来:“展少侠?” 展昭抬手:“你来打开。” “呼!” 周无心明显有些紧张,拿起盘龙丝,真气灌注,将其插入右侧的一条细槽,只听得咔哒咔哒几声转动,密盒被打开。 他迫不及待地取出里面的留信,视线迅速扫过。 只是待得看完后,他明显怔住,甚至忍不住看了第二遍。 两遍看完后,周无心沉默片刻,默默递给赵无咎。 赵无咎接过,看了后身体也是一僵,眼神里同样露出浓浓的错愕之色:“怎么可能?” 昭云两人已经站得远了些。 连彩云见状,低声蛐蛐:“大哥,他们在惊讶什么呢?” “不知道。” 展昭微微摇头,心里有着好奇,一时间也猜不出来。 却见周无心和赵无咎低语几句,甚至发生了小小的争论,待得商量完毕,这才走了过来,抱拳道:“大哥有言,钟馗图一案,展少侠是最有希望的破案之人,他邀请阁下持玉鉴,入六扇门,暂代神捕之位!” “啊?” 说完后,对着目瞪口呆的连彩云和剑眉上挑的展昭,两人挤出一个极其尴尬的苦笑:“刚刚的误会,可以和解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