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惹,她真的不会死》 第1章 《别惹,她真的不会死》作者:不琼【完结+番外】 文案: 腐蚀雨降临世界已有百年。 百年后的今天,异能者已经遍地跑,但“不死”依旧是奢望。 作为普通人家的孩子,兰落意外觉醒不痛和慢速自愈的异能,和她同时觉醒的,是极速自愈却痛觉加倍的哥哥兰升。 同样是天赋出奇的孩子,兰升被送去最高军校,兰落却只能流落实验室,沦为不死异能的研究对象。 走进基地那天,父母在嚎啕大哭、兰升在依依不舍,兰落却一言不发,顺从地跟着男人走入实验室。 哭吧,兰落想,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 届时,他们虚伪的眼泪,还会不会喷涌而出? - “不死者,不惧伤不惧痛,可断肢重生、死而复生,与天地同寿,同日月恒久。” 没有人知道,兰升引以为傲的不死之力是残缺的。 兰落知道,她在濒死那刻,觉醒了不死之力的传承记忆。 龙凤双胎本不该存在,不死之力本该全部归她。 只有这样,不死之力才能圆满, 不死的传说,才会真正开启。 她要吞噬兰升,她要毁灭实验室。 她要成为不死的传说。 - 很久之后,世上关于不死之力的传说又增添了新的内容。 有人说,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位不死的强者,来去如风,行踪不定。 也有人说,若有幸遇见她,请告诉她: “你是不死的神话,你是救世的荣光。” 食用指南: 1.女主不完美,非纯善大义 2.感情线为辅,男主从第16章 开始消失,41章重新出现 3.日更,中午十二点更新哦,求收藏支持orz 4.全文存稿,放心入坑 内容标签: 科幻 异能 末世复仇虐渣 废土 主角视角:兰落 祝见尘 其它:复仇,女强,异能,不死 一句话简介:逃出实验室后她到处乱杀。 立意:为自己,千次万次。 第1章 基地 “落落呀,你一定要听他们的话知不知道?不要给陆先生添麻烦,你乖乖的,很快就能回家了……” “你要听话,千万不要闹脾气,学学你哥……” 兰落裹着外套坐在豪华汽车里,垂着眼睛听她妈在前排唠叨。 左耳进,右耳出。 兰落不在乎她妈说了什么,反正她已经要被送走了,没必要装母女情深。 她爸妈的母爱,从来只给一个人。 “到了。” 司机的声音闷在面罩里,没什么情绪。 兰落瞥了司机一眼,他穿着一套连体的防护服,脸上扣着金属的面罩,面罩下也许还有另一副口罩。 这样的穿搭有点奇怪,但并不稀罕。 自从几百年前的污染雨降临之后,这个世界就开始充满病毒,最开始大家也都谨小慎微地防护,不过随着人们越来越适应这种环境,防护的人也少了起来。 何况人们在几百年的变迁里,已经变异出了各种各样的异能。 这也是兰落今天坐在这里的原因。 她拥有不死——准确来说,是不痛的异能。 这是兰落天生的能力,小时候无论是摔跤还是受伤,她都一声不吭,安安静静看着血液流淌。 那时候她的父母只以为兰落性格内向安静,不爱喊痛。 后来才知道,原来她真的不痛。 至于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兰落把拉链拉到下巴,不想回忆了。 脚下是平整的水泥地,往前几步就是一道大铁门,铁门里面是一座低层建筑。 兰落数了一下,好像只有两层。 这就是实验基地? 未免有些小了吧,还没教学楼大。 “你听见没……” “落落?落落!” 兰落回头,看见她爸妈有些惴惴不安的脸。 还有兰升那副丧气样子。 “怎么了?”她低声问。 兰父抓紧说:“你可要乖乖听话,按照陆先生说的做,结束了我们就接你回家,听到没?” 兰落没回答,看了一眼兰升。 他就要去最高军校上学了,那里的教学楼是不是格外宏伟,至少比这座荒无人烟的实验室大得多吧。 兰升的视线钉在地上,不肯看她。 “嗯。” 兰落收回思绪,温顺地点点头。 其实她没得选。 “兰落。” 一道温和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兰落抬起头,素白的脸上带着迷茫。 “陆先生?”兰父激动极了,连忙把兰落往前推,“对,我女儿兰落,今天开始就交给陆先生了。” 这就是他们嘴里的陆先生吗? 兰落偷偷打量他,把脸往领子里缩了缩,装出一副怯懦的样子。 陆先生很高,穿着一身妥帖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里捏着一张手帕。 很古典的风格,像中世纪绅士,和旁边全副武装的司机形成鲜明对比。 陆先生朝他们点点头,很温和的样子。 可兰落看出来了,他的脚步停在那条黄色安全线内,一步也不肯往外移。 啊,安全线就是从前用来划分安全所的,污染雨来临的时候,躲在安全线内就可以防止被雨水污染。 不过现在的建筑基本都有防腐蚀功能,再加上一部分人有了异能根本不怕污染雨,这些安全线都处于半废弃状态。 看来这个陆先生也是个守旧派。 兰落不动声色向前几步,水润的眸子展现出恰到好处的恐惧不安:“您好,我是兰落。” “嗯,兰落。” 陆先生笑:“好孩子,来我这边。” 兰落回头看了一眼,陆先生发话后,她爸妈脸上难以抑制地出现了笑容。 从陆先生那拿到了那么多钱,能不笑吗? 兰落藏在衣领里的嘴唇嘲讽地勾了勾。 她一步一步走上前,细细的指节颤抖。 陆先生不动声色后退两步,抬起细软的手帕放在鼻尖下面。 “怕吗?”他居高临下看着兰落。 兰落揪着领子:“不怕。” “毕竟,”她羞涩地笑了笑,“我也想知道,我的异能到底是怎么回事。” 单纯的不痛,对她来说可不算好事。 兰落跟着陆先生走进安全线内,一直往大门走去。 司机小跑几步,拉开了沉重的白色巨门。 她看着空荡荡的建筑内部,还没来得及发问,身后就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 “我的落落呀,这么小就独立了……” “你千万不要怕……” 兰落内心那点犹豫散了个干净,低着头快步走进了这座黑洞洞的实验室。 巨门缓慢合起,兰父兰母的哭声被隔绝在外。 光明消失的前一秒,兰落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兰升的目光透过门缝传进来,和她五分相似的眉眼里充满不舍。 “落落,哥哥等你!” “兰落,走吧。”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兰落垂下眸子,顺从地跟在陆先生身后。 “陆先生……” “叫我陆观就好。” 兰落不动声色扫视着周围:“陆……观先生,这里为什么这么空荡?” 做研究的,不是应该有很多研究员和机器设备吗,为什么这里好像一个空壳,连光源都只有墙上昏暗的感控灯带。 陆观似乎很熟悉这里,闲庭信步:“怕了?” 兰落点头,声音颤抖:“怕。” 陆观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小可怜,来,抓住我的手。” 兰落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手,略一犹豫,还是把左手放了上去。 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虚虚握住。 陆观的手很细腻,有些凉,和他高大的样子不太匹配。 “到了。”他突然开口。 兰落抬头,看见一堵门,比刚刚进来的大门还要大,上面有各种形式的密码。 原来实验室另有乾坤,看来刚刚空荡的大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陆观松开兰落的手,在门上随意摁了一下,厚厚的门板就滑开了,露出里面的景象。 门里面……还是个门? 兰落有些惊讶地看着门里面这条狭窄的白色通道,通道尽头是另一扇相同的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陆观没有解释,走进了通道。 兰落小心跟上,在她踏进通道的下一秒,身后的巨门就飞快合起,让通道变成一个密闭的空间。 出于安全考虑,兰落凑到了陆观身旁。 他好像误会了似的,抬手在兰落肩膀上轻拍两下:“别怕,消毒而已。” 话音刚落,通道两侧就涌起细细的雾气,逐渐包裹了整个通道。 第2章 兰落下意识屏住呼吸,观察到陆观神情自然地吸气,才慢慢放松下来开始呼吸。 怪不得这次陆观不嫌弃她了,原来是要直接给她消毒。 没多久雾气就散了,陆观娴熟地摁开第二扇门,兰落紧跟其后,终于看到了实验室的样子。 “好大……” 兰落控制不住地喃喃,瞪大了圆圆的眼睛。 她刚刚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预料到了实验室肯定不小,但她没想到,实验室竟然如此之大。 大到什么程度呢,她的面前是一条横着的走廊,走廊对面有几条分叉路,每条分叉路的宽度都足足有三车道那么宽,而分叉路的尽头,似乎又有其他的分叉。 如此庞大的底下研究基地……这该是什么样的财力才能做到啊! 兰落忍不住看一眼陆观,开始思考她爸妈到底拿到了多少钱。 她只知道陆观出手阔绰,但并不知道他给出的具体数额。 陆观察觉到她的视线,一边领路一边问:“怎么了,又怕了?” 兰落偷偷观察路线:“不,我只是想知道,你给了我爸妈多少钱。” 陆观愣了一下:“没多少,你的价值可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 是吗,她看他们明明就衡量得很好嘛。 迎面走来一个穿戴和司机类似的女人,冲着陆观比了个看不懂的手势:“陆先生,我来带她换洗。” 陆观对着兰落点点头:“去吧,换上制服。” 兰落没什么意见,在学校穿校服,在基地穿制服,很正常。 女人把兰落领到一间空房间:“你还没有身份,领不到专属浴室,这里是临时浴室,有新衣服,自己洗个澡换上衣服,我在门口等你。” 说完就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了。 原来是来摸鱼的,兰落看着紧闭的房门,耸耸肩去了浴室。 说是制服,其实看起来更像病号服,白色长袖配白色长裤,脚下一双白色拖鞋。 兰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洗过澡的皮肤更加苍白,几乎要和宽大的制服融为一体,只有头发泛着乌黑,半干不湿地挂在肩膀上。 她面无表情地推开房门,和走廊里的陆观迎面撞上。 兰落没想到他就在门口等自己,眨了眨眼:“抱歉,让你久等了。” 花钱买来的,果然要亲自看着才放心吧。 兰落内心嘲讽,面上却不显。 陆观上下扫视她几眼:“没事,跟我来吧。” 他带着她来到了一个类似大厅的地方,这里的墙上有很多电子屏,好几个步履匆匆的白衣研究员在其中穿梭,一个穿着兰落同款制服的高个子女人正坐在一张沙发上吃面包。 兰落注意到她的手臂上有几根线,连接到了电脑上。 “花子!别吃了!回你的房间!” 一个研究员看到了陆观,顿时瞪大眼睛,飞奔过来扯掉女人手臂的线,然后小跑到陆观面前。 “陆先生!” 兰落照样环视周围,无意中和女人对上了视线。 “又来一个。” 女人翘起嘴角舔了舔手臂上的血珠,张嘴说了几个字。 兰落一边听研究员报告听不懂的数据,一边眯着眼睛分辨她的口型: “短、” “命、” “鬼。” 她说。 第2章 检查 短命鬼? 兰落皱了皱眉,视线跟着女人远去的背影。 不好意思,她别的不行,但命最长了。 真是很窝囊的能力。 兰落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听陆观他们讲话。 “……是,准备好了,单独的房间……” “隔得很远,不会有人干扰……” 好像在谈论她的房间。 兰落对房间倒还挺在意的,小时候兰家穷,她一直和兰升睡在一起,大了一点又上了寄宿学校,和各种舍友住在一起。 简而言之,从没有过独立的房间。 “今天就可以开始。” 兰落走了会儿神,回神时就听到陆观这句话。 开始什么? 她心里隐约有点预感,但谈不上害怕。 不会疼的人,很难会害怕。 陆观很快就走了,临走时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兰落有些反胃,她不喜欢别人的触碰。 但她长相稚嫩无害,皱眉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柔弱,所以研究员显然误会了,竟然假惺惺安抚她:“别怕,你没有痛觉是不是?那接下来就会舒服很多。” 好惊悚的话,他是怎么做到一脸笑意地说出这种话的? 兰落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一下,把人设稳定得很好。 在变强之前,她会一直怂下去。 兰落躺在几乎有篮球场那么大的房间里,再一次感叹陆观的财大气粗。 挺好的,就算是小白鼠,她也是待遇最好的小白鼠。 她的床很大,色调和整个基地的风格一样,是冷白的。 兰落百无聊赖地躺着,开始分析自己的处境。 她知道自己被“卖”进实验室的时候,陆观的人已经守在兰家等着了,所以兰落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进来当小白鼠。 根据她白天观察到的基地情况,这里似乎没什么守卫,除了研究员就是和她一样的实验品了,安保靠的是墙角的机械眼和门口的几重密码锁加生物锁。 逃嘛,也许有可能,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一没实力二不熟悉环境,逃跑就是自寻死路。 况且,也许实验室对她来说,反而是个暂时的保护所。 长相柔弱漂亮,拥有不痛的异能,还有着微弱的自愈能力,她不敢想自己留在外面会遭遇什么。 兰落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在寄宿学校里,就经常有人把她堵在角落,用美工刀划她的手臂,然后一脸惊奇地说: “操!这女的真不会痛!” “是不是伤口太浅了,划深点试试呢?” 兰落闭上眼,对他们的存在感到格外烦躁。 幸好他们已经不存在了。 睡前,她下意识在枕边摸索,枕头下却空空如也。 ——忘了,这里带不了东西,她不能服毒了。 第二天兰落是被昨天的女研究员叫醒的,她脱下了厚重的防护服,穿着一丝不苟的白大褂,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 “准备一下,给你做全身检查。” 兰落顺从地跟着女人,没有多问。 走廊空荡荡的,陆观似乎有意把她和其他人分开,一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做检查的地方是一间金属墙面的大房间,用透明玻璃一分为二,一个穿着同款白大褂的男人正坐在外间的椅子上转笔。 见到兰落,男人挑了挑眉:“这么小?” 兰落也在不动声色观察这个男人,他看起来很年轻,肤色有种不见光的苍白,嘴边挂着令人生厌的笑。 兰落发现他的头发有点凌乱,白大褂的扣子也散着,和身边的女研究员比起来格外吊儿郎当。 像个来凑数的关系户。 女研究员把兰落往玻璃隔间推:“你不用管这些,老实记录就行。” 男人把笔一扔,瘫在椅背上转了转,语气非常欠揍:“哈?我亲爱的大哥没有告诉你们,我这人最烦别人命令我吗?” 兰落缓慢推开金属门,竖起耳朵听。 女研究员嗤笑:“再烦,不也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了吗?” “是啊,”男人捡起笔,笑得眉眼弯弯,“再烦,你也老老实实给人当狗了。” 嚯,兰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比不上你,陆家的野种小子。”女研究员说完就走了,似乎不屑与他争辩。 陆家? 原来真是关系户,兰落扫他两眼,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然真觉得他和陆观长得有几分相似。 男人感受到她的视线,用笔点了点金属门:“看什么,进去吧,野种要给你做检查了。”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兰落忍着不适,关上了金属门,躺在窄窄的检查床上。 很快就有奇形怪状的东西覆盖住她,兰落陷入一片黑暗,耳边开始出现嗡嗡的机器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落眼前才恢复光亮,她不太适应地直视着刺眼的灯光,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睡着了?” “那我再扫描一遍,你继续睡吧。” 男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兰落吓了一跳,看他好像真的打算再启动一次机器,直接跳下床,用行动表示不需要。 她看见男人一脸遗憾地耸了耸肩,松开了手里的按钮。 兰落推开金属门,清了清嗓子:“请问,我的身体怎么样?” “不好。”男人看也没看电脑,在纸上飞快写着什么。 兰落故作害怕:“怎么会?那我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我的异能有哪里不对劲?” 第3章 男人看她一眼,手上不停,抿着唇写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开口:“瘦了。” “什么?”兰落懵了一下。 男人不看她,继续写写画画,然后摇头:“不好。” “……哪里不好?”兰落问。 “矮了。” ? 他在说什么鬼话? 兰落个子的确不算高,但也有一米六几,属于中等水平,何况她才十八岁,还有成长的空间,哪里就矮了? 不对,她都被这个神经病带偏了,重点是瘦不瘦矮不矮和检查结果有什么关系? 果然在任何地方都不要妄想关系户能认真干活。 兰落假装撩头发,趁机翻了个白眼,然后摆出不安的神色:“影响很大吗?” 她话音刚落,男人就把笔扔了,捏着手里的纸朝她快步走来。 兰落左脚后撤半步,肌肉绷紧,眼神瞄着门口,随时准备逃跑。 哪知男人把纸往她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路过她,看都没看兰落一眼。 “送你了,回房间睡觉吧,我也要补觉了。” 兰落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两下。 她打开手里被揉成一团的纸,本以为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数据,但上面只有一幅潦草的简笔画。 画上是一只肥嘟嘟的矮兔子,兔子的身形有着修改的痕迹,从略胖画成格外胖。 所以他刚刚说的是画? 神神叨叨的,神经病。 兰落观察了一下,男人在右下角附上了署名,笔迹龙飞凤舞,难以辨认。 她对着光线看了好半天,才勉强认出来一个“祝”。 哦,不姓陆啊。 兰落把纸团了团扔进垃圾桶,循着记忆走回房间睡觉了。 他们都不急,自己一个待宰羊羔有什么可急的? 男人的玩忽职守给她争取了不少安逸时光,直到三天后才有人再次找上她。 女研究员皱着眉头:“他说你身体素质不过关,所以我们养了你几天。” “现在呢,感觉怎么样?” 怪不得这几天伙食那么好,兰落摇摇头:“不知道,没感觉。” 女研究员眉毛皱得更深:“没办法了,直接上吧,陆……上面催得紧。” 兰落很善解人意地点头:“嗯,我理解的,姐姐也要交差。” 女研究员的眉头果然松动几分:“你倒还挺配合的。” “毕竟上面很严格吧,上次有个研究员,看到陆先生都吓坏了似的。” 兰落跟在女人身后,一脸不谙世事。 女人呵了一声:“摇尾巴的狗罢了。” 看来实验室里也颇有风云嘛,大家似乎互相看不顺眼呢。 兰落继续问:“还以为这里同事关系很好呢,原来和我在学校一样,到处都有不讨喜的人。” 女人看她一眼:“这可比学校恶心多了,至少学校不会活人解……” 女人说到一半突然顿了顿:“算了,你不用知道,按照要求做就行了。” 兰落把她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她说的是“按要求”而不是“按她说的做”,也就是说,就算她很高傲,也没有什么实际指挥权。 那没事了,不用巴结她。 兰落敷衍地嗯嗯两声,乖顺地走到一间陌生房间。 房间门口贴着大大的“二号手术室”字样,磨砂的双开门虚掩着,露出里面闪动的人影。 有细微的呻吟从门缝钻出来,兰落舔了舔嘴唇,试图看清里面的景象。 一只手挡在了她的脸前:“不该看的别看。” 兰落听话地垂下眼睛,女研究员这才放下手,语气冰冷:“前面左转,一号手术室,进去就行。” 她这是不带路的意思? 兰落走了几步,突然怯怯回头:“那个,我能问问你的名字吗?” “我有点害怕。” “这里我就认识你一个人。” 女研究员愣了一下,抬手扶了扶眼镜:“我姓叶。” 兰落轻轻嗯了一下,转头就走。 “那个,”女研究员在身后开口,“出了手术室我会找个人照顾你。” 照顾? 这么严重吗? 兰落回头,只看见女研究员匆匆离去的背影。 她收回刚刚的话,姓叶的可以巴结一下,至少能给她提供一点便利。 躺上手术台后兰落没多害怕,反正疼痛的滋味她从没体会过,哪怕让她看着自己被剖开,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只不过她的愈合速度非常慢,和兰升比起来简直龟速。 相应的,兰升的痛觉非常灵敏,一点小伤口都能疼得他撕心裂肺。 所以兰落经常假装不小心弄伤他。 想到这里,兰落忍不住笑了两声,然后惬意地闭上了眼睛。 她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浑身插满管子,用失血过多的脸惬意微笑的样子有多吓人。 “不行了?” “……这都不疼……” “不要缝合……观察自愈速度……” 迷蒙的困意中,兰落感受到自己被推出手术室,然后有人接过了自己。 她用尽力气睁眼,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女人。 是骂她短命鬼的女人,好像叫花子。 “那个,”她喃喃,“我可不是短命鬼。” 兰落觉得自己可能失血过多脑子坏了,竟然会说这么中二的话。 花子粗鲁地推着轮椅,半昏迷状态的兰落几乎要被颠到地上。 “你以为,”花子把她推进房间,“活得久就是好事了吗?” 兰落没回答,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眼前就出现了一张放大的小白脸。 兰落脑子不太清醒,身体反应却很迅速,在睁眼的瞬间抬起布满刀口的右手。 “啪!” 姓祝的脸上顿时出现几道红痕。 “哇!”他捂着脸惊叹。 就在兰落以为他要生气的时候,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都这样了还能打人?好厉害!” 第3章 巴掌 厉害个屁! 兰落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吐槽,越发觉得这个姓祝的脑子应该不太正常。 她感受不到疼痛,但是可以通过肢体的无力程度来判断自己的状态。 老实说,不太好。 刚刚打他的那一下已经是极限了,现在别说挥巴掌,连动动手指都是难题,整个人像鬼压床了一样无法动弹。 兰落忍不住在心里骂陆观,这个狗东西到底有没有把她当人看,就连畜生也不至于下这么狠的手吧。 她努力看了自己一眼,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和被改花刀的死鱼没什么区别。 “喂?活着吗?” 兰落闻言朝右边扭头,看见了花子带着嫌弃的脸。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细弱蚊蝇。 “喂?疼不疼?” 兰落把脑袋朝左一歪,又看见了姓祝的那张小白脸。 “不。”她又轻轻应了一声。 什么疼不疼的,他在说废话吧,这里谁不知道她是因为不会痛才被送进来的。 “长官,你给她检查检查呗,要是突然死在这了怎么办?” 花子坐得远远的,抖着二郎腿说。 “你这是诅咒。”姓祝的一本正经,但丝毫没有给她检查身体的意思。 花子撑着下巴:“都剌成这样了,你们真不担心?我可是被委派来照顾这短命鬼的,人死了我没法交差啊。” 兰落拧着眉头插话:“不用,我不会死。” “短命鬼,另有其人。” 花子脑袋凑过来,一脸好奇:“谁啊谁啊?除了你还有谁看着命更短啊?” 兰落呼出一口浊气,不想再说话。 她把头偏到左侧,刚好对着男人胸口的姓名牌,这次是统一打印的官方字体,很好辨认。 祝、见、尘。 原来这神经病叫祝见尘,名字不错,可惜被他糟蹋了。 祝见尘低头看看自己,发现了兰落的视线,抬手捂住自己的名字,懒洋洋地开口:“商业机密,禁止窥探。” 烦死了。 兰落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她每次受伤都会变得很暴躁,似乎生理上的疼痛都转化成了情绪上的戾气。 “机密?关系户的机密吗?”她故作天真地发问,苍白的嘴唇勾出腼腆的笑。 祝见尘愣了一下,忽然笑起来:“羡慕吧,关系户哦,不用进手术台,不用被分尸。” “哦,忘了,”他弯唇一笑,“还不是尸体。” 兰落又想给他一巴掌了。 花子继续抖着腿:“你俩有仇?” “没仇。”祝见尘轻轻揉了揉兰落的脑袋,和刚才刻薄的样子判若两人。 “您真是和面包怪贱到一块去了。”花子说。 兰落挣开他,问:“面包怪是什么?” 第4章 “大厅那个爱吃面包的狗腿子,见到上面的人就摇尾巴,见到下面的畜生就龇牙。” 花子嘿嘿一笑:“不过他很吃奉承,多夸夸他就能骗两个面包吃。” 兰落有印象了,面包怪应该就是第一天在陆观面前做汇报的那个男的。 花子越说越来劲,祝见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空旷的房间里回旋着女人不知疲惫的碎碎念,大多围绕着实验室里的八卦。 这个女人的生活应该很无趣。 兰落没把这话说出来,她现在动弹不得,没必要继续给自己拉仇恨。 刚刚刺祝见尘的话已经算出格了,幸好他只是口头报复了两句。 嘴皮子的伤害通通不算伤害。 她略显不安地沉睡过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才勉强清醒过来。 醒来后她的床头又站着一个男人。 兰落没想到花子还挺乌鸦嘴的,刚说完面包怪他就出现了。 “醒了?起来,跟我走。” 面包怪声音冷淡,既没有面对陆观的谄媚,也没有面对花子的趾高气扬,干巴得像在看一个死人。 “去哪里?”兰落朝被子里缩了缩,一脸柔弱地问。 面包怪声音没有起伏:“少问,听从指挥。” 兰落坐起身,视线环绕了一圈,没看到花子,不知道是照看任务完成了还是被支开了。 如果她没记错,面包怪似乎不负责自己的具体实验,只负责统筹记录吧? 兰落缓慢起身下床,不知道现在算是什么情况,就算实验再没有人性,也好歹要考虑一下实验体的承受能力吧。 她身上的伤只好了一半,如果重复上手术台,说不定以后要一直躺在床上等恢复。 面包怪似乎不耐烦了,一把扯住兰落的后领口:“就这还不死之力?” 兰落没什么力气,跌跌撞撞地被拉扯到门外,眼前开始发黑。 “面……长官,”熟悉的女声响起,“这是做什么?叶长官要我看着她呢,你带她走,我怎么办啊?” 兰落的左臂被花子一脸嫌弃地扯住,滑稽地吊在空中。 “滚回你的房间,谁允许你随意走动?要是下次再被陆先生发现你不守规矩,我饶不了你!”面包怪一脚踹在了花子侧腰上。 花子闷哼一声掉在墙角,捂着腰爬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长官,您随意您随意。” 兰落看着花子一气呵成的滑跪,心里倒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比她能演,是个好苗子。 面包怪骂骂咧咧地扯着兰落走过迂回的长廊,兰落半闭着眼睛,几乎开始认命。 窝囊废报仇十年不晚,大不了下次找机会毒死他。 就像那些把她堵在墙角的人一样。 正胡思乱想着自我安慰,兰落垂落的手腕上突然传来微凉的触感。 “干什么呢?这是要跟我抢活啊。” 懒散的声音响起,兰落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祝见尘那张欠揍的脸。 面包怪似乎也觉得他欠揍,咬着牙说:“祝少爷,我也是在为基地分忧。” 嘴上硬气,他的手却诚实地松开了兰落的衣领,失去着力点的她一下子半软在地,手腕高高举起,被祝见尘拽在手里。 祝见尘见状,“唰”一下扔掉了兰落的手,后退两步:“讹我?” 兰落还没来得及张嘴,面包怪就上赶着说:“既然祝少爷这么嫌弃,就把人交给我们处理吧,不要再插手。” “毕竟,您可是陆先生的亲弟弟。” 面包怪在“亲弟弟”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显然是故意的。 祝见尘弯腰把兰落捞起来,看也没看面包怪,语气散漫:“好狗,会替主人操心了。” 兰落被他卡在臂弯里,半拖着往前走,闻言瞥了他两眼。 祝见尘嬉皮笑脸看着她:“没说你。” 兰落没回答,从祝见尘的肩膀边上往后看,果然看见面包怪怒气冲冲的背影。 看来欠揍也是种本领啊。 “那个抖腿怪让我来救你的。”祝见尘踢开房间门,把她轻轻扔在地毯上。 “什么抖腿怪?”兰落坐起来,理了理衣领,窝窝囊囊的很安心。 祝见尘蹲在门口:“就那个,说你是短命鬼那个人。” “哦,来了。”他朝门口点点下巴。 门口传来一瘸一拐的脚步声,花子的脸慢慢探出来:“还真把你捞回来了啊?” 听起来有点失望是为什么? 兰落站起身,随手把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往后拨了拨:“谢谢你们。” “真谢的话,让我住你这呗。”花子不见外地四处闲逛,嘴里啧啧称奇。 兰落视线一直谨慎地跟着她,嘴上却很天真:“为什么?你想和我做朋友吗?” “啥呀,”花子看也不看她,撅着屁股在衣柜里摸,“你这环境好,我们住得都是鸽子笼,哪有这么宽敞的套间。” 兰落看着她偷偷把摸出来的几颗香薰石藏进口袋里,无语的同时松了一口气。 “随你,反正我也做不了主。”兰落又把掉下来的头发往后拢了拢。 她的发质很软,平时都很顺滑地铺在脑后,但这阵子养伤耗费太多精力,发丝已经有些干枯毛躁了。 兰落一边啃干巴巴的饼干一边喝牛奶,完全没在意屋子是什么时候静下来的。 饼干是每天统一发放的,她昏迷的时候吃不了东西所以屯了不少,现在刚好消耗掉。 兰落自从来到这里就很少想到兰家人,但也许是饼干实在太难吃了,她竟然有那么一点点想兰升。 兰升虽然很讨厌,但厨艺很好。 就算是外面随便一个饭店,伙食都比这个破基地好一百倍。 她丢掉饼干,没滋没味地舔了舔嘴唇,抱着膝盖把自己团成一团。 兰落正想念着大餐,后颈突然传来一点痒意,她顿时汗毛直竖,飞快捂住后颈向后看。 祝见尘捏着发绳,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怎么了?你头发疼?” 兰落看见是他,莫名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没敢掉以轻心,后撤半步问:“你怎么在这里?” 祝见尘看鬼一样看她:“你失忆了还是我穿越了?我一直没走啊。” “抱歉,没注意,”兰落敷衍,“你想做什么?” 祝见尘举起手里的小兔子发绳:“给你扎头发怎么样?” “这里太无聊了,我都快发霉了,我们一起来玩你的头发吧。” 兰落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不用。” “不喜欢兔子?”祝见尘像没听到似的,手腕一翻,兔子发绳就没了。 他的手里变戏法似的出现了各色各样的发绳:“樱桃的?草莓的?小猫的?还是说你喜欢威猛一点的?老鹰、狗熊……” 回答他的是兰落沉默的视线。 她的长相很无辜,沉默看人的时候,会天然地展现出可怜巴巴,像安静的兔子。 ——如果忽视她心里的恶毒吐槽。 祝见尘又一翻手,奇形怪状的发绳就消失了,他似乎被看得不好意思,摸摸鼻子:“不扎就不扎。” 兰落一直目送他出房门。 门锁“咔哒”一声,她才放松下来,盘腿坐在地毯上休息。 如果没看错的话,祝见尘手里的发绳似乎是凭空出现的,是他的异能吗?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兰落的思绪,她站起身,不耐烦地拉开房门,扬起一个无害的笑: “祝……” “啪!” 巴掌重重地落在她脸上。 第4章 挨打 兰落被打得偏向一边,脸上逐渐变得麻木。 门外不是她以为去而复返的祝见尘,而是一脸怒容的面包怪。 “祝?还真以为自己抱上大腿了?”面包怪收回手,居高临下站着,“我看你还敢不敢得意忘形!” 兰落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一小片凸起,应该是肿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面包怪又开始咬牙切齿:“姓祝的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进实验室的第一天,你就该认识到自己的身份。” “当好一个听话的实验品,少拿自己当人看,也少不拿别人当人看。” 兰落算是明白了,面包怪这是对祝见尘嘲讽他的事情怀恨在心,不敢对关系户下手,只能来她面前耍威风了。 “我没有,”兰落回忆着花子认怂的样子,干巴巴认错:“我没有狗眼看人低。” “你说谁是狗!”面包怪却突然应激了,双眼瞪得溜圆,恶狠狠地揪住兰落的头发。 兰落头发被他攥住,被迫抬起脑袋,小脸苍白,眉毛紧紧皱着,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演的。 她根本没感觉。 兰落刻意把自己虚弱痛苦的脸对准了机械眼,单薄的身躯像蝴蝶翅膀一样颤抖着,昭示着她的恐惧和柔弱。 第5章 面包怪没等到她的认错,骂骂咧咧地把兰落的脑袋往墙上撞。 “砰!” 兰落额头立刻红肿一片。 “告诉你,这条走廊的机械眼由我控制,你可别想着告状!” 怪不得能准确地在祝见尘走后找到这里,原来是这样…… 兰落收回脸上无助的表情,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面包怪好像开始无聊了,撒开手随意地踢了她一脚,恰好踢到了心脏位置。 兰落的心脏被踹了一脚,竟然开始狂跳,以远高于正常心跳速度的频率撞击着她的胸腔,撞得兰落眼前发黑不停干呕。 她趴在地上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不知道为什么,兰落竟然能从心脏的跳动里读出它的意思,它似乎很不满自己挨揍了,激动地要和面包怪决一死战。 兰落死死摁住心脏,生怕它真把自己跳出来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少逞强。 面包怪朝地上啐了一口:“装个屁!不是不会疼吗?明天就把你剖了!” 说完还用力补了几脚,踹得兰落像片白色塑料袋,在地上转来转去。 面包怪最后一脚落下时,兰落的后脑狠狠撞上了柜门锋利的边角,金属的尖角刺进她的头皮。 门被恶狠狠关上,面包怪的脚步声逐渐远了,空荡的房间只有瘦弱的兰落躺在角落,浑身布满淤青,杂乱的头发盖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有血流出来了,从她的后脑一点点蔓延,蜿蜒着把地毯晕染成黏糊糊的深色。 兰落感觉自己的后脑勺温热一片,肋骨可能也被踹断了,四肢更是伤痕累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迟早,”她喃喃,“让你死在我手里。” 剧烈跳动的心脏突然停滞,兰落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她脑中钻来钻去。 “命悬一线,不死一现。” 好吵。 “屠神屠鬼屠手足,成神成鬼成永生。” 谁在说话? 兰落努力睁眼,却掉进另一重梦境。 梦里的一切都变成了扁平的简笔画,一个火柴人高举着一颗红彤彤的东西,兴高采烈地长大了嘴巴。 画面一转,另一个火柴人突然出现,开始争夺它,两人把红色的东西撕扯成两瓣,分别吃了下去。 兰落的心脏开始微弱跳动,似乎出于本能,她立马明白了那颗红彤彤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心脏。 ——准确来说,是自己和兰升的心脏。 原来不死之心,曾经是一个整体吗? “合二为一,合残为整,不死不休。” 合二为一? “合二为一……合二……为一……” “扑通——” 兰落的心脏恢复了正常的跳动,后脑血液凝固,断裂的肋骨开始缓慢自我修复。 她躺在地上,像一具安静的尸体。 怪不得…… 怪不得她从小就看兰升不顺眼,怪不得她面对兰升时总是有强烈的进攻欲,原来如此。 原来她的心脏,一直在渴望残缺的另一半。 那兰升呢? 有没有很多个瞬间,会突然想要撕裂她的胸腔,挖出她的心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兰落躺在血堆里,笑得浑身颤抖,和初入基地的温顺少女判若两人。 等恢复了一些力气,能够勉强站起身了,兰落就颤颤巍巍地走到衣柜边,从一模一样的几件制服里挑了套干净的换上,用梳子随便拢了一下头发,盖住后脑的伤痕,双手插兜晃到了走廊上。 她漫无目的地晃到了大厅,在大厅最显眼的位置茫然地左顾右盼,宽大的制服和嘴角的淤青让她看上去像迷路的病弱少女,毫无攻击性。 面包怪正在不远处,背对着她捣鼓电子屏幕,身形挺拔,神色认真,专注程度堪比陆观在场。 兰落状似无意地抬头了眼,密集的机械眼正在勤勤恳恳地工作。 她要收回之前的想法,和花子比起来,面包怪的演技似乎略胜一筹。 兰落故意加重了脚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面包怪听到脚步声,皱眉转身:“这个时间任何人都不能在外……” “……你为什么出来!” 看见是兰落,面包怪加重语气,隐晦地瞪她一眼。 兰落好像被吓到了,浑身轻颤,双手护在胸前:“对不起……” 她一边道歉一边一瘸一拐地后退:“我只是想……” “站住!”面包怪快步上前,想要制止她。 兰落惊恐地瞪大双眼,控制不住后退。 “哎!” “砰!” “啊!”瘦弱的女孩狠狠撞在金属餐车上,整个上半身扑倒在餐车扶手上,乱糟糟的头发盖住了上面的食物又飞快甩开。 餐车滑轮滚动,兰落失去支撑,重重跌倒在地。 面包怪站在两步开外的地方,脸上的怒火都快掩饰不住:“不长眼!” 兰落看见他紧握的拳头,浑身都瑟缩了一下,细细的胳膊撑在地上,露出上面的淤青:“对不起,我只是想出来找找有没有伤药。” 面包怪瞄了一眼机械眼:“做手术受伤无可避免,你现在不能用药。” 他特意强调了“做手术”,似乎在暗示兰落不准把伤口的来源说出来。 兰落会意,小声解释:“是,我知道了。我刚刚不是故意的,是伤口太疼,站不稳了。” 面包怪的拳头松了又握。 “您大人有大量,”兰落站起身,小心翼翼往后退,“别跟我计较了。” 面包怪拳头捏得紧紧的,咬牙切齿:“嗯,回去吧,好好休息。” 兰落闻言,像得到赦免一般松了一口气,拖着伤腿原路返回。 转角处,她似乎没力气了,扶着墙壁缓了缓。 她的余光里,面包怪在餐车上挑挑拣拣,把沾了血的面包扔掉了。 可惜了,兰落垂下眼睛。 她不敢多留,慢慢朝前走,偷偷观察着面包怪,他似乎被恶心到了,竟然把剩下的面包全部丢掉,只拿起了边上的一盒牛奶。 真浪费。 兰落不再多看,低着头走路。 没走几步,她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一尘不染的鞋子。 兰落的视线顺着鞋子往上,是祝见尘。 他站在不远处,白大褂依旧敞开,露出里面的衬衫。 兰落心中一跳,不动声色发问:“你怎么在这儿?他们说现在不能外出。” “我不听他们的。”祝见尘嗓音有些飘忽,上半身藏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神色。 这还是兰落第一次听到他老实回答问题。 “哦。”她不想多留,一瘸一拐地打算绕过祝见尘。 祝见尘一言不发,像个雕塑一样看着她步履蹒跚的样子。 “不疼吗?” 两人擦肩时,“雕塑”突然隔着衣服握住兰落的右臂,幽幽发问。 兰落吓了一跳:“你又忘了我的异能了吧。” 祝见尘松开她的手臂,倚着墙说:“嗯。抱歉,忘了。” 不对劲,他现在好正常…… 兰落心里忍不住涌起怀疑,但她身体还在修复中,已经没精力管祝见尘了。 反正他脑子本来就有毛病,随便他吧。 兰落没理他,尽量自然地往回走,悄悄掀开袖子看了一眼。 刚刚祝见尘握住的地方刚好是一处伤口,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伤口有不对劲的地方,她回房之后要想办法把伤口重新撕开。 没办法,他太正常了,正常得不正常,她没办法不怀疑他。 “对了,” 祝见尘突然叫住她:“我很好奇,既然你有不死异能,那假设你中了毒,毒药是不是对你无效?还是说你会先毒发再愈合?” 兰落扣了扣手臂上的伤口:“你还挺有好奇心的,难道给我下毒了?” 祝见尘耸耸肩,跟上她:“怎么会?不要把人想得那么坏,我对你很好了吧。” 兰落不置可否,咬着牙继续走。 烦死了,这人阴魂不散的,害她没办法放松。 “好无聊,”祝见尘双手插兜,用同样的龟速跟在她身后,“我来给你检查身体吧。” “不用。”兰落皱眉,努力加快速度。 检查有屁用,又不肯给她药。 祝见尘像聋了一样:“不行啊,职责所在,不然叶飞告状怎么办?我最讨厌告状的人了。” 叶飞就是那个趾高气昂的女研究员,据兰落观察,她在基地的地位应该是最高的。 虽然大家都不太服。 “好了,不许动!” 兰落身后传来祝见尘兴致勃勃的声音。 一把冰冷的器械抵在了她的后脑,兰落心里警铃大作,缓缓举起双手,窝窝囊囊的:“我没动。” 祝见尘手指微动。 “滴!您的体温是,39.2c。” 第6章 电子女声响起,兰落听到后怔了怔,摸上自己的额头。 好像确实有点烫,怪不得一直很没力气。 体温枪拨开了她后脑的发丝,上面狰狞的血洞藏也藏不住了。 “这是什么?” 兰落把头发藏回去:“没什么。” 祝见尘没说话,手指一翻体温枪就消失了。 “走!我们去找叶飞告状。” 他好像很激动,笑嘻嘻地说完就扯着兰落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不是最讨厌告状的人吗? 不对—— 告什么状啊? 他到底知道多少啊? 第5章 上报 兰落被祝见尘扯着,跌跌撞撞地朝叶飞的休息室走。 要说他关心兰落吧,扯着她的力气可不小,兰落几乎半被拖着往前走。 要说他不关心兰落吧,又偏要大张旗鼓去告状,替她讨公道。 “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 兰落想了半天,得出这个结论。 给叶飞增加工作,给面包怪找麻烦,这就是祝见尘的目的吧? 很无聊。 “砰!” 祝见尘没回答,一脚踹上了面前的金属门。 门板纹丝不动,兰落没忍住笑了一声。 “不许笑。”祝见尘好像没觉得多丢人,随口警告了一句就老老实实按门铃了。 叶飞出来得很快,眼镜架在脑门儿上,白大褂一丝不苟。 “什么事?”她扫了一眼兰落,语气压着不耐烦。 祝见尘把兰落朝叶飞面前推:“自己看。” 兰落安安静静站着,下垂的眼睛露出一丝不安和局促。 她的样子太正常,叶飞没看出什么问题,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重复:“到底什么事,说。” 祝见尘好像听不出叶飞的烦躁,扳着兰落的肩膀把她转了个圈,拨开她后脑勺的头发对准叶飞:“看见没?这么大个窟窿,要是脑子小点,都能直接掉出来了。” 祝见尘一边说一边啧啧称奇,语气里竟然有几分遗憾。 兰落正对着他的胸膛,仗着没人看得见自己,无声骂了句脏话,低着头翻白眼。 只是这幅垂头丧气的模样落在外人眼里,就成了被欺凌的柔弱。 叶飞正了正神色,凑近看她的伤口,又撸起她的袖子粗略看了两眼:“怎么弄的?” “我怎么知道?”祝见尘退了两步,观察着兰落的神色,“我半路看她没精打采的,随便给她量了个体温,就发现她脑子烂了。” 兰落怯怯地冲他笑:“您真是神医。” “去开检查室,”叶飞把眼镜放下来,“给她做个全身检查,我去读机械眼。” “遵命。”祝见尘没什么诚意地说。 叶飞已经走了几步,闻言回头看他一眼,眼神充满怀疑:“你最好没安坏心。” 祝见尘不理她,弯腰把脸凑到兰落跟前,非常绅士地伸出一只手:“请吧,可怜的兰落患者。” 兰落也不理他,绕过祝见尘循着记忆往检查室走,心里烦躁得要命。 她不是很想把这件事闹大,面包怪是研究员,她只是实验品,想从明面上讨公道简直是异想天开,她只能偷偷下手。 闹大了,对她来说很不利。 兰落躺在仪器里,皱着眉头看祝见尘在隔间外面一脸凝重地操作机器。 他不会连检查仪都不会用吧? 陆观就这么缺钱,非要找这种人滥竽充数? 兰落躺了好一会儿,祝见尘的声音才传进来:“好了。” 她刚要起身,祝见尘又开口了:“要不……你先躺着吧。” “不然我会觉得一具尸体站起来了。” 兰落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有这么严重?” 她自己感觉不出来,怀疑祝见尘只是单纯爱夸张罢了。 他刚才还说她脑子要掉出来了呢。 “感觉可以像死鱼一样把嘴和脑袋串起来。” 看吧,又开始夸大其词了。 兰落不理他,坐在检查床上,盘着腿恢复精力。 祝见尘也不烦她了,坐在隔间外写写画画。 这幅场景莫名和第一次见面时重合了,兰落顶着后脑勺的洞,盯着金属门。 如果这时候叶飞从门口进来,骂祝见尘是野种的话,这幅画面应该会更舒心。 门确实开了,叶飞进来了,捧着一块电子屏眉头紧锁。 “我会上报。”她没看在场的两个人,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祝见尘看了一眼兰落:“上报什么?” 兰落心脏抽动两下,无意识重复:“上报什么?” 叶飞看她一样,眉头松了松:“你虽然是实验品,但只需要配合必要的实验研究,任何人都没有权力欺负你。” 兰落面露思索,茫然地点了点头。 叶飞补充:“不用担心,这是陆先生亲口说过的话,这件事上报后一定会严肃处理,你先说说你的情况。” 兰落知道叶飞想多了,她不是在担心处理结果,只是在回忆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 面包怪只喝了牛奶,把面包扔哪去了来着? 他们会不会谨慎到连面包都要检查一遍? 应该……不会吧。 “傻了啊?”祝见尘敲了敲玻璃,“姓陆的要给你做主呢,快点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吧。” 兰落低头:“他要抓我做实验,祝见尘觉得我暂时不适合做实验,和他起了争执。后来他就来到我的房间把我打了一顿,说明天要把我剖了。” “我太……”兰落顿了顿,“我伤得太重了,害怕来不及恢复,就想出门找点药,恰好遇到祝见尘,他发现了我的伤口,就带我来找你了。” 她差点脱口而出“我太疼了”,幸好脑子反应过来了,不然就是演技滑铁卢。 叶飞用电子屏读取了兰落的身体检查数据,眉头越拧越紧。 祝见尘撑着下巴坐在一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有心情反驳兰落:“你怎么一个劲儿把我供出来?” 兰落没理他,沉浸在自己的演技里:“叶教授,我已经很配合你们的工作了,既然不能给我用药,起码要给我一些恢复的时间吧?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挺下去。” “我和我的哥哥虽然同有异能,但我和他不一样,他的能力比我强很多,身体素质好,愈合速度快,而我只不过是不会痛而已,真的没那么大的本事频繁进手术室。” 兰落说着说着,甚至带上了一点泣音,俨然是个可怜无助的柔弱小白鼠。 叶飞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扶了扶眼镜,什么也没说。 祝见尘隔着玻璃看她,很捧场地说:“哇,那为什么不抓你哥来研究?” 兰落本来已经演完了,没想到有人接戏,清了清嗓子找回虚弱的声音:“因为我父母舍不得他,反正我不会疼,受伤了也没有关系……” “行了,”叶飞似乎忍无可忍,“先出来,我已经上报了,明天就会有专人处理。” “至于药,”她不看兰落,低头敲着电子屏,“上面不让你用,你再忍忍吧。” 兰落慢吞吞下床,扶着玻璃准备出去。 “咚!” 大门突然一声巨响,面包怪喘着粗气站在门口,眼神凶光毕露。 他的左手捏着一盒空了的牛奶,纸质的盒子竟然在逐渐石化。 面包怪的异能? 兰落和祝见尘被他发癫的状态吓了一跳,隔着玻璃对视一眼,目光里充斥着对对方的谴责。 兰落的眼睛里写着:“要不是你乱告状,至于沾上这傻叉吗?” 祝见尘的眼睛里写着:“要不是为了帮你,至于惹上这麻烦吗?” 两人收回视线,各自打量着面包怪。 兰落庆幸自己还躲在玻璃隔间内,比他们安全一点。 她的视线频频落在牛奶盒上,观察着盒子的石化状态。 祝见尘好像有异能,面包怪肯定有异能,这里的实验体也有异能,比如花子,速度非常快。 那这里干脆直接叫异能研究所算了,省的像她一样初来乍到的人看不明白他们的实验重心。 兰落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力求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离他们最远,一边退一边观察叶飞。 她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还在捣鼓电子屏。 “叶飞!”面包怪怒喝,“你至于吗!这么点事就要告状!” “天天说老子狗腿,我看你才是最忠心的那条狗!” 叶飞放下电子屏,扶了扶眼镜:“你也知道怕?欺负实验体的时候怎么不怕?” “为了一个破实验体惊动上面,对谁都没有好处!别忘了,陆先生急着要结果,像你们一样慢吞吞的,什么时候能给出满意的结果?我也是在为实验室分忧!” 面包怪手里的牛奶盒已经彻底变成了一团石头,他恶狠狠地示弱:“这样,我保证再也不管这个实验体,这次的事情你们就当不知道,大家各退一步,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第7章 叶飞勾唇:“好可惜,晚了。” “你最爱摇尾巴的陆先生,已经收到你殴打他最看重的实验体的视频了哦。”她难得笑起来。 面包怪闻言瞳孔放大,牙齿咬得咯吱响:“叶飞!你个贱人!贱人!” 他整张脸都红了,脖子更是粗了一圈,青筋绕着脖子一跳一跳的。 兰落敏锐地注意到他蓄力的手臂,小心翼翼继续往后退,几乎把自己藏在了机器后面。 祝见尘原本倚着墙抱臂看戏,余光一直注视着她,看她躲得远远的,无声嘲笑:“怂。” 兰落没理他,安安静静躲着。 “有仪器的地方禁止打斗,”叶飞看了一眼机械眼,“你也不想罪上加罪吧。” 面包怪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嘴唇涨成紫红的,像中了毒似的。 “我去你爹的罪!几个畜生,打就打了!我他爹的连你一起打!” 他怒吼一声,抡圆了胳膊把石化的牛奶盒直直朝着叶飞扔去。 兰落心脏怦怦跳,开始兴奋起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叶飞,想看看她的异能是什么。 “唰!” “啪!” 细长的鞭子精准地击碎了那一团石头,留下几道残影。 碎石啪嗒落地,兰落睁大双眼,没想到叶飞竟然竟然能从一丝不苟的白大褂里掏出那么长一根鞭子。 更没想到她没用异能,纯靠武力。 “废物,”叶飞站得笔直,“真以为嫁接来的能力就是自己的了。” 嫁接? 异能还可以嫁接? 那被用来嫁接的异能者,嫁接后还有异能吗? 兰落思考着,一时没注意到面包怪是什么时候冲到叶飞面前的。 “你一个没有异能的废物!”他双目爆红,鼻腔流出血丝,“去死!” 叶飞一个后撤,利落地躲开面包怪。 祝见尘刚刚还在说兰落怂,这时已经不知道跑哪去了,兰落扫了两眼,都没能发现他。 兰落正找着人,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诶,你说谁能赢……” 她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下意识一个肘击。 “嗷!好痛!” 祝见尘的嚎叫在她身后响起。 兰落大吃一惊:“你怎么进来的?!” “嘶……”祝见尘揉着胸口,“偷偷进来的。” 这不是偷偷不偷偷的问题吧? 隔间门被叶飞和面包怪堵的严严实实,难道他是走到他们中间,让两个人先停一下,等他开门进来了再继续吵? “你……” “砰!” 兰落刚想问他的异能,隔间外就出了状况。 叶飞一鞭子抽在了面包怪的胸口,他的白大褂顿时裂开,胸膛出现一条血红的鞭痕。 面包怪被打得后退好几步,撞在墙上,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嘴角溢出血丝。 “这么厉害?”祝见尘小声说。 兰落抠着自己的伤口,一眨不眨盯着面包怪。 “三……” “二……” 兰落在心中默数:“一。” “噗——!” 面包怪突然喷出一口血,瞪着血红的眼珠倒在了地上。 第6章 治疗 面包怪趴在地上,胸口的鞭痕渗出暗色的血液,双目圆睁,通红的眼珠子正对着兰落和祝见尘。 “死了?” 祝见尘用气音问,整个人都朝兰落身后缩了缩。 兰落缓缓走上前,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不知道,可能吧。” 隔间外的叶飞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鞭子,皱着眉头把细鞭卷了起来收进口袋。 兰落推开金属门,叶飞听到动静转头看向她,还有她身后的祝见尘。 “带她去治疗仓吧,用我的份额。”叶飞越过兰落,对着祝见尘说。 祝见尘耸耸肩:“他怎么办?死了没?” 叶飞蹲下身子探了探:“好像没气了。” 祝见尘闻言,也凑上去踢了踢他的脑袋,像踢弹簧似的:“还没硬呢。” 兰落默不作声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表演,垂着头装不存在。 祝见尘踢完面包怪,嫌弃地后退两步,脚下咔嚓踩到了一颗小石子。 兰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面包怪手里的牛奶盒石化后的碎片,已经成了看不出面貌的碎石。 祝见尘看了兰落一眼:“怎么,好奇了?” 兰落仍旧低着头:“这是嫁接的能力?” “好像是吧,”祝见尘毫不在意地把碎石碾得更碎,“他以前剖了不少石化异能,应该是。” 祝见尘说完,甚至还冷笑了两声。 像个神经病。 兰落不再理他,悄悄看面包怪的死状。 “你们确定他死了吗?”她颤声问,“不需要抢救一下吗?” 叶飞一直在通讯器上捣鼓着,闻言不耐烦地说:“不用你管。” 说完就更不耐烦地吩咐祝见尘:“祝……研究员,立即带她离开。” “走呗。”祝见尘虚虚勾着兰落的后领,假装要强行带她离开。 兰落脚步轻挪,顺从地跟着祝见尘走了几步。 空气格外安静,只有两道沙沙的脚步声在以同样的频率响起。 走至门口,兰落突然抬手扒住门框:“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 叶飞正反手撑着桌子,盯着地上的尸体发呆,听到兰落的话头也不抬:“已经上报了,放心,上面惩罚不了死人,但也许会给你相应的补偿,不会亏待你。” 她在说兰落挨打的事情。 “我是问,”兰落半张脸藏在门外,“他死了这件事,会怎么处理?” “扣工资喽。”祝见尘倚着门框,吊儿郎当地回答。 兰落没理他,一双水润的眼睛在叶飞和尸体之间怯怯地回转。 叶飞直起身子,平淡开口:“如实上报,悉听尊便。” 兰落不说话了,安静地退出去,跟着祝见尘来到治疗仓,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基地有这种好东西。 治疗仓问世很多年了,但由于体积过大,价格昂贵,维护成本高,一般都是医疗机构或者集团采购,家庭和个人很少会特意购买,所以兰落很少能用的上治疗仓。 她对治疗仓的唯一一次体验,还是小时候被压着给兰升输血最后当场昏死,不得不进入治疗仓。 没想到现在进治疗仓的原因更窝囊了。 兰落心里自嘲,乖乖躺进治疗仓,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她也能慢慢自愈,但能借助外力为什么要靠自己? 再说了,这身伤也是基地带来的,是基地欠她的,迟早都要还。 只是,好像有点对不起叶飞了。 如果不是她主动把份额给自己,估计她现在还要躺在房间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恢复呢。 但那又如何呢? 兰落冷漠地拉平嘴角。 叶飞随口送出来的治疗仓份额,对她来说,却是丢掉大半条命才能赢来的施舍。 兰升……你真该来体验一下这种日子。 想到兰升,兰落心里又是一阵暴躁。 她恶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抑制着狂跳的心脏。 “哎哎哎,”祝见尘突然凑过来敲了敲治疗仓的玻璃,“便宜不是这么占的啊。” “就算你想多体验体验治疗仓,也犯不着自残吧,得不偿失啊兰落小姐。” 他趴在玻璃上唠唠叨叨的:“你想想,你大腿本来就是好的,你偏要先把它掐坏,再让治疗仓治好它,这是不是南辕北辙东辕西辙?” 兰落被他说得心烦,一甩手不再掐自己,把双手交叠在胸口,用行动告诉他自己没有在自残。 祝见尘不说话了,支起身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盖在玻璃上,静静坐在治疗仓旁边。 他的手铺在玻璃上,刚好挡住了兰落的视线,她抬眼看见的只有他的掌心和手肘。 她嗅着治疗仓里微湿微凉的气体,一边休息一边无聊地给他看手相。 事业线很乱,看来这个关系户做的也不太成功。 兰落渐渐把兰升抛在了脑后,周围的光线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她活跃太久的大脑终于回归宁静,陷入久违的安眠。 等再次醒来,兰落整个人就像重获新生一般清醒有力气。 她转了转手腕,又动了动腿,各处都很灵活,一点也没有昨天动弹艰难的感觉。 基地的治疗仓还挺好用的,怎么就是舍不得给她用呢。 兰落打个哈欠,在心底鄙夷陆观的黑心和小气,把注意力转向治疗仓外。 治疗仓的玻璃上趴着一个人影,人影的脸埋在了臂弯里,只有乱糟糟的头发垂在玻璃上,随着他的呼吸一动一动的。 兰落看着这头微微泛着棕色的短发就认出了祝见尘,倒不是她多熟悉他,只是在一众严谨不苟的研究员里,他散漫的头发太过引人注目,想不认识都难。 第8章 她对着玻璃上祝见尘耳朵的位置猛敲了几下,直到把人敲醒。 祝见尘捂着耳朵一脸茫然地趴在玻璃上,和不耐烦的兰落隔空对视。 “怎么了?”他把身子抬起一点,没让自己的五官贴在玻璃上。 兰落由衷感恩他没凑太近,压着不耐烦开口:“开门,让我出去。” 祝见尘听完,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还没清醒过来,愣愣地看了她好几秒,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乖乖找开门键。 他太正常了,这太不正常了。 兰落觉得他的脑子可能偶尔会出现一下,所以他才会间歇性变得正常,等脑子没了就继续不正常了。 治疗仓会释放修复液体,她从治疗仓里起来的时候,衣服已经湿哒哒的了,连发梢都在滴水。 “你要不要先洗个澡?”祝见尘不知从哪拿了个干毛巾,轻手轻脚裹在她脑袋上。 兰落缩了一下,自己接过毛巾:“我回房间洗。” “哦。” 兰落一边擦头发一边往外走,身后有祝见尘哒哒的脚步声,可能是顺路。 她没多在意,慢悠悠来到大厅,想从大厅里穿过去。 一路上都没什么人,整个基地安静得可怕,兰落心里涌出一丝不好的感觉,回头看到祝见尘不远不近的身影才稍微安心一点。 至少还有活人。 总算走到了岔路尽头,再往前一步就是硕大的大厅了,那里本来应该有面包怪手忙脚乱的身影。 兰落在岔路尽头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大厅里的景象。 以叶飞为首的研究员又穿上了全副武装的防护服,静悄悄站在大厅两侧。 而大厅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陆先生。” 兰落敷衍地问候了一句。 陆观翘着二郎腿坐在原位,语气温和:“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 兰落扯起一个笑:“怎么会。” “过来,兰落。”陆观伸出一只手,对着她勾了勾。 兰落清楚地看见他的手指上有一道细细的伤口,鲜红鲜红的,似乎很新鲜。 她垂着头走过去,离陆观越来越近。 身旁不知道哪一个研究员突然“啧”了一声,用手势暗示她停下,被面罩覆盖的脸上写着急切。 兰落知道这是嫌弃自己离陆观太近了,浑身治疗仓的脏水,小心沾到陆先生身上。 “还没洗澡,怕脏了您的周围。”兰落在离陆观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小声解释。 陆观抬眸看了一眼发出声音的研究员,没说什么,把翘着的腿放下,继续朝着兰落伸手。 “怕什么,过来。” 兰落垂头看着他苍白修长的手指,和中指上那道刺眼的伤口,很懂事地问:“您的手怎么了?” “啊,”陆观挑挑眉,“看看,你比他们聪明多了,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的语气里隐隐透露着一丝欣慰,兰落配合地扬起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心里已经把他分尸了一万次。 死手在她眼前晃悠那么久,不就是为了让她发现伤口吗? “所以啊,”陆观摸了摸自己的伤口,“小兰落,你可要快点配合研究,这样,大家就不会为这些小伤口烦恼了对不对?” 他淡笑着盯着兰落,一副心怀大爱的样子。 兰落心里烦躁,面上却不显,乖乖认怂:“是,我会的。” “好孩子。” 陆观敷衍地夸奖她,接着转向叶飞等人的方向:“事情我都了解了,他咎由自取,随意对我的实验体动手,死了也好,我不追究。” 不追究……兰落悄悄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揉了揉太阳穴,“叶飞,你管教不力,治下不严,该罚。” “这还是我第一次因为研究员斗殴事件亲自出马呢,叶飞,你们真是好样的。” 叶飞的声音透过面罩闷闷的:“随意处置,悉听尊便。” 真是个犟种,兰落想。 如果是花子在这里,肯定会油嘴滑舌替自己辩解,争取减少惩罚。 大厅在叶飞话音落地后陷入一阵沉默,陆观也不说话,敲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落打了个哆嗦,她身上全是湿哒哒的水渍,大厅温度又低得可怕,不冷就怪了。 陆观没注意到这种细节,倒是叶飞隐晦地看了她一眼。 兰落的手腕上传来一阵暖意。 她有些惊讶地回头,是祝见尘,他伸手圈住了自己的手腕。 “走吧,洗澡去。” 第7章 哥俩 祝见尘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吊儿郎当,细听却能发现藏不住的疲惫感。 趴在治疗仓上睡了一夜,能不疲惫吗? 陆观好像回过神了,微微皱眉:“你倒是舍得出现了。” 祝见尘没理他,指尖无意识摩挲兰落的手腕。 “防护服呢?”陆观追问。 祝见尘散漫开口:“不知道您大驾光临,忘记穿了。” 陆观靠着椅背:“那看来,叶飞要罪加一等了。” 叶飞不言不语不分辩,似乎说的不是自己。 祝见尘转身欲走:“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就算是您陆先生亲自来,我也不见得服管,少迁怒别人了。” “也是,”陆观点点头,“野生的,总归是不懂事。” 兰落感觉自己的手腕被用力捏住了,但只有一瞬。 原来他也会在意这个吗? 兰落偷偷瞄了祝见尘一眼,没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对劲。 “是啊,”祝见尘越过兰落,对着沙发上的陆观开口,“总好过家养的,体弱多病,弱柳扶风,连门都不敢出。” “哈。” 陆观站了起来,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兰落看着他越走越近了,心里有点无奈,她不想掺和到他们的家务事里,现在夹在两个人中间真的很尴尬。 祝见尘抓得很松,兰落悄悄一动就挣脱了,捂着手腕慢慢后退,给了他一个“你们慢慢玩”的眼色。 祝见尘看了一眼她的手腕,直接开口:“抱歉,你先回去洗澡。” 谢谢哈,要不是他们哥俩,她澡都洗一半了好不好? 兰落刚准备厚着脸皮走人,手腕就再次被握住了。 这次是陆观。 “怎么回事?被他拽疼了?” 他用两根手指轻轻拎起兰落的手腕,抬起来看了又看,没什么感情地说:“都红了,野小子不知轻重。” 兰落放下手,这次是真有些烦了,垂着头语速飞快:“没事,我又不会疼,不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不是吗?” 陆观捻了捻手指,捏起毛巾一角盖在兰落半湿的头发上,松垮的毛巾几乎遮住她的大半张脸。 “这是有脾气了,”陆观隔着毛巾把手放在她的头顶轻轻揉了揉,“放心吧,我会给你开启治疗仓使用资格,以后基地的治疗仓随便你用,治疗药也是,都给你用最好的。” “这次是意外,以后不会发生了,对不对?” 他微微弯腰,注视着兰落半垂的眸子,眼里有假惺惺的笑意。 兰落把视线偏到一边,盯着祝见尘的脚下:“嗯。” 陆观听到兰落堵着气的回答,轻笑一声没有计较,直起身子重复:“你们说呢,对不对?” “对!” “是,明白了。” “没错!” “明白!”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在周围响起,这些全副武装的研究员都没了以往的傲气,态度谄媚又热情。 除了叶飞,她还是闷不吭声的,像个雕塑。 怪不得这种时候都不让实验体外出,要是被花子他们看到这些“长官”们点头哈腰的样子,以后哪还有半点威严? 兰落不耐烦地想着,无聊地盯着祝见尘的鞋尖,他的鞋子似乎也不符合着装要求? 视线里的鞋子动了动,兰落看着祝见尘在一众附和声里旁若无人地转身走了,也没想着把她也一块带走。 她抬头看着祝见尘挺拔的背影,还真有点羡慕了,反观自己,还被陆观控制在手心之中动弹不得。 迟早让他付出代价。 兰落心脏怦怦两声,暴躁的情绪又开始在心底翻滚。 简称——无能狂怒。 “叶飞,”陆观慢悠悠擦着兰落的头发,“你有意见?” 叶飞依旧目视前方:“没有。” “最好是这样。” 陆观似乎擦累了,松开兰落头上的毛巾,扯出手帕擦了擦手,这才不紧不慢坐下:“那这样吧,这里不需要你了,让张烈接手,你去二号报道吧。” “是。”叶飞还是没什么意见,飞快应答,兰落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浓浓的敷衍。 “哦,对了,”陆观补充,“到了二号你就不是组长了,记得服从安排,学习治下。” “是。”叶飞回答。 第9章 兰落看了她一眼,在全副武装的面罩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她笔直的身姿看出她的高傲。 很……表里如一的人。 “张烈出列,其他人散了吧。” 陆观揉了揉太阳穴,叹一口气挥挥手。 名为张烈的男人激动难耐地来到陆观面前,胸膛抬得高高的,头颈却温顺地垂下去,像一条驯养得当的狗。 张烈……不知道这条狗爱不爱咬人,兰落来来回回扫视了他好几遍,也没什么印象。 在基地,实验体很少会接触到除了负责自己的研究员之外的人,所以那次面包怪来捉她做实验才会那么惹人怀疑。 “别看了,”叶飞站在兰落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闷在面罩里,“他在等你呢。” 兰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走廊尽头有个人影正散漫地倚在墙壁上。 是祝见尘,他的身影很好认,既不过分壮硕也不过分清瘦,高挑挺拔,但总像没骨头似的到处倚着。 兰落跟叶飞道了谢,随手擦着头发朝祝见尘走过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发梢,被这么一折腾已经干了一大半了,估计治疗液的结晶已经扒在头皮上,等下要好好洗一洗。 祝见尘手抄口袋注视着兰落,一直到兰落越过他都没开口说话。 兰落挑挑眉,不是等她吗? “你……” “给你……”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愣了一下。 “给我什么?” 兰落先反应过来,挠了挠头发问他。 祝见尘手从口袋伸出来,手心放着一个小巧的吹风机,看上去还是新的。 “吹头发用,你的房间应该没有配这个。”他把吹风机往前递了递。 兰落接过吹风机,是真的有点惊喜了:“谢谢你,终于不用风干了。” 她扬起一个灿烂无害的笑容,看得祝见尘连连后退,直到后背贴在墙上。 “你好怪,”他摸了摸鼻子,“别这样,正常一点就好。” 兰落唇角降下来,亮晶晶的眼睛也变得毫无光泽。 装多了,已经成习惯了。 “哦,那我先回去,”她平静开口,“耽误这么久,再不洗该臭了。” 兰落拎着吹风机越过祝见尘,自顾自往前走,没理会倚着墙看她的祝见尘。 没走几步,祝见尘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响起。 “脏了,替你扔了。” 他飞快伸手抽走兰落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撂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好像有鬼在追似的。 兰落莫名其妙地回头,摸了摸自己的发梢。 脏了吗? 可能吧,擦了这么久的头发,肯定沾上不少治疗液。 兰落洗完澡仔细吹了吹头发,又好好睡了一觉,整个下午都没人来烦她,只有花子中途溜进来一次,怀里藏着一袋面包。 “哟,好得真快。” 花子把面包塞给兰落,毫不见外地坐在地上。 兰落看了一眼她坐的地方,那里本来有一大片沾了血渍的毛毯,叶飞把毛毯拿走当证据了,现在地上缺了一块,花子也不嫌弃。 “哪来的面包?”兰落捏了捏包装袋,没敢下口。 “面包怪的遗产,”花子眼珠滴溜溜地到处转,“吃了吧,就当他补偿你的。” 兰落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想干嘛了,干脆主动开口:“柜子里有点吃的,你自己挑吧。” 花子眼睛顿时亮起来:“还是你上道!” 她撅着屁股翻了半天,嘴里嘟嘟囔囔的:“怎么都是干的?我想喝牛奶,你的牛奶呢?” “喝了呗。”兰落垂下眼睛自然地回答。 “切,”花子不屑地揣了点吃的,“这帮没人性的,也不知道给你多准备点,小短命鬼吃一顿少一顿呀。” 说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一点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晦气。 兰落把面包塞进柜子里,没跟她计较。 花子说她短命鬼不是一天两天了,也许在她的认知里,实验体的命都是这样的,短命只是事实罢了。 兰落发了会儿呆,确定暂时不会有人打扰自己之后才放松下来。 她盯着门口的墙角发呆,一墙之隔的走廊外,有一个小小的机械眼,孜孜不倦地注视着她的房间。 面包怪死了,这条走廊的机械眼应该暂时无人看管,对她来说倒是个好机会…… “……个屁。” 兰落面无表情地反驳自己,机械眼总有人会接手看管,除非她能在有人接手前溜走。 这太不现实了,况且没有这条走廊的机械眼,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机械眼和研究员,暗处也不知道有没有安保在守着。 逃?异想天开。 先老老实实改花刀吧。 兰落疲惫地闭上双眼,决定继续认怂。 “咚咚咚!” 又不知道是谁在敲门,兰落叹口气,从床上起身开门。 她猜是花子,或者是祝见尘。 门一打开,祝见尘的小白脸就急不可耐地钻了进来:“惊不惊喜!我猜你肯定休息好了,就来找你了。” 看吧,她猜对了。 兰落眼神萎靡地盯着祝见尘,看他好奇地东看一下西摸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又不是第一次来了,好奇个屁。 “真巧,”她淡淡开口,“你和花子错峰探监了,所以我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 “花子?”祝见尘伸了个懒腰,“谁啊?” 兰落掏出花子送来的面包招待他:“骂我短命鬼的那个。” “哦,”祝见尘接过面包,“有毒吗?竟然肯分享给我。” “不知道。”兰落懒得编,直言不讳。 祝见尘安静片刻,捏了捏面包,突然一拍脑袋: “花子?我好像想起来了!” “她被送进电击房了!” 兰落心里涌起不妙的预感:“做电工去了?” “挨电击去了!” 第8章 找人 兰落把祝见尘赶走之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一眼花子。 不谈其他,单说花子来探监过她好几次,礼尚往来她也该探望一下花子。 更重要的是,兰落需要更加熟悉基地的路线,她大可以仗着找不到电击房四处观察,反正暂时也没人会来烦她。 兰落的房间是按照陆观的要求布置的,距离其他实验体很远,离出口也非常远,几乎深埋在基地最内部。 她看似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走廊上穿梭,脑海中却在描绘基地的形状。 基地大厅是离地面通道最近的地方,她的房间则在离通道最远的地方,不过房间和大厅之间有一条宽阔的主路,可以让她从房间快速抵达大厅。 至于之前的手术室之类的地方,则在以大厅为起点的左侧部分,研究员的休息室也多集中在附近。 而花子等人的房间,应该在与研究员相对的基地另一边。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是以大厅为起点向各处延伸,兰落的房间夹在研究员和实验体之间,向左是研究员,向右是实验体,向前则是没有遮挡的大厅。 那向后呢? 研究员不会一直住在这里,如果他们要外出的话,都是从大厅前面的通道离开吗? 兰落经过大厅很多次,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从大厅前出现,除了陆观。 所以她一直怀疑,也许基地有另一个出口,研究员平时都是从那里进出的。 兰落一脸茫然地走到休息室附近,像迷路了一样左顾右盼,沿着一条窄窄的小路摸索。 这条路看上去和所有分叉路都一样,只不过窄了一点,机械眼好像也少了一点。 “喂!站住!” 兰落看到前面分成了两条不同的岔路,刚想走过去看一看,身后就响起一声暴喝。 她浑身一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缓缓转身,揪着自己的衣领缩着脖子道歉:“怎么了?” 来人是个面生的壮汉,腕上贴着膏药一样的东西,脚上踩着一双运动鞋,简陋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几乎要炸开,整个人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代号多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哪个研究员放你出来的?”壮汉一双三角眼牢牢盯着兰落,连珠炮似的发问。 兰落眼圈一红后退半步,声音像蚊子似的:“我是兰落,想找我的朋友,但是基地的地形太复杂了,我迷路了。这里是不是不让进?我马上就走……” 壮汉一愣,紧紧皱着的眉头松了一点:“你就是兰落?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想看谁就让研究员把他放进你房间,不要乱走。” 虽然他的语气还是很生硬,但明显比刚刚客气了很多。 兰落也没想到陆观的威慑力这么强,不过是开玩笑似的提了一嘴,底下的人就开始对她客客气气的了。 不过……听他的语气,似乎不认识自己的脸? 明明陆观来的时候所有研究员都集合了,她当时也在场,大家理应都认识她,为什么这个壮汉会不认识自己? 第10章 难道他根本没有去大厅? 为什么不去呢?是陆观不够重要?还是说,这里有更重要的东西? “谢谢,打扰了。”兰落收回思绪,朝壮汉点点头,然后就毫不留恋地原路返回了。 她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基地对自己有所戒备,他们最好永远把她当做一个胆小如鼠的实验体来蔑视。 被蔑视的人,才有偷偷成功的机会。 兰落演戏演到底,即便脑海里已经对这些路线了如指掌,依旧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一路摸索着回到大厅。 陆观早就走了,大厅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原本属于面包怪的位置,已经被其他人代替,几个研究员分散在不同的角落,一眼严肃地注视着眼前的屏幕。 看到兰落出现在这里,其中一个研究员抬头张了张嘴,又低头闭上嘴巴假装没看见。 其他研究员更是把头埋低,尽量忽略她。 好爽……兰落面无表情地想,这就是关系户的待遇吗?来去自如行动自由,不管干什么都没人指手画脚,再趾高气昂的研究员也要对她客客气气的。 要不是明白自己是待宰的实验体,她还真要把自己当成座上宾了。 兰落掩饰着眼底的不屑和嘲讽,坐在大厅悄悄观察通道。 走过这条通道就是厚重的密码门,门外是消毒通道,消毒通道外是另一重密码门。 她唯一知道拥有生物密码的人,只有陆观。 “那个,”兰落捋了捋头发,假装无聊地四处看,避免被他们发现自己在看通道,“你们知道电击房在哪吗?” 几个人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停滞,然后他们很默契地选择沉默,没有搭理她。 “请问电击房在哪?”兰落恍若未觉,依然很有礼貌地询问。 一个矮矮的中年女研究员抬起头扶了一下丑丑的眼镜:“往那走,沿着右手一直走。” 兰落顺着她指的方向扫了一眼,回过头对女人微笑道谢。 中年女人拧着眉头抿着唇没有回应她,继续低头忙活了。 兰落不在意他们的态度,按照女人指的路走过去,绕了好几个圈子才找到电击房。 她站在门口抬头看着门牌上的“电击房”三个字,内心嗤笑他们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电击房竟然直接叫电击房,他们的解剖室好歹还用手术室来掩人耳目呢。 兰落推开双开的大门,里面出现和检查室类似的玻璃隔间,隔间里面有一张巨大的椅子,上面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线路。 椅子是空的,花子不在里面。 坐在外间的研究员看到兰落有些惊讶:“你来这里做什么?” “花子在吗?我来看她。” “不在,回去吧,没事不要乱跑。” 研究员挥挥手赶人,客气里夹杂着藏不住的嫌弃。 兰落嘴里答应着,脚步却没动,站在原地仔细观察着,同时竖起耳朵听。 研究员看了她两眼,嘴里嘟哝两句,却没开口驱逐她。 陆观说话真有用啊,兰落再一次感慨。 见四处都找不到人,她转身抓住门把手,打算去花子住的地方找找看。 “呃……” 转身的瞬间,细微的呻吟声轻飘飘地落到兰落的耳朵里,拦住了她的脚步。 兰落回头看着研究员:“请问,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研究员认真地盯着电子屏,随口敷衍她:“没有。” 兰落皱眉,不再理会研究员,自己推开隔间门走了进去。 “哎哎哎!” 研究员看见了,一下从凳子上窜起来着急忙慌喊住她:“不能进,非实验人员勿进,小心弄坏设备,你先出来!” 兰落握着隔间门把手,轻声细语地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找找花子。” 研究员看她态度良好,胸膛挺了挺:“你先回去,到时候让人把她带到你房间,没事不要乱晃,妨碍实验。” “妨碍?”兰落一脸愧疚,“抱歉,陆先生说让我配合实验来着的,没想到妨碍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下次陆先生来的时候,你们可以和他提一提这件事,总让我乱跑也不是个办法。” 她低眉顺眼地威胁研究员,对于自己把陆观搬出来狐假虎威这件事毫不心虚。 “你……”研究员沉吟半天,“你、哎,那边那边,小门儿里。” 说完就一屁股坐下,假装看不见兰落。 兰落的视线停留在研究员身上,只不过让他指个路而已,三番四次不理人,一定要把上面的主子搬出来吓一吓他才愿意开尊口,真是贱得没边。 她没有起伏的嘴角在拉开小门后彻底压成了一条直线。 小门里是个空空的小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披头散发地瘫软在地,扭曲的姿势像个死人,只有偶尔溢出嘴边的呻吟证明她还活着。 “花子?” 兰落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脸朝下趴在地上的花子手指动了动,然后费力地扭过脑袋,把脸朝向兰落:“兰……” “嗯。”兰落说,“你怎么了?” 花子现在的姿势很滑稽,上半身和下半身在地上摆成“l”的形状,侧脸贴地,乱糟糟的头发糊了满脸,一张嘴就被吃进嘴巴里。 “你问的什么废话?” 她虽然虚弱,嘴却硬,缓了缓继续开口:“你空手来的啊。” 兰落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没觉得不好意思:“只是想来看看你的,没想到你这么严重。” 花子闭上眼睛,呸一声吐出嘴里的头发:“他们给我喝了个不知道啥玩意的腥了吧唧的血就拉过来电了,一直问我疼不疼,还不准给我用药,一帮……” 下面几个字她可能怕被研究员听到,说得很小声,兰落也没听清,反正肯定是骂人的话,不重要。 她在意的,是花子说的血。 喝血、痛感、不准用药,兰落几乎可以确定花子喝下的是自己的血。 哈,陆观还真节省,自己的血研究完再给其他实验体喝了继续研究。 兰落心里一阵恶心,面上却不显。 反正那些血都是废的,除了难喝,没有任何作用。 “你知道吗?”花子似乎越聊越有力气,“我发现你错了。” 兰落心里一跳:“什么?” 花子舔舔嘴唇:“你跟我说七九六十二,是错的。” 兰落放下心来,回忆了一下,她刚认识花子的时候的确撒过这种谎。 那时候兰落怀疑花子在伪装,故意说了很多错误的常识试探她,没想到花子照单全收,每条都信了。 “你读书多,我信你。”花子当时一点头就把这些东西记住了,对兰落的每句话都很信任。 兰落这才慢慢打消了对她的怀疑,开始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花子这种莽撞又世故的蠢货存在。 她捏住拳头,扫了眼外面探头探脑的研究员:“嗯,我记错了,你怎么知道的。” 花子语气如常,甚至带着点小骄傲:“电击椅有七个档位,他们电了我九轮,我数过了,一共是六十三次,不是六十二。” 兰落轻轻咬住自己的舌尖,叹了口气:“还不如六十二呢。” 花子哼唧两声没有接话,整张脸皱成一团。 兰落看出她在忍痛,脚步挪了一下,用身子挡住窄窄的的门口,弯下腰摸了一把花子的嘴角: “你看你,头发都吃到嘴里了。” 她说完就直起身,握成拳的右手里有一抹红痕一闪而过,消失在指间。 花子下意识舔舔唇,卷走干燥唇角上的一点冰凉。 “你!” 几瞬之后,她不可思议地抬起眼睛,嗓子里溢出一个音节。 第9章 身体 兰落看到花子的反应,不由自主皱眉,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头脑不清醒的举动。 她早就实验过,自己的血离体超过一分钟就会失效,所以研究员取走的她的血都是废血,研究不出任何东西。 到现在为止他们只知道自己没有痛觉,但不知道她的血也可以屏蔽别人的痛觉。她刚刚也是看花子太可怜被自己连累受电击,才一时心软给了花子一滴血。 要是她的秘密因此被发现,那就太得不偿失了,还不如让花子继续趴在地上嚎。 兰落背对着研究员,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花子不要声张。 花子依旧趴在地上,像个乌龟似的努力抬起头看她,收到兰落的信号后就紧紧抿住嘴巴,没再多嘴。 兰落松了一口气,至少花子没吱吱哇哇地闹到研究员跟前。 花子把脸重新贴在地上,时不时虚弱地呻吟一声。 她的演技很好,如果兰落不是知情人的话,恐怕根本看不出来她是装的。 “你……好好休息吧。” 兰落后退几步,替花子关上了小门。 研究员正在纸上写写画画,没怎么注意这里的动静,兰落停在门口问:“电击结束了,为什么不给她用药?” 第11章 研究员头也不抬:“观察自愈而已,再过十分钟不起效就送回去了。” 这话异常熟悉,兰落没再问下去,拉开门离开了。 心意到了,礼也到了,剩下的都是花子自己的事,和她没有关系了。 兰落循着记忆走回房间,把自己关进卫生间之后才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拳头。 她的指腹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是为了给花子喂血故意划开的,用的是金属身份牌的边角。 这个身份牌还是陆观吩咐下来给她做的。 实验体原本没有身份牌,都是把编号用特制的印章刻在身上,陆观说她和其他实验体不同,不需要烙印,做个身份牌就行了,基地的人就做了个又小又轻的金属牌,边角很钝,完全没有攻击力。 兰落知道这是怕她伤害研究员或者自残,但他们可能想不到,再钝的金属,磨一磨也是可以成材的。 她闲来没事就磨,磨到现在才好不容易把金属牌的一个角磨锋利,虽然没什么杀伤力,但做点小事还是很够用的。 比如划伤自己来取血。 兰落把金属身份牌擦干净放进床头柜,在置物架上找了瓶特效药喷在手上,那道小小的口子没多久就直接愈合了。 药是张烈让人送来的,兰落粗略观察了一下,里面几乎包含了所有常用药,把空空的置物架摆得很满。 看来张烈也是个谄媚的狗。 兰落无聊地把药分门别类整理了一遍,没找到适合她吃的,这才放弃,转头去磨金属牌。 她已经很久没服毒了,万一身体太健康了可不好,得找个机会搞点有毒的。 兰落没想到自己刚想到身体,祝见尘就嚷嚷着要来捉她做检查。 “你没正事吗?”兰落莫名其妙,“为什么别的研究员比你忙那么多?” 祝见尘笑嘻嘻的:“谁让我是关系户呢?你快配合点,不然我唯一的正事也没得做了。” 兰落没拒绝,反正能扫描出来的他们早就知道了,扫描不出来的,他们就算检查一万次也没用。 况且她也想知道自己目前的具体情况。 “这次可别画画了,”兰落躺在检查床上,对祝见尘毫无信任,“认真给我检查一次,我要自己看结果。” “我很认真的好不好?”祝见尘嘟嘟囔囔。 他一屁股坐下,撑着下巴半真半假地抱怨:“你都没有实验体的自觉,竟然对我态度这么差,我看你对叶飞他们态度就很好嘛。” “叶飞怎么样了?”兰落没理会他的抱怨。 祝见尘转了转笔:“不知道。你知道的,我是关系户,还是野种,他们都不待见我,怎么会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呢?” 他的语气里没什么坏情绪,开玩笑似的说出这番话,于是兰落直接过滤了这些废话,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祝见尘也不烦她了,老老实实地操作机器给她检查了一遍身体。 兰落感受着熟悉的嗡嗡声,突然有些恍惚。 上次躺在这里,她对基地一无所知,对祝见尘一无所知,对不死之力也一无所知,像个无头苍蝇一样。 现在躺在这里,她已经熟悉了基地的大致情况,也知道了祝见尘是个爱发神经游手好闲的家伙,更是觉醒了传承的记忆,知道了获得完整不死之力的方法。 一切,都在命运的安排下向着她前进的方向前进。 如果顺利,她会尽快离开这里; 如果运气好,她会成功躲过追捕; 如果有机会,她会直接吞噬掉兰升; 如果…… ——如果祝见尘能安静点,她会有更多时间来思考自己的未来。 兰落皱着眉从检查床上跳下来:“你到底在惊讶什么?” 从刚刚开始,他就一脸意外地盯着电脑,嘴里时不时“哇”两声,吵得人没办法不注意到他。 祝见尘一脸神秘地朝她招手:“过来,偷偷给你看。” 兰落心中一跳,还以为自己的身体有了什么状况,压着情绪快步上前,单手撑着桌子看屏幕。 屏幕上什么都没有。 兰落泄出一口气,既出乎意料又觉得意料之中,她早该料到的,祝见尘做出什么奇葩事都是正常的。 “所以你在看什么?” 她侧头看着祝见尘,企图从他脸上看出尴尬或者心虚。 兰落个子不算矮,但和祝见尘比起来还是矮了不少,即使他是坐着的,兰落也只比他高出一个头而已。 她一手撑着桌边,面露不解地微微低头,耳边的发丝垂落下来,在两人中间轻晃着。 兰落看着祝见尘倚在靠背上的身体坐直了,表情也从夸张的惊讶逐渐收敛,而后抿住唇,眼神胡乱飘着。 看吧,她就知道他会心虚。 兰落指了指屏幕,继续问:“所以你到底在看什么?” 祝见尘摸了摸鼻子,然后手指一抬指着兰落手指不远的地方:“喏,虫子打架。” 兰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凑近了屏幕才看见两只小得可怜的虫子正扭打在一起。 她凑得太近,连轻微的呼吸都能直接扑打在祝见尘伸直的手指上。 兰落看见祝见尘手指蜷缩了一下,然后唰一下收回去,抄进口袋里不动了。 “你就在看这个?”她问。 祝见尘看天看地不看虫子:“嗯啊,就看这个而已。” 兰落不说话了,伸出食指一下摁死两只虫子,抽出一张纸巾擦手:“不要玩忽职守,给我看看我的身体数据。” 祝见尘看了一眼被她扔进垃圾桶的小飞虫尸体,脸上竟然有一丝遗憾:“哦……” “你现在挺健康的,没什么问题。” 他把扫描出来的数据调出来,脚下一动就把椅子滑到一边,把正对着电脑的位置让给兰落。 兰落滑动着鼠标,专心致志地看自己的身体数据,完全没注意到趴在桌边的祝见尘也在专心看。 他倒是没撒谎,扫描出来的数据显示兰落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甚至体重都增加了两公斤。 “没问题我走了。”兰落撂下鼠标转身就走。 “哦。”祝见尘还是趴在桌边,语气闷闷的,竟然显得他有些乖顺。 兰落奇怪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为什么一会儿精力充沛一会儿安静如鸡,只能归结为他脑子又坏了。 走到门口,祝见尘的声音又响起了: “兰落,你身上有药味儿。” 兰落闻了闻自己,没闻出什么味道:“在房间试了一下他们送来的药,可能沾上味儿了。” 祝见尘把脸埋进手臂,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被闷在臂弯里:“那你喜欢吗?” “喜欢什么?”兰落茫然。 “药。”他把头抬起来一点。 兰落推开门,随口敷衍:“喜欢,常备药有安全感。” 说完就松手走了出去,银白的金属门在她身后静悄悄地合上。 “是吗,我可是挑了很久,把库房效果最好的药全都挑出来了。” 不过门的隔音效果太好,所以兰落也没有听见祝见尘略带骄傲的话。 她又去了电击房,这里已经大门紧锁,门上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 看来是已经结束了,兰落干脆去了花子住的地方,也就是她口中的“鸽子笼”。 鸽子笼其实就是很多个挨在一起的小单间,每间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简陋的卫生间,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每间的门上都有一个正方形的洞,上面分布着栏杆,方便研究员观察内部的同时不被里面的人伤害到。 总之看起来和监狱没什么两样。 一部分房间门大开着,里面空空的,应该是被拉去做实验了,其余的房间不管吵闹还是安静都紧闭着。 兰落就在这里穿梭着,她大概知道花子住在哪间,慢慢观察着踱步过去。 花子躺在床上,皱着眉头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还挺有义气的。 “是我。”兰落透过栏杆看她。 花子听到她的声音,半死不活的呻吟停住了,眉头也松了一点:“哎呦,怎么又空手来了?” “就来看看你,”兰落笑得无辜,“这里好压抑,我都怕突然钻出来一条毒蛇把我咬了。” 花子继续装痛,一边哼唧一边提醒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记得别走s组分叉,那边真有毒蛇,见人就咬。” “好吓人,”兰落垂眸,“幸好刚刚没走那条路,不过门关着的应该没事吧。” “怎么没事?”花子说,“那货仗着蛇头窄,天天从栏杆钻出去咬人。” 兰落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记住了。” 她跟花子隔着门随便寒暄了几句,就收回话头准备离开。 花子的声音追在身后:“记得避开s组!” 兰落没回应,低着头七拐八绕,像散步似的在鸽子笼里晃悠,来到了一条稍显昏暗的路口。 第12章 她犹豫着踩进去,走进分岔路的瞬间左侧的房门就传出剧烈撞击声。 兰落朝右边靠了靠,右边的门里就开始发出粗重的呼吸声,然后是一连串骂娘。 她不搭理,被吓坏了似的加快步伐走过去,一路朝着尽头走去。 “小心。” 倏然,一道清澈的陌生提醒伴着风声钻进她的耳朵。 兰落听到这声提醒,下意识停住脚步。 “啊——!” 女孩的尖叫声充斥着恐惧,兰落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门板上。 漆黑细长的蛇头被她的声音惊到,嗖的一声退了回去,不安分地在门内嘶嘶作响。 兰落挣扎着站起身,扶住身后的门,那道陌生声音再次在她身后响起: “你还好吗?” 第10章 用药 兰落一下松开扶着门的手,面朝着发出声音的房间:“你是谁?” 门后沉默几秒,然后缓缓开口:“关在这里的,当然是实验体了。” 兰落一边小心着身后随时可能探出来的蛇头,一边透过栏杆观察面前房间里的人。 这间房很昏暗,只能看清门口的地板,里面的人躺在最里面的床上,只能隐约辨认出形状。 “刚刚是你提醒我?”兰落说,“谢谢你了。” 被子动了一下,人影开口:“不用谢,我只是比较有经验。” 听起来是个温和的人,怎么和这些暴躁狂关在一起了? 兰落还没来得及细问,在附近的研究员就快步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又被咬了?” 研究员啪一下关上了蛇头的栏杆小门,彻底阻挡了他进攻的可能。 兰落摇摇头:“没有,只是被吓到了。” 研究员挥挥手:“没事就离开,少来脏乱差的地方。” 兰落点点头,跟着研究员屁股后面走出鸽子笼,一脸后怕地说:“真吓人,幸好有那个好心人提醒我,不然我肯定要被咬了。” 研究员冷哼一声:“好心人?以前就属他最不老实,现在瘫了总算安分不少。” “不老实?真是没看出来,我还好奇他为什么关在这里呢。”兰落附和。 研究员带着兰落走到远离鸽子笼的地方就准备往回走,闻言停下脚步,叉着腰一脸头疼地说:“基地刚建他就来了,那时候实验体太少了,天天拿他做实验,每回都弄伤研究员,难搞死了。” “幸好瘫了,他奶奶的,不然还打他。” 研究员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兰落一脸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倒不是她真在思考什么,而是那蛇头太毒,她快撑不住了。 兰落不想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硬是咬着牙装作没事人回了房间。 一回房间她就控制不住瘫软在地,满头大汗地喘息着。 她的手肘内侧有两个小小的血洞,是抬手抵挡蛇头的时候被咬伤的。 被咬的一瞬间,兰落就开始浑身无力头晕目眩,她知道这蛇肯定朝她注射了有麻痹效果的毒素,压着心底的兴奋在研究员面前表现出害怕,为的就是保留毒素。 也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兰落强撑着昏沉的大脑,让毒素在自己的体内逐渐蔓延,渐渐融化进血液中。 这是她在从小到大不断的实践中摸索出的异能使用方法。 小时候她误食过灭鼠药,当时眼睛一翻昏睡了很久,醒来还是无精打采的,一头撞在地上把嘴巴磕出血,然后她就惊奇地发现地上的虫子沾到血液后竟然很快就死了。 后来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兰落继续偷偷吃老鼠药,等精神恢复了就继续划伤自己,把血混在兰升的饭里,看他吃完饭啪的一声倒在地上,才真正确认了这个能力。 当年欺负她的同学,就是这么死的。 他们没有兰升那么幸运的能力,被兰落忽悠着信了她的血包治百病,一个个争着舔刀上的血渍。 然后没出几天就像蟑螂一样死了。 想到这,兰落忍不住笑了一下,连同着血管里流淌的血液都在轻轻震颤。 不过她的血倒也不是完全有毒性,比如花子喝下的就是未经毒素污染的“纯净血”,不仅不会死,反而可以屏蔽痛觉。 兰落抚摸着两个深深的血洞,心里久违地涌起满足和安全感。 比起药,毒更让她安心。 等身体缓过来一些,兰落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对着伤口猛猛喷了愈合药。 这道伤口比她手指上自己划的严重得多,愈合起来也不太容易,她只能尽量避免被人发现。 只求暂时没人来烦她。 怕什么来什么,没一会儿兰落的房门就被拍得震天响。 她盘腿坐在地上,捂着伤口扬声问:“什么事?” “是我是我。” 门外是祝见尘还带着微喘的应答,兰落翻了个大白眼,维持着正常的音调:“你是谁?” “哇,”祝见尘拖长尾音,“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是我呀,祝见尘,你专属的体检师。” 兰落当然听出他的声音了,只是想拖延一下时间,她现在没什么精神,祝见尘好歹也算半个医生,很容易就能看出她的不对劲。 “不是刚检查过吗?怎么,你没玩够,还要再来一次?” 她在床边小步试探着,努力让自己的步伐不显得那么奇怪。 祝见尘像只精力过剩的大狗一样挠门缝:“找你玩不行吗?我刚刚经过大厅看到你在收纳所乱晃,那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可要小心点。” 兰落了然,原来他是从机械眼看到自己了。收容所就是鸽子笼,那里的机械眼不多,分别在每条路的两端分布,中间都是没有监控的地带,所以她才敢冒险让蛇头咬自己一口。 “知道了,你就是来说这个的?” 她的走路姿势逐渐恢复正常,用力闻了闻,空气里也没什么药味儿了,这才慢慢走到门口用右手拉开房门。 门口的祝见尘还维持着弯腰扣门缝的姿势,有几分猥琐,但清澈见底的双眸和一身洁白制服冲淡了这种猥琐,让他看起来颇具少年的活泼。 兰落觉得他可能真的有点犬类基因,在基地关久了精力得不到释放所以才又神经又烦人。 “你多大了?”她假装潇洒地抱臂倚墙,恢复着体力,同时遮盖住手肘的伤口。 之前的衣服染血不能穿了,叶飞给她发的新制服是短袖,根本盖不住伤口。 祝见尘愣了一下,站得笔直:“21,怎么了?” 兰落瞥他一眼,发现他似乎是真的在等她的回答。 她就随口一问,年龄而已,又不是成绩,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挺年轻的,怪不得比其他人有活力。”兰落朝里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床上。 祝见尘也跟在后面慢慢走,没走几步就停下来:“兰落。” 兰落坐在床上,时刻不忘收着手臂:“怎么了?” “好浓的药味。” 他的眼睛牢牢盯着兰落,语气却很平静,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兰落动了动鼻子:“是吗?可能试药的时候弄出来太多,味道散不出去。” “这也不怪我吧,谁让你们把基地建在地底下,通风效果肯定不如地面。” 祝见尘不说话,转身去捞药瓶。 兰落看着他精准地拿出了自己用过的那瓶药,在手里掂了掂。 “你可能不清楚,这款药是刚研发出来的,还没有问世,基地也是花了不少代价才提前拿了一批。” “它最大的特点,就是接触空气后快速挥发,一般在十分钟左右就能完全挥发,所以需要特制的容器小心保存。” “而距离你试药,已经过去不知道多少个十分钟了。” “还是说,你在十分钟之内,也就是我敲门的时候,又心血来潮,试了一次药?” 兰落歪着头,用她惯常的茫然表情听着祝见尘劈头盖脸的质疑。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祝见尘这么专业认真的样子,一点儿没有之前吊儿郎当的庸医样。 是她看错他了,看来祝见尘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是完全的关系户,没那么好糊弄。 兰落表面镇定天真,心里已经开始打鼓,烦躁的情绪再一次蔓延。 “我乐意,”她面无表情,“觉得好闻。” 祝见尘摩挲着药瓶,静静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兰落。 半晌,他叹口气把药放回原位: “你喜欢就好。” “平时也记得注意身体,毕竟是药三分毒。” 兰落松了一口气,心里那点烦躁像潮水一样慢慢褪去,偏过脑袋点点头就当翻篇。 这要是面包怪之类的人在场,她还真不敢这么理不直气也壮,只能怪祝见尘平时太散漫,在她心里的威胁性实在太低了。 “所以你来干什么?”她岔开话题,拉回祝见尘放在药柜上的视线。 第13章 祝见尘把几瓶药调换了一下位置:“不干嘛,刚刚不是说了吗,看到你出现在收纳所了,怕你出事。” 兰落坐在床上看他摆弄这些药,没力气也没兴趣阻止他了,干脆随他折腾。 祝见尘忙活一会儿,挑出一小盒不起眼的药片,背对着兰落扔到她怀里。 “这个更好闻,睡前吃一片。” 兰落右手举着药盒看了看,这是内服药,针对所有外伤都有促进恢复的作用。 她都没发现架子上有这玩意。 “你还挺如数家珍的,看来学得不错。”兰落把药扔在枕边,准备等他走了再仔细阅读说明书,万一这药能解毒她就不吃了。 祝见尘口袋里的通讯器响了几下,他皱着眉头看完上面的内容,一脸不高兴地收起来,嘴里胡乱念叨:“是学得不错,不然也没机会改名。” “你之前不叫祝见尘?”兰落随口问,站起来准备送客。 祝见尘沉默几瞬:“也叫祝见尘。” 又发神经了。 兰落没接话,抬起右手示意祝见尘赶紧出去:“通讯器一直在响,有事你就先走吧。” 祝见尘上下扫她一眼,嘿嘿一笑:“这么急着下逐客令?我偏不走了。” 兰落放下手,眨眨眼缓解眼前的阵阵发黑,不想理会他的间歇性不要脸和持续性神经病。 “随、”她顿了顿,控制不住后仰,“随你。” 兰落三步并两步走到床边,想在眼前彻底陷入黑暗前找好支撑点。 但她终究是慢了一步,虽然成功扶住了床边,却没能稳稳坐下,反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祝见尘嘴里“哎哎哎”着就跑了过来,半跪在兰落面前,嗓音提高:“兰落?没事吧你?” 见兰落没什么反应,他伸手就去拉兰落的胳膊:“去检查一下吧。” 兰落看到他拉自己的左手,一时也顾不上什么了,抬起右手一下子攥住祝见尘的手腕:“没事,低血糖。” 祝见尘不知道信没信,反正是松开了手,任由兰落用力扯着他的手腕。 他手指动了动,忽视口袋里不断震动的通讯器,歪头凑到兰落面前,贴近看她的面色:“真的?你脸色太差了,我马上和陆观提一下,给你换换伙食……” “伙食怎么了?” 低沉的男声在门口响起。 他话音刚落,祝见尘怀里的通讯器就像死了一般安静,兰落越过祝见尘抬头向声音来源看去。 是陆观。 第11章 融合 祝见尘还真是乌鸦嘴,一下就把人叫来了。 陆观的身后跟着几个全副武装的研究员,兰落有时候还挺佩服他们的反应力的,因为他们只有在陆观来基地的时候穿成这样,一看就知道是为了迎合陆观的洁癖。 陆观背着手,目光轻飘飘落在一坐一跪的两个人身上,闲庭信步走进来。 “第一次来你的房间,这里还是有些简陋了,有没有住得不舒服的地方?”陆观目光到处打量着说。 兰落知道他在和自己说话,只是还没来得及回答,祝见尘就抢先开口:“与其关心这些,不如把伙食提高一点。” 他嗓音凉凉的,说话间兰落甚至能感受到他浅浅的呼吸。 她这才发现他们似乎靠的有点近,在陆观和研究员的注视下多少有些不适,松开一直攥着祝见尘的手,往后退了点。 祝见尘手腕已经有了一圈淡红的痕迹,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这道红痕上,兰落有些惊讶,他皮肤太嫩了,自己的力气也算不上大,都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祝见尘动了动手指,把手缩进口袋里。 “伙食都是按照营养标准来的,”陆观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你目光短,只想着吃饱,倒也正常。” 兰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见面就掐起来,看上去关系似乎很差的样子。 既然关系这么差,祝见尘为什么还愿意待在陆观名下的基地干活? 祝见尘站起身:“没看见都难吃晕了吗?堂堂陆氏连雇两个厨子的钱都舍不得了?” “行了,”陆观背靠沙发,“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你既然闲着,就替张烈跑个腿,送两件设备去二号基地。” 祝见尘瞄了一眼兰落:“现在人手这么稀缺了?需要我亲自送货?” “缺倒是……”陆观敲敲手指,露出一个微笑:“不缺。” “只是你该多走动走动了,总留在这里,还不知道要闯什么祸。” 陆观视线从兰落身上飘过:“毕竟你最擅长闯祸了,不是吗?” “要不是你闯的祸,我的身体……”他轻笑着摇头,“算了,张烈,带他去送设备。” 陆观的身体不好,和祝见尘有关系? 兰落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打转,总觉得陆观今天对祝见尘带着情绪。 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人送两台设备吧,这里的设备都又大又重,看来是真把祝见尘当驴用了。 祝见尘正大光明揉了揉兰落的脑袋,一言不发离开了这里。 兰落抬手捋顺自己的头发,有些好笑。 其实祝见尘有时候也挺怂的,不敢对着陆观发脾气就来磋磨她的头发。 “真难吃晕了?” 陆观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兰落。 兰落撑着膝盖站起来:“没有,脚软了一下而已。”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确实不太好吃。” “哪里有不合适的,就主动提出来,他们都会满足你的。” 陆观很宽容地开口:“不要闷不吭声,招来外人让你烦心。” 其实你比他还烦。 兰落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老实嗯了一声。 “好了,”陆观对研究员招招手,“这份文件你看看。” 候在旁边的研究员闻言赶紧从怀里拿出一份厚厚的纸质文件,踏着小碎步交到陆观手里。 陆观把文件平铺在茶几上,轻轻翻了几页。 不是要给她看吗,怎么自己翻起来了? 兰落耐着性子装乖,抬步挪到茶几旁,和陆观隔着一条茶几。 “这是什么?” 兰落视角下的文件是反着的,她只能看见几张流水线似的证件照,好像都是男的。 陆观看都没看她,随手撕掉一页:“这个,不行。” 那页纸被团起来,在空中划了个抛物线砸在地上。 刚刚递文件的研究员诚惶诚恐半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捡起废纸展开,对着陆观解释:“他长相一般,但是有治愈系异能,我们本来想尝试融合出有治愈能力的……” 陆观竖起手掌阻止他:“不要解释,没有意义。” 兰落像个小母鸡一样夹着左臂,一声不吭地被他们晾在一边,眉心越来越皱。 什么意思? “什么融合?”她捏着衣角,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 兰落直觉这个所谓的“融合”不可能那么简单,如果只是把两个人的能力进行融合,那有什么必要专门找她?直接在实验室做融合实验不就行了吗? 陆观仿佛才想起来,轻挑了一下眉毛:“让他们解释给你听吧。” “别害怕,不是什么坏事。” 兰落从不把陆观假惺惺的安慰放在心上,他要是真那么善良,就不该建这所实验室,更不该把她买过来研究。 只是寄人篱下,难免要示弱,兰落垂着脑袋嗯了一声,表现得非常乖顺。 研究员清了清嗓子,揉搓着手里那页废纸说:“我们考虑到你已经成年,具备了成熟的生理条件,经过基地这段时间的培育在体质方面也有较大进步,所以我们初步判断你已经可以进行进一步的实验。” 兰落嘴角拉得平平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人能讲出这么多毫无重点的废话。 她顾忌陆观在场,尽量平和地问:“什么实验?融合又是指什么?” “额,”研究员沉吟几秒,“你要配合的实验就是融合实验,我们需要研究你的异能是否可以传播,以及能否与别人的异能相融合。” 说了半天还是废话。 “和嫁接的区别是什么?”兰落问,“面包……上次死掉的研究员不就可以嫁接异能吗?为什么不直接嫁接,反而要融合?” 陆观插话进来:“你怎么知道他是嫁接的?” 兰落看他一眼:“那天他和叶飞争执的时候我听到了,叶飞有点嫌弃他嫁接来的能力。” “呵,”陆观笑,“她的确清高。” “所以为什么不嫁接?”兰落把话题拉回正轨。 陆观给研究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解释。 研究员虽然在为兰落解惑,身子却诚实地面向陆观:“是这样的,目前的嫁接手段基本只能用于嫁接基础异能,比如硬化、石化或者兽化,剩下大部分复杂或者特殊的能力目前还是零成功率。”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在提取了兰落的身体细胞之后,还是尝试了嫁接异能,但接受嫁接的几个实验体都失效了,有两个直接死于排异反应。” 第14章 “虽然嫁接行为本来就有风险,但这场嫁接实验的排异反应确实大大高于其他品种的异能,也就是说兰落的异能天然排斥外来者。” “在此之后我们也尝试过将兰落的血液直接输入实验体的体内,想要观察这些血液能否作为药品,或者说作为麻醉品来使用。但据我们观察,实验体在电击时没有任何痛觉屏蔽效果,事后也没有愈合效果。” 研究员说完,重重咽了咽口水,呼吸都开始急促了起来。 他叽里咕噜一通发言,把自己累了个半死也没讲到兰落想听的重点。 她知道研究员口中的电击实验品是花子,但的确不知道他们还尝试过嫁接,还死了两个实验品。 他们算不算是被她间接杀死的? 兰落胡乱想着,心里却没多大波澜,来到这里的实验体,除了她自己,人人都有可能是短命鬼,何况害死他们的也是以陆观为首的实验团队,和她有什么关系? 如果要索命,就索陆观的命吧。 兰落在心里默默给这两个短命鬼出主意,耳朵却时刻注意着研究员接下来要说的话。 陆观始终没有抬头,闲散地翻看着茶几上的文件,时不时“嘶啦”一声撕掉一张扔在地上,完全没在意研究员说了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陆观肯定早就听过相关的实验报告了,哪里还需要再听一遍。 “所以,”研究员语气逐渐兴奋,“我们想要尝试一下另一种融合手段,看看这份能力能否直接通过母体进行传播,也就是遗传。” 兰落“唰”一下抬头,不可置信地盯着面罩也盖不住喜悦的研究员。 她没听错吧? 什么叫母体传播?什么叫遗传? 她抬头太猛,加上身体没有完全恢复,眼前又开始阵阵发晕,踉跄着后退两步,这才慢慢缓过来。 “吓到了?”陆观终于施舍了一个眼神,“我原本也想着,你的年纪还太小了,可能不适合做这些实验。” 他很怜悯似的,坐在沙发上从低处凝视兰落,眼神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傲慢:“但你的确已经符合生育条件,不痛的异能也能让你免受痛苦,所以这件事对你来说,不会很难以接受,对不对?” 兰落艰难开口,声音却像哽在喉咙里:“当然难以接受……如果非要做,为什么不直接人工培育?体外培育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不是吗?” “不行,”研究员一脸严肃,“我们尝试过,但毫无意外失败了,就像我刚才说的,你的异能非常排斥外来者,所以现在唯一有可能成功的手段就是母体自然培育。” “毕竟你的母亲既然能生出具有不死异能的龙凤胎,就证明这种异能在一定程度上是具备血缘传播途径的。” 兰落都快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心里越发烦躁,恨不能一炮轰死自己面前这两个脑子和屁股装反了的家伙。 她咬了咬唇,由于感知不到疼痛,差一点就把嘴唇内侧咬出伤口,幸好理智占了上风才及时松开牙齿。 陆观叹一口气,把被撕得残缺不全的文件转了一个方向推到兰落面前:“别怕,先看看,我已经替你筛选过了,这些男性的外貌体型以及异能都还不错。” 兰落伸手捏起文件一角,被撕得不太厚的文件就抖落开,露出内页一张证件照,上面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男人。 要是放在以前,兰落或许会觉得他长相出众,但看过祝见尘那张出尘小白脸之后,这张照片就只能勉强算作清秀了。 “陆先生,”她抖了抖文件,扬起一个内敛的微笑: “您这是,真拿我当畜生了。” 第12章 机会 兰落话音刚落,研究员就一脸震惊地盯着她,似乎很讶异。 不只是他,连向来一脸镇定、喜怒不形于色的陆观表情都有一瞬的崩塌。 他敛下眼睛垂头盯着地面,没几秒就轻轻笑出了声。 兰落觉得他们兄弟俩可能都有病。 她面无表情看着他微颤的肩膀,笔挺的西装已经被压出了小小的褶皱,这点无伤大雅的潦草让陆观看起来多了一分微不足道的人味儿。 ——当然了,离人还是很远。 兰落的脑子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有心脏还在轻拍着胸腔。 其实她刚刚那句怒怼也不过是脱口而出,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 现在平静下来,兰落心里倒也没多少后怕,反正有本事整死她,整不死她就相当于零伤害,真要破罐子破摔的话,她谁也不怕。 “你,”陆观突兀开口,眼中带着尚未消退的笑意凝视着兰落,“怎么越来越有脾气了?” “早知道不把姓祝的放进来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你教坏了。” 陆观摇摇头,抱怨得真真假假,徒留研究员在旁边一脸便秘地剖析他的言下之意。 兰落还是没什么表情,心里十分不屑。 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和祝见尘有半毛钱关系。 都怪祝见尘不及时查看通讯器消息,让陆观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对,祝见尘好像看了,只是没告诉她而已。 兰落皱着眉,立刻收回了刚刚对祝见尘微不足道的同情。 ——就该让他多扛点设备,最好把他压死。 兰落转身背对着陆观,语气冰冷:“这件事我不可能答应,如果你们一定要做,就像之前一样把我架进手术室吧。” “一想到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你们差点替我做出了一个后代,我就恶心得要命。” 陆观头痛地揉着太阳穴:“不,你错了。” “你不应该把它视为后代,它只是一颗实验的种子,你不需要对它负任何责任,等实验结束,你依然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 兰落想反驳,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一定要这样做是吗?” 她嗓音透着疲惫。 陆观沉默看着兰落没说话,研究员看了看他的脸色,站出来发言:“是,但这也是为了帮你看清自己的能力,以后你也能更好运用这份力量。” 兰落深吸一口气,脑子飞快运转,一时之间也只能先拖延时间:“行,我答应。” 她转身看着陆观,脸上带着三分愤怒三分倔强和四分脆弱: “但我也有我自己的要求,名单上的这些人我全部都不接受,要么你们重新找,要么给我时间让我自己找。” 陆观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角:“我来之前就预料到你不会答应了。” “虽然你的父母和我强调了你是个乖顺好脾气的女孩,但我始终觉得你并不懦弱,甚至还有些小叛逆。” 他一步步走近:“如果我想的话,完全可以对你硬来,你的一切叛逆都将无计可施。” “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征求你的意见吗?”他微微倾身,直视兰落的眼睛。 兰落避开他的视线,很识相地摆出下位者姿态:“不知道。” 陆观错开两步:“因为我很喜欢你,也非常喜欢你的异能。给你住最大的房间,最自由的权限,连实验都可以拒不配合,只为了实验体兰落能保持好心情。” “所以我相信我们可怜的实验体兰落,一定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努力配合的,对不对?” 兰落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结果说来说去还是想洗脑她。 “是,”她右手紧握,努力怂下去,“我可以配合,但我说了,我不同意名册上的人,我要新的人选。” 研究员眼看她松口了,直接顺杆往上爬:“这些人已经是我们综合考虑下来非常合适的人选了,短时间内我们也找不到其他优质对象。况且你还没看呢,怎么知道不合……” “没和你说话!” 兰落突然扬起一只杯子,狠狠摔在了研究员脚下。 玻璃碎片纷飞,定格了一室的吵闹。 兰落红着眼眶不说话,看起来十足的倔强小白花。 研究员后撤几步,像被她突如其来的发疯震慑到了,捏着嗓子一言不发。 陆观脸色倒是没变,很自然地开口:“打扫一下,碎片容易伤人。” 研究员不情不愿地蹲在地上捡玻璃,兰落看着他怨怼的身影,心里爽了几分,但不敢表现出来,继续装成柔弱倔强的样子。 “行了,”陆观耐心十足,“说说吧,想要什么样的。” 兰落哪里知道自己要什么样的,她什么样的都不想要,只是想拖延点时间而已。 “不能太瘦不能太胖,不能太高不能太矮,不能太白不能太黑,不能太年轻不能太老,不能太吵不能太安静。” 她盯着地面扯谎,右手开始无意识摩挲左肘上愈合了一小半的伤口。 “小女孩,”陆观不知道信没信,“都是完美主义。” 他叹气:“说点具体的吧,哪怕是偶像也可以,我有办法办到。” 兰落不追星,也没有偶像,从小到大接触过的男性屈指可数,其中一半都是青蛙一样丑陋聒噪的烦人精。 第15章 她越来越烦躁,指甲深深嵌进伤口。 谁呢? 谁呢…… 最好是现在没办法出现在基地,能为她拖延时间的人。 ——不在基地? 兰落突然想起什么,眼神唰的亮起来:“祝见尘!” “我选祝见尘!” 她怎么把这个神经病忘了! 祝见尘刚被遣送去送货,这几天肯定回不来,再加上陆观和祝见尘关系似乎不太好,说不定会因此反悔,重新物色人选,也能给她留点反应时间。 兰落本打算多踩踩点再考虑离开的事,现在看来,这件事必须提上日程了。 她必须要在被迫进行恶心实验之前找到机会离开,她必须尽快逃出这里! 兰落想得入神,一时没注意到陆观陡然下压的表情。 “祝见尘?” 他冷笑:“你喜欢那种货色?” 兰落一心勾勒基地路线图,听到陆观的反问也懒得思考,敷衍地嗯嗯两声。 根据她多次摸索,基地大致的机械眼分布情况和出口她都已经了如指掌。 之前“误入”的基地后方,应该的确有一个小门供研究员使用,但出入都需要验证身份信息,周围也有穿着白大褂伪装成研究员的保镖看守,想无声无息离开几乎不可能。 相比起来,基地大门似乎看上去更加容易逃跑了,至少没有研究员守着,而且能打开门的人就在这里…… 想到这,兰落心脏狠狠一跳,一个荒谬的想法逐渐涌出脑海。 既然要尽早逃,为何不现在逃? 陆观就在这里……只要挟持他,就能打开基地大门,逃出实验室。 ——机会!这是个好机会! 对,想办法避开研究员,放倒陆观,然后离开这里! 兰落能感觉到自己现在不太理智,她一旦兴奋起来,冲动就会逐渐影响大脑的思考,让她的行为变得不受控。 但有时候,恰恰是这种不受控的冲动才能带她冲出重围。 兰落舔舔唇,抚摸着伤口——好巧,她正好刚补充了毒素。 “让他出去,”她压着兴奋,“我不想让他听到。” 陆观没第一时间答应,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兰落,半晌轻笑:“怎么?难道你对他的心思见不得人?” “是见不得人,但不是对他。” 兰落直勾勾看着陆观:“是对你。” 她毫无心理负担地看着研究员吃惊的表情和陆观逐渐缩小的瞳仁,一脸坦然。 “你确定要让他听着吗?”兰落用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还是说,陆先生的确有这样的喜好?” 陆观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兰落趁热打铁:“好,那就听着吧。你知道我为什么选祝见尘吗?” “因为你们是兄弟。你发没发现,其实你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 “够了。”陆观终于松口,轻喝一声打断兰落的话。 他眼神锁住兰落,抬起右手朝研究员挥了挥:“去工作吧。” 研究员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没有犹豫,微微鞠了个躬就赶紧退了出去。 他离开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兰落和陆观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硬是把兰落口中暧昧的氛围站出了对峙的架势。 “说吧,”陆观重新坐上沙发,“你对我是怎么见不得人的?” ——想杀了他,算不算见不得人? 兰落抬起一只脚,朝着陆观走去:“这种事情和报告不一样,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更不是能直接用数据证明的。” “它需要感受。有些不能言说的心思,只需要靠你的感受就可以了,不是吗?”她的左手自然下垂,随行走微微摆动。 陆观半倚着沙发靠背,左手撑在太阳穴上,嘴边扯出一个笑,眼底却没什么感情:“怎么把锅推到我身上了?” “抱歉,我会证明的。” 兰落站着沙发前,居高不临下地看陆观。 她的态度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样子,胆怯害羞,眼里满是忐忑。 陆观扫视她:“怎么证明?” 兰落不答反问:“我能碰你吗?” “随意。”陆观好整以暇看着她,样子像极了对待一只猫或者一只狗。 总之不是人。 兰落颤抖着抬起左手,她的掌心向下,指尖蜷缩着,用指节触碰到陆观的脸颊。 他的皮肤很冷,兰落原本偏低的体温在他的对比下都显得十分温暖。 也许被她的体温惊讶到,陆观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愣。 兰落注意到了这一瞬间的变化,电光火石之间,手指沿着他的脸颊飞速滑过,直接探进了陆观的唇缝之中。 陆观向来体面的形象顿时荡然无存,他抬手去扯兰落的手,然而体力却无法比拟异能者,被兰落牢牢占据了上风。 她的右手牢牢锁住陆观的下巴,遏制住他咬紧牙关的动作。 猩红的血液连成线,染红陆观没有血色的双唇,争先恐后涌进他的口腔。 第13章 对峙 看着陆观被迫服下了自己的血,兰落眼中浮现出几分癫狂。 她几乎想要直接杀了他,就现在,就在这里,趁四下无人,杀了他! 但是她不能。 兰落不停告诉自己逃跑更重要,陆观的命,等离开基地再取也没关系。 陆观的神情逐渐从震惊变为愤怒,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然而平日里不怒自威高高在上的脸,如今却失去了威力,让他的挣扎看上去如跳梁小丑一般无力。 兰落为了制服陆观,和他离得很近,身体几乎挨在了一起,从背面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暧昧气氛。 如果忽略兰落满手的血和陆观狰狞的神色,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正在激烈对抗。 但从正面看,气氛就完全变了。 兰落嘴边扬起兴奋的笑,眼里幽光浮动,她的血液起效很快,几乎在第一滴血进入他的口腔之后,陆观挣扎的力气就慢慢变小了。 她不敢掉以轻心,继续放血。 兰落的左手指尖不断传来轻微的跳动感,跳动的频率和心跳的节奏保持一致,可以说她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产生了极度的兴奋和期待。 逃出这里的机会近在眼前,兰落怎能不激动? 血珠蜿蜒着流淌,有几丝血因为陆观的不配合偏转了方向,顺着他的下巴滑落。 兰落满脸可惜地盯着那几滴血:“真浪费,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攒到的。” 陆观的表情已经平静下来,就连这种时刻,他都要维持着自己毫无用处的体面。 “你的血……” 他的口腔无法活动自如,说话非常含糊,但兰落还是听清楚了。 兰落甚至想夸他一句有研究精神,在她的钳制下还能如此求知若渴地想要了解她的血。 她皱着眉头看血流进去:“嘘,不要问,问多了会死。” 陆观的眼睛半闭起来,果然没有再说话。 她第一次见陆观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个很惜命的人,不然也不会恪守着站在安全线内不肯移动。 兰落站在他身前,抽出自己的手。 蛇头的毒效果很不错,他已经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了。 她左手掐住陆观的脖子,防止他攻击自己,用空出来的右手在他怀里摸了摸,从质地良好的西装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通讯器。 陆观的通讯器比基地的高级很多,也比她在外面见过的先进很多,兰落不屑地翻看了两下,把它扔在沙发最远处。 “呵呵……” 陆观竟然笑了,只是一笑起来就会露出染血的牙齿,有些滑稽。 “笑什么?”兰落垂眸问。 她刚刚虽然强逼着陆观喝了她的血,但手指的伤口还是太小,血流了一会儿就止住了,所以陆观摄入的毒素并不算多,至少和她被蛇头咬之后中的毒比起来好多了。 兰落怕陆观恢复太快,哪怕知道他体质一般也不敢轻易放手,时刻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陆观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仰着头看她:“你很谨慎。” “但你确定要这样做吗?就为了不生孩子?” 他唇角始终微微翘着,仿佛胜券在握。 兰落看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底的烦躁又开始翻涌:“我说了,问多了就死。” 她视线在周围扫视着,余光瞥到茶几下一小块玻璃碎片。 兰落飞快松开陆观,把碎片捡起来握在手里,然后转身重新压制住他。 这一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她完全没有给陆观留下反应的时间,毫不犹豫地把玻璃碎片捏在手心。 陆观一直看着她的左手,在兰落鲜血涌出的时候终于开口:“刚刚还没闹够吗,小兰落?” “滚。”兰落双目被映出红色,不耐烦地开口骂他,一点面子都不想给陆观留。 陆观怔了怔,随后笑道:“好巧,我手里也有东西。” 第16章 兰落的侧腰被异物顶住,坚硬冰冷的质感让她瞬间猜出了这东西。 “你随身带枪?”她有些好笑又有点头疼。 陆观左手持枪,把银白小巧的枪口压在兰落的腰上:“总好过你随时自残。” 某种程度上,兰落很佩服他的谨慎和惜命,更多的却是嘲笑:“有本事开枪,我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扣动扳机的力气。” “你知道吗?”陆观岔开话题,“我很少和别人单独待在一起,只要出行,我的身边就必须保持至少一个有异能的守卫。” 兰落不懂他想表达什么:“所以呢?你在忏悔吗?忏悔自己不应该对我大意?” “是不该大意。”他继续说,“原本以为你只是有些小脾气,没想到你的胆子如此之大,竟然能做出这种事。” 陆观一脸不赞同:“你太冲动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今天失败了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不会失败。” 兰落脸上没有一丝害怕:“你配合的话我会顺利离开这里,你不配合的话我会弄死你,两种结果都是赢。” 陆观笑得枪都在轻轻抖动:“好孩子,真是好孩子,我更想让你生个孩子了。” “原本以为你和我单独相处是要诉说少女心事,我甚至考虑了一下,如果你想要和我进行融合实验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没想到,你满口都是对我的死亡宣判,真是……” “啪!” 兰落脸上的嫌恶越来越明显,听到这终于没忍住,挥起右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用的力气不算大,但陆观毫无准备,还是被打得偏过脑袋。 他脸上的笑意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温和体面的面容有瞬间的狰狞。 陆观很快控制好表情,嗤笑一声:“过分了。” “还有更过分的。” 兰落不为所动,抬起血淋淋的左手,不由分说直接捅进陆观的嘴里。 新一轮鲜血争先恐后流进他的嘴里,陆观被迫吞咽着,面色逐渐涨红。 兰落为了方便把血灌进去,揪住他的头发逼迫他抬头,毫不客气地探入手指。 “呕……不……” 陆观下意识干呕,眼角渗出一滴生理性泪水,浑身都开始瘫软无力,就连坐姿都快保持不住,如同瘫痪一般向下滑。 银白色的手枪“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被兰落眼疾手快地踢进沙发底下。 再灌一点就好……再灌一点,他就会彻底被麻痹,失去行动能力,到时候她就可以挟持着陆观去开基地大门。 她不怕被研究员发现,只要绕过大厅,就基本不会和研究员正面碰上。 至于机械眼,只要她扶着陆观,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奇怪就能蒙骗过去。就算被研究员从机械眼观察到了也没关系,她可不信这些研究员有胆子来陆观面前找存在感。 兰落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心脏的剧烈跳动震得她浑身发麻,所有的胆子都被震到了最大。 她又不会疼,她又不会死,她有什么可怕的? “你最好乖乖配合我,不然有你好看。” 眼看着陆观已经开始翻白眼,兰落揪着他的领子,在他耳边恶狠狠威胁。 陆观嘴唇微动,吐出一口微弱的气息,似乎准备说什么。 “你……” 他艰难吐出一个字眼。 兰落侧耳听着,内心鄙夷他的身体也太差了,自己被毒的时候可是没这么虚弱。 陆观吸进一口气:“我不会……” 话才说了一半,陆观就两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兰落不可置信地摇了摇,陆观就像一块死猪肉一样随她摆弄,毫无意识。 这就晕死了? 身体状况和祝见尘相比完全一个天一个地啊。 她凑近陆观,试探着摸他的颈部,感受到微弱的跳动——没死。 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可惜,兰落用手背擦掉他脸上沾着的血渍,防止被看出异常。 已经成功一半了,只要接下来顺利带着陆观去开门就好,等出了基地,任何人都奈何不了她。 至于追捕和藏身之处,只要能逃出去,一切都不是问题…… 兰落揽住陆观的肩,正准备行动,门外就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此起彼伏的尖啸瞬间响彻整个基地,沉重的鼓点声伴随着这些刺耳警报震荡着。 兰落被吓了一跳,这些警报来得太巧了,她很难不怀疑和自己有关。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地靠近兰落的房间,她顿感不妙,粗略看了一下陆观的外表,确定看不出异常才稍微放心,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近了,脚步近了! 兰落心中警笛狂响,大脑飞速运转。 刺耳的警报仍然在尖啸,那些急促的脚步却突然停下了。 ——就停在兰落的门前。 没有任何敲门问候的动作,她的门把手直接被拧动,动作粗鲁又迅速。 兰落心一横,直接扑在了陆观身上,眼中飞快漫出水意。 “砰!” 大门被粗暴打开,兰落眼中含水,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门口。 门口聚集了许多研究员,一个个探头探脑地朝内看。 “陆先生!警报响了,您没事吧!” 张烈遥遥喊了陆观一声,脚步却没往前。 兰落眼神微动,突然把陆观放开,对着研究员哭喊:“你们快救救陆先生!他突然晕倒了!” “陆先生!” “陆先生……” 听到兰落的呼救,以张烈为首的研究员才像得到准许一般狂奔过来扶住瘫倒在沙发上的陆观。 手忙脚乱之间,不知谁撞到了兰落,她无力跌坐在地,掌心刚好压住了地面上的碎玻璃,左手顿时被划出长长的伤口。 她把左手护在怀里,一步步后退,远离这些研究员。 背对着这些研究员,兰落收回了惊慌害怕的表情,一脸阴沉看着他们。 不爽,太不爽了。 陆观到底有多怕死,才会把自己的生命体征和整个基地的警报系统连在一起? 兰落咬着口腔内壁的肉,心情一落千丈,刚才的兴奋与期待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迟早让他死在自己的警报里,让整个基地的警报给他送葬! 第14章 安慰 兰落脑中疯狂思考着该如何让自己在陆观醒来前平安脱身,不然等他醒了,肯定第一个找她算账。 “烦死了!” 兰落在心里把陆观这个废物骂了八百遍。 明明差一点就成功了,怎么偏偏出了这种意外! 她眼睁睁看着一大帮研究员簇拥着把死鱼一样的陆观抬走,不甘心地朝左手的伤口喷药。 早知道刚刚不演了,白挨一下。 兰落本来还怕这些研究员发现她的伤口从而怀疑她,在他们涌到陆观身边的时候故意被撞在玻璃碎片上,假装手上的伤口是因此出现的。 哪想到这些研究员一个个慌了神,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根本没人注意到她,更别提手上的伤了。 研究员一窝蜂把陆观带走之后,兰落的房间总算安静下来了,只不过很多东西都被他们撞得东倒西歪,一副被抢劫的样子。 祝见尘好不容易理好的药架子也被撞歪了,好几瓶药都在地上滚来滚去。 一群没素质的。 “那个……” 张烈突然从外面探头进来,看兰落的眼神带着几分微妙。 “怎么了?”兰落切换成后怕的表情问。 张烈一边着急地看陆观被送走的方向,一边快速开口:“你先待在房间里尽量不要外出,等陆先生的身体好转了我们再带你见他,到时候你……呃……有什么没说完的话可以接着说,但现在尽量不要外出,好好待在这里。” 他磕磕绊绊地说完,也不等兰落回答就逃一样走了,还不忘把门摔起来。 兰落敢保证他肯定误会了什么,不然不可能对她如此客气,甚至可以说是手足无措。 他们的陆先生和一个实验体单独待在一起没多久就陷入了昏迷,张烈不仅不问责她,反而好声好气安抚她,真不知道该说是没脑子还是关心则乱。 陆观眼光够差的,张烈连叶飞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不过这倒是正好方便了兰落,省的她还要花心思把自己从嫌疑人里摘出来。 她没听张烈的,在伤口不渗血之后就正大光明地离开了房间,直奔大厅。 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研究员一脸生无可恋地守在这里,根本就不抬头看电子屏。 看见兰落过来,她也没说什么,继续像个雕塑一样坐着。 兰落瞄了瞄纷乱的电子屏,上面分布着基地公共空间的机械眼画面,但大多集中在基地前方,像后方的鸽子笼、研究员休息室包括隐藏的后门都不在其中。 平时这些电子屏大多空空荡荡,只有个别人会时不时晃动在上面,而现在各处都有研究员的身影,他们几乎守在了基地的各个角落。 第17章 这也许就是有异能的坏处了,平时要做研究,必要时刻还要做保镖,一个人打两份工。 兰落瞥了一眼,研究员的胸口挂着她的名字,于是捂着胸口一脸忐忑地问:“杨教授,陆先生他怎么了?” 年轻的研究员扫了她一眼:“不是和你待在一起晕的吗?你不比我清楚?” 这话让兰落心脏下意识一跳,但她的语气并不严肃,甚至有些戏谑,兰落的心也就慢慢放下去了。 她一面观察电子屏,一面对杨研究员解释:“我也不知道哇,突然就……” “噗——!” 姓杨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 兰落静静注视着她看热闹的笑,直到杨研究员不好意思地停下来:“哎呦,不用解释了,懂得都懂。” “你也不用怕,陆先生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了,他身体不好大家都是知道的。” 兰落问:“所以什么是懂得都懂?” “哎呀,”姓杨的研究员捂了捂嘴,“前辈被你们赶出房间之后都告诉我了,好多人都知道……” “知道什么?” 熟悉的嗓音喘着粗气出现在兰落的身后。 她有些惊讶地回头:“祝见尘?!” “你怎么回来了?” 祝见尘从阴影里缓缓走出来,脸上带着吊儿郎当的笑:“听说姓陆的快死了,回来吊唁。” 怎么可能,他虽然表情悠哉,但兰落很轻易地就能从他喘不匀的气息里听出他的匆忙。 “那你来早了。”她随口说。 杨研究员抿住嘴巴,眼珠子在他们两个中间来回打转,脸上写满看戏和吃瓜。 “这样啊,真是太可惜了。”祝见尘倚在桌边,脸上露出夸张的失望表情,演技惨不忍睹。 他的样子太松弛,一点也看不出急切,好像一路狂奔回来只为了闲聊看戏。 祝见尘冲兰落挑挑眉毛:“所以你们知道什么了?我就走了一会儿,怎么就有我不知道的事了?” 兰落心里只有怎么跑,哪里知道他们都知道了些什么东西,闻言避开祝见尘的视线没有回答。 “哇,”祝见尘捂住胸口,“你对我有秘密了。” 兰落像看智障一样看了他一眼。 杨研究员清了清嗓子:“这可不是秘密,好多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 兰落本来想走,听到这话脚步又犹豫了。 虽然知道她嘴里大概率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但万一呢? “所以到底是什么?”祝见尘抱着双臂一脸好奇。 兰落瞄了一眼电子屏,张烈正拿着通讯器在机械眼下飞奔,看路线是朝着大厅来了。 她抬头一瞧,祝见尘的口袋果然嗡嗡的。 他还在等杨研究员的八卦,根本没管响得乱七八糟的通讯器。 “说呀,都是同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他催着杨研究员。 杨研究员咬着手指偷看兰落:“她好像不想说,小女孩脸皮薄,你别这样。” 祝见尘听完,唰一下转头看着兰落:“你脸皮薄?” “你口袋里,”兰落没正面回答,指指他的口袋,“在响。” 祝见尘看都不看,掏出通讯器就往兰落怀里扔:“不重要,你们到底瞒我什么了?” 兰落没理他,垂头看通讯器。 果然是张烈,他正在通讯里狂轰滥炸,让祝见尘赶紧去手术室。 祝见尘去手术室干嘛? 难道陆观需要做手术吗? 他们会不会查出他体内的毒素? 虽然兰落以前从没被查出来过,但这里是实验室,说不定有更高端的仪器,万一真检查出来了怎么办? 兰落假装不在意地把通讯器扔回祝见尘怀里,心里琢磨着这些可能,越想越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必须尽快跑路。 “哎呦,急什么?” 杨研究员还是没忍住,看了兰落一眼,一脸戏谑地说:“陆先生啊,和她单独相处了一会儿就晕了……当时刘前辈也在,他说兰落说了一些话,陆先生就把他赶走了嘿嘿嘿。” “说了什么?” 祝见尘问杨研究员,眼睛却看着兰落。 兰落差点怀疑他在问自己了,直到杨研究员接过他的话头:“她说她对陆先生……” “……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哦!” 杨研究员说完就嘻嘻哈哈笑起来,脸上满是对桃色新闻的热衷。 “谁?” 祝见尘没笑,还是看着兰落:“谁对谁?” 兰落也没笑,她自己都不记得当时到底说了什么,这人竟然记得比她还清楚,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就算是兰落也忍不住有点尴尬了。 杨研究员重复:“就是兰落对陆……” “祝见尘!” 还没说完,张烈急切的声音就响彻了整个大厅。 杨研究员看见来人,缩回原位装死,一点没有刚刚的活人气息。 兰落看着张烈终于联系上了祝见尘,却又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情奇妙地好了几分。 祝见尘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之前不管什么情况他的嘴边都会带着笑意,现在却把嘴角拉得很平,看上去莫名有些阴沉。 “知道了。” 他冷淡地回应张烈,从兰落面前目不斜视走过去。 看来心情真的很差了。 兰落看着祝见尘十分罕见地走路带风,不顾张烈在旁边的唠叨消失在尽头。 大厅变得空寂,她最后看了看电子屏,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先回了房间。 沙发底下还躺着那把银白色的枪,兰落弯腰在地上摸了半天才把它勾出来。 有总比没有好,万一被发现了,这就是她最新的武器了。 兰落心里始终静不下来,给伤口来回喷了好几遍药,又把祝见尘之前挑出来的药吃了,看见伤口在慢慢愈合才安心了一点。 接下来要怎么办? 她揪着自己的头发,在心里推演了好几种逃跑的可能,最终都被推翻。 太弱了,她太弱了。 兰落摸着心脏沉思,虽然是龙凤胎,但和她不同的是,兰升的体力速度都是最上乘,如果困在这里的是兰升,恐怕逃跑的成功率要翻好几倍。 如果她能吞噬兰升的心脏…… “咚咚咚!” 门被敲得轻响,兰落被迫收回思绪。 “谁?” 她扬声问,手指摸到枪柄。 “是我。” 兰落听到熟悉的声音,把房门拉开一条缝。 祝见尘穿着一套实验体服装,倚着门框低头看她。 “你来干嘛?”她隔着门缝问,手指还是没敢离开枪柄。 祝见尘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唇色发白,难得没有满嘴跑火车:“求安慰。” “什么安慰?” 兰落皱眉,一个研究员,找实验体求安慰,简直不知好歹。 祝见尘站直一些,伸手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来。 兰落站在门口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暂时放下了扶着枪的手。 “你为什么穿着这套衣服?” 祝见尘站在房间中央扫视着这里的一片狼藉,兰落没心情整理房间,干脆就让它们乱着。 “我才走了一会儿,怎么乱成这样?” 祝见尘扶了扶药架子,语气竟然有些温柔。 “他们弄乱的,懒得收拾了。”兰落说。 祝见尘目光停留在沙发上: “你就是在这里,和他说你喜欢他的吗?” 第15章 出逃 “什么?” 兰落没搞懂他的脑回路,听到这话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 “我说,”祝见尘直视着她,一脸认真:“你就是在这里……” “没有。”兰落心烦意乱地打断他,不想再重复这种讨厌的话题。 “是吗。” 祝见尘还是一脸苍白地盯着她,过了好几秒才笑出来:“那就好那就好,我是来说他坏话的,你可不能喜欢他!” 兰落提取了关键词:“什么坏话?” 祝见尘“唰”一声拉开袖子,露出上面青红的针孔:“看,他偷我血!” “偷了好多好多,都补不回来了。” 怪不得他面色这么苍白。 “那你还上赶着回来输血?”兰落有些惊讶,“你们的血很稀缺吗,为什么不用血库的?” 祝见尘放下袖子,刚刚的夸张消失殆尽,语气略显疲惫:“嫌弃血库的呗。” 兰落不太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干脆尊重他人命运,不说话了。 祝见尘也不说话,就默默盯着她看,直看得兰落后背发毛。 “你在看什么?”她忍无可忍问道。 祝见尘声音淡淡的:“你也失血了吧。” 兰落飞快看他一眼,和他的目光在空气中撞在一起。 “你在说什么?” 她装作不理解的样子,理直气壮盯着祝见尘。 第18章 祝见尘嬉皮笑脸,但苍白的唇色让他的表情少了几分欠揍,多了几分可怜: “你也失血了吧。” “就像上次一样。” “故技重施?” “这次失败了是不是?” 他一句一句轻飘飘砸下来,越说兰落的眉心皱得越紧。 “你到底在说什么?” 祝见尘靠近她,两个人之间只剩下半个手臂的距离,兰落手指抽动,忍住了掏枪的欲望。 “面包怪。”他说。 “怎么,”兰落问,“怀念你的前同事了?” 祝见尘一屁股坐在地上:“才不是。” “那就少说废话。”兰落声音冷淡。 祝见尘没有继续招惹她,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往地上一瘫不动了。 兰落想赶他走,用脚尖不太大力地踢他,祝见尘挨踢了也不生气,毫无形象地翻滚一圈继续躺着,狗皮膏药一样。 “懒得管你。”兰落转身去浴室。 “兰落,”祝见尘突然叫住她,“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哪壶不开提哪壶。 兰落握着门把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它:“你指的是鸽子笼还是手术室?” “都不是。” 祝见尘声音有点小:“我是指外面,基地外面。” “我能去的最远的地方,都在基地里。” 兰落“砰”一声摔上门,躲在浴室不出来了。 她本来就够糟心的,祝见尘还偏要反复往她伤口上撒盐,兰落连装都懒得装了,语气里满是嘲讽和怨恨。 外间没有再传来什么声音,兰落看着镜子,她的头发好像长了一点。 进基地前头发到哪了来着? 兰落想不起来了,在基地的日子似乎很容易让人对时间丧失感知。 小时候她和兰升的头发长得都很快,她爸妈一边满嘴嫌弃,一边手忙脚忙给他们剪头发。 不过大多是剪兰升的。 “男孩子家家,头发那么长像什么样子,快来快来,给你剪一剪。” 他们说女孩子头发长一些也好看,没必要经常剪。 他们长大一些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学会控制自己了,头发倒不再像小时候一样疯长。 兰落回忆着那时候的场景,揪着发尾拿起小剪子开始剪。 基地的剪刀是圆角的,很小很钝,她提了好几次张烈才愿意让人送过来。 没用的剪刀,连头发都剪不动。 兰落心烦意乱地把剪刀扔到一边,她左侧的发尾少了一截,参差不齐的。 陆观现在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至少张烈他们没有找到自己头上,她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又能安全多久呢……兰落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不信陆观醒来之后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只怕插翅难飞。 她要赶在陆观醒之前离开这里…… 兰落吐出一口浊气,决定去基地后门走一圈,研究员都分散在各处的话,说不定那里反而宽松一些。 至于路上会不会被他们拦住,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祝见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兰落看了一眼,他把药架子又整理好了,其他被弄乱的东西似乎也归了位。 多此一举,她根本不在乎。 兰落走到门口,刚拉开门,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笼罩下来。 “你为什么守在这里?” 兰落皱着眉头看站在门口的祝见尘,第一时间怀疑张烈发现了什么,派他来看守自己。 祝见尘愣了一下,收回准备敲门的手:“我去了治疗室一趟,刚准备敲门你就出来了。” 他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欠揍模样:“怎么样,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兰落放松了一点,懒得理他,径直越过祝见尘往外走。 “哎,”祝见尘突然伸开双臂拦住她,“去哪儿啊你?现在到处都有研究员守着。” “他们守着关我什么事?”兰落不耐烦。 祝见尘却把目光移到她的头发上:“基地有老鼠?” 兰落真心觉得他脑子不好:“老鼠可不敢来,来了就得躺手术室。” “没有老鼠?”祝见尘状似不解,“那你的头发被什么啃了?” 兰落愣了一下,连气都忘了生。 “有病。”她反应了几秒才骂出口,抬手把头发甩到身后。 “我给你剪我给你剪!我会剪头发!” 祝见尘不知道发了什么病,硬是拦着把她赶回房间。 兰落彻底失去耐心:“给你三秒钟,滚出……” “凌晨五点开始,陆观会被转移到医疗院。” 她骂到一半就被祝见尘打断,他的声音不大,落在兰落耳朵里却如平地惊雷。 兰落不可置信地盯着祝见尘,他用身体抵着门板,脸上的神色非常认真,半点没有平时的满嘴跑火车。 “为什么告诉我?”她视线锁着祝见尘。 祝见尘在她的注视下视线飘忽,舔了舔嘴唇:“我也是刚知道这个消息,感觉你应该用的上……吧。” 兰落还是盯着他,手指抽动:“为什么?” “因为他身体比较娇贵,基地也不敢怠慢,联系了医疗院就准备紧急转移他……” “我问的不是这个。”兰落打断他。 祝见尘怔了一瞬,然后哦哦两声,声音又低了一点:“我就是跟你分享一下,基地这么无聊,好不容易有点八卦肯定要分享一下。” “嗯。”兰落随口敷衍,心里却在琢磨陆观转移对她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祝见尘看天看地:“真不要我给你剪个头发吗?我手艺特别好,真的。” “不用了。”兰落暂时给了他一点好脸色。 “哎呀!”祝见尘眼神亮了亮,“剪一下吧,反正现在都不准实验体外出了。” 说着就一翻手拿出一把细长的小剪刀。 兰落无语,忘了他是个打蛇随棍上的家伙了。 她没同意也没拒绝,抱着双臂站在原地。 祝见尘看着她的脸色,试探性地拎起一撮头发。 “咔嚓”,漆黑的发丝掉落在地。 祝见尘剪得很快,没多久她的头发就短了一截,脖子也清爽许多。 兰落摸摸发尾,根本没在意他剪的怎么样,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陆观要转移。 “啊,剪的真不错。” 祝见尘满意地夸完自己,话题一转开始很夸张地吐槽:“但是好烦啊,姓陆的架子真大,转移一下而已,张烈竟然让我们全都护着他直到交接完成。” “全部护着?”兰落敏锐捕捉到什么。 祝见尘一脸自然:“全部,全部哦。” 兰落沉默,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 “我知道了。”半晌,她才说。 “我也要去的。”祝见尘的手背在身后扣门板。 兰落点头:“嗯,去吧。” 她在想祝见尘这些话的真实性,以及研究员全部护送陆观的话,她能有几分机会离开这里。 祝见尘继续扣着门,眼神落在她身上。 “算了,你真敷衍。” 他不等兰落回应继续说:“我帮你一次怎么样?” 兰落一脸狐疑地问:“为什么帮我?” “陆观只会从前门转移,所以后门会非常松懈。” 他不回答兰落,自顾自解释: “基地的门需要生物识别,但为了保险都有手动锁,一旦基地断电就会自动启用手动锁。” “手动锁的钥匙就在门边墙砖里,断电之后才会松动,具体是哪块我也不知道。” “剩下的就靠你自己吧,我必须随陆观一起转移,帮不了你什么了。” “还有,架子上的药都挺好的,别忘了用!” 祝见尘始终不看她,一句接一句地砸下来,话音刚落就飞快拉开房门钻出去,留下兰落一脸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她倒不是感动,而是—— ——他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能早点说! 兰落消化了一下这些消息,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信他一次。反正她现在也没别的办法,试一试总比等死好。 她塞了几瓶便携的药在身上,掐着时间溜出房门朝后方去。 兰落打算先绕去鸽子笼,那里机械眼相对来说少一些,被发现的概率比较低。 她还能顺便把花子从鸽子笼放出来,至于花子能不能逃出去,就不关她的事了。 “警告你,给我安分一点!再让我发现你乱咬人,把你蛇头剁下来!” 上次的研究员踹了一脚蛇头的房间,撂下一句威胁就步履匆匆走了。 兰落躲在一边,看着他往自己反方向走远了,这才贴着墙边溜出来,找到花子的鸽子笼。 花子威胁程度低,所以她的房间平常只用一根门栓从外面栓起来,有时候甚至连门栓都懒得栓。 花子跟她说最开始研究员看到她乱跑会打她,但经过她不懈的谄媚,早就获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特权。 第19章 兰落轻轻拉开门栓,把门推开一条小缝:“花子?” 房间里漆黑一片,单人床上有鼓起的影子。 兰落虚掩着门,脚步轻挪:“花子,你在吗?” 床上的人影没有任何反应,但兰落可以看出薄被的轻微起伏。 是活人。 她后退两步,直觉哪里不对劲。 这里就是花子的房间,她绝对没有走错。 花子的反应很敏捷,不会睡死成这样,更不会故意不理她。 反正门已经替花子打开了,剩下的事不归她管,兰落不想沾上不必要的麻烦,果断抽身准备离开。 “扑通!” 一声闷响中,模糊的人影滚下床,在地上翻滚两圈,却依旧一声不吭。 兰落紧张地朝外看,现在已经凌晨五点出头,她不确定研究员多久能护送完毕,再拖下去恐怕不妙。 早知道不管了。 她拉开房门,看也不看身后直接往外冲。 一双冰冷的手突然伸出,死死摁住了兰落的脚踝。 “放开!” 她低喝一声,抬脚就朝人影头上踹。 这不是花子的手! 第16章 逃离 兰落不敢引起太大动静,踹完一脚就停了下来:“放手!” 地上的人闷哼一声,手却牢牢攀着兰落的脚踝,把她的皮肤抓得泛白。 兰落焦躁地“啧”了一声,用空着的那只脚重重踩住了这人的手腕。 “松开!花子在哪儿?” 地上的人飞快摇了摇头。 这里太过漆黑,兰落只能勉强看见他的轮廓,看身形像是个男人。 兰落不喜欢这种被禁锢的感觉,一脚接一脚踹在他身上。 她虽然不壮硕,力气却不容小觑,这么多脚下去,一般人早就疼得放手求饶了。 但男人面朝下趴在地上,被兰落又踩又踢的,却始终一声不吭。 兰落彻底没了耐心,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再不放开我就杀了你!” 他被兰落揪着,被迫抬起了脑袋。 硬着门缝的微光,兰落终于看清了这人的脸。 很陌生的年轻男人的脸。 男人闭着眼睛,无论兰落做什么都只会抿着唇摇头。 兰落掏出枪,直接对准他的脑袋:“不想死就放手。” 坚硬的枪管把他的皮肤压出一小块凹痕,男人终于颤着眼皮睁开眼睛:“求你。” “求你了,带我一起走。” 他的声音有些耳熟,但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兰落把枪抵得更重,用力揪他头发:“你到底是谁?” “呃!” 男人痛呼一声:“上次,毒蛇对面,出声提醒你……” 他这么一提醒,兰落确实想起来了。 被咬的时候,确实有个男声提醒她,研究员还说他是个瘫子。 不过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来是你。”她放轻了一点力气。 男人飞快点头:“是我,你会离开对不对?带我一起……” “我带你个屁!”兰落把枪怼在他的手腕上,“松手!不然我真开枪了!” 她连自保都难,凭什么带一个没有行动力的家伙? 带他还不如带着花子。 “花子在哪你知不知道?”她问。 男人朝前爬了半步,摇头:“不知道,她被带走了,应该是送到别的基地了。” “但是跟我没关系,她走了之后这间屋子没人住,所以才把我放进来的。” “为什么偏偏是你?” 男人疼得吸气:“因为我废了,没有危险性,没必要关在s组了。” 兰落心里暗叹花子命不好,松开扯着他头发的手:“那就没你事了。” 男人失去支撑,脑袋“啪”一下砸在地上。 兰落看出他没什么力气了,不想浪费子弹,直接用手狠狠扯开他。 她的脚踝上已经红了一大片,兰落没时间管这点小伤,一个大跨步挪到门口让他抓不到自己。 抓紧时间。 兰落不想再浪费时间,她没有试错的机会,必须抓紧时…… “心脏!” 就在兰落心急如焚跨出房间时,身后的男人不高不低喊了一声,嗓音满是急切。 这个词对兰落来说太敏感,她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谨慎地看了看左右:“什么意思?” “心脏,我知道。” 男人撑起上半身,毫无尊严地在地上爬:“我可以预知,我知道你要的心脏!” 预知? 兰落不是很相信他,这种事情太好撒谎了。 “带我走!带我走!我可以帮你找到心脏!”男人语速极快,生怕兰落转头就走。 兰落看着他:“你知道多少?” “你要找到他,吞噬他的心脏,我可以帮你,我能做到!” 他说的的确没错。 兰落面露犹豫,这件事她没告诉过任何人,他既然知道,说不定所谓的预知能力真的有用。 兰升行踪受军校保护,靠她自己的确难以轻易接近,如果能够预知…… 但是——兰落看了他一眼,一个半瘫的男人,价值太低了,她不一定有这个能力带走他。 “行,”不过犹豫几秒,兰落就做出判断,“我可以带着你,但一旦发生意外,我会立马把你扔掉。” “你自己考虑要不要走。” 男人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用力点头:“走!我走!带我走!” “想走就小声点。”兰落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异常,这才向前一大步,把男人从地上拎起来。 兰落把男人反剪双手压在地上,用膝盖顶住他,扯下床单用力一撕,撕出一个长长的布条,感受了一下布条的结实程度,然后才低头一圈一圈缠在他的手腕上。 “一旦你出现挣扎行为,我就立刻扔掉你。” 兰落小声警告完,才拎着他钻出房门,贴着墙壁大步走。 男人的双脚垂在地上,行动间发出沙沙的轻响,兰落贴着墙根在机械眼正下方转弯,贴着墙根停在半路。 “你的腿……” 兰落眼神里满是思索。 男人愣了一下:“没事,已经没有知觉了,不会疼的。” “谁管你疼不疼了?” 兰落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她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让他的脚不发出声音。 等一下他们会经过s组,那里的实验体大多敏锐暴躁,这些小动静万一引起他们的注意就不好了。 她试着提了提,这人并不重,体重在同身高人群里绝对偏低很多。 这倒是方便兰落了,她二话不说把人甩起来扛在肩头,不顾他被顶住胃部的干呕,适应了一下就开始加速冲刺。 男人除了最开始呕了几声,其他时间都一言不发,活像个死人。 兰落觉得自己像个偷尸体的贼,提心吊胆地一路狂奔,连歇口气都不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提着一口气,一旦松懈下来就完蛋了。 一路静悄悄,兰落尽量避开机械眼,实在避不开的也就不躲了,直接快速冲过去一走了之。 这次跑路她就没想着留后路,会不会被机械眼录入倒不是什么值得担心的问题了。 现在的问题是断电和找钥匙。 断电其实也不麻烦,她虽然做不到切断整个基地的电源,但她可以破坏后门的线路,线路损坏了自然也就断电了。 兰落随手把男人扔在地上,仔细观察了一下,门边的砖体积很小,密密麻麻铺满了一整面墙,要从这些砖块里找出钥匙还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 等她找到钥匙,研究员估计早就发现这里断电了。 兰落撸起袖子,在怀里摸了摸。 冰凉的手枪已经被她的体温捂热,她不清楚这把枪的威力如何,但相较于祝见尘提供的办法,她宁愿更相信这把枪。 断电和开枪都会引起注意,但断电后她需要时间找钥匙,开枪后只需要抓紧时间冲出去就够了。 至于枪的威力如何…… 兰落举起手臂,枪口对准门锁。 她手指轻动,打定心思准备扣动扳机。 “不行!” 身后半死的男人突然开口:“生物锁被攻击会自动锁死,除非你能打穿整扇门。” 兰落偏头看他:“那你说怎么办?” “打铰链,”他支起上半身,“这不是平移门,有铰链固定,把铰链打烂门就开了。” “不早说,浪费时间。” 兰落思索了一下,举枪对准门与墙的连接处,那里确实有两条银色铰链。 兰落拽着男人的衣领:“准备好,枪响了必须立刻离开,敢耽误时间你就自己留下吧。” 男人用力点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铰链。 其实他真的很年轻,单看外表恐怕和她和兰升年纪差不多,只不过眼神里没有兰升那种无知的天真。 第20章 兰落嗤笑他的急迫,自己心里却也没好到哪去,一颗心怦怦乱跳,口腔内壁已经在无知无觉间被咬出了一道伤口。 微咸的血丝蔓延在口腔里,兰落舔着伤口,终于找回了冷静的状态,瞄准铰链。 “砰!” “砰砰砰!” 兰落一枪下去不见效果,咬咬牙继续连开三枪,铰链被子弹摩擦出火花,在一枪接一枪的攻击下摇摇欲坠。 “啧。”兰落举枪开了第五下。 这把枪威力很大,声音和后坐力却小,一看就是为陆观量身打造的,兰落用起来也是非常顺手。 但她没想到这铰链这么解释,五发子弹都没能彻底打断。 远处已经隐隐传来撞门声,估计是哪个听觉灵敏的实验体发现了他们的动静,兰落不敢再拖,心一横连开好几枪。 “咔嚓——” 铰链表面坑坑洼洼,终于在一阵硝烟里彻底断裂开,掉在地上。 兰落收起枪,拎着男人就往门上踹了一脚,踹出一条小缝隙。 实验体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其他实验体受到影响,也陆陆续续发出杂乱的动静,闹得整个走廊都回荡着吵闹声。 不妙了,兰落皱着眉朝缝隙处不停踹,把小缝隙踹大,踹到能勉强供一个人通行。 吵闹声越来越大,兰落不敢耽搁,侧着身子钻出了门缝。 被暴力破坏的铰链残骸尖锐又锋利,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细口子。 兰落没有发现,谨慎感受着门外的环境。 她的眼前是一片黑与蓝交织的昏暗,有细微的气流拂过她的脸颊。 ——风! 是风!自然风! 基地建在地下,平时都靠人工排风系统,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感受过自然风了。 兰落大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门外,只剩抓着男人的手还留在门内。 男人的体型比她大,想要钻出来更不容易,兰落却不在乎,直接用蛮力扯着男人钻出门缝。 金属碎片刺进皮肤,从他的肩膀一路划到手肘,划烂了他的衣服,露出里面鲜血直流的伤口。 男人额头上不断滴下冷汗,却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任由自己被刮得伤痕累累。 “扑通”一声,兰落终于把男人拽出来,靠惯性把他摔在地上,和搬一袋大米没什么区别。 兰落重新把他拎起来,气喘吁吁地望了眼门内。 裂开的门缝挡不住内部的景象和声音,兰落看见基地内红光闪烁,实验体撞门的声音和不断滴滴的警报声交织在一起。 她转身扯着绑住男人的布条,看也没看身后一片狼藉的基地,撒开腿就向着远方狂奔。 男人被拖在地上,碎石摩擦着他瘫软的双腿,他却毫不在意地仰头,对着天空哈哈大笑,样子癫狂又魔怔。 兰落不停歇地跑着,她没有方向,不知道自己冲向的地方是哪里,她只知道一点—— ——离开基地!逃出实验室!获得自由! 只要逃出实验室,只要重获自由,她就终有吞噬兰升、获得完整不死之力的一天,到那时,她绝不会再被人随意摆布! 兰落迎着风,脸上不自觉露出兴奋的笑。 滴答滴答的腐蚀雨落了下来,滴在毫无保护的两人身上,发出细小的灼烧声。 腐蚀雨几乎每天都会下,沿路的一切都会被或多或少腐蚀掉,这也是兰落拖着男人却不担心暴露行踪的原因。 这雨对异能者的伤害越来越有限,但也早就驯服了生态,一场腐蚀雨之后,满地的细草都会死亡,到了第二天早晨,又会重新长出来一批草,把前一天的痕迹都隐藏。 他们要做的,就是趁雨没停努力跑的更远。 兰落分秒必争,迎着雨狂奔。她感知不到疼痛,这点轻微的腐蚀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跑起来毫不受阻挠。 因此也就没有发现,被她拎着的男人双腿已经血肉模糊,腐蚀性的雨滴掉在裸露的伤口上,冒出一缕缕白烟。 他逐渐眯起眼睛,不一会儿就垂着脑袋不知死活了。 第17章 兰落盘腿坐在一栋废弃楼房里,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看天。 她一刻不停地跑了大半夜,估算着距离差不多了才敢停下来休息。 虽然累得浑身发软,但兰落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能找到一小片建筑残骸。 废弃的建筑在野外很常见,大部分都是因为腐蚀雨降临前期人们逃难后留下的空壳,在许多年的风吹雨打下慢慢被腐蚀残缺,很多甚至已经爬满了植物,被埋在地下。 兰落找了一栋爬满藤蔓的烂楼,在一楼挑了个看起来最完整的房间短暂休息。 房间里有张散架的大床,上面的灰尘薄厚不一,应该是曾经有人来过。 大概率是拾荒人,他们喜欢搜寻各种废弃建筑,靠捡前人落下的物资生活,不过这些建筑荒废了近百年,早就被掏了八百遍,一点值钱的玩意都没了,所以拾荒人也几乎已经灭绝。 兰落双手撑在地上,仰着脑袋看藤蔓掩映下的夜色。 男人被她扔在视线范围内的墙角,他早在半路就毫无动静,兰落差点以为他死了,探了探鼻息,确定有呼吸才没把他就地扔掉。 就这么逃出来了? 她双手垫在后脑勺上,仰面躺下。 天上的月亮非常小,显得天更高了,兰落逃在路上的时候没感觉,现在坐在这里才开始对自己的现状有了真实的感受。 基地会来追捕她吗? 实验体那么多,只不过跑了一个而已,应该不值得他们费人费力来捉吧? 但兰落不觉得陆观会轻易放过自己,像他这种向来高高在上的人,不可能受得了被如此屈辱地对待。 躲躲藏藏的,还是太被动了。 要是她能强一些,事情就好办多了。 兰落看着像死人一样躺在一边的男人,心里琢磨着兰家的事。 她跑了,也不知道陆观醒来会不会找兰家的麻烦。最好是陆观不管她,只拿兰家人撒气,这样她的行动也会方便很多。 至于兰升…… 兰落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踢了男人几脚:“喂?活着吗?有事问你。” 地上人毫无反应,眉头紧紧皱着,苍白的皮肤漫出红晕。 “醒醒。”兰落有点嫌弃他病殃殃的样子,又舍不得自己费劲带出来的人就这么死了,蹲下身子拍他脸。 她自己不疼,下手也没注意轻重,啪啪几下直接把他的脸拍得歪在一边,甚至隐隐约约浮现出指印。 男人眉头抽动两下,唇边溢出一丝微弱的呻吟:“呃……” 兰落看他有反应了,收回手说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男人像完全没听见,一脸痛色地扭了扭脑袋。 “我……” 几秒后,男人的眼睛打开一条小缝:“我叫楚知。” 兰落站起身看他:“我没问这个。” 楚知的目光毫无焦距,闻言也没再说话,侧过脑袋重新合上眼睛。 眼见好不容易弄醒的人又要昏,兰落脚尖一点,撑住了他的脑袋,在楚知重新睁眼后收回脚:“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对我的事知道多少?你的预知能力怎么运用?准确度高不高?已经预知到的事情被改变了会怎样?” 她抱臂看着一脸茫然的楚知,连珠炮似的问出一大串。 楚知视线朦胧,干燥起皮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开口:“我……你能不能,先想办法,救救我?” “我好像……快死了。” 楚知说完,就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喂?” 兰落又试着踢了踢,这回是真没反应了。 不是,他不会要死在这吧? 死也要先把她想知道的告诉她才行吧?不然她何必费力拉他出来? 异能者有这么容易死? 兰落怀疑他早就油尽灯枯了,不然仅仅是受点皮外伤再淋点腐蚀雨,对普通异能者来说连药都不需要涂。 “晦气。” 兰落小声说。 楚知虽然晕了,但晕的也不安稳,不停冒着冷汗低声呻吟,似乎在经受极大的痛苦。 兰落看了一眼,他的伤口主要在双腿和手臂上,手臂被铰链撕裂的伤口被腐蚀雨浸泡之后泛着脓白,样子格外可怖。 但兰落没什么感觉,她从不知道疼痛是什么滋味儿,现在也只不过是根据伤口的深浅估算他的身体状态而已。 兰落双手叉腰,沉思几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怀里掏,掏出一个系在身上的小包。 包里是她从基地顺出来的药,都是祝见尘特别推荐过效果很好的伤药,现在还真派上用场了。 祝见尘平时看着吊儿郎当,脑子也不太好,但有些时候还是挺有用的,比如这些药,再比如帮她逃出实验室。 兰落虽然不清楚他帮助自己的原因,但心里对祝见尘的印象还是好了不少,至少已经把对他的印象从神经病变为有点好的神经病了。 第21章 基地会知道是他间接放走了自己吗?如果被发现了,陆观会惩罚他吗? 兰落搞不清他们兄弟间的恩怨,不知道这件事对祝见尘有没有影响,反正也和她无关了,她干脆不想了,倒出两粒小药丸小心翼翼塞进楚知的嘴巴。 昏迷中的楚知不够配合,一粒药丸顺着他的唇滚出来,掉在地上沾上厚厚的灰。 兰落没有犹豫,捡起脏兮兮的药丸继续往他嘴里塞,直到他被迫咽下去。 药太少了,她舍不得浪费。 两粒药下肚,楚知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兰落看效果不错,收起药喊他:“好了没?再不醒我就把你扔出去。” 楚知睁开眼:“别……” 他胸口起伏的弧度变大:“我的预知能力很强,可以预知到未来的很多事。” 兰落双手抱胸:“少自夸,你要是真这么厉害,基地至于像扔垃圾一样扔你?” 她毫不留情拆穿楚知,满脸都是不信。 楚知扯了扯唇角:“我刚到基地的时候,只是个普通人,因为不服管所以总是挨揍,他们都说我不老实,所以把我关在了s组。” “后来我突然觉醒了异能,但由于预知能力无法显化,所以基地一直都不知道我有这个能力,只当我是个被打怕了的普通人。” 兰落挑眉:“所以这和你的能力厉不厉害有什么关系?” 楚知咳了几声,哑着嗓子说:“那次你被蛇头攻击,我提醒你不是因为有经验,而是因为预知到了你会被攻击,所以掐准时间提醒你。” “这证明不了你的能力,先告诉我关于我的事你知道多少吧。”兰落不想废话,直切主题。 “我不久前预知到,基地会追捕一个逃跑的女实验体,所以一直关注着,那天你经过s组,我又预知到你即将被蛇头攻击,认出了你的脸。” “你走之后,我又预知了一次,这次我预知到你在有天空的地方捧着一颗心脏,也就确定了你未来会逃出实验室来到外面。” “慢着,”兰落打断他,“你的预知能力有发动条件吗?是被动的还是可以主动选择的?” 楚知愣了一下,沉默几秒才开口:“可以主动选择对某个人进行预知,但预知到的画面不受控……” “你耍我呢?” 兰落再次打断他。 按照楚知的说法,他的预知效果全看运气,如果运气不好,岂不是一辈子预知不到她想要的东西? 兰落开口:“这点东西可不值得我费这么大力气救你。” “呵呵,”楚知突然笑了,“现在的你,和在基地第一次遇到的你简直两模两样。” “你好得到哪去?” 兰落还记得他刚开始装出来的温和气质,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没有尊严只求活命的废物。 天色已经微微亮,兰落看了眼窗外,谨慎地把自己藏进阴影,顺便把楚知踢进死角。 兰落压低声音:“现在就给我预知,我要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楚知沉默几秒:“谁?” 兰落轻飘飘吐出两个字:“兰升。” “他跟你是……”楚知看她一眼,犹豫着问。 兰落面无表情:“少管,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 楚知脑袋一偏:“我没办法预知到没有见过的人。” “那你是怎么预知到我的?”兰落问。 “第一次预知的对象只是研究员而已,”楚知说,“你出现在了他们的未来里,所以我得以认识你。” 兰落“啧”了一声:“那就预知我,他肯定会出现在我的未来里。” 楚知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点了点头闭上眼睛。 开始了? 还是又晕了? 兰落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楚知就像一具安详的尸体,动也不动,双手交叠放在腹部。 她挪动脚步,走到楚知面前抬脚欲踢。 抬起的脚还没碰到他,楚知就捂住胸口,嘴角溢出血丝:“咳……看,看到了。” 兰落收回脚,假装无事发生:“看到了什么?说仔细点。” “我看到,”他睁开眼面露不解,“一棵树,树下有一个男生,正在……煮饭?” “煮饭?”兰落问,“长什么样子?穿的什么衣服?树是什么样的树?周围环境如何?” 楚知回忆着开口:“树很大,树干上有很多藤蔓,长相……白白的瘦瘦的,看起来有点内向,衣服似乎是制服,黑色的,有多功能腰带。” “哈。” 兰落笑了,这还真是兰升的特征。 “那我呢?”兰落想起来重点,“你预知的不是我的未来吗?” “是,但是……” 楚知脸上比她还茫然:“我在这幅画面里,看不到你。” 看不到? “你确定你的能力没问题?确定预知到的是我的未来?”兰落问。 楚知这次很坚定地摇头:“绝不会错,所以那副画面绝对和你有关,只是我看不到你的存在。” 兰落脸上的表情渐渐凝重。 ——除非兰升也觉醒了传承,并先下手为强把她吞噬了,否则她没有理由在自己的未来里不存在。 “兰升……” 兰落的心脏开始怦怦跳动,像一个好斗的孩子似的撞击她的胸腔。 她捂住心脏的位置,满脸兴致盎然: 兰升,会是你吗? 会是你先吞噬我吗? 第18章 兰落把楚知一个人扔在废弃建筑里,跳出窗户打探周边的环境。 她还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也不确定有没有追兵,只敢先在周边打转。 离开前她特意问了楚知,他预知到的画面一般都会在一周到半个月之内出现,也就是说她也许很快就能遇上兰升了。 楚知说他预知到兰升出现的地方有树,树上还有藤蔓,按照他的说法,兰落大概能确定兰升会离开军校,来到野外。 因为通常情况下,只有野外会出现藤蔓绕树的情况。 这是环境决定的,腐蚀雨中树木为了自保,藤蔓为了生长,会默契地互相依靠来抵御腐蚀。而城市大多避开了腐蚀雨严重的区域,很少出现藤蔓绕树,就算有也会为了市容定时清理,不会放任藤蔓生长。 心里有了猜测之后,兰落有意识地朝着树木茂盛的森林深处走,一是为了观察树木,二是要借森林的遮蔽来藏身。 她没忘记自己的处境,行事不敢大胆。 兰落边走边用小刀在树干上留记号,观察着树木的生长情况。这里的树木偏干,藤蔓也少,恐怕兰升出现的地方并不在这附近。 周围起了大风,这些树都被吹得摇来摇去,叶子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咔嚓——咔嚓——” 轻微的响声出现在兰落身后,她转头看了看,什么都没有。 可能是风吹落了树枝而已吧。 兰落垂下眼睛,慢慢朝前走,不动声色地将手探进口袋。 “咔——” 同样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不过这次十分短促,响了一下就停了。 兰落左手握刀,右手抄在口袋里,侧身看着后方:“出来。” 风小了点,四周一片安静,兰落的身后只有茂密的树丛,看不见半个人影。 “不出来的话,”兰落目光凝聚在一颗粗壮的老树上,“我就亲自找你了。” 她脚步轻抬,话音落地就往回走。 兰落倒不是猖狂,实在是跟着她的这个人破绽太多,没有谨慎的必要。 这人的脚步声虽小却不轻巧,在地上有些微的拖拽,又经常踩到枯枝发出动静,兰落猜测此人要么身形瘦小,要么压根不是人,只是个动物。 就算是个异能者,估计也没什么用,不然就直接偷袭她了。 兰落没走两步,前方的老树后就蒙地冲出一个黑色的影子,径直朝着她的方向奔来。 影子手里举着一根粗壮的树枝,抬手就要劈向兰落。 人影动作虽快,却实在拙劣,兰落微微侧身就直接避开了树枝,顺手一捞,树枝就出现在她的手里。 树枝的另一端仍然被人影牢牢握在手中,兰落用力一抽,人影就被带得踉跄两步,一个狗吃屎跌在她面前。 “哎呦!” 人影扑在地上,重重叫了一声。 原来是个小孩,怪不得。 兰落毫不客气踩在他背上:“为什么跟着我?” 小孩偏过脑袋,像乌龟似的用力伸长脖子看她:“谁跟着你了?是你挡我路了!” 兰落脚下用力,听到小孩吱哇乱叫着喊疼才收力气,然后换了个方式问:“这是哪儿?你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这是哪儿?”乌龟小孩不解地看她,“你自己跑来的你问我?这是森林呗。” 兰落当然知道这是森林了。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离这里最近的城市是哪座城?”她继续问。 第22章 “我一个人,当、当然是……” 乌龟小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结结巴巴地回答她,一看就不老实。 兰落张嘴:“我劝你最好老实……” “阿嚏!阿嚏!” “阿嚏!阿嚏!阿嚏!……” 说到一半,兰落突然鼻子一痒,开始狂打喷嚏,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 她捂着口鼻打喷嚏,脚上的力气也松了一下。 乌龟小孩一直偷偷观察着兰落,等她脚一松就撅着屁股往前爬了两步,然后站起来一脸嘚瑟地看着兰落打喷嚏。 跑了几步远,小孩停下来,顶着满头树叶和杂草对兰落比中指:“谁告诉你我是一个人了!” 兰落眼眶都红了,强压着打喷嚏的欲望,举起藏在口袋里的枪,二话不说对准乌龟小孩。 她刚瞄准好,又是一阵喷嚏,打得她浑身颤抖瞄准不了该死的小屁孩。 “再不停下我就直接开枪,一枪不行我就多开几枪,总有一枪能打死他!” 兰落右手平举对准前方狂奔的小孩,对着空气放狠话。 乌龟小孩说他不是一个人,这莫名其妙的喷嚏肯定是他的同伴在捣鬼。 两个熊孩子,等会儿一人一颗子弹滚去给树做肥料吧! 兰落话音刚落,喷嚏就神奇地停了下来,小孩听到这话也是一个急刹车,一脸震惊地提防着兰落,打了个滚躲在树后。 “出来。”兰落把枪对准不远处的另一棵树。 乌龟小孩的步伐一直朝着这棵树前进,在兰落放下狠话后眼神也自以为隐秘地瞄着这棵树,说明同伴就在树后了。 树后缓缓走出一个……女人? 原来不是熊孩子,是熊家长。 兰落枪口随着女人转移,冷声问:“你们是一伙的?他为什么跟着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女人面容有些沧桑,估计年纪在四十岁左右,像根紫皮甘蔗,又高又瘦又黑。 “我叫胡娇芬,我们是拾荒人,这里本来就是我们捡捡破烂的地方。”女人举起双手,笑得有些讨好,“他年纪小没见过什么人,好奇而已。” 胡椒粉? “你的能力就是让人打喷嚏?”兰落问。 胡娇芬有点不好意思似的,低着头:“嗯,就这么点用处。” “明明就很厉害!”乌龟小孩突然叫起来,“有胡老大在根本没人敢跟我们抢地盘!” 胡娇芬瞪他一眼:“死孩子闭嘴!” “哼!” 乌龟小孩缩着脑袋朝树后一躲,不说话了。 兰落看小孩老实下来,也就不计较了,举着枪对准胡娇芬:“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 “是是,你问。” “这是哪里?” “这就是林子啊,具体叫什么谁知道呢,城外这样的林子太多了,谁也说不清哪个是哪个,我们拾荒的也是靠自己留下的记号来认路的……” “停!”兰落换了个问题,“这片林子最靠近哪个城市?” 胡娇芬皱着脸愣了愣:“城……我们不在城里生活,我也不知道……” 兰落不耐烦地打断她:“那你知不知道未城?这里离未城远不远?” 未城就是兰落生活的城市,陆观的实验室也在未城郊外,如果这里距离未城不远的话,她可能要继续往远点走。 “未城?大城市啊。”胡娇芬面露思索,“不近,肯定不近,我就知道几个城市,未城这么大,不可能离我们近。” “那第一军校呢?认不认识?”兰落耐心几乎耗尽,一脸不悦。 “军校!” 胡娇芬还没说话,小孩就捕捉到关键词,在树后尖叫一声。 兰落没理他,不耐烦地看着胡娇芬。 胡娇芬也没理他:“这个我倒是知道,他们在周围的城市都有驻扎点,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骗人!”小孩冒出一个黑黄的脑袋,一脸蠢样地叫起来,“你不是说军校要到我们的地盘打架吗?” 兰落举枪对准胡娇芬,手指已经有了扣动的欲望。 “说。”她冷着脸吐出一个字。 “我们拾荒的地方多,他不懂事,把这些地方都当成我们的地盘了,我是听说军校有活动的,但具体在哪我是真不知道,就知道会在几个城外边。” 胡娇芬一脸老实地说。 兰落沉默着,没说够了还是没够,依旧举着枪。 “那你们认识我吗?” 半晌,她问胡娇芬二人。 胡娇芬飞快摇头:“不认识,但以后就认识了,下次你再从这儿过,我就把他关起来,不打扰你过路。” “关我干嘛!”小孩扯着破嗓子,“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说不定是逃……阿嚏!” “闭嘴!” 胡娇芬瞪着眼睛打断小孩。 小孩夸张地打着喷嚏,面色涨红却一脸服气:“不愧是胡老大,还是那么厉害!” 兰落没心情看他表忠心,二话不说,举着枪对准小孩。 她本来就没打算让这两个人活着离开。 基地那边如果悬赏她,肯定会贴出照片,在安全之前兰落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脸和下落。 “有话好说!” 胡娇芬横跨一步,挡在小孩面前:“一个捡来的小屁孩而已,野猴子没人教,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回去教训他,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孩子计较。” “你昨天还说我们相依为命呢!” 这孩子果真没脑子,胡娇芬都为了他对着兰落低声下气了,他还在扯着嗓子嚷嚷,丝毫不知道危险来临。 废物一个,不值得她浪费子弹。 兰落把枪移回胡娇芬头上:“通讯器拿出来。” 胡娇芬在口袋里一阵掏:“我不识字,通讯器里也没什么东西……” “我有!” 小孩跑出来,献宝似的捧着一个旧旧的通讯器。 “拿来。”兰落指他。 胡娇芬从小孩手里拿过通讯器,原原扔到兰落脚边。 兰落瞄了一眼位置,抬脚勾起通讯器,无视一老一少满脸的心疼,向上一踢把通讯器稳稳抓在手中。 小孩的通讯器里有用的东西少得可怜,容量几乎已经告急,联系人也只有一位“胡老大”。 兰落打开地图,闪动的红点显示她距离未城确实很远,中间足足隔了三座城。 她跑得这么快吗? 兰落速度不慢,但一夜狂奔数百公里确实有些离谱了,她更倾向于相信是基地在地下延伸了太远,所以她才能一下子出现在这么远的地方。 她和基地的实际距离也许会近很多。 兰落面色如常关闭地图,打开通知投放栏。 每款通讯器都会设置投放栏,为的就是野外信号不佳的时候能接受到重要通知,但除了官方通知,私人想要占据通知栏,都是要花大价钱的。 小孩的通知投放栏只有几条陈旧的消息,不是警告公众禁止城外探险就是催非法居民尽快搬离。 两个不识字的,怕是都不知道自己被催了这么多次吧。 兰落又试着搜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但通讯器没有信号,什么都搜不出来。 她清空记录退出搜索,正准备把通讯器还给望眼欲穿的小孩,一条新的通知就跳了出来: “注意!为磨炼新生意志,第一军校南部分校全体新生将在小息城开展为期一个月的大试炼,请诸位合法居民谨慎出行,防止误伤!” 兰落注视着这条消息,眼底闪过一丝微光。 南部分校? 真巧啊—— 兰升……好像就在南部分校呢。 第19章 “你们知道小息城吗?” 兰落随口问胡娇芬二人,重新打开地图,搜索这座城市。 “小息……” 小孩眨巴着眼睛重复,才说了一半就被胡娇芬打断。 “没听说过,”胡娇芬挡在小孩前面,对着兰落满脸堆笑,“我们都是到处乱跑,又不识字又没个认识的人……” 兰落抬起头,看向二人,老的一脸谄媚,小的满眼警惕。 “行了,闭嘴。” 兰落打断这些废话,不再搭理他们。 比起这一老一小两个不老实的家伙,她更信任通讯器和地图。 “小息城,原名不详,因腐蚀雨降临初期死亡人数过多得名小息城,意为亡魂安息,距您二百公里左右。若想检测详细距离,请打开通讯器精准定位……” 兰落掐断地图,顺手删了记录。 “这个归我了,”兰落把通讯器塞进口袋,“你们应该还有一个通讯器,足够使用了。” 她看也没看二人,转身就走。 小孩在后面像鸭子一样围着胡娇芬嘎嘎叫,满嘴都是对兰落的抱怨。 “胡老大!我们好不容易才一人一个通讯器,你怎么就让她抢走了!” “这个人也太不要脸了吧,凭什么抢我们的东西!没了通讯器,我们分开了怎么汇合?” 第23章 胡娇芬的脚步越来越远:“好了,别闹了,你不要总是跑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不就行了?” “要不是你个兔崽子乱找事儿,通讯器也不会丢,以后老实点,听见没!再出事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了,胡老大,我肚子饿了……” 兰落耳中注意着他们的动静,防止后背偷袭,对他们的谈话内容渐渐失去兴趣。 有什么值得抱怨的? 要不是看在胡娇芬二人提供了通讯器的份儿上,她早就一枪崩了他们,防止自己的行踪被陆观的人发现了。 不杀他们,已经是兰落最大的仁慈了。 小孩的通讯器有些过时,市面上新兴的一些功能都没提供,不过兰落只是用来看地图,对通讯器倒没什么要求。 越落后她反而越放心,不用担心基地的追踪系统迅速捕捉到她。 保险起见,兰落还是用刀把摄像头凿烂了,彻底杜绝被窥视的风险。 既然知道了兰升的行踪,也确定了小息城的位置,兰落就不打算耗在这里了,她要尽快找到兰升,让他把心脏交出来。 不愿意? 那她就直接掏出来。 反正送她去实验室的时候,也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兰落先回了一趟废弃建筑,她还没忘记那里躺了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她已经看明白了,楚知的预知能力其实没多大屁用,就算没有楚知,她也会跑到这片森林,然后阴差阳错得知兰升的下落。 楚知的预知太笼统,什么藤蔓和树,露天煮饭,全部都是零散的画面,没办法提供具体的未来。 所以,兰落并不打算继续带着他。 “吃了。” 兰落站在楚知面前,把一粒药扔到他怀里。 楚知的状态和之前比好了一点,但仍然很虚弱,尤其是双腿,皮肉翻开,边缘泛白,隐隐有化脓溃烂的趋势。 他躺在地上看兰落,抬手捞起小小的药丸,没有丝毫犹豫地塞进嘴里咽下去。 “这是什么药?” 他扯着干哑的喉咙问。 兰落垂眸看他:“续命的,保你不死。” “不死……”楚知偏过脑袋看窗外,“这么说我本来是真的快死了?你给了我自由,又救了我一命?”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样子与前两天为了活命狼狈祈求的样子截然不同,反而和兰落第一次在s组见到的那个温和沉稳的楚知重合了。 人似乎都会有两副面孔。 祝见尘也是这样,经常像疯子一样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举动,又偶尔像正常人一样安静沉默。 兰落收回思绪,不想解释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开门见山地说:“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会再带着你。” 楚知偏过去的脑袋“唰”一下偏回来,疲惫虚弱的眼睛瞬间瞪大:“什么意思?你,你不是要……心脏吗?我可以帮你的,我可以预知他的踪迹,你找起来会很轻松。” “不需要。” 兰落擦着匕首,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断垣残壁。 楚知撑起手臂:“为什么?你救我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本来是,但现在不需要了。” 兰落神情自若:“我带你出实验室,你替我预知了我想要的东西,我们两清了。” “可我的伤……”楚知急切开口。 “虽然我为了追求速度,在过程中的确让你受了伤,但你的预知能力也不是很让人满意,不是吗?所以我们可以两两抵消了。”兰落试了试刀锋。 匕首非常锋利,她指腹轻压上去,就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不,不是。” 楚知摇着脑袋躺回去,咬了咬唇:“我不是指责你的意思。” 他眼睛看着墙角的蜘蛛网,嗓音干涩,似乎说得很艰难: “我只是想说,我的伤这么严重,如果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兰落脸上罕见露出一丝空白的茫然:“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真是奇了怪了,她又不欠楚知的,把他活着带出实验室已经是她仁至义尽,何况她连宝贵的药品都给他吃了,这药可是吃一颗少一颗的。 要是他一辈子好不了,难道她要一辈子对他负责? 莫名其妙。 兰落睁着一双眼睛,半是不耐烦半是茫然地看着楚知。 楚知双手握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嗯。” 半晌,他才轻轻嗯了一声。 兰落听到楚知回答,就当做他已经答应了,看了眼窗外,然后蹲下身凑近楚知。 “你太累赘,我不会带上你。” 她说完,不顾楚知难堪的神色,飞快开口:“但是,也许你有一个活命的机会。” 楚知没什么反应地问:“什么机会?” 兰落把刀塞进他的手里,拍了拍他布满伤口的手臂:“有个小屁孩在跟踪我。” “在哪?” 楚知无意识握紧刀,神情一瞬间变得警惕。 兰落继续说:“拾荒的而已,他们有一老一小两个人,野外经验很丰富,如果你能把握住这个机会,说不定能跟着他们活命。” “不过,至于我走后,他们是杀你还是救你,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要是他们有歹心,你就用这把刀自保吧。” 兰落一口气说完,重新站起身瞥了眼窗外。 那个小屁孩在胡娇芬找水源的时候就开始偷偷跟着她了,躲藏手法一如既往地拙劣,兰落几乎瞬间就发现他了。 但想到无处安放的楚知,兰落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拆穿小孩,任由他跟到这里发现楚知。 这小孩看上去涉世未深,也许还有些仁慈之心,楚知卖卖惨撒撒谎,说不定就能忽悠这个小孩替他治伤。 兰落虽然有药,但楚知的伤都是外伤,不是一两颗药就能治好的,何况她的药数量稀少,舍不得全给楚知用。 反正他的腿也废了,伤得再重也不会疼,暂时保住命就够了。 “刀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如果胡……他们有非分之想,这就是你最后的保命手段了。” 兰落踢了踢刀背,没什么情绪地提醒他。 楚知紧紧握着刀,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手臂伤口开裂流血。 他始终没看兰落,闻言也只是轻轻点头,然后就闭上眼睛不动了。 兰落观察他几秒,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 她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摇晃着腥红的液体。 “这东西有毒,你留着吧。” 兰落把小瓶子塞进楚知口袋里,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瓶子里是兰落的血。 她害怕体内的毒素代谢太快,提前储存了一些血液以备不时之需。 兰落的血离体后会失去屏蔽痛觉的效果,但毒素却能如常发挥效果,也许是因为前者源自她体内,后者却是外来的。 她刚刚找了点昆虫试了试,体内的血还是可以毒晕他们,证明毒性暂时没有被代谢,还是可以使用的。 所以兰落干脆把瓶子里的给楚知了,就当是唯二逃出实验室的实验体的互相照拂。 “兰落。” 楚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兰落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房间,闻言停下脚步:“怎么了?” 楚知躺在地上,视线慢慢抬高。 他静默几秒,才轻轻开口:“祝你好运。” 又是废话。 兰落挑了挑眉,没有回答,转身走了。 不管好不好运,她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达成自己的目标的。 小息城离这里足有二百公里,就算不眠不休也要走两天两夜,兰落倒不是怕累,她的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只是怕路上耽搁时间太久,失了先机。 万一军校封锁小息城,她的处境就太被动了,既要提防陆观,又要想办法混进城。 兰落躲在一颗树上,一边背地图一边观察废弃建筑里的情况。 小孩在她走后就闪身进了房间,直到现在都没出来,她观察了好一会儿,没发现异常,这才从树上跳下来,转身朝着小息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从此,与实验室有关的一切都和她无关了。 ——除了被追捕。 丛林掩映下,深色衣服的女孩灵活地绕着树奔跑,漆黑的发丝绑成马尾飞扬在脑后,上面的兔子发绳在阳光下扑闪着灵动的光。 第20章 兰落走了没多久,腐蚀雨就开始滴答,她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下,自己仍然身处森林,只不过不是胡娇芬他们的林子,是一片更加疏松的森林,周围甚至有不少新鲜的人类痕迹。 抬手挡住雨滴,略带黏腻感的水珠在兰落的手臂上砸出淡淡的红痕。 她在手臂的遮挡下打开通讯器,对比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确定自己的方向没问题就把通讯器收了起来。 第24章 腐蚀雨是好机会,她要趁雨没停,离开森林走上大路,那样会方便很多,直线距离也近一点。 兰落走到森林边缘,谨慎地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异常才小心钻出来,沿着大路的边缘继续狂奔。 只是没跑多久,她的视线范围内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 兰落一直小心观察着路况,陡然看见一个活物在空旷的雨中靠近,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脚步一转就闪进了森林,躲在树后屏息凝神。 是追兵?还是路人? 兰落摩挲着枪柄,在心中考量着被追上的概率。 等摇晃的影子靠近了,她才辨认出这是一辆……车? 为什么如此荒无人烟的地方,会有一辆车冒着腐蚀雨独自前进? 兰落拧着眉头,一脸狐疑地打量这辆勉强能被称为车的物品,一时之间有些怀疑自己的知识储备。 这样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在腐蚀雨里来去自如的? 这辆车的车身线条还算正常,只是款式有些老旧,香槟色金属外壳布满大大小小的坑洼,乍一看还以为是台平平无奇的报废古董车。 但车子的轮胎就没那么平常了,四个轮子不仅颜色不一,就连大小也不相同,怪不得在远处看它摇摇晃晃的。 看着这样的东西在腐蚀雨里穿梭,不亚于看着一个百岁老人徒手捞岩浆。 兰落透过厚厚的玻璃看车内的人,只是玻璃太脏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约约看出里面只有一个人,坐在司机的位置把着方向盘。 司机踩下刹车,在车里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就摇下车窗,眯着眼看周围。 这车的确古董,就连车窗都是靠手摇,兰落上一次见手摇车窗还是中学在废品站做志愿服务的时候了。 不过摇下车窗之后,兰落也得以看清司机的样子。 黑黝黝的一个老头,小眼睛瘪嘴唇,脑袋上好些斑秃,看样子像是被腐蚀雨长期破坏形成的。 老头躲在车里四处望了望,转身掏出一个牌子扔在车顶上。 人老车老,牌子却不老,是白色荧光艺术字的电子屏,上面潦草地写着: “跨城顺风车,按时收费,下雨加倍。” 顺风车? 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有顺风车? 兰落藏在树上,对他的车子有些心动,却不敢掉以轻心。 这老头的样貌很陌生,年纪也不像是实验室会接纳的样子,但她还是不敢排除对这人的怀疑。 顺风车而已,她可以错过无数次,但万一这车和实验室有关,她可就没机会重来了。 老头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小而窄的眼睛滴溜溜四处乱转,终于没忍住,张开嘴扯着嗓子:“顺风车!顺风车!有没有要回城的?顺风车顺风车了!” 老头的嗓门很大,透过雨幕直直传进森林里,被兰落听得清清楚楚。 “车是去哪?” 她也扯着嗓子回应了一句,说完就脚下用力一蹬,连跳好几棵树,远离了刚刚的位置。 “还真有客?” 老头听到声音,一脸惊喜地朝车门外探了探头:“哪都……” “哎呦!死雨!” 老头摸了摸淋到雨水的头顶,骂骂咧咧收回了脑袋,躲在车里喊:“哪都去!反正是按时间收费!走不走?” 兰落敲着树枝,把老头的车从上到下扫视了一圈。 想走,但怕有诈。 老头等了一会儿,又探出脑袋冲着空气大声嚷嚷:“放心!我是专业顺风车,做的是正经生意,童叟无欺从不涨价,不放心可以用通讯器下单,走不走一句话啊!” 通讯器下单要绑定个人信息,兰落除非是傻了才会选择这种下单方式。 她把枪盖在衣服下面,扯下长长的衣摆挡住下半张脸,这才从树上钻出来,径直朝着老头冲过去。 “快,快上!” 老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伸长手臂从内部推开后座的门,招呼着兰落上车。 兰落绷着身体坐在老头的正后方,声音闷闷的:“白城,去不去?” 白城是离小息城最近的城市,兰落不想直接暴露自己的目的地引人注意,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白城。 “白城?”老头眼珠子一转,“能去,当然能去。不过先说好,我是按时间收费的,一小时五百,现在在下雨,翻倍,一小时一千。” “嗯,可以。” 兰落假装犹豫两秒,然后点头同意。 反正她身上又没有钱,老头就算开价一个亿她也敢答应。 老头听完笑眯眯地点头,哼哧哼哧把车窗摇上去,然后当着兰落的面拍下了车上的计时器。 兰落眼看着计时器上的数字以将近每秒两秒的速度跳跃,心里竟然放松了一点。 开黑车就黑车吧,总比是来抓她的好。 “一个人越野?” 老头边开车边跟着老旧的音响哼歌,间奏的时候还不忘跟兰落唠嗑。 兰落看着他秃一块秃一块又秃一块的后脑勺,声音冷淡:“不是,跟队友闹矛盾了,他们先走了。” “什么队友,怎么把你一个小姑娘单独丢在这里?“老头夸张地叫起来,话里夹杂着方言的谩骂,”我拉了这么久的客,你这样的小姑娘屈指可数啊,太不安全了。” 兰落对他的一惊一乍有些厌烦,干脆不再作答,偏头看着窗外。 雨还在下,大小不一的车轮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雨中狼狈前进,潮湿的空气和车内难闻陈旧的气味混合起来,颠得兰落有些反胃。 老头好像还没满足,咂咂嘴,也不看路,转过脑袋看她:“怎么捂着脸?怕我是坏人?” 兰落摸了摸脸上的布:“下雨,怕把脸淋花了。” 说完,还把遮脸的布向上提了提,遮住大半张脸。 “车里安全,我这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料子,最不怕腐蚀了,摘下来透透气也好嘛。” 老头透过镜子看她一眼,摇摇头,满脸都是对爱美之心的鄙视:“小年轻啊,不要太关注外表,看看我,风吹雨打都不怕,嘿嘿,是吧?” 兰落皱眉,耐心已经快耗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暗示自己的心情很差。 老头撇撇嘴:“现在的年轻人啊……” “小息城知不知道?那帮年轻人更娇贵,军训而已,竟然要把整个城都围起来,真把全世界当成他们的游乐场了!”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小息城的消息,兰落面色自然:“这事我知道,也不知道他们具体什么时候训练,到时候还要绕着走呢。” “都不用到时候,现在就要绕着走,”老头哼笑,“他们要先排查危险,把路都堵上了,不然去白城还能换条近路走走。” “这样啊……” 兰落若有所思地看着车外,手指轻轻抽动。 老头也不说话了,哼着小曲转方向盘,探头探脑看着前方。 雨还在下,滴滴答答敲在车窗上,顺着玻璃一路滑下消失不见。 兰落可以透过玻璃看见外面的路况,她的影子叠在玻璃上,随着车子的摇晃轻轻摆动。 很久没这么安稳了,兰落脊背微弯,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 “咚!” 一声巨响在下方出现,兰落被摇得左摇右摆,不得已撑着座椅保持平衡,一脸无语看着老头:“怎么回事?” 老头见怪不怪,在驾驶座上抖了两下就稳稳坐直,嘿嘿一笑:“车胎好像又坏了,你等着,我下去修。” 兰落靠着车窗,一言不发盯着老头熟练地下车绕去后备箱拿轮胎。 老头离开她的视线范围,转到了车子后方,兰落听到“吱呀”一声,随后就感觉到后备箱被掀起。 她看着窗外,雨下大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上,水花飞溅。 从窗外收回视线,兰落环视车子内部,目光在副驾驶上顿了顿,然后重新掠向窗外。 “唰!” 几秒后,她飞快拉开车门,没有丝毫停顿地跳下车,两步跨到后备箱。 老头正在后备箱捣鼓,看见兰落吓了一跳,浑身都是一哆嗦:“哎呦!吓我一跳!” “不是怕雨吗?怎么下来了?” 兰落面无表情凝视他几秒,然后扯唇:“怕你弄不好,下来帮你。” “是吗……呵呵,”老头憨笑,“没事,我自己就可以,你先回……” 一把冰凉的枪顶在了老头的后脑勺,漆黑的枪口的他斑驳的后脑严丝合缝。 老头瞪着眼睛,缓缓举起双手:“女侠,饶命啊!” 雨势愈演愈烈,雨滴砸在枪身上一分为二,顺着光滑的银色金属表面滑落,留不下一丝痕迹。 兰落用枪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好糊弄了?” “不不不——”老头挥舞着双手,头上雨水混合着汗水,“不敢不敢,我马上就换好,绝对不多收你钱,修车的时间我给你扣掉行不行?” 第25章 死老头嘴硬。 兰落把枪压紧了一点,语气戏谑:“别装傻,你知道不是轮胎的事。” “是……” 老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完整的话,不停舔着嘴唇,无意识咽下几滴腐蚀雨。 兰落移开枪口,对准后备箱。 “砰!” “咔嚓——” 子弹擦着老头的耳朵飞进后备箱,一声轻响后精准击碎了什么东西。 老头被枪声吓得浑身一哆嗦,深吸一口冷气软倒在地,双手紧紧扒着后备箱。 “再耍心思,你和它一个下场。” 兰落把发烫的枪口摁在老头太阳xue,毫不客气地威胁他。 老头咽了咽口水,视线僵硬地挪到后备箱里。 那里有一枚四分五裂的通讯器,被打成蜘蛛网一样的屏幕正在倔强地闪着最后的雪花屏。 第21章 兰落把枪移开,虚虚对准老头:“换轮胎吧,记得换个大小合适的。” 她的语气太过自然,好像刚刚开枪威胁人的不是自己一样。 老头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避开兰落的视线:“知道了,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说完就从后备箱捞出一个破破烂烂的轮胎,路过碎裂的通讯器时还特意绕了个路,生怕子弹跳起来攻击他似的。 兰落双腿微微分开,在车边站得笔直,一动不动盯着老头的动作。 老头一边斜眼看她,一边揉着被雨点砸着的斑秃脑袋,颤颤巍巍蹲在地上换轮胎。 和老头不同,兰落在雨里十分泰然自若,她感受不到疼痛,腐蚀雨对她的影响微乎其微,即使偶尔淋雨也不至于像老头一样秃头。 老头脑袋上顶了块脏兮兮的抹布,动作很麻利,没多久就成功把一个破轮胎换成另一个破轮胎,没事人一样擦着脑袋钻进驾驶位。 要不是他频频闪躲的视线,兰落还真看不出他有半分心虚。 她重新坐回后座,甩甩脑袋上的雨珠,甩得发绳上的兔子左摇右晃地轻响。 老头重新启动车子,刚换过轮胎的破车叮叮咣咣地摇着,混合着车外淅沥的小雨,竟然有些岁月静好。 ——如果忽视老头紧绷的后背和警惕的视线的话。 兰落摸了摸脑袋上的兔子发绳,这还是祝见尘给她的,幼稚得要命。 但她逃得匆忙,身上也没有别的发绳了,只有这根被祝见尘扎在她脑袋上的兔子发绳跟她颠沛流离走到这里,这几天一直将就用着。 “喂,有没有发绳?” 兰落踢了踢驾驶位的椅背。 老头本就绷直的背一下子挺得更直,几乎要弯折过去。 “有,之前的客人落下的二手绳。” 他小心翼翼瞄兰落,从储物格掏出几根黑色素发绳。 “给我。” 兰落毫不客气伸手。 老头左手开车,右手捏着发绳:“二十块钱,跟车费一起给。” 兰落拿过发绳,没有丝毫犹豫:“嗯,一起给。” 摘掉兔子发绳,兰落用没有任何装饰物的黑色发绳重新扎起头发,甩了甩脑袋。 果然舒服多了。 淋过雨之后,小兔子光滑的表面摸起来粗糙了几分,兰落抓在手心想了想,还是把它收进了口袋。 好好的东西,没必要扔,说不定哪天还能重新拿出来用。 老头在她换发绳的时候拐了个弯,拐进一条崎岖的窄路。 路况太差,破车像条缺水的鱼一样不停扑腾着,颠得两个人在座椅上起起落落。 “哎呦,哎呦,”老头一边开车一边嚎,“这什么破路!” 兰落在后排坐稳,朝窗外辨认了一下,眉头越皱越深。 “死不悔改。” 颠簸的间隙里,兰落对着老头轻轻撂下一句话,却被淹没在他的骂骂咧咧中。 老头嘴里不干不净,脚下也没闲着,三两下把车速提了不少,兰落都能感受到轮胎不堪重负的响动。 她轻叹一口气,熟练地掏出枪:“停车。” 老头像没听到一样,眼神直勾勾盯着前面的路:“快了快了,这段路过去就好……” “你想死吗?” 兰落把枪顶在他的后脑,不耐烦开口。 被枪指着之后,老头明显老实多了,猛地踩下刹车把车停了下来。 “你看你,停车干啥,这路不好,咱们快点过去还少受点罪,你这都是计时收费的,走慢了不好……” “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兰落环视一圈周围,枪口牢牢对准他。 “换轮胎之前你就开始绕路了,”她说,“我只当你是为了多坑点钱,就没跟你计较。” “你说是小息城封了路,所以才要绕路,我也同意了。” “但你故意撞上石头弄坏轮胎,借此躲在后备箱用通讯器,就太惹人怀疑了。要不是我发现原本放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通讯器被你拿进了后备箱,说不定现在已经让你得逞了。” 兰落有一搭没一搭用枪敲他后脑:“所以说说吧,你的目的,还有你——” 看着车外丛林掩映的小路,兰落慢悠悠把话补全:“——还有你现在准备把我带到哪里。” 她又不蠢,白城的位置看看地图就能大致确认了,稍微绕点远路她也不在乎,但老头现在的方向已经偏离了白城的方向,就算是为了挣黑心车费,代价也未免有些大了。 所以老头果真不老实。 他跟实验室有关?是陆观手底下的人? 兰落紧紧盯着老头,一直盯到他额头冒出冷汗,双手也止不住颤抖。 “不,不去哪里啊,白城嘛不是,你说白城,然后我带你去白城。”老头结结巴巴的,“对,白城,白城。” “还是不老实,”兰落手指搭上扳机,“那你不如去死。” “别!” 老头两只手夸张地高举着,在半空中疯狂挥舞:“别别别,别开枪,我说,我说!” “我本来只是想绕点路多赚点,看你挡着脸有点鬼鬼祟祟的,怕你是通缉犯,所以才用通讯器查了一下。” 老头几乎要哭出来:“我真不敢做什么呀,你手里有枪,我一个开车的能有什么本事害你?我真就是怕了而已,万一拉到通缉犯把我杀了都没人知道!” 兰落不为所动:“所以你查出来了吗?我是不是通缉犯?” “没!”老头想摇头,又被枪顶着,脑袋只能小幅度动几下,“啥也没有,真的,女侠有话好说,你把枪放下,我把你带到白城咱们两清了行不行?” “这样啊……” 兰落把枪从他后脑勺移开。 老头明显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哎呦吓死我了,年轻人脾气就是暴躁,这样不好这样不好,我年纪大了,经不起吓。” 兰落一点没有尊老爱幼的自觉,听到这话只是轻轻抬了抬下巴:“开车,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要耍小聪明。” “呵呵……” 老头得不到回应,尴尬地笑笑:“我喝口水,喝口水顺一下,压压惊。” 说着就伸手要去拿杯架上的老旧保温杯。 兰落枪还握在手里,抬起一边嘴角看老头担惊受怕的样子,眼神在保温杯上停留几秒。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黑色保温杯,上面有不少磕碰掉漆,看着像用过很长时间的样子。 只是保温杯的顶部已经积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老头手指触碰上去甚至能留下一个淡灰色的指印。 “停。” 兰落把枪对准老头的手。 老头不敢不听她的,老老实实把手搭在保温杯上:“咋了?喝口水也不行?喝水的时间我给你扣掉,不收你的钱总行了吧?” 兰落一脸不耐烦,她真的有些厌烦了这个满身心眼子的老头。 “我饶了你很多次了,为什么你总要挑战我的耐心?”兰落摸了摸枪。 “我说过,你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她没有表情地举起枪,没有给老头反应和求饶的时间,对准他的后脑勺扣动扳机。 “噗——” 子弹陷进太阳xue,在老头的脑袋上炸出一朵黑红的花。 老头瞪着眼珠,不可置信的狰狞表情留在他脸上,他的手慢慢从保温杯上滑落,带出几道灰尘印子,随后整个人都开始瘫软,倒在了驾驶位座椅下方。 血液顺着他脑袋上的洞流出来,沾湿了脏兮兮的座椅,把他无神的眼睛染得血红,直勾勾对准兰落。 兰落却毫不在意,收了枪去看保温杯。 正常人的杯子,如果频繁使用,是不可能积累这么多灰尘的,老头的杯子看似饱经风霜,其实很久都没有移动过了。 兰落从杯架的缝隙里观察了一下,她猜得没错,杯架底部有一块小小的按钮,被保温杯牢牢压着,如果老头拿起保温杯,这按钮就会弹起来。 她听说过很多人会在车上放置安全按钮,猜测摁下去也许会出现陷阱或者发出警报,反正哪一种对她来说都会很麻烦。 第26章 兰落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今天这老头已经作了太多次死,她要是不送他去死,还真是浪费了。 兰落把老头的尸体拎到车外,拖进了树林里。 雨已经停了,树林里到处都泥泞不堪,她懒得下脚,用足了力气把老头甩进树林深处。 因为异能的缘故,她的力气一直都很大,扔个老头不在话下。 逐渐开始僵硬的老头撞在一颗树上,抖落满树的雨水,几片叶子扑簌簌掉下来盖在他身上。 挺好的,也算是个坟了。 兰落转身上车,嫌弃地把老头的外套垫在驾驶座上,确认了一下地图就果断开车走人。 白捡个破烂车,比走路快多了。 一路上,兰落不敢张扬,开着古董车小心穿梭在小路里,迫不得已上大路也只敢靠边行驶,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老头说没看到她被通缉,兰落是一个字也不信,要是真没有的话,他犯不着在被枪威胁的情况下三番两次耍心眼。 兰落用自己的通讯器查了一下,她的照片果真出现在了一条通缉令里,只不过和许多逃犯混在一起,不至于太明显。 看来基地已经开始动作了,是陆观醒了吗? 兰落怕陆观会派出无人机在半空扫描,越是平坦空旷的路面,对她来说越危险,于是将车开到了白城外,停在森林里稍作休整。 老头虽然做的不是正规生意,但起码是个合法居民,车牌应该早就登记过了,车上说不定还会有定位器,她没那么大的胆子带着一个定时炸弹招摇过市。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白城的城门紧闭,衬得城外这片树林格外幽黑死寂。 兰落没开车灯,摸着黑把整个车都翻了一遍,从车里找出一把西瓜刀和锤子扳手之类的工具,试了试手感,最后只留下了那把三十厘米长的西瓜刀。 趁着夜色,她要赶紧穿过森林到达小息城,不然等试炼开始了,再混进去就不容易了。 兰落拎着刀在森林走了一夜,终于在太阳升起时钻出了又长又密的树林。 惨白的阳光照在她灰扑扑的脸上,兰落忍不住眯了眯眼。 她的视线尽头,是一座残败而死气沉沉的城,城墙上站着零星几个穿制服的人,背着手目视前方。 ——和兰升一模一样的制服。 没错!就是这里! 兰升,惊喜吗? 准备迎接惊喜吧,兰升! 第22章 兰落眼神里充斥着压抑的兴奋,手指攀在树干上,把粗糙的树皮扣烂,心脏也不受控制地突突跳着,似乎在为她指明兰升的方向。 兰升、兰升、兰升…… 兰升在哪里? 兰落牙关轻颤,视线来回扫视着城墙上的几个人。 人影离得很远,看不清面容,兰落却能轻易分辨出来。 不是,都不是。 兰升不在这些人里。 她太熟悉兰升了,龙凤双胎,自幼一起长大,他的脸、他的身形和姿势,兰落都无比熟悉,所以只需要一眼,就能判断出他不在城墙上。 不是天赋出众吗?不是天之骄子吗?被捧在手心长大的的兰升,怎么连城墙都上不去? 找不到兰升,兰落心里有些急躁,却又隐秘地放轻松了一点。 兰升虽然温吞又窝囊,但战斗力确实不容小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死异能的缘故,兰升的体力和反应力都要高出她不少,否则也不会早早被看上,一毕业就迫不及待把他招入军校。 她现在又累又狼狈,跟兰升遇上了也只能偷偷观望,何况军校试炼有老师陪同,学生也都是小组行动,想要对他下手,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兰落在原地观察了一会儿,看那几个人影搬出几个巨大的黑色方块,放置在城墙的各个角落,然后各自站定在方块旁边,同时拔出了方块上的一根细棍子。 这好像是……屏蔽器? 屏蔽器就是用来扰乱通讯器信号的,开启之后,无论是什么样的通讯器都没办法正常使用。 兰落之前见过几次屏蔽器,但没见过这么大体积的,看来军校的试炼并不含糊,连通讯器都不让学生用。 这样一来,学生们彼此之间的联络岂不是会困难很多?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兰落巴不得他们相互之间无法联络,最好让兰升落单,这样她的胜算也能大一些,不怕被他的同学老师阻碍行动。 她原本想的是躲在城外随机应变,如今看屏蔽器已经开启,立马推翻了原本的想法,决定进城去。 反正小息城是一座荒城,里面的丛林比城外还茂盛,兰落不怕找不到藏身的地方。 再者,屏蔽器能屏蔽的,可不只是通讯器,就算是无人机飞到了屏蔽器周边,也会失去反应沦为废铁。 这是为了防止学生的外援通过科技手段辅助作弊,替他们找到其他学生的踪迹,同时还能防止不怀好意的人故意伤害学生。 兰落在心里悄悄对军校的教育比了个大拇指,勾着腰在树丛里穿梭,慢慢靠近城门。 靠近了才发现,原来城墙上的都是老师,怪不得看不到兰升的身影。 兰落谨慎地挪动着脚步,她距离小息城的城墙越来越近,离这些老师也就越来越近,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城门正上方站着两个笔直的身影,牢牢守住了小息城的大门,颇有种生人勿近的威压。 兰落没管他们,她可没打算从城门进,小息城这种烂成筛子的死城,城墙都不知道碎成多少块了,随便找个洞钻进去就行,不必和这些人正面硬刚。 脑子里这么规划着,兰落的心里却忍不住想象自己变强之后的样子。 如果不是实力不济,她才懒得绕路呢,直接踹开大门就是干,哪里还要提心吊胆钻狗洞? 她的眼前是唯一一处守卫力量薄弱的破洞,不论位置还是大小,都奇妙地和狗洞对上了号。 ……狗洞就狗洞吧。 兰落没有犹豫,观察到守卫目光偏离后就立刻飞奔到城墙下,贴着墙根小步挪动,直到靠近大洞。 手脚摸到洞口后,兰落感受了一下,洞内应该是一片树林,隐蔽性比较强,于是果断弯腰钻了进去,手脚并用滚进小息城内部。 残破但高耸的城墙上,一双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了草丛的轻晃,他顺着草丛的方向看了看,那里一片风平浪静,似乎刚刚的动静只是风吹的。 “肃哥,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他侧头问身边的人。 被叫做肃哥的男人带着墨镜,闻言活动了一下脖子:“没看到,是野兔吧,或者是蛇?” “是吗?”刚开始说话的人沉沉注视着那片草丛,“学生都已经开始试炼了,不怕是动物,就怕有人混进去威胁到学生,你说我要不要进城查一下?” 肃哥抬着下巴,隔着墨镜直视太阳:“那又怎样?” “不知死活的东西进去了,刚好给我们的新生加个餐,他们还没怎么见过血呢。” “要是这帮新生连这都解决不掉,那就死在里面好喽。” 说完,他还扬起了一个浅浅的笑,似乎对自己的决定颇为满意。 “呵,那倒也是。” 刚开始的男人笑着摇摇头,不再关注那片毫无动静的草丛。 兰落不知道他们在城墙上讨论的内容,她滚进来之后就落在了树林深处,鼓起的树根缠绕了整片土地,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怕被人发现,兰落找了棵大树,三两下爬上去藏好。 树梢上盘着一只细长的小蛇,被惊到之后疯狂仰着脑袋对她吐信子,兰落看也没看,揪着蛇头甩了几圈,把它扔得远远的。 小息城内阴沉沉的,高大的树木几乎遮蔽了大部分的阳光,青苔遍布的小路上没有半个人影。 是她的位置太偏僻了吗,怎么半个人影都没有? 不知道兰升的驻扎地在哪里,身边有哪些队友,身上有没有趁手的武器? 兰落一边想,一边缓缓移动,谨慎地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像个猴子一样在丛林里荡,向着树木不那么茂盛的地方凑过去。 她的全部心思都在观察周围环境上,后背几乎冒出了一层冷汗,被湿湿凉凉的微风一吹,鸡皮疙瘩就不受控制地爬满双臂。 不愧是死过那么多人的地方,小息城未免阴森得可怕,也难怪大家希望城里的亡魂安息。 兰落揉了揉脖子,这种阴冷的感觉,还真像和亡魂肩并肩。 连续穿梭了十几棵大树,兰落终于停下脚步,安稳地趴在树上观察周围。 兰升这人喜欢晒太阳,不喜欢阴暗的地方,所以兰落潜意识里就朝着树少太阳多的方向靠近,直觉这样才能离兰升更近一点。 只是树木逐渐稀疏了,隐藏效果大打折扣,兰落压低身子,揪着树上的藤蔓小心观察着。 第27章 ——等等,藤蔓? 兰落想到了什么,低头细看自己栖身的这棵树,粗壮的树干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藤蔓,几乎盖住了树木原本的颜色。 她微微惊讶地挑眉,抬眼向后看。 果然,这里所有的树都被藤蔓缠绕得紧紧的。 藤蔓绕树,兰升煮饭。 哈,看来那个楚知费劲巴力预知到的兰升的位置,就是小息城啊。 他当时说什么来着? 兰落回忆了一下,要不是刚刚注意到了藤蔓,她几乎都要忘掉这号人物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楚知的预知。 他说他只能在她的未来里看见兰升,看不见自己的存在。 半吊子预知能力,说了半天全是废话,还不如她抢个通讯器得到的消息多。 兰落身前不远处的地方是一片较为平坦的空地,几束阳光吝啬地照在空地上,照出空气里浮动的灰尘毛絮的形状。 倏然间,光束扭曲了几下,空气里的毛絮跳动几下四散而去,静谧的空地出现突兀的响动。 兰落绷紧身子,屏住呼吸注意着空地旁一人高的草丛。 草丛晃动几下,里面钻出了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深色的军校制服,袖口高高挽起,露出两条线条流畅的小臂。 他四处环视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似乎非常满意这里的环境,拍拍手转身钻回草丛,弯着腰从里面掏出了…… 一口锅? 一口黑晶晶的,在阳光下泛着油润光线的大铁锅。 他从腿上抽出一把刀,三两下砍下几根树枝,垂着眼睛蹲在地上捣鼓。 不远处的树上,兰落的指甲深深嵌进藤蔓,柔韧度极高的藤蔓被掐出粘稠的绿色汁水,糊满她的手指。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耳膜充斥着沉闷的心跳声,在静谧的林子里宛如擂鼓。 兰落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空地里正在往柴堆上架铁锅的人影,她的眼中遍布红血丝,牢牢缠绕着瞳孔中映出的那道身影。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那是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天的身影。 兰升!他是兰升! 自从进入实验室,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可兰落还是凭借着十八年的朝夕相处,一眼认出了兰升。 看见兰升的第一眼,她的心脏就下意识涌起一阵酸麻。 他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 军校试炼不都是小组合作吗?难道他被排挤了? 一个人在这种地方还有闲心做饭,果真是永远不会亏待自己。 兰落不过几秒就清空了自己的思绪,压下心底那些奇怪的感觉。 也许她只是看着兰升悠然自得的样子,想到自己东躲西藏的境遇,又开始不平衡了而已。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找到了兰升,只要想办法靠近他、拿到他的心脏,从此以后她就再也不必看人脸色任人摆布。 至于兰升是不是被排挤被欺负,失去心脏之后又该怎么办,通通与她无关。 他越是被排挤,对她来说反而越方便行事。 兰落深吸几口混合着浓重草木气息的空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 铁锅已经架好,兰升正护着一撮小小的火苗,小心点燃柴堆。 兰升厨艺太好,看着他的动作,兰落胃部下意识蠕动几下,口腔也分泌着口水。 防止自己越看越饿,兰落只用余光观察他的动作,把视线转移到他身后的草丛中。 那是他来的方向,也许他的驻扎地就在那里。 兰落向着草丛深处看去,草叶密密麻麻,风一吹就沙沙晃动。 兰升的锅也是从草丛里掏出来的,他该不会把全部身家都藏在里面吧? 兰落好笑地看着草丛里微微塌陷的一小块地方,想看看兰升还藏了些什么。 只是很快她的笑容就凝固了。 因为在塌陷的中心,草丛的根部,她看见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风吹开草叶,露出这双眼睛的更多部分。 先是苍白的额头,然后是瘦窄的脸颊,最后是毫无弧度的干燥嘴唇。 风停了,草叶重新遮盖住一切,只留下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 兰落死死盯着草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不等她想明白,那双眼睛就动了动,泛着灰色的眼珠慢慢向上抬起。 隔着空地、隔着阳光、隔着添柴的兰升,这双眼睛准确地锁定了兰落。 他们的目光,在半空中沉沉地撞在一起。 第23章 兰落没想到自己会在小息城见到楚知。 他不是在那片森林里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胡娇芬和那个小孩收留他了? 难道是他们把他带来的? 那胡娇芬呢,为什么只有楚知一个人? 更重要的是,楚知为什么会和兰升在一起? 兰落往树叶后藏了藏,楚知的视线像是能捕捉到她似的,一直停留在她藏身的这棵树上,刚才有一瞬间他们甚至对视了。 看兰升泰然自若的样子,不像是没发现楚知,反而像特意把楚知藏了起来。 搞什么,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兰落想不通,只能定下心神继续观察。 兰升已经生完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胶囊对着铁锅拧开,就有涓涓细流从胶囊里倾泻出来流进锅里。 流了差不多半锅水胶囊就空了,兰升拧好空胶囊,又小心塞回了口袋。 这种胶囊都是一次性的,可用空间也小,也就兰升愿意当个宝收集起来了。 他从小就这样,不管多没用的东西都会收集起来,还有个专门的大箱子用来收纳破烂。 收破烂就算了,偏偏他记性也好,每件破烂都如数家珍。 兰落小时候很爱针对他的破烂箱。 那时候他们还很小,兰家也没钱,她和兰升住在同一个房间,两张小小的单人床,中间隔着一个床头柜。 只要兰父兰母把好吃的藏起来给兰升被她发现,她就会一边装懂事,一边偷偷关上房门扔他的破烂。 兰升发现破烂被扔之后也不闹,安安静静在地上捡,再小心放回箱子里。 殊不知兰落最讨厌的就是他不言不语的样子,似乎他永远是最包容最无辜最委屈的那个。 “你跟他们一样!就爱藏!爱藏破烂!” 她压着细细的孩童嗓音,吐出的话却恶毒。 兰升没反应,她就气急败坏掐他胳膊,逼他对自己求饶。 他的痛觉灵敏,兰落又没有痛觉,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怎么样,每次都会掐得他眼冒泪花才松手。 “你以为谁会稀罕这些破烂吗?告诉你,除了你,没有人会在意那些破烂!破烂!都是破烂!!” 得到兰升的反应之后,她才会得意地扬起下巴,把那些破烂贬低得一文不值。 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幼稚行为,兰落也有些无语。 幸好长大一些,他们分了房间,她也不再动手了,只会冷眼看着他们表演亲子情深。 兰升收好胶囊,又钻进了草丛。 看到这一幕,兰落赶紧收回思绪,目不转睛地看着兰升走到草丛深处,脚步堪堪停在楚知身边。 草叶下有一个大大的背包,兰升弯腰在里面掏了一会儿,掏出一个空杯子。 他没看躺在旁边的楚知,拿完杯子就回到铁锅边舀了一杯水,用手扇风降温。 都在试炼期了,兰升还如此松弛,甚至坚持着喝热水的习惯,兰落都不知道该夸他还是鄙视他。 有底气的人,真是无所畏惧。 兰升扇了会儿,又转身进了草丛,这次没有看背包,径直走到了楚知身边。 兰落眯着眼睛看他蹲在地上把水递给楚知,嘴里念叨了句什么,然后就摇摇头站起来,去包里翻东西了。 距离有点远,兰落听不到他的声音,兰升又是侧对着她,唇形也只能看见一半,根本不知道他对楚知说了些什么。 楚知不再看兰落的方向,端着水杯,用兰升刚从包里翻出来的吸管小口小口喝水。 他们两个很熟吗? 兰落拧着眉头,看他们一个乐于照顾,另一个乐于接受照顾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涌出怀疑。 楚知之前真的不认识兰升吗? 还是说,他原本就认识兰升,只是一直都在骗自己,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让她放松警惕? 不可能,兰落推翻自己,研究员说楚知在基地好几年了,根本没可能接触到兰升。 可万一他进基地前就认识兰升呢? 再大胆一点,万一他的预知能力也是骗自己的呢? 可是没有预知能力,他又是怎么知道心脏的事情的? 兰落明知道这种想法有些荒谬,脑子却不听使唤,目光沉沉地在二人身上打转。 万一…… 第28章 兰落额头突然滴下一滴冷汗。 她突然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为什么,她一直想当然地认为兰升不知道不死之力可以合二为一? 对啊,即使撇开楚知这个人不谈,兰升自己也极有可能像她一样突然觉醒传承记忆。 兰落一直急着找兰升,却从没想到过这种可能性。 幸好,幸好她反应过来了,没上赶着去给兰升送心脏。 硬碰硬,她打不过他的。 兰落后背已经出了不少冷汗,她恋恋不舍地瞥了一眼兰升的左胸口,手脚并用跳到另一棵树上,渐渐远离了兰升的位置。 先躲远点,等找到机会了再尝试拿出他的心脏。 反正试炼时间很长,不差这一会儿,她要躲起来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搞偷袭。 茂盛的草丛里,虚弱的年轻男人喝完一杯水,苍白干裂的嘴唇明显水润了不少。 兰升接过空杯子和吸管,擦干残留的水珠之后才放回背包。 “你刚刚为什么要跟我强调这水没毒?” 楚知咳嗽几声,撑起身子问他。 兰升刚刚给他喝水的时候,嘴里嘟囔着“喝吧,放心,这水没毒”,说完又自己摇摇头。 “我看着你烧的水,当然不会怀疑有毒。”他看着兰升,不解地问。 兰升微微愣神,抿着唇角露出一点无奈的笑意:“说习惯了。” 他说完就闭上了嘴,楚知也没接着问,空气里一片安静。 “你不知道,我有个妹妹,像只小野兔一样警惕心很强。” 片刻后,兰升却主动开始解释:“她从来不喝我倒的水,就算矮得够不到水龙头,也要踮着脚自己倒水,最后的结果就是水也撒了,她也被爸爸妈妈骂了。” “后来我就坚持给她倒水,每次都当着她的面倒,然后告诉她,'没毒,喝吧',她才愿意赏脸喝掉。” “只是再大一点,就算我强调没毒,她也不愿意喝了。” 兰升目光掠过天上的云:“可能,她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够到水龙头,再也不会把水撒的到处都是了。” 楚知顺着他的角度看云,视线跟着一只滑翔的鸟,看着鸟儿落在不远处的树林里。 枝叶轻轻晃动几下,随后归于平静。 他收回视线:“你这是想她了?” 兰升仰着脑袋一动不动,微微闭上眼睛:“没有,就是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反正都是一家人,试炼结束不就可以回家见面了吗?”楚知一脸坦然。 “希望吧。” 兰升说完,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走到铁锅边吹灭了柴火,开始安静搭帐篷。 兰落找了个格外隐蔽的洞xue ,用藤蔓和石头堵住洞口,窝在里面恢复体力。 周围很安静,只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远远路过,留下杂乱的脚步声。 兰落半睡半醒地警惕,休息没多久,洞外开始传来持续的嘈杂声响。 也许是学生打起来了,她没多在意。 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各位,您就行行好,孩子发着烧呢,年纪又小,我真怕他出事!” 胡娇芬? ! 兰落瞬间清醒过来,把洞口一块小石头取出来向外看。 洞xue的地势很高,视野很好,她很轻易就看见了不远处争执的几人。 说是争执也不对,准确来说,是一个佝偻的女人被五个穿学生制服的男生围了起来。 还真是胡娇芬,她怎么也在这里? 小孩不在她身边,结合刚刚听到的话,兰落猜测小孩应该是被这几个人捉了。 几个学生,捉个收破烂的小孩做什么?难不成他又口无遮拦了? 既然他们都在,那楚知说不定是跟着胡娇芬二人来到小息城的也说不准。 就是不知道他们三个老弱病残是怎么赶在她之前来到这里的。 兰落思考的时候,一个寸头胖子张开了嘴:“少来这套,谁没发过烧似的,死不了人啊我告诉你!” 胡娇芬腰更弯了:“可这是速度异能觉醒造成的高烧啊!他才刚觉醒异能就使用过度了,没人照顾的话真的有可能会死的,求求各位大爷,放了他吧,实在不行把我也一起带走,求你们了,我求你们了!” 说着就开始给他们挨个鞠躬,像压水井的把手一样起起伏伏。 那小孩觉醒速度异能了? 挺好的,这样以后再犯贱,就不怕跑得太慢被揍了。 “你太老了,我们不要。” 一个瘦猴侧身让了让,避开胡娇芬的鞠躬,满口拒绝。 胖子也点点头:“就是,让你照顾那死小孩了,我们还怎么拿他做诱饵啊?” “要的就是可怜,越可怜越好,这样才能逼他答应我们的要求!”方脸男学生也开始插话。 胖子撸起袖子,下巴抬得高高的:“没错,他不是最清高了吗?我们拿生病小孩威胁他,看他敢不敢不听我们的!” 没意思,反正和她无关。 还不如继续养精蓄锐,方便之后找时机对兰升下手。 兰落重新拿起石头,准备把洞口盖起来。 刚盖上一半,方脸男的声音就钻进了石头缝: “哼,他兰升要是敢不听我们的,从此以后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 兰落手里的石头差点滑掉,她扔了石头重新把眼睛贴上洞口,原本带着困意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谁? 他们说谁? 第24章 兰落不知道该说兰升太优秀了还是太不合群了,怎么到哪都有人背后蛐蛐他? 听这几人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兰升手里的物资包? 她记得兰升的背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塞了不少好东西,被觊觎也正常。 “他最装了,肯定不会见死不……阿嚏、阿嚏!” 胖子说了一半,连打了两个喷嚏。 兰落看得鼻子痒痒,回忆起自己之前狂打喷嚏的样子,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看来是胡娇芬动用异能了,一个只能让人打喷嚏的异能。 她屏住呼吸看过去,这几个长得跟橡皮泥捏出来的似的奇形怪状的学生,正弯着腰朝四面八方不停打喷嚏。 “你们都是前途无量的军校学生,干什么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呢!” 胡娇芬脸上还是一派老实:“几位,放了他,您们也是添福报的,你们跟谁有仇,直接去报不行吗?我家这孩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瘦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红着眼睛指胡娇芬:“少废话!我去,这怎么回事,怎么喷嚏打不停?” “放了他,放了他就不打了,老天都看在眼里的,这也是上天在给各位一个提醒……”胡娇芬苦口婆心劝说几人。 “是不是……阿嚏……什么毒花粉,阿嚏!毒花粉飘出来了?”胖子喷嚏打得脸上赘肉乱颤,断断续续地说。 “你傻啊!”方脸捏着鼻子,“什么花粉就对我们有效,对这老太婆无效?我看就是她在捣鬼!” “什么玩意?!” 胖子眼珠子瞪圆,指着胡娇芬:“好样的,给我上!” 一直没怎么开口说话的镶边二人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犹豫。 “愣着干嘛,就爱打喷嚏是吧!废物,连个大妈都不敢打!”瘦猴骂得唾沫横飞,满脸恨铁不成钢。 镶边二人组揉着鼻子,对视一眼,然后一脸便秘地冲了上去。 兰落撑着下巴,无聊得快要睡着。 好不容易听到了兰升的名字,他们倒是继续说下去啊,怎么开始互殴了? 胡娇芬佝偻着身子,双手一直背在身后,看上去就像个普通中老年女人。 但兰落的角度看得很清楚,胡娇芬的手一直在悄悄比划着什么,指尖围绕着一层细细的沙尘。 要不是兰落视力出群,还真看不清这小玩意。 胡娇芬的喷嚏异能,就是依托这些小粉尘发动的? 思索间,二人组已经冲到了胡娇芬面前,迎面挥起拳头。 拳头落在胡娇芬面前时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分别落在她的双肩,逼得胡娇芬颤颤巍巍后退几步。 即使被两双拳头打中,胡娇芬双手依旧牢牢背在身后,连下意识的抵抗都没有。 兰落挑了挑眉,她看出胡娇芬似乎在酝酿什么,手上的粉尘搅动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很多,甚至她身后的草丛都在微微飘动。 原来如此。 兰落原本以为胡娇芬是特殊的“喷嚏”系异能,后来又怀疑她是土系异能,现在这么一看,也许大概率是风系。 依靠微弱的风力控制细小的粉尘,将粉尘送入敌人鼻腔,从而达到让人不停打喷嚏的效果。 不得不说,非常鸡肋。 兰落低头捡起一颗小石头,在手心抛几下,掂了掂重量。 胡娇芬能把风的大小控制得这么好,还能神不知鬼不觉运送这些小粉尘,对异能的掌握怎么看都很精妙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宁愿琢磨这些喷嚏招式都不在风力上下功夫。 第29章 也许是异能质量差,也许是藏拙。 但这不是兰落关心的,她把石头夹在手指里,眯起一只眼睛瞄准胡娇芬的双手。 二人组没使用异能,只是干巴巴地用拳头不轻不重地打着,一步步逼退胡娇芬。 兰落都想夸他们一句尊老爱幼了。 她确定好位置,手指一松,灰扑扑的石子就旋转着朝几人飞速弹去。 石子体积小,兰落动作又轻,再加上几人忙着打喷嚏,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它。 “噗!” 石子精准命中,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红痕,然后悄无声息落地,混在石子堆里消失不见。 胡娇芬手腕一抖,小漩涡一样的风瞬间散架,粉尘扑簌簌落了一地。 她略有些惊讶地抬头四处看,把二人组吓得后退两步,生怕她变异似的。 兰落已经藏在了洞口后面,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行了行了,够了,回来吧。”方脸吸了吸鼻子,神清气爽地命令二人组。 瘦猴紧随其后:“对,一个没用老太太,不跟她计较了。”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兰落对准洞口,看见他们扔下了一张照片: “记着啊,想要那个小屁孩,就去找这个照片上的人,他知道该去哪里找我们,到时候让他拿物资包来换人,知不知道?” “可别想着自己来,你这把老骨头,我一拳就干翻了!” 照片太小了,兰落看不清上面的人脸,但能猜到那应该是兰升。 兰升啊兰升,你的人生,真是处处惊喜。 胡娇芬一直坐在地上呆呆看着照片,没有半分动身找人的意思。 兰落在洞里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确认几个学生走远了,掀开石头跳出山洞。 她攀着石壁向下滑行,在地上滚了两圈做缓冲,站起身拍拍沾在身上的灰尘和树叶,这才不紧不慢走到胡娇芬面前。 她没管胡娇芬,弯腰捡起照片。 照片上的确是兰升,他穿着军校制服,微笑站在校门口,脸上的喜气遮都遮不住。 兰落垂眸细细看,她想得没错,军校的大门的确很大,比实验室建在地下的阴暗基地高了不知道多少。 “是你!” 胡娇芬抬头看她,脸上半是不解半是愤怒: “上次没杀了我家孩子你很后悔是不是?” “你家孩子是哪位?”兰落对着光线看照片,一脸不在意。 胡娇芬一拍地面:“少装了!要不是对我们有意见,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兰落撇撇嘴:“蠢。” “我是蠢,但我绝对不会像你一样把受伤的同伴一个人扔在野外!”胡娇芬冷笑一声,从地上站起来。 “你以为,”兰落把照片递给她,“全世界只有你有异能吗?” “平时最爱装窝囊废,怎么该窝囊的时候硬气起来了?” 兰落略显茫然地问,她是真的不理解胡娇芬的做法。 “你知不知道,你在酝酿异能的时候,他们也在酝酿?” 胡娇芬闻言微微愣神,似乎真没想到。 兰落耸耸肩:“你总是在野外生活,接触的人太少了。信不信刚刚只要你敢出手,那几个丑东西立马就会放出异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感恩吧,感恩他们虽然恶毒,但还只是学生,否则不管你放不放异能,有没有威胁,他们都不会放过你的。” “那也好过什么都不做。”胡娇芬捏着照片,眼圈有些泛红。 不过是个捡来的孩子,至于吗? “谁说什么都做不了?”兰落虽然不理解,但还是耐心解释,“你就按照他们说的做不就行了?” 胡娇芬:“我做事最讲义气,不能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我宁愿自己去救他。” “你真是……这本来就是他们之间的矛盾,你只不过是被牵连的局外人,找到照片上的人,把矛盾扔回去,你带着小孩爱去哪去哪呗。” 兰落都快没耐心了,语速越来越快。 “别捏了,”她摁住胡娇芬揉搓照片的手,“小心照片花了看不清脸。” “去吧,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南边。” 兰落拍拍胡娇芬的手:“别犹豫了,小心发烧烧死。” “哦,也别把我说出来,否则我先杀了那小孩。” 胡娇芬凝视着照片上的人,满脸挣扎:“你们认识?你跟他有仇?” 兰落嗤笑一声,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 她没继续管胡娇芬,反而钻到树上开始寻找五人组。 他们人多势众,走得不快,兰落很快就追上了他们,远远追在后面跟踪。 她得先知道明天兰升会在哪里出现。 跟踪兰升风险太高,还是跟着这几个废物比较轻松。 “那小孩睡了这么久,要不要喂口水啊?” “喂什么喂?哪有给人质喂水的?” “就是,少喝点还不用上厕所,省的我们麻烦了……” “哈哈哈哈哈哈……” 兰落一路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心里毫无波澜。 她早就明白许多人与牲畜没有区别,对他们感到愤怒,不过是浪费情绪。 摸清楚五人组的驻扎地点后,兰落悄悄换了条路,准备再去兰升的空地看一眼,看胡娇芬有没有战胜自己的面子去求援。 天色暗了,兰落行动起来也少了很多拘束,幽灵般轻盈地穿梭着。 偶尔会有零星的人影与她交错而过,都是脚步匆匆没有停留。 大概都把她当做了军校学生,怕落单的时候和她打起来,所以赶着和大部队汇合。 兰落的衣服也是深色系,在夜色和树丛的掩盖下勉强可以浑水摸鱼,前提是在没有细看的情况下。 “喂,停下!” 懒洋洋的声音在兰落身后响起。 兰落脚下差点一滑,稳住身体把自己藏在树后:“怎么了?” 她都没发现这里有人。 “你是哪个老师手下的?” 带着墨镜的肃哥上下扫她一眼:“入夜了,你们老师没提前教过你夜间禁止单行吗?” “小息城既有野兽也有不同阵营的学生,夜间腐蚀雨的概率也会增大,天黑就老实待在营地。” “嗯,明白。”兰落判断出他可能是老师,小心翼翼作答,生怕被看出不对劲。 肃哥啧了一声:“什么态度?都是你们这帮不老实的,害我们每天晚上都要夜巡。要我说巡什么巡,不听话的学生死了最好,反正最后也毕不了业……” 兰落非常赞同他的话,但现在不是交谈的时候。 身为巡逻老师就赶紧去夜巡,别揪着她这个非在校生折腾了。 她刚要偷偷走,肃哥却不依不饶: “慢着,我得扣你点分。” “说,你到底是哪个老师手底下的?” 第25章 兰落被问得两眼一黑—— 她怎么知道自己是哪个老师手底下的? “抱歉,”她装作惊慌失措,“请问这样会连累我的老师吗?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没来得及和队友汇合。” 肃哥说:“来不及?” “这速度和反应也太慢了,回校要让你老师给你加练。” 兰落翻着白眼,嘴里却老实:“是,我明白了。” 肃哥没什么反应,叉着腰四处看。 兰落瞄他一眼,知道他不是真的在意老师的问题,准备直接趁机溜掉,不给他找茬的机会。 “慢着——” 才迈了两步,肃哥慢悠悠的嗓音又响起。 兰落叹了一口气,认命停下,手指已经不由自主地摸上了腰间。 “你知道,”肃哥顿了顿,“兰升在哪吗?” ……又是兰升。 兰落耐着性子回答:“不知道,怎么了?” “啊,我就知道,”肃哥说,“他哪里都好,就是不合群,总是独来独往的。” “谁让人家有异能傍身呢,你们这种普通学生可没这么多试错成本,死了就是死了……” 兰落听他絮絮叨叨地走远,看似埋怨,言语里却藏满了对兰升的欣赏。 异能傍身? 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兰落满脸不屑,冷着脸朝兰升驻扎的地方飞奔而去。 肃哥说的没错,天色暗下来之后,路上少了很多三三两两游荡的学生,倒是方便她赶路了。 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了野兽的嘶吼,天边炸出一道道雷电,林子里的鸟争相逃跑。 “野猪……” “拦住!宰了它!” “……烤肉!” 模糊的喊声窜进兰落的耳朵,她朝着声音的来源看了几眼,消失没多久的肃哥正站在树上围观学生抓野猪。 兰落脚步一顿,绕路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过家家的捕猎游戏,和她没有关系。 夜风呼呼的,把她的头发高高吹起,衣服也鼓出一个大包,随着她的移动变换形状。 第30章 和其他地方的鸡飞狗跳不同,兰升的地盘格外安逸。 一顶帐篷,一簇篝火,一口铁锅。 三个围着篝火的人。 一个是兰升,一个是楚知,还有一个是才见过不久的胡娇芬。 “孩子,这是我摘了好久的果子,我试过了,都是能吃的,没毒,你尝尝。” 胡娇芬捧着一个灰布包,里面裹着大小不一的青色果子。 这果子兰落吃过,没什么味道,吃起来像在嚼固体白开水。 虽然不好吃,但这种东西在小息城也不算常见,运气好才能在树林深处找到几颗。 看来胡娇芬为了说服兰升,费了不少心思。 其实她大可不必贿赂,按照兰升那个死德行,只要她抹着眼泪卖惨,他就绝不会拒绝的。 胡娇芬还是脸皮太薄了。 兰落双腿叉开蹲在树上,两条手臂架在膝盖上,双手撑脸,一脸无聊地盯梢。 火堆旁的兰升摇了摇头,递给胡娇芬一碗冒着热气的糊状物。 像是青菜粥,兰落舔舔嘴唇,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这种活人的食物了。 “哎呀,”楚知露出一个温和的笑,“你就不要推辞了,胡姐也是一片真心。” 说着就倾着身子去够胡娇芬放在地上的果子。 楚知是靠坐在一棵树下的,全靠树干支撑身体,这么往前一倾,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倒在地上,抱着颗果子滚了两圈。 兰升和胡娇芬见他滚了,慌忙从地上站起身要拉他。 胡娇芬年纪大了,反应没有兰升快,最终还是兰升扶住了滚到照明范围之外的楚知。 他们陷进黑暗里,兰落看不清,但是可以听见他们讲话。 “抱歉,忘了自己的身体……” 楚知的声音里满是愧疚:“我想给你拿个果子,胡姐毕竟是救了我的人,这果子你就尝尝吧。” 青绿色的果子在黑夜里只剩下一个圆圆的轮廓,兰升沉默着接过果子,凑到鼻尖嗅了嗅。 “哎吖吖,没事吧,真是对不住,都怪我都怪我……” 胡娇芬见缝插针扶起楚知,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 “他们说一定要你出面才肯放了我家孩子,我也是没办法了。我知道物资对你们来说很重要,要是这事让你们为难了,我绝对不缠着你们。” 兰升还是没说话,举着果子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模糊。 兰落撑着下巴看他们上演这出推拉大戏,几乎有些昏昏欲睡。 要不是为了等到兰升亲口答应赴约,她早就回洞里睡觉了。 希望没有不长眼的小蛇霸占她的山洞。 “咔——” 兰升站在胡娇芬和楚知对面,咬下一小块果肉,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知道了,我会把你的孩子带出来。” 兰升三两下把果子吃干净,转身走进帐篷: “我也不会把物资包交给他们。” 帐篷顶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节能灯,兰升从灯下走过,面容有几分冷。 答应了就好,兰落和胡娇芬同时松了一口气。 即使兰升恢复力惊人,但她不相信他能在一打五之后分毫不伤。 只要他受伤了,哪怕只是疲惫了,她都有机会渔翁得利,拿到兰升的心脏。 兰落一脸轻松地离开藏身的树,朝着自己的山洞快步前进。 睡觉睡觉,她要安心睡大觉,坐等好戏开场。 离开前她看了一眼空地,兰升已经走进帐篷里,胡娇芬依旧在给楚知当人肉靠垫。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兰落总觉得自己似乎又和楚知对上了视线。 应该是错觉……吧? 要么就是楚知用他鸡肋预知能力预知到了她的存在。 但是看楚知毫不犹豫帮着胡娇芬坑兰升的样子,兰落不知为何,潜意识中并不担心他会对兰升告状。 如果告了状,那就打死他。 兰落享受着凉凉的夜风,猴子似的一路荡着树枝藤蔓回到山洞。 洞里一切安好,没有人和动物踏足的痕迹。 大概是军校学生都是集体行动,很少有人会单独行动,所以看不上这么小的空间。 兰落逼迫自己从期待中抽离,安安静静睡了一觉恢复体力。 但心里装着事,她睡得还是不安稳,甚至做了好几个梦。 其中一个梦里竟然还出现了祝见尘。 要不是这个梦,她都差点忘了他的存在。 梦里的祝见尘像精神失常了一样,围着她又唱又跳又表演杂技,烦得兰落上去左右开弓两巴掌。 世界终于安静了。 只是没安静几秒,他又开始学鸟叫,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兰落忍无可忍,带着一腔怒火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狭窄的山洞,几缕光线从石缝中透进来,照在她的眼皮上。 兰落伸手挡住阳光,眨眨眼恢复清醒。 错怪祝见尘了,是山洞外面有鸟在叫。 她坐起身活动了一下关节,把头发随意扎起来,抠掉小石头看外面的景象。 天色蒙蒙亮,夜里应该下过一阵雨,树叶和地面都带着潮湿。 兰落环顾四周,见周围没人,这才迅速翻出了山洞,沿着树林一路狂奔。 她要提前藏到五人组和兰升的约定地点,省的和他们迎面撞上。 坐在枝叶茂密的树上,兰落嚼着几片散发清香的树叶清洁口腔,眺望兰升的方向。 她已经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移动的黑点,应该就是兰升了。 没带上胡娇芬和楚知? 不过兰落想了想,一个老一个残,带上他们似乎也没什么用。 五人组也陆续起了床,刚从帐篷里跳出来就瞪着眼警惕四周,好像生怕兰升偷袭。 也不知道刷刷牙洗洗脸,简直是五张臭嘴配五张反光油脸。 “喂!就站在那里,不要过来!” 胖子一声怒喝,匕首直指现身的兰升。 兰升的衣领上沾着水汽,他举起双手,面色如常:“是你们让我过来的。” “我、我当然知道!”胖子匕首有些哆嗦,“听我们的就是了,少叽叽歪歪!” “没错,别废话!”方脸站在胖子侧后方,“你的物资包呢?” 瘦猴也开始加入:“我们都说了让你带着物资包来见我们,不然不可能放人!” “对,而且你不准在小息城西北两个方向活动!”胖子补充道。 “人在哪,让我看看。”兰升没有回应这些问题,看向他们的帐篷。 瘦猴鼻孔朝天:“不行,你必须先答应我们的要求。” “不行,” 兰升掏出大腿上的匕首:“我不答应。” 胖子见状,浑身肥肉抖了抖,刀尖对准二人组:“快,快上!” 二人组握着刀,苦着两张脸冲了上去。 “啪!” “砰!” “啊!” 兰落捂着眼睛,没脸看。 看见轻易被放倒的二人组,剩下三人不约而同后退几步,面面相觑,谁也不肯上了。 “上,上啊,不然要被他压着打了!”瘦猴大叫一声,扔出一团火球。 胖子也嚎了一嗓子,双手握拳同时捶向地面,地面瞬间出现两条深深的裂痕,蛇一般延伸到兰升脚下。 火球与裂缝同时到达兰升身侧,兰落饶有兴趣看着,只见兰升身形不动,脑袋一偏,脚步一撤,稳稳躲过。 火球擦着他的侧脸掠过,裂缝刚好停在他脚尖前,而兰升本人,连头发丝都没动。 兰落看了眼自己脚下被火球烧黑一块的树干,莫名觉得滑稽。 这份滑稽在兰升暴起冲刺,吓得三个人吱哇乱叫抱作一团,发现彼此都没什么用处之后又四散逃开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尤其是最初的二人组正趴在地上,眯着眼睛悄悄远离战场。 高看他们了,兰落庆幸自己没有太早露面。 这五人组这么不堪一击,她今天就别想渔翁得利了。 三个人各自挨了几刀柄,捂着胸口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哀嚎,兰升握着刀,站得笔直。 “小子!” 胡娇芬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满脸着急,掠过兰升往几个帐篷里钻。 兰落有些失望,看来事情就这么顺利解决了。 刚准备离开—— “啪嗒。” 银色匕首轻飘飘掉在地上。 兰升手指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匕首,上半身前后摇晃着。 兰落亲眼看着,兰升走到五人组看不到的地方,然后撑着树干,无力地跪在了树后。 第26章 什么意思? 兰升什么时候这么菜了? 兰落左思右想,回忆了好几遍五人组的表现,几个菜鸡怎么也不至于让兰升精疲力尽到这种地步吧? 就算是她对上这五个废物,也绝不会像兰升现在一样跪倒在地。 第31章 是退步了还是…… “臭小孩!你睁睁眼,睁睁眼不要吓我!” 胡娇芬的喊声从一间小帐篷里爆发出来,兰落把视线从兰升身上挪开。 曾经一面之缘的小孩软趴趴的,被胡娇芬搂在怀里,手脚都垂在地上,毫无声息。 胡娇芬跪在地上,膝行离开帐篷,满脸绝望:“救救他!怎么都叫不醒了……我拍也怕不醒!救救他,你们谁救救他!” 小孩的脸藏在胡娇芬臂弯里,在胡娇芬走动的时候颠了出来,正对着兰落的方向。 他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不少,黑黑的脸透露出一股灰意,唇色更是惨白,脖颈没有力气似的,胡娇芬动一动,他的脑袋就摇一摇。 一看就是死透了。 兰落跟小孩谈不上熟,何况上次见面的时候他的态度也不好,所以对于这小孩的死她没什么感觉。 只是,兰落挑眉看扶着树沉默站起身的兰升,他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死了?”胖子也顾不上嚎叫了,趴在地上练练摇头,“这可不是我干的啊,昨天晚上还好好的呢。” 瘦猴梗着脖子叫:“也不赖我!我早上睡醒摸了一下还是热的呢!” “对!” 胖子见瘦猴帮腔,更有底气了:“没干过的事我们可坚决不认,他肯定是自己死的……” “你闭嘴!” 胡娇芬怒喝一声,无形的气流巴掌瞬间落在了胖子的脸上,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红痕。 杀伤力好低,但总算不用她那个喷嚏异能了。 兰升缓缓从树后走出来,面容冷肃:“你们到底动没动手脚?” 他面色有点苍白,但由于皮肤本来就白,所以看上去并不明显,也就兰落熟悉他,所以能察觉出他的异样。 兰升甚至忘了拍拍裤子上的灰尘,他的膝盖处还留着一层薄薄的黄土,和他严肃的表情格外不搭。 “没动!” “没有没有!” “没动啊,真没动!” 兰升出面之后,几人明显老实不少,一个劲儿地替自己辩白。 瘦猴脸都皱成了一团,小声说:“我们动他干嘛?本来就是威胁威胁你而已,跟他又没仇,动他还不够我们麻烦的。” “他来的时候就病殃殃的了,这样不能怪我们吧,就算没有我们他也活不下去了……” “就是,”胖子也苦着脸,“别说小息城就是一座荒城,根本没有医疗设施,就连我们都没有治疗队,学校可是说过了,试炼是为了磨炼我们,不让带医疗,难不成你指望着让学校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孩紧急送回学校?” 胖子越说越有理,脑袋不自觉昂起来:“那根本不可能,堂堂南部军校,可不是谁都能使唤得了的。” 兰落撇了撇嘴,看不上他一脸得意的样子。 “要不是你们把他带走,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兰升握紧拳头,很愤怒的样子。 兰落倒是能明白他愤怒的点,但看他拳头捏得嘎吱响也不肯上去教训这几个杂碎的样子,心里充满了不屑。 一如既往假清高。 和她进实验室那天一样。 虽然表现得比谁都善良,但事实上什么都不愿意失去,也什么都做不到。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方脸咽了咽唾沫:“我们就算不绑架他,他也已经病重了。要、要论起来的话,这全都是你的错!” “要是你舍得把物资包交出来,我们早就把这小孩还回去了,也不至于直接拖到病死也没人发现!” 胖子脑袋一点一点的,格外认同:“没错!就是你的错,都是你把他害死的,跟我们没有关系!” “我杀了你们!我杀了你们!” 胡娇芬把小孩放在草地上,捡起地上的匕首就朝三人冲过去。 至于刚开始出手的二人组,早就一扭一扭地爬进了草丛,背着他们爬起来溜走了。 三个人之前被兰升教训了一顿,现在正虚弱着,看见双目赤红的胡娇芬,立刻不顾形象地到处乱爬。 “啊啊啊啊啊啊别过来!都说了不怪我们,你找兰升去!” “别火上浇油了死胖子!” 瘦猴长得瘦小,爬起来比另外两个人快得多,边爬边骂队友。 “你才是死瘦子!一刀下去能给你捅个对穿!” “你个死胖子死胖子!一刀下去连皮都砍不穿!” “唉……” 兰落扶住脑袋,实在是忍不住,幽幽叹息了一声。 什么最高军校,直接改名最高草台班子吧。 兰升冲上去,从侧面夺胡娇芬手里的匕首。 “先把刀放下,杀了军校生你就完了。” 胡娇芬现在没有多少理智,听不进兰升的话,固执地攥住刀柄。 眼看匕首就要送到方脸面前,方脸伤了腿,爬得最慢,急得大喊:“兰升!兰升!我们好歹是同学,你不能见死不救,救我,救我兰升!” 和方脸话音一起落下的,是兰升握住刀刃的手指。 匕首锋利,压在兰升的手指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血珠争先恐后涌出来,练成一条血线滑落。 “胡大姐,冷静。” 兰升面色如常,似乎感受不到疼痛,轻声宽慰胡娇芬。 兰落知道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淡定,兰升的痛觉比正常人灵敏很多,正常人挨刀子都会疼得不行,何况是兰升。 知道归知道,兰落却共情不了。 她既没有痛觉,也不理解兰升主动握刀刃的做法。 给胡娇芬来一脚不就行了吗? 胡娇芬握着刀,看看兰升又看看方脸,撒开刀子一脸绝望:“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 “你们的游戏,要用我们的命来玩啊!” 胡娇芬一字比一字嘶哑,说到最后,死死瞪着兰升,双手猛的向前平推。 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流漩涡出现在胡娇芬的手掌心,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拍在了兰升的胸口。 兰升的面部表情有一瞬崩塌,他松开匕首,捂住胸口,手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胡娇芬下手之后没有停留,转身抱起小孩的尸体钻进了树林,然后消失不见。 兰升愣愣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胖子见状停下来,四肢着地,肥硕的脸上堆着笑:“嘿,让你上赶着当圣父,这下被狗咬了吧!” “闭嘴!!”瘦猴再次崩溃大叫,手脚并用往前爬。 方脸也早就闭着嘴往另一个方向挪了。 兰升朝胖子走了几步,表情冷到凝固。 胖子意识到不对,赶紧找补:“你……你也别担心,她对你用了异能,异能印记已经留在了你的制服上,等你跟老师们汇报之后,她就天涯海角都逃不掉了!” 异能印记,兰落知道这东西。 就像每个人的指纹都不一样,每个异能者的异能印记都不相同,即使是同一种类型的异能,也不会出现一模一样的印记。 军校的制服有特殊的记忆材料,可以保存异能印记,本意是为了统计学生互相间的被攻击次数,后来慢慢演变成保护学生的手段。 所以他们才会在试炼期统一穿军校制服。 “比起我,”兰升嗓音冷淡,“你先关心一下学校会怎么处置你们草菅人命的行为吧。” 胖子哽了哽,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兰升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膝盖微弯,提起一只脚用力踹在了胖子的肚子上。 “呕!” 胖子干呕一声,被踢出几米远,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哟,硬气了。 兰落脚都蹲麻了,撑着下巴看戏。 再忍忍,等兰升落单,她就准备下手。 她已经看出来了,兰升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脚步拖沓不利索,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她看着兰升走到爬行的瘦猴面前,又狠狠给了他一脚。 方脸已经快爬出这里了,兰升连头都没回,背手掷出匕首。 匕首“铛”一声钉在方脸面前的草地上,吓得他浑身一颤,本就明显的咬肌似乎又增大了几分。 兰升快步走到方脸面前,拔出匕首,银白的光芒一闪而过。 方脸双腿发颤,自下而上看着兰升用衣服擦拭匕首上的尘土,口水吞咽越来越快。 兰落眯着眼睛,凭什么另外两人挨踢,这个方脸要挨刀? 不公平,应该给那俩蠢货也补一刀。 兰升擦干净匕首,小心收起来,然后重复刚才的动作,狠狠给了方脸一脚。 哦,好吧,三个人都不用挨刀。 兰落看了看,三个丑家伙都翻着白眼晕了,死鱼一样安详。 为什么不捅他们两刀呢? 怕担责的话,让胡娇芬自己捅也行啊。 这下好了,两边都得罪了,活该。 兰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仰头用脸接着阳光,然后叹口气,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第32章 兰落小心地把自己从树枝上放下来,悄然跟了上去。 她辨认了一下,兰升走的方向是他驻扎的那片空地,她已经很熟了,因此也就没跟太近,只是远远跟在后面。 兰升越走越偏,直接走进了一片密林。 这片林子无比茂盛,兰落却觉得有点冷。 植物长的越好,就代表着这块地方的养料越充足。 腐蚀雨来临前期,小息城躲避不及,全城死了大半,所以这些植物的养料是什么,也可想而知了。 兰落注意到兰升扶着一棵树停下,立马停下脚步,屏住呼吸。 怎么了,要撑不住了? 需不需要亲妹妹来个临终关怀? 兰升指尖泛白,指甲抠进树皮。 他四处张望一下,突然叹息一声: “妹妹。” 第27章 听到兰升一句“妹妹”,兰落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兰落来不及细想,浑身紧绷,握住枪。 反正本来就打算在这里动手了。 “我总是能感受到你,好像你就在我身边一样。” 兰升仰着脑袋,看着树梢的叶子说。 兰落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手里的枪握也不是松也不是。 他傻了啊?还是疯了? 怎么突然找了片林子自言自语? 吓得她差点自爆,兰落摩挲枪柄,庆幸自己没急着冲出去。 “你是不是想哥哥了?” 兰升继续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眼睛因为阳光的照射眯了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但这片林子太安静,兰落听力又好,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很轻易就听到了。 想? 兰落想跳下去告诉他:“兰升,你想多了,我是来掏你心的。” 亲兄妹,掏心掏肺亲兄妹。 但她没开口,只是屏住呼吸往后退了退。 兰升说完,停顿了很久,好像真的在等待一个回答似的。 林子里只有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以及不知何处的鸟儿振翅声。 死一般的寂静里,兰落恍惚间似乎听见了一阵强烈的心跳,她摸上自己的胸口,自己的心跳很快,但和耳中盘旋的心跳声频率似乎并不一样。 是兰升的心跳? 可是他们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听得到彼此的心跳声。 兰落侧耳去听,可这声音已经消失了,好像刚刚的心跳声只是她紧张下的错觉。 兰升半倚在树干上,垂下脑袋继续说:“肯定不会想我吧,毕竟你从来就不喜欢我。” “你知道吗?刚刚看见那个孩子的时候,我立刻就想到你了。” 兰落安静听着,闻言嘴角抽了抽。 她有那么丑吗? 兰升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自顾自跟树干唠嗑:“我没想到他会死,我以为那几个人只是闹着玩的。” “看到他尸体之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救他,我只是想到了你,你是不是也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废话,兰落对他的马后炮不屑一顾。 “你刚离开的时候,我经常做梦,梦到你被人欺负了,甚至会梦到你浑身冰凉地躺在地上,不管我怎么喊都没有反应。” 兰落抬起枪瞄准他,梦都是反的,她活得好好的。 “真希望,你已经自由,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兰升脊背微弯,温柔地说,丝毫没意识到身后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袋。 兰落吞了口唾沫,这枪没有消音器,她必须一枪爆头,不然就全毁了。 也许是因此犹豫,兰落没能立马扣下扳机。 兰升从地上站起身,扶了一下树干,然后抬头看看天,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往前走,背影没有丝毫停顿,似乎刚刚的情绪都已经吐给了树洞。 兰落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有些懊恼。 不该犹豫的,这么隐蔽的地方,他又是静止的状态,只要她对准一些,成功率会很大。 现在兰升开始行动了,她下手也会更困难。 兰落认命把枪别回腰间,继续跟着他,就像追着饵料的鱼一样。 兰升前进的方向是他的驻扎地,看来是要回老营休息了。 兰落看了眼太阳,这个时间,他该不会是打算做饭吧? 如果兰升真的打算做饭,那她就先放他一马,等他把饭做好再下手。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正儿八经的饭了。 被兰升刚刚奇奇怪怪的举动吓了一跳,兰落是不敢跟太紧了,确保自己能看见他的影子就行。 兰升越走脚步越虚浮,看上去简直像在沙漠迷路了三天三夜。 打五个没实力也没脑子的废物,怎么就把他消耗成这样了? 兰落心里其实有些怀疑,这不像是兰升的真实水平,看上去反而像中了某种……毒? 她对毒小有研究,兰升浑身无力脚步虚浮的样子,很符合中毒的特征。 但她一直跟着兰升,也没看到他有被下毒的迹象啊。 树越来越稀疏,熟悉的空地近在眼前。 兰落怕暴露自己,没有继续跟,停在一棵繁茂的树上观察。 兰升走出树林,只是没走两步,就晃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 他双手撑地喘着粗气,挣扎着站了起来。 然后第二次倒在了地上。 这次兰升没能重新站起来,反而顺着斜坡一路滚,滚到了草丛里。 晕了? 兰落皱着眉,往前窜了窜,碍于空地没有遮挡物,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而是谨慎地左右看了看,防止周围有人。 草丛里出现一条蜿蜒的痕迹,一簇簇的草被压塌。 兰落辨认了一下,是楚知。 他正双手撑地,拖着两条腿在地上爬行。 “兰升!兰升!你没事吧!” 楚知一边爬一边大叫兰升的名字,一脸着急。 兰升躺在地上,毫无反应。 楚知爬到了他旁边,用手背拍兰升的脸:“喂,你没事吧?” “醒醒,醒醒!” 兰升依旧昏迷不醒,楚知撑着上半身,似乎开始慌了,脑袋四处乱转:“有人吗?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能救救他?” 兰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现身,她怕这是兰升和楚知共同做的局。 可是看兰升的状态,和楚知茫然焦急的样子,似乎又不像是在演戏。 楚知喊了半天也没人出现,他的眼神到处乱转,然后再一次,仿佛无意一般锁定了兰落的位置。 “快来人啊,他真的晕倒了,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快来人帮忙啊!” 楚知看着兰落的方向,着急大喊。 兰落手心都出了汗,楚知这幅样子,简直像在和她对话一样。 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在这里? “快来人啊,他晕了!” 楚知依旧在大喊,求助的话语在兰落的耳朵里自动翻译成了其他意思: “——兰升虚弱。” “——周围没人。” “——可乘之机!” 兰落咬了咬嘴唇,咬到下唇流血。 不管了,机不可失! 管他陷阱还是阴谋,先下手为强! 她一下子从树上跳出来,荡在半空中扭动身子,把自己甩到另一棵稍矮的树上。 兰落不再隐匿,站在没多少树叶的树枝上,抬起枪,瞄准兰升,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响亮的枪声惊动了草丛中啄虫子的鸟,也吓到了一脸惊恐的楚知。 楚知双手扒着草,朝远离兰升的方向爬了几步。 兰落一直小心观察着,兰升大腿上挨了一枪也没有反应,应该是真的晕了过去。 即使是假的,大腿里嵌着子弹也能阻止他愈合,剧烈的疼痛更是会让他的行动力直接下降一大半。 所以,兰落目光沉了沉,双腿微微弯曲,脚下一蹬就飞窜了出去。 她落地滚了两圈缓冲,站起身快速向前,一路狂奔到他们两个人身边。 然后一手摁住兰升的胸膛,把他作为支撑点,伸出一条腿,弯曲再蹬直,用力踹了楚知一脚。 没有反应过来的楚知直接被她踹飞出去,在低空中滚动两圈,面朝下落在地上。 “嘶……” 楚知疼得直抽气,在地上翻滚着。 兰落收回脚,单手掐住了兰升的脖子。 她要先把这两个人分开,即使他们有可能并不是同一阵营的队友。 她的情绪非常激动,手下的力气也失了分寸,兰升被掐得脸颊泛红,眉心紧皱,双腿无意识蹬地。 兰落看他喘不过气的样子,手上力气松了一点,害怕把他掐死了。 她左手控制住兰升的脖子,右手抽出在黑心老头那里搜集来的长西瓜刀,刀尖对准了兰升的胸口。 兰落浑身都兴奋得微微颤抖,刀尖也轻轻左右摇摆,停顿在兰升胸口几厘米的位置。 第33章 西瓜刀在阳光下泛着银白的闪光,反射到不远处的楚知身上,在他身上抖来抖去。 “咳咳……你……我就知道……” 楚知挣扎着抬起脑袋,捂着胸口咳嗽,断断续续地说着。 兰落的余光一直注视着楚知,见他主动找了存在感,直接将西瓜刀用力插在地上,举枪对准楚知: “你真是满嘴不老实,所以我劝你最好把嘴闭上,不要惹我不痛快。” 刀锋的闪光在楚知的脖子上浮动,他一脸雀跃地看着兰落:“对,就是这样,我都……咳……看到了,全部看到了。” “看到什么?”兰落问他,一边小心观察着兰升的动静。 “咳,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楚知脸色格外苍白,“我看到了,你,捧着他的心脏。” 他指了指地上的兰升。 兰落不懂他和兰升之间到底是不是有仇,看他命不久矣毫无威胁的样子,不再搭理。 她把枪放回去,空出右手在兰升的伤口上摸了一下。 伤口表面有逐渐愈合的迹象,但子弹卡在里面,阻止了伤口深处的自愈。 兰落面无表情地用指甲抠兰升的伤口,把好不容易愈合的表皮再次撕裂。 她的手指钻进伤口,触碰到了发热的子弹。 她不能把子弹留在兰升的体内,枪和子弹都是陆观的,很容易就会被辨认出来,她不想直接暴露自己。 兰落抠挖着子弹,鲜血不断从被撕裂的伤口处涌出来,看起来狰狞无比。 兰落没什么反应,她又不会疼,生抠子弹这种事她共情不了。 把小小的子弹挖出来后,兰落匆匆擦了两下就塞进了口袋。 她再一次举起西瓜刀,指节用力到泛白,锐利的刀尖对准兰升的左胸口用力刺下。 老头的这把刀很锋利,切起西瓜来一定很丝滑。 兰落看着兰升胸前出现的狰狞刀口,还有一串串冒出来的血珠,恍惚间像看见了一个多汁大西瓜。 看着这一幕,兰落突然开始思考 西瓜如果被人吃了会死吗? 兰落紧紧闭了闭眼睛,她为什么会冒出这些混乱念头? 她呼出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眼神坚定又冷漠。 兰落高高举起刀,冷漠的眼睛里却映出了另一双眼睛。 一双痛苦的,水润的,温柔的眼睛。 兰升轻轻开口:“落落,你真的出现了。” 第28章 “我没有在做梦,你是真的出现在我身边了。” 兰升眉头皱着,像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说出来的话却又轻又柔。 兰落却没有心情回应他的话。 她目光聚集在兰升的胸口,高高举起刀,对着刚刚的伤口继续用力刺下去。 兰升的胸口在剧烈起伏,那道冒血的伤口就在兰落眼中动来动去,让她的刀无法精准落在伤口上。 不过犹豫了几瞬,兰升的伤口就已经开始缓慢愈合了。 兰落看见兰升痛苦的神色,他的整张脸都在微微抽动,嘴里却没再发出任何声音,只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 她的刀抖了抖。 一旁的楚知一下子扑过来,用力摁住兰升的口鼻,挡住兰升的视线: “动手!” 兰落被他一嗓子叫回了神,握紧西瓜刀,沿着兰升正在愈合的伤口划下去。 锋利的西瓜刀对抗着兰升的自愈能力,轻易就让他的胸口重新变得血肉模糊。 楚知身子依旧拖在旁边,只是用一双手捂住了兰升,兰落抬头,还是从楚知的手臂缝隙中看见了兰升的眼睛。 她看不懂兰升复杂的眼神,只是用染上血的左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快点,别手抖,不要犹豫了!” 楚知压低嗓音提醒兰落。 兰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垂着眼睛把手伸进了新鲜的伤口。 他的血液在喷涌,温热地包裹着兰落,甚至给她一种被欢迎的错觉。 她的左手也一片温热,手心有热气蒸腾,可能是血,也可能是眼泪,她分辨不出来。 兰升不耐痛,疼了就会流生理性的眼泪,小时候她就嘲笑过他,没想到长大了还是没改掉一疼就哭的习惯。 兰落的右手触摸到了他的心脏,一片黏腻。 她想到基地,想到陆观和他身后那些狗,又想到自己东躲西藏的生活,不再犹豫,沉下目光,握住他的心脏,用力扯出。 “扑通——” “扑通——” 离开胸腔的心脏似乎不受影响,依旧在有力地跳动着,跳动声越来越清晰可闻。 而兰升已经没了反应,敞着伤口安静躺在地上,双腿微微弯曲。 刚刚他的腿一直在地上蹭来蹭去缓解疼痛,心脏拿出之后,他就像被扣掉电池的玩具,连蹬腿都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兰落看着他微弯的腿慢慢滑下去,笔直地贴在地上。 她松开左手,兰升两只眼睛都已经闭了起来,眼眶周围有他自己的血渍,乱七八糟地糊成一片。 兰落看看兰升,再看看手里欢快的心脏,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样,成功了? 她这么轻易就得到了另一半不死之力? 兰落捏了一下弹性良好的心脏,总有种不真实感。 在她的预想中,自己应该是趁兰升精疲力尽,和他打一场不公平的架,然后当着他的面掏出这颗心脏,欣赏他痛苦的样子。 她俯视着兰升毫无声息的样子,总觉得他下一瞬就会站起来。 太可惜了,其实她准备了一些狠话,还没来得及放呢。 “别看了,快走吧,小心来人。” 楚知适时出声提醒她。 兰落这才想起他的存在,转过头问他:“你为什么一直和兰升待在一起?” 楚知费力地坐起来,仰着头回答:“你前脚刚离开,那小孩后脚就找到我了,他跟胡娇芬给我找了点草药,说对我的伤口可能有点效果……” “说重点。”兰落皱眉,她对楚知经历了什么不感兴趣,只想知道他和兰升的关联。 楚知抿了抿唇,继续开口:“有其他拾荒者和他们抢地盘,胡娇芬没打过他们,那小孩着急了,就带着我们用异能逃命,不知道怎么就逃到这里来了。” 兰落垂眸,和她猜的大差不差。 “但我们一到这里就遇上了一伙人,他们把昏迷的小孩捡走了。” “胡娇芬看他被抓走,救人心切,就把我先放在了附近,自己去找小孩。” “然后我就遇到了兰升,他救了我。” 兰落安静听着,拇指抚摸着心脏表面。 楚知说到这就停下了,没继续往下说。 “没了?” 兰落问他。 楚知愣了一下:“没了……” 兰落盯着他:“你和兰升没仇?” “没仇啊。”楚知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 “那你为什么,”兰落组织了一下语言,“要助纣为虐杀了他。” “他对你这么好,不是你的恩人吗?” 楚知张了张嘴,没有反驳。 兰落看他一眼,捧着心脏转身就走。 楚知在身后努力抬起上半身:“别走!带上我!” 兰落没有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她要找个地方把心脏放进自己的胸腔,让两颗心脏进行融合。 只是想到这件事,兰落就已经兴奋得有些发抖了。 她太想尽快拥有完整的不死之力了,等她变强了,就不用再像野人一样躲在森林里,她要正大光明出现在所有地方。 身后有拖拽的声音,是楚知拖着两条废腿在跟着她。 “求你了!兰落!求你!” 他一边爬一边小声喊:“如果你不带上我,那我就死路一条了,军校不可能放过我的!” 兰落回头,不解地问他:“死路一条?难不成你觉得跟着我就不是死路一条了?” 他是不是忘了自己带他逃出基地的时候让他受了多少伤? 楚知见兰落回头了,加快语速:“我一直和他待在一起,如果他死了,军校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基地也很有可能会发现我。” “我们是一起逃出来的,如果我被基地发现了,你的行踪也会暴露!带上我吧,兰落,就看在我帮过你的份儿上。” 他趴在地上低声下气地祈求着。 “那我把你也杀了不就得了,”兰落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就算你不帮我摁住他,他也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乖乖被我剖出心脏。” 楚知听完,突然笑了一下,笑容却不达眼底。 他脸上还是那副卑微神色:“你以为他为什么精疲力尽,没有还手之力?” “你就不觉得,他的症状有些熟悉吗?” 兰落握住心脏,用眼神示意楚知把话说完。 她已经隐隐猜到了楚知要说的话,只是不敢确定。 第34章 “因为,”楚知一字一顿,“我把你给我的那瓶血,滴在果子里,喂给了兰升。” “所以从昨晚开始,他就中毒了。” 兰落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兰升确实是吃了一颗果子,吃完后就进了帐篷,看不出中没中毒。 但这不对,以兰升的自愈能力,那点毒素不至于这么久了都恢复不了。 “我发现这瓶血对他有效之后,特地在今天早晨,又下了一次毒,给你留下了充分的动手空间。” 楚知观察着她的神色,慢慢解释。 兰落看着他,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甚至好几次都可以精准地找到她的藏身之处。 楚知说:“因为我发动了预知能力。” “你走之后我就开始疯狂动用预知能力,你觉得我没用,可事实证明我还是有用的,不然你也不会这么顺利得到他的心脏。”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像个努力证明自己的自卑狂。 “他在我的预知里出现了成千上万次,所以见到兰升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也知道你会出现在哪些地方。” 他越说越激动:“昨天胡娇芬来求救的时候我就明白机会来了,故意给他下毒,可是你猜他吃完怎么说?” 兰落敛去了脸上的表情,冷淡地看着他。 “他说,果子很好吃,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楚知完全像变了个人,面容扭曲,脸上什至带着一点得意。 兰落几乎要把心脏捏爆炸,感受到指缝里光滑的心脏,赶紧松了松手劲儿。 “你是不是想死?”她问。 楚知说:“兰落,你真冷血,其实你和基地的人没什么不同。” 看来是真的想死。 兰落掏出枪,对准了楚知。 “那你杀了我吧,”楚知盯着枪口,眼神恍惚,“杀了我也总好过继续过暗无天日的日子。” “你不知道,被你带出基地的时候我有多开心,我都快忘了天是什么样子树是什么颜色,哪怕被拖得血肉模糊我也甘之如饴。” 楚知对着枪口滔滔不绝,兰落始终皱眉盯着他,脸上带着不耐烦。 “可看过自由之后,自由好像也不算什么了,因为我只是个没有行动力的瘫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发动异能吗?” “预知能力是以寿命做代价,每发动一次,我的生命就缩短一点,我就是为了早点解脱,才不停预知。只要我的预知能力没有用尽,我作为容器的使命就没有完成,我连死都做不到。” 兰落听了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 这和她没关系,和兰升也没关系。 她不懂为什么楚知既然已经活腻了似的求死,却还要求她带上他逃命。 死在这不就行了? “可是我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还是想活着,我恨我不能一死了之,我恨我对烂泥一样的人生仍然抱有希望。” 楚知继续往前爬,一边爬一边哭,毫无尊严和体面。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预知能力吊着我这条烂命!我早就不想活了,可我死不掉,我也不敢死!” “我总是期待着有一天能感受到预知里的生活,所以我趴在地上像条蛆虫一样祈求所有人给我一条活路。” “可你不知道我求生之后有多后悔多狼狈,我怎么会变成这幅贪生怕死卑微求生的模样呢?兰落,你告诉我吧,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人?” 兰落觉得楚知说的很对,他现在匍匐在地满身狼狈的样子,的确像条蛆虫。 兰落摸了摸心脏,还是热的。 “我回答不了你,”她说,“但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楚知眼泪糊了满脸:“什……” “杀了你。” 兰落把枪口顶在他的太阳xue,一脸冷漠地说。 第29章 楚知听到兰落的话,狰狞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 “哈哈哈……” 他突然捂着脸笑起来,满手的草和土都糊在了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 兰落对他的耐心已经彻底耗尽,她需要尽快把兰升的心脏放到自己体内,再拖下去,恐怕很快就会被发现了。 “你想死可以,”兰落打断他发癫,“但你不能死在这里。” “基地知道我们是一起逃的,如果你被基地捉回去了,我的行踪也会暴露。” 兰落居高临下看着楚知略显忐忑的神色,平静开口:“所以我会把你带到外面杀。” 话音落地,兰落等了两秒钟,没听见楚知有异议,直接单方面采纳了自己的提议,捧着充满活力的心脏离开了。 她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消化心脏。 兰落把心脏藏在怀里,找到了自己之前待过的山洞,掀开遮住洞门的藤蔓,又推开堵着洞口的石块,狭小的山洞才终于露了出来。 检查了一下,里面没有被入侵的痕迹,兰落放心地钻进去,重新用石块堵住洞口。 山洞里顿时漆黑一片,鲜红的心脏只剩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细看还能看见它在轻轻收缩跳动。 兰落不想再耽搁下去,简单擦了擦西瓜刀,对准自己的胸口就刺了下去。 刀尖很轻易就能破开皮肉,她甚至听到了胸腔被划开的声音。 兰落划出一道口子之后,把刀扔到一边,用手探了一下伤口的位置,手指抵在边缘,用力一扯。 泛着淡淡腥味的血液一股接一股涌出来,被兰落的衣服吸收掉,形成一大摊暗色的痕迹。 即使是在黑暗中,兰落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冷静得像在杀鱼,完全看不出是在自己身上撕扯皮肉。 她举起兰升的心脏放在眼前细细端详,手指控制不住发颤。 山洞里太黑了,兰落看不清这颗心脏的细节,却能感受到它细微但稳定的跳动。 兰落的另一只手已经触摸到了胸腔里另一颗心脏,它被无数细小的血管包围着,正在剧烈跳动。 她和兰升自出生起的的一切,都寄托在这两颗小小的心脏上。 兰落捏了一下自己的心脏,手心一片温热的黏腻湿滑。 被攥住的心脏受惊一般突然停止跳动,兰落的眼前出现层层叠叠的黑影,呼吸也慢慢停滞。 她放开心脏,让它慢慢恢复跳动,把手抽了出来,扒住伤口的边缘,让自己的胸腔暴露出来。 “咚咚……咚……” 兰落耳边又开始出现心跳声,和跟踪兰升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手里的心脏—— “咚……咚咚……” 耳边的心跳声与手中心脏跳动的频率完全重合,所以她之前听到的是兰升的心跳声? 兰落知道有些双生子会有独特的心灵感应,也许她听到的声音也是龙凤胎之间的某种感应吧。 亦或者,只是这两颗心脏太渴望交融了。 兰落看着越靠近自己的胸腔,跳动就越明显的心脏,深吸一口气,一把将它摁在了自己的胸腔中。 两颗热腾腾的心脏撞在一起,光滑的外表相触的一瞬间,兰落胸口就传来一股巨大的疼痛。 外来的心脏牢牢扒在原生心脏旁,不再需要外力的托举,兰落咬着牙把手从伤口处抽出来,她的右手从指尖一直到小臂都是血淋淋的一片。 疼! 好疼! 原来疼痛是这种感觉。 兰落咬着手臂,感受着胸口蔓延出来的无休无止的疼痛,整个人都快要晕厥。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疼痛的滋味,疼得她眼冒金星,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怪不得,怪不得楚知整天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原来受伤了会这么疼! 兰落没感受过疼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受,她胸前的伤口好转了一点,不再涌出鲜血,只有在她忍不住扭动身体的时候才会渗出几滴。 这么快的愈合速度…… 兰落满头都是冷汗,颤着手摸了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的伤口,这就是兰升之前的好日子吗? 虽然疼是疼了点,但和愈合速度比起来,这点疼痛也不是不能忍受了。 兰落不过是走了一会儿神,胸前的大洞就已经愈合了个七七八八,看不出原本的狰狞,只能摸到伤口连接处凸起的嫩肉。 她撑着墙壁站起身,双腿一软就要跪,只能把自己整个人都倚在墙面上。 盘了太久,腿麻了。 兰落枕着自己的小臂,小口小口恢复着呼吸。 伤口的确一直在自动愈合,看起来什么问题都没有。 可是—— 兰落把手放在胸口,轻轻抚摸着胸口处的皮肤。 为什么,还是这么疼? 伤口之下传来源源不断的痛感,和刚刚外伤的疼痛不一样,这次的痛似乎是由内而外的。 就好像……两颗心脏在打架一样。 第35章 这个念头刚出现,兰落的胸口就传来一阵更剧烈的疼痛,她甚至可以从这种疼痛中感受到两颗心脏的跳动。 一颗急,另一颗就更急。 她瘫软在地,死死咬住嘴唇,防止自己发出声音,指甲紧紧抠着自己的肉。 抠了会儿,兰落又松手,转而去抠石壁。 扣肉太疼了,以前她没有痛觉,可以随便弄伤自己,现在不行,任何细微的痛觉都会反馈在自己的身上,她犯不着自虐。 兰落潜意识里明白这是两颗心脏在博弈,或者说,他们在努力吞噬对方。 赢的一方才能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但是,她没有时间、也不打算让这两颗心脏自由搏击。 连独立生存都做不到的心脏,老老实实听她支配就够了。 兰落忍痛站起身,掀开小石头观察外面的环境。 在昏暗的洞里没感觉,现在看着外面的景象,兰落才一下子发现自己的视力似乎提升了很多。 虽然她的五感原本就很灵敏,但之前绝对不可能看得这么远又这么清楚。 就连远处某片叶子上停了一只七条腿的蜘蛛,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兰落本以为自己继承了兰升的身体素质,但她敢保证,就算是兰升本人站在这里,都不可能看得那么清楚。 一半的力量,和完整的不死之力,差别或许真的很大。 她拍了拍胸口,她的心跳很乱,两颗心脏像打累了一样,正处于互不搭理的状态,各跳各的,非常杂乱无章。 兰落很清楚它们还没有完成融合,但现在这样微妙的平衡就已经很好了,至少不会影响到她的正常行动。 她掀开石头,跳下山洞,没有丝毫停留,直奔兰升和楚知的位置。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稀稀拉拉一点毛毛雨,对她造不成任何影响。 除了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灼烧感。 兰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体会着耳聪目明的感觉,跑起来格外轻松。 她的身体也变得很轻盈,速度和之前相比有了明显的提升,从山洞到空地,只用了之前一半的时间,耗费的体力却不到之前的一半。 就好像,在原始丛林中由人变成了猴子一样如鱼得水。 兰落到的时候,楚知正扛着一根带叶子的树枝在地上爬,爬两步就停下来歇歇,很虚弱的样子。 她观察了一下天色,已经有些发暗了。 入夜会有巡逻的老师,继续留在这里会很麻烦,他们要趁现在抓紧离开。 “别爬了,走。” 兰落跳到楚知面前,背对着不远处兰升的尸体。 兰升的身下被压出了一个人形坑,滴答的雨水汇聚在坑里,形成一个浅浅的小水洼。 “等一下,下雨了,不给他挡一下吗?” 楚知撑着上半身,他的衣服已经湿哒哒的,到处都是泥印子。 “你太慢了。” 兰落捡起楚知手里的树枝,转身朝兰升走去。 楚知是把树枝拖在地上的,上面的叶子已经掉了一大半,光秃秃的树枝估计也挡不住什么雨。 她一脚踩进了浅浅的小水洼,几滴水珠飞溅出去,掉在兰升胸前泡得发白的伤口上。 兰落没看他的脸,垂着眼睛把树枝铺在兰升的胸前。 稀疏的叶子挡住兰升的脸,兰落站直身子看了一眼,他的唇色很苍白,没有任何上扬的弧度。 其实兰升很爱笑,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微微抿唇翘起一点嘴角,又因为自愈能力强所以唇色总是红润润的。 兰落不爱和兰家人对视,所以兰升的五官中,嘴巴反而是她最熟悉的部分。 也许是休息够了,两颗心脏又开始不安分地乱跳,互相排斥着。 兰落忍着心脏的不适,回过神,一脚踹掉了这根没用的树枝。 死都死了,挡个屁! 粗糙的树枝勾住了兰升的一缕头发,他苍白的脸也因此被拉扯,偏向了一旁。 兰落的视角只能看见他半张脸,她烦躁地踢了踢水坑,弯腰拎着兰升的衣领把他拽起来。 她的力气好像也变大了,现在已经可以把一个成年男性完全腾空拎起,不会像离开实验室的时候一样,让楚知半边身子都拖在地上。 兰落像拎着一条鱼一样,大步流星把兰升甩进了他的帐篷里。 “走。” 兰落拍拍手,看也没看楚知,拽着他就走。 “诶……” 全程楚知都没机会插话,现在被兰落拽着,终于有机会开口:“不是盖一下就行了吗,放帐篷里多此一举。” “放在帐篷里不容易被发现,能给我们多拖延点时间。” 兰落把楚知扔在她进城的狗洞边上,冷声解释。 楚知也不再多问,探头到狗洞外面:“竟然还有这么个洞……要是我和胡姐他们也从这进城就好了,就不会碰到那些人了。” “不碰到又能怎样?” 兰落踩着一截老树根,随口敷衍。 她的心脏又开始疼了,一阵一阵忽强忽弱,让人不得安生。 “那样的话小孩就不会……” 楚知说到一半,突然噤声,把头缩了回来。 洞口出现了一张笑嘻嘻的脸: “哟,看我发现了什么。” “两只小老鼠。” 第30章 兰落隔着狗洞和来人对视。 狗洞外面,蹲在地上的肃哥掀开脸上的墨镜,保持着笑脸: “二位,这是从哪儿来往哪儿去啊?” 兰落认出了他,是军校的巡逻老师,上次就是他拦住自己,满口说教。 她还特意考虑到了巡逻的问题,一路小心翼翼,没想到这个肃哥会出现在城墙外。 不知道他认没认出自己。 肃哥拔了一根狗洞上的草,用草尖指兰落:“你吃人了?” 楚知回头看她,兰落也低头看自己。 她的衣服上全是血,是在山洞里剖开胸膛的时候流出来的。 兰落身上没有可换洗的衣服,小息城也卖衣服的地方,她只能继续穿这身脏衣服。 “这是我自己的血,”兰落淡定开口,“贵校学生都太勇猛,见人就打,我被打伤好几次了,不知道有没有赔偿?” 肃哥弹飞手里的草,一脸漫不经心:“所以说你们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都说了这里是军校的试炼场,早也通知晚也通知,怎么就是不听呢?” “试炼期间,小息城内的一切生物都是可以攻击的对象,你们还活着都算这帮小崽子没用。” 他继续笑嘻嘻的:“来,先出来,我看看你们是怎么钻狗洞的。” 兰落垂眸看楚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钻出去。 楚知拧着眉心,眼神复杂,但还是一言不发地往外挪。 肃哥和兰落一个在洞外一个在洞内,四只眼睛都落在艰难爬行的楚知身上,似乎对他钻狗洞很感兴趣。 楚知被看得满头大汗,本来就不良于行,现在更是一步一打滑,毛毛虫一样慢慢蠕动。 “啪嗒”,年久失修的废弃狗洞被楚知抠烂一小块,砖块咕噜噜滚到了肃哥的脚下。 兰落的目光顺着碎砖块移到肃哥脚下,又慢慢抬头与他对视。 肃哥表情悠哉,甚至有闲情对她点头。 军校的老师……一般都是什么水平? 兰落不动声色在脑海里搜寻自己对军校的记忆,但她对军校的了解渠道有限,为数不多的消息还是从兰升嘴里听到的。 再加上军校的老师都很低调,不会经常公开露面,想要从外部了解他们更是难上加难。 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肃哥并不知道兰升出事了。 兰落上次遇到肃哥的时候,他对兰升就很关心,如果知道了兰升现在的情况,不可能对她和楚知这么和颜悦色。 但这个肃哥看起来喜怒无常的,说不定就等着在城外对他们动手了。 兰落表面镇定,余光却一直在注意肃哥,在不打草惊蛇的限度内保持警惕。 楚知硬着头皮,在两个人看似和善实则谨慎的注视下,狼狈地翻出了狗洞。 他松开攀着狗洞的手,侧身一滚就掉在了城外的草丛里,肩膀差一点碰到肃哥的鞋尖。 肃哥站起身,后退两步:“原来是这么爬的,辛苦展示。” 兰落和楚知都听得出他话里浓浓的阴阳怪气,但谁也没犯蠢跟他对峙。 装孙子认怂,有时候比硬刚效果更好。 兰落迈出一只脚,踩在狗洞上,双手撑着狗洞两边,作势要钻。 肃哥又往后退了两步,重新架起墨镜抬头看了看城墙:“你们运气不好。” 兰落表示同意,运气好的话,她现在已经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而不是在这里对着鼻孔朝天的家伙表演钻狗洞。 “你们是不是觉得下雨了,城墙就没有看守了,想趁着这个机会离开?” 第36章 没有看守了? 这事兰落还真不知道。 谁能想到,堂堂军校的老师,会因为毛毛细雨而暂停保卫工作呢? 真是有伞怕雨点,有腿怕出门。 肃哥扶了扶墨镜:“可惜了,虽然雨天不需要守城墙,但保卫处临时抓阄,抽了我过来巡逻。” “所以说啊,我运气也不好,怎么偏偏就被我抓到短签了?” 因为你长得一脸衰样。 兰落腹诽,表情却不动,缩着身子跳出了狗洞,落在楚知和肃哥中间。 “哟,”肃哥拍拍手,“这个不错,比刚刚那个钻的好。” “看你还有点眼熟呢,是不是在马戏团钻过火圈?” 他假装思考,夸张地问。 当然眼熟了,昨天他们还是“师生”呢,她还被迫听了一通教育。 兰落揪住楚知的衣领,把他提起来一点,似乎没听出来肃哥的讽刺,一脸诚恳地说:“哪里,献丑了。” “不如您也可以试着钻一钻,说不定比我钻得更好看,毕竟有些人在某些事情上是有天赋的。” 说着还拖着楚知往旁边让了让,把狗洞让给肃哥。 肃哥挑了挑眉,又点了点头,手也没闲着,一会儿叉腰一会儿抱胸。 “行,不愧是能从小息城活着出来的。” 肃哥右手探到大腿外侧,握住绑在腿上的匕首:“我就说你们运气不好,偏偏遇到我了。” 兰落把楚知的衣角绕了一圈绕在手上,用力抓住:“我们又不是学生,你打算拿我们怎么办?误闯贵校试炼是我们不对,我们离开就是了。” “误闯?”肃哥笑了笑,“试炼前三申五令禁止出入小息城,我可不信有什么误闯。” “一对歹徒潜入军校生试炼场,对我校学生图谋不轨,身为老师,我在冒雨巡查途中发现歹徒行凶,并就地解决了他们。” “你说,这个新闻标题怎么样?”肃哥抽出匕首,冰冷的银光一闪而过。 “很烂。” 楚知冷不丁开口。 他话音落地的瞬间,兰落就立刻蹬地而起,朝着小息城外的森林狂奔而去。 楚知被她拽着,衣领紧紧卡着脖子,卡得他几乎两眼一翻,手忙脚乱地用手指勾住自己的衣领,防止窒息。 兰落没工夫管楚知在扑腾什么,她的心脏还在隐隐作痛,只能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腿上,咬着牙跑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 钻出狗洞之前,她怕肃哥不让他们出城,所以任由肃哥阴阳怪气羞辱他们。 顺利钻出狗洞出城之后,兰落就不用再对肃哥认怂了,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任他们离开。 还不如把他引远一点,能甩掉就甩,甩不掉就动手,只要远离了小息城,不怕肃哥找增援,反正在没有标志物的老森林里,增援想快速到达是不可能的。 “他,”楚知哼哧哼哧的,“他跑好快。” 兰落瞄他一眼,累的是自己,他喘个什么劲儿? “因为我跑得更快。” 兰落感受着自己堪比开了倍速的速度,嘲笑楚知:“现在长嘴了,刚刚倒是识时务,在他面前一个屁都不放。” 楚知没回答,安安静静地被她拽着跑。 兰落向后看了一眼,肃哥和她的距离始终不远不近的。 她现在的速度已经非常快,肃哥虽然追不上,但也没有轻易被她甩掉,一直牢牢跟着。 不敢想象,如果是没有兰升心脏的自己碰到肃哥,该怎么跑。 说不定没跑两步就被追上捅个对穿。 “兰落。” 楚知突然喊了她一声。 “嗯?”兰落没回头,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 “其实你,”楚知说,“完全可以把我丢在原地。” “反正你本来就要把我拎出来杀,死在你手里和死在他的手里,也没什么差别。” 他的声音不大,又混在风里,要不是兰落现在听力超群,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少废话,你又不是什么香饽饽,扔了你他就不追我了?” 兰落嗤笑一声,又提了一点速度,将体能飙升到极限。 她又不是没想过把楚知丢下,只是对比了一下肃哥和她的速度,觉得就算扔了楚知,也不一定能甩开他。 不如拎着跑,还能把他当成后视镜用。 “小心,他把手伸到口袋里了,肯定要拿武器了。” 楚知揪着自己的衣领,艰难提醒她。 兰落刚准备侧头去看,胸口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痛得她两眼一黑。 她的脚步被迫停顿了一瞬间,兰落捂住心脏,顾不上疼痛,立刻调整脚步继续往前跑。 兰落能感受到自己的两颗心脏正紧紧纠缠在一起,勒得她连呼吸都开始受阻。 她咬着下唇,尽量忽视这些感觉,偏头去看穷追不舍的肃哥。 他把刀插回了大腿,现在手里正拿着一个细长的东西。 “是麻醉枪。” 楚知眼神死死盯着肃哥手里的东西。 兰落没见过,但是大致猜出来了,手臂一甩把楚知甩在自己背上,换成背着他的姿势:“借你后背挡挡。” 她不确定自己现在的状态能不能自愈,如果不能,麻醉一旦打在她身上,他们都要完蛋。 不如让楚知来扛,他不用跑路,被麻醉了也就睡一觉而已。 楚知没说话,把头扭在身后观察肃哥。 “他开始瞄准了。” 楚知小声说,语气里没多少害怕。 果然是实验室出来的,见过世面,被人拿着枪追都不发虚。 兰落挺佩服他的心态,但她全身心都在前方的路上,没办法回头看,只能暂时相信楚知的眼睛,在森林里绕着s形跑,尽量防止被瞄准。 兰落耳边除了风声,还有细微的金属碰撞声,应该是肃哥要动手了。 她抓住一根藤蔓,跃到树上,用繁茂的枝叶遮挡自己。 “现在呢?” 兰落后背发凉,还是忍不住,抽空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余光里出现了一支细长的针管,顶上的针头银光闪烁,直直朝着他们飞来。 兰落急得“啧”了一声,脚尖一转,朝右边飞扑过去,想要避开这支麻醉。 但肃哥和他们的距离本来就不远,麻醉枪的速度又太快,就算兰落速度再快,也来不及躲了。 麻醉枪是直冲着兰落的脖颈来的,肃哥的目标很明确,是要破坏他们的行动力。 兰落还没来得及反应,两只手就摁在了她的脖子上,把她的脖子牢牢圈住。 楚知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兰落一跳,她一个条件反射,差点把他扔下去。 回过神来,麻醉已经近在眼前,肃哥也正在低头往枪里装新的麻醉。 “噗嗤”一声轻响,小小的麻醉枪扎在了楚知举起的手臂上,尾端在空气中摇摆。 兰落松了一口气——幸好没扎到她。 第31章 气氛有短暂的凝固,兰落用余光瞄了眼楚知,怕他从自己身上掉下去。 “嘿嘿,”楚知两只眼睛滴溜溜,丝毫没有被麻醉的迹象,“没晕。” 他还真是蟑螂一样的生命力。 兰落没时间继续慰问楚知,把他往上提了提就继续往前跑。 肃哥正忙着装新药,速度暂时落后了他们一点,她要把握这一点点的优势,尽快甩开他。 其实在他掏出麻醉枪之后,兰落就有了放弃逃跑直接干架的念头,但这两颗心脏实在是不定时炸弹,万一打到一半疼晕了,就是白送人头得不偿失。 楚知自己拔出了扎在肉里的麻醉剂,把空壳朝后一扔,泄愤一样砸在肃哥面前。 肃哥脑袋一偏,躲开了麻醉剂:“皮糙肉厚,麻醉都打不透你。” 楚知哼笑一声,没反驳。 兰落知道他不可能没被麻醉打透,她是亲眼看到麻醉剂深深扎进他的肉里。 “你为什么没事?”她问。 楚知声音很小:“因为他们用的是劣质品,看他那么不熟练的样子,估计八百年没用过,说不定都已经过期了。” 兰落将信将疑,也不打算深究。 他能免疫最好,这样她就能让他多挡几支麻醉剂了。 这话她没说给楚知听,只是继续闷头跑,减少了回头看的次数,把重心放在速度上。 肃哥已经落后他们一大截,想要追上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手里应该只有一把匕首和一支麻醉枪,武器的威胁性不是很大,要论起来兰落手里的武器反而更先进一点,毕竟她还有枪。 但这里离小息城还是太近了,她怕开枪会引来其他人,再加上子弹已经所剩无几,瞄不准的话就太浪费了。 先跑吧,把肃哥的体力消耗掉再动手。 兰落现在有不死异能在身,虽然还没有完全融合,但身体素质已经高出正常人很多,完全具备溜肃哥体力的资本。 第37章 身后传来“噗嗤”一声,兰落没回头,知道这是麻醉剂扎进皮肤的声音。 “能撑住吗?” 她一边跑一边问楚知。 撑不住就把他扔了算了。 楚知声音发飘:“能,不用管我。” “我在基地待了那么多年可不是白待的,他们给我注射过很多次麻醉,我对这玩意早就有抗性了。” “是吗,我跑得快,没尝过麻醉的滋味。”兰落随口回答。 其实并不是因为她逃出实验室比较快,而是实验室压根没打算对她使用麻醉,对他们来说,不痛的异能就是天然的麻醉了。 楚知在她背上摇摇晃晃的:“你是不是,打不过他?” “你行你上。”兰落皱眉。 楚知“嘿嘿”两声,不说话了。 “喂!别跑了!”肃哥在身后大喊,“老实停下来,你的同伴已经中了强力麻醉剂,再来一针可就没命了!” 说得好听,那他倒是别追啊。 兰落没理他,她也知道人体能承受的麻醉剂量有限,楚知已经挨了两针,不一定还能承受第三针。 “没事的,别听他的。”楚知摇头。 兰落本来也没听肃哥的,楚知的命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刚刚跑到一半,她甚至突然思索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一直背着他,而不是就地扔下去。 楚知说完那句话就没了反应,垂着脑袋被颠来颠去。 兰落回头看他:“喂?死了?” 楚知还是没反应。 “真死了?那我扔了啊。” 她语气里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说完就准备松手。 松开楚知的前一秒,他“哇”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温热的血全部流到了兰落的肩膀上,把她本来就不太干净的衣服吐得更脏了。 兰落嫌弃地偏了偏脑袋:“就不能对着后面那家伙吐吗!” “你,看到前面的树了吗?”楚知不答反问。 前面到处都是树,兰落眯着眼睛:“哪棵?” 她看着楚知的状态也明白了,他刚刚肯定是偷偷发动了预知能力,但他预知到的东西都是随机刷新出来的,对现在不一定有帮助。 楚知吸了几口气,哑着嗓子解释:“最前面,黄叶子那棵树,树上有条大蛇。” “你就把他……引到那里去吧。” “然后呢?”兰落觉得可行性不高,肃哥又不是真吃素的,怎么可能连条蛇都躲不开。 “然后,”楚知又吸了吸气,似乎呼吸很困难,“然后把我扔了。” “我这次,好像真的……” 楚知说到一半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他一直都很虚弱的样子,兰落分不清他这次到底死不死,但既然本尊都开口了,她当然要听他的意见,把他扔下去。 兰落计算了一下位置,他们离那棵黄叶子树已经很近了,如果她现在把楚知扔过去,角度好的话就能把肃哥逼到树上。 至于他会不会被蛇咬,就看运气了。 说干就干,兰落把楚知从背上抖下来,双手抓着他后背的衣服,单脚勾住旁边的树枝,扭腰回身,用力一甩! 楚知脸色苍白,闭着眼睛没有反应,像一块烂抹布,在空中翻滚几圈,张开怀抱对着肃哥扑过去。 肃哥早就把墨镜收了起来,见状瞪着一双眼睛,嘴里嘟嘟囔囔的:“不是,就这么扔……” 他一边震惊一边躲,不让楚知这个人肉投石器碰到自己。 兰落计算过角度,肃哥如果想避开楚知,就不得不借力,她特意越过了黄叶子树,就是为了让肃哥借这棵树的力。 慌乱之下,也许他就不会注意到树上的蛇。 兰落故意不看那棵树,让它淹没在众多树之间,防止提高肃哥的警惕性。 她面朝着肃哥,脚踩树枝往后退,渐渐拉开了他们二人的距离。 肃哥闪身躲过楚知,但是也失去了重心,左右看了看,攀到了一棵小树上。 楚知砸在另一棵树上,把叶子震掉了不少,然后顺着树干一路翻滚,面朝下落在地上,一看就撞得不轻。 但他没有任何反应,像死了一样。 兰落不确定楚知是不是真的死了,他每次都一副濒死的样子,最后又都能活蹦乱跳的。 “还以为你们感情多好,原来就等着把他熬死,你一走了之。”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让同伴挡枪,又把死去的同伴随手扔掉,要是我的学生这样做,我早就一枪崩了他们!” 肃哥挂在树上,喘着粗气批评兰落。 兰落笑得毫无歉疚:“你最上得了台面了,放任学生欺凌弱小,又转头对着我夸夸其谈,真把全世界都当成你的下位者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你的学生,你也没有枪能崩了我。” 兰落摸了摸腰间,有枪的其实是她。 肃哥顶了顶腮帮子:“什么欺凌弱小?” 兰落没跟他解释,转身就跑,故意把速度放慢了一点,吊着他来追自己。 她虽然心脏时不时就闹腾一下,但体力还很好,肃哥虽然看上去游刃有余,但从他不停攀着树枝的动作和微喘的状态就能看出他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 要是他继续追,就一定会攀到那棵黄叶子树。 兰落没跑几步就转身,继续面朝着肃哥倒着跑,脸上都是挑衅。 肃哥压低眉头,一脸怒容,把空了的麻醉枪塞进口袋,双脚用力向后蹬,把自己往前送。 他用的力气很大,脚下的树枝都发出了断裂声,在他的身后缓慢断裂坠地,激起一地灰尘。 兰落盯着他在灰尘里的影子,肃哥果然朝着黄叶子树去了。 她刚刚就发现了树上的蛇,枯黄的蛇神几乎和整棵树融为一体,盘在树上一动不动,一双芝麻眼却很警惕,一直盯着他们两个。 咬他,咬他一口,一定要咬他一口啊。 兰落一边偷偷给这条丑蛇加油,一边小步小步往后退。 她在观望,如果肃哥被蛇咬了,她就在这里干掉他,如果没被咬,她就立马加速逃跑。 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兰落抑制住呕吐的欲望,小心观察着肃哥的动作。 林子里很安静,兰落耳力好,甚至能听到远处有动物的喘息声,但是听起来体型似乎不大,不然楚知可能危险了。 这不知名动物的声音有些远,兰落顾及不上,把全身心都放在了肃哥身上。 肃哥已经拽住了黄叶子树的树枝,身子前后荡了两下,就把自己荡到了树干上。 丑蛇的蛇头竖起来,一颤一颤的在肃哥身侧吐信子。 肃哥看起来并没有发现它的存在,正在低头拔匕首。 兰落心脏跳得更猛了,眼睛牢牢锁住他。 不到一眨眼的时间,蛇头瞬间暴起,抖动着咬上肃哥的小腿! “噼啪——” 蓝光一闪,枯黄的蛇啪嗒一声断成两截,蛇头张着嘴掉在地上,红白的横截面还在抽搐着蠕动。 漫天的灰尘里,光洁的匕首上闪着银蓝的电光,滋滋啦啦低鸣着破开层层枝叶,直冲兰落的脖颈。 “我不过是对你们手下留情,你就真以为我没本事了吗?” 肃哥手握匕首,浑身萦绕着劈啪作响的电流: “你是不是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异能的存在!” 兰落虽然能看清他的动作,但已经来不及躲避,立刻掏出西瓜刀握在右手,迎着带电的匕首直直劈过去。 “铛——!” 两把刀撞在一起的瞬间,肃哥匕首上跳动的闪电就立马蔓延到了兰落的西瓜刀上,和匕首闪得不分你我。 刀上的电流不强烈,兰落只是手臂震得有些发麻,电流一下一下轻刺着她的右手。 她第一次被电,不习惯这种细密的痛,尽量忽视它,手腕用力下压。 兰落的力气提升了很多,和肃哥对在一起,能直接压得他匕首抬不起来,连脚步都往后滑了一点。 “你是不是也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枪的存在。” 兰落突然微笑了一下,左手的枪顶在肃哥肚子上。 第32章 兰落右手持刀,左手持枪,脸上的笑淡了下去:“自己出门不带枪,就以为全世界都没枪了。” 肃哥眼睛瞪大:“什……” 兰落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怼着他的腹部立马开了一枪。 她刚刚一直没把枪拿出来,只不过是怕枪声引来其他人,现在肃哥已经被引得足够远,不怕被人听到,所以兰落才会把枪拿出来。 肃哥太轻敌了,以为她手里只有那把西瓜刀,这下挨枪子儿了就老实了吧。 肃哥看到枪的一瞬间就开始闪躲,但兰落出枪速度太快,他们的距离又太近,想要人肉躲枪几乎不可能。 小巧但极具杀伤力的子弹擦着肃哥的侧腰,在他的腹部左侧开了个洞,鲜血顿时冒了出来,把他深色的制服染出一片暗色。 第38章 肃哥捂住伤口,指缝里都是血:“这枪不普通,你从哪里弄来的?” 兰落当然知道这枪不普通,陆观贴身的东西,怎么可能普通。 “关你屁事。” 兰落瞄准肃哥,预备开第二枪。 枪里应该还剩三到四发子弹,她必须在三枪之内解决肃哥,就算解决不了,也起码要让他失去行动力才行。 她的心脏越来越痛,两颗扑腾的死玩意像麻花一样彼此缠绕着,半点没顾及她这个主人的死活。 兰落现在的淡定都是强撑的,实际上她的后背已经冒出了好几层冷汗,额头也有细密的汗珠不停落下。 人生中第一次感受痛感,就是如此强烈的心脏疼痛,兰落都快被自己的运气折服了。 肃哥“嗤”了一声,站在离她几步远的树后,用树干遮挡自己:“看你年纪那么小,做事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说不定是从劳改所逃出来的逃犯!” “你刚才钻狗洞的时候还很听话呢,果然一处在上风就暴露了你的嘴脸!” 兰落知道他在激怒自己,想要套话。 不知道是他个人如此,还是军校的人确实都很天真,肃哥的套话实在太拙劣了。 就好像,他很不屑于屈尊套她这种小人物的话一样。 “我的嘴脸你既然见识过了,就别再用你们光明正直的价值观来评判我。” 兰落一边回答,一边听着肃哥那里传来的电流滋啦声。 不能掉以轻心,她只是因为肃哥的轻敌占了先机,他现在知道了她手里有枪,肯定不会再贸然上前,只会找机会发动异能来对付她。 以及,兰落要避免肃哥向军校求救。 “怎么,中枪了还不放弃?军校真应该给你发个荣誉证书,”兰落微微屈膝,“证书上就写,军校老师被歹徒围追,身负枪伤英勇斗争,宁死不求援,特此嘉奖!” 肃哥压着怒火的声音传出来:“一个黄毛丫头,不要口出狂言!你这样的,我一个人就能解决,用不着对学校报备!” 话音落地,蓝光闪烁的人影就以极快的速度从树后冲了出来,匕首上充满了劈啪作响的电流。 兰落一直在观察肃哥,从始至终,他的雷电系异能都只会传导在匕首上或者人体上,不会单独发作。 正常的雷电系异能者,都是直接劈出雷电来攻击对手,这么看的话,肃哥也许相比起异能,更擅长近身格斗,所以把异能作为了辅助的工具。 雷电缠身,既能阻止敌人近身,又能把自己的攻击力提高一个档次。 尤其是在面对兰落这种身形灵活速度快的敌人时,劈出的雷电很容易被躲开,最好的办法就是近她的身,控制住她的行动。 兰落在心里点评了一下,这个肃哥不愧是正儿八经军校出来的。 但,这种方式,对她没用。 兰落猛一蹬地,跳起来,握着西瓜刀从高处用力刺下。 金属碰撞出叮当声,西瓜刀和匕首相接的地方甚至冒出了火星子。 兰落的西瓜刀质量终究是不如军校特质匕首,刀刃已经出现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细小的电花像蛇一样缠绕到西瓜刀上,一路向前钻进兰落的皮肤,劈啪作响。 “你真的没有求援吗?” 她好像感受不到疼痛,甚至有功夫追问肃哥:“是不想求援,还是你求不了援?” “是不是太轻敌了,出门根本没带通讯器?” “或者说,你的人缘太差了,就算收到了求援,也没人愿意来救你?” “哦对,有可能,毕竟谁会那么倒霉,一抽就抽中了短签,说不定是你的同事们联合起来骗你呢,冤大头。” 兰落被电了几下,情绪也开始翻涌,越说越兴奋,甚至把肃哥抽签的事都拎出来嘲讽。 她一直都这样,越受伤越暴躁,或者说越受伤越兴奋。 电流电得兰落半边身子都麻了,但她惊奇得发现,两颗心脏竟然在这种时候安静了下来,不再互相折腾,安安静静地待在她的胸腔里。 电老实了? 兰落挑眉,继续激怒肃哥:“试试吧,要不要试着联络一下你的同事们,看看你在腐蚀雨里辛苦巡逻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偷懒耍滑?” “或者干脆把你的学生们叫来吧,让他们看看自己的老师是怎么被一个黄毛丫头压着打的,让他们体验一下拯救老师的成就感。” 兰落一边说一边用力把西瓜刀往下压,锋利的刀尖几乎已经抵在了肃哥的脖子上。 肃哥脑袋后仰,费力地顶住刀,腹部的伤口因为用力继续往外渗血,像一口咕嘟冒泡的红色温泉。 “你、你真是……” 肃哥瞳孔快冒火,眼白上爬满了红血丝:“你真是一点脸都不要!” 他怒喝一声,手腕用力,匕首上的电流瞬间暴涨,即使在白天也显得刺眼夺目,滋滋啦啦着缠绕在兰落的手臂上。 “咔啦——” 西瓜刀承受不住这种压力,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裂痕顺着刀刃上的缺口一路延伸,在肃哥的第二声怒吼中迅速断裂成两半,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兰落见状,立刻松开手里仅剩一半的西瓜刀,向后一翻与肃哥拉开距离。 闪亮的银蓝色电流依旧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兰落试着活动了一下右臂,麻木没有知觉。 心脏像是意识到了兰落的处境,电流越强它们越安静,老老实实的不敢给她添堵。 “我想起来了,”肃哥捂着肚子,咬牙切齿,“我想起来你是谁了。” 兰落心里一跳,军校里有她的通缉令? 从老头那她就知道自己肯定被通缉了,只是一直不知道通缉的范围有多大。 实验室也不是什么正规合法的场所,所以兰落从不觉得他们敢光明正大通缉自己,肯定只会在灰色地带张贴通缉令。 如果肃哥都知道了她的通缉,那他今天必须在这里死得透透的。 连说遗言的机会都不能有。 “你说说我是谁?”她举枪。 肃哥扶着树:“我一直都觉得你哪里有些熟悉,刚刚我才想起来,上次夜间巡逻,你伪装成了军校学生,在我这里蒙混过关。” “要不是那次我急着确认学生安全,你早就暴露了,暴露在小息城内部,你插翅也难飞。” “事后诸葛亮。” 兰落言简意赅地下了结论,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 说什么急着确认学生安全,分明就是急着保护他们的宝贝疙瘩兰升。 “哈,”肃哥唇色发白,腹部已经被血染湿了一大块,“但你现在也别想逃了,你手臂上的电团,是我专门训练的。在你右手报废以前,它是绝对不会停止的,你只能等着自己的右手被电到麻木,电到报废!” 兰落举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整条手臂都闪着电光,完全是走夜路的一双好手。 “你确定?” 她翻来覆去端详着自己的右手,丝毫不着急。 “咳咳……拭目以待!”肃哥咳了两声,咳出一口血,抹了抹嘴说。 兰落不想跟他拭目以待,浪费时间。 她把枪拿在左手,对准了不远处的肃哥,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砰!” 子弹嵌入树干,肃哥拖着受伤的身体在地上滚了两圈,躲开了这发子弹。 他灰头土脸的,浑身都是杂草和枯叶,鼻孔看人高高在上的样子也没了,捂着伤口在地上狼狈拖行。 兰落站在树上,俯视他毫无尊严的样子,然后抬手,又开一枪。 这颗子弹精准地打进了他的大腿,肃哥闷哼一声,死死抓住自己大腿的伤口,在地上艰难挪动。 和兰升一样的位置。 盯着肃哥大腿上的伤口,兰落没由来的想到了兰升。 如果他当时是清醒的,是不是也会像肃哥一样在地上狼狈不堪地爬行? 兰落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来兰升爬行的样子,他从小到大都是精致的、温和的、完美的,似乎从来不会狼狈。 除了掏出心脏之后被她甩进帐篷时的样子。 兰落回神,再次举枪对准肃哥。 她看过了,枪里还有两发子弹,可以全都送给他。 肃哥面朝着兰落,一下一下往后挪。 他的伤口上黏着尘土和枯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表情却不变,保持着怒火中烧的严肃和不屈。 兰落刚准备开枪,耳边突然传来低沉的喘气声。 像野兽,又没那么粗重,听起来很远,好像是之前就听到过的声音。 肃哥的表情突然变了,瞪着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兰落的后方。 兰落脖子发凉,瞬间反应过来什么,立刻转身,向侧面躲。 “嗬——嗬——嗬——” 奇怪的喘息声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靠近! 下一秒,兰落原本站立的树枝被砸了个稀巴烂,木屑和灰尘四起。 第39章 兰落连连后退好几步,眯着眼睛观察。 她在灰尘里看见了一个四肢着地,长着獠牙流口水的……人? 第33章 兰落双脚踩在一棵大树上,一手抓住头顶的树枝,另一手紧紧握着枪。 她在观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似人非人的东西。 地上满身是血的肃哥靠在一块树根上,捂着腹部的伤口呼吸急促:“你、你到底什么来头?” “你认识这个……东西?” 兰落没有回答,反问他。 她本来想说“这个人”,但左看右看,这东西实在不像人,反而更像野兽。 兰落之前就听见过它沉沉的喘息声,但那时候他们离得远,她还以为真的只是森林里的小型动物,压根没放在心上。 这东西张着大嘴,和人一样的嘴里却伸出了几根发黄的獠牙,口水拉成一条线,顺着牙缝滴在地上。 它压低脊背,发红的眼珠子牢牢锁住兰落。 肃哥一脸警惕地看着它,语气带着试探:“这是灰色地带最爱培育的一种追踪工具。” 追踪工具? 兰落看着这东西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样子,心里有了猜测。 长得奇形怪状,又盯着她不放,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是实验室弄出来的东西。 兰落也想过自己会被找到,但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被基地发现。 “所以,你真是逃犯吧。” 肃哥颤颤巍巍站起来,拖着受伤的大腿:“被人犬找到,你就退无可退了。” “它们会牢牢跟着你,还会把你的踪迹传给主人,直到它彻底死去。” 人犬,好恶心的名字。 兰落垂眸观察蓄势待发的人犬,人就是人,犬就是犬,世界上怎么会有人犬这种东西? 她目光微动,刚和人犬对上视线,它就像捕捉到了战斗信号似的,龇牙咧嘴地扑了上来。 兰落左手一直抓着树枝,见状手臂用力,一个挺腰就把自己送上了更高一些的树上,堪堪与人犬擦身而过。 人犬站稳后,两爪同时用力,它脚下的树枝顿时碎成了渣,落了满头满脸。 它的头发很乱,已经团成了脏兮兮的结,木头渣在空中打转又掉进它的头发,晃晃荡荡的挂在上面。 人犬却毫不在意,仰着脑袋咧着嘴,对着高处的兰落发出“嗬嗬”的声音。 兰落并不怕它,这东西虽然长得丑,但智力似乎不高,只会凭本能攻击,威胁性还不如军校的废物五人组高。 她只在意人犬是怎么找到她的。 一只人犬好解决,但如果是无数只人犬时时刻刻追着她,烦也要把人烦死。 这种低智力的东西,通常都是成群结队的。 “你对人犬了解多少?”兰落扭腰避开人犬第二次攻击,冷静问肃哥。 肃哥趁她被人犬绊住脚步,一点一点往后退:“不了解,这种东西太见不得光,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 “反思反思你自己吧,到底为什么会被人犬盯上。” 兰落没有理会他的废话,蹲在树上,转头试着和人犬沟通: “喂!能听懂人话吗?你们有多少人在找我?” 人犬鼻子抽了抽,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嗬嗬声,压低身子,准备继续攻击她。 “别费劲了,”肃哥已经拖着伤腿越退越远,满脸不屑,“它听不懂人话,只会按照主人的命令行动。” “人犬早就不是人了,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肃哥脸上的不屑渐渐转化成严肃,望向人犬的眼神格外复杂。 兰落也只是试试而已,没指望人犬真的能和自己交流。 “少操心别人,”她擦了擦枪,重新抬起来对准肃哥,“多担心担心自己吧。” 肃哥视线上抬,盯着她手里的枪,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还以为你会急着对付人犬。” “反正它会一直跟着我,什么时候杀都来得及。但你就不一样了,不赶紧弄死,就没机会了。” 兰落说完,对准肃哥就是一枪。 人犬从刚刚起就很激动,口水都分泌得多了一点,爪子刨着树根,一脸蠢蠢欲动。 但也许是在顾虑什么,它始终没有动作,只是在原地焦躁地龇牙。 直到兰落一声枪响,子弹破膛而出。 细微的白烟从枪口冒出,随着子弹消散在兰落面前。 几乎是在扣动扳机的下一秒,人犬猛地暴起,眼珠通红,毫无预兆地冲向了兰落。 兰落的枪还没来得及放下,人犬就已经窜到了她的面前,两只锋利的爪子对着她的脖子快速劈下。 说是爪子,其实人犬的四肢都是人类的模样,只不过十根手指甲都又硬又长,像兽类一样尖锐。 被这样的爪子挠到脖子,不死也得感染。 ——它太脏了太臭了! 兰落屏住呼吸,上半身快速后仰,将身子压低避开人犬的爪子,同时把枪别回腰间,然后一手撑地,屈起膝盖朝上用力一顶! 人犬的下巴传来清脆的“咔吧”声,它的嘴唇被自己的獠牙狠狠戳破,流出粘稠的血。 它却像感受不到一样,低头就要咬兰落。 兰落翻身往下跳,脚尖勾住树枝把自己倒吊在半空中,抽出枪对着人犬,毫不犹豫地把最后一颗子弹送给了它。 扔掉彻底没有子弹的空枪,兰落抽空看了眼肃哥的位置,那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有地上一摊鲜血证明这里曾经有人。 跑得真快。 兰落心中不爽,看人犬更不顺眼了,把自己荡到人犬边上,捏紧拳头,对着它的太阳xue就是重重一拳! 刚刚那一枪打在了人犬的眉心,正常人眉心中枪早就倒了,人犬却还能抽搐着继续扑她,伸直双臂满脸血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怪异。 兰落的拳头也毫不留情,人犬的太阳xue瞬间扁了一块,动作间她甚至隐隐听见了骨头破裂的轻响。 兰落站得笔直,右手指关节通红,手背上沾着血渍。 血是人犬的,她没有受伤。 人犬身形扭曲,睁着眼睛侧躺在地上,双腿胡乱蹬地,胸口剧烈起伏,嘴边溢出血丝。 兰落站在高处,冷眼看着他挣扎没多久就蜷缩在地上,失去了生息。 她呼出一口气,观察了一下自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右臂似乎完好如初。 肃哥刚刚电了她的右手,当时她的整条右臂都有些麻木,他还大言不惭地说她的右手会废掉。 兰落活动了一下,右手分明屁事没有。 她知道这是不死之力在默默发挥作用,她的两颗心脏已经安分了很久,至少在刚刚的打斗过程中没给她拖后腿。 之后会不会继续疼,兰落也不敢确定。 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 肃哥跑了,不知道会不会回去搬救兵,她要先离开这里。 袭击军校教师的罪名,足以让她在明面上被通缉了。 还有人犬,这东西虽然好解决,但兰落对它一无所知,不知道它会通过什么途径将自己的行踪上报给基地,也不知道基地到底派出了多少人犬。 兰落跳到死去的人犬旁边,捡起一根树枝在它身上戳来戳去。 人犬的衣服非常破旧,浑身上下也没有摄像头或者定位仪的痕迹。 兰落一边思索,一边在它眉心的枪洞上戳了几下,树枝却戳到一块坚硬的东西。 骨头? 不,不像。 兰落直觉这不是骨头,扔了树枝,从地上捡起断了的西瓜刀,用断刀挖它的伤口。 一小块黑色金属在伤口里露出一点边角,兰落徒手把它扣出来,在人犬身上嫌弃地擦了一下,这才凑近仔细端详。 一枚闪着红光的黑色金属方块,很有实验室的风格,但她看不懂。 兰落把人犬的尸体一脚踢进茂盛的草丛里,甩甩手在周围翻找着。 肃哥的匕首应该是扔在了这周围,她的西瓜刀没了,刚好可以捡他的匕首用一阵。 想到肃哥,兰落心中就是一阵烦躁。 这人竟然留有后手,在身上藏了空间胶囊。 空间胶囊和兰升之前用的水胶囊是一个道理,相当于一次性异能。 只不过空间胶囊不仅价格昂贵,只能用一次,而且连接的空间有限,还容易出现传送失误,所以市面上用的人非常少。 有其师必有其徒,从兰升用水胶囊的时候她就该想到了这回事了。 兰落懊悔着在树上晃悠,动作悠闲,但速度并不慢,稳稳朝着林子外走去。 但是,兰落停下脚步—— 总感觉忘记了什么。 心脏到手了,也没有在兰升的制服上留下异能印记,肃哥跑了,人犬死了,还有什么呢? 好像还有什么来着? 兰落左思右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脸茫然地活动了一下肩颈。 脖子? ——想起来了! 第40章 兰落一拍脑袋,换了个方向一路疾奔。 她还要去看看楚知死没死呢! 差点把他忘了! 兰落在树上搜寻着楚知的踪迹,如果人犬是追着他们来的,那没道理放过楚知,说不定他已经被咬死了。 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兰落看着草丛里生无可恋睁着眼睛数叶子的楚知,仔细观察了一下—— 没受伤,没缺胳膊少腿。 人犬为什么不追他? 跳到楚知三步开外的地方,兰落一落地就直接问道:“你见到人犬了吗?” 楚知被她吓了一大跳,浑身一哆嗦,歪着脑袋费劲看她,眉心紧紧皱着:“什么意思?你遇到人犬了?” “嗯,这是从它脑子里挖出来的,”兰落把金属方块扔到他脑袋旁边,“你对人犬了解多少?” “人犬是基地养来追踪的,作用跟猎犬差不多。” 楚知有气无力地说完,偏过脑袋看了眼地上的金属方块。 看到方块的一瞬间,他半死不活的脸突然变得五彩缤纷:“你怎么把这个拿来了?!” 兰落双手抱胸:“这是什么?” 楚知翻身趴在地上,连爬两步捡起方块,抡圆了胳膊扔掉方块:“这是炸弹!” “就算想弄死我,你也好歹给我留个全尸吧!” 兰落动都没动,倚着树看方块在落地的一瞬间轰然炸开,直径一米的草都被炸了个干净,留下一个黑色大坑。 效果不错,瘫子都差点跑起来了。 第34章 “说说吧,你对人犬了解多少。” 兰落看着趴在地上大喘气的楚知问。 这炸弹虽然威力不小,但声音不大,炸起来并不太引人注目,倒也不怕被人发现。 楚知正了正神色:“人犬最初只是嫁接失败的实验体,基地发现它们攻击性强又没有神智,所以就开始特意培育人犬,用来做野外追踪。” “可是,”兰落不解,“为什么不用无人机或者其他机器,人犬效率又不高,战斗力也差。” 她都离开实验室这么久了,人犬到现在才找到自己,又这么轻易被打死,完全看不出它存在的必要性。 “因为便宜。” 楚知躺在地上,唇色白得可怕:“野外没有遮蔽的地方,机器遇到腐蚀雨容易出问题,一旦出了问题就很难再返回修理。” “但人犬就不一样了,它们本来就是废弃的实验体,变成人犬后不怕雨也不怕受伤,可以没日没夜地在野外工作,即使死了,也不过是消耗了几个实验体而已。” 兰落点点头,明白了他的意思。 怪不得陆家有钱呢,都是抠出来的。 “咳……咳咳咳……” 楚知偏过身子,揪着地上的草疯狂咳嗽。 兰落的视角只能看见他的侧脸和脖子,上面还有干涸的血渍。 “你能活吗?” 她有点不确定,楚知的生命力向来是个谜。 楚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捂着嘴闷闷咳嗽。 他不说,兰落也不在意了,她看了眼天色,已经差不多黑透了。 该走了,继续待在这里的话,万一肃哥摇人过来就不好了。 她提着楚知的衣领把他翻到自己背上,然后两手一松:“扶稳。” 楚知一言不发,手臂有气无力地挂在她的肩膀上。 兰落见他准备好了,就开始朝一个方向走。 她没有目的地,两颗心脏暂时还没有完成融合,她既不能招摇过市,也不能被基地找到,必须先找个地方完成融合才行。 等她真正融合了全部的不死之力,一定要让该死的实验室付出代价。 “所以,”兰落收回心思,“人犬是怎么工作的?总不能就这么漫无目的在外面乱晃吧?” “还有他们脑子里的炸弹,是怎么回事?” 楚知的头垂下来,蚊子一样喃喃:“训练,用不同的目标训练他们的特殊反应。” “比如在某把刀上涂上某个人的气味,用这把刀不停攻击人犬,人犬对这种气味就会格外敏感,在野外会凭本能追踪这种味道,然后攻击。” “很多人犬都抗不过这关,因为基地只会给发狂的人犬打麻醉剂,不会给受伤的人犬任何治疗,他们的环境又很脏,经常会因为伤口感染死掉,连离开基地的机会都没有。” 兰落总觉得他声音不大对劲,但也没放在心上,奔波那么久,累了也正常。 “人犬离开基地也不见得是什么好机会。” 她把楚知往上掂了掂,淡淡开口。 抓不到人就只能像行尸走肉一样四处游荡,抓到人了又大概率被杀死,就连尸体也会被脑中的炸弹炸碎。 除了沦为树木的养料,他们的死亡没有任何意义。 ——还会给她添堵。 想到人犬都是奔着自己来的,兰落就一阵烦躁。 “那基地怎么知道人犬找没找到我?还有炸弹呢?”她问。 楚知没说话,兰落偏头往后看,他的脑袋垂在自己的肩膀上,眼睛眯成一条缝。 她摇了摇肩膀:“你怎么了?” 楚知保持着这个姿势,小声解释:“人犬被训练过之后,都会下意识躲避活人,除了目标对象。” “他们脑子里的炸弹里装有定位系统,只要人犬死了,炸弹就会爆炸,爆炸的瞬间定位就会传回基地。” “所以,”他继续说,“我们的位置应该已经暴露了。” 兰落皱着眉头:“可是人犬也不一定就是被我弄死的啊,万一是不小心死掉了怎么办?” “而且我们都是活的,又不会站在原地让他们来捉,等基地的人找到这里,我们早就走远了。” 就比如现在,兰落的速度一直没降下来,他们距离爆炸点已经非常远了。 “哈,”楚知轻笑,“意外死亡的概率比较低,反正只是损耗品,死几个基地也不会心疼。” “他们不会单独行动,一般都会同时派出很多人犬在不同方向搜寻,这样就能通过他们的爆炸轨迹来推算你的路线。” 真就走一路炸一路呗。 兰落心里对陆观的印象又下降了一点。 她之前一直觉得他是个财大气粗出手阔绰的家伙,现在看来,也是个抠门货。 但凡派点高科技来追踪她,她还能有些成就感呢。 派群没用的智障来追,她连紧迫感都没了。 “那得到我的路线之后呢?派人来捉我吗?”兰落猛地跳上一棵树,站在高处观察四周。 楚知被颠了一下,脑袋砸在她的肩膀:“嗯。” “也可能直接把你杀了,我不确定。” 兰落眺望了一下远方,晚间的森林里不太安静,经常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说得好像你不用死一样。”她眯着眼睛看左前方,随口一说。 楚知费力抬起脑袋:“我……” “嘘——” 兰落打断他,目光如炬:“来了。” “什么来了?”楚知不明所以,但乖乖把声音放低。 “人犬。” 她慢慢蹲在树上:“你说对了,他们还真是成批出来的。” 兰落的目光锁定在前方摇晃的草丛里,抬抬下巴示意楚知看过去。 草丛里有个费力挣扎的人犬,应该是被藤蔓缠住了,对着自己脸边的藤蔓一边龇牙一边低吼,十足的智力低下。 它挣扎了一会儿就扯断了这些藤蔓,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兰落这才发现它的左腿断了,软软地拖在地上,细看还能看见伤口里厚厚的泥土。 但断腿丝毫没影响到人犬的行动,它在空气中嗅闻着什么,然后渐渐朝兰落走来。 兰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怦怦跳,疼痛感也随之蔓延。 这只就不杀了,防止基地找到自己的踪迹。 兰落想了想,小心翼翼把楚知放在树上,抽出匕首,准备下去帮它做个截肢手术。 没腿就追不上她了。 人犬已经走到了这棵树下,只需一抬头就能发现他们两个。 兰落举起匕首,悄悄蓄力。 “嗬——” 人犬叫了两声,头也没抬,皱着鼻子和这棵树擦肩而过。 怎么回事? 人犬的鼻子不行啊。 兰落对楚知使了个眼色,满脸都是怀疑。 “不是说专门追踪吗?怎么这都发现不了我们?” 她压低嗓音,看着无头苍蝇一样的人犬。 楚知没有回答她,兰落回头,才发现他已经闭着眼睛,歪头靠在树干上了。 要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兰落差点以为他死了。 她耸耸肩,不再管楚知,干脆利落地跳到人犬后方,站到离它只有一米左右的地方。 人犬耳朵动了动,明显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却没回头,甚至加快了速度想要避开她。 不是来追她的? 第41章 可是之前那个人犬对她就很穷追不舍啊。 兰落双手叉腰,审视着人犬跌跌撞撞的背影。 她的手指触到一小块硬硬的东西,兰落伸进口袋一摸,才想起来这是从兰升腿上扣下来的子弹壳。 子弹? 一个念头从兰落的脑海划过,她握着子弹壳,抬脚靠近人犬。 人犬虽然走不出直线,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步伐是朝着另一个人犬尸体所在地去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第一个人犬是在她开枪后才展现出极高的攻击性的,甚至会追着枪和子弹。 楚知说基地会用气味训练他们,兰落下意识觉得是自己身上的气味,可她在基地不一定能留下什么气味,就算有也非常微弱。 如果是枪,那就不一样了。 兰落摊开手掌,把子弹夹在两根手指中间,朝侧面用力一扔,空弹壳“嗖”的一下钉在了不远处的树上,把树凿出一个小坑。 人犬在子弹出现的瞬间就调转了方向,探着脑袋不停嗅,子弹飞出的时候,它直接双腿一蹬,飞扑到那棵树上,开始撕咬树皮。 它们的目标还真是子弹,尤其是运动的子弹。 兰落庆幸自己已经把枪扔了,能给自己省不少麻烦。 也许只是这批人犬在追枪,其他人犬追的可能是她的气味,但能少一点是一点,总好过被所有人犬追。 她把匕首在手上绕了几圈,走到人犬身后,对准它的左腿就是一刀! 猩红的血液飞溅,染红兰落半边袖子。 她眼神不变,冷脸砍掉了人犬的左腿,任它跌倒在地扭动着。 这样它就跑不动了。 兰落翻身上树,拽着楚知就要带他离开这里。 沾着血的袖口被人握住,楚知掀起衣角,擦了擦她的手腕:“给他个痛快吧。” “炸了怎么办?” 兰落不理解他的多此一举,现在杀了人犬,对他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这样他活不久的。” 楚知的脸格外苍白,发灰的眼睛里隐隐有恳求之色:“我希望能减少他的痛苦。” “人犬没有智力,感知不到你说的这些。” 兰落抽回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匕首。 她垂眸,心中暗想:不要在逃命的时候矫情,再这样的话,就把他扔在这里陪人犬。 “杀兰升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慈悲。” 兰落冷下脸,出声嘲讽他,甚至有了点不易察觉的怒火。 楚知的脑袋垂下来,没有活力的眼睛里有淡淡的哀伤。 兰落没什么反应,这样的眼神她看得多了。 兰升的眼睛里,就总有这种虚浮的慈悲。 第35章 最后兰落还是妥协了,怒气冲冲地拎着断了腿的人犬,跑到森林深处给了它一刀。 匕首扎进微硬的脖颈,热腾腾的血液喷薄而出,把满地的草都染成红色。 兰落把它扔到几米开外,站在原地看人犬抽搐了几下,然后就被炸成了碎片。 肉块像下雨一样啪啪掉了满地,兰落踹开掉在自己鞋尖上的一只手,没好气地回到了楚知身边。 她现在浑身是血,散发着难闻的腥味儿,等这些血干了,指不定还要更难闻。 兰落故意不擦手,直接背起了楚知,让新鲜的血糊了他一身。 “他死了吗?” 楚知没在意脸上沾着的血,轻声问她,好像刚刚的不愉快都不存在一样。 兰落看完了人犬炸的烟花,心里也顺畅了一点,忽视着心脏的疼痛,故意说:“没有,他说他不想死,让我饶他一命,但我手起刀落终结了他。” “是吗。” 楚知不说话了,额头抵在兰落肩膀。 他的体温很低,微弱的呼吸隔着衣服扑打在兰落的皮肤上,像开了空调一样。 她有了一点预感,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兰落刚刚其实想实话实说,告诉楚知人犬炸成了碎片,黏在地上拼都拼不起来。 但她忍住了,看在他虚弱的份上。 如果是兰升听到这种话,肯定会抿着唇不说话,呆呆地用悲伤的眼睛盯着她看。 楚知刚刚的眼神太像兰升了,所以她下意识的没说实话。 但仔细想想,楚知在基地待了那么久,能屈能伸能杀人,怎么可能会被人肉炸弹吓到。 要是兰升还活着,她就要把人绑在一边,让他看着人犬被炸碎,吓死他这个圣父。 胸腔传来刺痛,像是兰升的报复。 兰落捂着胸口停下脚步,小口小口呼吸,缓解着越来越剧烈的疼痛。 死心脏,看不得她过得舒服。 楚知似乎被她惊醒,声音干哑:“你没事吧。” “没事。”兰落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松开手若无其事往前走。 心脏的副作用没必要告诉别人,这是她目前最大的弱点,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我曾经,就被作为人犬培育。” 楚知突兀开口。 “但是他们失败了,刚进行手术我就开始发狂,当时研究员都会随身带着麻醉枪,为了抑制我。” “后来我就觉醒了预知异能。”他说。 “我那时候一心求死,但总能预知到很多美好的画面,吊着我。” 兰落从来不知道楚知也差点变成人犬,她的眼神里带着一点茫然,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开始回忆往昔。 楚知声音很小:“刚刚我做了个梦。” 兰落眼神更茫然了,不明白他为什么开始转变话题。 “……什么梦?”兰落问。 “我梦到,”楚知突然笑了几声,“梦到我去上军校了,还是优秀学生代表。” 兰落没忍住:“你做梦呢。” “嗯,是做梦。” 兰落听见他在笑,很释然的样子。 是因为知道了五人组的窝囊样子所以对成为军校优秀学生代表祛魅了吗? 兰落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他:“所以你一直预知的美好未来是什么?” 她不止一次听到楚知提起自己预知里的美好未来,到底是多美好的未来,才会让他整天狼狈求生,卑微乞活。 “我预知到,”楚知声音越来越低,“我进入了军校,成为了……优秀学生代表……” “那不是个梦吗?” 还是他刚做的梦。 “嗯。”楚知点头。 兰落沉默,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整天挂在嘴边要死要活的未来,其实就是个梦。 她就说他的预知异能很差劲吧,预知半天,预知的只是一个梦。 谁也没再说话,安静的林子里只有零星几声鸟鸣。 天边已经隐隐出现一抹光亮,夜快过去了。 兰落盯着东边的一丝晨光,抬脚向东方走去。 “谢谢你。” 走出森林的瞬间,楚知仰起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兰落问他:“谢我什么?” 楚知没有回答,反而岔开话题:“我再给你预知一次吧。” “别了。” 兰落现在非常不信任他的异能。 “我预知到,”楚知没听她的,坚持说下去,“你会变得很强大。” “废话。”这事不用他说她也知道。 “你的身边出现了很多人,他们都很爱你。” 兰落抿唇,没有回应这句话。 “我……” 楚知吸了吸气,似乎有话要说。 等了几秒,身后都没有传来声音,兰落偏了偏身子去看他。 挂在她肩膀上的手臂软软地滑了下去,垂在半空中,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楚知嘴角放松,眼睛已经闭了起来,像是在做一个美梦。 也许梦到自己成为优秀学生代表了。 兰落维持着背着楚知的姿势,在原地静默地站立着。 “啪嗒——” 一片叶子掉在她脚边,兰落低头观察落叶。 背上的人失去支撑朝后仰,只有一双腿还被兰落的双手扶住,半掉不掉地倒在半空中。 兰落松手,楚知安静地掉在地上,没有生息。 她回头看楚知的尸体,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们都预料到了这个结局,不是吗? 兰落心底隐隐松了一口气,楚知不良于行,要是一直带着他,对她来说也是负担,现在死在这里刚刚好。 两颗心脏又开始乱扑腾,兰落疼得两眼一黑,揉着胸口叹了口气。 “唉……” 她抱起楚知的尸体,钻进林子里,找了棵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树开始挖洞。 就当给树施肥了。 兰落把匕首上的泥巴擦干净,在土堆前站了几分钟就走了。 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兰落边走边把发绳摘下来,用手作梳子,把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拢起来。 这根头绳上全是血臭味,兰落闻了闻,实在下不去手了。 第42章 她掏出口袋角落里的小兔子发绳,给自己扎了个简单的马尾,甩甩头发离开了。 不用继续背着楚知,兰落的步伐轻快了许多,她灵活地穿梭在晨雾弥漫的野外,呼吸间都是草木的清香。 兰落暂时没有去处,小息城一带她是待不下去了,未城那边又是陆观的老巢,去了就是自投罗网。 那就……往西边去吧。 西边比较混乱,更适合藏身。 兰落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太阳的位置,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的心脏一直在痛,但痛感已经不太强烈,两颗心脏似乎开始疲惫了。 习惯了这样的痛觉,兰落不再关注胸腔里的动静,一刻不停地赶路。 听说西边有的城市是散城,对入城者的身份没有任何要求,以她现在被至少两股势力记恨的状态来看,散城才是最适合她的。 散城说白了就是散装的城市,游荡的人走到这里就在这里住下,大家零零散散地聚集在这里,就形成了一座城。 说是城市,其实只是在废弃城市的旧址上加固一下,缝缝补补又三年,连正儿八经的城市管理都没有。 兰落掏出通讯器,在地图上敲敲点点,找到了离她最近的一座散城。 这座城的名字叫“细鬼城”,地图解释说因为这里从前是难民聚集地,被腐蚀雨影响的难民都面黄肌瘦,很多都直接饿死在城里。 细鬼细鬼,就算饿死变成鬼,也是骨瘦如柴细细一条鬼。 兰落从没去过细鬼城,未城算是大城市,待在城市里就能满足日常生活的全部需求,再加上跨城需要穿过野外,抵御腐蚀雨的成本比较高,所以普通人很少出城,更别提去细鬼城这种穷地方。 兰父兰母就是典型的例子,没有异能傍身,一辈子都待在未城里,只有送她去实验室的时候才勉强去了城郊。 也许他们也陪兰升去军校报道了,但那时她已经在实验室,没有参与。 不知道他们看到兰升的尸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会哭吗? 就像她走进实验室那天一样,依依不舍,嚎啕大哭。 “噗——” 想到这个场景,兰落竟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有点滑稽,真想亲眼看看。 她捂住绞在一起的心脏,疼得冒汗,恨不得把手伸进去分开它们。 没有关系,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等完成融合,她就能真正拥有完整的不死之力了。 兰落的脑海里自动播放着不死之力的相关知识,像粗糙的教学视频一样闪烁着。 ——不死者,不惧伤不惧痛,可断肢重生、死而复生,与天地同寿,同日月恒久。 脑中第三次出现这段话时,兰落已经站在了细鬼城外。 这段洗脑每天出现一次,到现在为止已经第三天了。 整整三天,兰落不吃不喝不停顿,一口气跑到了这里。 她现在的身体,即使三天不进食,也只是有强烈的饥饿感而已,如果换做普通人,别说赶路,恐怕站都站不起来。 兰落对比了一下地图,确定这里就是细鬼城,把通讯器塞进口袋,把破破烂烂的衣领拉到最高,挡住小半张脸。 野外条件有限,希望没有人会注意到她身上这件满是血迹的衣服—— ——才怪。 兰落余光注视着跟在身后的两个男人,神情自若地走进一条小巷,双手背在身后,悠闲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细鬼城的街上人不多,但刚刚兰落一踏进城门,阴影里就窜出了两个样貌普通的男人,低着头跟在她身后。 兰落不想惹麻烦,更不喜欢别人给自己添麻烦。 正好,她现在身无分文,肚子也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送上门的羊,不宰白不宰。 巷子越走越深,光线越来越弱,脚步声越来越近。 兰落停下,双手插兜转过身子:“二位,谋财还是害命啊?” 第36章 兰落边说边观察他们,这两个男人身量中等,左边的穿着黑夹克,右边的穿着白短袖,长相也属于丢在人堆就找不到的类型。 细鬼城不愧是散城,混乱又无序,光天化日可以放任地痞敲诈勒索。 在未城是没有人敢这样做的,光明正大尾随他人的,不超一天就会被扔进城市监狱接受改造。 这两个男人看到兰落转身,也愣了一下。 他们似乎没想到兰落敢直接点破,脸上带着一点慌乱,尤其是黑夹克,一张大脸上就差写着“心虚”两个字了。 “什么什么东西,谁跟你谋财害命了?进城要交保护费你不知道?乡巴佬。”黑夹克手一摊,不耐烦地说。 “快点,给钱!” 兰落看他眼珠子乱转手乱颤的样子,怎么也不像熟手。 “没钱怎么办?”兰落问。 “没……没钱?”黑夹克磕磕巴巴地重复了一遍,收回手,悄悄瞟右边的白短袖。 白短袖冲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直视着兰落,冷着脸一脸笃定地开口:“没钱敢来细鬼城?我可不信你的鬼话。” “转身抱头,我们自己搜。” 黑夹克双手抱胸,笑得一脸猥琐:“不想被搜身的话,就自己乖乖把钱交出来。” “等我搜你的身,可就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留了。” “这就是细鬼城的城市文化?”兰落没听他们的,反而故意一脸不屑,“如果是在别的城市,你们这样的,已经被送去城市监狱服刑了。” 这两个人虽然在敲诈勒索,但一直没有要动手的迹象,尤其是那个白短袖,从始至终都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观望。 只有这个黑夹克,时不时往前凑,看起来胆子大一点。 兰落悄悄看他一眼,他长得就是一副恶徒样子,配上刚刚的几句威胁,如果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个普通人,应该早就为了保命乖乖交钱了。 可惜她不是普通人,也最不怕威胁。 兰落倒不是故意激怒他们,只是三天没吃饭,饿得浑身难受,心脏也越来越痛,想要扯开话题拖延一点时间。 她已经摸出规律了,这两颗心脏都是一阵一阵的疼,疼久了就会陷入疲惫期,让她安稳一会儿。 最好拖延到心脏不疼了,她也就不需要束手束脚,直接制服这两个人,掏空他们的钱包。 兰落初来细鬼城,不想杀人惹麻烦,但如果被她发现这两个人也是穷光蛋,那他们就去死吧。 “大城市来的了不起?装什么装?”黑夹克不以为意,“喜欢蹲监狱你自己蹲去,没监狱多好,想干嘛就干嘛,弄死几个也……” “别跟她废话!” 白短袖脸上带着不高兴,制止了黑夹克越来越发散的思维。 黑夹克把嘴一抿,不说话了。 他很听白短袖的,兰落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个来回,明白白短袖才是这两个人中的主心骨。 黑夹克一手叉腰,一手朝兰落勾着:“快点,把钱拿出来!” 兰落面无表情,这幅样子落在二人眼中就是一副宁死不屈的倔强。 但兰落并没有伪装坚强的意思,她只是单纯疼得眼前发黑,陷入了短暂性的失明。 她后退半步,把手伸进衣服里,握住匕首。 眼前慢慢恢复了一点光亮,兰落小口小口呼吸,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不行了,她要吃饭。 再跟这两个傻叉男人拖延下去,她真的要饿晕了。 兰落在眼前恢复正常的瞬间就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黑夹克的脖子! 精密的匕首闪着冷光,兰落不带情绪的眼睛映射在刀刃上,比刀更冷。 “再不给钱……” 黑夹克的威胁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匕首打断。 他瞪着眼睛,瞳孔快速缩小,似乎没想到兰落会突然出手:“靠!” 黑夹克盯着匕首,闪身向后退去:“你有刀?怎么不早说?” 他的动作竟然出奇得快,即使兰落现在的视力和速度都提升了很多,也只是能刚好判断他的动作而已。 看他的体型,不像是这么灵活的人啊。 兰落暗道自己轻敌了,把匕首转了个圈反握在手里,追着黑夹克往前走。 匕首再锋利也不如枪来的方便,要不是没子弹了,人犬又爱追着枪,她才舍不得丢下那么好用的东西呢。 黑夹克两手空空,压着眉毛,小小的眼睛挤成三角形,目露精光看着兰落。 “什么人啊,一言不合就动手。” “我跟你折腾这么久也没动手啊,你急什么,把钱拿出来不就……” 兰落不听他啰嗦,腾空而起,一脚踹向他的面门。 他们刚刚退了好几步,现在跟白短袖的距离也缩短了不少,兰落只要一击拿下黑夹克,之后就能立马拿下白短袖。 她也不怕他们一起上,白短袖虽然体格不错,但脚步虚浮,又总是躲在黑夹克身后,一看就知道武力值不行。 第43章 黑夹克回头看了一眼,没有选择后退,反而双手挡在身前,准备正面挡下兰落的这一脚。 兰落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她现在的力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一脚下去,除非这男的是强化异能,否则不可能接得住她。 兰落脚还没落下,先急的反而是白短袖。 “躲!” 白短袖一脸焦急,但这种急切的表情落在一张凶狠的男人脸上显得格外奇怪,有种壮汉绣花的违和感。 黑夹克没听他的,咬着牙接下了兰落的一脚。 清脆的骨头碰撞声在小巷里响起,兰落收回脚后退两步,转头奔向白短袖,手里的匕首高高举起。 白短袖仰着头,还没来得及躲避,黑夹克就闪到了他面前,抡起拳头挥向兰落。 兰落侧身躲过,一把抓住黑夹克的手腕,用力一捏! “呃……” 黑夹克发出细小的痛呼声,然后死死咬住嘴唇不再呻吟,抬起左手,用力握拳直冲兰落的太阳xue ! 兰落刚刚的一脚已经踹裂了黑夹克右手的骨头,脆弱的右手经不起兰落第二次用力,整条小臂都有些扭曲了。 献祭了一条手臂还不够,黑夹克左拳带风,迅速攻向兰落。 兰落已经感受出来了,黑夹克有点实力在身上,不是完全的花架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束手束脚的,没有放开了打。 如果他使出全部力量的话,兰落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弄断他一只手。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现在优势在她,兰落没必要陪着他束手束脚,当即甩开了黑夹克的右手,左手摊开接住他挥来的左拳,固定住他的攻击。 兰落余光时刻注意着另一个人,但白短袖只是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并没有上前。 她收回视线,用力一摔,将黑夹克整个人都抡到了墙壁上,单手固定住他,锋利的匕首紧紧压在黑夹克的脖子上。 黑夹克下意识吞咽一下,喉咙起伏时,刀刃直接嵌在了薄薄的皮肤里,压出一道红痕。 他的眼珠子向下看,目光牢牢锁在匕首上,一动不动。 “哎!” 兰落刚要下刀,白短袖终于出声了:“慢着!” 兰落目露烦躁:“已经很慢了。” 要不是她现在很累,在他们两个人走进巷子的第一秒,她就已经杀了他们,然后掏空他们的钱包去吃饭。 自从被送去实验室,兰落到现在都没正儿八经吃过一顿人饭,现在更是一连饿了三天,活得简直不如野人。 想到这,兰落更烦了,匕首不自觉下压,压得黑夹克喘不过气。 “咳咳……” 他低声咳嗽了两下,视线始终没从匕首上挪开。 白短袖看到这一幕,跺了跺脚:“行了,我们不跟你要钱!” “看你这身打扮,又一个人出现在细鬼城,多半是黑户吧?” 白短袖半是猜测半是笃定地问兰落,余光注意着黑夹克的动静。 兰落的视线在他们两个身上飘了几下,白短袖的着急不像作假,黑夹克目光如炬盯着匕首,怕死的样子也不像是假的。 “所以呢?”她问。 白短袖吸了一口气,慢慢说:“既然是黑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细鬼城基本都是黑户,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几斤几两都心知肚明。” “你身上一定没钱吧?所以才敢让我们跟着你。”白短袖抬着下巴,“有钱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被别人发现身上有值钱东西。” 兰落不置可否。 白短袖说的也没错,她确实没钱,但这不代表她身上没有值钱东西。 ——兰家的宝贝儿子,军校的宝贝疙瘩,兰升的心脏,就挺值钱的。 “在细鬼城,没有钱很难混下去,”白短袖继续说,“你放了他,我给你钱,足够你在细鬼城周转一阵子。” “凭什么!” 黑夹克不再看匕首了,回魂了一样大叫着:“凭什么把钱给她!” “我们的钱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我又不是打不过她,而且你的身体……” “闭嘴!”白短袖瞪着黑夹克,恶狠狠吼他。 黑夹克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兰落却看着他的脖子,若有所思。 刚刚黑夹克情绪很激动,说话的时候一直在乱动,兰落也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不会因为他乱动而放松压制,所以黑夹克好几次都直接撞在了她的刀刃上。 这匕首是捡的肃哥的,应该是军校统一的武器,质量没得说,刀刃非常锋利,连人犬都能轻易杀死。 兰落之前也用指腹试过,她的手指几乎在碰到刀刃的一瞬间就被划出了一条血线。 但—— 兰落看着不太服气的黑夹克,他的脖子上,怎么一点伤痕都没有? 第37章 正常人撞在匕首上,会毫发无伤吗? 兰落眼神微动,心里的怀疑开始蔓延。 她第一反应是黑夹克有身体强化的异能,但刚刚她很轻易就弄断了他的右手,如果他真的能够强化身体,没必要刻意被她弄伤。 所以兰落立刻排除了这个猜测。 或者说,和她一样,这个黑夹克也有自愈能力? 不,这不可能,即使是拥有两颗心脏的她,也不能做到不受伤,只不过自愈速度很快罢了。 黑夹克的样子,简直像根本没受伤。 治愈系异能? 不,还是不对。 兰落上学的时候接触过治愈系异能者,他们的治愈异能有先天的限制,发动起来非常缓慢,不可能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快速愈合。 这到底是什么? 兰落脑中冒出了无数想法,但人的大脑运作的速度很快,所以现实里也只是过去了几秒钟而已。 黑夹克敏锐地捕捉到了兰落的走神,屈起手肘狠狠捅了兰落一下,在兰落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偏头扭腰,从匕首的禁锢下挣扎了出来。 兰落的匕首擦过黑夹克的脸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她捂着胸口,狐疑地看了一眼手里寒光毕现的匕首。 肃哥这东西有问题吧! 兰落真想把肃哥摇出来,扇他几巴掌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一把匕首还需要认主才能用? 黑夹克这一肘力气不小,角度又刁钻,刚好撞在了兰落的胸口,把难得老实下来的心脏捅得怦怦乱跳。 兰落怕这两人趁虚而入,不敢表现出自己的疼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冷眼看黑夹克。 黑夹克站在白短袖身前,把他挡了个严严实实,一脸警惕地和兰落对视。 兰落缓几秒,觉得现在的疼痛已经在自己的忍受范围之内了,就立刻握刀向前,迎着黑夹克过去。 黑夹克也不甘示弱,把白短袖往后一推,甩腿要踢兰落。 “够了!” 一声怒喝响起,黑夹克的动作顿在原地,保持着抬起一条腿的姿势。 兰落的刀尖堪堪停在他的鼻尖前,几乎快要碰到他的皮肤。 她偏开视线,只看见白短袖两只手一起拽着黑夹克的后领口,脸上满是不耐烦。 “我说够了!” 白短袖松开手,把黑夹克推到一边,走上前面对兰落:“既然你没钱,那我们就不是敌人,没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兰落没回应,转头看了看黑夹克,他看起来可不像是这么想的。 黑夹克面脸都是不服气,偏着脑袋不看兰落,撇着嘴,耳朵却高高竖起。 ……有点恶心。 兰落真心实意地有点想吐。 她把目光移到白短袖脸上,白短袖长得也不好看,但至少表情正常,不让人犯恶心。 “给钱。”兰落不想再看这两张丑脸,直接伸手要钱。 白短袖叹了口气,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样子普通的钱包。 钱包有点老旧,棕色的皮面已经有点斑驳,边角上也磨得发毛,乍一看就像穷人舍不得换的老钱包。 白短袖像是看出了兰落的质疑,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钱包。 兰落看着钱包里鼓鼓的钞票,挑了挑眉。 黑夹克也探着脑袋,眯起眼睛看钱包,嘴里喃喃着:“这么厚……” “自己验。”白短袖没有丝毫留恋,把钱包合起来扔给兰落。 兰落接过,把匕首叼在嘴里,双手掰开钱包,用食指点了点,确实都是钞票。 她又抽出来一张,对着光仔细辨认了一下,质感不错,应该是真的。 “噗——” 黑夹克突然笑了一声,意义不明。 兰落瞥他一眼,把钞票塞回钱包:“笑什么,你们的钱有问题?” “你才有问题!” 黑夹克看了一眼白短袖,跳起来大叫。 白短袖一脸无语:“行了,没问题,都是真钱,不信你拿去花。” “就是!”黑夹克嚷嚷,“我就是笑你没见过世面,是不是觉得这钱太多了不敢相信?哼,目光短浅,这点钱在细鬼城算什么啊,两天就花光了。” 第44章 兰落摩挲着钱包:“那我勉强放你们一马。” 两个男人听到这话,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绕过兰落就要离开这里。 白短袖背对着兰落,走得又快又稳,黑夹克像是不放心,始终正面对着兰落,一边后退一边看她。 “慢着。” 兰落把钱包在空中抛了抛,不紧不慢喊住他们。 白短袖率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倒着走的黑夹克一时没刹住,撞在了白短袖的背上,看向兰落的视线满是警惕:“干嘛?” “细鬼城有没有商业街,美食街也行。” 兰落不停抛着钱包,假装没看见他的敌意。 黑夹克刚要开口,白短袖就抢先一步说:“出了巷子一直往前走,走到断头台。” 好不吉利的名字。 但兰落不信这些,反正这座城都已经叫细鬼城了,还指望这里能有多好听的地名? “然后呢?”她忍着心脏的不适和胃里的空空荡荡,继续问。 白短袖扫了她几眼,缓慢开口:“断头台算是细鬼城的知名地标,到了断头台,沿着大路往前走一段,出现第一个岔路后左转,进去就是集中做买卖的地方。” “但友情提醒,”白短袖扯着黑夹克转身离开,“细鬼城物价很高,好自为之。” 兰落把玩着鼓鼓的钱包,等二人又走了几步才开口:“再慢着。” 这次白短袖没回头,反而是黑夹克先一脸厌烦地开口:“又干嘛!一次性说完!” “少在这叽叽歪歪浪费时间!” 白短袖没制止,显然也是这个态度。 兰落举起匕首指着黑夹克,一脸理所当然:“把你衣服脱了。” 白短袖转身,一脸狐疑地看她。 黑夹克捂着衣领,也是一脸不明所以:“你干什么?” 兰落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上面已经凝固了不少血渍,又脏又臭,再穿下去她就要吐出来了。 “把衣服脱了,然后你们两个走人,听懂了吗?” 兰落看在钱的份上,压着不耐烦一字一顿地开口,匕首指着小巷子的出口。 白短袖戳了黑夹克一下,黑夹克这才“嗤”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脱下夹克扔在了地上。 狭窄的巷子口,黑通通的看不见半个人影经过。 两个身形长相都有些类似的男人前后脚走出巷子,两个人穿得像双胞胎似的,一人一件白短袖。 “我那么好的夹克,才穿了没几天呢……” 原本的黑夹克嘟嘟囔囔,抱着手臂搓来搓去。 面无表情的白短袖一下子把眉毛皱起来:“行了,下次再买。” “你打不过她,我也是怕你受伤了。” 他瞄了一眼黑夹克,稍作安抚。 黑夹克噘噘嘴:“谁说的,明明是你不让我用异……” “嘘,就这样吧。” 白短袖轻飘飘结束了这个话题,抬脚离开了。 黑夹克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兰落蹲在巷子里,捡起地上的夹克,用力抖了抖。 她两根手指捏着衣领,凑近闻了闻—— 竟然没什么味道。 兰落都做好了穿大汉臭衣服的准备了,没想到黑夹克长得不卫生,衣服倒挺卫生的。 把夹克夹在怀里,兰落单手撕掉了身上的破衣服,扔垃圾一样扔在角落。 她上半身只剩下一件黑色工装背心,包裹着躯干部分,露出来的手臂和腰腹隐约有薄薄的肌肉覆盖在上面,随着她的动作展现出流畅的线条。 兰落穿上夹克,把衣领拉到最高挡住小半张脸,把钱包塞进夹克口袋,又把匕首绑在大腿上,宽大的夹克垂下来刚好能挡住。 不用穿脏衣服,舒服多了。 兰落走出巷子,按照白短袖的说法沿着主路一直走,边走边观察细鬼城。 细鬼城跟小息城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破烂的墙壁上随便用什么材料补一补,就又是一间完好的屋子了。 可能是因为年代久远,细鬼城的建筑都有些低矮,只有眺望远处时才能看见几座布满裂纹的高楼,楼顶几乎已经被腐蚀烂了,参差不齐的。 这里小偷应该挺泛滥的。 兰落注意到家家户户不论房屋多老旧,门窗上都装上了防盗网,防盗网看起来还比较新,应该是这几年才兴起的吧。 兰落上手摸了摸,这种防盗网质量并不好,随便来个异能者就能轻易撕开,应该只是用来防普通小偷的。 “唰——” 防盗网里露出一个脑袋,长相清秀的小女孩打开窗户,瞪着扒防盗网的兰落: “去去去!别打我们家主意!” “要是弄坏了防盗网,我就去找市长大人告状!” “市长大人?” 兰落收回手:“这地方还有市长?” 小女孩瞪她一眼,砰一声合上窗子:“有本事你就试试看!” 小女孩的声音隔着玻璃闷闷的,还有些掩饰不住的颤抖,兰落耸耸肩,没再搭理她。 “断头台断头台……” 兰落拎着领口挡住脸,小声重复着白短袖给的地标。 “请问,”她伸手拦住路过的老人,“断头台在哪里?” 老人一头灰白相间的短发,垂着头用余光瞄她,听到兰落说的话,浑身都是一哆嗦:“不知道不知道。” 兰落不知道这老太太为什么战战兢兢的,她明明已经换掉了血衣,连脸都没露出来。 “断头台前面,是不是做生意的地方?” 她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 老太太“唰”一下抬头看她,又快速低下脑袋点点头:“是……前面、前面走就到了。” 她到底多吓人? 兰落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些血腥味,但这也是没办法,她现在哪有功夫洗澡啊? 老年人不经吓,兰落没想惹麻烦,放手让老太太走了。 路边伸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刚刚的小女孩冒出脑袋:“你告诉她干嘛?去断头台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老太太哆哆嗦嗦地指她:“你以为断头台里的就是好人了?” “那也是,”小女孩盯着兰落远去的背影,“她们最好打起来。” 老太太扭头,挥挥手让她把窗户关上:“你妈不在家,不要乱露头。” 小女孩缩缩脑袋,关上窗户不再说话。 第38章 兰落揣着两颗互不顺眼的心脏和一个鼓鼓囊囊的钱包,站在了所谓断头台的正下方。 和她想的不一样,断头台并不是行刑的地方,而是一座很高的大楼,楼体上爬满了青苔和藤蔓。 她能认出这是断头台,是因为它的墙面上被人用红油漆写了大大的“断头台”三个字,想不注意到都难。 断头台就是她刚刚远远看见的破烂建筑之一,顶部被腐蚀得非常严重,像个丢了盖子的保温杯,敞着口子矗立在细鬼城的中央。 顶部的破洞幽黑,深不见底,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声响,还真有点像鬼叫。 怪不得是细鬼城的地标。 兰落走近了一点,看见“断头台”三个字下面还有一点小字。 “神不临世,苦不堪言。” “神算个屁!我算个屁!钱算个屁!” “都去死都去死都去死!所有的一切都应该被毁灭!断头台在这里!请跳进去!” “傻x” “老子发誓衣锦还乡!!” “禁止乱涂乱画,违者是狗。” “汪汪……” 兰落草草扫了一眼,上面写什么的都有,乱七八糟乌烟瘴气。 这些涂鸦看起来已经出现了不短的时间了,有的边缘已经爬上藤蔓,看不清楚了。 细鬼城之前还挺……潮流叛逆的。 兰落看了一眼,没发现新鲜涂鸦,也许是前人太浪费,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颜料可以使用了。 她莫名其妙笑了一声,绕过这栋死气沉沉的大楼,去找所谓的集中买卖点。 断头台附近人很少,兰落缩着脖子四处张望,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墙角也没有机械眼,很三无的地带。 兰落放下一直扯着衣领的手,露出大半张脸,自在地吸了口气,又缓慢吐出来。 这就是她喜欢的环境。 没有人,没有监视。 断头台能住人吗? 兰落绕到断头台背面,从一楼窗户扫了一眼,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闻到湿润阴冷的空气,像地下室的味道。 她刚刚甚至动了在这住下的念头。 但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兰落来到细鬼城只是多了个能解决日常生活问题的地方,并不代表她就安全了。 她没忘记自己是陆观追杀的实验体,那些人犬说不定迟早会找到这里来。 还有军校,肃哥知道她的长相,很有可能把兰升的死联想在她身上,到时候通缉令传遍了通讯器,断头台就真的变成断头台了。 第45章 兰落很快就看见了岔路,她没有犹豫,转身走进左边的街道。 一进到这条路,周边的光线似乎都暗了几分,开着门的店面没几家,整条街道破旧又安静。 她抬头看了眼,这条街刚好落在了断头台的阴影之下,白天也很少能接收到阳光,阴冷潮湿也是正常的。 细鬼城的商业街建在这种地方,除了租金低廉,她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滴答……” 一滴水珠沿着脏兮兮的水管掉落,和兰落脚边的一滩污水融在一起。 兰落往旁边让了几步,避开这摊污水。 她的脚底有些黏腻,这条街是砖块铺成的,有些地方的砖块已经被翘掉了,豁口里盛着污水,石缝里长着青苔。 兰落挑了块干净的地方站着,观察身侧这家门店。 这家店没有名字,大门是木头的,虚掩着留出一条门缝,里面黑漆漆看不清楚。 兰落后退几步观察了一下,这店连块玻璃都没有,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是做什么生意的。 而且,兰落眯着眼睛数了数,这条街上的房屋反而都没有装防盗网,是不怕偷还是没人偷? “吱呀——” 黑色木门拉开一条缝,一双浑浊的眼睛在门缝里盯着她。 “打烊了,去别家。” 苍老的声音很不耐烦,似乎嫌弃兰落挡路了。 兰落上下扫视一眼:“你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 “丧葬。” 老板吐出两个字,嘎吱一声关上了木门。 兰落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 这里的商铺本来就不多,开着门的更是寥寥无几,写着经营类别的就更少了。 兰落站在一家店面较大的商铺前,停下了脚步。 店面其实也不大,但是和刚刚的丧葬店之类的比起来,确实大了不少。 这家大敞着门,门甚至还是双开的玻璃门,让兰落有一瞬间回到大城市的错觉。 更重要的是,他家的门头上,有正儿八经的招牌,放在门口格外醒目。 “卖炸鸡汉堡薯条披萨饮料……” 兰落念着招牌上的字,这家店恨不得把菜单直接印在上面,写得又长又多。 不管了,就这家看起来正常点,管他卖什么的,先吃饱再说,不然两颗心脏真的要把对方打死了。 兰落毫不犹豫踏上门口的台阶,伸手拨开门口垂着的厚门帘。 油腻发黑的暗红色挡风帘随着兰落的动作被掀起又放下,吊在门口摆动几下。 门帘落下的瞬间,街道尽头走过一个高挑的人影。 人影顿住,高抬着下巴看向远处摆动的门帘,眉心皱起:“看错了吧。” 几秒后,人影抄着口袋,若无其事离开。 兰落放下门帘,搓了搓手指。 门帘比她想象的脏,摸在手上黏黏的,有点恶心。 她环顾四周,店里连包纸巾都没有。 店里只有几张简陋的桌椅,最里面正对着大门是吧台,吧台上摆着一个老旧的电脑,还有一份纸质菜单,一个壮汉把头埋在吧台里睡觉。 很普通的快餐店,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兰落扣了扣吧台桌面,叫醒了吧台里埋头睡觉的老板。 老板是个光头,身材高大,一脸横肉。 “干什么?” 光头吊着眼睛斜视兰落,脸上还有睡觉压出来的红印子。 “吃饭。”兰落仔细看菜单。 菜单上列了很多吃的,每份食物旁边还贴了参考图,拍的很专业,一看就是网图。 兰落抬眼看光头:“怎么没有价格?” 光头打了个哈欠,像是清醒过来了,挠了挠锃亮的脑袋:“懒得贴,都是正常价,吃什么快说。” “一份招牌炸鸡,”兰落指尖点了点菜单,“一个巨无霸汉堡,再来一碗大份的经典拉面。” 应该够她吃了。 光头像模像样地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敲了几下,然后起身去了后厨。 吧台和后厨之间用一道布帘隔开,兰落看不见后厨的样子,但观察前厅就知道这家的卫生状况有多差了。 兰落不是很在乎这些,她已经很久没吃饭了,之前在森林里随便什么东西都敢吃,当然不会怕脏乱差的快餐。 她找了个靠近门的位置坐下,双手抱胸闭目养神,右手却一直放在匕首旁边,只要有情况就能立即反应过来。 后厨响起炸东西的滋啦声,浓郁的香味飘了出来。 兰落肚子忍不住咕噜噜叫了两声,心脏也开始砰砰乱撞。 “哟,有客人了?” 一个黑瘦黑瘦的矮个子男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余光打量着兰落。 光头听到动静,探出脑袋:“狗黑皮!你他爹的鼻子比狗灵!” 黑皮坐在兰落旁边的桌子旁,翘着二郎腿开始抖:“说话真难听,给我上份面。” 兰落瞄他一眼,换来黑皮光明正大的打量:“面生啊,美女第一次来?” 兰落没理他,转过头把脸缩进夹克衣领。 没几分钟光头就端着一个大托盘出来,把东西扔在兰落桌上。 “齐了。” 光头撂下一句,转身要回后厨。 这才几分钟就做好了,真是把预制菜展现得淋漓尽致。 “有没有纸巾?”兰落问光头。 光头回头看她一眼,撇嘴不屑:“没有,从来不提供,要用自己买去。” “嘿嘿。”黑皮笑了几声,很高兴的样子。 兰落不强求,把托盘挪到自己面前,上面有两个纸袋和一个纸碗,旁边摆了一双一次性筷子。 她打开潦草的纸袋,把汉堡倒出来。 菜单上的“巨无霸”汉堡到了她手里,就成了迷你薄堡,两片软趴趴的面包里夹着一片萎靡的生菜和一片薄如蝉翼的肉,沙拉酱倒是大方,挤得满满的。 兰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没什么波澜,面无表情地啃汉堡,一边啃一边把炸鸡倒出来。 炸鸡数量倒还挺多的,只不过每一块都小得跟鸡米花似的,上面撒了厚厚的粉,裹得看不清原本的颜色。 兰落叹口气,又尝了一口拉面。 ——的确是“经典”。 超市几块钱一包的袋装方便面的味道,确实非常经典了。 来都来了,吃都吃了。 兰落垂着眼睛,机械地往嘴里塞食物。 两颗心脏缓慢停滞下来,她自己的心脏恢复了正常,开始平稳地跳动着,兰升的心脏却突然发了癫,扑通扑通撞着她的胸腔。 也可以理解,兰升这个野外生存都要随身带锅做饭的挑剔家伙,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种垃圾食品。 兰落左手不动声色摁住心脏,右手抓着筷子,风卷残云地吃了个一干二净。 “结账。” 她扔了筷子,用手背擦擦嘴,对着光头说。 光头刚刚给黑皮也上了一份泡面,黑皮埋头吃得正香,闻言诧异地看她:“吃这么快?你垃圾车啊?” “什么垃圾车!”光头一拍吧台,“你说我的菜是垃圾?!” 兰落没理会他们的争论,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摸到钱包的一瞬间,兰落心里就涌起了不好的猜测。 她把摸起来明显瘪了的钱包放在座位下面,避开光头皱着眉打开。 钱包里原本厚厚的钞票不见踪影,只有一张泛黄的纸夹在里面。 兰落抽出这张纸—— “该死的小偷,你全家都死了。” 第39章 “该死的小偷,你全家都死了。” 兰落默念了一遍纸条上的话,愤怒过后,竟然有一丝释然。 她刚刚就有点隐隐约约的预感,自己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运气顺利得到这笔钱。 白短袖和黑夹克,果然不老实。 兰落十分确定以及肯定是他们两个动的手脚,因为钱包自从来到了她的身上,就从没拿出来过,以她的感知力也不可能感受不到有人靠近自己。 所以只会是他们两个一开始就耍了手段。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瞒天过海的,是异能? 兰落“啧”了一声,她还是轻敌了,这把戏一看就是白短袖做出来的。 怪不得当时黑夹克要笑,估计也是心知肚明,两人一起拿□□包忽悠她呢。 释然归释然,心里的大石头虽然落地了,但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 那两人拿她当猴耍呢? 当街敲诈勒索又骗人,真是活腻了。 兰落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很飘逸,但不显得潦草,反而有些脱俗的意味在里面。 ——如果上面写的不是“你全家都死了”这种字的话。 兰落把纸条揉成一团,收起了钱包。 等着吧,只要他们两个敢出现在她面前,她一定弄死他们。 “就是垃圾怎么了?” 黑皮还在喋喋不休:“有本事你把泡面包装拿出来,我看看过期没?” 第46章 光头听了,嘿嘿一笑:“就不给你,吃你的吧。” “所以我的这份多少钱?”兰落靠着椅背,揣着空空如也的钱包,一脸平静地问。 一点儿也看不出她身无分文。 光头在电脑上又敲了几下,敲出一张账单,大手一挥扔到兰落桌上:“五百八,只收现金。” 这么贵? 兰落没说话,捡起账单仔细看。 招牌炸鸡,二百八十八元; 巨无霸汉堡,一百八十八元; 经典拉面,九十八元; 还有一份六元的座位费。 “你这炸鸡为什么这么贵?”兰落指着账单上的价格问。 那炸鸡还没汉堡大。 光头一脸不耐烦,看都没看兰落:“我这炸鸡用的都是自家养的走地鸡,大自然里长大的,可不是激素喂大的!” “你知道养大一只要费多少精力吗?也就是在细鬼城你能有机会吃上,出了细鬼城,两千八你也买不来一只鸡!” 黑皮嘬了一口面汤:“那可不,出了细鬼城你还真吃不上这样的鸡肉。” “听见没?”光头仰着下巴,格外自豪。 兰落还没说话,黑皮又紧接着说:“毕竟他养的鸡都是吃死人肉长大的,你上哪儿找去哈哈哈……” “什么死人肉?”兰落抿了抿唇,突然有点恶心。 “瞎说!” 光头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块冻得梆硬的炸鸡,直接扔向了黑皮。 黑皮也不躲,任由冻鸡块砸到自己身上。 他捡起结了一层冰霜的鸡块,朝光头展示了一下:“谢谢谢谢,我拿回家下顿吃。” “别听他忽悠,”光头跟兰落说,“我那走地鸡自己都舍不得拿出来卖……” “我看不是舍不得,是全毒死了卖不出去吧!”黑皮嗅了嗅冻鸡块,抖着腿说。 “滚!”光头脸都气红了,怒吼一声。 吃都吃了,兰落也不想计较食材的来源,计较了也只是给自己添堵而已。 她敲了敲桌子,示意光头安静,然后当着他的面掏出了瘪瘪的钱包。 “太贵了,我没钱。” 兰落把钱包放在桌子上,镇定自若地说。 光头和黑皮一下子都安静了,四只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光头的眉心皱得更深,黑皮也不嬉皮笑脸了,压着嘴角瞄光头。 “什么意思?来细鬼城吃霸王餐?” 光头沉声开口,嗓音里都是怒火。 “我只是觉得太贵了,”兰落一点都不心虚,扬了扬手里的账单,“你的定价太不合理了,刚进店的时候你说是正常价格,但一份陈年冷冻炸鸡收我二百八十八,这价格在哪里都不正常吧。” “细鬼城都是这个价格,想吃便宜的就滚出去!” 光头对兰落说完,一拍桌子,凶神恶煞地开口:“黑皮!关门!” “来了!” 黑皮立马从座位上窜起来,跑到门口拉上了两扇玻璃门,还不忘用铁链缠起来。 兰落坐在座位上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没说话。 她又没说不给,只是这价格太贵了,没有白短袖的那些钞票她确实付不起。 如果光头愿意给她一个合理的价格,兰落完全可以想办法弄到钱还给他。 现在这幅兴师动众的样子,何必呢? 她吃饱了,心脏也不闹了,根本就不怕这两个空有体格的黑心店家。 “细鬼城,断头台,吐金街,”光头走出吧台,一步步靠近兰落,“也是你赖账的地方?” “敢在吐金街吃白食,我看你个小丫头是不要命了!”黑皮紧跟其后。 兰落烦躁地闭了闭眼。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烦!烦!烦! 先是被那两个人骗,又是被这两个人威胁,细鬼城真是…… “……人才辈出啊。” 兰落睁开眼,幽幽地说。 黑皮明显愣了一下,嘴快了一下:“打你你还夸上了?” 兰落没说话,抬眼看天,叹了口气。 这家店的天花板很脏,上面黏着一些蛛网和棉絮,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黑点点,一看就知道从来没有清理过。 忍不了了,真的。 兰落从座位上站起身,没有给光头和黑皮反应的时间,怀里的匕首一瞬间飞出,在空中闪着冰冷的银光。 揍不到黑夹克和白短袖那两个家伙,就拿这两个狮子大开口的黑心玩意出气吧。 兰落不耐烦地扔出匕首,匕首“噌”一下擦过黑皮的脖颈,牢牢钉在他旁边的墙上。 黑皮被吓得大叫一声,举着双手紧贴墙壁,动都不敢动了。 “废物。” 兰落看都没看黑皮,握紧拳头冲向光头。 光头不甘示弱,大吼一声,捏着两个大拳头也迎面而上。 片刻之后,炸鸡店的桌椅掀倒在地,光头四脚朝天,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兰落走向一直贴在墙上不动的黑皮,在他的战栗中一步步靠近。 她刚伸出手,黑皮就哆哆嗦嗦大喊:“饶命!饶命饶命饶命!我就是个吃饭的,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兰落握住扎在墙上的匕首,理都没理这个怂货,一把拔出了匕首。 刀刃擦着黑皮的脖子,吓得他夹紧了胳膊,缩着脖子慢慢蹲在地上。 兰落踩着凳子,从口袋里掏出了通讯器。 这是之前从胡娇芬和那个小孩手里拿来的通讯器,她一直留在身上当地图用的,虽然旧了点,但好歹也是值一些钱的。 兰落现在用不太上通讯器了,况且这玩意时不时要充个电,她没那么多闲心折腾。 检查了一下,兰落没发现通讯器里有什么涉及个人信息的东西,谨慎地把它回恢复了出厂设置,然后才扔在光头身上。 “听好了,这是通讯器,用来抵饭钱。” “你这顿破饭,”兰落扫了眼店里的环境,“你这个破店,只值这么多。” 兰落说完,踢开凳子,自己去吧台掏了两个一次性口罩,看也没看瑟瑟发抖的黑皮和一脸不服的光头,弯腰拆了缠在玻璃门上的铁链,打开门走了出去。 厚门帘晃晃荡荡,把炸鸡店的满是狼藉藏得很好。 兰落戴上口罩站在吐金街,茫然地左右看了看。 原本以为从白短袖那里弄来的钱足够她吃吃喝喝再买套衣服,顺便去洗浴中心打理一下自己,但事实上她现在依然身无分文,什么都干不了。 她越想越气,气得心脏疼。 兰落离开吐金街,凭借记忆出了城。 她记得城外有条河来着,细细长长的,看起来还挺清澈的。 条件有限,资金有限,兰落打算在河里洗个澡,把身上的血腥味还有一路沾染的尘土都洗掉。 她观察了一下,这里是河流的上游,水里应该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细鬼城城外就是一大片树林,尤其河边,水分充足所以草木格外茂盛,在这里洗澡也算是有半个遮蔽了。 腐蚀雨下的河流里难免掺杂着腐蚀性,但被河水稀释之后已经没什么效果,兰落也不在意这一点微小的污染,当即脱了衣服跳进去。 河水冰冰凉,扑打在身上很舒服,连心头那点不耐烦和怒火都消了不少。 兰落拆掉兔子发绳,在水里搓洗几下,扔到岸边让它自然风干,然后就闭着气一头扎进水里,清洗脏兮兮的头发。 最近她的头发好像疯长了不少,比之前长了很多,发尾打结得很厉害。 兰落冒出湿漉漉的脑袋,从岸边把匕首捞过来,揪住头发,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一大截。 断发被她扔在岸边,没一会儿就被风吹得到处都是,慢慢消失了。 兰落揉了揉头发,舒服多了。 她重新套上衣服,甩了甩湿发,把水珠甩的到处都是,然后才捡起匕首和发绳,沿着河一路向下。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会在这里停留很长时间,先熟悉一下周边环境也是好的。 兰落把发绳套在手腕上,准备等头发干了再扎。 这可是她最后一根发绳了,再丢就只能剪短发了。 想到祝见尘给自己梳头发时小心翼翼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如果他看见自己随随便便就把头发割了,肯定会吓得胡言乱语发神经病。 兰落戴着口罩,弯了一下眼睛。 只是走到下游之后,兰落弯着的眼睛慢慢恢复了平时的冷淡,眉心微蹙。 小河的下游里浮着两具发白的尸体。 “咯咯——” 一只瘦小的鸡抬着一只脚站在尸体上,正歪着脑袋一脸好奇地对她叫。 第40章 两具发白的尸体四肢大开,背朝上趴在水里看不清面貌,只能大概判断出是两个男人。 几块石头挡住了尸体,阻止他们漂到下游,河水在他们的身上流淌过,又毫无芥蒂地流到更下方。 第47章 兰落嘴角抽了抽,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 还好,没味儿。 幸好她是在上游洗的澡,如果是在下游,岂不是和尸体共用一盆洗澡水? 太恶心了简直。 兰落不知道这两具尸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一阵了,都泡浮囊了。 细鬼城这种地方,荒郊野岭出现几个死人也很正常。 她凑近一点,想看仔细。 瘦鸡像是被她吓到了,“咯咯”两声把鸡翅展开,单脚跳到对岸,一双豆豆眼紧紧盯着兰落。 兰落没理它,踏进浅水里,用脚尖挑起了一具尸体的脑袋。 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兰落把脚放下,又挑起另一具尸体,还是没什么特别的。 就好像在一个普通的日子死了两个普通的人,让人毫无兴趣。 兰落跳到对岸,把那只紧张的瘦鸡吓了一跳,扑腾着翅膀跳回了尸体脑袋上。 这鸡力气不小,尸体的脑袋被它踩了几脚,在浅水滩里浮浮沉沉,荡出几圈涟漪。 兰落好笑地看着这只鸡,想起自己刚刚吃下的黑心炸鸡,故意踢了一脚水,吓得它到处扑腾,在两颗脑袋上反复横跳。 兰落心情好了一点,避开尸体周围的水,挑了稍远一点的地方冲脚,甩甩干才穿上了鞋子。 那只鸡歪着脑袋看她,似乎觉得没有危险了,“咯咯”两声就开始低头啄食。 兰落看着它悠然自得啄东西的样子,拧着眉头抿着嘴,胃里开始不断翻涌。 “呕!” ——这鸡,在吃死人肉! 兰落捂着嘴,坐在水边不停干呕。 她可以理解动物吃尸体,但兰落毕竟刚吃过鸡肉,当时黑皮还嬉皮笑脸说了好几次光头的鸡吃死人肉,她都没放在心上。 现在亲眼目睹到了这一幕,说什么都有点恶心了。 “咯咯——” 那瘦鸡伸着脑袋看兰落,嘴边还挂着一丝白白的皮肉。 兰落背过身子不跟它对视,尽量平复着身体里的不适。 怎么回事? 她摘了两片草擦手,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一只吃腐肉的鸡而已,至于让她恶心到这种地步吗? 兰落又不是没见过更恶心的东西,就说上次炸开花的人犬,场面可比现在恶心多了,那时候她都能做到不动如山,怎么今天这么奇怪? 她站起身,胃里又是一阵翻涌。 兰落咬着下唇,遏制住干呕的欲望,狠狠摁了两下自己的胃部。 “噗——” 一口血逆流而上,直接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四溅在河岸边。 兰落喉咙刺痛,整个人都有点晕乎乎的。 她抬手在下巴上抹了两把,看见手心里的血渍,摇摇晃晃着倒了下去。 两颗心脏几乎同时停止了跳动。 平静的水面溅起高高的浪花,穿黑夹克的女孩趴在水里,和旁边两具发白的尸体并排漂浮着,不知生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兰落感受到了那只瘦鸡正在用尖嘴试探性地啄她头发。 “神不降临,苦不堪言!” “这是神的旨意,跳进去!用尸体填满断头台!这是我们的断头台!” “神啊!我做错了什么!请保佑我活下去,就算我的□□被腐蚀,请保佑我的灵魂永生!” “好疼啊,妈妈,我疼……” 兰落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了,她像是浮在空中的一片云一样轻盈,耳边充斥着乱糟糟的哭喊。 她睁开眼,神奇地发现眼前是熟悉的断头台。 富丽的高楼从顶部开始一寸寸碎裂,大大小小的砖石滚落下来,砸在地上碎成一片灰尘。 大楼下是三三两两抱在一起哭嚎的人,刚刚听到的声音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楼都要塌了,躲在下面等着被砸死吗? 兰落看傻子一样看着这群满脸绝望的人,如果是她,只会尽量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而不是一边等着被砸成烂泥一边哭着求神拜佛。 死了倒是能见神。 兰落抬头看不断剥离的墙面,注意到断头台的墙壁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涂鸦。 这是从前的断头台? 她在做梦? 为什么她会梦到断头台的曾经?明明她今天才第一次接触到细鬼城和断头台。 头脑开始清醒的下一瞬,凄惨的画面就轰然崩塌,兰落的视线里变成一片虚无的灰色。 “不死不灭……” “不死者,不伤不痛,可断肢重生,死而复生,与天地同寿,共日月恒久——” “不死者,与天地同寿,共日月恒久……” 细碎的呢喃贴着耳畔响起,仿佛是从大脑中直接冒出的声音,兰落无需认真听就能直接接受到这些讯息。 “咚咚……” 心脏重新开始跳动,温热的血液在体内流淌,冰凉的四肢逐渐恢复温度。 兰落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阳光渗进眼眶,刺得她想流泪。 她偏过脑袋,看了眼自己被泡皱的指腹,撑着水底的石头站起身,费力地爬上岸。 兰落浑身都在滴水,她随便拧了几下衣角,正准备把衣服脱下来,耳朵里就捕捉到了杂乱的脚步声。 拉住衣服下摆的手顿了一下,兰落环视四周,确认自己没落下什么东西,就当机立断钻进了河边的草丛,背部紧贴着一棵大树。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河边,离兰落不过十几米的地方。 是两个女人。 兰落观察了一下,其中一个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穿着旧旧的长袖长裤,嘴边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另一个……看不出来。 她裹得很严实,连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抽绳系得紧紧的,脸上戴了一个大口罩,手上也戴着手套,除了能从体型和走路姿势辨别出性别为女,别的就一概看不出来了。 兰落透过草丛的缝隙,眯着眼睛看她们。 这两人走到了尸体旁边,带笑的女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叹了一口气开始挽裤脚。 挽好裤脚她就下水捞尸体去了,只剩另一个女人垂手站在岸边看,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 水里的女人捞起一具尸体,对岸上的人摇了摇头,把尸体放在岸边就又回去捞另一具。 岸上的女人捞起袖子,拽着尸体一路拖行到了隐蔽处。 兰落的视角不太好,看不见她在做什么,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铲土声。 挖坟? 片刻后,全副武装的女人回到河边,鞋子上和手套上全是泥土。 她在河里洗了洗手,甚至还鞠了一捧水去泼河里的女人。 河里的女人没有回应她,拎着另一具尸体,小幅度点了点头。 岸上的人撑着膝盖站起来,接过尸体,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河里的人爬上岸,放下微湿的裤脚,跟在后面离开了。 兰落一直目送她们离开,在她们走之后才拨开草丛,来到刚刚全副武装的女人铲土的地方。 这里多了个新挖出来的土包,上面的泥土还很湿润,被人压得很瓷实。 她们是什么人? 为什么特意跑来埋尸体? 埋就算了,怎么还只埋一个? 兰落没碰土包,挠了挠头也离开了。 这是细鬼城土著的事儿,跟她没关系。 兰落在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藏好自己,让心脏彻底融合,成为真正的不死者。 其他的事,都与她无关。 但在此之前,她要做一件事。 她要拿回通讯器! 想到这个兰落就来气。 该死的黑心光头炸鸡,早知道一分都不该留给他! 兰落之前是拿通讯器抵饭钱了,但是把她吃到吐血的黑店,别说付钱,不赔她钱都算她窝囊。 况且她也是才想起来,通讯器再怎么旧,也是可以接受新闻的,军校新生在试炼期被开膛破肚的事情,不可能没有报道。 还有肃哥,不知道他那边是怎么处理的。 虽然不打算回到那片地方,但多了解点消息总归是好的。 至少,可以隔着屏幕参加兰升的葬礼。 兰落穿着湿哒哒的衣服,决定好了就准备直接回城,直捣炸鸡店。 她现在浑身湿透,形象比起刚来细鬼城的时候好不到哪里去,所以特意避开了正门,从坑坑洼洼的城墙上翻了进去。 这里的城墙说是墙,其实更像矮栅栏,四处都破破烂烂的,高低不一,最矮的地方甚至只到她的大腿,个子高点的人一个大跨步就能直接跨过去。 早知道最开始就不应该从正门进城的,这样就不会遇到黑夹克和白短袖,更不会拿着□□去吃黑店,害得她还要多跑一趟赎回自己的通讯器。 至于怎么“赎”,就不太重要了。 兰落撑着墙面落地,直接落进一条窄窄的小巷子,里面堆满了杂物。 第48章 很顺利。 但是—— 她抬起头,隔着巷子和巷口两个熟悉的人影对视。 巷子口,挨在一起数钱的黑夹克和白短袖不可置信地盯着兰落,三人竟然一时之间都没有动作。 “靠,”黑夹克率先打破平衡,“你是鬼吧,神出鬼没的。” 白短袖在他说话时就卷起手里的钞票塞进了口袋,站在黑夹克身后一言不发。 兰落的视线落在白短袖鼓鼓的裤子口袋上。 哦,原来钱在这呢。 黑夹克伸手挡在白短袖身前,脸上露出警惕的神色:“干什么,要谋财害命啊?” 兰落有点好笑。 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曾相识的话。 不同的是,他们的身份好像颠倒过来了,现在要敲诈勒索的,变成了兰落。 兰落掏出匕首,指着白短袖。 通讯器的事先放一放,她要跟这两个骗子算算账。 第41章 “不谋财不害命,”兰落转了转匕首,“来跟你们算算账。” “什么账?”白短袖还在装傻,一脸镇定地问。 兰落没看他,眼睛盯着黑夹克:“你们心知肚明。” “谁跟你心知肚明?” 黑夹克左手挡在白短袖前,右手垂在身侧:“我们已经两清了,现在就当做互不认识就够了,你说的什么账我们不知道,也认不了。” “管你知不知道。”兰落没解释。 □□包的事她不信他们两个不知情,尤其是一脸贼溜溜的白短袖。 兰落踩在墙上助力,身影快到出现虚影,一眨眼就来到了白短袖的身侧。 黑夹克的速度是快,但再快也快不过认真起来的兰落。 兰落出现在他们二人身侧的时候,黑夹克的视线甚至还在防守身前,白短袖更不用说了,一双眼睛四处乱看,根本没有捕捉到兰落的身影。 兰落看清了这两人脸上的惊讶神色,勾唇一笑。 其实她自己也有点惊讶,之前她的速度没有这么快的,怎么突然就提速了? 就连这两个人的动作都像放了慢倍速一样,每个举动都缓慢又清晰,让她有充足的时间去预判。 来不及多想,兰落转身飞踢,把反应过来的黑夹克踢了出去,顺便借力让自己和白短袖朝反方向滑了几步。 她抓住白短袖的肩膀,指尖摁进他的皮肉,像动物的爪子一样牢牢锁住他,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 黑夹克单手捂住腹部,一脸凶狠地看向兰落:“你到底想怎样?” 兰落把匕首架在白短袖的脖子上,一脸坦然:“不干什么,把钱给我。” “已经给过你了。”白短袖神色淡淡,远没有黑夹克看上去紧张。 “装。”兰落言简意赅。 她继续用匕首抵着白短袖的脖子,另一手去掏他的口袋。 兰落亲眼看到白短袖把钱塞进了口袋。 她在他口袋里摸了半天,摸到黑夹克用气得磨牙的表情瞪她,也没摸到钱在哪。 兰落伸出手,手指间夹着一枚硬币。 “又开始了。”她有点无语。 做人诚实点不好吗? 她都看到了这叠钱,也知道了白短袖有障眼法的小把戏,怎么可能还会再上当? 兰落手指一抬,硬币在空中转了几个圈又落进她手心:“我收下了,之前的事情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白短袖脸上的表情终于崩塌了一瞬,眼珠子盯着翻上翻下的硬币,咬了咬唇。 表情有点恶心。 兰落嫌弃地推开他,白短袖酿跄几步才站稳,停在黑夹克身前几步远的地方。 “哎!” 黑夹克伸手扶了他一下,满脸紧张。 这俩人……真是比亲兄弟还亲。 兰落把硬币收好,匕首也藏好,弯了弯唇就准备离开。 白短袖和黑夹克对视一眼。 “嗯!” 白短袖飞快点了点头。 几乎是一瞬间,黑夹克就一跃而起,从身后靠近了兰落,左手呈爪状袭向兰落的脸。 兰落回头,毫不费力地控制住了他的手腕:“你以为……” “呼——” 话才说了一半,兰落的眼前就被一阵白色浓雾覆盖,双眼酸涩,不得不紧闭双目。 黑夹克会吐烟雾! 兰落闭着眼睛,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抓住黑夹克的下一秒,他就毫无预兆地从嘴里吐出了一大股浓烟,直接遮住了兰落的所有视线。 她费力睁开眼,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茫茫,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了。 兰落一直没有呼吸,警惕地捂住口鼻,抬手挥了挥眼前的浓雾,皱着眉头观察四周。 看不见,但是她能隐约听见周围有细微的动静,像老鼠偷东西一样窸窸窣窣又引人注意。 兰落想起什么,把手伸进口袋,摸自己刚刚收起来的硬币。 硬币消失了,但她的口袋里出现了一沓钞票。 一沓厚厚的,摸起来很踏实的钞票。 眼前浓雾散去,兰落缓缓走了两步,白短袖和黑夹克已经不知所踪,小巷里空荡又安静。 她站定几秒,然后戴上口罩,无事发生一样离开了小巷。 小巷外的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兰落踏出小巷时还收到了几道陌生视线的打量。 不怪他们,她浑身的衣服都半湿不干,脸上又戴着厨房口罩,从不知名小巷里钻出来的样子的确有些可疑。 兰落没有理会这些小心翼翼的打量,抬头挺胸自顾自往前走。 路边有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身躯佝偻,背着双手像蜗牛一样移动,刚好与腰杆笔直的兰落擦肩而过。 老太太前面几步远是一个同样佝偻又年迈的老头子,一边左手背在身后慢吞吞走路,一边回过头嫌弃老太太: “走快点,天天都这么慢!” 老太太步子迈大了一点,嘴里喃喃:“就知道催我,年纪越大脾气越大……” 兰落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盯着前面的老头子,看他步履蹒跚又脾气暴躁的样子,突然笑了一下。 “你以为……” 兰落叹了一口气,抽出藏在袖口的匕首: “——我是那么好骗的吗!” 她的声音不大,落在这篇安静的街道上却格外清晰。 身后传来老太太的惊呼声,兰落在她惊恐的注视下,飞身直奔老头子,刀尖闪着锋利的冷光。 老头子连连后退,在匕首的威胁下背也不驼了步伐也不蹒跚了,硬朗得好像能再打三十年工。 “叮——” 匕首卡在钢管上,刀尖距离老头子的鼻尖只有不到一厘米。 兰落刀背压在钢管上,还没使多大劲就已经压得钢管变形扭曲,几乎要拦腰折断。 她看着老头子涨红的脸,一脸云淡风轻:“怎么单手接?右手呢?是不想拿出来吗?” 老头子用力一推,把匕首推开,连同钢管一起丢了出去:“你早就猜到了!” 钢管是随手从路边拿的,掉在大街中央发出“当啷”一声,落在了老太太脚边。 兰落收回匕首,耸了耸肩。 她就是被耍了不高兴,逗回去怎么了? 这两个老人虽然行为举止无懈可击,但兰落耳朵很好,像老人这种拖沓的脚步声,早该在一开始就被她听见了,怎么可能突然在空旷的大街上响起? “你身上那么明显的伤,挡也挡不住。” 兰落用下巴点了点老头子垂在身侧的右手。 黑夹克捏了捏拳头,老头子的外表上渐渐浮现出怒气。 “冷静!”白短袖,或者说老太太,突然在身后轻喝。 兰落刚要开口,黑夹克就猛然吐出了一口浓雾,浓烈程度甚至远远高于小巷里的那股烟。 幸好她早有准备,预判了他的动作,提前屏住呼吸防止吸入烟雾。 “这烟无缝不入,即使闭气也会从你的眼睛、耳朵甚至毛孔里渗透进去!” 黑夹克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兰落看见两道影子飞快掠过,刚要去追,脚下就一软,跪在了地上。 黑夹克说的没错,这烟确实有毒,不过对她影响不大。 就算吸入了毒烟,她的身体也能快速自愈,把毒性抵消掉。 只不过会浪费一点时间而已。 这两个不识货的蠢东西,活该钱包被掏空。 兰落站起身,她压根没想把他们的钱全拿走,只是气不过被骗故意给他们一个教训而已。 这些钱面额很大,她只需要拿一大半就足够置换生活必需品的了,完全可以还一小半给他们。 现在看来也是没必要了。 泛着淡淡紫色的烟雾缓缓褪去,露出眼前空荡的大街,兰落眨眨眼,感受了一下,身体除了刚刚软了一阵,就没别的不舒服了。 她的异能好像有点进步了。 速度更快了,力气更大了,就连自愈的速度都快了不少,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她很快就能徒手扛大炮了。 第49章 兰落冷笑一下,内心没这么乐观。 她能感觉到,两颗心脏并没有顺利融合。 但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它们合二为一了,那些恍惚的传承记忆并没有告诉她具体的操作方法。 想到这些,兰落就开始烦躁,几乎是三步并两步,一步一带风地走到了炸鸡店。 先把通讯器搞到手再说。 吐金街还是一样的黏腻肮脏又安静,就连一直大开着门的炸鸡店都紧闭玻璃门,安静得像打了烊。 真打烊了? 兰落狐疑地凑进一步。 “……是……” “没有……” 模糊的对话透过门缝传进兰落的耳朵。 有人,只是没开门。 她绕了一圈,绕到一条狭窄得只能侧身进入的夹缝,来到炸鸡店后厨的位置。 这里有一扇油腻的小窗户,没上锁,一推就开了。 兰落双手撑在窗台,跳到窗户上,居高临下扫视了一圈,确认了这里就是炸鸡店后厨。 至于她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兰落蹑手蹑脚跳进后厨,扫了一眼水池里两只褪了毛的死鸡,死鸡骨瘦如柴,皮肤上有很多奇怪的疙瘩,看着就是不能吃的样子。 冰柜里有不少冷冻的鸡块,上面结着厚厚的冰霜,一袋开封的鸡块被随手扔在案板上,冰霜化了一地,露出里面隐隐发青的陈年鸡肉。 兰落挪开视线,抑制住翻涌的恶心感,轻手轻脚走到了后厨门边。 炸鸡店的后厨和前厅只用一张薄薄的布帘隔开,布帘随微风晃动,被风掀开一条缝,露出前厅模糊的人影。 兰落躲在墙壁后,身侧就是轻飘飘的布帘,她低头甚至能看清上面的油斑和烧焦的小洞。 “……不知道啊,一直都这样吧。” 光头的声音传进来。 “嗯,了解了。” “辛苦。”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传到后厨,一道平静,一道懒散。 兰落垂着眼,咽了咽口水,心脏开始怦怦跳—— 不用看了,她已经直接听出前厅坐着的人是谁了。 布帘轻动,露出昏暗前厅里两个人影。 是叶飞。 还有祝见尘。 第42章 叶飞和祝见尘,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细鬼城? 兰落有一阵子没有和实验室的人打交道,乍一看到这两个人,甚至恍惚了一下。 难道他们这么快就找到她了吗? 兰落咬着唇,慢慢呼出一口气,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把身子紧贴墙壁,侧耳倾听前面的动静。 “持续多久了?” 叶飞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响起,语气里甚至带着疲惫。 光头略显局促地说:“不知道啊,我开店的时候就是这种情况了。” “细鬼城嘛,三五不时死几个人也正常,而且死的大部分都不是细鬼城的人,估计就是逃难路上死掉的,没人在意。” “大部分?意思是还有小部分是细鬼城的人喽?”祝见尘吊儿郎当的,似乎没把这件事当成正事来做。 叶飞接着问:“你什么时候开的店?” “呃……”光头磕磕巴巴的,回忆了半天,“应该是六七年前了,差不多有个七八年了。” “然后呢?”叶飞问,“死的小部分的确是细鬼城的居民?” 光头满嘴肯定:“昂,那倒是,有时候还能捞回来呢,去前面找那老太婆做个法再埋了就行。” “做法?”叶飞语气好奇。 “超度吧,”祝见尘声音懒懒的,“做白事的。” “对,”光头笑了,“还是你们说话讲究。” 祝见尘瞥他一眼,没说话。 兰落一直在透过布帘缝隙观察他们,听到这也听出个七七八八了。 还是跟那两具尸体有关。 所以说……他们不是来查她的? 兰落有点不确定,身为实验室内部人员,他们肯定早就知道自己跑了,现在一起出现在这里,实在可疑。 “行了,回去吧。” 祝见尘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叶飞没动,指尖轻敲桌面。 祝见尘嗓音浑不在意:“不就是少了点实验体吗?何必那么认真?” “实验品少一点,大家的工作还能轻松点。” 叶飞也站起身:“那几条狗可不管这些,每天只知道狂吠。” “不管,”祝见尘耸肩,“装听不到。” 实验品? 后山河里的尸体是实验品? 兰落回忆了一下,当时那两具尸体并没有穿基地统一的制服,也不怪她没往这个方向想。 千万别告诉她,细鬼城原来也是陆观的基地之一。 如果这样的话,兰落都想为自己神奇的运气拍手叫好了。 不过那两个女人又是谁?为什么特意去捞尸体? 兰落还没回忆起她们的长相,叶飞的声音就响起了: “店里就你一个?” 光头连声回答:“对对对,我是老板兼厨师兼收银兼服务员,二位有时间可以来吃饭啊!” 叶飞利索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了后厨:“这取决于你的厨房卫生,我需要检查一下。” 兰落听到这话,两颗心脏一前一后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不怕叶飞也不怕祝见尘,她怕的是他们两个通风报信,彻底暴露自己的行踪。 光头倒是有点自知之明,看上去比兰落还慌张,伸长手臂就拦在了叶飞的身前:“诶诶诶,厨房重点闲人免进,到时候掉头发进去我有理说不清。” 叶飞扫了一眼他光秃秃的脑壳,然后把视线重新放回布帘上,眼神中透露着浓浓的审视。 后厨的布帘很薄,连个人影也挡不住,只要有点光线,就能把帘子前的人影清清楚楚映在上面,像皮影戏一样。 兰落看着他们三人投射在帘子上的影子,脊背紧紧挨着墙根儿,不让自己有任何暴露在布帘下的可能性。 她极为缓慢地伸出手,不声不响地握住了匕首温热的刀柄。 这几天用刀太勤,它甚至没有机会重新变得冰冷,一直被她的体温包围着。 如果叶飞真的要闯进来,那她就只能…… “行了。” 随着祝见尘懒散声音一起落下的,是兰落高高举起的匕首。 祝见尘很不耐烦的样子:“您叶大研究员贵人事忙,就别在这小快餐店发号施令了,喜欢吃让基地多做点呗。” “你倒是喜欢基地的伙食,”叶飞转身,大踏步往外走,“陆家的好狗。” 祝见尘不置可否,落在后面不快不慢地走着,看都没看后厨一眼。 光头三步并两步跑到前面给他们开门,一脸谄媚地扶着厚门帘:“慢走慢走,有空来吃饭哈。” 叶飞抬头挺胸,下巴抬得高高的,微微颔首就走出了炸鸡店。 兰落贴在墙根儿,把匕首收好,生怕引起叶飞怀疑,不敢再靠近门帘。 祝见尘落在光头身后,很不见外地接过了厚重的门帘举在头顶:“我来吧。” 光头搓着手,脸上还是挂着笑。 放下门帘的前一刻,祝见尘转身,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后厨的方向。 “有空来吃饭。”他说。 光头忙不叠点头,没有注意到祝见尘极为隐晦的视线。 身在后厨,尽量缩小存在感的兰落,更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她正在思考。 如果陆观在细鬼城也有基地,那么他会把基地建在什么地方? 她要怎么样做,才能在不离开细鬼城的基础上完全避开他们? 前厅的厚门帘和玻璃门碰撞出轻响,兰落悄悄看了一眼,门口只剩下光头一个人,在对离开的叶飞和祝见尘行注目礼。 是他们两个比较有威慑力,还是说整个基地在吐金街都很有地位? 否则光头为什么这么谄媚? 兰落一边想,一边在吧台上扫视,寻找自己的通讯器。 通讯器就在吧台左边半开的抽屉里,和一堆零钱摆在一起,偶尔发出一点微光。 兰落钻出后厨,溜到吧台飞速拿走了通讯器,还不忘薅了一把零钱。 光头笑眯眯地转身回来,刚好和蹲在吧台下的兰落错开了视线。 兰落向前翻滚,然后蹲在地上,捉迷藏一样绕了吧台一圈,卡着光头的视野盲区重新钻进了后厨。 不能再随便起冲突了,万一他跟叶飞他们告状,她会麻烦死的。 至于这些零钱,就算作给她吃恶心冻鸡块的精神赔偿了。 兰落刻意避开了这些脏食材,熟门熟路从小窗户溜了出去,一蹦就落在巷子里。 穿过狭窄的巷子,又左拐右拐走到无人的空巷,兰落这才把零钱塞进口袋。 刚刚她一路都抓在手里,就怕行动的时候硬币互相碰撞发出声音惊动了光头。 拍了拍口袋,确定自己暂时是个小有钱人,兰落才拿出了通讯器。 第50章 通讯器从刚刚起就闪着微弱的光,应该是有通知。 这款通讯器有点老了,功能也不齐全,能接受到的基本都是全范围统一发放的官方通知。 兰落点开闪烁的屏幕,消瘦的脸在光源下显得有些惨白。 “惊!第一军校优秀新生竟在试炼中被开膛破肚,场面惨不忍睹!第一军校向来号称最高军校,新生实力竟然如此差劲、军校学生安全竟如此得不到保障,以后孩子们该如何安心上学?” “第一军校南部分校某新生在试炼过程中因不明原因身受重伤,抢救多日,生死不知。” 一打开通讯器,两条风格截然相反的讯息就映入了兰落的眼帘。 她垂着头,细细看过略显浮夸的新闻标题,脸上没什么变化。 所以他死了吗? 兰升在被剜出心脏后死了没? 兰落往下滑,寻找着答案。 “关于我校新生在试炼场受伤一事,我们深表歉意,也非常心疼。该新生事发突然,目前仍在抢救,具体情况不便透露,但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弥补我们的疏忽,尽力抢救他的生命。” “关于凶手,由于小息城是荒城,没有可靠的监控设备,当天又刚好下雨,毁灭了大部分线索,因此凶手身份与动机仍然不明,我们会尽最大努力找到凶手并绳之以法!” “此后,我们将深刻吸取经验,在一切野外试炼中做到事前排查、事中巡查、事后检查,绝不让意外重演!” 署名是第一军校南部分校。 兰落看到现在,也只看出了兰升生死未卜这一条没用的消息。 他命还挺大的。 只是,怎么没有关于凶手的报道? 兰落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出现在凶手名单上,只是机械地往下滑。 “浅谈,军校新生遇害案迟迟不公布凶手,甚至连嫌疑人都没有,这让人不禁联想到曾经家喻户晓的传说,传说里不死不老的女鬼,就是依靠吃人心成为不死者的,军校如此顾左右而言他,真是令人不得不担心呀……” 吃人心? 女鬼? 不老不死? 兰落挑了挑眉,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所谓的传说。 ——简直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 只是,兰落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为什么军校连嫌疑人都不公布? 她都做好被几路势力一起追杀的打算了。 那天肃哥明明看到了她和楚知的脸,他们甚至交手了,肃哥身上也有明显的枪伤,按理来说他应该第一时间就把自己和杀兰升的凶手联想在一起才对,怎么会毫无报道。 难道军校打算偷偷逮捕她,还是说肃哥其实根本没有上报? 兰落看了一眼,右上角显示“4/5”,还剩最后一条消息,关于“军校新生遇害案”的专栏通知就到底了。 她手指微微停顿,滑到最后一条消息。 “军校遇害新生父母失声痛哭,家族骄傲成为重症室伤员,可怜天下父母心!” 兰落的目光在最后几个字上打转,捏着通讯器的指尖泛白。 消息后面跟着一张图。 图上,一对满脸憔悴的中年夫妻,正眼眶通红地扒着重症室玻璃。 第43章 图片里的两个人,兰落可太熟悉了。 就是他们,把自己送进了实验室,成为陆观手底下毫无尊严的实验体。 兰落其实明白,陆观既然看上了她的异能,就算没有兰父兰母的“推销”,她也不一定能逃脱成为实验体的命运。 但她讨厌的,是兰家人通过关系主动联系陆观,背着自己和他商讨价钱的行为。 兰父兰母一直告诉她,是陆先生看中了她,所以去实验室配合研究是她的荣幸,就算他们很舍不得她,也只能忍痛送她离开。 但事实呢? 兰落早就从研究员嘴里听到了,兰父兰母是主动联系上实验室,主动向他们推销自家孩子特殊异能的。 “别人家都避着实验室走,你家倒好,上赶着来做实验品,稀奇。” “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主动进实验室啊,你说你爸妈是为啥?” 想到研究员曾经说过的话,兰落嘴角掀起一抹嘲讽。 为了什么? 为的是那笔钱,那笔能让兰升在军校昂头挺胸、让他们摇身一变成为富贵人家的数不清的钱。 兰落看着图片里兰父兰母身上质量明显好了不少的衣服,又注意到兰父手腕上一块不起眼的腕表。 好巧,这表她知道。 兰落曾经在未城的商场大屏上见过这只表,一个长相精致的明星把它戴在手腕上,假装撩发,实则展示手表。 “哇,是冷娇娇。” “她代言的东西肯定不便宜吧。” “这表都快十万了,买不起买不起……” 兰落当时仰着脑袋看巨屏广告,心里想的也和他们一样。 太贵了,买不起。 没想到转头兰父就戴在了手腕上。 “真是……” 兰落差点控制不住手上的力气,老旧通讯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就在通讯器上几乎要出现裂纹的时候,兰落松开手指,任由它自由落体掉在地上。 她为什么要因为这些事情愤怒? 她被卖进实验室、兰升被送进第一军校、兰父兰母手握巨款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即使她今天气死在这里,事情也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改变。 通讯器对她来说还有用,没必要因小失大,毁了通讯器。 兰落弯腰捡起沾上灰尘的通讯器,把它和兜里的钱放在一起。 她能做的,就只有抓紧融合两颗心脏,让自己有足够的底气出现在他们面前,跟他们好好算一账。 是的,没错,就这么简单。 兰落抚了抚心口,感受着两股频率不同的心跳在撞击胸口,深呼出一口气,离开了小巷。 她要先买套新衣服,再找个能正儿八经吃饭的地方。 至于住宿,如果有就最好,没有的话,去后山找个山洞凑合一下也不是不行。 这么长时间的野人生活,兰落早就适应了野外生存的环境,对睡眠的要求也一再降低。 她绕过吐金街,在细鬼城转了又转,也没找到能买衣服的地方。 别说衣服了,连个小百货超市都没有。 兰落对吐金街的印象很差,又怕再遇上叶飞跟祝见尘,就算找不到商业街,也坚决不肯再去吐金街了。 她绕了几圈,每次都和窗边的小女孩擦肩而过。 小女孩就是刚进城对她态度很差的那个孩子,兰落看她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子跟着自己打转,果断上前: “知不知道哪里还有能买生活用品和衣服的地方?除了吐金街。” 小女孩在兰落靠近的一瞬间就往后弹了几步,扶着窗户就要关。 兰落伸出一只手卡住窗户,重复了一遍:“除了吐金街那种地方,还有什么地方能买衣服?” “我怎么知道!”小女孩上半身尽可能远离兰落,手指却紧紧扒着窗户。 兰落也不和她啰嗦,抽出一张一百的纸币,在窗前晃了晃:“拿这个跟你换消息。” 小女孩眼珠子跟着纸币晃,嘴巴也无意识微微张开,一副快被收买的样子。 “但是……” 她犹犹豫豫地开口,视线黏在钞票上。 “不说就算了。” 兰落一脸冷淡收回纸币,松开卡着窗户的手指,转身就要走。 “哎!”小女孩急了,从防盗网里伸出一只手,“别走!” 兰落回头:“你不是不知道吗?那我找别人去了。” 小女孩扒着防盗网,一脸急切:“我是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兰落转身。 “哎!”小女孩把防盗网拍得哐哐响,“我不知道,但我妈妈肯定知道!” “你等等,她马上就回来了!” 兰落假装考虑:“那也太浪费时间了,我直接去问别人不是更好?” “不好不好!”小女孩摆手,“虽然我不太出门,但我妈妈可是从小生活在细鬼城,没人比她更了解这里了!” “你就等一小会儿,她天黑之前一定会回来的!” 兰落把一百块团起来,在手心里抛着玩:“如果没回来呢?” “怎么可能!”小女孩一脸笃定,“她肯定会……” “回来了!我妈妈回来了!” 说到一半,小女孩突然指着城门口,脸上都是喜悦:“看吧!那个就是我妈妈,我就说她很快就回来了!” “快,先把钱给我,我帮你问我妈妈!”她压低声音,冲兰落伸手。 兰落却没理她,把纸币塞回口袋,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远远走来的女人。 她见过这个人。 女人手里拎着一个结实的塑料袋,慢慢靠近了她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您是?” 第51章 “妈妈妈妈!”小女孩抢先开口,“你今天累不累?” “不累。”女人把塑料袋换了只手拎,从口袋里掏钥匙。 小女孩凑到窗边,指指兰落:“妈妈,你知不知道哪里能买衣服呀,这个人想买衣服,但是她不要去什么吐水街。” “啊?”女人看了看兰落。 兰落表情淡定地问女人:“是吐金街。那里我去了,不太符合我的要求,细鬼城还有没有其他卖东西的地方?” “嗯……”女人把塑料袋放下,皱了皱眉,“买东西的话,其实不太好买。” “什么意思?”兰落问。 小女孩在女人身后一个劲儿给兰落使眼色,兰落把手伸进口袋,垂在身侧轻轻一弹,团起来的一百块就“嗖”一下飞进了窗户。 小女孩一直盯着一百块的飞行路线,见状像小猫扑苍蝇一样悄悄扑了过去,把纸币牢牢盖在手心里。 女人没看小女孩,皱眉摇头:“你既然去过吐金街,就应该知道那里的人有点……不太讲道理。” “吐金街在这里制霸一方,细鬼城的生意几乎已经被他们垄断了,所以除了吐金街,其他地方你很难买到东西。” 兰落也猜到了这点,闻言只是点点头,道了一声谢就转身准备离开。 细鬼城买不到,那就出去吧。 反正她现在来去自由,顶多路上浪费一点时间,只要小心对付人犬,大概率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哎!” 女人叫住她,试探性地问:“要是你不嫌弃的话,要不……先到我家来?” “我家有换洗的衣服,你可以洗个澡,总好过穿湿衣服。” 她指了指兰落身上半湿不干的衣服。 “不……也不是不行。”兰落本打算拒绝,眼珠子一转,到嘴边的话又变了,点头答应了女人。 女人听了,眯着眼睛笑笑,捡起塑料袋用老旧的钥匙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室内亮堂堂的,是小女孩打开了灯。 兰落盯着女人柔弱的背影,眼中浮现思索。 这个女人,就是今天在后山捞尸体的人。 大门有些低矮,兰落跟在女人身后低头进门,打量了一下房屋环境。 房子应该是一半地上一半地下的设计,所以虽然大门低矮,但内部空间还是很大的,四周的墙面有一点轻微的裂痕,被人重新填补过,留下深浅不一的印子。 小女孩背着手,站得远远的看兰落,抿着唇不说话。 隔着防盗网的时候很嚣张,兰落进了门她就蔫了,一脸老实又心虚的样子。 兰落没理她,双手插兜坐在女人搬来的塑料凳上,看起来一点都不局促。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匕首已经紧紧握在手里了。 “我姓徐,徐来风,这是我女儿,徐锦。” 女人笑着介绍自己。 “虽然吐金街比较霸道,不允许其他人做生意,但幸运的是经常会有人出城采购,如果你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可以直接写下来,等有人要去别的城市采购了,就把清单给人家,让人家帮忙带回来。” 徐来风站在桌边解释,一边把塑料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兰落没有自我介绍,朝塑料袋看了眼,里面是一些植物,菜不像菜,药不像药。 小女孩围在她妈妈身边,轻轻闻。 徐来风把她赶走,继续说:“所以你可以先写下来,到时候我帮你转交就好。” 看兰落也好奇,她举起手里的草:“这些算是草药,不过淋多了雨药效有点差,偶尔采一点来卖。” 兰落打量着杂草一样的草药,点点头:“这是你的工作吗?所以你经常去采药?” 徐来风摇头:“偶尔采一采。” “我算是半个,”徐来风思忖了一下,“文字工作者吧。” 兰落挑眉,没有继续问。 “你呢?” 徐来风摸了摸徐锦的脑袋,轻声细语:“小锦平时很警惕的,能让她主动邀请你,你肯定是个有童趣的人。” 兰落站起身,靠近她们两个,捡起一根草药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 “我就是个普通黑户而已,”她放下草药,“是你们两位比较善良。” 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兰落脸上却没表情。 这些草药的味道,她很熟悉。 第44章 兰落看见这些草药的时候不认识,但一闻就闻出不对劲了。 这些草药的味道,跟实验室里面有些地方的味道一模一样。 尤其是在手术室还有鸽子笼附近,经常会出现这种味道。 她瞄了一眼徐来风,对方笑得温柔又坦然,似乎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徐来风,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细鬼城的原住民,为什么和实验室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叶飞和祝见尘似乎在查实验体的消失,那徐来风呢? 她跑到后山捞尸体,是为了什么? 还有她的同伙,那个全副武装不肯露脸的女人又是谁? 兰落捻了捻手指,想把手上沾染的草药味去除掉,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这味道会让她想起实验室,而她一想到实验室,心情就会变差。 兰落内心已经开始暴躁,脸上却还保持着刚刚的表情,似乎对这些毫不关心,只是随口一问。 “第一次有人这么夸小锦呢,”徐来风笑得温柔,“小锦,快谢谢姐姐!” 徐锦眼珠子滴溜溜,揪着手不说话。 兰落没强求,她只是在客套,根本不在意她们的反应。 她之所以留下来,除了蹭澡,就只是为了搞懂徐来风的身份。 和基地有关的,她都好奇。 “小锦不太和外面的人打交道,你别在意。” 徐来风打了个圆场,把草药平铺在桌上,然后拍拍手上的草屑:“这样吧,我先给你拿套衣服,你看合不合适。合适的话就直接去洗个澡,要是不合适,我再出去帮你跟邻居借一件。” 徐来风体型高瘦,但兰落这些日子身高也往上窜了一点,穿她的衣服应该问题不大。 “麻烦你了。”兰落礼貌地笑,笑意不达眼底。 徐来风动作很快,熟门熟路进了卧室,没几分钟就拿了一套衣服出来。 兰落一直默默观察着,看徐来风熟练的动作,心里的疑虑打消了一点。 她原本怀疑徐来风并不是细鬼城的原住民,徐锦也只是她掩人耳目的手段,但看她如此娴熟自然的动作,倒也不像假的。 如果陆观在细鬼城有实验室,那它是什么时候建造起来的? 如果很早就有了,徐来风是否知情? 她在其中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兰落接过徐来风递来的衣服,若无其事垂下眸子。 “你看大小合不合适?”徐来风问,“这件是我年轻时候的旧衣服,很久没穿过了,不过是干净的,前阵子刚洗过,你可以放心穿。” “妈妈现在也很年轻。”徐锦坐在一边,托着下巴插话。 徐来风揉了揉她的脑袋。 兰落把衣服在身上比了比,上衣是件黑色短袖,裤子是条略显宽松的工装裤,大小对她来说可以接受,不会影响活动。 “谢了。”兰落把衣服随手团起来挂在手臂上,不太走心地道谢。 徐来风指了指兰落左边:“浴室在那里,洗漱用品也在里面,你可以直接用。” “放心,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用担心隐私问题。” 可能怕兰落不放心,她还特意补充了一下。 兰落又道了一声谢,带着衣服去了浴室。 浴室很干净,东西很多但井井有条,没有男人的生活痕迹,也没有第三个人的生活痕迹。 全副武装的女人不和徐来风生活在一起,那么她们是同事?朋友? 她们捡回来的那具尸体又去了哪? 兰落打开淋浴头,体会着久违的热水澡,渐渐放弃思考。 说实话,这件事情和她的关系不大,她没必要搞个清楚。 她只想知道实验室在细鬼城的基地现状,以及自己的心脏,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融合。 兰落在水流中抚上心口,那里有两颗蓬勃的心脏。 两颗心脏刚开始交汇的时候,兰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自愈能力都有强化,但没多久就陷入了停滞,一直到现在,除了时不时的疼痛,就没有任何正面发展的迹象了。 如果不能融合,那她费尽心思走到现在又算什么? 兰落放下手,心无旁骛地把头发搓洗干净,用发绳绑好。 她本来打算直接剖开胸腔观察两颗心脏,但现在好歹是在别人家,把她们的浴室弄得太血腥了不好看。 况且,她并不信任这两个人,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对自己下手,无疑是找死。 等兰落离开浴室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三碗饭,徐锦咬着筷子,不耐烦地等着。 第52章 “刚好可以吃饭了,”徐来风端着两盘菜,一荤一素,“坐下吃吧,家里东西不多,别嫌弃。” 兰落没客气,坐在徐锦对面,端起碗就吃。 徐来风的厨艺很好,兰落继恶心炸鸡之后就没再吃过东西,胃里空得可怕,不知不觉就干掉了一碗饭。 徐来风没说话,默默给她加了一碗。 徐锦不老实地戳着米饭,偷偷瞄兰落,满眼写着惊奇。 兰落没管她们,自己吃得饱饱的就放下了碗筷,没有半分帮忙洗碗的意思。 徐锦跟徐来风早就吃好了,见状抢着去洗碗,母女二人端着空盘子挤在一起,左一下右一下洗着碗。 兰落坐在原位消食,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明天她会留钱给她们,就当做住民宿了。 “你的女儿不需要上学吗?” 兰落坐在椅子上,看着拨弄草药的徐来风。 徐锦去洗澡了,客厅里只剩下她们两个。 听到这话,徐来风笑了笑:“细鬼城没有学校,之前她年纪小,都是我在家里教她认字。打算过一两年,我再想办法送她去其他城市读书。” 兰落点头:“为什么不直接移居呢?你们应该不是黑……有合规的身份证明吧。” 她本来想说“黑户”,想了想又换了个措辞。 像未城、白城之类的城市,只要有合规的身份证明,想要移居还是很方便的,只不过办手续需要花一点时间和钱。 徐锦看上去已经是上小学的年纪了,徐来风应该不会为了省这么点钱不让徐锦上学吧? “我在细鬼城长大,”徐来风嗓音幽幽,“对这里感情很深,去了别的地方,怕不习惯。” “那再过几年你不还是要跟徐锦离开?”兰落状似不解。 徐来风摇摇头:“把她安顿在那边就够了,我继续留在这里。”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牵绊。” 徐来风说完,带着草药进了厨房,单方面结束了这场谈话。 每个人? 不见得吧。 兰落眼神直勾勾盯着厨房,没继续问下去。 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个徐来风和实验室那边,一定有关系。 否则没有任何理由能让她坚持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兰落不再多想,进了徐来风留给自己的空房间,反锁上房门。 她把玻璃杯扣在门把手上,又把窗户牢牢锁住,窗帘也不留一丝缝隙,这才放心下来。 做完这些,兰落又打开衣柜和床头柜,把所有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打开,检查了所有的角落,包括床底,确认没有异常才将所有物品复原。 至于肉眼观察不到的东西,她也没办法了。 兰落不太信任这对母女,但好好的床,不睡白不睡,她前阵子风餐露宿,已经快活成野人了。 睡前,她也不忘把匕首握在手里,用被子做遮掩。 兰落自从离开实验室,已经养成了武器不离手的习惯,哪怕睡得再沉也不会脱手,为的就是遇到突发情况能及时应对。 也许是今天闻到了草药的味道,兰落罕见地梦到了实验室。 她站在鸽子笼外面,鼻尖都是淡淡的草药香,花子躺在鸽子笼里,满身血窟窿,瞪着眼睛没有生息。 “呜呜呜……” 有人在哭,哭声轻飘飘的,绕着兰落的耳朵忽远忽近。 她走近一步,穿过墙摸到花子,然后整个空间就开始崩塌。 兰落面无表情地看着被撕裂的空间,她知道这是梦,她很清醒。 下一瞬,她就再次来到了断头台,上一次的画面重复上演。 哀嚎的人群被雨水腐蚀,扭动着身子被砖石砸成一块块烂泥,碎肉飞溅,血花飙了满墙。 兰落没有感觉,这只是个梦,梦里一群傻子,不会躲雨,更不会躲石头,只会张着嘴“神啊神啊”地叫。 但是—— 兰落跪在地上,捂住刺痛不止的心脏,霎时间天旋地转,几乎要把心脏从食管中呕出来,嗓子里满是胃酸反流的辛辣。 “呕!” 痛! 好痛! 兰落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人在床上不断翻滚蠕动挣扎着,指甲在胸口刮出一道道血痕,指缝里全是硬生生刮下来的皮肤组织。 她脖颈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从头湿到脚,冷汗一颗接一颗滚落,打湿了床单。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痛! 兰落死死咬住唇,仍然有痛苦的呻吟泄出来,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双眼微睁,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 “神啊!神啊!” “你不要让我苟活!” “我不要——!” 崩塌的大厦下,歇斯底里的尖叫几乎要突破兰落的耳膜,她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似乎自己变成了巨石下的一滩肉泥,只剩半张嘴巴徒劳地哭喊着: “神啊!神啊!” 恍惚间,兰落感受到脊骨被压碎,双腿被碾断,她变成一条蠕动的软虫,在暴雨中扭动。 就像撒了盐的软体虫,挣扎着、扭曲着,变成一摊粘稠的血水。 兰落疼着疼着,意识逐渐回笼,她眯着眼睛,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所有的疼痛都来源于心脏。 她的手脚都好好的,躯干也没有被压烂,更没有滂沱的腐蚀雨在她身上砸出暗红的窟窿,耳边的哀嚎逐渐消失。 断头台断头台断头台! 为什么总是断头台! 兰落死死抠着胸口的皮肤,右手高举,雪亮的匕首即将刺入胸膛。 “啪——!” 玻璃杯碎裂,门把手被扭动。 第45章 门把手上的玻璃杯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兰落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努力聚焦视线看向被扭动的门把手。 门被她反锁了,从外面打不开。 兰落坐起身,四肢都在颤抖。 她的前胸后背已经汗湿,胸前的衣服上什至有不明显的血迹,那是她痛到极致时无意挠破的伤口在渗血。 兰落翻身下床,下一秒就无力跌倒在地。 “做什么?”她强装正常,压着嗓音问。 门外传来徐来风模糊的嗓音:“你怎么了?我听到你在喊疼,怕你出事。” “没事。”兰落掐着自己大腿上的肉,故作冷静。 徐来风安静了几秒,然后声音大了一点:“真的没事吗?” 兰落仰面躺在地上,已经不想回答,但为了赶走她,还是压着不耐烦开口:“没事,别进来。” 门口没再传来动静,徐来风的脚步慢慢远了。 兰落长长呼出一口气,咬着下唇在地上翻滚两圈,握着拳头捶自己的胸口。 别疼了! 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之前虽然心脏也会痛,至少都在她的忍受范围之内,但来了细鬼城之后,心脏痛起来就无法无天了,刚刚她甚至直接有了死亡的感觉。 在断头台下,身临其境的死亡。 这到底是为什么? 兰落捡起匕首,再一次对准自己的胸口。 实在不行,她就把兰升的心脏剥出来,等搞明白了再装回去。 如果每天都这么疼的话,兰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哪一天直接死在路上,或者被实验室抓回去。 兰落双手握着匕首,指腹刮过形状贴合质地良好的刀柄,昏沉之中,在刀柄最底部摸到了一小块凹凸不平。 这块地方她不用看都知道,是一个“肃”字,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小到必须凑近才能看得见。 兰落甚至是用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这个名字的,本来打算把它毁了,但这段时间精神一直紧绷着,就没想得起来这件事。 用这些小事转移着注意力,兰落的匕首已经划进了皮肤,刀尖嵌入胸口一厘米,鲜红的血丝沿着伤口缝隙挤出来,连成一条血线。 兰落额头满是冷汗,双手用力握住匕首,闭着眼睛就要继续往下捅。 “咔哒——咔哒——” 几声门锁旋转声突兀响起,兰落侧头,与正推开门的徐来风四目相对。 房间门被拉开一条不大的缝隙,徐来风站在门外,略显局促地从门缝看兰落。 “你……” 徐来风下意识解释,但看到兰落现在的状态后,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话也卡在嗓子里。 兰落抽出匕首,放任伤口出血,刀尖对准徐来风:“出去。” 都说了不要进来,这人听不懂话吗? 还是说,她就是想要在自己虚弱的时候趁虚而入? 想到这,兰落的眼睛暗了暗,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扶着床板站了起来,和徐来风隔着一道门板对视。 “我说,出去。” 站起身,兰落又重复了一遍。 徐来风站在门边没动,眼睛里有着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惊恐,在原地攥着钥匙没动:“不好意思,我听到你这里有动静,怕你是因为没力气开门,有点放心不下,所以找了钥匙想来看一下。” 第53章 “不需要。”兰落冷淡开口,“我没事。” “你……没事?”徐来风扫了扫兰落胸口的血渍,语气里充满不信任。 她试探性地前进半步:“小锦睡着了,你先让我进来把门关上,不要吵到她,可以吗?” “出去!”兰落压低嗓音,满脸不耐烦,左手无意识抠挖着胸口的伤。 伤口的疼痛可以转移心脏里的痛意,让她暂时从剧烈的心脏疼痛中抽离出来,保持短暂的清醒。 徐来风举着双手,继续向前:“你别担心,我有一点治愈系异能,如果你需要的话……” 兰落的眼前又开始模模糊糊地出现断头台,她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冲上去,把匕首架在徐来风的脖子上: “不需要,滚出去。” 她声音虽然轻飘飘的,但手上的力气很大,轻而易举就逼退了徐来风。 徐来风面上没有怒意,只有一点惊吓:“我知道了,你冷静一点。” 可能怕兰落做出过分的事,徐来风左右看了看,视线掠过紧闭的主卧门,轻声细语:“我不靠近你,你别自残,好好休息。” 兰落没说话,也没有放轻手上的力道,匕首一直架在徐来风脖子上。 徐来风举着手,一步一步试探性地后退,直到彻底退出匕首的伤害范围,才长舒一口气转身快速跑进了主卧。 兰落目光微微涣散,虽然眼前已经没人,但依旧举着匕首,过了十几秒才慢慢放下。 “神!神啊!神——!” 凄厉的女声几乎要刺破兰落的耳膜,她在恍惚中,看见一个下半身稀烂的人影,正在大厦外爬行,染血的嘴巴里不断发出尖叫: “神啊——永生——!” “无法安息的魂啊——永生——!” 兰落跪在地上,用最后一丝理智摸索着爬回了房间锁上门,然后无力地倚着门板,渐渐闭上了眼睛。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凄厉的女声变得低哑,兰落听见她不停喃喃: “我不要,永生……” 等她再次醒来,门外已经充斥着徐锦有气无力的念书声和厨房里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兰落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胸口已经愈合了,除了衣服上的血渍,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昨天夜里她差点把自己开膛破肚。 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噪音,兰落盯着天花板,开始回忆自己昨天梦到的情景: 刚开始是实验室和花子,与她有关; 然后是断头台和陌生人,与她没有关系。 断头台…… 兰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脱掉身上脏兮兮的衣服,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准确来说不是自己的,是黑夹克的。 她昨天洗完澡顺手就把衣服洗了,到现在早就干得差不多了。 至于徐来风的旧衣服,兰落打算直接折成现金给她。 数好钱,兰落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徐锦坐在餐桌旁,捧着一本彩色童话书,看到兰落,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打招呼。 兰落洗了把脸,嚼着便携式口腔清洁糖,也没有搭理她们母女二人。 徐来风没多久就端了一锅清汤面过来,看到兰落,像没事人一样招呼她:“你还好吗?吃点早饭吧。” 兰落没坐,从口袋里掏出钞票,数出五张,放在桌子上:“不用了,多谢招待,但我现在要走了。” 徐锦把头埋在童话书里,瞪着眼睛看钱。 徐来风一把抓住钱,要往兰落手里塞:“举手之劳而已,我们不要你的钱。” 兰落没接,转身就走。 “那个!” 徐来风突然叫住她。 兰落以为她还要为了这五百块钱跟自己争论,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你的身体不太好!” 徐来风追上来几步,用笃定的语气说。 兰落顿住脚步,回头看她:“所以呢?” 昨天晚上她那副样子,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她的身体“不太好”吧。 徐来风回头看了看徐锦,又凑近兰落两步,声音小了一点:“我觉得你应该稍微重视一下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兰落后退半步,眯了眯眼睛:“我很重视。” 她没骗人,要是不重视自己的身体,她就不会逃出实验室,更不会想方设法拿到兰升的心脏。 现在也只差一步了,只要成功完成融合,她的身体就能真正实现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了。 “不。” 徐来风摇了摇头:“我没有骗你,我有治愈系异能,可以稍微看见一点人体内生命能量的流动。” 兰落挑眉,她隐约记得昨晚徐来风好像就提过自己的治愈系异能,只是她当时没力气理她。 虽然不知道徐来风想做什么,但她敢直接说出自己的异能,兰落并不觉得惊讶。 治愈系异能在大多数地方都比较受追捧,数量也不算稀少,只不过能力的高低差异很大罢了。 甚至在未城,许多人家都会期望自家孩子能觉醒出治愈系异能,因为这代表着他们大概率不需要风餐露宿付出体力劳动,掌握好治愈能力就有很大的挣钱机会,无论是行医还是给有钱人做医疗团队,前途都比打打杀杀的更安稳。 “生命能量?” 兰落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疑问。 她对这个说法有所耳闻,听说有部分人就会利用治愈系异能者的这项能力来识别对手或者从事搜救活动。 据说他们发动异能的时候,眼睛里可以看见普通人看不到的生命能量,从而观察病人状况,对症下药。 徐来风点了点头:“是的,类似于……透视吧,可以透过皮肤看到你的血管和骨骼之类的。” “你的身体……”徐来风犹豫着,“不太对劲。” “你的经脉很乱,血液的流动也没有规律,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但内在已经非常紊乱。用通俗的话来说,有点爆体而亡的前兆。” 兰落昨晚已经感受到了,她疼成那样,确实离爆体而亡不远了。 她不知道徐来风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明明出了这个大门之后,她们就毫无关系了。 她要么善良得可怕,要么另有所图。 无论是哪种,兰落都不想有过多的牵扯,更不想把两颗心脏的事暴露在可能和实验室有关系的徐来风面前。 “我知道了,多谢提醒。”她冷淡点头,转身要走。 “细鬼城有很多不方便透露身份和来历的人,我能理解你有顾虑。” 徐来风没挽留,只是在兰落推开门的时候轻声说: “但你切记,不要去断头台附近。” 回答她的是兰落反手关门的背影。 兰落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迈开腿,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走去。 她要进入断头台。 第46章 天色有点早,整个细鬼城格外寂静,兰落走在路上,脚步声也下意识放轻了一点。 徐来风特意提醒她不要去断头台,可她偏偏就要去断头台看一看。 她倒要看看,自己到底是为什么频繁梦到这栋楼,又为什么对幻觉里的疼痛感同身受。 兰落也知道不可能去一趟就解决问题,但不去的话,她的心里总是萦绕着疑虑和焦躁,必须亲自探索一次才能放心。 只是,不知道徐来风是单纯提醒她,还是知道点什么所以故意诱导她。 兰落倾向于后者,她不相信在细鬼城这种没有规章制度的散城里长大的女人,会善良博爱且无私到这种地步。 不过万一真是随口说的,那徐来风的直觉可比楚知的半吊子预知能力强多了。 想到楚知,兰落又开始满脑子想人犬的问题。 为什么这几天没有人犬跟着她了? 是因为她把枪扔了吗? 如果陆观培养的人犬大军因此失去作用,兰落是真的要疯狂嘲笑这群蠢货了。 怕只怕他们还有她不知道的后手。 兰落收回心思,在断头台前站定,仰着脑袋看楼顶。 和幻觉里的不同,现实中断头台的顶部已经损毁了,爬山虎和各种老藤爬满了墙体,顺着破裂的玻璃钻进窗户,盘踞在楼体内部。 兰落看了一会儿,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和脑袋。 梦做多了,她现在看到断头台都有些心慌,总感觉下一瞬就要被砸成烂泥了。 兰落凑近仔细看墙上的涂鸦,幻觉里也没有涂鸦,它们应该是在断头台损毁后出现的。 她用指腹狠狠抹了一下,涂鸦油漆很牢固,一点都没被破坏,只有一层灰包裹在手指上。 断头台一楼的窗户早就没了玻璃,像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兰落。 藤蔓蜿蜒着从各个窗户钻进去,潮湿阴黑的空气扑打在兰落脸上,激起阵阵鸡皮疙瘩。 兰落左右看了看,断头台附近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像坟场。 第54章 她聚精会神听了一会儿,没听见有什么动静,于是单手撑着窗户边缘,轻松翻进了断头台的一楼。 兰落半蹲在窗户下面,鼻子里都是细小的灰尘,呛得她差点打了个喷嚏。 胡娇芬那招就是从这学的吧。 兰落腹诽着,捂住口鼻贴着墙走。 断头台已经没了顶,所以清晨微弱的阳光能从房顶上透进来,楼体内部的中心有很大一块地方是亮着的。 但所谓灯下黑,正因为这些地方有点光源,墙根儿的角落反而更黑了,兰落贴在墙角,身形一点都没暴露。 她的视力很好,可以比普通人更好地观察到一楼的景象。 兰落撇开一簇藤蔓,观察了一下周围。 旁边的墙烂了一个大洞,粗壮的钢筋像骨架一样戳在中间,边上有块摇摇欲坠的牌子。 牌子早就被腐蚀得看不清字,兰落眯着眼睛,根据上面模糊的指示小人判断出这是一块路牌。 断头台,也许曾经是个商场之类的公共场所? 兰落有些记不清梦里的断头台都有些什么细节了,只记得光亮恢宏,人潮涌动。 现在也只剩一具破败的空壳了。 她稍微回忆了一下,基本能够确定断头台曾经是个商场了。 在幻觉里,那些大呼小叫的人群周围散落着不少购物袋,有些人身边甚至有奶茶冰淇淋,和兰落在未城逛商场的样子差不太多。 之前只顾着疼,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亲身来到这里之后,兰落才慢慢想到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她摸索着找到一扇半开着的门,凭借自己对商场构造的理解,闪身钻了进去。 按照兰落对商场构造的认识,这种刷漆的木门后面大概率是员工通道,四通八达,阴暗无光。 一楼大厅虽然没人,但实在空旷,很多地方都比较亮,偶尔还会路过巨大的窗户,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 狭窄昏暗的员工通道才更让人安心。 兰落试探性地往前走,这里的地板有些轻微的凹凸不平,像是被堆积起来的陈年油污得不到处理,逐渐风干贴在地上。 员工通道伸手不见五指,兰落视力好,能勉强看见轮廓,硬着头皮往前摸索。 她的心脏自从进了断头台就有些不受控地跳着,时不时刺痛一下,但疼痛程度远远低于前几次。 为什么进来了反而不太疼? 兰落摁了摁心口,屏息凝神慢慢走,时刻观察着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 这样的废弃建筑,很容易引来拾荒者或是敲诈勒索的团伙,比如胡娇芬,再比如黑夹克和白短袖。 前面隐隐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源,应该是员工通道中为数不多用来透气的窗户了。 窗户开了一半,玻璃上满是厚厚的灰尘,原本透明的窗户已经脏成了灰褐色,阳光只能从那半边开着的窗洞里照进来。 兰落顺着光线往下看,阳光照亮了满地的污垢,整个员工通道肮脏又破败。 她凑近那一小块亮着的地板,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下,地上有一块干涸的褐色痕迹,看起来像是血迹。 兰落垂下眸,搓了一下这块斑驳,褐色就褪去了一点,显露出底下暗红发黑的血渍。 陈年血块和灰尘交织在一起,才有了这种褐色的斑驳。 兰落之所以第一时间判断出这是血,是因为血块的旁边,有一小截骨头。 一根完整的,人类手指的骨头。 她在裤子上用力擦了擦手,没碰那截指骨,回头看了眼。 可能是盯着光源看太久,回头看黑暗的地方时,兰落明显有些不适应,眯着眼睛等了一会儿,视线里才模模糊糊显现出员工通道幽深的轮廓。 她摸出通讯器,捣鼓了一下,确认四下无人,才点开手电筒调到最亮。 这通讯器虽然有点过时落后,但手电筒的功能竟然意外地强大,整个通道一瞬间被照亮,没有任何死角。 兰落开了几秒钟,就把手电筒关上了。 不出她所料,刚刚她脚下一路踩过来的,不是什么陈年油污,而是和刚刚那块褐色血迹一样的陈年血块。 这些久远的血迹已经没有浓烈的味道,在灰尘的掩盖下也不显得可怖,即使很多地方能隐约看出是不规则的人皮和人骨,兰落也没有害怕的意思。 她在幻觉里都已经直面了这些人被砸成烂泥的实景,又怎么会怕这些遗留下来毫无威胁的痕迹。 虽然大脑毫无波澜,但兰落的心脏还是在不受控地跳动,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已经有经验了,这似乎就是陷入疼痛和幻觉的前兆。 兰落撑着墙,一动不动地等心脏缓过去。 熟悉的疼痛蔓延,她的眼中开始出现肉泥和断肢,血液喷溅,人群哀嚎。 只是下一瞬,这一切就消失了,一个下半身稀巴烂的女人,一边嚎叫一边爬进了断头台。 兰落很清醒,用居高临下的视野看她狼狈蠕动,哭嚎着求神救她。 神? 兰落目光毫无波动,她现在的视角,倒是很像神。 一个旁观的神。 女人披头散发,有很多头发已经被腐蚀掉,露出受伤的头皮,皮肤上也到处都是被腐蚀出来的坑洞。 兰落有些惊讶,现在的腐蚀雨,无论如何也没有这种威力,是这个女人遇到的雨水太强烈,还是说她的身体太差了?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女人只是哀嚎着爬行,钻进了员工通道,顺着通道一直向前爬行,直到来到一扇小门前。 兰落的目光随着她转动,亲眼看着她打开小门,露出里面的拖把等东西。 是个杂物间。 杂物间很昏暗,女人却轻车熟路,径直从角落掏出了一本黑色皮质封面的厚本子。 她不哭了,埋着头在上面写写画画,身子不停颤抖着。 黑灯瞎火的,能看得清自己写了什么吗? 兰落的思维有些发散,意识渐渐开始飘忽,心脏也恢复了正常的跳动频率。 她眨眨眼,眼前是熟悉的昏暗员工通道,让她甚至无法第一时间分辨出这是现实还是幻觉。 兰落抬头,看见透着亮光的小窗,确定了自己已经恢复正常。 她摸了摸心脏,还好,不是很疼。 这些看似混乱的幻觉,似乎冥冥之中一直在指引她。 先是用各种幻觉逼迫她来到断头台,又暗示她这个女人和那本黑色笔记本的存在。 难道现在是要她去看那本笔记本? 兰落不抗拒这件事,她只是想不通,自己的心脏与这件事的关联之处是什么。 她和兰升都是在未城出生长大的,别说他们了,就连兰父兰母都不一定离开过未城,细鬼城的一切,和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来都来了。” 兰落面无表情呢喃一声,迈开步子开始找杂物间。 如果真的和心脏有关系,能让她找到融合不死之力的办法,那兰落很乐意掺和一下这些陈年旧事。 员工通道有很多曲折的岔路,为的是让员工快速通往自己店内,所以不熟悉的人走起来会格外费力。 幻觉里的女人倒是轻车熟路,也许她也是断头台前任员工之一。 兰落按照刚刚幻觉里记下来的路线,很容易就找到了那间杂物间。 杂物间的门大开着,上面的表皮已经脱落,甚至有点发霉。 兰落凑近,打开手电筒,照亮狭小的空间。 杂物间里依旧堆着拖把和小桶,像固定搭配的背景板一样,但那本黑色笔记本却不见踪影。 兰落敲了一下杂物间的侧壁,是实心的,应该没有暗格。 搞什么,笔记本去哪了? 兰落耐心不多,被幻觉摆了一道又一道,心情已经开始烦躁了。 用手电筒仔仔细细照了每个角落,兰落都没有发现笔记本的存在,周围的地面上也没有本子的痕迹。 那女人换地方藏了? 还是被其他人拿走了? 兰落正叉着腰思考,耳边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 ——有人! 第47章 ——有人来了! 兰落第一时间熄灭手电筒,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下,的确有轻微的脚步声,听起来甚至并不远。 人的脚步声不可能凭空响起,兰落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差,连有人靠近都听不出来。 所以这脚步声从哪来的?为什么突然出现? 她把通讯器塞回口袋,闪身躲进了杂物间,靠着墙壁站稳。 兰落没关杂物间的门,一来这门多少年没用过了,如果一碰就嘎吱嘎吱乱响,她就直接暴露了。 另一方面,这脚步声听起来并不急促,所以她猜测来人对这里可能比较熟悉,让门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反而不容易引起怀疑。 兰落贴着墙,掏出匕首,仔细注意着脚步声的远近。 第55章 近了…… 又近了…… 兰落举起匕首,聚精会神。 脚步声更近了…… ——然后停了。 脚步声堪堪停在杂物间几步远的地方,兰落担心自己已经被发现,不敢懈怠。 “咦?” 疑惑的声音出现,兰落瞪大眼睛,听着耳边略显熟悉的男声。 “怎么回事?” 祝见尘拍了拍衣服:“这里好脏。” 怎么会是他? 兰落有点惊讶,思考过后又觉得十分合理。 祝见尘本来就在细鬼城,而且能神不知鬼不觉凭空出现,所以刚刚她才会突然听到脚步声。 她早就知道了,祝见尘的异能应该和空间有关。 他在基地的时候经常凭空变出头绳之类的东西,那次叶飞和面包怪起冲突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不声不响出现在兰落身后。 “早知道换个地方……” 祝见尘自言自语着,拍完衣服上的灰尘又开始缓步向前。 兰落听着脚步声,皱着眉头犹豫了几秒。 她要不要出手? 放他走的话彼此都没有损失,但兰落担心他对自己先下手,也确实对他和叶飞的出现非常怀疑。 她想捉他,但祝见尘这个人从来没有展露过自己的实力,她怕自己能力在他之下,反而被制裁。 即使逃出实验室的时候,祝见尘帮过自己,但兰落依然不信任他。 和陆观是亲兄弟,又在实验室工作,他们的立场本来就是对立的,上一次他心情好放了自己,这一次就很有可能心情不好再抓她回去。 兰落思考的间隙,祝见尘的脚步已经来到了门边,即将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她咬了咬唇,不再犹豫,趁自己在他的视野盲区,暂时有着地理位置的优势,直接冲出了杂物间,一手持刀,一手直取祝见尘的喉咙! “啊!” 祝见尘惊呼一声,想要后退,但兰落动作太快,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 她直接掐住了祝见尘的脖子,把人狠狠压在墙壁上,匕首抵住他的脖子。 兰落气息有些不稳,她刚从心脏的疼痛中缓过来,张了张嘴,没有第一时间发出声音。 事发突然,她还没想好从哪开始问。 “兰……”祝见尘先开口了,“呃,是你吗?” “是你吧?!” 他突然高兴起来了。 兰落没回答,目光在祝见尘的脸上徘徊。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兰落可以勉强看清祝见尘的表情,她一边观察他的神色,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和叶飞为什么在细鬼城?” “叶飞?” 祝见尘重复了一遍,然后恍然大悟一般:“你怎么知道叶飞也在?我就知道,上次我的感觉是对的!” “什么感觉?” 兰落问完就后悔了,她被祝见尘带偏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基地和细鬼城有什么关系。 祝见尘已经自顾自回答了起来,姿态放松,一点都不在意脖子上的匕首:“上次,在一个光头开的快餐店里,我就总感觉冥冥之中有股视线,没想到真的是你。” 兰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耐下性子重复问:“我问你,你和叶飞,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不是有其他基地?” 祝见尘怔了一下:“什么?” “你不知道吗?”他一脸茫然,“这里是陆氏实验室的分基地之一啊,甚至比未城基地建立得还要早一些,只不过地方太偏僻所以慢慢被边缘化了。” 兰落手上的力气下意识送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又迅速收紧。 她猜对了,这儿还真是基地之一。 跑了半天,跑回实验室老巢了。 “我还以为你是故意来分基地的。”祝见尘看了看她的脸色,越说声音越小。 兰落一脸莫名其妙:“我是智障吗?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故意跑到实验室,跑来送死吗?” “你……” 祝见尘说不出话,“哼”了一声安静下来。 一如既往神经病。 兰落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脸,开始威胁他:“先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敢骗我我就弄死你。” 祝见尘瞥她一眼,无视顶在脖颈的匕首,闲散得像在唠家常:“有没有可能,其实你不弄死我,我也会告诉你的……” “那就赶紧说。”兰落异常冷酷。 “细鬼城的基地,”祝见尘深吸一口气,“具体存在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未城的基地就是在它的基础上建立的,但细鬼城你也看见了,太偏太穷,没办法发展,所以这个实验室也是陆氏名下最偏最小的一个。” “唯一的好处就是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得着,尤其陆观那个怕死鬼,是根本不可能来这里的。” 兰落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不多。 知道陆观不会来这里,她竟然像打工人得知领导出差一样暗喜了一下,足以证明他有多令人讨厌了。 祝见尘看着她,一脸自然:“他不来你很高兴?” 兰落没在意,她大概了解祝见尘,知道他就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子,自己别说拿刀威胁他,就算用枪顶在他太阳xue,也不见得他能认真起来。 “你不高兴?”她不答反问,“少问这些废话,说点有用的,比如叶飞。” “我有什么不高兴的,我可高兴了。” 祝见尘嘟囔两句,老实回答:“叶飞不是跟面包怪打架嘛,被陆观罚了,好像扣了点钱,又贬到细鬼城来了。” 兰落都快忘了这回事,要是严格来说,面包怪其实是被她弄死的,但弄死一个无关紧要的贱货而已,不值得铭记在心。 叶飞多少算是被她坑了,不过兰落并不心虚。 她们这种研究员,就算背上无数口黑锅,处境都要远远好于她这样的实验体,她没那么多闲心去愧疚。 “贬?”兰落出声嘲讽,“陆观还真拿自己当皇帝了。” “就是就是。” 祝见尘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附和,兰落的刀甚至都要划破他的脖子。 “老实点!”兰落用刀背敲了敲他的脖子。 祝见尘不动了,安静几秒,突然开口:“你现在还那样吗?” “哪样?”兰落正在思考徐来风和他们又没有关系,闻言下意识问。 “就是……” 他支支吾吾的,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 兰落没耐心了:“说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是被贬?” “啊……”祝见尘继续支支吾吾,“也算吧。” “其实还是因为你呢。” “我?”兰落有点猜到了。 祝见尘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指责的意思,似乎“被贬”也不是坏事:“对啊,他们说你逃走了我占大部分责任,不让我待在未城了,让我来这里吃吃苦。” “谁说的?还挺公道。” 兰落罕见地开了个玩笑,她逃走明明是她自发的行为,他们竟然把过错算在了祝见尘头上,让她放松之余有种微妙的不悦。 就好像,他们并没有把她当做一个有大脑有行动力的正常人。 如果一只猫一只狗或者一只耗子跑了,没人会说耗子有问题,只会责备看管的人看管不力。 他们给她的感觉就是这样,时至今日,即使她杀了研究员,逃出了实验室,在他们眼中她仍然是一只耗子。 “哪里公道了?” 祝见尘看似不忿,其实嘴角已经翘了起来:“但是确实要谢谢你跑了,我才能来这里。被发配到这里之后,我可就轻松多了,也不用整天配合工作……” “我还有问题,”兰落打断他,“第一,实验室总共用了几种方式追我?第二,实验室派出的人犬数量有多少?第三,人犬都是根据什么线索来追踪的?第四,细鬼城基地有没有人犬?” 她连珠炮一样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把祝见尘问得快要眼冒星星。 “等一下,等一下……” 他轻轻摆手:“什么追踪?什么人犬?” “你不知道?”兰落不相信。 祝见尘从口袋里掏出通讯器:“喏,你自己看,我现在根本就是半个裁员对象,除了进出基地,别的权限都没有。” “不过你说的人犬我知道,他们的培育期很长的,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培育出追踪你气味的人犬,你要是被他们盯上了,肯定是身上带了别的东西。” 兰落知道之前的枪就是被追踪的源头,只是不确定会不会有别的渠道,现在听到祝见尘的说法,心微微放下了一点。 “别的渠道呢?除了人犬,实验室还会通过什么方式找人?”她问。 祝见尘思考一会儿,缓缓说道:“如果出动人犬,就是先确定你的路线和定位,然后派异能者把你带回去或者就地解决。” “除了这个,还会贴通缉令,或者直接派异能者来抓人,后者虽然成本高,但你的异能比较罕见,所以姓陆的应该也不会在意这点成本了吧。” 第56章 兰落不屑:“他买我花的成本也不低,怎么没找他们要回来。” “找谁?” 祝见尘在黑暗里问她,声音轻轻的。 “跟你没关系,”兰落皱眉,“陆观的身体好全了?” 她后知后觉想起这个问题,她当时给他喂的毒不算多,应该不会导致很严重的后遗症。 “你管他干嘛,”祝见尘原话奉还,“跟你没关系。” 兰落想了想,没跟他解释血毒的事。 “说到这,”祝见尘主动幽幽开口,“你的身体还好吗?没有像面包怪那件事一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兰落随口敷衍,皱着眉头侧耳倾听。 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很微弱,听起来离他们有点远。 “装。” 祝见尘吐出一个字。 他刚要开口,兰落就飞快捂住了他的嘴巴,扯着他的衣领把人推进杂物间,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 “嘘。” 兰落把刀重新架在他脖子上,示意祝见尘安静,和他面对面缩在拖把中间,两个人侧对着杂物间的门。 又有人来了。 第48章 兰落没想到断头台看着凄凉,内部竟然还挺热闹的。 先是祝见尘,又是这阵陌生的脚步。 加上她自己,一早上已经有至少三个人出现在一楼了。 杂物间的空间很小,她一个人待在里面倒还好,加上一个祝见尘,就显得格外拥挤了,他们不得不贴近了一些,防止身影暴露。 祝见尘高举双手自证清白,身子紧贴墙壁,要多老实有多老实。 兰落左手紧紧捂住他的嘴巴,防止这神经病又乱说话,右手的刀放在他小腹的位置,一是威胁,二是为了方便应对突发情况。 杂乱但轻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兰落凑近祝见尘,用他的身子挡住自己,只留一双眼睛巡视着外面。 两个穿着黑色卫衣和黑色运动裤的人飞快从兰落眼前掠过,看也没看杂物间。 拜漆黑一片的通道所赐,她们并没有发现兰落,一前一后走得非常快,几乎要小跑起来。 兰落从杂物间探出头,观察这两人的背影。 说实话,她第一时间怀疑的是徐来风和她那个见不得光的同伙,但这两人的背影,没有一个和徐来风对得上。 这两人一个稍矮,大约只有一米六的样子,另一个高了不少,可能有一米七多,两个人都微微弓着腰,很警惕的样子。 徐来风虽然个子也高,但身形比较瘦,没有眼前这个人看起来高大。 矮个子在前,高个子在后,两人在员工通道跑了一会儿,就从一个破烂的窗洞里跳出去不见了。 个子矮的那个身手明显不如高个子,爬上窗户的时候动作不太利索,需要高个子在下面托住才能顺利翻出去。 两人都戴着卫衣帽子,一点面部特征都没有暴露出来。 矮个子翻上窗户,费劲吧啦地往外跳,动作间卫衣帽子松动几下,一缕不听话的头发从帽沿溜出来,在半空中晃荡着,又被她动手塞回了帽子里。 白色的头发。 兰落暗暗记下这个特征,回过头问祝见尘:“你认识她们吗?” 祝见尘的脸掩在黑暗中,轻轻摇了摇。 他的皮肤蹭到兰落的手心,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捂着他。 “断头台有什么?”她悄悄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她们又是因为什么?” 祝见尘挠了挠脸:“你不知道吗?” “什么?” “这里……”他扫视着兰落的表情,“跟实验室连接在一起呀。” “啊?” 兰落是真不知道,断头台都破成什么样子了,陆观也是真省经费,也不怕哪一天楼就塌了。 “为什么要建在这里,有什么说法吗?” 她又看了一眼两个女人消失的方向,心里开始有了疑虑。 祝见尘摇摇头:“显而易见,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 “一问三不知,”兰落收起匕首,“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 他还是摇头,十分坦然的样子。 兰落“啧”了一声,思考了一下问:“那你有没有旁敲侧击了解到基地对我的抓捕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嘛,”祝见尘作思考状,“你说的有道理,我可以去旁敲侧击一下。” 意思就是现在不知道。 兰落翻了个白眼:“闭嘴吧,别回基地了,我对你的信任度不高,你既然知道了我在这里,我就不能再让你回去。” “信任度不高?” 祝见尘关注点清奇,声音都拔高了一个度:“你对我信任度不高?!” “安静点!” 兰落差点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员工通道很空旷,他的声音如果再大一点的话,很容易就会传很远。 刚刚的两个人还没走远,她可不想被发现。 “你对我信任度不高?”祝见尘压低声音,用气声重复,“我都那么帮你了,你为什么对我信任度不高?” 兰落皱眉,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你自己看看你穿的什么衣服,也好意思问?” 祝见尘穿的是基地的白大褂,研究员的身份一目了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摸了几下,抬起头对着兰落“嘿嘿”一笑,十分欠揍。 “抱歉嘛,”他说,“但是你可以找叶飞问,她也是从未城过来的,而且陆观很重用她,她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多了。” “或者这样吧,你住在哪里?我去打听,打听完了再告诉你。” “你有点奇怪。” 兰落定定看他几秒,突然开口。 祝见尘后背贴着墙壁,闻言挺了挺脊背,结结巴巴:“哪、哪里奇怪了?” “过于热情,”兰落眯着眼睛上下扫视他,“事出反常必有妖。” 祝见尘肩膀放松了一点:“哪有,我们是好朋友嘛。” “再说了我也不喜欢实验室,帮了你就是给他们添堵,我当然高兴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兰落问,“你的工作也不忙,普通研究员也不敢对你颐指气使,理应是个好岗位才对啊。” 她之前就好奇了,祝见尘每天都消极怠工,看起来懒得不行,兰落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被逼上岗的。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留在基地做这份工作?”她问。 祝见尘听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定定盯着兰落看,几秒后才缓缓开口:“你觉得,外面好玩吗?” “一般吧,”兰落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开始转移话题,“就那样。” 她确实觉得外面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逃起命来特别累。 “是吧,很多事情得到了才发现其实也就那样。” 祝见尘嗓音低低的,答非所问。 兰落懒得理他,祝见尘的脑回路总是这样,就像脑子里接错了线一样,想到什么说什么。 她瞄了一眼小窗户,耐着性子问:“所以我带你走会发生什么?” 兰落还能隐约听见那两人的脚步声,她有点放心不下,想追上去看看。 她对祝见尘其实并不是特别不信任,这人虽然偶尔犯病,但并不狗腿,甚至和基地所有人的关系都不好,没有很强的动机暴露她。 况且,如果他真想捉她,早就用通讯器偷偷给基地传信号了,没必要直接交出通讯器。 “你带不走我的。”祝见尘摇了摇头,一副浮夸的苦恼样子。 他低下头看兰落:“唉,可能有魅力的人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吧,所以我的身上有精准定位器,一旦离开标准范围太久,就会砰的一声给你放烟花看。”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在细鬼城的住址,如果哪天你觉得我背叛你了,就过来捅死我。怎么样,很合理吧?” 兰落瞥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跳出杂物间。 祝见尘跟在后面,自顾自开口:“就在旧城门附近,唯一没有防盗网的那栋!” “有事记得来找我!” 他话才说了一半,兰落就已经飞身上窗,单手扒着窗沿观察外面了。 她对祝见尘比了个“ok”的手势,没回头看他,直接钻出了窗户。 这窗户很小,她钻起来虽然不会卡住,但灰尘和污垢会蹭在身上,有点恶心。 这两人到底有多见不得人,连一楼的大窗户都不敢翻,只敢从这种地方离开。 祝见尘说这里连接实验室,那这两人多半也是跟实验室有关系吧。 就是不知道是敌还是非敌了。 她仔细辨认着耳朵里的声音,细鬼城的人渐渐起床了,附近开始出现各种脚步声,幸亏兰落记住了那两人的走路特征,否则可不敢保证能从杂乱的声音中识别出她们。 第57章 兰落顺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追过去,小跑了一阵后,两道脚步声开始变得明显起来。 两人就在她的视野尽头,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卫衣帽子牢牢扣在头上。 “确定吗?” 高个子那个问矮个子,声音有些不情愿。 矮个子走得很快:“不确定,所以才要找。” “非要找它干嘛,抓我们的那个不是已经……” “行了!” 矮个子有些不耐烦了,打断高个子,头也不回往前走。 高个子腿长,但始终走在矮个子身后,闻言也只是叹了口气。 找东西? 兰落听着她们的对话,听出她们似乎想要找什么东西,这个东西还和曾经伤害她们的东西有关系。 总不会和她一样,要找笔记本吧。 兰落心里一颤,跟得更近了一点。 她是通过乱七八糟的幻觉知道的黑色笔记本的存在,这两人没道理也知道。 除非幻觉里那个女人,是群发的托梦。 兰落冷笑了一下,躲在草丛里,目送着两个女人进入了郊区一座独栋的小屋,还把门窗都关了起来。 小屋不大,看着很朴素,孤零零立在一片荒地上,透露着一股穷苦味道。 兰落光明正大绕到了屋后,站在窗户底下听室内两人的谈话。 “你有时候太偏激……” “那你就离开!”矮个子拔高声音,“离开我!你就不会被逼着做这些事情!” 高个子声音无奈:“我没有……” “那就别再提。” “我知道了,你吃点药吧,别气坏身子了。” 室内传来倒水的声音,和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矮个子冷静下来:“不用,吃了药不方便用异能。” “那就不用异能了,先休息几天不行吗?”高个子的声音里都是担忧。 “不行,”矮个子声音放缓,“都怪我太粗心,让那个人夺走了我们的钱。” “现在我们身无分文,不快点弄钱的话,饭都吃不起。” 高个子嘟嘟囔囔:“我看你不是怕吃不起饭,你就是想找到能带你去实验室……” “闭嘴!” 矮个子一拍桌子,高个子就不说话了。 兰落撑着墙,满脑子问号。 找实验室? 她们为什么要找实验室? 高个子开始往窗前走,兰落退了退,退到一棵树后,面露不解观察她们。 窗户被打开,窗前站着的,却不是什么高个子女人,而是兰落格外熟悉的面容。 是刚进城就对她敲诈勒索的黑夹克。 第49章 兰落不算特别惊讶,她早就猜到她们有变形异能,刚刚矮个子女人又提到了钱被夺走,兰落几乎瞬间就联想到了她们,只是无凭无据不敢确认。 现在看到了黑夹克那张熟悉的丑脸,她才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两人不是靠敲诈勒索为生吗,为什么要找实验室? 黑夹克,也就是高个子女人,刚刚提到她们敲诈是为了找到人带她们去实验室。 兰落虽然不理解她们的做法,但想通了这两人刚开始对自己的态度,的确是从得知自己没钱后转变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怪不得她们当时在得知自己没有钱后态度就好了一点。 兰落知道实验室一直和外部有合作,一些无关紧要的实验体是可以被买卖的,不过通常是实验室把人送到指定地点,很少会让买家直接去基地。 毕竟基地的位置也需要保密,不可能随便让外人得知真实位置。 “银烟!别看了,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屋内传来喊声,兰落虽然站得远,但是黑夹克打开了窗户,所以声音很轻易就传进了她的耳朵。 “知道了,”银烟皱着眉左右看了看,“刚刚总感觉有点不安心,别不是有人偷窥我们。” “不会的,你那么灵敏,一路都没感觉到有人吗?我相信你的判断不会有问题。”屋内的白短袖拉开房门,对此不以为意。 银烟“啪”一下关上窗户,急急忙忙追在后面:“哎,赫雪,等等我!” 白短袖原来叫赫雪,这个名字和那张脸很不相配。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脸,配上这两个名字,恶心得兰落不忍直视。 她眼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走远了,从树后站出来,把她们的窗户掀开一条小缝。 兰落从窗户缝朝里看,房子里没什么特别的,很普通。 要说特别的,可能就是她们的行李都没有摆出来,而是规规矩矩放在两个大箱子里,有种随时都能拎包跑路的感觉。 兰落合上窗户,没再跟着她们。 银烟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她也知道她们只是去外面敲诈勒索的,没必要再跟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叫赫雪为什么执着于要找实验室,想买实验体?还是跟实验室有仇? 不重要了。 兰落自己心里还一堆屁事,没精力管她们两个的打算。 她今天白跑了一趟,虽然从祝见尘那得知了很多消息,但最想要得到的笔记本没有踪影。 一本普普通通、不知道闲置了几十年的老本子,她上哪找去? 兰落心烦意乱,一边抚摸心脏,一边挑了条安静的路回城。 这条路靠近城郊,住户比较少,唯一的好处就是安静,路上的行人会很少,被别人发现的概率大大减小。 兰落边走边看左右的独栋小楼,她现在没地方住,正在考虑是继续住徐来风家,还是自己找个房子住。 这里的小楼比起徐来风的房子好了不少,如果租金合适的话,住在这里也不错。 兰落正扒着窗户看一个空房间,听见左侧一栋小楼传来动静,当机立断躲在了房子后面。 左侧是个二层小楼,金属的楼体架在在墙体外侧,锈迹斑斑,非常有年代感。 一个棕色长卷发的女人从二楼推门出来,背对着兰落,说了句什么就准备离开。 这人她不认识,兰落没什么兴趣,正准备从墙后出来,门内又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前阵子刚见过的叶飞,细鬼城真够小的。 叶飞皱眉抱臂,站在二楼门口,声音不大不小:“花里胡哨的机器买了又买,我不过要采购一些纸笔,你们就嫌弃花钱多。” “你们少在虐待实验体上费心思,经费也不会这么紧张了。” 棕发女人笑容可掬:“不好意思呢,去找高哥说吧,我可管不了。断头台上面从前是商场,纸笔什么的,我们最不缺了。” 说着,她还从单肩包里掏出一本厚本子:“喏,这样的本子,仓库有一大堆,想要直接拿就行了,没必要采购。” “这本送你,不客气,叶大研究员。” 棕发女人说完就头也不回,踩着嘎吱作响的生锈楼梯走了。 叶飞拿着本子,看也没看,随手扔进了房间,面无表情带上门,跟棕发女人一前一后离开。 叶飞不在意,兰落的眼睛却瞪大了。 那本子,和幻觉里女人手里的本子一模一样! 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世上有这种好事? 兰落毫不客气地翻上二楼,从窗户进入了叶飞的房间。 叶飞的房间和她的人一样,简洁冷淡,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那本被随手一丢的黑色皮质笔记本就倒扣在在门边不远处,封面略有些皱。 兰落蹲在地上,心脏怦怦跳地捡起它,小心翻开。 ——一片空白。 本子是新的,上面什么都没有。 兰落翻好几遍,确认这就是一本崭新的空白本子,才把它按照原来的姿势摆好。又巡视一圈,室内没有其他有用的东西,兰落才原路从窗户翻出来。 白高兴一场,但也不算一无所获。 棕发女人说这是断头台曾经作为商场里的库存本子,现在都在基地存着。 难道她要跑一趟基地? 简直开玩笑…… 兰落心烦意乱地往旧城门去,那里的房屋更聚集,但是也更破旧,只适合喜欢和邻里邻居相处的闲人居住。 她要去找祝见尘,确定这些本子在实验室。 路过吐金街的时候,这里围了不少人,兰落戴上口罩钻进人群,看见一个老人正围着一个小木盒跳来跳去。 这老人她有印象,是殡葬馆的老板,兰落刚来细鬼城的时候,还被她驱赶了。 “老霜这都送走多少个了,她家招牌屹立不倒啊!” “害,人家有这实力,以前死外面的人谁都找不回来,有她作法之后啊,死人都能回家,死的人也少了!” 人群叽叽喳喳的,有人听了这话提出反驳: “这也不是她的功劳吧?老霜不就负责跳跳大神作作法,人死不死跟她有什么关系?” “就是,要我看啊,还是最开始提议装防盗网的人聪明,没发现装上之后死人就开始少了吗?” 第58章 “什么呀!你这比他还扯!” 另一个聚精会神看作法的人剔了剔牙:“装不装防盗网,出去作死的人也不会少,我看啊,就是装了防盗网,给他们下了心理暗示,这人呢有了畏惧心,害怕有人偷东西,才不敢随便往外跑了!” “滚滚滚!不还是防盗窗的事吗?” 兰落没忍住,插了句嘴:“是你们市长提议弄的防盗窗吗?” “啥?” 刚刚拌嘴的人看着兰落,一脸茫然:“什么市长,细鬼城又不是真的城,哪来的市长?” “我是市长!” 其他人听了也开始打岔:“那我做球长!世界长!” “你长得像球……” 兰落不想听了,从人群里退出来。 没有市长? 徐锦不是说过要跟市长大人告状吗? 市长……尸体…… 兰落又想起那天徐来风身边全副武装的女人了。 她先绕到徐家,徐来风不在家,徐锦扒着窗户一脸无聊看外面。 兰落凑上去:“你妈又不在家?” “不是,”徐锦没看她,“她给朋友送顿饭,马上就回来了。” “看来是很好的朋友,不然也不会亲自送饭了。”兰落假装不经意问。 徐锦点点头:“那当然了,那可不是普通的朋友,她可是……” “哼,她可是我妈妈最好的朋友。” 兰落挑眉:“是吗,那怎么不直接来你家吃饭?” 徐锦摇头:“她很忙的,不是每天都要时间出来,可能今天刚好出来了吧。” “出来?”兰落问,“从哪里出来?” 徐锦浑身一哆嗦,一拍防盗网,盯着兰落:“你别和我聊天了,我要写作业了,再见。” 说完就把窗户合上了。 兰落耸耸肩,没跟小孩计较,抬头去找祝见尘口中唯一没有防盗网的房子。 房子在一众防盗网中很醒目,兰落轻而易举就锁定了目标房屋。 她本来要走正门,想了想,还是凑在窗户上偷看。 万一不是祝见尘,敲了门她很难解释。 窗户很干净,但偏蓝的玻璃让她没办法看得非常清晰,兰落先是听了一下,室内有似有若无的哼歌声,音准很差,应该是祝见尘无疑了。 她把窗户悄无声息推开一条小缝,一脸坦然地凑上去看,丝毫没觉得有问题。 视线范围内是一个小餐厅,桌上摆着一束野花,看起来很有生活情调。 歌声还在继续,却不见祝见尘的人影。 兰落等了两分钟,正打算去敲门,一扇小玻璃门就毫无防备地打开了,一时间雾气蔓延,整间屋子都变得潮湿。 祝见尘哼着小曲,头上顶着一块灰色厚毛巾,腰上别着一块同款大浴巾,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走出了卫生间,站在桌子边伸懒腰。 兰落没回避,光明正大地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 挺好的。 祝见尘还是一无所觉的样子,一边哼歌一边搓头发,搓得水珠乱溅,像刚从水里出来的大型犬。 她看不下去了,也不希望有路人经过的时候把她当变态,于是面无表情敲了敲玻璃。 “别唱了,过来开门。” 兰落说完,直勾勾看着祝见尘,看他瞬间像被掐着脖子的鸡一样失声。 他双耳泛着粉红色,颜色随着她说出的五个字层层递进,最后变成滴血一样的通红。 “你!” “你你你!!” 祝见尘把头上的毛巾扯下来盖在上半身,露出来的皮肤几乎都红了。 “你、你怎么能偷看别人洗澡!” 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指责,一边说一边后退,拉开浴室的门挡住自己,只留一张脸露在外面。 兰落直接把窗户推到最大,双手撑上窗台:“没人偷看,我只是想确定这里是不是你的家。” “当然是了!”祝见尘缩头缩脑,“难道我会骗你吗?” 这可不一定,谎言是任何人都能快速掌握的武器。 兰落左顾右盼,防止有行人经过,一脸不耐烦地说:“快开门,不开门我就从窗户进。” “我现在怎么给你开门……”祝见尘藏进浴室,声音竟然有一点颤抖。 兰落没理他,直接从窗户翻了进去。 她都翻过多少窗户了,不差这一个。 祝见尘伸出脑袋:“早知道我也应该装一个防盗网。” “没用,”兰落反手关窗,进入正题,“我问你,细鬼城基地是不是有很多本子?” 祝见尘在浴室套上衣服,扬声问:“什么本子?” “很普通的黑色皮质笔记本,据说是断头台曾经的库存,基地现在在使用。”兰落抽了一朵花折着玩。 “昂,”祝见尘衣着整齐走出来,坐在兰落对面,“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其实很多本子都有点损坏,像从垃圾站捡回来的,我还嫌弃呢。” “你想要?那我上班的时候给你偷点。” 兰落把花弹到他面前:“有没有使用过的?” 祝见尘嗅了嗅花:“用过的也有啊,怎么了,你打算开启新事业倒卖破烂了?” “不是。” 兰落靠着椅背,沉思几秒:“我打算进一趟实验室。” 第50章 “你说什么?!” 祝见尘“噌”一下站起来,一脸不可置信:“你是怎么回事?外面日子太苦了想继续回来当实验品?” “不至于吧,兰落。” 他喊了一遍她的名字,企图唤醒兰落的良知。 兰落已经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摇摇头:“我有想要的东西,你把基地的具体位置和内部地图画给我。” “就算有了地图,你要怎么进去?” 祝见尘坐下,稍微平静了一点:“细鬼城分基地再怎么破烂,保卫系统也是和未城基地一样的等级,等你靠近实验室,警报早就响翻天了。” “所以我需要基地密码。”兰落说。 “没有密码,”祝见尘撑着下巴,“原始的密码只有负责人和陆观本人知道,为的是在突发情况下也能开门。” “在细鬼城,一般的研究员只会拥有一张身份卡,里面有芯片,人脸和芯片同时识别成功才能开门。” “同时……”兰落轻敲手指。 祝见尘点点头:“是的,是同时哦。我上次就因为没带身份卡所以不得不旷工了一天,好惭愧。” 他惭愧个屁。 兰落懒得理他,思考几秒才缓缓开口:“我替你上一天班怎么样?” “啊?” “我说,”兰落站起来,“我替你上班,你就待在家里不要乱跑就行了。” “什么意思?” 祝见尘也站起来,跟在兰落身后:“你要用我的身份卡?借给你用倒不是不行,但是脸呢,脸怎么办?” 兰落突然回头,定定盯着他的脸。 祝见尘浑身一哆嗦,抿着唇小心翼翼:“不是骂你不要脸的意思。” “我有方法,你暂时不要去基地,在家等着就行了。”兰落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哎……那我的工资扣光了怎么办?” 祝见尘缩在门后,一脸肉疼。 兰落看着他浮夸的表演,忍不住劝了一句:“你最好一辈子不要踏足演艺圈。” 祝见尘摸了摸自己的脸:“你怎么知道陆氏旗下有娱乐公司,我还打算辞职当明星呢。” 兰落扫他两眼,摇摇头走了两步,又顿住。 她回头,祝见尘还在扒着门,从门缝偷偷看她。 和兰落对上视线之后,他假装不经意地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她。 兰落走了回去,推门进屋。 不过几分钟,兰落就重新推门离开。 她要去找银烟和赫雪。 既然一张脸加一张身份卡就能进基地,那她大可以拿着祝见尘的卡,再让赫雪把自己变形成祝见尘的样子。 风险程度比硬闯低多了。 而且,祝见尘又是个性格不定,经常乱发神经病的家伙,即使到时候她演技不好露出破绽,也很少有人会怀疑她吧。 兰落一路左挡右藏,顺利来到城门口,熟悉的黑夹克和白短袖正坐在城门边上剥鸡蛋,十足的社会闲散人员姿态。 她们就这样每天守在这里? 效率未免也太低了。 兰落走过去,双手插兜站在了她们面前。 细长的阴影笼罩住了黑夹克,也就是银烟手里的鸡蛋,她仰头看着兰落,一口把鸡蛋塞进了嘴里。 “干什么?!” 银烟一边嚼着鸡蛋,一边不耐烦地问她,模样凶神恶煞。 赫雪头都没抬,坐在一边慢条斯理剥蛋壳。 兰落指指不远处的小巷子:“有事,跟我到那边去。” 银烟回头看了一眼巷子:“你又没钱了?” “告诉你啊,我们也没钱,滚远点。” 第59章 兰落没理她,对着赫雪开口:“我手上有你们想要的消息。” 说完没等她们反应,就先行一步往巷子走。 “骗人吧。” “不一定……” “又要跟我们打怎么办?” “先看看。” 兰落听着她们在身后窃窃私语,放心地走进了小巷子。 银烟和赫雪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赫雪仍然很淡定,银烟依旧很警惕。 “先变回来。”兰落靠着墙,言简意赅。 两人表情都是一变,赫雪勾了勾唇:“你还挺聪明的。” ……是她们太明显了吧。 兰落没把这话说出来,而是一脸胸有成竹地看着她们。 巷子很深,黑漆漆的,根本不会有人经过,赫雪左右看了看,闭上眼睛默念几句。 不过几秒时间,兰落眼前的两个壮汉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两个年轻女人。 没错,的确是白色长发。 兰落的视线在赫雪的白色长发上顿了顿,确认了自己当时没看错。 赫雪个子有些矮,但长相非常精致,从头发到肤色,甚至睫毛都是白的,整个人像颗透明泡泡,似乎一碰就碎。 与之相反,银烟的长相就锋利不少。 一头白色短发乱糟糟的,发根有点黑,看上去应该是染出来的发色。 小麦色肤色,高挑精瘦,皮肤上覆盖着恰到好处的肌肉,手臂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 这还是兰落第一次看见银烟的真实长相,她在心里想象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把眼前的短发女人和之前乱嚷嚷乱动手的大汉对应起来。 “你们两个,”兰落评价,“很有特色。” 截然相反的外表和性格,竟然能组成如此坚固的组合。 银烟“嗤”了一声:“那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变形?还不是怕太引人注目了。” “你老实点。”赫雪的真容更加冷淡,说话的时候五官几乎不动,像个假人。 赫雪看着兰落,眼睛里都是探究:“你知道什么消息?又想和我们交换什么?” 兰落站直了一点,压低声音:“实验室。” “什么实验室?”赫雪歪头,“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兰落笑了一下:“别装了,你想要找到实验室的位置,我可以帮你。” “但我有一个条件……”她故意停在这里不说了。 赫雪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眉心皱起来,严肃问:“什么条件?” 银烟一直没说话,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向兰落的目光也带着责备。 兰落不在乎,她已经看出来在这两人中间,赫雪才是那个掌握绝对话语权的人,银烟在想什么根本不重要。 反正,只要赫雪一声令下,银烟什么都肯干。 兰落看着赫雪:“我需要借用你的变形异能,把我伪装成祝……伪装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太笼统了,”赫雪摇头,“你一直在含糊其辞,我很难不怀疑你在骗我。” “第一,你要先把实验室的具体位置告诉我;第二,你要向我证明你没有说谎。” “否则我不可能白白帮你变形。” 兰落耸肩:“那么你也应该先向我说明你的异能范围,比如有效时限,比如前提条件。” “凭什么告诉你,是你来找我们合作,要说也是你先说。”银烟站在赫雪身后,从赫雪的头顶上伸出脑袋乱叫。 兰落点头,明白了,赫雪的异能是有时效的,而且需要一些前提条件。 她只是随便诈一下试试,银烟就侧面帮她确定了这些条件。 “既然你的异能也不够完美,那就谁也别嫌弃谁了,我告诉你具体地址,你帮我变形。” 兰落不想再浪费时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扔在赫雪面前。 这是她刚刚出门之后又折返找祝见尘快速画的简易地图,他画技不错,记性也好,在纸上标注了所有有特征的地标,兰落很容易就记住了去实验室的路线。 所以这纸对她来说只是废纸一张,送给她们也无妨。 虽然临走时祝见尘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好好珍藏他的大作。 赫雪刚要弯腰,银烟就先一步捡起了地上的纸,抖了抖打开,看了两眼才交到赫雪手里。 赫雪捏着地图,神色认真,指腹用力到发白,连纸张都在轻微颤动。 “你从哪里弄到的?”赫雪问。 兰落耸耸肩:“无可奉告,你可以自己试试地址的真实性。” “但我需要你先帮我变形,”兰落继续掏口袋,掏出一张祝见尘的照片,“变成他的样子。” 她本来打算直接把祝见尘带来,但思来想去还是带着照片更安全。 兰落不喜欢让自己的认识的人互相交叉相识,那样会让她没有安全感。 她更喜欢单独把握人脉线。 银烟拿了照片递给赫雪,凑到赫雪旁边点评:“长得还不错呢,比我们俩的变形好看多了。” “不是你说的,怕变形太帅了被男人忮忌,所以要变成丑男人?”赫雪接过照片。 银烟缩了缩脖子不说话,赫雪接着对兰落说:“我可以帮你变形,但我有一点要求。” “什么要求?” “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兰落抬头,很不理解她的得寸进尺:“你要去你就自己去,为什么要和我一起进去?” 潜伏这种事,单独行动比群体行动方便多了,赫雪她们根本不了解基地和研究员,到时候出了差错还要连累她。 赫雪的表情很坚定:“你既然找上了我们,就说明你有方法进入实验室。” “我们不蠢,即使有了地图,像实验室那种地方,也不是随便就能进得去的,你有办法进去,就有办法把我们也带进去。” 兰落有点烦:“坐地起价是吧。” “不是坐地起价,是公平交易。” “不同意,你以为实验室是菜市场,说进就能进?”兰落皱眉,她的心脏有点疼,但是在这两人面前不敢表现出来。 “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但你不得不同意。” 赫雪把地图收好,对着兰落微微一笑:“我的变形异能的确有前提条件,那就是被变形者与异能者,也就是我本人的距离不能超过一百米。” “如果不带上我,你在踏入实验室的第一秒就原形毕露自投罗网了。” 第51章 一百米? 这条件也太苛刻了吧? 兰落惊讶之后有点恍然大悟,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银烟和赫雪一直形影不离了。 怪不得之前被变形的钱包是在她吃饭的时候变回原样的,她还以为是赫雪故意的,现在想想,可能单纯是因为距离太远被打回原形了。 “就不能远一点?”兰落不死心。 赫雪还是微笑摇头:“当然不行了,你以为我们没有尝试过吗?” 兰落深深吐出一口气,面露思索。 她一个人进去已经很勉强了,上哪再找一个能拿到身份卡的研究员啊。 “这样吧,”兰落说,“我先进去,你们就在实验室门口守着,我进去之后时刻注意着距离,和你们保持一百米之内。” “你们就当踩点了,证明我没有欺骗你们。等我顺利出来了,你们坚持要进去的话,就用我现在的身份再进去一次。” 银烟眼睛亮了,止不住点头:“好啊好啊,这样好,你也不用担心有危险。” 她垂头看着赫雪,观察赫雪的神色。 赫雪眉头皱得很深,沉默几秒,才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兰落松了一口气,总算可以单独行动了。 赫雪盯着祝见尘的照片看了很久,提醒兰落:“提前说明,你提供的只是一张照片,所以身形之类的会有细微区别,如果遇到很熟悉他的人,也许会暴露。” 兰落无所谓,根据她和祝见尘在基地的相处,恐怕除了她自己,也只有叶飞会稍微了解他一点了。 但叶飞又是个眼高于顶的人,不可能会注意到祝见尘的不一样。 “没关系,这点不用担心。”兰落笃定。 赫雪捂着照片,闭上眼睛默念几句,抬手搭上了兰落的肩膀。 兰落肩膀微微紧绷,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冰凉触感拂过全身,随后她的双手开始伸长,变得骨节分明。 兰落摸了摸自己,她摸到的皮肤是虚假的祝见尘的,但触感确是真实的。 很奇妙的感受。 “切记,不要受伤。” 银烟站在赫雪身后,摸着脖子一脸看热闹:“如果受伤的话,外表是看不出来的,很容易引人怀疑哦。” 兰落知道她在说最开始被自己划破脖子的时候,虽然划出了伤口,但虚拟的外表是不会有损伤的。 银烟手臂骨折那次也一样,外表看不出伤,只能从一直垂在身侧不肯抬起的手臂判断她身上有伤。 第60章 兰落不太担心这点,祝见尘的工作环境很难受伤,再加上他关系户的名号,没有人会特意为难他。 她唯一要担心的,可能就是万一刚好被派了工作任务的话,该怎么成功糊弄过去。 祝见尘会的东西,她一点都不会。 “知道了,走吧。” 双手握拳,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兰落眼神沉静,跃跃欲试。 据祝见尘所说,实验室依旧建在地下,有两条路可以通行。 第一条,是从断头台的负一层进入后门,要在地下绕来绕去,但胜在人少,不易被发现。 第二条,是从后山的小山洞进入前门,洞口隐蔽很安全,但实验室的前门人会比较多,伪装起来会比较麻烦。 兰落根本没有思考,直接选择了第一条。 也许是因为自己是从后门逃出来的,她对后门有种天然的信任,再加上幻觉里的那个女人手里的本子也是从断头台消失的,所以说不定从这里走会更容易找到。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了,如果情况不对我们就自己跑,可别说我们不守信用啊。”银烟带着赫雪藏在了一扇安全门后。 兰落点点头,走出了安全门。 门前的墙壁上,有一扇极为隐蔽的小门,如果不是提前从祝见尘那里得到了消息,恐怕她来了也找不到。 兰落考虑过赫雪两人会在自己进入实验室后偷偷离开,所以刚刚已经偷偷给祝见尘发了消息,让他守在这附近。 比起这两人,祝见尘也许更值得信任。 如果祝见尘也靠不住的话,那她今天就只能直接大闹实验室了。 兰落走到隐藏门跟前,用祝见尘的脸无比自然地打开了后门,学着他懒散的姿态,甩着身份卡走了进去。 实验体基本大同小异,细鬼城也不例外,门内是昏暗的走廊,没有其他人。 兰落打起精神,按照直觉往前走,脚下数着步子。 一百米,太近了。 万幸的是,仓库一般都靠近后门,她不需要走太远。 兰落摇了摇,仓库门没有上锁,于是推开门走进去。 仓库不大,各种架子上布满了灰尘,几乎要看不清上面陈列了一些什么东西。 兰落翻了翻地上的大纸箱,里面什么都有,文件夹、订书机、黑笔…… 就是没有本子。 她想要继续往前走,但脚步已经差不多数到了尽头,再走下去就超过一百米了。 看着前面好几个大箱子,还有里面若隐若现的黑色封皮,兰落犹豫不过两秒,就果断迈出了步子。 失效就失效,反正回到百米范围内就可以续上,只要没有其他人在场就不用太担心。 这是赫雪亲口保证的,她说她可以感应到变形的消失,只要兰落能在变形消失五分钟内赶到一百米内,她就能重新续上变形。 “我只等你五分钟,五分钟还不出现在百米范围内的话,你就自生自灭吧。” 回忆着赫雪的话,兰落掐着时间去翻箱子。 这几个箱子里的确都是笔记本,和她幻觉里一样的黑色皮质本子。 兰落拿出几本翻了翻,全部都是空白的新本子。 底下压着的似乎也是这样,全新无字。 还剩三分钟。 兰落想也没想,换了个箱子翻。 这个箱子里的倒是旧了不少,有的像被水泡过,有的被人写过一点,很符合二手笔记本的特征。 兰落埋头翻,没翻到一本自己想要的。 那女人当时写字的状态很差,浑身没有几块好肉,肯定会把血迹弄在笔记本上,这些本子虽然有使用痕迹,但一丝血痕都没有。 还有最后一分钟。 兰落手指都因为摸多了纸张而发涩,眼睛也有点花,耳朵甚至都有点幻听…… ——慢着! 兰落突然回过神来,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是幻听! 是真的有人来了! 她扔下本子,看了眼时间。 最后三十秒。 “……仓库,都跟你说了有。” 略微耳熟的声音响起。 未经保养的仓库门轰然大开,兰落站在仓库中,和门口两个女人对视。 叶飞,和那个棕色卷发的女人。 “你……” 棕发女人愣了愣:“祝研究员,你怎么在这里?” “祝见尘”耸肩:“捡破烂。” 叶飞扶了扶眼镜,上下扫了“祝见尘”两眼,语气冷漠:“的确都是破烂。” “是呢,庙小,来了两个大王八。” 棕发女人眯着眼睛笑。 “这些存货自从实验室存在以来就在使用了,大家都用得好好的,甚至资料室里的文件也是用这些东西写的,也就你们大城市来的金贵,用不惯吧。” 她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肉蜈蚣一样横在面中,看起来有点凶恶但圆圆的脸和弯起来的眼睛冲散了这种凶恶,让她看起来有种别样的温柔。 “曲冬,你真是忠心。” “上一次看见这么忠心的,还是在一本书里。” 叶飞转身,点评棕发女人。 曲冬也转身朝外走:“哦?什么书?” “《如何养成一条好狗》。” 仓库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兰落站在仓库里,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她都准备好贡献毕生演技了,这两人怎么打个招呼就走了? 挺好的,真的。 就这样吵下去吧,最好带着其他人一起吵,吵到她混入实验室她们也一无所觉就最好了。 兰落拖着最后一个纸箱,一屁股坐在靠门的地方,保证自己不再超过百米线,开始挑挑拣拣。 这箱里也都是半旧不新的本子,甚至还有某位研究员的日记本,但无论如何都没找到那本她想要的。 幻觉是假的? 不,兰落不知为何,潜意识里十分笃定幻觉的真实性。 那就是在别的地方?或者被扔了? 兰落想起曲冬刚刚提到的资料室,会不会在资料室? 她有点犹豫,资料室肯定超出了百米范围,在仓库她可以关着门不被人发现,再往前走的话,一旦变形失效,她就完全暴露了。 “叮叮叮!” 口袋里的通讯器发出提示音,这是赫雪定下的闹钟。 她说变形距离越远,变形目标越大,消耗的异能就越多,所以留给兰落的时间不算长,闹钟响起后最好赶紧离开。 兰落掐掉闹钟,最后环视了一圈仓库,不甘心地打开了门。 刚退出去,走廊尽头就出现了一个人影。 “祝见尘?” 来人声音爽朗,甩着手上的水珠招呼兰落。 兰落停下脚步,她不认识他,只能假装高冷:“嗯。” “哎呀呀,你说说,上面这都多少年不派人过来了,今年一派就是两个,是不是打算重新重用我们细鬼城基地了?” 男人越走越近,兰落瞄了一眼,他的胸口挂着“高克”两个字。 “高老师,”兰落尽力模仿祝见尘一半漫不经心一半阴阳怪气的语调,“细鬼城基地一直都很重要,不然也不会让我们过来学习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高克笑得一脸领导样:“好好好,跟你接触的少,没想到你比那个女研究员成熟多了,不愧是陆家的人!” 兰落抽了抽嘴角,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给祝见尘立上了这种人设。 她目光停在高克的白大褂衣角,那里有一片非常新鲜的血迹。 兰落移开目光,假装没发现。 她的变形维持不了多少时间了,只想尽快摆脱高克:“那我就先走了,高老师忙。” 高克摆手:“不忙不忙!” “走走走,我跟你一起走!带你熟悉一下我们细鬼城的风土人情!” 第52章 ……谁要跟他熟悉。 兰落想拒绝,但高克已经推着他往前走,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 她真想给祝见尘打个电话,问问他介不介意自己替他得罪领导。 祝见尘肯定不介意,但兰落介意。 再扯皮下去,她就该当着高克的面变回兰落给他送绩效了。 抓住一个未城逃跑的实验体,能不能让高克升职加薪? 兰落面无表情地刷开了后门,跟高克前后脚离开了实验室。 “哎呀,你别看咱们细鬼城基地有年代感,但这恰恰证明了,我们的基地历史悠久,实力雄厚。” 高克还在滔滔不绝。 兰落觉得他可能是被叶飞甩脸子甩多了,满肚子牛皮没地方吹,现在逮到“祝见尘”了,就想好好耍一耍官威。 高克咽了咽口水:“第一个实验体,整个陆氏的第一个实验体,你知道吧?” “哦?第一个?”兰落假装感兴趣,“那肯定很独特了。” “当然独特!” 第61章 高克猛地提高声音:“那可是促成咱们细鬼城基地建立的导火索啊,都是为了那个实验体,陆氏才建立了实验室。” “细鬼城基地,”高克捣了捣兰落,“no.1,第一个基地。” “你知道第一个实验体有多特殊吗?那可比现在的实验体有意义多了……” 兰落皮笑肉不笑地点头,目光搜寻着赫雪还有银烟。 她可千万别离赫雪太远。 超过一百米的话,她可就要想办法弄死这个高克来保护自己了。 兰落视线左右飘,终于在一扇安全门后发现了赫雪的一缕白发。 是时候和高克说再见了。 “高老师,我还有事,就先……” “……她可是不死女!”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兰落看着高克,嘴边的笑淡了一点:“什么?” 高克眨巴眨巴豆豆眼,有点尴尬似的:“噢噢,有事就先忙吧,我也要回去了。” 赫雪的头发慢慢收了回去,然后一根细细的手指伸了一半出来,对她勾了勾。 赫雪在催她,变形异能要消失了。 “不,”兰落忽视那根手指,扯着假笑问,“您说什么,第一个实验体?” “就,不死女啊。” 高克皱了皱眉毛:“你是不是没去观摩过资料室?虽然你只是外派来的,但是既然来了细鬼城,就要对细鬼城基地有归属感,要把基地当成家……” “资料室!资料室是吧,”兰落的笑真了几分,“黑色的,皮质的,厚厚的?” 她试探性地吐出一个个特征。 高克伸出一根手指,点点她:“对对对,还是看了的,就是没认真看,下次可别这样了啊,好歹是陆家人。” 兰落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还真在实验室。 她原本以为本子只是被收走了,没想到那个女人就是实验室的实验体。 高克说她是不死女? 兰落瞳孔颤动,疼痛从心脏处蔓延,透过血管传递到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不死女,不死女,那女人有不死异能。 兰落抚上心口,她好像真的快找到融合不死之力的办法了。 她好像,真的快成为不死者了。 “说起未城,”高克突然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未城有件大事?” “什么大事?” 兰落的瞳孔都有些涣散,完全在凭借本能机械回答。 高克一边走一边笑:“未城有个军校生,被人开膛破肚,军校找不到凶手,就说是野兽干的,还公开呼吁集中力量清剿野兽。” “听说那个学生快不行了,估计啊,没多久就要办葬礼喽!” 兰落一下子回神,但心脏的疼痛让她说不出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兰升要死了? 这阵子她都快淡忘这个人的存在了,现在听到他要死了,竟然毫无波澜。 只是忍不住在心底想象着兰父兰母嚎啕大哭的样子。 兰落走在高克身后,抬起手,她的手已经若隐若现,即将维持不住“祝见尘”的模样。 高克走了几步,没听到兰落的回答,“诶”了一声就要转头。 兰落看着自己完全恢复的双手,心脏疼到几乎站不稳,只能闭了闭眼,伸手掏匕首。 先剜了他的一双眼。 干燥的手指突然摁住兰落的右手。 “砰!” 高克回头:“怎么了,什么声音。” “祝见尘”微微一笑:“被刚刚故事里的野兽吓到喽,差点没站稳。” “哈哈哈哈!”高克笑,“你小子,装吧,也就我们细鬼城没有人犬,你们未城基地人犬可太多了,怎么会怕野兽?” “不是怕野兽,是怕他们清剿野兽。” “祝见尘”伸了个懒腰,陪着高克往前走:“谁不知道野外人犬比野兽都多,这一清剿,把人犬都清没了怎么办?” “哈哈哈……”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断头台,与赫雪的距离早已超过了百米。 兰落坐在安全门后,捂着心口注视着他们走远的背影。 走出去的是真的祝见尘。 刚刚异能即将消失,高克即将转头,千钧一发之际,祝见尘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制止了她拿刀的动作。 兰落第一次发现祝见尘动作竟然也不慢,虽然无法跟健康状态下的她比,但跟一般异能者比已经快了许多。 高克回头之前,祝见尘一下子把她扔进了安全门后,在高克眼皮子底下来了个狸猫换太子。 只是仓促之间动作太急,差点把她摔蒙了。 兰落平复了一下,心脏好受许多,从地上爬起来拍拍灰尘,看左右无人,这才走到了赫雪她们藏身的安全门。 “谢了。” 赫雪跟银烟还没走,兰落言简意赅道谢。 “我还以为刚刚走出去的是你。”赫雪眼睛微微睁大,她面部表情非常不丰富,这样的动作应该已经算是表情崩塌了。 兰落摇头:“不,是正主。” 银烟撇嘴:“我就说吧,我听见了第三个人的声音,你还不信,偏要在这等着。” 赫雪拍了银烟一下,问兰落:“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但有线索了。” 兰落避开高克走出去的方向,往断头台外走:“带我去你们家,我们商量一下。” “如果你想进实验室的话。”她补充。 虽然不知道赫雪的目的,但这句话无疑是吊着驴子的胡萝卜,赫雪毫不犹豫就把兰落带回了郊区的小房子。 兰落知道她们的住址,但防止被怀疑,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跟在她们身后回了家。 “说吧。” 赫雪坐在主位,示意兰落解释。 兰落没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环顾了一圈小房子:“你们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嗤,你羡慕吧,”银烟撑着下巴反坐在椅子上,“我们前几年刚住进来的时候这里可脏了,都是我们自己一天天收拾的。” “哦,不是原住民啊。” 兰落微笑看着银烟,越看越觉得蠢。 虽蠢,但不让人生厌。 赫雪似乎早就习惯银烟这幅样子,把话题引回了正轨:“你在实验室看到什么了?为什么突然同意我们进去?” “有我想要的东西。” 兰落没有解释不死女和本子的事,一句话敷衍了过去,转而解释第二个问题:“我要去的地方超过了一百米范围,所以需要把你一起带进去。” 兰落想过不用变形异能,直接潜进去,但那样暴露风险太大了,她还不确定笔记本里的东西能不能让她获得完整的力量,在获得完整不死之力前,她不能过早暴露。 “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去?” 赫雪审视着兰落:“虽然我很想进去,但我不能保证你的可信度,如果你和实验室是一伙的,故意把我们引到实验室里,我该怎么办?” 兰落不答反问:“那你呢?为什么很想进去?即使你的同伙……同伴不太乐意。” 银烟一抬眉毛,凑近兰落:“我乐不乐意跟你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听赫雪的,她要进就进。” 兰落抛了抛匕首,暗中威胁银烟。 银烟安静几秒,突然开口:“你这匕首不是自己的吧。” “对啊,捡的。”兰落没隐瞒。 “哪儿捡的?” 兰落收回匕首:“你问这做什么?” 银烟坐回去:“看着质量不错,改天我也去捡一把。” “行了,说正事。” 赫雪再一次修正话题:“我想去的原因很简单,有仇,报仇。” “就这么简单,所以你呢?” 兰落点头:“我也有仇,暂时不报。你是什么仇?跟谁有仇?” 反正不是叶飞和祝见尘,他俩才来多久,没机会跟赫雪结仇。 “不用你管,总之我们的事情不会干扰到你的行动,等进了实验室,我们确保彼此距离一百米就够了。”赫雪说。 “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们会不会干扰我?” 兰落挑眉:“现在是我在筛选你们,面试者还请如实作答。” 她又不是非要选择这个方法,实在不行逼祝见尘去资料室把东西偷出来就行了。 反正他也是空间异能。 但兰落做事不爱假手于人,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所以这个方案也不过是备选。 “为了银烟。” 赫雪定定看着兰落:“为了银烟,我才要报仇。” 银烟看着赫雪,张了张嘴,没说话。 “银烟本来不用龟缩在细鬼城这种地方,都是实验室,实验室害惨了她,如果不是实验室,如果不是那些研究员,她才不会过得像个小混混!” 赫雪撑着桌子站起来,眼里都是怒意:“但你放心,我们不会坏你的事,我们只是踩点,之后会自己报仇。” 银烟低头:“我哪里像小混混了。” 第62章 兰落眼角微抽,不知道这个冰山女人是怎么燃起来的,尴尬一笑:“这样啊。” 她也站起来,离赫雪远了一点,假装思考片刻:“那就赫雪跟我一起进去,银烟在外守着。” “不行。” “不可能!” 整齐的拒绝声灌进兰落的耳朵。 “我得保护赫雪,她身体不好,万一你不是好人,她一个人在里面怎么办?!” “我要带上银烟,没有她我不可能跟你走。” 兰落挠了挠脸,上下扫视一眼:“去就去呗。” “可是,”银烟脑子难得在线,“怎么进去?我们没有那么多研究员可以变吧。” “这很简单,”兰落说,“一个研究员,带去了两个实验体,这很正常吧。” 她依次用匕首指她们:“反正,你,还有你,你们本来就都是实验体,不是吗?” 第53章 赫雪听了这话,下意识启唇,但什么都没说。 变相承认了这一点。 兰落知道赫雪刚刚说的为了银烟也不一定是真的,但她懒得计较了。 走过个过场就行了,她又不是搜查官,这两人真想干点什么她管不住的。 只要别坏她的事就行。 兰落在赫雪长篇大论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等到了基地她就直奔资料室,找到笔记本就立刻离开,如果赫雪她们不愿意离开的话,就自己待在里面等死吧。 “准备准备出发吧,”兰落摸着口袋里的身份卡,“我是研究员,你们是新的实验体。” 她已经跟祝见尘说过了,等基地追责的时候,告诉他们他是被打晕再被偷走身份卡,她们的一切行动都与他无关。 如果陆观不信,那就与她无关了。 反正祝见尘好歹是个关系户,出不了大事。 赫雪摇头:“稍微等一等,三个人有些吃力。” 兰落耸肩,她不在乎这点时间。 她第一次进入实验室,既是找东西,也算作试探,试探祝见尘有没有骗自己,赫雪跟银烟又会不会背刺她。 现在看来,结果还不错。 祝见尘那里她是不太担心了,等一下赫雪她们还要和她一起进去,更不用担心她们临阵脱逃。 所以兰落的心态还是很平稳的。 她摸了摸胸口,两颗年轻蓬勃的心脏在跳动,也许很快,它们就能合二为一,成为一个整体。 “好了,开始吧。” 赫雪的手再次搭上兰落的肩膀。 兰落走到镜子前,里面映出祝见尘的脸,她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不一样。 很完美的易容。 等她照完镜子,赫雪和银烟也摇身一变,重新变回了黑夹克跟白短袖。 看着熟悉的大汉,兰落挑了挑眉毛:“我有点不相信祝……这个研究员能一口气抓到两个这种体型的实验体。” “就说我们自愿的。” 赫雪顶着白短袖的脸,十分坦然。 银烟也说:“就说我们的钱都被小偷偷走了,身无分文才去实验室讨生活的。” 说完还翻了个白眼。 兰落知道银烟在表示不满,但她和赫雪都没有理会银烟的想法。 如果真不让银烟去,她反倒更要闹了。 兰落这次还是选择从断头台进入实验室后门,虽然后门似乎也经常碰到其他研究员,但至少她进过一次,对后门的构造比较熟悉,安全系数比较高。 刷开门的时候,赫雪二人不出所料被拦住了。 “仅识别到一人,请通行一人,闲杂人等请勿通行。” “违规通行,就地击毙。” 兰落站在门前,看着门顶伸出来的一小截枪管,后退两步。 “怎么办?要不不去了吧。”银烟扯着赫雪的袖子说悄悄话。 赫雪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 兰落不怎么着急,她知道会有研究员收到后门提示,很快就会来处理,最多消毒搜身,连实验体来历都不会深究。 她当时进实验室的时候,不就是消了个毒蹭着陆观进去的吗? 不出兰落所料,没几分钟,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研究员就跑了过来。 “怎么回事?” 他戴着老花镜,一脸慈祥:“你这孩子,怎么触动警报了?” 兰落瞄了一眼,他胸口没挂牌子,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她干脆假装熟稔,无比自然地指了指赫雪二人:“带了两个新的实验体过来。” “哦?哦……”老人扶了扶眼镜,“这样的啊。” 兰落听出他语气里浓浓的嫌弃,似乎对这两个大汉不太满意。 “怎么,不满意吗?”兰落问。 老人摆摆手,从内部打开了门:“不是,我们这都多久没来新的小实验体了,成天不是大汉就是老东西,没意思,没意思。” 兰落没接话,带着赫雪和银烟走了进去。 她们俩手上绑着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在兰落手里。 绳子绑得看似很紧,实际一扯就松,如果情况稍有不对,她们就可以直接挣脱束缚。 老人打开一扇小门:“先消个毒,把衣服都换掉,不准携带任何物品。” “别想着偷奸耍滑,等下安检门要是响了,你们就小命不保。”他瞪着赫雪跟银烟说。 没人回话,两人沉着脸换衣服。 兰落直觉她们的情绪在踏进基地后就有些不对,但没太在意。 任何从实验室逃出去的人,在重新体验成为实验体的流程时,都不可能高兴得起来吧。 “祝见尘。” 老人摘掉老花镜,念兰落胸口的名字。 兰落尬笑:“是,是我。” “我知道,我儿子还跟我夸你呢,大城市来的,识大体!” 老人笑得慈祥,完全没有面对银烟和赫雪的凶狠:“我告诉你,也就是现在我年纪上来了,干不动了。想当年,我也是领导实验室的一把好手,带出了不知道多少好研究员。” “可惜啊,老喽!” 兰落心里非常不耐烦,如果是在外面,她已经一刀砍死他了。 “哪有,您老当益壮。”她皮笑肉不笑敷衍老人,“您儿子还跟我介绍细鬼城基地的历史呢,让我观摩一下咱们的资料室,稍等安顿好实验体,我就去观摩。” 兰落没敢直接提高克的名字,她虽然猜到了老人口中的儿子是高克,但为了保险起见,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他。 “小克那孩子,细鬼城基地是他的心血,他当然自豪了。” 老人背着手:“不过实验体你可要看好了,想当年,我就是因为大意,放跑了几个实验体,事业才开始一落千丈……” 兰落在他身后翻白眼:“明白。” 她重新把绳子系在她们手腕,拉着她们朝外走。 她们两个似乎格外沉默。 兰落皱眉,凑近他们低声警告:“别动歪心思。” 就算动,也要等她找到笔记本了再动。 到时候她们是死是活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我找到仇人了。” 赫雪脸上没有半点变化,声音像是直接从嘴巴里飘出来一样轻飘飘的。 兰落转头,看看前面走得安逸的老人,面色难看。 怎么什么人都喜欢跑到后门来找存在感? 兰落快步跟上老人,只留下一句警告:“别忘了你们说过的,只踩点不动手。” 她牵着两个人过了安检,跟闲逛的老人客气告别,然后拽着赫雪跟银烟离开了这里。 她们想跟老人去同一个方向。 兰落才不管他们有什么恩怨,她要去资料室。 “在这等着,不许乱跑!” 兰落把绳子系在资料室门把手上,故意说。 她怕有人在看机械眼,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赫雪压低声音:“不要太久,我的异能供三个人使用撑不了太久。” 兰落没回答,眨眨眼示意自己听到了。 她独自走进资料室,鼻腔里充盈着资料室特有的纸张气息,心脏似乎感受到牵引,开始扑腾扑腾乱跳。 兰落咽了咽口水,顺着往里找。 玻璃柜里陈列着乱七八糟的文件和报告,偶尔还夹杂着一些奖项,旁边的架子上更是堆满了文件,看得她眼花缭乱。 笔记本笔记本笔记本…… 兰落快速扫描着,略过一大堆无用的文件,找寻着那本旧笔记。 她的脚步停在了资料室深处,这里摆了一个铁质书架,上面竟然全都是黑色笔记本。 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兰落抽出一本,上面记录着某位研究员的实验数据,前后涵盖整整三年。 还挺节省的,三年不换本子。 兰落塞回去,重新抽出一本看上去比较破旧的,上面也是一堆数据,封面写上了研究员的编号,一看就不是那女人的东西。 “到底在哪里?” 第63章 兰落的耐心都有一点耗尽了,恨不得把整个书架搬出去慢慢翻。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真的祝见尘就好了,可以直接永空间异能把书架搬空。 兰落思维发散,双手机械地重复着抽本子、翻本子、放回去的动作,额头急出了一滴汗。 她太着急,一个不小心就撞上了身后的玻璃展柜。 资料室空间很小,书架和展柜之间只有一人宽的空隙,她必须小心翼翼才能不撞上去。 兰落回身,看了眼展柜。 这展柜,好像有点移位了? 兰落不确定地戳了戳,确定这个独立的玻璃展柜是可活动的,又戳了戳别的展柜,都纹丝不动。 她立马反应过来,直接推开了小展柜。 展柜正下方有个方形小凹槽,兰落跪在地上,对准凹槽里的按钮用力按下去。 “轰隆——” 嘈杂的移动声响起,兰落看着轰然分开的墙壁,赶紧站了起来。 墙内是个小夹层,里面摆着好几份发黄卷边的文件。 ——还有一本,沾着血的黑色皮质笔记本。 兰落凑到跟前,仔细注视着这本被展开放置在夹层里的笔记本,瞳孔中映射着本子上干涸的血迹。 不用找了,就是这本。 兰落捂着心脏,非常确定这就是她要找的东西。 至于原因,从心口蔓延的剧烈疼痛,就是最好的证明。 兰落想要把它拿下来,但本子在玻璃展柜里,她抠遍了四面八方也没找到能抠动的地方。 她掏出匕首,二话不说对着缝隙开始撬。 玻璃虽然硬,但衔接得并不好,撬起来不算非常困难。 一阵刺耳的划玻璃声音过后,兰落看都没看碎了一地的玻璃渣,直接伸手进展柜。 展柜没了玻璃盖,兰落很轻易就触碰到了里面的封皮。 就在她摸上笔记本的一瞬间,刺耳的警报突然响彻了整个实验室。 兰落把笔记本塞进怀里,第一时间怀疑是自己损坏展柜引来的警报。 趁研究员还没赶过来,她要赶紧逃出去! 但是,兰落举着属于女性的双手—— 她怎么变回去了? ! 第54章 兰落挥了挥手,确认这就是自己的手。 怎么回事? 她停顿两秒,立刻想到了门外的赫雪和银烟。 她们肯定出幺蛾子了! 兰落冲到门口,刚想拉开门出去,又想起自己现在顶着自己的脸,一旦出去就会被认出来。 她不能让陆观这么快知道自己在这里。 兰落并不是想一辈子躲着实验室,相反,她一直记得那段讨厌的日子,一直都有向陆观寻仇的打算。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她还不知道笔记本里记录了什么,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获得完整力量,如果在这之前过早和陆观对上,胜算实在太小了。 兰落捂着胸口,她的心脏开始疼了,而且离笔记本越近就越疼。 她不得不把笔记本从胸口处拿出来,卷起来塞进裤子口袋。 外面到底什么情况? 兰落趴在门上听,有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响起。 “叶大研究员,基地出事了,你竟然不分忧?” 是曲冬的声音。 叶飞的声音一如往常冷淡:“这不是我的职责,我要下班了。” 兰落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被发现。 曲冬说:“那可是高克高教授的父亲,如果他出事了,大家都没好日子。现在基地只有我们几个,你怎么能明哲保身?” “那就让高克自己来救,”叶飞无所谓道,“或者你去做个护卫犬,说不定明天能赏你两个鸡腿。” “你!” 曲冬气急败坏:“她们把他带去关押实验体的地方了,如果出事,实验体也会损坏,到时候你的工作也会出问题。” “你的工作就不出问题了?”叶飞踩着低跟鞋,健步如飞越走越远。 曲冬还在后面追,两个人的声音渐渐消失。 关押实验体的地方? 她们竟然跑了那么远? 怪不得她维持不了祝见尘的样子。 两个蠢货! 兰落拿到了笔记本,根本不想管她们,但现在用着自己的脸根本出不了实验室。 至少要把赫雪抓到自己一百米范围内,到时候要怎么大闹实验室随便她们! 她在资料室找了找,没找到能挡脸的东西,只能从横幅上扯了一块布系在脸上,好歹挡住半张脸。 兰落拉开门,左右看了看,四周无人。 该说不说,细鬼城基地的研究员真的很少,不算祝见尘和叶飞的话,她至今就只见过曲冬和高克父子。 如果在未城,走几步就能遇见好几个研究员,根本不可能这么畅通无阻。 兰落凭借对实验室构造的直觉,一直往边缘走,分辨着耳朵里的动静,一路来到靠近实验体关押处的地方。 和未城不同,这里的关押处不是鸽子笼,而是旧时代监狱一样的结构,实验体连个能遮蔽隐私的门都没有,几乎是二十四小时暴露在外。 这里的实验体数量不多,每个都病恹恹的无精打采,就连兰落突然出现在这里都不能激起他们的好奇心。 兰落注意过了,整个基地不知为何,机械眼少得可怜,处处透露着穷酸。 她慢慢放心下来,侧耳听着不远处的动静。 很吵,有人在尖叫,应该是赫雪跟银烟搞出来的动静吧。 兰落有些不确定,但也不想惹火上身,躲在一边看前方吵闹的人群。 的确是大汉模样的赫雪和银烟,银烟勒着高克的父亲,挡在赫雪身前。 她们对面,是曲冬和叶飞,五个研究员守在她们的身后,和银烟对峙。 兰落一个头两个大,她要怎么在这种情况下把赫雪捞回来给她变形? “把人放下!” 曲冬高声呵斥,手心里凝聚起一层冰霜。 高克父亲已经被勒到翻白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挥着双手发出“嗬嗬”的声音。 银烟手上的力气大了一点,余光观察着赫雪,一言不发。 赫雪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激动的语气透露出她的不平静:“人?他也配称人?” “我打算和你们玩一个游戏。” 赫雪笑了起来:“一个很好玩的小游戏。” 曲冬几人顾及着高克父亲的状态,一直犹豫着没有上前。 兰落却看到有个男研究员悄悄溜出了队伍,蹑手蹑脚离开了这里。 不是报信就是偷袭。 她没有犹豫,直接跟了上去。 留在这里也没用,不如先把潜在的威胁消灭掉,不然等会儿出不去可就糟了。 兰落没猜错,离开队伍的这人身上有枪,他绕了半天路,绕到了一处拐角,举着枪探头探脑。 她悄无声息站在男人身后,看他调试好了枪支,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回头。” 她拍得很自然,以至于男人甚至没有犹豫,下意识转过了脑袋。 兰落面无表情地把匕首扎进他的脖子里,拎着他的衣领远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男人的枪装了消音器,兰落把半死不活的人拖远,对着他的脑袋来了一枪,这才不紧不慢绕回去继续看热闹。 她的心脏隐隐有越来越痛的趋势,一边在心底骂赫雪和银烟,一边观察着局势。 曲冬还在锲而不舍地耍嘴皮子,手上的冰霜结了又结,就是不动手。 兰落觉得她有时候还挺聪明的,既表现了自己的爱岗敬业,又没有实打实地面对风险,等事情解决了,还能领个大功劳。 叶飞远远倚着墙,目光呆滞。 剩下四人分散站开,表情凶狠,但没有人有动作。 兰落一直觉得有什么不对,她远远看了半天,才终于想明白这种违和感从哪里来—— 为什么,在场没有任何一个人通知高克? 作为基地负责人,他的父亲被劫持了,为什么她们不联系高克? 叶飞就算了,她本来就是这个性子,可曲冬呢? 她看起来那么狗腿,为什么没有联系高克? 是忘了? 如果这都能忘,那细鬼城基地算是废了。 兰落没多少耐心了,要是再过五分钟,她们还是迟迟不动手,那她就要直接破坏战场,强行带走赫雪了。 她看着时间,先抽出笔记本粗略扫了一眼。 本子很旧了,页面都已经发黄打皱,很多纸张上都有不同大小的血渍,暗红发褐,一看就上了年头。 兰落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金菲”两个字,字迹秀气工整,毫无特别之处。 金菲,应该是她的名字。 “感恩神明,今天天气很好,商场终于要试营业了,不枉我期待那么久。 我在一楼的杂货店找到了一份兼职,等试营业了,我就可以去上班了,这本本子也是店长送我的,质量很好,多亏有它,我才有机会写日记。 第64章 明天就是营业日,家人特意请了假来看我工作,我的朋友们也都抢着要来,怪不好意思的。 ” 第一份笔记就这么简单,兰落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 搞什么,流水账日记吗? 兰落瞄了一眼,曲冬还在进行无用功,那老头都快被勒死了,老脸通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翻了一页: “神啊,谢天谢地,今天没有下雨。如果让他们冒雨来看我的话我真的会很自责的。 可是杂货店为什么要穿围裙呢?虽然不理解,但是挺好看的,围裙系紧点显瘦哈哈。 ” 这是第一段,隔了两行还有第二段: “天哪!我的后援会刚到商场,外面就开始下雨了,我们太幸运了吧! 但是外面好吵,有人在尖叫,好想出去看看,可惜上班走不开,这段字还是我躲在仓库写的呢。 ” 下雨……尖叫…… 兰落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幻觉里的景象,巨大的腐蚀雨,倒塌的楼顶,哀嚎的人群,还有拖着半截身子的金菲。 她不认识金菲,对这场古早旧事也不感兴趣,只想知道该怎么解决心脏的问题。 腐蚀雨而已,她从出生开始就在经历,这样的场面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值得恐惧的地方。 兰落刚想往后翻,赫雪的尖叫声就响了起来:“银烟!” 兰落把笔记本塞进口袋,目不转睛地盯着银烟的动作。 银烟把老头像破布一样扔开,深吸一口气,闭着气快步冲到了曲冬等人面前。 她要放毒! 兰落知道银烟的毒威力不小,要是拼尽全力放毒的话,说不定连自己都要被波及。 她现在身体状况不太好,可不敢随便中毒。 找赫雪是指望不上了。 兰落眼珠子乱转,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个个掠过,筛选着合适的人选。 不过瞬息之间,兰落的目光就停在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叶飞身上。 叶飞站得最远,看到银烟不知死活的动作后站直了身子,双脚一前一后微微分开,呈现出不太明显的防御姿态。 叶飞,是不是没有异能来着? 兰落在心底过了一遍,想起来叶飞虽然看上去唬人,实际上根本没有异能,只会甩甩鞭子骂骂人。 银烟已经冲进了几人中间,腮帮子鼓起,下一秒就要吐出她那些紫色烟雾。 兰落不再犹豫,贴着墙,乘大家注意力都在银烟身上,直接从后方绕到叶飞身旁,捂住她的口鼻,把她用力拖拽走。 叶飞眼睛瞪大了一点,扒着兰落的手想要挣脱,但非异能者的力气完全无法与兰落抗衡,她一口气拖着叶飞远离了银烟的毒圈,直接往大门奔去。 “祝见尘”开不了门,那就让叶飞开门! 银烟的毒烟范围很大,即使是早有准备的兰落也只是堪堪躲过了烟雾的弥漫范围。 她看了一眼,曲冬等人站立的那一片地方已经成了浓浓的紫色,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兰落低头,声音透过脸上的布片闷闷的:“给我开门,不然把你也丢进去毒。” “眼镜。” 叶飞甩开兰落的手,在兰落的禁锢下扭动着,声音冷淡。 兰落这才发现她的眼镜不知何时掉落了,发丝也有些凌乱。 “什么时候了还考虑形象,先去开门!”兰落拖着她就要往门的方向去。 叶飞喘着粗气,压着怒火:“我说眼镜,你聋了吗?” 兰落的怒火压都压不住:“你是瞎子?先开门,否则免谈!” “我说,”叶飞咬牙切齿:“没有眼镜,打不开门禁。” 第55章 “什么?!” 兰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不戴眼镜就识别不出来的人脸? 兰落牢牢锁住叶飞的手臂:“你逗我呢?!” 叶飞笑了一声,额前的碎发被吹飞:“对,你就这样带着我去试门禁,看是门先开,还是枪先开。” “有本事你就试试,兰、落。” 最后两个字落下时,兰落甚至能听到叶飞咬着牙的声音。 “你最好是真的。” 兰落后撤几步,用脚尖勾起地上的眼镜。 眼镜被踩了两脚,已经有点变形,兰落没管那么多,空出一只手直接把眼镜戳在叶飞的脸上,连上面的灰尘都没擦一下。 叶飞闭着眼睛,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开门,”兰落摁着她往前走,“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最好不要想歪心思。” “你?救我?” 叶飞嘲讽道:“兰落,你真是能屈能伸,之前演弱小不是演得很好吗,怎么现在换人设了?” “忮忌了?” 兰落拖着她大步离开:“谁像你,十年如一日木头脸。” “如果不是我刚刚拉你出来,你早就吸入银……吸入她的毒烟了。那烟无孔不入,闭气也没用。” 兰落是骗叶飞的,她纯粹只是想找个能开门的,如果叶飞开不了这扇门,那她就算被银烟毒死了,自己也不会管的。 细鬼城基地的门太奇怪了,没法开门就要当场击毙,连未城都没这么奇葩,未城基地就算门被打烂了,也只是响警报而已。 “你很了解?”叶飞恢复了淡定,扭头问兰落。 兰落没回答,摁着她去开门。 叶飞挣出一只手,捋了一下发型,正视着基地的前门。 她们刚刚的位置离前门更近,兰落干脆带着人来了前门,正好出门之后就是后山,跑起来比较方便。 “仅识别到一位,请通行一位。” “闲杂人等请勿靠近,靠近就地击毙。” 前门嘀嘀作响,打开了一条缝。 兰落根本不管它的警告声,扯着叶飞就往门外冲。 “请勿靠近,一次警告!” “请勿靠近,二次警告!” 叶飞皱着眉:“门已经开了,别带上我。” 兰落知道她是怕被误伤,但叶飞不在的话,她不确定这门会不会突然合起来,只有摁着叶飞出门她才放心。 “死不掉。” 兰落推着叶飞,自己紧贴在她身后,两个人几乎叠在一起出了门。 迈出大门的下一瞬,兰落耳边就传来“嗖”的一声破空声。 她把叶飞扔到一边,自己就地滚了两圈躲开子弹。 潜在门头上的枪是可以转动方向了,但也许很多年没用过了,行动有些滞涩,兰落躲得很简单,最后甚至看都不再看它,站起身朝叶飞走去。 叶飞坐在地上揉手腕,看见兰落,冷笑一声:“你带进来的人呢?不管了?” “什么人?不知道。” 兰落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撒谎撒得很自然。 反正叶飞也没亲眼见到她带着赫雪跟银烟进来,她才懒得承认。 “你认为自己伪装得很好吗?”叶飞笑了,“别忘了,祝见尘自己就有储物空间,又是个洁癖,他是不可能出现在仓库里的。” 兰落一脸无所谓:“不知道,可能他现在就喜欢往脏的地方钻。” 她说着就要离开,准备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看金菲的日记本。 这可是她在世界上找到的唯一一个“直系学姐”啊,经验宝贵无可复刻。 “还有!” 叶飞站在原地,提高了声音:“下次不要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随意进入别人的房间。” “什么房间?不知道。”兰落还是同一套说辞,一问三不知。 叶飞插兜:“别忘了,这个世界上有个东西叫做家庭监控。” 兰落回头看她,面色淡定:“不知道。” 叶飞的头发有些乱,眼镜腿也歪了,衣服上还沾着不少灰尘,看起来格外狼狈。 然而她脊背依旧挺直,下巴抬得高高的,一副倨傲姿态。 兰落觉得叶飞是个很矛盾的人,如果叶飞不是在为实验室工作,那自己也许会对她有些好感。 但她偏偏穿着那身碍眼的衣服,用她目中无人的眼睛看全世界。 感谢吧,感谢她是叶飞,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其他研究员,兰落的匕首一定已经扎进了他的喉咙。 她没再停留,朝着后山的深山老林走去。 只有在这种原始的地方,她才能稍微安心一点。 兰落掏了掏口袋,才发现祝见尘的身份卡还在自己身上。 她把卡片插在一根开裂的树干上,手指用力怼进去。 小小的身份卡藏进了树干深处,就算上面带有定位,高克他们来了也要一顿好找。 兰落在犹豫要不要去找祝见尘。 实验室发生的事情有点复杂了,她不知道应不应该跟祝见尘统一一下口径,保住他的工作。 兰落私心是不想这么做的,替研究员着想简直是实验体的耻辱,但她其实明白,祝见尘是有些不同的。 第65章 他并不像普通的研究员,为了理想或者为了钱,自愿打工,反而像被迫留下的。 他之前开玩笑地说过自己身体里有定位器,偏离了活动范围就会爆炸,兰落当时就想到了人犬脑子里的小方块,也许祝见尘身上的定位器也是这种东西。 算了,看在他多次帮自己,又无偿借出身份卡的份上,去提点他一句吧。 兰落几乎是飞奔到了祝见尘的家,连招呼都没打,一口气翻进了窗户。 祝见尘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听到动静,眯着眼睛把头抬起来。 他还没说话,兰落就端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了两口,然后飞快开口:“你被打晕了盗走身份卡,其余的一概不知道就行了。” “什……” 他好像还有点懵,脸颊上带着硌出来的红痕,视线黏在杯子上。 “现在情况有点复杂,我担心你的演技不过关,所以就不提前告诉你了,估计没多久基地就会找你过去了。” 兰落放下杯子:“反正你一问三不知就够了,在未城有陆观整你,但是细鬼城穷乡僻壤的,你只需要立好关系户的人设,没人敢为难你。” 她说完就推开窗户要走,毫不拖泥带水。 祝见尘赶紧站起来:“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 兰落没有回头:“反正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跳下窗户,反手关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祝见尘站在窗前,手指碰到窗框,但没有打开它。 “那我要到哪里找你呢……” 他喃喃,半晌后又回神,被烫到似的收回了手。 老旧的玻璃映出窗前高瘦的人影,日光渐渐回落,他的影子也被拉长,慢慢消失在了窗前,留下一点模糊不清的黑,就像陈旧玻璃上的杂质。 一如他,被陆家过滤掉的杂质。 兰落到了祝见尘家里才反应过来自己很久都没喝过水,抓紧灌了两口,现在嘴里都是清清凉的湿润感觉,连心脏都没那么难受了。 她一头扎进深山老林,翻看起了“学姐笔记”。 “天啊,商场的墙皮掉下来了!这才开业第一天呀,人流量那么大,砸到人了怎么办? 幸好大家都在室内,可外面好吵,一定是有人被砸到了,可怕,希望没有出事。 ” 很无聊,兰落知道这应该就是幻觉里砖石滚落的前兆,她耐下性子往后翻: “这一定不是真的!神啊!这下的是什么雨?像开水一样泼下来,已经没人敢去外面了,大家都缩在商场里。而我,躲在人群后抓紧记录下来,防止我的后代不相信这是真的。” 放心吧,后代没人会怀疑的,因为腐蚀雨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神啊,救救我们吧!为什么商场的顶开始塌陷了,室外在下开水,室内在下砖块,这里是世界末日吗?在我第一天工作、大家第一天逛商场的时候,我们迎来了世界末日?!这不是真的!” “我不能再写了,我的脚已经受伤了,我必须专心躲避,把它当成逃生游戏吧,亲爱的金菲,神明在上,你一定可以的!” 金菲是个话痨,兰落面无表情地下了结论。 连她都不敢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分心,金菲竟然能做到在倒塌的建筑物和巨大的腐蚀雨中写日记,只能说不愧能成为“不死女”了。 前几页都很干净,兰落一目十行往后翻,翻到了渗血的一页: “这是神在惩罚我们吗? 我的亲人,我的朋友,都死了。 我的店长,我的同事,都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我还活着。 被巨石砸烂双腿,被雨水腐蚀皮肤,我还活着,像蛆虫一样,在尸山爬行。 ” 这应该就是幻觉里写的那一份了,平静中透露着疯癫,兰落知道金菲这时候离疯魔已经不远了。 “全世界都死绝了吗?为什么这么安静,我想大喊一声,把我的声音传到世界的每个角落,和幸存者们说说话。 求你们了,和我说说话,我不疼了,我好冷,我爬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妈妈,她是不是被挤成烂泥了? ” 应该是变成泥了,兰落在心里回答。 这几页的血迹都很大,金菲的字迹也逐渐潦草起来,需要仔细辨认才能看清。 兰落仔细辨别着下一页的内容,上面几行字已经被血浸透,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明白。 “冷了,饿了。 我尝了尝自己的腿,有点难吃。 我找到妈妈了,她戴着我送的项链。 我猜的没错,她变成烂泥了。 ……” 最后还有一行字被涂掉了,兰落对着光小心辨认,轻声念出来: “妈妈的肉,比我的好吃。” 第56章 兰落念完,下意识干呕了一下。 她脑子里甚至能浮现出一个半身溃烂的女人,趴在一堆尸体里吃腐肉的样子。 有点恶心,金菲那时候心理已经扭曲了吧。 兰落能理解金菲作为第一批接触腐蚀雨的人,肯定短时间内难以接受,但兰落从小见惯了腐蚀雨,对这幅场景没有同情和害怕,只有一点微妙的恶心。 从心底攀升上来的恶心。 她赶紧翻过去看下一页: “我吃了他们的心脏,好几颗,不停吃。 我的腿要长出来了,我才是神。 ” 不知所云。 但可以看出来从这时候开始她就有了自愈能力,和她吃的人肉有关? 兰落不这么认为,不死异能再奇怪,也只是异能而已,也许金菲只是足够幸运,在那种情况下觉醒了异能而已。 兰落继续翻,后面几页都是类似神神叨叨的话,每天都在记录自己吃了什么,不是人肉就是人心,她看着都觉得脊背发凉。 “我听见了,有人。 我躲起来了,我害怕。 ” 兰落的目光被这段话吸引,她顺着看下去: “他们人很好,说我是个奇迹,对着我拍了很多照片。我找到了从前的感觉,我在镜头前很腼腆,谁也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撕扯腐烂人肉,哈哈。” 被拍照可不是什么好事,兰落预料到了什么,往下翻,果然看到金菲提到了实验室。 “又有人来了,人好多,他们搭了帐篷,帐篷上写着陆字,有人对我比比划划,他们要干什么?” 兰落继续往下翻,却发现后面一大段都没有文字了,每页都只有几道红色划痕,乱七八糟地糊在纸上。 不会没了吧? 兰落看到现在,除了了解金菲的生平,就没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了。 为什么金菲一开始就有完整不死之力? 为什么自己的不死之力没办法融合? 她烦躁地往后翻,翻了很多页才终于翻到有文字的地方。 “我的手终于长出来了。 他们砍掉了我的四肢,我一直都无法写字。我尝试用嘴叼笔,每天都失败了。 说实话,写字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了,我已经不算是人类,只是一条会动的肉虫,但我想写,写的时候,会感觉自己还是人类。 ” 兰落看到这,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没有被砍掉四肢,还是感叹金菲强大的再生能力。 “他们剖开我的躯干,我看见自己的胸腹像鱼鳃一样扇动,有点好玩。” “今天没给我氧气,我好像死了一下,但后来又活了。” “被砍头了,哈哈,跟杂技一样。” “他们给我喝了什么药,我觉得内脏融化了,他们说没关系,我很坚强。” “例行抽血……” 兰落不停翻动,笔记里每天都是这样的实验日常,剩下的纸张越来越薄,金菲的笔记已经接近尾声了。 搞什么,别告诉她,绕了这么一大圈,最后得到的只有一份金菲生平日志。 金菲知不知道民间关于不死女的传说里的内容都比她自己日记里的精彩? “我恨。 他们拖来妈妈和店长的尸体,扔进鱼缸喂鱼。鱼把妈妈的项链从嘴里吐出来,我很愤怒,我攻击了研究员,咬穿了他的喉咙。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只要我想,身体的任意部位就能极速生长,他们砍掉我的手脚,忘了我能长出尖尖的牙,咬死所有人。 ” 兰落还真不知道这回事。 金菲的意思是说,身体部位可以随意念生长? 她摊开手,集中意念到手指上。 指甲跟手指纹丝不动,没有丝毫生长的迹象。 兰落收回手往后翻,后面的字迹已经难以辨认,上面布满了血迹。 “求饶没有用,反抗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我不该求神救我,我应该和他们一起死去,成为鱼饲料或者树木的肥料,随便什么都好,只要不做人。” 这是整本笔记的最后几页纸了,也是金菲后期字迹最清晰的一页。 兰落有所预感,翻到后一页: 第66章 “我剜掉了自己的心脏,把它撕成两半,一半自己吃,一半喂鱼。我的伤口不再愈合了,原来解脱如此简单。” 两半? 兰落垂眸,她和兰升刚好一人一半的力量,不死之力,原来是这样分开的吗。 她摩挲着纸张,只剩最后一页纸了,如果没有记载融合的方法,那她真的要气笑了。 兰落小心翼翼翻到最后,上面的字迹潦草,但非常用力,甚至戳破了纸张。 “都是这份力量的错,没了再生能力,他们终于放过我了,把我扔到外面等死。但我觉得很开心,我好久没看过天了。有人守在我周围,说等我写完遗言,要回收我的本子存档。 我没时间了,我要在这里发誓,哪怕再过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只要存档我日记本的地方还在,我就永远永远不要让这份力量重见天日,永远!永远!永远! 你们看见了吗?我说永远!永远!永远! ” 兰落反复看了好几遍,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确定这就是金菲最后的“遗言”了。 她有点懵,所以金菲觉得是因为不死之力自己才被迫成为实验体,所以不允许后世再出现不死之力? 兰落脸上的表情很复杂,一方面她承认金菲是可怜的受害者,但另一方面,又不能赞同她的做法。 难道不应该许愿自己强者归来把实验室一锅端了,让伤害她的人都死绝吗? 兰落收好笔记本,捂着脑袋深思。 她不是责怪金菲的意思,从她前期的日记里就能看出来,金菲性格温柔单纯,能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兰落之所以不赞同,也只是因为金菲的做法对她来说很添麻烦而已。 什么叫存档日记本的地方还在,就永远不允许这份力量重见天日? 难道要让她现在去把实验室灭了? 兰落觉得有点好笑,如果早知道这样,她还费什么劲儿溜进去啊,干脆买点炸药一口气把细鬼城基地轰了。 “金菲啊金菲,你换个遗言吧。” 兰落对着空气说。 “今时不同往日,别说不死之力了,就算只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也能进实验室当实验体了,所以你这个遗言没用。” 兰落半是自言自语,半是破罐破摔。 回应她的只有心脏处的猛烈疼痛。 兰落捶打着胸口,以暴制暴缓解疼痛,在原地深思良久,没有想到该怎么合理解决这件事。 如果目标是某个研究员,她还能试一试,但毁掉整个基地难度也太大了。 兰落愁眉苦脸坐在树上,眯着眼睛看远处。 有人在朝后山靠近。 她盯着来人,等人走近了一些才看出是徐来风。 她来做什么? 兰落躲得很远,不担心会被发现,光明正大盯着她看。 徐来风在后山装模作样地拔了一点草,然后就开始左顾右盼,很着急的样子。 她在等那个全副武装的女人吧。 兰落猜对了,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全副武装的身影出现在了徐来风周围。 她们低声交谈了什么,然后徐来风把手里装着草药的篮子递给她,一脸愁容地离开。 全副武装的女人一直目送徐来风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离开。 兰落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又仔细观察了她从上到下的穿着,视线最终留在女人的运动鞋上。 她好像,见过这双鞋。 兰落思考了一下,没有跟着女人,反而朝着徐来风的方向追过去。 一口气端不掉实验室,但她可以选择逐个击破,而徐来风就是她现在最容易接触的情报来源。 兰落跟在后面,徐来风走得很慢,心事重重的样子,半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四下无人,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兰落瞬间从角落里窜出来,屈肘扼住徐来风的脖子,另一手捂住她的口鼻,把人拖进了旁边一座废弃小屋。 徐来风瞪大眼睛,一脸惊慌,双手抠着兰落的手臂,腿也在地上胡乱蹬。 “老实点!” 兰落恶狠狠地说,小心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徐来风听了,挣扎的幅度小了一点,含糊不清地说:“是你!” 兰落确认没人,松开钳制徐来风的手,让她瘫坐在地。 徐来风坐在地上,捂着嗓子疯狂咳嗽,咳得脸部通红,然后立马起身想要离开。 兰落也不说话,朝她亮匕首,用眼神示意徐来风不准跑。 “我不干什么,只是问你点东西,你只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你走。” 见徐来风不跑了,兰落才开口:“如果你不想在这里说的话,那我们也可以去你家谈谈,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徐锦,是吧。” 徐来风瞪了兰落一眼:“大人的恩怨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你有要问的就快点问,我要赶紧回家了。” 兰落坐在一张布满灰尘的桌子上,盯着徐来风看了几眼,缓缓开口:“你跟实验室什么关系?” “什么实验室?” 徐来风脸上一片茫然,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暴露了她的慌张。 “别装,我又不傻。” 兰落不喜欢别人对她顾左右而言他,继续问:“你为什么要去后山捞尸体?据我观察,那应该是实验室的废弃实验体吧。” “你又替实验室挖草药,又替实验室收拾尸体,你是外包?” 徐来风脸上的茫然渐渐褪去,她的眉心皱起来,目光带着审视:“你跟踪我?你那天是故意借住我家?亏我还好心关心你的身体。” “哪有什么亏不亏的,我是付了钱的,”兰落撑着下巴,“快点回答我,你跟实验室到底什么关系。” 徐来风偏头:“没有关系。” “我回答过了,要回家了,”她转身,“时间晚了,再不回去……” 兰落大声打断她:“再不回去,曲冬就该担心了,是吧。” 回答她的,是窗外凌空而来的一支冰箭。 第57章 冰箭寒光毕露,上面裹着一层白霜,速度极快地朝着兰落的脖子袭来。 兰落侧对着冰箭,目光盯着徐来风,看也没看侧面的冰箭,手指抬起,准确无误地捏住了细长的冰箭。 她手指一夹,冰箭就碎成两半,掉在地上跟灰尘混在一起。 倒不是她在装,而是这支冰箭的确没什么威力,速度又慢力道又轻,一下子就能看出来人不擅长攻击,更不擅长袭击。 “出来,不然我杀了徐来风。” 兰落没有停顿,直接抓过徐来风挡在身前,匕首抵住她的喉咙。 窗外几支同样的冰箭已经朝着兰落飞过来,在她用徐来风做挡箭牌后又全部掉在地上停止攻击。 兰落盯着窗外的树,一脸笃定:“出来吧,曲冬!” 她早就听到了曲冬在门外准备攻击的动静,只是假装不知道,故意引她主动现身。 徐来风在最开始瘫坐在地的时候就给曲冬发了信号,兰落只当做没看见,随她发挥。 反正从始至终,她的目标都不是徐来风,而是曲冬。 徐来风的嘴太硬了,如果不让曲冬自己现身,恐怕她问一百次,徐来风都不会说实话。 兰落已经隐约看见了树后的影子,只是影子犹犹豫豫,一直不出现。 她故意讽刺:“看吧,你宁死不肯供出曲冬,曲冬倒是宁愿你死也不肯暴露自己。” 徐来风闭着眼睛,一副不想听的样子:“少挑拨离间,你什么都不懂。” “看吧,你承认了,来的就是曲冬。”兰落挑眉。 如果来人不是曲冬的话,徐来风就不会顺着兰落的挑拨离间反驳她。 徐来风抿着唇,彻底不说话了。 “快点,我时间有限耐心有限,你们不怕徐锦在家饿肚子啊?” 兰落故意提徐锦刺激她们,徐来风睫毛颤了好几下,没有动作,反倒是曲冬藏不住了,走到窗前盯着兰落。 她放下外套帽子,一头辨识度极高的棕色卷发就垂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曲冬问。 曲冬的长相有些邻家的柔和感,整个人和她的名字很像,像冬天温暖壁炉边的洋娃娃。 只是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疤会微微动起来,让她多了几分凶狠。 兰落说:“我想做什么?我想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做正义使者。” “嘶……或者说做个市长?”兰落佯装困惑,“你们说,细鬼城有市长吗?” 徐来风突然睁开眼:“行了,不要浪费时间,我们开诚布公谈一谈。” 她性格温柔,即使是不耐烦也透露着一股万事好商量的姿态。 兰落给了她一个面子:“很简单,告诉我你们一直以来偷偷碰头的目的。” “这和你没有关系。”徐来风说。 兰落为了省力气,直接把手臂架在了徐来风的肩膀上,虚虚握着刀柄:“对,和你有关系,所以你快说。” 第67章 匕首上上下下晃动着,刀锋时不时划过徐来风的脖颈,兰落看见曲冬的视线随着匕首上下滑动,对她们的关系更好奇了。 “你们认识多久了?” 徐来风不说话,曲冬叹了一口气,从废弃窗户跳进来,走到离她们只有两三米的地方:“你放了她吧,她什么都不知道,我和你谈。” 兰落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不行啊,你们一起跑了怎么办?” “我明白了。”曲冬高高举起双手,走到兰落面前,和徐来风站在一起。 兰落推开徐来风,一把抓过曲冬,匕首毫不客气地顶住她的喉管,用的力气比对待徐来风大很多。 “你可以走了,”兰落看向徐来风,“回家做饭去吧。” 徐来风揉了揉脖子:“不用。” 兰落目光转向曲冬问道:“解释吧,你们什么关系,为什么做这些事。” “我们是朋友。” 曲冬垂下眼睛:“我们都是细鬼城的原住民,从小就一起长大。” 兰落一边听着,一边判断她们的神色,观察她们有没有说谎。 她对她们的个人恩怨不感兴趣,只是需要有足够的理由饶曲冬一命而已。 金菲的执念是捣毁实验室,如果把研究员挨个弄死,实验室无人运行,也算是完成了她的愿望,让不死之力有重新面世的机会。 但曲冬的行为一直给兰落一种矛盾感,兰落自认为不爱杀戮,除非惹到了她,否则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曲冬真的有难言之隐的话,兰落并不介意放她一马。 “那时候细鬼城还是有学校的,虽然非常简陋,老师也只有零散几个,但细鬼城的孩子都在那里上学。后来徐来风因为成绩很好,被家人寄予厚望带去了正规城市,我成绩一般,就留在细鬼城了。” “然后呢?”兰落不为所动,只想继续问。 曲冬偏着脑袋:“然后……” “我来说吧,”徐来风说,“十几岁的时候,我为了留在城市里,和相亲对象早早订婚了。曲冬她……进入了实验室。” 兰落有点不相信,看向曲冬:“十几岁就能进实验室?” 要知道叶飞可是顶尖名校毕业生,即使奔三了也不得不听从调配,曲冬一个在细鬼城上学而且成绩不怎么样的人,十几岁就能被招进去? 徐来风笑得有点无奈:“你可能理解错了,她不是作为研究员进去的。” 兰落挑眉:“那就是……” “是的。”徐来风快速打断兰落,没让她把“实验体”三个字说出来。 兰落看了眼曲冬,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还真没想到,曲冬竟然曾经是实验体。 不过能从实验体爬到研究员,也算她有本事。兰落见识过曲冬阿谀奉承但不干实事的样子,只觉得这样的人能在职场混得开也不是没有道理。 “后来我刚怀孕不久,丈夫就去世了,他名下的房子被亲戚抢走了,我是外乡人,即便申诉也要不回房子,所以我又回到了细鬼城,这时候我才知道细鬼城经常有人消失,尤其是孩子。” 徐来风说:“我虽然担心,但也没有别的去处了,只能在这里把小锦生下来。” “生完小锦,我才再次见到了曲冬。那时候她已经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了一名研究员,她知道我生了孩子,特意来提醒我是基地一直在偷偷抓细鬼城的居民充当实验体。” 曲冬笑了一声,接过徐来风的话:“你也太给我面子了,我靠的可不是努力。” “我只是比较耐揍,又擅长溜须拍马,所以同批的实验体都死光了,只有我活得好好的。细鬼城基地是高克的一言堂,把他哄好了,转正成研究员也不是什么难事。” 兰落想到了高克衣角上的血渍,研究员在手术时都会穿戴防护服,理应没有沾上血渍的机会,于是顺口问:“所以高克是什么样的人?” “他?”曲冬嗤笑。 徐来风看向曲冬的目光满是心疼:“他就是个变态,喜好虐杀实验体。曲冬的疤……” “这也是实验体消耗过快的原因,所以细鬼城才会频繁丢孩子,孩子不会反抗,抓起来最方便。”曲冬没让徐来风说下去,继续开始解释。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开始我只是怕小锦被抓走,所以让徐来风装好防盗网,禁止小锦外出,但我怕只有一家装防盗网太显眼,所以散布了消息,让大家都装好防盗网。” “但徐来风太善良了,她竟然偷偷跑到后山去埋尸体,那里离实验室太近了,万一被发现就完蛋了,”曲冬说,“我当时身份不够,不能自由出入实验室,没有办法,我只能尽量在里面周旋,让高克少弄死几个人,让徐来风少去几趟后山。” 徐来风摇头:“不是我善良,你自己也看不下去那些实验体被虐待。” 曲冬没回答,继续往下说:“后来镇定剂成品没了,高克嫌实验体吵,我就提议由我出去采购草药作为镇定剂原料,借此有了出门的机会。” 镇定剂……怪不得兰落觉得这些味道那么熟悉,想来未城也是用的这种草药提取物来让鸽子笼里的实验体保持镇定的。 “她出来之后就和我一起处理遗体,能认出脸的就偷偷带回城。但我们怕暴露,不敢让他们家人认遗体,只能直接找老霜,也就是殡葬馆老板,进行安魂仪式。至于认不出身份的,就直接埋在后山,也算入土为安了。”徐来风看着曲冬,目光恍惚。 她的声音有点发飘:“我处理过的尸体里,有好几个关系不错的老同学,我们从同一个教室里走出来,人生却截然不同。” 曲冬安慰她:“人各有命。” 兰落听到这,也算把整个事情梳理完毕了,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好闺蜜里应外合的故事呗。 这样的话,赫雪银烟劫持高克父亲时,曲冬的举动也就可以理解了。为了保住身份所以冲到第一线,又不是真心实意救他,所以故意不给高克发消息求助。 想到这,兰落突然问:“所以基地现在什么情况?” 曲冬可能没想到她那么跳脱,思考了一下:“那两个壮汉用毒烟迷倒我们,我比较免疫所以醒得最快,醒来他们已经没了踪影。高克正在发脾气,我借口采购溜出来了,现在除了我,应该全员都在实验室。” 全员啊…… 兰落心脏微微抽动,心里渐渐有了想法。 “你说,”她问,“你觉得那两个壮汉有没有逃出去?” 曲冬歪头:“不大现实,他们没有你的易容能力,没办法轻易离开的,而且自从你把姓叶的带出去之后,基地大门就没有开启记录。” 他们以为变形异能是自己的?兰落知道他们误会了,但没打算解释。 既然基地大门没有开启记录,赫雪跟银烟应该是真的没有离开。也许,她们正变形成其他人的样子在基地招摇呢。 兰落想了想,突然一把推开曲冬,重新用徐来风做人质:“我要你做一件事。” 曲冬瞪大眼睛,气得不轻:“该说的都说了,你言而无信!” “你也不希望徐来风出事吧?”兰落故意晃了晃匕首,徐来风始终没动作,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她一个治愈系异能者,不怕刀也正常。 “你要我做什么?”曲冬屈服了一半,语气很差地问兰落。 “我要你,炸了基地大门。” 第58章 “炸、炸什么??” 曲冬声音都拔高了,一脸不可置信:“我?炸大门?” 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两手空空:“我怎么炸?基地大门有枪,我只有一张身份卡而已,实验室的人也不是死的,高克虽然人渣,但身怀两种异能,你让我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炸大门?” “你急什么?”兰落觉得人有时候嘴皮子太快了也不好,她还没说什么呢,曲冬就叽里呱啦一通输出,都没给她解释的机会。 曲冬“嗤”了一声:“舍身炸大门,我做不到。” “你别太为难她,”徐来风叹了口气,“她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我们只做力所能及的事,威胁到我们自身安全的事情,我们没法做。” 兰落悠哉:“说得好像你们偷偷处理废弃实验体就不威胁人身安全一样。忽悠高克,安葬他虐死的实验体,这对他那样的人来说已经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了,一旦被他发现,你以为曲冬逃得掉?” “况且,又不是真的炸。” 兰落只是在夸张而已,真要炸大门的话,她自己就能炸了,根本不需要借助曲冬。 “你到底要干什么?”曲冬双手抱臂,耐心几近于零。 兰落放开徐来风,指着曲冬:“第一,你正常回实验室,把里面的状况通过徐来风告诉我,在我通知之后从内部为我开门。” 她说完,没给曲冬反应的时间,转向徐来风:“第二,至于你,抓紧回家做饭,我饿了。” 第68章 徐来风没什么异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就准备离开,路过曲冬的时候停了一下:“小心点,如果风险大,就不要做。” 兰落没拦着她,反正徐来风在她手里,如果曲冬重视徐来风,不需要提醒也一定会好好办事的,如果曲冬不重视徐来风,那就算徐来风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曲冬没点头,冷着脸转身离开,长长的头发甩到徐来风的脸上。 徐来风被甩得眯了眯眼,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无奈。 “走吧。”徐来风对兰落说。 兰落落后她两三步:“你接收度还挺高的。” “因为是治愈系。”徐来风说。 “这跟治愈系有什么关系?”兰落确认了一下,徐来风走的方向是对的。 徐来风回头看她一眼,笑得很淡:“因为是治愈系,所以就算气炸了,也能很快治愈。” 兰落听出来了,她的意思是她气炸了。 “炸呗,”兰落无所谓,“马上做个炸……油炸大虾。” 她想说炸鸡,但脑子里闪过了吐金街的光头炸鸡,内心一阵反胃,觉得自己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了炸鸡了。 徐来风的接受度的确很高,面色如常地给兰落做了一顿饭,兰落狼吞虎咽吃了个精光,吃饱了才冲徐来风抬抬下巴,指了指她的通讯器。 徐锦在场,兰落没有直说。 徐来风摇了摇头,把通讯器递给兰落。 兰落接过她的通讯器,和曲冬的聊天框里,只有曲冬两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高克很生气,打伤了一个研究员,现在基地除我之外还剩下六个有行动能力的人(高克父亲不算,我不知道他被带到哪里了)。” 六个?兰落掰着手指数了数,去掉叶飞,再去掉祝见尘,还剩四个。 她只需要杀四个人就够了。 兰落低头打字:“十分钟后,为我开门。” 想了想,为了表现自己的体贴,兰落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在外面等你五分钟,你总共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开门。” 她把通讯器塞进自己的口袋,然后独自离开了徐来风的家,没留下任何威胁。 威胁徐来风只是为了影响曲冬而已,现在曲冬已经进了实验室,不管她有没有继续威胁徐来风,曲冬都会提心吊胆,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兰落躲在后山,数着时间等曲冬。 现在已经过去八分钟,最快还有两分钟她就能进入实验室了。 兰落要求曲冬从内部开门,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从高克父亲开门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把基地的门从内部打开授权按钮的话,进入是不会引发警报的。 出门就不一样,由内部出去的时候,不论开不开授权按钮都只能一卡一通行,这也是兰落劫持叶飞离开基地的原因。 她刚开始想过让祝见尘开门,但他现在身上已经扎满了被基地怀疑的窟窿,再替她开门的话,恐怕真要被炸成烟花了。 再者,她必须判断曲冬该不该死,帮她开门也是她判断的一环。 十分钟到了,兰落看了眼通讯器,没有新消息出现,门也没有开。 她刚放下通讯器,隐蔽的大门就轰隆隆向两边移开,露出门内正中央的一个人影。 兰落站起身和门内的曲冬对视,得到曲冬的点头确认后才钻出来,飞速跑进了大门。 她进入实验室的一瞬间,大门就缓慢合了起来,差点夹住她的头发。 曲冬不情不愿,神色紧张:“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与我无关,我有别的事要做。还有,以后别骚扰徐来风。” “现在什么情况?”兰落问。 曲冬左右幻视,手指不安地揪着衣角:“高克把所有人集中起来到关押处了,他要射杀实验体。” “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不要连累我和徐来风,也不要伤及无辜。” 兰落没回应,抬头看了看,细鬼城基地最让她喜欢的一点就是几乎没有机械眼。 她问:“那你怎么出来的?” 曲冬露出怀里的枪:“我借口替他换一把更趁手的枪,所以才能溜出……” “是替我换一把趁手的枪啊,还是要给我来一枪啊,曲冬!” 饱含怒意的吼声从后方传来,曲折的走廊里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曲冬浑身都是一哆嗦,眼珠颤动,握紧了怀里的枪:“都怪你,完了,我完了……” “完个屁。” 兰落抢过枪,上膛瞄准扣动扳机,动作一气呵成。 子弹擦过曲冬的发丝,精准地射到高克出现在转角的鞋尖前,阻止了他的靠近。 她刚进来的时候就听到曲冬后面有动静了,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所以没有打草惊蛇,刚刚故意询问曲冬,也是在拖延时间等人现身。 “啧啧啧,真是不知道你大驾光临啊。”高克脸上带着一半怒意和一半戏谑,整张脸都有点扭曲。 他踩过地上的弹坑,靠近兰落和曲冬:“怎么不打声招呼就来?要是早知道是你,我就敞开大门迎接了哈哈哈!瞧把我们曲研究员吓的,话都不会说了!” 兰落瞥了一眼曲冬,她的神色非常慌张,嘴唇都在微微颤抖,哪里还有面对叶飞和赫雪她们的神气,整个人就差夹着尾巴飞机耳了。 “曲冬!” 高克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对着曲冬大声吼了一句,声音大到兰落的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曲冬咽了咽口水:“高、高教授……” 高克满意地笑了:“你真是,带人来也不打声招呼,知不知道站在你旁边的是谁?要是怠慢了人家可怎么办?” 兰落听不下去他故作高深的阴阳怪气,毫不客气回怼:“她知不知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肯定不知道谁是你老子。” 话音落地的一瞬间,高克佯装客气的脸就维持不住了,眼睛变成下三白,鼻翼抽动,嘴角下拉,整个人阴沉得可怕。 “是你干的?!”高克嗓子里像装了两台割草机,带着吼声问她。 兰落举起枪:“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哈!”高克正对着枪口,怒火如有实质,“不过是个东躲西藏的过街老鼠,也敢在主人的地盘撒野!” “怎么?知道了实验室的好,现在要重新回来投奔陆氏了?别担心,我这就向总部递消息,让陆家亲自派人来接你!” 曲冬已经微微发着抖退到了兰落身后,兰落抬枪对准高克,没跟他废话,二话不说又是一枪。 他们面对面站得不远,兰落的枪是对着他脑门去的,高克却不躲不闪,背着手老神在在。 “噌!” 子弹高速旋转着撞上高克的脑袋,徒劳地转了几圈,然后掉落在地。 而高克的脑袋完完整整,只有一小圈红印子代表着子弹的轨迹,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准头不错。” “但是,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枪支,只对你们这些老鼠有用。而我,是实验室完美的领导者,是老鼠们畏惧的主人,连子弹都要臣服在我的脚下!” 他大步向前,脚掌踩着地上的子弹,恶狠狠地碾它。 “我不知道你要用,”曲冬突然出声,“我是拿给他的,特意选了杀伤力最小的枪……” 兰落头都不回:“要我替他谢谢你吗?” “曲冬!”高克又是一嗓子,“是我看错你了!老鼠就是老鼠,一辈子也成不了才!你就该跟他们一起躺在臭水沟里喂鱼!” 曲冬面对生气时的高克似乎有种天然的恐惧,即使她自己就是异能者,即使兰落挡在她身前,她依然哆嗦得像触电。 “别抖了。”兰落不耐烦。 这样会显得她这边气势很弱,如果曲冬懂事的话,麻烦在他们打嘴炮的时候多放点冷箭,用冰块给头顶冒火神志不清的高克降降温。 ——这不是夸张,高克的头顶真的在冒火,一簇一簇的小火苗正在他头顶跳动。 他是双异能,火系和强化。 “怎么,吓到了?” 高克指尖窜出火苗:“实验室出来的,怎么这么没见识?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把任何想要的能力嫁接到自己身上。” “吹大了,”兰落面无表情,“其实两种已经是你的极限了吧,老东西。” 兰落了解过,嫁接不是无上限的,想要找到一个完全没有排异反应的异能者非常困难,一辈子能嫁接一种异能都算运气好了。 兰落扔了枪,撸起袖子拔出匕首:“让我看看你的皮到底有多厚!” 第59章 兰落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原地窜起来,直奔高克而去。 高克狠狠一跺脚,身上的火苗猛然窜高,像一条巨大的舌头朝着兰落舔来。 兰落躲都不躲,直接穿过火焰闪身来的高克面前,匕首用力划过他的脖颈! “不自量力!”高克鼻子里发出哼气声,热腾腾的蒸汽从他的鼻腔喷出来,像老式汽车的尾气管。 第69章 精良的匕首与皮肤碰撞在一起,谁也不甘示弱,兰落手上青筋暴起,高克的脖子也硬得像铁,二人僵持片刻,她的匕首连高克的一层皮都割不破。 火苗在兰落周围蓄势待发,她的汗毛都有些打卷,前胸后背灼热难耐,额头上不断有热汗滴落下来。 “继续啊,”高克的表情很狰狞,嗓音也有些变形,“一只老鼠,也敢反了天了!” 他说话的时候,嘴巴一张一合的,露出里面肥大恶心的舌头,肉虫似的蠕动着。 话音刚落地,火焰就立刻涨大了一倍不止,即将把兰落整个包裹在里面烘烤。 兰落突然笑了:“老东西,看这里!” 她一直空着的左手直接握拳袭上高克的下巴,趁他张嘴要说话的时候自下而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上勾拳。 “嗷!”高克吃痛地捂住嘴,身上的火焰也缩小了不少,显得萎靡不振。 兰落收回匕首连连后退,热得难受。 “你皮确实挺厚的。”她看着疼到扭曲的高克,点点头下了结论。 兰落在发现匕首砍不动他之后,就在暗中观察高克的皮肤,他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似乎都硬化了,即使火焰缠绕在身体上也不会感到灼烧。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不错的防御组合,硬化后再让自己的身上裹满火苗,正常人还真的打不透他。 但是,兰落在他嘚瑟着放狠话的时候看到了,高克的舌头没有硬化,和普通人一样,所以干脆趁他说话给了他一拳,让他体会一下咬断舌头的感觉。 兰落以前吃饭也会咬到自己的舌头,但她没有痛觉,可以不动如山地带着一嘴血吃饭。 她曾经一度以为这是正常的,直到兰升把自己的舌头咬出血后,疼得眼冒泪花捂着嘴直哆嗦,她看着兰父兰母团团围住他检查伤口的样子才知道,原来人的舌头是会痛的。 高克身上的火焰彻底熄灭了,捂着嘴的手指缝里透出一点血迹,他弯着腰哀嚎,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该死的!臭老鼠!我要拔掉你的舌头!迟早把你送回陆氏!” “陆氏是你亲爹吗,好狗。”兰落不紧不慢,“自己的老子还不知道臭在哪里了,竟然急着孝敬陆氏。” 这句话对于中年男人来说无疑是在挑战他们的权威和底线,高克听完,也不管口水和血丝一起流的嘴角了,咆哮一声,一个巨大的火球就冒了出来。 火球体积非常大,几乎占满了整个通道,像一堵火墙一样朝着兰落压过来,基地的墙壁又刚好是金属材质,在火球的蒸腾下虽然不会燃烧,温度却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升高。 “烧!烧死你们这些臭老鼠!” 高克在火球后怒吼,每吼一句火球就往前窜一截,一副要把兰落烧死的架势。 兰落感觉鞋底都要烫化了,整个人热得像蒸笼里的螃蟹,但她并不怕这玩意,高克的异能只是架势比较大而已,杀伤力根本不强。 只要她能咬牙一口气快速钻过火球,它对自己就没有任何威胁,即便不小心烧伤了,她现在半吊子的恢复能力也绰绰有余。 只是兰落还没动作,一股清凉就从背后飘来,轻轻覆盖在兰落的皮肤上。 她回头看了看,曲冬已经蜷缩在了地上,头埋进膝盖举着双手,手心一片白茫茫。 她还不算那么没用。兰落动了动活动自如的手指,上面薄薄一层的冰霜不是黏在皮肤上的,而是有自主意识一般随着兰落的活动而自发包裹她,和她的皮肤始终保持着微小的距离,防止冻伤她。 兰落捏紧匕首,雪亮的匕首瞬间被冰霜覆盖,变成纯白的利刃。 寒光闪烁中,浑身白霜的兰落直接从越来越近的火球正中间穿了进去,她浑身的冰霜都在快速融化,水滴掉落在火焰中发出滋滋的轻响。 待兰落从火球中横穿出来时,她的匕首已经微微发红,寒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灼热滚烫的刀刃! 高克瞪大浑浊的双眼,一脸惊慌。 他在火球后看不见兰落和曲冬的动静,兰落冲到他面前之后他才有所察觉,于是赶紧鼓腮,想要趁机再吐出火球。 高克的嘴巴大张着,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兰落甚至能从他的嘴里看见断了一半的舌头,还有喉咙里逐渐燃起来的小火苗。 她没有给高克吐出火球的机会,发热的刀刃狠狠捅进他张开的嘴巴里,左手揪住他稀疏的头发,提膝顶住他的胸腹,匕首用力一转! “啪嗒”,一截红通通的舌头掉在地上,在发烫的金属地板上弹跳几下,然后失去了反应。 高克的嘴里还含着匕首,整个人痛得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凄惨的嚎叫声,但没了舌头,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原来你的脏嘴也能闭上。”兰落把匕首塞得更深,用力转了转,血水立刻顺着刀身流淌下来。 其实这种自负自大、自以为是的封建老东西最好对付了,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不停歇的烂嘴,只要拔掉他的舌头,让他再也不能吹牛就行了。 “你知道吗,”兰落说,“你的异能真的很烂,非常烂,未城基地里看大门的都比你厉害。” 其实高克的硬化本身不弱,可以抵御大部分的伤害,可他偏偏总是说废话,主动把唯一不能硬化的地方暴露出来让她捅。 也许这就是一部分男人的通病,喋喋不休的蠢货,只要张嘴就满是弱点。 “你这样的货色,到底是怎么当上负责人的?” 兰落拔出匕首,上面又是血又是口水,甚至有一小块碎肉,恶心得要命。她嫌弃地捏着刀柄,一脚踹开高克走到曲冬面前。 她把匕首扔在曲冬面前:“给我弄干净。” 这匕首非常好用,兰落已经用习惯了,暂时没打算换掉,但脏成这样她实在狠不下心碰它,不如让曲冬处理。 反正她刚才看起来已经吓傻了,看不清兰落是怎么把刀弄成这样的,就算摸到一手口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曲冬果然一脸茫然,毫不犹豫地抓住了脏兮兮的匕首,被上面的血水吓到了才回神:“啊?怎么了,高克他……” “没死。”兰落侧身,露出身后瘫在地上的高克。 高克微微张着满是血水的嘴,牙齿都被染成了红色,他费力扭头看兰落,捂着喉咙含糊不清地说:“你、陆氏不会放……我要上报……你、等、死!” 他每说几个字就要停顿下来大喘气,但即使是气若游丝的状态,也改不了自大放狠话的习惯。 兰落朝他脑袋上踹了几脚,完全没把高克当回事:“滚吧,老东西。” 他要上报的话早就偷偷上报了,怎么可能现在才拿出来威胁她。 兰落从他身上搜出通讯器翻了翻,高克甚至连陆观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只能和张烈联系。 他们的上一次联系还是张烈单方面通知高克要把祝见尘送过来,让他做好迎接准备。 兰落一脚踩碎通讯器,高克这个自大狂,根本就没有上报。 曲冬握着匕首,一直呆愣愣看她,直到这时候才回过神,颤抖着用袖子擦匕首。 兰落是真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那个,其实你可以用异能的,反正冰和水也是共通的吧。实在不行,基地有洗手间的。” 从曲冬用冰箭偷袭自己的时候兰落就看出来了,她好像一直都不太会用异能,只把它当做一种撑场面的工具。 “异能……”曲冬捕捉到关键词,舔了舔嘴唇,“你知道吗,我刚刚用异能躲过了高克的火球。” 兰落不知道,她当时忙着割舌头呢,哪里有功夫回头看曲冬展示异能。 “挺厉害的。”她随口敷衍,心里却在想一个自从进了实验室就在思考的问题。 为什么从始至终都只有高克一个人出现在她们面前,其他研究员呢?祝见尘呢?叶飞呢? 曲冬却还沉浸在其中,仰着头说:“这是我第一次对他用异能,是我第一次躲过高克的攻击。” 兰落没觉得多奇怪:“很正常,没有实力的时候,为了讨生活就必须夹紧尾巴装孙子,我以前也这样。” “不是的,”曲冬跪在地上,“不是的,我进实验室之前就觉醒异能了,那天他出来抓壮丁,我本来可以像今天这样用异能逃过的,但我不敢。” “如果我那时候也用了异能,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我就不用一直待在实验室了是不是?”曲冬摸着自己脸上的疤,眉毛扭成八字。 兰落实在看不下去她用满是高克血水和口水的手摸脸,伸出两根手指把曲冬的手从脸上打掉:“醒醒!” “你怎么知道那时候你能不能打得过他?要是被他发现你有异能,只会更快上手术台,然后等着徐来风给你收尸!” 如果是兰落,她也会先审时度势,如果打不过就不打了,先怂着再说。 提到徐来风,曲冬眼神明显清澈了一点:“不会的,如果是那样,我不会让她知道我在实验室。” 第70章 “行了,”兰落不耐烦,“胜利感言待会儿你自己对她说,我现在需要你告诉我的是,为什么从始至终都只有高克在这里?” 曲冬顺着兰落的手指看半死不活的高克,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睛:“应该是锁在会议室了,他经常这样,得不到满意的答案就要把所有人锁起来断水断食,直到他满意为止。” “哈,挺别致的。”兰落觉得高克的皇帝瘾实在有点重,又给了他一脚。 她一手拎着高克的衣领,另一手把曲冬从地上拽起来,一副带着特产进城看亲戚的神情:“带路,我们去看望一下各位研究员们。” 然后研究一下该弄死谁。 第60章 曲冬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不停对匕首发动异能,一层层冰霜裹住匕首又掉落,重复几次后匕首就重新变得锃亮了。 兰落站在会议室门口,示意曲冬把门打开。 曲冬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密码,会议室的密码只有高克有。” 兰落低头看脚边死猪一样的高克,一把揪住他的头发把人提起来:“开门。” 高克嘴里呜呜的,眼神满是怨恨,兰落不用听都知道他在骂自己,想也不想就是一巴掌上去,把他的老脸扇歪:“开门,别逼我说第三遍。” 高克吃痛,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在门板上捣鼓,随后门锁传来“滴”的轻响,打开了一条小缝。 兰落像扔垃圾一样把高克扔在门上,用他的身体撞开大门,然后大摇大摆踩着高克走了进去。 高克发出微弱的呻吟,淡红的血水从嘴里流出来,沾湿了他的衣领,显得格外狼狈。 和想象的不同,会议室内气氛并不沉重,几个人各自找了个角落坐着,祝见尘在睡觉,叶飞在敲通讯器,剩下三个不认识的研究员则习以为常地翘着二郎腿打瞌睡。 兰落撞开门进来后,三个研究员先是下意识朝她看,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茫然,然后看看地上的高克,又看看兰落身后的曲冬,面色逐渐沉重起来。 “曲冬!现在是什么情况!”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男研究员板着脸问曲冬。 曲冬声线有点颤抖,但还是尽力保持住了平时的人设:“如你所见,高克已经被打败了,你也别狐假虎威了。” “你胆子很大,”叶飞还在敲通讯器,半点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小心翻船,兰落。” “没关系,她肯定会游泳。”祝见尘托着下巴,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大大咧咧坐在长条桌边看兰落,在另外三个如临大敌的研究员面前显得格外惬意。 兰落没搭理叶飞和祝见尘,转头问曲冬:“实验室除了你都是坏人吧?” 曲冬微微愣神,点头又摇头:“他们都挺草菅人命的,但也不全是。叶飞虽然鼻孔朝天,但不太欺负弱小,另外那个男的我不熟,但他总是迟到早退不做事……” 兰落抬手,示意她不用说了。 叶飞和祝见尘的性子,她比曲冬更了解。 她从曲冬手里拿回自己的匕首,一言不发走到刚刚开腔的男研究员面前:“在实验室待多久了?” “二、快二十年了。”男人后退半步回答兰落,说完又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到底要做什么,虽然高克倒了,但我也有责任和义务担起实验室的生死存……” “不用生也不用存,”兰落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死和亡就够了。” 男人还没来得及发脾气就瞪着眼睛瘫在了地上,鲜血从脖颈处飙出来,连天花板都被染红了几块。 “刺啦”一声,两个原本坐着看热闹的研究员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跑。 叶飞终于舍得放下通讯器,倚着靠背看会议室内乱成一锅粥。高克躺在地上呜咽,刚被杀的男研究员捂着脖子扑腾,两个如临大敌的研究员眼看着就要逃到门外。 祝见尘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过来,闪身来到门口一脚踹上了大门,把两个抱头鼠窜的研究员关在门内。 “快来,我帮你拦着!”他对着兰落招手,眼睛笑得弯弯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兰落才是同事。 叶飞冷笑一声,没有说话,站起身走到了离他们最远的地方。 曲冬左看右看,最终跟上了叶飞的动作,和她一起窝在了会议室角落,背靠背各坐一边,谁也没理谁,但谁也没拦着兰落和祝见尘。 “祝见尘!”研究员急了,想要去转动门把手,却死活拧不开,“你别忘了你也是研究员,她要动手谁也跑不掉!” 祝见尘拉过一张椅子,门神似的坐在旁边:“少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你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他姿态放松,侧对着门口两个研究员,正面朝向兰落:“是吧?” 祝见尘的脑子总是不正常,兰落甚至觉得,即使今天他在自己的杀人名单上,他也会像现在这样没正形。 “别听他的!”研究员转过身背对着大门,指着祝见尘,“他不仅是研究员,他还是陆氏的私生子!你如果要报仇的话,他比我合适多了,他是陆家人,要杀就杀陆家人!” “我只是个打工的,是、是高克逼我在这里工作的!对,是他逼我的,都是他!” 研究员说完,拳头突然涨大几倍,高举过头顶就要狠狠落在高克身上。 兰落顺手拎起凳子砸研究员,断裂的木头深深扎进研究员肉里,同时一脚踹开高克,防止他被拳头砸死。 高克她留着还有用,就这么被砸死也太便宜他了。 祝见尘站起身,学着兰落的样子把凳子甩在研究员头上,换来研究员疼痛和愤怒的嚎叫。 研究员双目通红,转身就要用拳头砸祝见尘,旁边另一个一直躲着缩小存在感的研究员见状赶紧在地上爬了几步,溜得远远的。 祝见尘瞳孔微微放大,语气很不解地说:“不公平,你也砸他了,为什么只盯着我一个人打?欺软怕硬是不是!” 他语气欠揍,表情却没多少惊讶,躲开巨锤一样的拳头,绕着长条桌溜研究员,轻松得像在遛狗。 “你太浮夸了,”兰落看不下去,一个飞刀扎进研究员的脖子,“他动作那么慢,老头来了都能毫发无伤。” 研究员的拳头一下子缩回正常尺寸,他捂着伤口把匕首拔出来,还没来得及摸到自己的伤口,兰落就踩着桌子飞过来,手指伸进他的伤口,用力一撕! 研究员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兰落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他的头颅半掉不掉地垂在肩膀上。 兰落一脚踹过去,他就面条一样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还剩一个,她看向眼泪鼻涕一起流的最后一个研究员,余光却看见祝见尘龇牙咧嘴地盯着自己的手指,一脸微妙的嫌弃。 兰落举起手,她的手上油油的,有很多血,指甲缝也渗满了血渍,看起来的确有点恶心。 但她向来是只允许自己嫌弃自己,所以微微一笑,走到祝见尘面前,故意抬手晃了晃,然后手心一下手背一下,分两次把血抹在了祝见尘的脸上。 “不客气。”她假笑,然后越过祝见尘,一步步朝避无可避的研究员走去,每走一步,他就颤抖一下。 远处的叶飞和曲冬都在看她,前者毫无波澜的视线像发呆,后者的眼神既带着解气又带着不忍心,所以干脆重新偏过头装看不见。 祝见尘在被兰落摸了两把脸后就顿在原地不动了,背对着兰落和其他几人,抬手在脸上胡乱擦着。 可能是真的嫌弃,他擦脸的力气非常大,粗糙的布料把皮肤摩擦得通红。 只不过擦的是脸,红的是耳朵。 兰落又在衣角蹭了蹭,把手上剩余的血蹭干净,然后一脚踩上弹簧一样抖来抖去的研究员:“你不反抗?” 地上的人哆嗦两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求饶:“我不敢啊,我就是随便找个班上,我啥也不知道啊!” “高克他三天两头把我关在会议室,我都两天没吃饭了,你能不能给我一口吃的,我吃饱了上路行不行?” 兰落从后面揪住他的头发,观察了一下,他是真哭了,不是装的。 她放下踩着他背的脚,面无表情地放下手说:“真的啊,那也太可怜了。” 研究员鼻涕都坠下来了,赶紧点点头:“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兰落点点头,背对研究员冲祝见尘伸手:“给他点吃的吧。” “啊?”祝见尘耳尖还红着,像不认识她一样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表情复杂,“我哪有……” 说话间,兰落背后的研究员突然从地上起身,手里一把尖锐的铁器,铁器尖头眼看就要捅进兰落的后背。 祝见尘顿时变了脸色,也顾不上调侃,猛地冲上前要拉她的手臂把她拽过来。 只是兰落此时也恰好有了动作,她表情不变,连头都没回,直接单手捏住了研究员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掰! 杀猪一样的嚎叫声响起,兰落在聒噪的背景音里茫然看向祝见尘:“怎么了?” 第71章 祝见尘还保持着准备拉扯她的姿势,手指伸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指尖尴尬地动了动,小声说:“我还以为你没发现。” “不至于。”兰落转身,捏着研究员断裂的手腕,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研究员被摔在另两具尸体边上,无声呻吟着。兰落捡起他那把金属利器,插进了他自己的胸口,然后深深转圈:“你自己的东西,收好了。” 她是故意把后背露给研究员的。兰落知道他势必不老实,但她不希望在他没有暴露真面目的时候对他下手。 因为她的目的不是血洗实验室,更不是扫荡研究员,她只是单纯要让金菲“安息”,所以要在他们展露真面目之后再出手制裁。 兰落收回心思,擦干净匕首走到大门前,抬脚踢会议室的门:“把门打开。” 祝见尘一个箭步来到她跟前,邀功似的说:“其实我只是偷偷放了个钩子,他们太心虚了才发现不了。” 他把钩子取下来,门果然一下子就开了。 兰落看着他毫不避讳地在自己眼前把钩子塞回空间,好奇问:“你的空间有多大?” “也就一般大吧,比会议室大。”祝见尘率先出去,替兰落撑着门。 兰落刚要迈脚,曲冬弱弱的声音传出来:“那个,你们这么旁若无人的,是要去哪里?” “你忘了还有一个人吗?” 兰落指指地上装死的高克:“带上他,我们去实验体关押处。” “啊?为什么不直接把他杀了,我不想带他,我害怕他!”曲冬连连摆手。 祝见尘二话不说提起高克的后领口,昂首挺胸走到最前面,兰落一声令下就能直接出发。 兰落很满意,提了提嘴角:“我要去玩赫雪的小游戏。” 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61章 赫雪在劫持了高克父亲后就扬言要和他们玩个小游戏,如果兰落轻易弄死了高克,那赫雪岂不是白跑一趟? 兰落不是善人,她非常乐意看高克痛苦。 赫雪的异能是变形,如果她们没有隐瞒其他的话,兰落大概能猜到她们要做的事。 她看着被祝见尘拖在地上半死不活的高克,竟然隐隐有些期待了。 “那个,”曲冬有点犹豫,“她……” 她指了指会议室内端坐的叶飞,面色纠结。 叶飞背对着他们,又拿出了通讯器不知道在做什么,干净的白大褂在三具狰狞尸体的衬托下像灵堂的白布。 “你要联系陆观?”兰落问。 叶飞头也不回,背影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丝毫不担心被人从后方偷袭,收起通讯器:“放心好了。” 她站起身,绕过地上的尸体走向门口,下巴依旧抬得高高的:“我提交了辞职报告,你们的事通通与我无关。” “有缘江湖再会。” 她撂下一句客套,在他们之前离开了会议室,大步走向基地外。 “呃……怎么突然辞职了?”曲冬挠挠脸。 “可能是被你吓到了,怕你一视同仁打死她。”祝见尘对着兰落说。 曲冬翻了个白眼:“她才不怕呢,她胆子最大了,人家高材生有去处,哪里像我一样身不由己。” “什么有去处?”祝见尘把高克扔在地上,“你不知道吗?她是陆氏资助的孤儿,要给陆氏打工还债。” “你们家怎么这么抠门,竟然还要还资助金?”兰落来到细鬼城后深知钱的重要,闻言看向叶飞高挺的背影。 祝见尘很委屈的样子:“才不是我家,我姓祝。” “你妈姓祝?”兰落问。 “不知道哇,”祝见尘把高克重新拎起来掂了掂,气息不太稳,“可能吧,反正我一出生就姓祝了。” 兰落看他一眼,没再多问。 叶飞已经走远了,听不见他们的讨论。 兰落看着她永远挺得笔直的背,想到她那张毫无遮拦的嘴,多少有点不可置信。 她怎么看都不像个欠债的孤儿,反而像个背景深厚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有钱小姐。 “怪不得,”曲冬小声说,“她表现得强硬一点,受到的欺负就少一点吧。” 兰落转了转手腕往前走,听到曲冬这话,懒懒开口:“醒醒!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没有别人欺负她的机会。” “对!”曲冬跟上兰落,“她还骂我是狗!” 祝见尘拖着高克:“这多正常,在她眼里,整个基地除了她自己都是狗。” 兰落走在中间,没有接话。 她在想祝见尘为什么跟着她。虽然他不承认,但客观来说他的确是陆家人,而且陆家貌似有某种控制他的手段,祝见尘像现在这样明目张胆站在她这边,不怕陆观问罪吗? 兰落看着祝见尘一脸兴致勃勃的侧脸,暂时把这个问题压了下来。 反正她现在说不定还有用的上祝见尘的地方,等她顺利融合了不死之力离开细鬼城,祝见尘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了?” 大概是感应到兰落的目光,祝见尘笑嘻嘻地问,目光投在她的发绳上:“这是我送你的。” 兰落摸了摸头发,摸到已经旧了的兔子发绳:“嗯,手上只有这一根了,凑合用。” “不用凑合,我还有很多,等我洗个手全给你拿出来!”祝见尘两只手提着高克的衣服,用行动表示现在不太方便。 兰落点了点头。她头上这根的确已经很旧了,还沾上了一点血迹,只是一直没来得及买新的。 曲冬小跑两步,左看右看,突然恍然大悟道:“你们原本就认识?!” “我以为你知道。”兰落说。 高克在被割掉舌头之前就提到了她来自未城基地,兰落一直以为曲冬能想到的。 “那、那你……”曲冬结结巴巴的。 “嗯,”兰落从祝见尘手里接过高克,“实验体,和你一样。” 曲冬还没来得及反应,兰落就站定,猛地把高克朝前一扔,让他装在关押处的铁栏杆上发出巨响,借此吸引实验体的注意力。 他们都太萎靡了,不搞点动静出来不行。 “事实证明,实验体潜力非凡。” 兰落蹲在一个小格子间门口,透过铁栏杆对躺在里面的人说:“你说呢,赫雪。” 格子间里躺着的赫然就是赫雪本人,只不过头发变形成了普通的黑色,脸上也有几块脏污遮住了容貌,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的实验体。 兰落虽然觉得她胆子太大了,但只变发色的话,消耗的异能会少很多,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赫雪睁开眼,一双眼睛毫无波澜地看向兰落:“你怎么来了?” 兰落露出身后晕厥的高克:“别多想,不是为了你,叫银烟把那老头拿出来。” “你想做什么?”赫雪站起来,丝毫没有刚刚装出来的虚弱和萎靡,“我和你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不要干涉我们的事情。” “你们的事情?” 兰落有点不耐烦了:“你们的事情就是指陪着老头装成实验体,等死一样等着哪天高克把他爸当成实验体宰了?” 她猜都能猜到了,赫雪的异能是变形,她和银烟逃不出实验室,只能靠变形异能躲起来,既然别的地方找不到她们,那就肯定在关押处。 赫雪是实验体出身,又特意劫持了高克的父亲,不用想都知道高克的父亲和作为实验体的赫雪银烟之间有深仇大恨。 她势必要让高克的父亲死得不太轻松,但是又没办法带他离开,所以唯一的办法只有使用异能,把他变成普通实验体的样子。 赫雪眼神微动,头发褪成白色:“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要杀高克,也要杀他爸,快点把人弄出来。”兰落站起身,毫不避讳自己的打算。 赫雪盯着曲冬:“杀他们?带着你身后的这两个和姓高的狼狈为奸的研究员?” “你才狼狈为奸,你们用毒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曲冬反应过来面前的女生就是之前的大汉,一边偷瞄一边说。 隔壁的格子间发出轻响,顶着平平无奇男人脸的银烟从栏杆里钻出脑袋:“你敢找她算账试试看!” “我靠!”曲冬吓一跳,“还以为你也是变的,原来真长这样啊,好可怜。” 祝见尘也有点惊讶,小声嘟囔:“怎么还有男的……” “行了,”兰落踢了脚高克,“出来,我要把你们的游戏改进一下。” 银烟踹了一脚铁栏杆,门锁就直接掉了下来。她走到赫雪门前,询问她的意见:“你要出来吗?” 赫雪面无表情点点头。 银烟故技重施,两脚踹断门锁,打开门迎接赫雪,并在赫雪靠近的时候慢慢变回了自己的脸。 兰落揪住高克的头发,用力甩了他两巴掌,把晕厥的高克扇醒,然后在曲冬不解的目光,以及祝见尘盯着她手的视线里缓缓开口: 第72章 “老东西,我给你一个机会,在剩下的所有实验体里,找到你亲爹。” “如果你能一次找到,我就饶你一命;如果不能……”她用匕首拍他脸,“那错一次就用一只手来换,你自己选左手还是右手,手砍完了就砍脚,脚砍完了呢……” 兰落指指他的脖子:“就要砍这里了。” 赫雪出声:“那姓高的老头呢?我不接受他死得那么痛快,我要他也体会到被当做肉虫反复实验的感觉!” “简单啊,”兰落说,“儿子可以选择求饶,不参与游戏,主动申请解剖亲爹。” “怎么样?”她征求高克的意见。 高克浑身都在哆嗦,没了舌头说不了话,只能疯狂摇头。 赫雪沉默几秒才说:“好。银烟,带他选。” 银烟从始至终都没有对这个游戏规则提出不同的看法,完全听从赫雪的,直接拎着高克挨个去看格子间。 “这个?选不选?”银烟嫌弃地把他摁在门上,“说不了话了?那就点头摇头!” 兰落本来很期待这场游戏,但看着这一幕,既不觉得痛快,也不觉得好玩。 她的心里飘出了陌生且异样的情绪,像是被别人的心情入侵了一样。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能从这阵情绪里解读出委屈、伤心之类的负面情绪。 金菲? 兰落偷偷在心底呼唤了一句,但金菲已经死了百来年了,她得不到任何回应。 祝见尘似乎看出兰落的异常,凑上来小声说:“如果你觉得不舒服的话,让她们自己动手就好,不要待在这里了。” “没事,”兰落摇摇头,“和这无关。” “那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说完,兰落才发觉自己的眉头一直皱着。 祝见尘的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心:“你身体还好吗?我给你的药是不是吃完了?” “对,带出来的已经吃完了。” 其实药大部分都是楚知吃的,但兰落直觉这话说了祝见尘会不高兴,所以骗了他。 话说出口兰落才后知后觉——她根本没有必要管他高不高兴。 “我还有一点药,可以……” 祝见尘说了一半,银烟那边就传出了嘶吼声,兰落绕过祝见尘去看高克,他的左手已经掉在了地上,鲜血滴滴滴滴。 曲冬早就因为不敢看躲在了角落,祝见尘的手伸了一半,蜷缩起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跟上兰落。 “继续啊。”兰落没给高克喘息的时间。 银烟手里的刀很钝,甚至已经生了锈,砍起人来分外费力,保证了高克的疼痛最大化。 “唔!唔唔唔……” 高克哭着打滚,对着兰落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你要弃权?”银烟帮他说,“不打算找了,要直接剖你爸?” 高克蜷在地上疯狂点头,断臂的血水蹭了他一身,白大褂早就看不出原样。 “好,”赫雪面无表情,“那就把他带出来吧,我们看着你动手。” 银烟听了,立刻去踹门,把被赫雪变形过的高克父亲带了出来。 高克对实验体很差,他父亲呆在这里的时候连一口饭都没吃到,再加上吸入了很多银烟的毒,整个人都半死不活的。 高克用仅剩的右手拿着那把钝刀,毫无章法地往亲生父亲身上刺,一边刺一边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在血色的白大褂下像一只褪了皮的野兽。 高克的父亲睁着眼,意识清醒却没办法反抗,眼睁睁看着儿子为了活命用钝刀捅了自己一下又一下,直至彻底断气。 银烟一脚踹开高克,地上的老头已经死了,胸前像开了盖的螃蟹一样,胸腔向两边翻出,被剁成了肉泥,隐隐可见内脏。 兰落转头看向高克,就剩他了,只要弄死他,金菲的桎梏就不成立了。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手里的匕首隐隐发烫。 只要一刀,最后一刀。 第62章 只要一刀,最后一刀! 兰落眼珠泛红,只要给他最后一刀,她从此——就会是真正的完整的不死传说! 只要她有了完整的不死之力,她就有自信不再像老鼠一样躲在陆观的阴影下! 她可以杀了人犬杀了研究员杀了陆观,随便杀了谁,只要她从此就再也不用东躲西藏,光明正大活在这个世界上,随便杀了谁都可以! 温热的血液喷溅,高克的脑袋滚落在地,兰落手指颤抖,脸上全都是高克的血。 但她浑然不在意,只是唇边扬起不明显的笑意,垂下的眼睛里满是兴奋和期待,在血色的映衬下莫名诡异。 只是—— 兰落用带血的手摸到自己的心脏,为什么那里毫无反应?为什么心脏没有融合? 她会错意了吗?她没完成金菲的想法吗? 兰落眼珠子微微泛红,整个人都突然变得焦躁不安定,她知道这可能是因为血液刺激了她的大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暴躁。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擦擦吧,”祝见尘突然伸来一包湿巾,“不想动手吗?那我帮你擦?血液不太干净,小心流到眼睛里……”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就夹着一张湿巾小心翼翼靠近了兰落,微凉的水滴溅在她的脸上,让她恢复了一点意思。 兰落握住祝见尘的手腕,制止他给自己擦脸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祝见尘的脸,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祝见尘无意识舔了舔唇,声音微微颤抖:“那个,你怎么了?” 她在想,金菲没有“安魂”,是不是因为这里—— 还有研究员没死。 金菲恨研究员,高克死了不够,那祝见尘呢? 祝见尘也是研究员,是不是他死了,这两颗心脏才能放心融合在一起? 兰落理智上清楚自己的想法很突兀也很不合理,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越盯着他的脸,这个念头就越强烈。 为什么…… “你没事吧?”祝见尘换了一只手拿湿巾,这次没有贸然向前,只是把湿巾塞进了她的手里,“那你自己擦。” 兰落攥着湿巾,她的力气很大,湿巾里面的水都被挤了出来,顺着她的手腕流下去。 冰凉的水液唤醒兰落的意识,她猛地甩开祝见尘的手,后退两步,让自己和祝见尘之间保持安全的距离。 不对劲。 兰落皱着眉头环视了在场的几个人,曲冬还是缩在一边,祝见尘捏着湿巾袋一脸踌躇,银烟在看赫雪,赫雪在看地上的尸体。 ——是谁? 是谁,趁乱入侵了她的思维? 兰落虽然也知道自己偶尔会在见血的时候变得激动,但她绝不会有这么偏激又没有理智的想法。 就算真的有所疑虑,她也不可能直接冒出“杀了他们”这种想法,所以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是谁? 兰落不动声色环视着他们,连同栏杆里那些半死不活的实验体。 “你……在看什么?” 祝见尘小心翼翼地把湿巾袋再次伸过来,小声问她。 曲冬和银烟也在看她,赫雪听到祝见尘的话,也抬起了头,几人在不同方位盯着兰落,四双不同的眼睛,四颗看不见的心脏。 ——看不见,掏出来不就看见了? 一颗一颗掏出来,谁是坏心,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对啊,快点吧,快点动手,快点啊!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 “快点……”兰落无意识重复着脑海里不断响起的催促,这声音非常急切沙哑,一定是金菲。 奇怪,她为什么确定,这是金菲的声音? 兰落不过恍惚一瞬,眼神就清明起来,对着空气大喝:“谁?滚出来!” “你疯了?”银烟吓了一跳,下意识四处看,没有看到任何人。 祝见尘看着兰落:“你发现什么了吗?” “曲冬,”兰落走向角落里的曲冬,“告诉我,基地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曲冬突然被点名,浑身都是一哆嗦:“吓死我了,还以为你阎王点卯点到我了。” “细鬼城基地本来规模就小,已经没人了啊,除了叶飞、祝见尘还有我,都已经死……” 说到这,她突然顿住,有点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然后继续开口:“都已经死了,没有了,是这样的。” 兰落歪着脑袋看她,眼神清醒得可怕。 “怎么,你不信我?”曲冬问。 兰落笑着摇摇头:“不,我相信你。” 祝见尘吐出一口气,肩膀放松了一点,笑嘻嘻地扯了一张新的湿巾:“好了好了快擦擦,你现在像个变态杀人狂你知不知道。” “谢谢,你像管家。”兰落一脸轻松地调侃祝见尘,没有动手接湿巾。 第73章 祝见尘犹豫一下,轻轻把湿巾覆盖在兰落的脸上,手指非常有分寸地翘起来,没有碰到兰落的皮肤。 冰凉的湿巾轻轻在脸上摩擦,非常舒服,兰落也就没有制止,随意享受了起来。 “曲冬,你出来吧,一直躲着做什么?”兰落偏了偏脑袋,对角落里的曲冬微笑。 银烟和赫雪一直在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兰落,两人对视一眼,银烟点点头,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又指指兰落。 赫雪嘴角微翘,冷淡的表情化开了一点,指指自己的脑子,又指指银烟。 “你脑子也不好。”她小声说。 银烟歪着嘴:“比她强,神叨叨的,还跟研究员狼狈为奸一丘之猪。” “是一丘之貉。”赫雪纠正银烟,嘴角却放了下来。 她的视线在祝见尘和曲冬身上打转,眉头渐渐锁紧。 曲冬提起一边嘴角:“不用了,我害怕。” “你还会害怕?” 兰落夺过纸巾胡乱擦了两下,祝见尘用的力气太轻了,擦久了有点痒。 她把用过的湿纸巾放回祝见尘手心,自己重新抽了一张继续擦脸:“你不是向来胆子最大吗,和我一起捞尸体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在怕什么?” 祝见尘攥着用过的湿巾,眼睛微微瞪大:“你们……” 兰落目不斜视,在背后伸出一只手捣了捣祝见尘,打断他的话。 祝见尘立即抿住唇,摸了摸自己被捣的腹部,眼珠一转:“对啊,你们两个胆子最大了。” “谁说的?”银烟手臂撑在赫雪肩膀上,微微倾斜,满脸写着她胆子才大。 赫雪“啧”了一声,一晃肩膀把她的手臂晃下去,向前几步看着曲冬:“跟我们对峙的时候胆子也不小,怎么现在这么唯唯诺诺。” 兰落看赫雪一眼,眉毛微挑。 曲冬眉毛耷拉下来,拉成苦命的八字眉,嘴角提得很难看:“确实是这样,不过那、那都没这么可怕,你看他们,都被剁成什么样了,我就不过去了。” “明白了。” 兰落点头,没再强求她,只是慢条斯理地从祝见尘手里抽着湿巾擦脸。 祝见尘端端正正地捧着湿巾袋,像服务员。 兰落终于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掂了掂沾血的匕首,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将刀掷出,刀锋直指曲冬。 曲冬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身子却像钉在了原地似的一动不动,双手紧紧护在胸前。 匕首堪堪擦过她的脸颊,隔断一缕棕色长发,然后狠狠钉在了曲冬身后的墙上。 “啊——!!!” 杀猪一样的嚎叫响彻整个空间,银烟“啊”了一声,摸摸脑袋一脸惊讶。 除了她,赫雪跟祝见尘都是一脸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 兰落走上前,把嵌在墙上的匕首拔了下来,刀尖并没有扎到东西,上面却多了一层新鲜血迹。 一条血线沿着墙壁慢慢下滑,随后,透明的人影像果冻一样渐渐现形,变成一个半坐在地上的男人。 “嗬……嗬……” 男人坐在地上捂着胸口,费力地喘气,一呼一吸间胸口的血洞都会冒出鲜血。 曲冬扶着墙,拍着胸口一脸后怕:“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幸好你们聪明。” 兰落没废话,提起男人的头发,面无表情:“你真是活腻了。” 男人一条腿不自然地弯折着,胸前又受了伤,根本挣脱不开兰落的手,只能开口求饶:“求你,别杀我,我就是想活命……我怕你们发现我……呃……” 兰落没让他有继续求饶的机会,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嫌弃地把人丢在地上。 “我的妈呀,”曲冬抚着胸口,“我就说怎么一直感觉哪里不对劲,原来漏了一个。” 兰落也想起来了,曲冬早就提到过有一个研究员被高克打了,失去行动能力,所以会议室只剩下那三个研究员。 只是人杀多了,谁也不记得这个瘸腿东西的存在,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他是精神系能力,虚化的时候触碰别人,可以放大别人的邪念,平时根本用不到。”曲冬解释了一下。 银烟“嗤”了一声:“所以你的邪念就是让自己胆子小一点呗。” “你才!”曲冬反驳,“他只能趁人意识不清的时候趁虚而入扰乱思维,我根本就没中招,是他拿刀顶着我,我没办法只能乱说。” “那他干扰谁了?反正不是我。”银烟蹲在地上看尸体。 尸体的手里果然藏着一把刀,兰落泄愤似的踹了他一脚,把祝见尘手里整包湿巾都拿过来,用力擦拭匕首。 祝见尘的目光放在她手上,貌似不经意问:“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其余几人也纷纷看向兰落,在等她的说法。 兰落擦匕首的动作一顿:“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现在需要一样东西,一样年代久远的东西。”她扔掉湿巾岔开话题。 “什么东西?”曲冬自告奋勇,“基地我熟,说不定我知道在哪。” “慢着。” 赫雪静静看着她们,突然出声。 兰落皱眉看她:“你又什么事?” “在这之前,”赫雪微笑,“不需要先把门户清理一下吗?” 第63章 “清理什么门户?”曲冬被打断,一脸不解地问。 兰落面色微沉,她明白赫雪的意思。 “再议,”她收起匕首,“曲冬对这里熟悉,我需要她带路找东西,在此之前你最好老实一点。” 赫雪看不惯研究员,现场就这么几个人,清理门户指的是谁显而易见,但兰落需要曲冬,不可能让赫雪轻易发泄情绪。 “你也是实验体出身吧,”赫雪勾起一边嘴角,“对研究员那么上心,是该说你豁达呢,还是被驯化得好呢?” 祝见尘罕见地没了轻松神色,眉头皱起来:“冤有头债有主,对她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 赫雪一脸嫌恶看着他:“我当然知道冤有头债有主,罪魁祸首已经死了,死在刚刚,死在我眼前!” 她指着高克父亲碎烂的尸体,脸上表情很淡,语气却激烈:“但是不够!仅凭一个人又怎么会造成这种局面?” 赫雪看向祝见尘和曲冬:“你!还有你!你们都是帮凶,每天趾高气扬地做着这份工作,就该承受应有的代价!” 兰落已经有些疲惫,银烟虽然平时看着咋咋呼呼,但关键时刻发疯的总是赫雪,某种程度上,这二人之中反而是银烟更具包容心。 “那你就杀去未城,一口气端了他们的老巢。” 兰落理解她的情绪,但不接受她干扰自己的进度:“别拿无关紧要的人开刀。” “我留着还有用,”兰落转身,“曲冬,带我去找基地储物最久远的地方。” “啊?啊……”曲冬有点踌躇,一边观察赫雪一边跟上兰落,“知道了。” 祝见尘张了张嘴,看着兰落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 “如果对我的身份感到愤怒,”他转身看向赫雪,“你们大可以放心。” 赫雪还是一脸怒容,银烟拽了拽她的手臂,嘲讽祝见尘:“少装。” 祝见尘扒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一道深深的疤:“这里,曾经栓过一条铁链。” “这里,”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一枚芯片,随时都可能爆炸。” “所以不管你们信不信,”祝见尘看着兰落离开的背影,声音很小,“我都不认为这是我的错。” “但我的确是研究员,如果你们不爽,那就等一等,等到我爆炸。” 反正,在他决心帮助兰落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在他心甘情愿送出身份卡的时候,在他想要离开这里跟随兰落的时候,他的人肉烟花就已经在倒计时了。 祝见尘没有去看两人的反应,远远追上了兰落二人的步伐。 “等等我嘛,”祝见尘笑得灿烂,“怎么把我忘了?我会伤心的!” 兰落没回头,大步流星往前走,马尾左右甩动,兔子发绳在灯光下一闪一闪:“你跑快点不就行了?我有事,你别浪费时间。” “我当然知道了!”祝见尘在兰落话音落地的时候瞬间出现在她旁边,一看就知道用了异能。 兰落看他一眼,开始派任务:“曲冬说有间老仓库,放的都是很久之前的老物件,等会儿你们一起找,用最快的速度找出来。” “找什么?”祝见尘一脸跃跃欲试。 曲冬听了这个脏兮兮的任务都愁眉苦脸,祝见尘这个洁癖倒是没怨言,兰落很满意,嘴角勾了勾:“大鱼缸。” 准确来说,是鱼缸里的项链。 那条被金菲频繁记录在日记本里的,属于她妈妈的项链。 她有预感,金菲的日记也许并不是实话,她纸上写得凶狠,但也许内心并不是这么想的。 第74章 激烈的语气、狂暴的文字证明不了她的心,而频频被提及的、出场率极高的项链,也许才是她内心真正在意的东西。 如果是从前的自己,她并不会想到这些,她只会觉得再多杀几个说不定就成功了。 ——这也是刚刚精神系异能者可以成功干扰她的原因之一。 但现在兰落不这么认为了,她遇见了好几个心口不一的人,也能从中品出一丝对她而已陌生的“人心”了。 就像胡娇芬,总是说那个死小孩不重要,是捡来的破烂,但只要兰落表现出对他动手的意思,胡娇芬就会站在他身前保护他。 兰落不懂她们的感情,也不想懂她们的想法,但她会思考,能分析这种拧巴的内心。 “你要鱼缸干什么?”祝见尘侧身走路,面朝着兰落,“想养鱼吗?不过我们没有鱼。” “那你就再找一根鱼竿出来,等会儿去钓两条。”兰落乱说。 她的心情莫名平复了很多,一点没有即将成功的激动和兴奋,只有淡淡的笃定。 祝见尘不知道信没信,顺着兰落的话说:“可以啊,我肯定招鱼喜欢。” 兰落站在老仓库门口,指着里面堆积如山布满灰尘的杂物:“那就快点找,把鱼缸找出来。” 她不保证东西一定在鱼缸里,所以把这个任务抛给了他们俩,自己则直接找起了项链。 兰落不知道金菲描述的那条项链长什么样子,只能凭感觉把相近的都找出来,仓库很大很脏,东西摆布没有规律,兰落找得非常费劲。 她需要先把层层叠叠的纸箱子挪开,掸掉灰尘然后挨个打开,把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翻开,然后重新合起箱子扔到身后。 没多久,曲冬就跳起来嚷嚷:“我找到鱼缸了!” 兰落一抬头,看见她手里拿着一个还没头大的鱼缸,无奈摇头:“太小了,我要大鱼缸。” 能把一个成年女人的尸体扔进去的鱼缸,至少也要一人高。 “我也找到了!”祝见尘喊。 他双手抬着一个方形鱼缸,鱼缸表面已经布满厚厚的灰尘,不少灰尘已经蹭在了他的身上什至脸上。 是挺大的,但里面空荡荡没有项链。 兰落摇了摇头:“再找找。” 她继续低头翻小东西,身后的箱子已经堆成山,但项链却毫无踪影。 “诶?”曲冬突然一声疑惑,“这儿怎么有这么奇怪的东西!” 兰落没兴趣:“你都是老员工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仓库里全是一些杂物,没什么奇怪的。 “不、不是啊,”曲冬解释,“你来看,这是不是人骨和血?” 兰落心里动了一下,立刻在杂物里游走,慢慢挪到曲冬身边,祝见尘也从另一个方向赶来,两人费劲的样子像极了在踩泥潭。 “应该是真的。”祝见尘先一步赶到,没碰地上的东西,口头判断。 兰落也到了,看见了这东西的全貌。 一根柱子的角落摆着一个小盒子,盒子上放着一截粗糙的骨头,骨头上方则盖着一张泛黄的纸,纸上用血写着什么,但血迹晕染开来,已经看不清字迹。 即使布满了血字和灰尘,兰落还是一眼看出了这纸张和黑色笔记本里的纸张一模一样。 她心里有了一点预感,没碰那截骨头,从最下方抽走了小盒子,在眼前打开。 盒子里,放着一根生锈的项链。 兰落眼前开始发黑,心脏简直要突破胸膛,整个人从心底涌起了陌生的的哀伤。 她听见女人的哭泣,听见人群的哀嚎,听见巨石滚落的声音,听见腐蚀雨的降临。 天灾降临,神不降世,苦不堪言。 “啪嗒”,破旧的小盒子轻飘飘落地,旧项链依偎在兰落的手臂之上,像在诉说隔世的委屈。 “兰落!兰落!你没事吧!!” “兰落!醒醒!” 彻底失去意识前,兰落的耳边充斥着祝见尘焦急的呼唤,但她无法回应,只能任由自己陷进久违的幻觉。 “妈妈,不要担心啦,”温柔的女声在撒娇,“我是在商场卖东西,怎么会不安全呢?店主对我可好了,你们要实在不放心,等开业了一起去看我好不好?” 是金菲的声音,兰落只见过她癫狂哀嚎的丑态,对她这种普通温柔的样子十分陌生。 被叫做“妈妈”但女人看不清脸,只有脖颈上的项链闪着光:“知道了!无事不登三宝殿,怪不得突然买项链,哼!” “哈哈,她说话总爱押韵。”突兀的声音在兰落身后响起。 兰落回头,看见自己身后突然出现的金菲,她微微笑着:“你知道你为什么看不见我妈妈的脸吗?” 兰落随口敷衍:“因为这是皇帝的新衣,只有聪明的人看得见。” “也对,”金菲点点头,“因为我不够聪明,忘记她的脸了。” “谢谢你,发现了我不肯表明的心情,替我找到了我的妈妈。” “所以呢?”兰落开门见山,“你的遗愿是什么?” 金菲还是笑:“我们性格好像不太一样。我一直在期盼遇到你,第二任不死者。” “自从死在那场雨里,我就再也没有遇见过实验室之外的人了。” 兰落耸肩:“那不巧,我也从实验室出来。” “这不重要,”金菲开始飘起来,“重要的是你已经自由了,你比我成功许多。” “我的心愿很简单,我请求你,把妈妈的遗体带出去,按照细鬼城的习俗替她安魂。” 金菲眼角有一瞬即逝的泪,笑容却温柔:“在细鬼城的习俗里,经历了安魂的亡魂,才能转世,得到幸福的来生。我已经让妈妈苦等了百年,请你一定、一定要早点让她解脱。” “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金菲的腿脚在慢慢消散,越来越接近腐蚀雨之后的样子。 看来那一小截风干了的断骨就是她妈妈的遗体了,剩下的呢,在金菲肚子里还是那条鱼腹里? 兰落知道那时候的金菲神志不清,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吃东西的欲望,于是没有提及这截骨头,只是确认了一下:“安魂之后,你的执念就消失了,不会再阻碍我融合了吧。” 金菲叹了一口气:“你真的要选择这条路吗?你想要变成像我一样,没有理智、充满暴戾的怪物吗?” “我不会变成那样。”兰落毫不犹豫。 金菲变成那样,不止和异能有关。一个小城女生,突然遭遇身边所有人的悲惨死亡,又被迫卷入惨无人道的实验,即使没有异能,她也会疯。 “是吗,那很好。” 金菲双手捧住兰落的脸,但她是虚幻的,兰落感受不到她的触碰。 金菲额头抵住兰落的额头:“我可以安息了,祝你平安。” 话音落地,金菲就缓慢消失了。 她死于第一场腐蚀雨,又从尸山中醒来,成为这片土地的第一位异能者,沦为实验室的第一个实验体。 她的人生已经结束,她的苦痛早已掩埋,只有断头台里呜咽的风声,记录着这片土地曾经的哀痛。 人类总是坚强的,百年前的哀痛都被揉进久远的传说。那些愤怒的涂鸦,也随着时间慢慢褪色。 唯一不变的,是雨还在下。 心,也还在跳。 腐蚀万物的雨,浇灌出不灭的心跳。 “扑通——” 第64章 “扑通——” 微弱的心跳像暗室里的灯花一样轻轻跳动,兰落颤抖着睁开眼睛,入目是熟悉的天花板。 这是徐来风的家,她在上次住过的房间里。 兰落不是很意外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她突然晕倒在了基地,曲冬肯定会第一时间想到她那治愈系的徐来风。 房间里只有她自己,兰落坐起身感受了一下,除了心脏处轻松了一点,就没发现有什么其他不同。 可能是因为她还没带那截遗体去安魂,所以金菲作为甲方迟迟不肯“付款”吧。 门外有细微的声音,兰落下床推门,看见坐在门边打瞌睡的祝见尘。 “喂。”她踢了踢祝见尘的大腿。 祝见尘被踢完没什么反应,只是无意识把腿朝内缩了缩,让自己没那么占地方。 缩完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头一下子抬起来,眼睛半睁半闭,声音有点翁:“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兰落倚着门,“起来,我要再回一趟基地。” “你回去做什么?”曲冬闻声走过来,手里还抓着几根小葱。 祝见尘从地上站起身拍拍屁股,打了个哈欠:“那走呗,反正这里跟总部没什么联系,一时半会儿也没人发现得了。” 兰落把躺得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拢了一下:“我要把刚刚找到的那截骨头,还有那条项链拿出来。” “啊?” 曲冬原本已经离开了,听到这话一边剥葱一边回头:“那你不用去了,东西在客厅。” 第75章 “你们拿回来了?”兰落挑眉向客厅走。 祝见尘的视线一直落在兰落的头发上,面色有点复杂,点点头说:“当时你碰到项链就晕了,我怕上面有毒,所以用鱼缸装起来一起带回来,方便让徐女士研究。” 兰落问:“所以你们研究出什么了?” 她走到小客厅的茶几边上端详那截放在空鱼缸里的骨头,总觉得有点过于地狱了。 金菲母亲的遗体就是在鱼缸里被吃光的吧,没想到兜兜转转将近百年,仅剩的部分又被两个不知情的家伙重新塞回鱼缸了。 “没有,”祝见尘一点不见外地在沙发上坐下,“就是很普通的骨头。” 兰落看他一眼,好歹也是人骨,怎么也算不上普通吧。 祝见尘本来瘫坐在沙发上,被兰落看得颇显不自在,撑着身子坐得笔直,没话找话:“其实也不普通,这截骨头边缘很不规则,不像是利器切割的,更像撕咬断裂。” 兰落戴着手套,把骨头和项链从鱼缸里拿出来,重新放进发黄破损的小盒子里。 “鱼咬的,”兰落闭着气,盖上盒子后才开口,“你说对了。” “谁这么缺德养这么大的鱼……”祝见尘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鱼缸和骨头上了,继续盯着兰落的头发。 兰落一脸莫名其妙,在自己头上摸了摸:“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祝见尘移开视线,“你一直这样扎头发吗?有一点点乱。” 兰落知道自己扎头发技术一般,但她不在意这些,只要头发不影响活动就行。 她也想过直接剪成短发,但想到以前兰升的短发需要经常打理,还不如留长发扎起来。 他们的头发和正常人不同,长起来太快了,不过头发越长,生长的速度也会越来越慢,能逐渐达到正常人的速度。 “能扎起来就行。”兰落坐在祝见尘旁边,把盒子小心翼翼塞进文件袋里,防止有人一个不小心把这陈年老物件碰坏了。 徐来风的家不大,沙发也小,堪堪容纳两个人,兰落坐下之后难免挨着祝见尘,两人腿靠着腿。 碰到祝见尘的一瞬间,他就一个激灵,鹌鹑一样缩回了腿,硬生生把本就不大的沙发留出了一条几厘米的空间。 兰落一脸莫名其妙,之前在基地的时候他可是看见什么坐什么,从来不会拘谨。 可能是因为这里是徐来风的家吧,初来乍到,即使脸皮厚如祝见尘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比起头发,”徐来风从厨房出来,“我觉得你更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 “我的身体怎么了?”兰落不太在意地问。 “她的身体怎么了?”祝见尘小心翼翼。 徐来风的视线在他们中间打了个转,答非所问:“我本来很警惕这位研究员,但看你们这么融洽,我也放心了。” 兰落抬头:“这和我的身体有什么关系?” 徐来风愣了一下,缓缓摇头:“没关系。坦白来说,你的身体比上次好了很多,所以你自己清楚其中的原因吗?” “我明白,”兰落拎着文件袋站起来,“不用管我,我比任何人都爱惜自己的身体。” 她提着文件袋问徐来风:“你们和殡葬馆老板应该挺熟的吧,知不知道她这个时候还接不接安魂了?” 兰落晕倒有一会儿,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 曲冬冒出一个脑袋:“你说老霜?她年纪大了睡得早,估计不太方便。你要给这截骨头安魂?你认识它?” “我是不认识,”兰落说,“但说不定你们流着相似的血。” 徐来风说:“不管怎么说,骨头被啃成这样,多少也是个可怜人。我带你去找老霜吧,问问她愿不愿意。” “我去吧,”曲冬自告奋勇,“大晚上的出门不安全,你在家陪小锦。” 兰落打开大门,率先走了出去。 夜晚的细鬼城格外符合这个名字,街道上一片漆黑,半个行人都看不见,家家户户关着门窗,窗帘也拉得死死的,一丝光都不肯透出来。 这样的夜色,很容易扰乱人的心智,尤其是她手里还拎着金菲妈妈的遗体。 身后传来动静,兰落转身去看,出来的却不是曲冬,而是祝见尘。 “她们在互相谦让,我就先出来找你了。”外面太安静,祝见尘的声音也无意识放低了,像在说悄悄话。 兰落从他肩膀处看向门内昏黄灯光下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个女人,还没来得及感叹她们的感情,曲冬的话就飘了出来: “……你就是不想做饭!” “你才是不想洗菜,所以要溜出去。”徐来风也不甘示弱。 兰落无语地收回视线,发现祝见尘刚好在看自己,两人的目光在夜色下撞在一起,又各自散开。 “别管她们了,”兰落说,“直接去吧。” 祝见尘看着地面轻轻点头,亦步亦趋跟在兰落身后。 “兰落!” 曲冬追出门:“我猜拳赢了!我带你去!” 兰落仰头看天上稀稀拉拉的星星,故意不理曲冬,脚步却适当放慢了。 曲冬好歹也算个人脉,有她陪着,说不定老霜还能打个折。 祝见尘没注意到兰落放慢的速度,肩膀撞上她的肩膀,鼻尖戳在兰落的兔子发绳上。 “嗷!”他捂着鼻子后退半步。 兰落整理了一下被撞歪的头发,语气冷静:“走路不要发呆。” “哦……”祝见尘小鸡啄米点头。 他的眼睛弯弯的,但嘴巴被手挡住了,兰落看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笑。 可能是又发神经病了。 他们停下的时间刚好给了曲冬机会,她气喘吁吁追上来,叉着腰抱怨:“怎么不等人?知不知道我是老霜的顶级会员,不带上我,小心她骂人。” “殡葬馆的顶级会员,”兰落说,“很骄傲吗?” 曲冬走在最前面,“嗤”了一声:“别管什么店,顶级就是厉害。” 老霜的店门不出所料是关着的,曲冬熟门熟路扣开了墙角一块砖,掏出钥匙自己开门。 “这已经不是顶不顶级的事了吧?” 祝见尘悄悄凑到兰落耳边:“这属于私闯民宅吧?” 兰落淡定开口:“没事,我们没参与。” 曲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唰”一下推开门,扯着嗓子嚷嚷:“老霜快来!给你开单了!大肥羊不宰白不宰!” 老霜没睡,一个人坐在黑灯瞎火的店里,声音苍老:“多大的羊?” “骗你的!”曲冬嗓门很大,“今天还接不接了?走我的账。” “接,”老霜站起来,“不接怎么办呢?不接徐来风不给我看病,我还想多活两年……” 兰落把东西推到柜台上:“一截骨头,一条项链,一张血书。” 血书上的字兰落辨认过,写的大概是一些祈福求愿的话,没什么特殊的。 老霜收了钱,让兰落把东西拿到门外,自己点了根粗蜡烛捧出门外。 吐金街的夜晚更加安静,周边商户早就锁门回家了,除了兰落几个,街上再无其他人。 这也方便了安魂的进行,金菲和她母亲毕竟是百年前的人了,兰落并不希望这场安魂太过招摇。 风把微弱的烛光吹得左摇右晃,火光又摇动着骨头和项链的影子,这一切都在兰落的眼睛里舞动。 老霜哼着的安魂曲她听不懂,但她能听见烛火噼啪,纸张抖擞,黑夜里藏着细微的呜咽。 一曲结束,蜡烛“噗嗤”一声熄灭,那截骨头和项链依旧静静躺在原处,没有任何变化。 “孤魂已经上路了,”老霜声音沙哑,“重入轮回,重获新生。” 她说完就收拾好蜡烛进屋,把门关上了。 兰落拾起地上的东西,心情平静。 她没感知到什么安息什么轮回,安魂也许只是一种心理安慰,如果金菲在场,也许这场仪式才会有点意义。 可惜不是。 曲冬和祝见尘一直站得远远的,免得干扰安魂仪式,现在也渐渐往前凑,蹲在旁边看兰落收拾。 “这就好啦?”祝见尘小心翼翼问。 兰落刚想说话,心脏却突然一阵绞痛,她一时没有准备,直接跪趴在了地上。 “呃……” 她死死抓着自己的胸口,指甲嵌进肉里,就连手指的第一个关节都快插进了胸腔里。 血液顺着兰落的手指往下滴,滴在项链上缓缓滑落,像一滴血泪。 项链、断骨和血书,在兰落血液的侵蚀下渐渐失去了本来的色彩。 然后一阵风过,与金菲有关的一切都化成了粉末,快速消失在天地间。 祝见尘和曲冬都惊到了,一人一边架住兰落,不停喊着她的名字。 兰落额头上的冷汗流进眼睛里,被刺激得眯起眼睛,恍惚地看向半空。 极端的痛苦下,她的大脑却异常活跃。 第76章 她感受到了,心脏在融合! 第65章 兰落确信,自己的心脏正在融合。 即使疼痛难忍,她也能清醒地意识到,两颗心脏正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互相缠绕—— 没错,缠绕。 橡皮泥一样延展伸长,然后紧紧扒着彼此,麻花一样互相缠绕着,甚至还在旋转。 “兰落?”祝见尘跪在地上弯腰看她,“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又给自己下毒了?” 兰落把手指从胸口拔出来,用带血的手指摁住祝见尘的肩膀,然后一把推开了他。 吵死了。 她把另一只手从曲冬手里抽出来,摇摇晃晃站起身,声音沙哑:“没事。” 曲冬哂笑:“你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要不我再找老霜给你驱驱邪。” 祝见尘被兰落推坐在地上,一时没有反应,双手撑在身后呆愣愣看她。 “你还好吗?”半晌他才站起身,顾不上屁股上的灰尘,抬手就要来扶兰落。 兰落现在看不清东西,祝见尘在她眼里变成了两个摇晃的影子,像蛇一样一扭一扭地靠近她。 打蛇打七寸,兰落伸出右手,用力掐住祝见尘的脖子,掐完又突然清醒过来—— 她在干什么? 兰落松开手,这回是真的清醒了:“我没事,真的,不用管我。” 痛感虽然没有减轻,但疼着疼着就习惯了,兰落已经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麻利地把曲冬从地上拉起来:“回去吧。” 曲冬看了一眼兰落,又看了一眼祝见尘,嘴角张开尴尬的弧度:“是,回、回去吧,徐来风肯定做好饭了。” 兰落顺着她的视线去看祝见尘,他顶着脖子上鲜红的指痕,傻子一样站在原地,对她们的谈话毫无反应。 “你怎么了?”兰落皱着眉头问。 难道她刚刚下手太重了?兰落虽然意识不太清醒,但还是能控制住力气的,掐他的时候并不太重。 至于那些红痕,可能是祝见尘整天待在实验室,皮肤太细嫩了而已。 祝见尘回魂似的浑身一抖,从脸红到脖子:“没、没事啊,走……” 兰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她自己的心脏还在痛,没工夫管祝见尘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于是转头往徐来风家走。 她决定稍微休整一晚,明天就启程离开细鬼城,前往未城。 兰落并非一时兴起,她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兰家的烂摊子,兰父兰母把她卖了,她不可能让他们一点代价都不付。 还有兰升。徐来风的通讯器比兰落自己的先进一些,又绑定了身份认证,能看到的消息更多,她在用的时候无意看到了一些消息。 听说兰升状态急转直下,医院已经束手无策,兰父兰母每天趴在床头哭,要用自己的命换儿子的命。 可笑。 兰落越想起兰家人,心脏就越痛,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满脑子都是血淋淋的兰升和嚎啕的父母。 她停下脚步,佝着背平复心脏里的尖锐痛感,身后的两人见状也停了下来。 “你还好吗?”曲冬犹豫着开口,“要不我背你回去吧,我经常抗死人,力气挺大……” 说到一半,她似乎觉得晦气,默默闭上了嘴巴。 祝见尘轻手轻脚来到兰落身侧,半蹲在地上,从下方看她,语气认真:“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没事。”兰落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遍没事,但他们显然都不信,总是重复问。 她直起身,耐着性子简单解释了一句:“我的异能比较特殊,现在只是进化期而已,渡过这个时期就好了。” 至于怎么进化的,他们就没必要知道了。 就像金菲吃了她妈妈的肉之后会陷入疯狂,兰落虽然没那么在意,却也不希望自己吞噬兰升心脏的事情人尽皆知。 曲冬凑上来,一脸惊讶:“进化?我第一次听说异能可以进化。” 祝见尘脸上却露出一点思考,然后站起身,微微扶着兰落的手臂:“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兰落顺势借力倚着他的手臂,缓解了一下疼痛带来的晕厥感。 “那不放心我的话,让他背你吧,你这样走得太慢了,”曲冬摸了一下兰落的额头,“还有点热,肯定发烧了。” 兰落白了她一眼,曲冬是冰系异能,体温本来就比正常人低,她摸谁都会觉得热的。 “不用,”兰落拒绝,“我自己可以。” 这样的疼痛并不会非常影响她的正常行走,兰落经历了那么多次,早就习惯了。 “别可以了,”祝见尘一下子蹲在她面前,“感受一下我的双开门巨型宽肩吧。”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故意凹成夸张的直角肩。 兰落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其实祝见尘的肩膀不算宽。他略微有些清瘦,浑身上下都没有夸张的肌肉块,但由于个子高,身材也流畅,并不会给人瘦弱的感觉。 她把膝盖压在祝见尘的脊背上,轻轻一推,祝见尘就向前扑了一下,凹出来的锐角肩也没了。 “顺眼多了。”兰落丢下一句评价就头也不回绕过他,自己走到了最前面。 心脏已经平稳很多,兰落现在的痛感和之前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背也挺了起来。 她站在徐来风家门口敲了敲门,单手捂住胸口,防止被徐锦看到染血的前胸。 徐来风匆匆开了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兰落的动作。 她先朝门外看了眼,看到曲冬越来越近的身影才放心把门开着,然后转身面对兰落,语气自然:“跟我来吧。” 兰落没拒绝,她也需要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边走边说:“伤不重要,麻烦帮我看一下我的心脏。” “都看病了,还分什么轻重缓急呢?”徐来风关上房间门,叹了口气,“我又不会因为多治你一点伤就油尽灯枯。” 兰落坐在床边掀开衣服,露出胸口几个血洞,是最开始神志不清的时候抠破的。 “嘶,”徐来风惊讶,“你不是去安魂吗?怎么伤成这样?” “自己弄的,”兰落懒得解释,“不用管,帮我看看心脏。” 徐来风摇摇头,指尖浮现绿色光点,光点顺着伤口飘进了兰落的体内,有种青草膏的清凉感。 “你……”徐来风有些犹豫地说,“你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了解多少?” 兰落开口:“大概都清楚,我只需要你帮忙看一下,之前爆体而亡的预兆还在不在。” 徐来风深吸一口气:“不在。” “你的身体,好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不仅筋脉流畅,心脏的能量也活跃了不少。”她解释。 兰落点头,徐来风只能感知能量,看不见心脏的具体样子,所以才这么疑惑。 如果被她看见两颗绞成麻花的心脏,恐怕她就不是疑惑,而是惊恐了。 “谢了。”兰落放下衣服,准备出去。 徐来风伸出一只手拦在她面前:“等一下吧,我帮你处理一下……” “用不着,真的。”兰落打断她,绕出了房门。 她之所以那么快放下衣服,就是因为看见伤口在愈合,她不希望被不知情的外人看见自己的自愈能力。 徐来风没强求,跟在兰落后面来到餐桌边。曲冬和祝见尘已经面对面坐在了桌子两侧,兰落犹豫了一下,坐在了祝见尘旁边。 徐来风坐在曲冬边上,分好碗筷:“小锦提前吃过回房间看书了,不用等她。” “我就说你应该把她送去大城市,”曲冬不太赞同,“都快上小学的年纪了,每天窝在家里自学。” “我走了你怎么办呢?”徐来风淡淡地说,似乎没把这件事当回事。 曲冬埋头扒饭不说话了,兰落和祝见尘也正狼吞虎咽着,饭桌上一时静的可怕。 徐来风看着他们,突然开口:“你们打算怎么办?这件事虽然一时没有捅出去,但纸包不住火,你们要怎么收尾?” 曲冬扒饭的动作停了,从碗上冒出一双眼睛,看看兰落又看看祝见尘,最后盯着徐来风:“我不知道。” 曲冬本来就没打算做这些事,纯属是被兰落赶鸭子上架逼着谋反了,现在是一问三不知。 “实验体放了,基地炸了,”兰落毫不在乎,“别的都不用管。” 曲冬咬着筷子:“那总部……” “他管不到这么多。”兰落说。 等她离开这里,回未城掀了兰家,陆观忙着在未城逮她,哪还有功夫管这穷乡僻壤。 祝见尘手指轻轻摩挲筷子,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轻声开口:“你这么了解他?” 兰落看他一眼,祝见尘把头偏过去埋头扒饭,只露出一个不停鼓起的腮帮子。 “我不是了解他,”兰落缓缓开口,“我只是非常了解我自己。” 她如果决心闹出动静,就势必会搅得整个未城与实验室相关的人都不得安宁。 第77章 兰落补充:“不过这都是你们的事了,我不会参与,我要离开细鬼城。” “啊?”曲冬抬头,“去哪儿啊?你干了这些事又自己拍拍屁股走人,我怎么办?” 徐来风用筷子敲了她一下,让她别说了,自己接过话头:“你要去哪里?” “未城。” 祝见尘原本只是侧耳听着,听到兰落的目的地,忍不住把头抬了起来,一脸震惊:“你还要回去?” “我有我的事要做。”兰落给自己夹了一块肉,她现在是整个饭桌上唯一能吃得下饭的人。 祝见尘筷子悬在半空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兰落,视线从她夹菜的手移到无所谓的脸上,又移回筷子上。 “那我跟你一起。”他盯着筷子,语气飘忽。 兰落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没必要,你回基地就行,反正细鬼城基地的事你没参与多少。” “我不,”祝见尘把脸转向兰落,目光一下子坚定起来,“我不回去了。” “随你。”兰落扫他一眼。 “那要不……”曲冬突然咬着筷子,眼珠子滴溜溜,“我们也走吧?” “刚好小锦要上学了,你脑子聪明又是治愈系,去了大城市肯定有前途,再也不用窝在小房子里靠那么一点稿费过日子了!”曲冬越说越有底气,眼睛亮得发光。 徐来风欲言又止,看着她的神色,什么都没说,笑了笑把碗筷收了起来。 曲冬和她一起收拾桌面,一边收一边兴致勃勃围着徐来风劝她。 兰落不知道她们商量的结果,洗漱完就关上了房门。祝见尘吃过饭就和徐来风礼貌道别回了自己家,走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兰落离开细鬼城的时候一定不能忘记他。 兰落站在窗前,把手臂伸到窗外,用匕首轻轻划开自己的小臂。 伤口处的血珠一颗颗涌了出来,沿着她的手臂滑到手肘上,只是没过几秒,细长的伤口就完全愈合了,那几滴血就像凭空出现一样。 兰落加大力气又划了一刀,这次的伤口很深,她却眉头都没皱一下,目不转睛盯着伤口直到愈合。 她看了眼,才过去不到一分钟。这么深的伤口,这么点时间就能完全愈合,更别提刚才的小伤口,可能连五秒的时间都不到就完全愈合了。 窗外已经下起了小雨,兰落唇边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把手臂伸出去接雨水,看腐蚀雨像普通雨水一样流过身体,留不下一丝痕迹。 第二日,兰落醒来时雨还没停,甚至有愈下愈大的趋势。 雨天好赶路,兰落轻手轻脚,没有吵醒其他人,默默收拾好东西。 其实她来来去去一身轻,没什么可收拾的,拿了点钱压在茶几下当做房费,然后就准备离开。 徐来风的房门“嘎吱”一声轻响,曲冬穿着睡衣出来,眼下挂着青黑:“你要走了?” “嗯。”兰落系紧鞋带。 “我和徐来风讨论了很久,我们决定留在细鬼城了。”曲冬说。 兰落点头:“挺好的,至少有房。” 曲冬耸耸肩:“等着吧,等有朝一日你回来,说不定能看到徐来风做校长。” 细鬼城连孩子都没多少,哪来的学校?在这里搞教育,难度可能比炸了实验室还大。 但兰落没打击她:“祝你们好运。” “一路顺风。”曲冬倚着门。 兰落推开门,孤身走进雨幕。 她不喜欢雨中潮湿粘腻的感觉,但比起淋雨,出门在外她更不喜欢带着累赘,比如雨伞,比如…… “兰落。” 倾斜的黑伞盖在兰落头顶,把她笼罩在一小片阴影中,持伞的人裤脚肩头却都湿了一片,甚至隐约能看见腐蚀出的破洞。 兰落抬头,看着祝见尘闪闪发亮很骄傲的眼睛,有点说不清的无奈。 她原本没打算叫他的。 兰落迟疑着开口: “你……” “好啦别说了,”祝见尘捂着一只耳朵装听不见,“快点出发吧。” “不行,”兰落后退半步,“你忘了吗,你自己说的,你身体里面有精准定位器,别想害我。” 祝见尘像才想起这茬一样,怔了片刻才恢复正常:“哎呀我骗你的嘛,那小破玩意根本没有定位功能。” 兰落将信将疑:“你确定?” “我用我的身高和帅脸起誓,我的身上没有任何能定位的东西,”祝见尘信誓旦旦举起三根手指,“通讯器我都扔了。” “走嘛走嘛,再不走雨就……” “慢着!” 熟悉的女声遥遥传来,兰落和祝见尘同时转身,看见向他们狂奔而来的赫雪银烟。 银烟撑着伞,语气着急:“等等我们,狗屁细鬼城,我也不要待了!” 祝见尘停下话头,原本阳光明媚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第66章 “阴魂不散。”祝见尘顶着晴转阴的小白脸,咬牙切齿。 最终她们还是一起上路了,原因无他,赫雪提出了兰落无法拒绝的条件。 “我们有车,比你们两条腿方便多了,”赫雪面无表情,眼神却灵动,“我知道你肯定能找到别的基地,带上我们,我们提供车,你提供路线。” 话一出口,连祝见尘脸上的抗拒都淡了一点,他垂头盯着兰落,等她决定。 兰落没有拒绝的道理,虽然不知道赫雪的目的,但她们乐意去找实验室,乐意给陆观添堵,她当然乐见其成。 “成交。” 兰落一锤定音,带着祝见尘毫不介意地坐上了赫雪银烟的车子。 这是一台半新不旧的面包车,原本是七座的,但赫雪跟银烟的行李占满了后排,兰落和祝见尘只能分别坐在了第二排。 开车的是银烟,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银发,打着哈欠把车开得飞快,赫雪则坐在副驾看纸质地图。 兰落拿着祝见尘的私人通讯器看新闻,他为了防止被追踪,扔掉了基地的通讯器,只留下这一部没什么使用痕迹的私人通讯器。 刚拿到手的时候,兰落还以为它是全新的,因为上面没人任何联系人,只有几个解压益智小游戏。 “痛心!军校受害新生抢救失败,遗憾离世!” 车子驶过乱石路,兰落在颠簸中牢牢锁定这条消息,半天都没点下去。 兰升死了。 她垂眸点开,仔细阅读着这条长新闻,新闻是一家叫“朝露传媒”的娱乐公司发布的,虽然是娱乐公司,措辞却很严肃,没有刻意博眼球。 兰落知道这家公司,知名歌姬冷娇娇就是这家公司的,这几年几乎是整个朝露的摇钱树。 “昨日,军校方联合兰家父母共同发布了遇害新生的离世通告,证实该生经多日抢救,仍然不幸离世。 军校方为表哀痛,亲自参与组织葬礼。我司亦深表遗憾,诚捐安全基金一百万元,并特派我司冷娇娇为代表前往慰问。 ” “哈。”兰落轻笑一声。 祝见尘一直在看窗户上的雨滴,闻声转头:“怎么了?” “没事,”兰落开始搜索冷娇娇,“只是看到了好笑的东西。” 捐什么基金啊,直接把钱给兰父,看他们是先忙着给兰升哭丧,还是先急着再买两只冷娇娇同款大金表。 兰落只不过搜了一下冷娇娇的名字,铺天盖地的消息瞬间淹没了整个通讯器。 她挑挑拣拣,挑出了今天刚发布的新闻,一目十行跳过花式尬夸,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今日的雨格外大,也许上天也在惋惜英才的离世,刚结束了白城通告的冷娇娇也是一刻不停赶往葬礼。希望我们的娇娇回城路上注意安全,平安回城,替大家带去安慰。” 配图有葬礼现场实拍图,也有冷娇娇的写真照,兰落放大图片,竟然从葬礼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肃哥。 兰升的葬礼本来就有军校参与,肃哥又是与兰升认识的老师,所以他出现在葬礼上,兰落并不觉得奇怪。 她又把冷娇娇精致如同人偶的照片放大,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冷娇娇,认识吗?”兰落问车上其他人。 银烟打了个哈欠:“知道,大明星。” 祝见尘解开安全带凑过来,和兰落一起看屏幕上放大的冷娇娇:“不认识,但是朝露传媒,好耳熟的名字……” “大公司!”银烟在转弯处把方向盘搓的快冒烟,“不知道的才奇怪吧,土冒。” 车子转弯太急,祝见尘本来就半边身子离开座位,被银烟一晃,整个人直接扑在了兰落的座位上。 他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座椅,一脑袋撞在兰落手边的扶手上。 兰落高举着通讯器,用一根手指轻轻推开他发红的额头:“小心点……” 祝见尘揉着脑袋仰视兰落,眼睛被车窗反射得亮亮的,静待下半句话。 “……别把通讯器撞坏了。”兰落指关节抵在他额头上,淡定推开他。 第78章 祝见尘“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对着银烟还是兰落,一言不发系好安全带。 “你问她做什么?”赫雪从后视镜看她。 兰落敷衍:“好奇。白城和未城的必经之路是哪里?” “两条,一条远的大路,一条近的小路,小路路况差但能比大路提前将近一小时到达。”银烟没等赫雪翻地图就一股脑说了出来。 兰落把通讯器扔到前排赫雪的手里,言简意赅:“走大路。” “你真是不嫌麻烦,”银烟又一个猛转弯,“你到底想干嘛?” 兰落盯着不停工作的雨刮器,非常冷静:“偶遇冷娇娇。” 银烟翻了个大白眼,趁机凑过去看赫雪手里的通讯器。 通讯器上是兰升葬礼的布置图,图上穿着军校制服的男人表情严肃,站在兰家父母身侧扶着哭得快要昏厥的兰父。 他的大金表已经摘掉了,衣着朴素低调,表情沉痛,只有手腕上一圈表痕暗示着他之前的显贵。 “滋——” 刹车声猛然响起,车内所有人都被狠狠弹了起来,尤其是专心看通讯器的赫雪,要不是有安全带拦着,整个人都差点飞出去。 银烟自己也是一脸惊魂不定,手却下意识垫在副驾的储物盒上。 “怎么了?”赫雪握着息屏了的通讯器,捂着胸口问她。 银烟坐回驾驶位,扶着方向盘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刚没注意看路,差点撞到大石头。” 赫雪把通讯器反手递给后排:“吓死我了。就听她的吧,从大路走。” 银烟“嗯”了一声,盯着前面的路启动车子,拐了个弯。 兰落接过通讯器,示意祝见尘打开锁屏,他揪着安全带把脸凑过来:“密码是我的生日。” “你的生日是?”兰落莫名其妙看他。 直接告诉她秘密不就行了吗,她怎么会知道他的生日是几月几号? 祝见尘无视了兰落眼里对他智商的怀疑,伸出一根手指戳密码:“是七月七日。” “哒”的一声,屏幕弹开,兰落盯着通讯器里照片的右下角,半晌没有说话。 她才注意到,照片的右下角标注了图上人物的姓名—— 肃哥,名为银肃。 这么小众的姓氏,是巧合吗? 兰落盯着银烟若无其事开车的样子,想到刚才那脚突兀的刹车。 “你在看什么?”祝见尘顺着兰落的目光望过去,两个人的视线看得银烟开车的动作都开始不自在。 兰落目光移向雨刮器:“在看雨,今天的雨似乎格外大。” 平时的腐蚀雨都有点绵绵细雨的意思,不会像现在一样雨又大时间又久,虽然兰落很乐于被雨水掩盖痕迹,但也确实有点担心这辆车的质量。 “放心吧,”赫雪一脸平静,“这车很抗腐蚀,在你到达目的地之前是不会轻易坏掉的。” 兰落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在到达之前不要想着散伙。 她不明白赫雪为什么突然想要和她绑定在一起,明明之前还表现得对与实验室有关的一切深恶痛绝。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去找实验室算账的,所以想要行侠仗义? 兰落的确有跟陆观算账的打算,但远不是现在,赫雪跟着她,算是跟错人了。 但她没必要告诉她们,白嫖来的车,白嫖来的司机,不用白不用。 况且兰落现在的身份很尴尬,想要在外面自由行动的话,或许还要借助赫雪异能的帮助。 车外,雨不仅没有停下的趋势,甚至越下越大,雨刮器都快不起作用了。 路上渐渐有了其他车的影子,这条大路很宽阔,但宽阔也代表着没有遮挡物,所有车辆必须直面这场腐蚀雨。 兰落观察了一下,银烟和赫雪都老神在在,对这辆车非常自信,她也就放心了。 其他车就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了,每个都卯足了劲儿往前超车,生怕多淋一会儿雨,甚至有一辆车的车顶已经隐隐冒出了白烟。 “前面有什么?”兰落看着这些零散的车辆奔逃的样子问,“如果落在他们后面会怎样?” “不怎么样,”银烟单手把着方向盘,“前面是半废弃安全站,他们可能想进去躲雨。” 赫雪冷冷看着窗外:“半废弃的意思就是,安全站还在,但无人管理无人疏通,全靠自觉。” 银烟哼笑一声:“所以没用的,跑得再快也没用。” “先不说进了安全站大家能不能有素质地排队躲避,现在连能不能进安全站都是个大问题。” “为什么?”祝见尘又往兰落身边凑了凑,伸着脖子从她这边看窗外。他们在最左侧车道,祝见尘那边的窗户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兰落倚着靠背给他腾位置,让他看清外面的车子,也追问了句:“去安全站的路上有其他东西?” 赫雪神色淡淡:“是,这条路正前方离安全站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从头顶横穿的高架。” 祝见尘伸手在起雾的车窗上画了个笑脸:“高架怎么了?” 兰落猜到了原因,但懒得开口,银烟和赫雪也一脸懒得搭理祝见尘这个“研究员”的样子,车里的气氛有点尴尬。 祝见尘像没有察觉似的,盯着兰落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兰落吸了一口气,无奈解释:“高架下面有一大块地方是能遮雨的,很多人到了桥下就不愿意再出去淋雨了。” 祝见尘老实坐回去:“这样啊,你懂的比我多好多。” “嗯嗯,”兰落敷衍,“毕竟我不会在体检单上画画。” 她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祝见尘坐在检查室里神叨叨画的那只兔子。 兰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件事情,可能是因为祝见尘刚从画笑脸的样子让她的记忆苏醒了。 祝见尘嘀嘀咕咕:“原来你记得……” “啧。” 银烟突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然后疯狂鸣笛:“我就知道,怎么从这就堵起来了?” 兰落朝窗外看了一下,前方侧方汇聚了不少车子,占满了所有车道,后方也慢慢聚集了一些新的车辆堵在这里,让她们前进不了也无法后退。 “不会是到高架了吧?”祝见尘问。 “没,”赫雪放下车窗探头看,“堵的车太多了,我们离高架还有一段距离。” “别告诉我,”银烟把赫雪的车窗关上,防止雨水打进来,“这里面有人是追着冷娇娇的行程来的。” 话音还没落,前方一辆低调的黑色保姆车的车窗就降了下来,露出一张精致脆弱的巴掌脸。 不止她们发现了冷娇娇,附近其他车主也都注意到了保姆车里的洋娃娃,一时之间鸣笛声狂响,和着雨声格外令人烦躁。 “这个灾星。”银烟评价。 冷娇娇却不急不躁,一直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弧度,直到车窗升起,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帮灾民。” 兰落看着那辆无法前进的保姆车,若有所思地说:“赫雪,我要变形。” 第67章 “为什么突然要变形?”赫雪有点惊讶。 兰落把匕首藏在衣服深处,抚平皱褶,双眼紧盯着不远处的保姆车:“把我变成最不起眼的样子,我要上那辆保姆车。” “你疯了吧你,”银烟撇嘴,“你当你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冷娇娇,小心被粉丝开车撞死。” “银烟!”赫雪拍了她一下,半真半假地阻止银烟的口无遮拦。 兰落没觉得被冒犯,毕竟银烟话糙理不糙,她如果这么直直地走到保姆车旁边要求上车,不用等保镖出手,粉丝都能先撕了她。 祝见尘凑来,小声问兰落:“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了?” “冷娇娇急着回未城参加葬礼,肯定不能一直堵在这,”兰落解释,“我去前面帮她开路,然后让她顺路载我一程,直接跳过检查混进未城。” “你怎么知道她会愿意带你?”银烟扭头看兰落。 祝见尘声音懒散:“因为她是大明星呗。这么多人看着呢,还有这么躲摄像头在拍,她为了形象也不能拒绝一个冒雨疏散车辆的好心人。” “还不算笨。”兰落罕见夸了他一句。 祝见尘哼哼两声,没再接腔。 赫雪却皱着眉摇摇头:“问题很大。” “第一,如果你超出百米范围怎么办?第二,车主不一定都愿意听你的。第三,冷娇娇也不一定真的为你停下。” “还有,”祝见尘也补充,“雨太大了,淋起来挺疼的。” “不会有问题的,”兰落说着就动身下车,“变形只是为了骗过冷娇娇的眼睛,至于其他人,没机会看到我的脸。” “哎!” 祝见尘惊讶地叫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跟着下车,兰落就一把甩上了车门。 她站在车外,敲了敲车窗,对祝见尘说:“留在车里,不要出来。” 第79章 赫雪银烟二人跟祝见尘互相都不太信任,让他留在车上反而能牵制住赫雪,防止她们又搞出幺蛾子。 祝见尘扒着车窗,目送兰落披着连帽雨披往前走,风把雨披吹得掀起,她的身影在车流间显得格外单薄。 她长高了。 祝见尘坐在兰落的座位上,甚至能感受到椅背上属于兰落的体温,他悄悄靠在椅背上,不经意占满了整个座椅。 “你给她变形了吗?”银烟看着车前的兰落问赫雪。 赫雪摇头:“没有,她都说了只给冷娇娇看脸就够了,我没必要提前费力气。” 车内三人的视线都落在车外的兰落身上,看她抽紧了帽子的系绳,整张脸除了眼睛,几乎都被遮住了。 兰落整理了一下帽檐,让雨水不会顺着帽子流到眼睛里,在众多司机烦躁看戏的眼神里一路走到高架下。 她们预判得没错,高架下的确停了车子,占满了三个车道,后面的车子即使疯狂鸣笛也无路可走。 兰落一走进桥下,整个世界就像摁下了静音键,头顶再也没有噼里啪啦的雨滴声,整个桥洞像与世隔绝的安全屋,怪不得这几人不愿意走。 兰落走到最左边车道的第一辆车前,漫不经心敲了敲车窗玻璃。 车主是个中年男人,隔着玻璃回应兰落:“干嘛?雨这么大,走不了!要走你走!” 兰落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冷娇娇高大的保姆车可以看见这里发生的事情,然后才弯下腰继续敲:“开窗。” “开什么开?”司机降下车窗就是一大串骂娘,“这死天能开啊?!别催,催也走不了!谁不怕死的谁出去,我要等雨停,我不走!” 兰落站在车边静静听他骂,等他骂完了才一把伸进车窗揪住他的衣领:“前面就是安全站,滚出去,把车道让出来。” 司机被揪着衣领,明显慌了神,但面对一个年轻女孩还是放不下自己的脸面,指着兰落喊:“哎!你做什么!找事儿是不是?” 他边说边挣扎,但他的力气对兰落来说毫无威胁,她把他的上半身直接从车内揪了出来,刻意露出男人的脸。 “看见后面的保姆车了吗?里面坐着大明星,你猜周围有多少摄像头?”她悄悄用匕首顶着男人侧腰,“你的脸已经被拍下来了,继续赖在这里的话,明天整个未城都是你的大头照。” 男人左右环视一圈,脸上的嚣张神色有点挂不住,推开兰落的手,故作凶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呸!不跟女的计较!” 他升起车窗,一溜烟驶出了桥下,淋着大雨往前冲。 兰落观察过了,他的车很贵,质量也好,多淋几场雨也死不了,停在这无非是想让自己的损失最小化。 自私自利的人比比皆是,兰落对他们的行为没什么强烈的指责,她只要保证银烟的车正常通行到安全站,自己也能顺利进入保姆车就够了。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后方一辆车犹豫着填上了兰落跟前这个空位,接着就像刚才的男人一样停着不动了。 兰落赶走刚才那个男人,是为了留出一条可以通行的车道,不是为了给别的车腾位置的。 她老样子敲车窗,语气不耐烦:“出去。” 车里的人见识了兰落刚才揪男人衣领的样子,说什么也不开车窗,连看也不看兰落一眼,任凭后方车子鸣笛。 “我给你三秒钟。”兰落不想直接动手,这里不比细鬼城,在这杀人是要负责的。 车里是个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的男人,听到兰落的警告声,甚至还特意把车载音乐声音调大了一点。 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兰落后退半步,右手握拳:“三。” 她高高举起拳头:“二。” 车里的男人闻声看过来,脸上带着不明显的心虚,但还是不愿意放下车窗。 “一!” “砰!” 和倒数计时一起响起的,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兰落数完三秒后,没有给车主留下反应的时间,一拳打碎了厚厚的车窗玻璃,用沾着玻璃渣的右手揪住男人的衣领。 她无视男人和车内其他人惊恐的尖叫,揪着衣领就把他往车窗外拉。 车窗四周满是尖锐的玻璃碎片,男人被吓得惊叫一声,屁股死死往后挪,双手扒着车窗不肯靠近。 “别!别!我走!”男人脸皱在一起,“别拽了,你这是故意损毁他人财物和故意伤害!” “你还违停加妨害交通呢。”兰落不为所动,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右手,坚持把男人拽到车窗边上划了几下。 男人的手和脸都被划出几道口子,鲜血渗出来染红了玻璃,他捂着脸倒吸气,骂骂咧咧地一脚油门走了。 兰落看着车窗上的血也放心了,她打碎玻璃的时候流了点血,伤口又快速愈合了,一看就不正常。 男人刚才一心挣扎没有注意到这些,但假如事后发现自己手上没伤但玻璃上有血的话,对她会不利。 这也是兰落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受伤流血,目的就是覆盖自己的血渍。 当然了,还有另一个原因。 要不是他拒不配合,自己也不会受伤流血,所以公平起见,这个男人也必须受同样的伤才行。 经过兰落两次威胁,左边车道现在彻底空了下来,后车宁愿顶着大后方的鸣笛声,也不敢随便上前填空缺。 中间车道一直躲雨的那辆车见状,生怕兰落制裁到自己头上,甚至主动钻进了雨里,把位置空出来。 后方的车看中间车道空了下来,纷纷赶往中间,一辆小车凭借体积优势从缝隙钻了进来,牢牢霸占着中间车道躲雨。 兰落看了小车一眼,先是走向左车道后方,敲着车窗玻璃让司机赶紧通行离开,在左边恢复正常通车后才不紧不慢走向中间的小车。 “出去。”她不厌其烦地敲车窗。 一共三条车道,右边那条兰落不打算管了,但中间和左边的两条车道必须留出来通行。 小车车窗降下来,里面是个黑瘦的男人:“嗨小美女,左边也能走嘛,我车子不好,在这里停一停行不行?” “这雨太大了,”他下意识抽出一根烟,“走不了啊,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也难办,对吧?” 他把烟怼在车窗边上,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兰落似乎不抽烟,赶紧把烟扔回副驾,一脸讨好: “行行好,行行好,左边够走就行了是吧,你在这守着也没钱拿,赶紧回车上吧小美女。” 兰落发丝湿了不少,表情隐在雨披下,声音冷静:“前面不远就是安全站,一脚油门就到了,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男人嘴上服软,却丝毫没有启动车子的意思,“雨小点我就走,你也别在这里辛苦了。” 兰落回头看了一眼,银烟的面包车和冷娇娇的保姆车都在以龟速靠近这里。 她一边观察保姆车前进的趋势,一边威胁小车里的男人:“再不走把你车扔了。” 男人见沟通无果,干脆摇上了车窗装听不见,摆明了不愿意离开。 兰落也不跟他废话,走到车头拍了拍前车盖,然后在男人惊恐的视线下,一把抬起了小车。 这种占据体型优势的小车跟正常车比起来轻了很多,兰落并不觉得费力,很轻松就抬起了两个前轮。 周遭的鸣笛声凝滞了片刻,不少司机都冒着雨打开车窗车门,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兰落的动作。 兰落毫不在意这些视线,抬起小车的车头,拖着车子一步步后退,退到没有桥洞保护的露天处。 “爱停你就停在这里。”她拍拍车窗,示意后方的车子赶紧跟上填住中间车道,防止小车倒车回来。 后方几乎无车敢上,死一般的寂静在桥下蔓延开。 雨势毫无减弱的趋势,大后方的车子等不及,疯狂摁着喇叭催促着中间车道犹豫不决的车子。 “啧。”兰落不耐烦,她刚想故技重施威胁后车,一阵格外响亮的鸣笛声突然响起。 她抬头看了一眼,是冷娇娇高大的保姆车正在车流里横冲直撞,一路摁着喇叭挤进了中间的空车道。 兰落在雨披下挑眉,缓缓靠近保姆车。 “不用催,”保姆车司机主动开窗,冷着脸公事公办,“我们不会停留。” 兰落看了一眼,银烟的车紧紧跟在保姆车后方,她甚至能从深色玻璃上看清他们三个盯着自己的影子。 她仰视着高大的保姆车,微微一笑:“我想,你们弄错了。” “我不是来催你们的,”兰落摘下雨披帽子,“我是来请求你们载我一程的。” 第68章 兰落摘下帽子,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年轻女孩脸:“看在我帮助大家清理车道的份上,能不能麻烦您顺路载我一程?” 司机拧着眉,一脸不耐烦,疏离开口:“不好意思,我们车上有重要人物,接下来有重要行程,不方便载人。” 第80章 “是吗,”兰落没有被拒绝的无措,一脸自然,“那我可以问问其他司机,说不定会看在同为冷娇娇粉丝的面子上载我一程呢。” 兰落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 清脆的女声从后排出现。她的声音非常好听,即使没有刻意调整语调,只凭天然的音色,都能让听者耳朵酥麻。 兰落故意装出惊喜的样子:“冷娇娇?!” 后排车窗降下,露出冷娇娇那张巴掌脸:“是我,司机也是公事公办,你别怪他。” “我们要去安全站避一避雨,方便的话就上车吧,我很荣幸和你这样无私的优秀公民同乘呢。”冷娇娇笑着挥手。 兰落敏锐地注意到冷娇娇在悄悄瞟四周,听着周围不断响起的快门声,兰落了然。 她赌对了,冷娇娇确实很注重自己的镜头形象。 兰落脱下雨披,用司机递来的袋子装好,抖了抖头上的雨水才上车。 “随便坐。”冷娇娇笑得完美,转头吩咐司机:“快点走吧,不要影响后面的车子。” “是。”司机毫不犹豫离开原地。 兰落回头看了一眼,保姆车正后方显然就是银烟赫雪的面包车,像个潦草的跟班一样紧紧追着保姆车的屁股。 “快擦擦,”冷娇娇递过来一条干净毛巾,“你怎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兰落接过毛巾擦头发,张嘴胡诌:“心情不好和朋友吵架了,她们把我扔在这里自己走了。” 冷娇娇皮笑肉不笑:“这样啊,那你还能联系上他们吗?前面就是安全站,我可以把你带到那里,你和朋友在那里汇合怎么样?” 冷娇娇表面热情温柔,其实字字句句都在赶人,兰落假装听不懂,一脸苦恼地说:“通讯器也丢了,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你们是去未城吗?我也要去未城,能不能直接把我带到未城?”兰落厚着脸皮问冷娇娇。 “但我们去未城有急事呢,”冷娇娇笑得敷衍,“你跟着恐怕不太方便。” 车上除了冷娇娇和司机,还有一位男性助理,戴着口罩帽子坐在后排,之前一直没说话,直到现在才开口,语气不耐烦:“没得商量,到安全站滚下去。” 冷娇娇脸上的笑顿了一下,抬手捋了捋头发,倚着靠背不说话了。 兰落把视线转向后排坐姿嚣张,甚至还在打游戏的助理。 正常助理会像大爷一样坐在后排吗? 她不再要求跟去未城,老老实实窝在座椅里,抱着双臂等保姆车到达安全站,偶尔回头看一眼面包车。 “到了,”司机把车速放慢,“安全站人有点多。” 冷娇娇轻声说:“找个离他们远点,隐蔽性好点的地方。” 说完又转向兰落:“我毕竟身份特殊,和大家待在一起,可能会造成拥堵的。” 兰落根本没在意这个问题,也就冷娇娇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才会特意跟她解释。 “我懂,隐蔽点……也好。” 兰落悄悄瞄了一眼后座打游戏的男助理,语气幽幽。 安全站其实就是类似大型临时车库的地方,在腐蚀雨刚降临的时候比较盛行,但现在的车子几乎都有一定的抗腐蚀性能,安全站也就渐渐废弃了。 不过今天的雨格外大,所以大部分车主保险起见还是进了安全站,保姆车在车流里龟速行驶了好几分钟才转进一条狭窄的小路。 司机在小路里七拐八绕的,把车停进远离人群的小车库里,然后立马开门下车,用毛巾擦拭车表面。 兰落看了一眼他手里和自己头上一模一样的毛巾,擦头发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冷娇娇。 冷娇娇没注意到她微妙的视线,她正看着直直朝这里驶来的一辆面包车。 “啧,估计是脑残粉。”男助理把失败了好几次的游戏扔到一边,扒着车窗也在看面包车。 冷娇娇瞥了一眼兰落,假笑解释:“不,也许只是恰好停到这里。” 兰落没说话。 其实他们都说错了:银烟只是脑残,但不粉冷娇娇,她们把车停在这里,当然是因为自己在这了。 “你真行啊,”男助理拍着冷娇娇的靠背,“到哪都这么受欢迎,要不要把他们请上来跟你快活一下?” “开玩笑,开玩笑哈哈哈……”他像是被自己的话逗笑了,岔开腿摇着头笑个没完。 兰落皱眉看向这个奇怪的男助理,哪有助理敢这么对老板说话的? 除非他真正的雇主另有其人,而冷娇娇也没有表面的风光。 她看向冷娇娇,却发现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眉头都没皱一下,似乎早就习惯了男助理这样的说辞。 见兰落看自己,冷娇娇扯出微笑:“怎么了?不要害怕,他性子直,有点口无遮拦。” 兰落发现了,冷娇娇每次笑起来,不论真笑假笑,嘴角的弧度都是一样的,像被训练出来的洋娃娃。 或者说,像个假人。 男助理丝毫不在乎自己在外人面前展现出不好的一面会影响冷娇娇的形象,跳下车活动两下筋骨,就直奔面包车而去。 兰落倒是没想到他胆子竟然这么大,挑了挑眉,干脆也从车上下来,借着舒展身体的借口观察他。 男助理走到面包车驾驶位,敲了敲玻璃:“喂喂喂,下来。” 主驾驶的窗户缓缓落下,露出里面一张熟悉的壮汉脸,银烟顶着这张脸满脸不耐烦:“干什么!” 男助理可能没想到车上是这种人,无意识后退一步,语气好了不少:“怎么不去前面大车库?” “你管老子,滚!”银烟毫不客气关窗。 关窗的缝隙,银烟趁机看了不远处的兰落一眼。 兰落注意到银烟的动作,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度用手在自己的脖子上划了划。 面包车的车灯闪了两下,不知道是不是在回应自己,兰落假装不看那个方向,在男助理骂骂咧咧上车之后也跟了上去。 “你上来干嘛?”男助理没好气地扫兰落一眼,“说了就送你到这。” “去,看见那个面包车没有,你去找他们,让他们带你。”他指着银烟的车冲兰落摆摆手。 冷娇娇小口喝着矿泉水,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 兰落像没听见似的,一屁股坐在座椅上,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 “长得丑脑子也不好,”男助理重新开始打游戏,“不愧是你冷娇娇的粉丝。” 男助理骂不动兰落,又把枪口对准了冷娇娇,满口指责:“天天守着你这个废物,不是卖笑就是卖肉,装得一副无辜样……” “啊,不好意思,忘了你冷娇娇清高脾气大,卖艺不卖身哈哈哈!” 兰落的视线在车里打了几个转,偷偷落在冷娇娇身上,发现她已经把矿泉水瓶捏扁了。 水从瓶口溢出来,弄湿了冷娇娇细长白皙的手指。 兰落不见外地抽了几张纸,垫在冷娇娇的手底下,语气自然:“小心弄脏衣服。”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还要穿着这身衣服参加兰升的葬礼呢,弄脏了多不好。 冷娇娇一下子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擦拭着手背上的水渍,垂头咬着唇,连一贯的微笑都忘了维持。 “谢谢,你真是细心。” 忙完了冷娇娇才想起来一边的兰落,挂着分毫不差的微笑感谢她。 “没事。”兰落看窗外,司机已经擦完了全车,去角落的垃圾桶扔了毛巾。 她摸着腰间的匕首,数着司机靠近的步子。 垃圾桶离得有些远,兰落在心里估计了一下,以司机的速度,走到车前还需要至少三分钟。 够了。 她立马从座椅上翻下,一个飞扑扑到后座,摁住正在打游戏的男助理,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拿着匕首顶住他的喉咙。 兰落想过在车下动手,但害怕他们的动静太大引来其他人,到时候还真有可能被冷娇娇的粉丝开车撞死。 “你最好保持安静。”兰落侧头警告双手捂嘴一脸惊慌失措的冷娇娇,同时匕首毫不犹豫下压! “唔唔唔!” 男助理脖子上出现一条血线,他疯狂挣扎着,眼珠都快爆出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说什么都没用,兰落看中了他助理的身份,所以今天这个家伙必须留在这里。 再加上,她真的看这个屡次挑衅自己的男人非常不顺眼。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冷娇娇看起来非常害怕,一边夹紧嗓子小声质问兰落,一边观察司机的动向。 但保姆车非常稳,即使男助理正像条鱼一样胡乱挣扎,从外部看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晃动。 兰落看了眼,司机已经靠得很近了,她没有回答冷娇娇,而是手起刀落,飞快切开了男助理的脖子。 她把男助理一脚踢到座椅下方,任由他脖子上鲜血汩汩流出,在地摊上蔓延。 第81章 他还没有死透,手指死死攀着座椅的边缘,哀声求饶:“冷娇娇,救我,快救我……” 冷娇娇漂亮的双眼里满是吓出来的泪水,她哆嗦着偏过脑袋不看男助理,连同他的恳求一起拒绝了。 装吧,兰落面无表情看着司机拉开车门。 刚刚动手的时候,兰落分明看见冷娇娇在笑。 和之前完美无缺的笑不同的,发自内心、一闪而逝的笑。 司机拉开驾驶位车门,一屁股坐了进来:“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们要不要等会儿就出发,不然赶不上葬礼。” 后排无人应答,司机疑惑转身:“怎么没人说……” 他看向冷娇娇,视线却对上了一把染血的匕首。 第69章 司机眼中倒映着那把染血但依旧锋利的匕首,惊恐地向后躲去。 “你是什么人!”他大声呵斥兰落,“我们好心好意让你搭车,你竟敢恩将仇报!” 兰落不屑,她上车靠的可不是他们的善良,而是自己的脸皮。 她没有和司机扯嘴皮子,借助自己的位置优势,直接从后方用左臂勒住司机的脖子,把他控制在驾驶位上无法呼吸。 兰落余光时刻关注着冷娇娇,见她双脚踩在座椅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尽力减少存在感,也就没搭理她。 “嗬……”司机眼珠通红,双手扒着兰落的手臂,想要从她的桎梏下挣脱出来。 兰落没给他这个机会,举起匕首对着他的胸膛用力刺下去。 车窗玻璃上映出匕首模糊的影子,随着影子不断的舞动,司机的挣扎也渐渐停歇。 兰落抽出扎在司机胸口的匕首,收回紧紧勒着他的左臂,瞪着眼睛的司机就缓缓从驾驶位上滑了下去,留下座椅上一层黏腻血迹。 身侧的冷娇娇还在捂着脑袋发抖,连看也不敢看驾驶位上的惨状。 兰落用擦过头发的毛巾把匕首擦干净,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别演了,车里没摄像头。” 冷娇娇从指缝里看兰落,满眼都是慌张和茫然:“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兰落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拉开车门下了车。 她左右环视一圈,周围没有其他人,这才从外面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把瘫在里面的司机拽了出来。 兰落走到车头,对着旁边的面包车挥了挥手,祝见尘的脸就从车窗上露了出来。 “过来,”她招手,“帮个忙。” 祝见尘的脑袋一下子从车窗上消失,随后面包车的车门“哗”一声滑开,他跳下车,还没站稳就跑了过来。 “请吩咐!”祝见尘戴着能遮住大半张脸的防护面罩,声音闷闷的。 兰落挽起袖子:“你怎么戴了个这玩意?” “还不是怕太帅了抢明星风头,”祝见尘说,“我现在属于旷工旅游,不遮严实点被发现了怎么办?” 兰落本来想问为什么不让赫雪帮忙易容一下,但想到她们两个看祝见尘格外不顺眼的样子,也明白了。 “地上这个,帮忙扔远点藏起来,注意别被人发现了。”她略过这个话题,指指身后地上躺着的司机。 祝见尘这才发现地上有尸体似的,小小地哇了一声:“哇,他睡着了吗?” “正常点,”兰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猜到他脸上一定是贱嗖嗖的笑,“别浪费时间,等会儿让赫雪帮你换张脸。” 祝见尘叹了口气,老实提起地上的司机:“知道了。” 兰落重新回到保姆车,看也没看冷娇娇,径直走到后座,把地上死掉的男助理拖到车门口扔了下去。 银烟也从面包车上下来了,拍拍手接过男助理的尸体,朝车内望了一眼:“还有一个呢,不杀啦?” 兰落站在车门边上用矿泉水洗手,闻言看了一眼坐立难安但一点都不添麻烦的冷娇娇,语气敷衍:“杀啊,都杀完了你去当明星。” “不要,”银烟拖着尸体一溜烟跑没影了,“我才不要走到哪都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保姆车上只剩下冷娇娇和兰落,冷娇娇从臂弯里抬起眼睛,摆出一副怯懦的样子:“你真的会杀了我吗?” 她的长相精致,脸上又带着刻意营造出来的胆怯和惊慌,整个人如同易碎的瓷器一样楚楚可怜。 “……正常点。” 兰落本想回答,但看着她这幅样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劝了她一句。 冷娇娇眼里的怯懦顿了一瞬,随后她低下脑袋,只露出一个头顶:“正常点就不杀了吗?” 兰落瞥她一眼,观察着祝见尘和银烟藏尸体的动作:“差不多得了,你心知肚明我不会杀你。” “只要你老实点,按照正常流程去参加葬礼,不要想着动歪心思,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兰落看着冷娇娇的头顶,语气冷淡,“听懂了就点头。” 冷娇娇抬起脑袋:“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其实我有点伤心,本来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帮助了一位热心的好市民,但没想到却是助纣为虐,害了我的司机和助理。” 冷娇娇不卑不亢地直视着兰落的眼睛,脸上满是对她的谴责。 “你的人设有点混乱,”兰落毫不客气戳破冷娇娇,“所以安静点。” 冷娇娇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兰落来之前就提前搜过冷娇娇的相关信息,知道她会经常更换贴身的工作人员,现在这个助理才上任不到一个月而已。 粉丝的说辞是怕工作人员爱上冷娇娇,所以公司不能让他们长期和冷娇娇待在一起。 这种言论也就骗骗小孩子了,兰落看这个男助理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样子,哪有爱上冷娇娇的趋势。 “你在公司没什么实际话语权吧,”兰落突然问她,“不然怎么选了这么个助理?” 冷娇娇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他……他有点背景,这份工作比较轻松,也没什么危险,所以就被派来了。” “你不是朝露的摇钱树吗,他们舍得这样对你?”兰落看了一眼,祝见尘他们已经快回来了。 “什么摇钱树,”冷娇娇环着自己的膝盖,“我只是一个实验品。” 兰落的眼神动了动,她对这样的字眼非常敏感:“实验品?” 冷娇娇露出完美的微笑,解释道:“我只是朝露最先派出来试探市场的实验品呀,等我这条路走通了,他们就能推出更多和我一样路线的明星了。” 原来是这种实验品。 兰落掩盖住眼中的疑惑,没再搭理冷娇娇,冲着银烟招了招手。 “又怎么了啊?”银烟扒着车窗。 “你们的车先留在这里,”兰落看了眼雨势,“带着赫雪到这辆车来,让她帮我们易容一下。” “老使唤她干嘛呀,”银烟不情不愿,“你到底要干嘛?” 兰落凑近银烟,直视她的眼睛:“我要去葬礼现场,就是军校和媒体都会出席的军校生的葬礼。” 她故意提到军校,故意盯着银烟看,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哈哈,”银烟尬笑两声,“出席就出席呗……你去葬礼做什么?” 她话题转得生硬,兰落没有回答,又重复了一遍:“把赫雪叫来,车藏好。” 银烟欲言又止,但还是老实去办了。 祝见尘也已经收尾完毕,在面包车和保姆车里犹豫了几秒,然后果断朝着保姆车走来。 “你这车比她们的高级多了,我也想坐保姆车。” 兰落推开车门:“上来。” 即使隔着面罩,兰落都能感受到祝见尘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一下子跳上车,很有分寸地在车门边观察了一下,视线掠过冷娇娇,然后走到最后排坐下。 祝见尘坐的位置刚好是男助理被兰落弄死的地方,脚下都是没干透的血,他把地毯卷起来堆在一边,语气透着嫌弃:“这车不能要了。” 兰落正在门边等着赫雪和银烟,闻言头也不回:“反正不花钱。” 冷娇娇的视线从兰落身上转向祝见尘,再次露出完美的微笑:“原来你就是丢下她的同伴吗?” “我什么时候丢下……” 祝见尘看着兰落,反应过来什么,看向兰落:“你说我把你丢了?你丢我还差不多吧。” 兰落蹲在车门口,随口敷衍道:“那不是骗她的吗,傻子才信。” 冷娇娇毫不介意被人说是傻子吧,继续笑着看祝见尘:“所以你们是有备而来的?不知道葬礼上有什么吸引你们的事情?” 祝见尘指着兰落,懒懒散散地说:“你问她,我就是个小跟班,她指哪我去哪,什么都不知道。” “你们关系真好,”冷娇娇看了眼兰落,又重新看祝见尘,“认识很久了吧?” “不知道。”祝见尘拉长了嗓音。 兰落看他一眼,觉得祝见尘有时候敷衍起来比自己还厉害。 第82章 她转头看着冷娇娇:“我劝你最好别打听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冷娇娇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还不是死了。” 兰落刚想回答,银烟就已经藏好了车子,带着赫雪来了。 “谁死了?”她凑热闹。 赫雪跟在后面,冷淡的视线和冷娇娇小心探究的眼神撞在一起。 兰落对比了一下,这两人都是同一类型的长相,精致小巧,不染凡尘。 只不过赫雪更加冷淡,眼神里带着高傲和厌世,而冷娇娇却截然相反,满脸写着正能量和圣母。 虽然是假的。 “我的司机,”冷娇娇笑着回复银烟,“还有我的助理,都死了。” 银烟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兰落把银烟赶到驾驶位,让她顶着司机的脸继续开车。 银烟厌恶地擦着驾驶位的血迹:“你就不能提到外面捅,血渍呼啦的恶心死了。” “那你呢?”赫雪坐在副驾问兰落,“我和他呢?只剩一个助理了,三个人怎么分?” “助理当然是我,”兰落理所当然,“你们留在车上就行了。” “可是一百米怎么办?”赫雪提醒她。 “进去之后就无所谓了,可以戴口罩和帽子,”兰落一点都不在乎,看向一直默默听着的冷娇娇,“反正,随行人员参加葬礼保持低调很正常吧?” 冷娇娇歪头:“谁知道呢?我只是个吉祥物。” 兰落本来就无所谓,她要变成男助理的样子,只是为了骗一骗葬礼外面守着的粉丝,那群粉丝眼睛太尖了,别说助理换了个人,就算是换双鞋都能被扒出来。 进了葬礼内部就不一样了,里面的人大多有点身份,只想着往上攀谈,不会去在意一个明星身后跟着的助理长什么样子。 “我不能去吗?”祝见尘在兰落身后悄悄问。 兰落摇头:“不能,人越多越麻烦。” 祝见尘“哦”了一声,瘫在后面不挣扎了。 “出发吧,”兰落看了眼天色,“趁着雨没停,更容易混淆视线。” 她说完突然偏头,一把抓住了冷娇娇环在身前的手:“你说呢?” 在车内几人不解的视线中,一枚小巧的通讯器从冷娇娇手里滚落,停在兰落的脚边。 第70章 兰落松开冷娇娇的手,低头捡起了那枚通讯器。 冷娇娇不愧是当红明星,皮肤格外细嫩,兰落不过捏了两下,她的手腕就已经红透了,几个明晃晃的指痕缠绕在上面。 “我都说了老实点,”兰落举起手里的通讯器,“怎么还是不死心?” 兰落才就发现冷娇娇一直在趁着自己关注车外,无暇顾及车内的时候偷偷做小动作,她只是懒得管而已。 没想到给了冷娇娇错觉,让她认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了。 “教授,司机助理已被顶替,危。” 兰落念出冷娇娇刚才偷偷敲下的一行字,当着她的面把消息删除,然后打开车窗,把通讯器一把丢了出去。 高速行驶的保姆车后轮压过通讯器,把清脆的碎裂声传递到车内。 冷娇娇脸色变了又变,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你会后悔的。” “但在此之前,”兰落轻飘飘威胁她,“我一定会让你比我更加后悔。” 冷娇娇冷哼一声,泄气一般倚着靠背:“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一定要去那个什么学生的葬礼?” “你只需要扮演好你自己的身份就够了,不要多问。”兰落看着窗外逐渐变小的雨,沉下眼睛。 她要做什么? 兰落也在心里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她现在真的有足够的实力出现在未城了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兰升的葬礼只有这一次,这说不定会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兰升乃至兰家人面前。 兰落脑海里浮现出兰父兰母那两张虚伪的脸,想着兰父腕上那只大金表,心里一阵恶心。 她要让兰父后悔自己曾经的决定,她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从小捧在手心的儿子,死在了自己手里。 不知道到了那时候,他们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们脸上的眼泪,会不会变得更真实一点? 兰落脸上带着讽刺的笑,眼看着银烟把车开到未城城门附近。 “进城是不是要排查?”银烟观察着前方的车队,“我们能过得去吗?” 祝见尘掀开面罩,作为最了解未城的人之一,主动解释了一下:“外来人员入城是要检查身份的,不过如果车主身份足够尊贵的话,是可以免检的。” 这话一出,满车人都调转视线盯着冷娇娇。 “你够尊贵吗?”银烟问。 冷娇娇把头偏过去看着窗外,声音也没了之前的甜美柔和,阴阳怪气地说:“本来是够的,加上你们可就不一定了。” “什么意思?”银烟看赫雪。 赫雪揉了揉太阳xue:“她说我们拉低了她的身份。” 银烟指哪打哪,听了赫雪这话立刻看向冷娇娇:“你才……” “行了,”兰落打断她们无意义的互相指责,“等会儿到了检查口直接走贵宾通道,让冷娇娇刷脸过去。” 冷娇娇“唰”一下看向兰落:“你怎么确定我能刷脸过去?万一全部被扣留怎么办?” “谁管你,”兰落无所谓,“作为顶级明星,我不信你有这个脸面让自己被贵宾通道拦截在外。” 冷娇娇“嗤”了一声,胸口剧烈起伏着,然后伸出左手:“拿钱来。” “什么钱?”兰落皱眉。 “真以为贵宾通道是免费走的?”冷娇娇一脸看土包子的神情,“要不是我的身份特殊,你们连交钱的资格都没有。” 兰落倒是能理解,掏了掏口袋:“多少。” “一万。”冷娇娇摊手。 兰落掏钱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空着手说:“没钱,你自己解决吧。” “一万都没有?”冷娇娇不可思议,“你们四个人,全身上下加起来连一万块都没有?!” “有一万个拳头你要不要?”银烟嘲讽冷娇娇,余光却在剜兰落。 兰落知道她在记恨自己之前拿走了她们的钱,但进了她的口袋就是她的了,瞪她也没用。 祝见尘突然从后排伸出一只手,语出惊人:“我有。” 兰落顺着他跃跃欲试的手往后看,看到祝见尘满脸写着邀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哪来的?” “工资啊,没什么能花钱的地方,就越攒越多了。”他说。 兰落转回头闭上眼睛:“有也别给,花她的。” 银烟把车开进贵宾通道,和普通通道不一样,贵宾通道车少人少装修好,没点档次的车还真不敢随便进来。 银烟把车停下,让冷娇娇那侧的窗户正对着检查窗口,摇下窗露出她那张漂亮的脸。 窗户降下的一瞬间,冷娇娇脸上的表情就一瞬间从不耐烦变成完美的微笑。 “您好,”她歪着头看工作人员,“工作辛苦啦!方不方便通行一下呢?” 保姆车的玻璃都是单向的,从外面看不见里面,所以赫雪祝见尘也没把自己藏起来,光明正大透过玻璃看外面。 兰落已经用上了男助理的脸,学着男助理的样子坐在座位上,没有半点主动忙前忙后的意思。 冷娇娇侧头瞪她一眼,小声说:“你不是助理吗?下去递卡领材料啊。” 兰落手一摊:“拿钱来。” 冷娇娇不情不愿掏出一张银行卡,警告兰落:“只准刷单次,不能买组合卡。” 兰落完全没理她,下车按步骤交了费,和工作人员道声谢就要离开。 “等一等。” 工作人员扶着眼镜,从镜片里观察兰落,叫住了她。 兰落脚下一顿,转头问:“怎么了?” “没事,”工作人员微笑,“看你有点面生,多看两眼。” 兰落皱着眉回到车上,把卡扔回给冷娇娇,不知道工作人员什么意思,看着车窗外沉思半天。 “别想了,也许只是单纯看你长得不像好人,”祝见尘托腮看着男助理模样的兰落,“贼眉鼠眼,一脸小人样。” 兰落翘着唇把他脑袋推回后排。 她现在没在想刚刚的工作人员,她只是看着没什么变化的未城有些感慨。 这么短的时间,没办法给未城带来一丝一毫明显的改变,却能让她的人生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啊,”银烟明显有些兴奋,“路好宽,开得和飞一样。” “小心超速,”祝见尘好心提醒,“会罚款的。” 冷娇娇自从进了城就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来往的车辆,对车里的一切声音不闻不问。 兰落目光落在她身上,第二次提醒她:“我告诉过你,不要有其他的想法,按照原定行程参加葬礼就够了。” 第83章 冷娇娇瞟她一眼,把头靠在车窗上不说话。 “马上就到了,”没一会儿冷娇娇突然开口,“与其威胁我,不如想想你们该怎么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一直挟持我。” “不需要你来替我们出谋划策。” 兰落在车速降下来之后站起身,慢慢靠近冷娇娇,当着一车人的面划开了自己的手心。 “哎……”祝见尘在兰落动手的瞬间就出声阻止她,但兰落动作更快,没等祝见尘开口就完成了这套动作。 她把匕首扔给祝见尘:“擦擦。” 祝见尘接过匕首,顾不上阻止兰落,手忙脚乱地在车上找能擦匕首的东西。 兰落看他一眼,她划的伤口不大,匕首其实只沾了一点血而已,擦不擦都不影响,她只是想给祝见尘找点事情做,省的他又要对自己的伤口发表看法。 她掌心向上,手指微微并拢呈碗状,让伤口渗出的血液不会流走,然后单手控制住冷娇娇的后脑勺,把手心的血液送到她嘴边。 兰落害怕在冷娇娇脸上留下印子被人发现,不敢太用力,只是控制住了她的行动,强硬地把血喂进了冷娇娇的嘴里。 “好了。” 兰落收回手,手心除了干掉的血迹,看不见一丝伤口。 冷娇娇嘴边一抹血,捂着嘴巴低头干呕,凶狠地瞪着兰落:“为什么给我喝你的血?恶心死了!” “不是害怕我控制不住你吗?”兰落抽出纸巾擦手,“我的血里有剧毒,除了我没人能解,等会儿想跑你就跑吧,反正跑了也活不了。” 兰落说得一脸笃定,冷娇娇的眼神逐渐松动下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你……你疯子!” “把脸擦干净,毕竟也是正式场合。”兰落好心提醒她,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冷娇娇掀开镜子,沉默地把沾在下巴上的血渍擦干净,擦得瓷白皮肤都有些泛红。 兰落现在才发现冷娇娇似乎并没有化妆。 素颜就这么美,只能说不愧是未城人气断层的明星,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存在。 “哼,别看了,丑丫头。”察觉到兰落的视线,冷娇娇抬着下巴哼笑。 兰落没理她,越过前方一辆辆低调的车子,看见公路尽头摇晃的白布。 “我看见白布了,”赫雪也发现了,“应该要到目的地了。” 银烟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开车了。” 兰落没接她们的话,目光随着白布晃动,眼底一片冷漠。 “怎么了?”祝见尘凑过来,“她不开车了你很不开心吗?” 银烟听了嘴里直“诶诶”,奈何忙着停车,没工夫回头说话。 兰落知道祝见尘又在乱说了,用指甲弹他一下:“不是,只是在思考接下来的打算。” “能有什么打算,”冷娇娇脊背挺直,摆足了女明星的架子,“一个助理一个司机,一个挂件一个跟班,还是老实躲着吧,小心下车就被当成蚊子拍死。” “哎,”银烟抓了一把头发,“我发现你这人越到大本营胆子越大了……” 冷娇娇扬起鄙夷的笑容,“唰”一下拉开车门:“当然了,乡巴佬。”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冷娇娇脸上的鄙视就一下子变回了职业假笑。 为了配合葬礼的场景,她的笑容甚至也有调整,眼角下垂,嘴角微微上扬,整个人浮现出一种淡淡的哀伤和悲悯。 兰落是真的有点发自内心地敬佩冷娇娇的表情管理了,和她比起来,自己和花子的演技确实很拙劣。 花子…… 兰落怔了一下,她已经很久没想起花子了,她在自己逃出实验室之前就被带去了别的地方,也不知道现状如何。 坦白来说,她们的关系挺一般的,但兰落站在未城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竟然无法抑制地回忆着与未城有关的人。 无数人影在脑海打了几个转,转来转去,留下的竟然还是葬礼主人公的脸。 兰落站在冷娇娇身后,摸着路边悬挂的白布,微风拂动,粗糙的布料从她手中飞走,在空中猎猎作响。 “冷小姐,这边请!” 熟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兰落应声看去,果然看见了兰父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第71章 “去,回应他。” 兰落凑在冷娇娇身边,让她回应兰父。 冷娇娇扫她一眼:“不需要你来教我做事,现在我是主人,你是助理。” 兰落懒得和她争论这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走来的兰父。 他看起来老了一点,不知道故意还是无意,头上露出一些白头发,让他看起来格外疲惫。 “冷小姐,感谢您百忙之中来送犬子一程……”他脸上挤出一点笑,这点虚假的笑容夹在疲惫的脸上,反而更难看了。 兰父说完,停顿了几秒才正常开口:“孩子他,一直都喜欢大自然,我们才想着把葬礼布置在山上,真是麻烦冷小姐要多走些路了。” 这里是一座小山头,一直以来都是以返璞归真近自然为卖点,所以没有修建公路,车子爬不上去,只能靠步行。 平时很多人会选择乘坐观光车,但今天毕竟是葬礼,现场没人会这么没眼力见选择坐车。 冷娇娇垂下眼,格外悲伤地摇了摇头,然后握住兰父伸出来的手:“节哀,您的孩子是位非常优秀的学生。” 兰落站在她身后,冷眼看着这一幕。 装的真像,其实冷娇娇连兰升长什么样都没记住吧。 “唉!”兰父深深叹了一口气,伸直手臂为冷娇娇带路。 冷娇娇看了兰落一眼,在兰落点头后才迈着小碎步跟上兰父,徒步往葬礼现场走。 兰落紧紧跟在冷娇娇身后,一边注意着她的行动,一边观察上山的道路。 半山腰停满了车辆,形形色色的人脸上挂着悲伤,在白布的指引下向山顶汇聚。 这些人都不重要,兰落掠过他们,看向路边那几辆扎眼的越野车。 那是军校的车。 车旁零零散散站着几个身穿军校制服的人,应该是被派来维持秩序的。 而肃哥,也就是银肃,正倚着车门抬头看天,既没有帮忙应酬,也没有认真站岗。 一如既往不爱工作。 兰落仗着自己是男人的面孔,毫无顾忌地盯着银肃看,企图从他那张脸上看出银烟的影子。 银肃肩宽腿长个子高,单看身形与银烟确实有些相似,但两人的脸千差万别,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是巧合吗? 兰落有些动摇,毕竟银烟和银肃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存在,要她相信两人之间有关系,就好比让她相信兰升和徐来风是亲姐弟一样荒谬。 她的打量非常明目张胆,视线落在银肃身上的时间也很长,别说银肃,就连冷娇娇都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 “搞什么,你看上那群家伙了?”冷娇娇捂着嘴小声嘲讽,“你要死要活来葬礼就是为了这个?” 兰落和银肃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她注视着一脸不耐烦的银肃,挡住唇用同样小的声音说:“你再乱说,我就当着记者的面扇你。” 冷娇娇气得差点失去表情管理,维持着脸上的假笑,轻轻点头:“好,好的很!” 兰落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银肃,他的表情已经从最开始的疑惑转变为极度的不耐烦,拧着眉心打量兰落这个陌生的“男助理”。 她不为所动,坚持用属于男助理的眼睛盯着银肃,上上下下扫视了他八百遍。 事实证明,就算是男人,就算是军校男教官,都没有办法在男凝视角下保持镇定。 眼看着银肃已经开始顶腮,用唇语对她发来了问候,兰落这才不紧不慢移开视线,看向冷娇娇身前的兰父。 丧子之痛对他的打击应该很大,兰父现在即使是面对冷娇娇这样的明星,也只是象征性地表示着热情,连眼神都没落在她身上。 兰落冷着脸踏进山顶的露天葬礼现场。 踏入这里的一瞬间,她就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形缓慢消失了。 但兰落并不在意,她穿着一身黑,混在满是黑衣的客人里非常不显眼,黑色的口罩和帽子也遮住了她大半的脸,只剩一双冷淡黑眼珠。 兰落压了压帽子,听着隐藏式音响里故作哀伤的背景音乐,突然有点想笑。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对兰父兰母的偏心感到愤怒。 葬礼而已,兰升想要多大的排场都没关系。 反正死的是他,活下来又获得完整不死之力的,是她兰落。 她远远看着那张黑白照,照片用的是兰落曾经在小息城见过的那张,穿着军校制服的男生笑得很高兴,看向镜头的眼神满是温柔。 “真可怜啊,”冷娇娇站定,“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说得半真半假,兰落一时分辨不出她是真的在为兰升惋惜,还是又在立人设。 第84章 “有什么可怜的?”兰落看着遗照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兰母,淡淡开口,“掉几滴不值钱的眼泪而已。” 冷娇娇从鼻子里哼笑一声:“收收你的戾气,他的脸阴沉起来真的很恶心。” 冷娇娇一直没回头看兰落,所以并不知道兰落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脸。 不过经过她的提醒,兰落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表情一直很臭。 她移开视线不再看兰家人,呼吸着山顶新鲜的空气,寻觅现场与实验室有关的痕迹。 作为兰家的大买家,陆观会参与进这场葬礼吗? 或者说,他会向兰家索赔吗? 兰落心里对这场葬礼毫无实感,像个游魂一样跟在冷娇娇身后走过场。 作为葬礼的中心,兰母坐着哭跪着哭趴着哭,兰父迎完这个迎那个,两个人各自忙得不亦乐乎。 “可怜……” “才刚入学,全家的心头宝,就这么没了……” “不是龙凤胎吗……” 人群窃窃私语,天边聚起乌云,停了没多久的雨似乎又有落下的趋势。 兰落站在人群里听他们惋惜兰升,和一个个陌生面孔擦肩而过,整个人都有种半梦半醒的虚幻感。 兰升确实死了,她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就是他的葬礼现场。 她再一次意识到这一点,但不管重复多少次,这件事似乎都像“地球是方的”一样令人难以信服。 哪怕兰升的心脏是她亲手剖出的,兰升的尸体也是她亲自扔进帐篷里的。 提及心脏,兰落似乎觉得自己刚刚完成融合的心脏又有隐隐作痛的感觉,但这种痛并不明显。 比起痛,也许用酸来形容更恰当。 兰落讨厌兰升,但作为龙凤胎,作为自己一直隐隐忌恨的对象,她对兰升潜意识里的信任并不比她对自己的自信少。 这么轻易就死了,兰升真的——非常配不上她的信任。 不远处,兰母应该是哭够了,拒绝了身旁军校老师的搀扶,揪着手绢,一个人跌跌撞撞离开了灵堂。 灵堂设立在山顶的小型度假村旁边,出了灵堂,走过一条小路就能直通度假村后门。 军校出钱包了场,整个度假村没有其他游客,所有的房间都用来安置远道而来的客人。 因此兰落的出现显得格外突兀。 兰母扶着走廊的墙壁,捂住胸口问兰落:“你是?” 阴雨天的光线很差,整个走廊都被笼罩在黑灰色的阴影里,兰落的脸藏在帽子下,看不出情绪。 兰落迟迟没有说话。 兰母犹豫地看她一眼,擦干眼泪小声解释:“是葬礼的客人吗?灵堂在后面,要是累了的话,这里的房间都可以休息。” “我本来应该好好招待各位,但我的心实在是太痛了,我没办法打起精神安排这些,所以还请您多多担待,有事就找工作人员。” 兰落假装没听出她的逐客令,故意压着嗓子改变自己的音色:“心痛?你为什么心痛?” 兰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她的脸色从悲伤歉意转换为被挑衅的委屈,加大了音量看向兰落: “为什么?这里是我儿子的葬礼!我最爱的孩子变成了一张冰冷的黑白照,你问我为什么?!” 兰母说着说着,眼泪就涌了出来,声音颤抖:“他才那么大,他才离开家离开我,刚进入自己期待的学校就……” “你在委屈吗?”兰落问,“因为兰升还没有做出成绩就死了,没有给你们脸上贴金,所以你在委屈吗?” 兰母的哭声顿住了,歪着头十分震惊地看向兰落:“够了!” “你是代表哪家来捣乱的!” 兰母猛地凑近兰落,红肿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她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兰落,语带哭腔: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一个母亲?你怎么可以这么轻视我对小升的爱?那是我的孩子啊!” 兰母的眼泪顺着眼角细小的皱纹流淌下来,她的脸上就没有干过,旧泪痕和新流出的泪水混在一起,沾湿了大半的衣领。 兰落低头,看见她的衣领上绣着兰升的名字和生日,她胸口的口袋里也塞着一张兰升的照片。 “你很爱他?”兰落问。 兰母闭上眼睛倚着墙,胸口剧烈起伏:“怎么不爱?我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好孩子……小升,他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兰落站在原地感受着心脏深处的钝痛,确定了刚刚的疼痛不是错觉。 怎么,兰升也在心疼为他疯狂流眼泪的妈妈吗? 心疼也没用。 兰落胸口里像是有个不断涨大的气球,不停挤占着她呼吸的空间,摇摇欲坠,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兰升,听见了吗? 不论是你心疼她,还是她心疼你,都没有用。 因为此刻的你,只是一个死掉的废物,没有挣扎的能力,只能靠一丝残念,躲在这颗心脏的角落哭。 没用的东西,听见了吗? 兰落盯着兰母的脸,在心底对着自己的心脏讽刺了一句又一句。 兰母哭一声,她就在心里骂一句,直到心里那只气球泄了气。 “我的小升,我的孩子,老天无眼,怎么偏偏不放过他,我宁愿以命换命……”兰母睁开眼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缓缓跌坐在地。 “老天无眼,”兰落笑了一下,“老天确实无眼。” “但是,” 她低头看着兰母,不再刻意改变音色,语气格外轻松:“你好像也挺眼瞎的。” 兰母现在坐在地上,视角自然而然变成了自下往上的。 听到兰落的声音,她止住哭声缓缓抬头向上看。 “轰!” 天边一声惊雷,照亮了昏暗的走廊,兰落掩在帽子下的眼睛也变得黑亮。 兰母僵硬抬头,视线和那双眼睛撞在一起: “你——” 第72章 “你——” 兰母坐在兰落的影子里,瞪大通红的眼睛,不可置信道:“兰落?!” “落落?”她扶着墙想要从地上爬起来,“陆先生那边怎么说的?你、你怎么……” 兰母问到一半就停了,欲言又止。 “你想问什么?是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兰落替她补全,“还是我怎么还活着?” “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兰母一把拽住兰落的手臂,“我是你的妈妈呀!” 兰落居高临下看着这个狼狈的女人,对她的话没有一丝反应。 有些事彼此都心知肚明,何必装什么母女情深呢。 “你是兰升的母亲,这就够了。” 兰落推开她的手,放任兰母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不紧不慢:“把我卖进实验室的时候,有想过我会活下来吗?” 兰母蜷着手指,还想触碰兰落的衣服,却被兰落一把躲开。 “落落,今天是你哥哥最后的重要日子,你不要和我闹脾气,好吗?”兰母仰着脸,眼泪从脸庞两边滑落,“你哥哥已经没了啊,落落,哥哥没了,小升他没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兰落说,“他死了,死得很惨,被人开膛破肚,连心脏都被掏空了,躺在野外直到尸体变得冰冷。”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表情,语气也非常平铺直叙,说出来的内容却冷血残忍。 兰母一拳打在兰落腿上,失声尖叫:“别说了!” “那是你的哥哥啊!你不仅不伤心,还要在我的伤口上撒盐吗?” “他是你的亲哥哥啊,一母同胞,同一天出生,同一天上学的亲哥哥啊!” 兰落嘴角提了一下,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同一天出生?那好可惜,没有同一天死掉。” 兰母像是刚认识她一样,眼含泪水声音颤抖:“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兰落,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了!” 兰母话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愤怒的质问。 兰落确信,如果兰母不是哭得太久没了力气,一定会爬起来给她一巴掌。 像是要印证兰落的说法,兰母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墙稳了稳脚步,然后高高举起右掌—— “啪!” 在兰母震惊的目光中,兰落轻而易举地扼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愤怒的巴掌悬在空中无法靠近。 兰落没有刻意收力气,两人皮肤触碰时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兰母的手腕上顿时出现一道红痕。 她们很少互相触碰,兰落对兰母的皮肤和温度很陌生,也很不适。 她甩掉兰母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自己的手心:“我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兰落问,“怯懦、没用、废物?” 兰母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喃喃:“你对我动手?你对我动手?你竟然对我动手?” “当着你哥哥在天之灵的面,在小升的葬礼现场对我动手?!” “讲点道理,”兰落笑,“你先动的手。” 第85章 在天之灵? 兰升可没有在天之灵,死了就是死了,非要说的话,也只剩一抹残念留在她心里了。 可能这就是两颗心脏的弊端吧,兰落一直在尽力忽视心脏里属于兰升的酸痛,不让他影响自己的理智。 “要是小升还在,”兰母哽咽起来,“你怎么敢这样跟妈妈叫板!”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摸着自己的手腕哭着说:“小升从来不会、从来不会这样对妈妈,就算我只是蹭破点皮,他都会很心疼……” 废话,因为他痛感强,所以蹭破点皮在他眼里也算大伤了。 兰落在心里嘲讽,嘴上也不放过她:“那你怎么不去找他心疼你?” “兰落!” 兰母尖叫,愤怒地拍打着墙壁:“你一定要在我最伤心的时候说这些话吗?” “伤人的话,不就是要趁着伤心说吗?”兰落低头安静看她发疯。 天边淅淅沥沥又开始下雨了,兰落能听见灵堂那边嘈杂的动静,已经有不少人在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雨滴飘进走廊地面上,飞溅的水珠迸到她们裸露的皮肤上,兰落浑然不觉,兰母却已经有点受不住。 兰母不停搓着手臂缓解腐蚀雨带来的不适,平复着心情,尽量平静地开口:“我不想问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你自己冷静冷静去和哥哥道歉,我回房休息了。” 兰母一直在躲避水珠,即使是在雨天,从头到脚也都是干爽的。 兰落注意到了兰母身上的衣服料子很好,不是从前的兰家能穿得起的。 只是一点水珠就受不了了吗? 这样的雨,兰落不知道自己淋了多少次了。 杂乱的脚步声近了,兰落抬脚走进毛毛雨里,不远不近跟着兰母,直到兰母走进房间关起门。 兰落默默记下她的房间号,找到冷娇娇的专属房间走了进去。 度假村的房间从外面看很普通,但打开门才能发现里面的低调奢华。 兰落一屁股坐在真皮沙发上,不禁感叹他们兰家的日子真是好起来了。 陷进沙发里,兰落轻轻合上双眼。 她不担心兰父兰母会联系陆观,因为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联系实验室的办法。 陆观和他们要求过,进入实验室之后的生活需要保密,所以必须单方面切断兰落和家人的联系,兰家不能用任何途径联系她。 当时兰父兰母很爽快地答应了,不知道他们现在后不后悔? 联系不上陆观,就代表在这里,在兰升的葬礼上,她即将为所欲为。 兰落没打算杀人,死亡只是解脱,她要让他们的余生都在恐惧和被看不起中度过。 就像实验体一样,被人肆意围观,整日惴惴不安。 “嘎吱——” 房间门被推动,冷娇娇精致的脸出现在门口。 兰落没开灯,房间里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就是冷娇娇身后的走廊灯。 “喂?” 冷娇娇对着兰落的影子小声叫了一句,在门口犹犹豫豫不肯进来。 兰落敷衍:“嗯。” 冷娇娇左看右看,就是不进来。 走廊那头传来兰父的声音:“冷小姐,怎么没有进去,是不是房间哪里不合你心意?” “您尽管提要求,”兰父立刻小跑过来,“能满足的我们肯定都会满足。” “不用了,”冷娇娇笑,“房间很好,我一下子看花了眼才没舍得进去。” 她瞟了一眼掏出匕首把玩着的兰落,继续笑:“那就不打扰兰先生了,您节哀,早点回房间休息吧。” 兰父在门边东张西望,不死心地问:“您别不好意思,今天雨这么大,你们出席本来就辛苦,要是招待不周,我实在是愧疚。” 冷娇娇挡在门前,不让兰父看见房间里的样子,假笑着下逐客令:“一切都好,您快去休息吧。” 兰父这才点头哈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够了吗,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冷娇娇肩膀塌下来,小声对着身后开口。 兰落已经移到了门口,藏在门后,刀尖就顶在冷娇娇的侧腰上。 “关门。”她放下匕首转身回沙发。 冷娇娇老实关上门进房间,随手打开房间的灯。 兰落坐在沙发上,和几米开外的冷娇娇对视。 下一秒—— “啊啊啊啊啊!” 冷娇娇的尖叫声几乎要震碎玻璃,要不是度假村隔音完美,现在兰父估计已经冲了回来。 兰落听力好,受到的折磨更加严重,她捂着耳朵皱眉:“闭嘴!” 冷娇娇闭上嘴,绕过兰落坐在离她最远的地方,小心翼翼:“嗨?你……” 兰落想起来她现在用的是自己的脸,解释了一句:“是我,只是换了个脸而已。” 冷娇娇拍着胸口,哂笑:“天哪,那你也不换张吉利点的。” “哪不吉利了?”兰落看她。 “你这张脸,”冷娇娇指着自己的脸,“和今天遗照上的人,有点像哦。” 兰落怔了一下:“不清楚。” 冷娇娇来来回回看兰落:“是吗,刚刚没看清还以为死人复活了。” “你不会真的跟那个什么学生有关系吧?你到底来干嘛的?” 兰落不太喜欢冷娇娇的话,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再不闭嘴,明天你的遗照也会被挂起来。” 她绕过冷娇娇,走进卧室从窗户跳了出去,留冷娇娇一个人在房间里发脾气。 兰落绕到兰父兰母房间后面,贴在墙根下面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听室内的动静。 “我看见兰落了,她今天来闹葬礼了你知不知道?” 果不其然,兰落刚到就听见兰母在向兰父告状。 兰父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你说什么?!” “小点声儿!”兰母嗓子很哑,“别被听到了,她现在是陆先生那边的人,太多人知道不好。” “她人在哪?怎么进来的?陆先生同意没有?”兰父连问一连串,声音带着一点怒意。 兰母哽咽:“不知道,她完全变了,和小升越来越不一样了……” 兰父拍着桌子骂:“小升还在的时候她就整天看小升不顺眼,就连小升去世也不肯消停是不是?!” “人呢!”他嚷嚷,“把她叫出来!” 兰母不说话,只是哭声越来越大,嘴里念叨着兰升的名字。 兰父也安静下来,捂着脸嗓音沉闷:“她怎么不早点出现呢?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屋檐的雨滴连成线割在兰落身上,她听着兰父的自言自语,竟然觉得很滑稽。 因为最爱的儿子死了,所以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可以“依靠”吗? “要是她早点回来,”兰父声音也带上哭腔,“我们的小升说不定还能抢救回来……” 兰落脸上的讽刺凝固了一瞬,然后放大。 她高估他们了,兰父不是想要重新“依靠”一个孩子,他只是想让自己回来给兰升续命。 续命,兰落小时候就为兰升续过命,他们的异能也是在那时候先后被发现的。 但那段记忆无人在意。 兰落回忆着记忆中的针管、仪器、鲜血,面无表情走进雨幕中。 这场雨很小,比她逃出实验室那天小,比她掏兰升心脏那天小,比她离开细鬼城那天小。 却比任何一次都让她的心脏潮湿。 那是一小块,即使闭口不谈、冷眼相看,也阴雨绵绵的发霉之地。 兰落不会承认的。 她宁可淋着雨,告诉自己这是腐蚀雨带来的正常后果。 仅此而已。 第73章 兰落淋了雨,意识清醒了很多。 她捂着口罩赶回冷娇娇的房间,防止这人又出什么幺蛾子。 在这里她暂时要刷冷娇娇的脸来行动,暂时不能放冷娇娇走,更不能让她有求救的机会。 刚才兰落一心想着听兰家人的动静,再加上冷娇娇实在太配合,她都快忘了冷娇娇也是个不老实的。 怕就怕冷娇娇趁自己不在房间的时候向外界求援,到时候别说葬礼了,恐怕整个未城兰落都待不下去了。 兰落按照走时的路线,重新从卧室窗户翻进去。 整个房间静悄悄的,本来开着的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兰落刻意放轻脚步,沿着墙边来到卧室门口向外看。 客厅中央的地板上蜷缩着一个人影,人影背对着兰落,看不清脸。 兰落没有贸然出卧室,也没有出声喊冷娇娇,反而耐心十足地在卧室门边守着,眼神一刻不移地盯着她。 等了几分钟,地上的人影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有偶尔泄露的呻吟证明她还活着。 兰落从微弱的呻吟里听出冷娇娇的声音,放心了一点,踏出卧室打开客厅的灯。 “你在做什么?”她问冷娇娇。 冷娇娇躺在地毯上,额前的头发已经被冷汗打湿,唇色褪去了正常的红,变得苍白干燥。 第86章 “你、瞎、吗?” 即使疼得满地打滚,冷娇娇在听到兰落的问题后还是挣扎着抬起头,一字一顿地反问。 兰落半蹲在地上:“还是你比较容易瞎。” “呃……”冷娇娇没回应兰落,揪着地毯发出痛苦的呻吟。 兰落不想管她,站起身要走。 冷娇娇却一把抓住了兰落的脚踝,细长的手指力气不大,但指甲很尖,戳在兰落的皮肤上有些刺痛。 “松开。”兰落低头。 “不行。”冷娇娇摇了摇头,像缺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着,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明星架子。 她另一只手也放在兰落的脚踝上,双手圈住兰落:“你得对我负责,肯定是你喂我喝的血有问题,救我,快点救我。” 兰落挑眉,她喂给冷娇娇的血里什么都没有,只是随便忽悠她一下而已。 “别碰瓷,”兰落抽回脚,“只要你老实,那血就不会有问题。” 冷娇娇平躺在地上呻吟:“不可能,我的肚子好痛……” 兰落垂眸看冷娇娇,她已经失去一半的表情管理了,看样子不像在说谎。 “所以你想怎样?”她问。 冷娇娇摇头:“不知道,我的肚子好疼,你快想想办法!都是你的血有问题,我要是死了你也别想活着!” 兰落懒得废话,开门见山:“叫个医生过来不就行了?” “不行!” 冷娇娇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支着上半身尖叫,情绪激动:“不能叫医生!我不要看医生!” “不看医生那就忍着。”兰落没有劝她的打算,反正冷娇娇疼死了也跟她没有关系。 冷娇娇重新躺在地上,眼角渗出生理性泪水:“好疼,你快点想办法,要不是你把我的助理弄死了,我也不会躺在这里没人管……” “你指望那种货色替你鞍前马后?”兰落坐在沙发上把玩通讯器,“不趁人之危都算他有底线。” 通讯器是从祝见尘那拿来的,他就像个百宝箱,要什么有什么。 不过新通讯器里只有祝见尘一个联系人,这才没多久,她的消息栏里已经躺满了祝见尘的消息。 “……你是不是吃上好的了?我跟她们待在车里好不自在哦,也不敢随便离开,明星的车里为什么连吃的都没有?” 兰落把消息拉到最后,看到祝见尘无聊到发霉的吐槽,嘴角微翘:“因为明星需要保持形象,不像某些人。” 冷娇娇有气无力捶地毯:“你还笑?你好歹占了助理的名头,能不能做点事?” 兰落盯着冷娇娇,突然计上心头。 之前没让祝见尘他们一起上山,是怕太过引人注目,但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该退的记者都退了,再加上下着雨外面没什么人,把祝见尘她们三个弄进来也不是不行。 兰落倒不是真觉得祝见尘可怜,她只是想要试探一下银肃和银烟。 她抚摸着匕首上迟迟没来得及涂抹的“肃”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刚进细鬼城拿出这把匕首时,银烟的视线就曾经多次停留在上面。 兰落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冷娇娇被兰落看得发毛,捋了两下汗湿的刘海:“怎么了?你不会想要杀人灭口吧?” “没了我,你连度假村大门都出不去,我劝你最好想清楚……” “我决定了,”兰落根本不听她威胁,自顾自说,“我要替你请医生。” “不行!我都说了不行!”冷娇娇抓着兰落的衣角用力晃动,脸上的表情堪称恶毒。 兰落随意拍了拍冷娇娇的手背:“松开,医生你都认识,也不会真的替你看病。” 祝见尘好歹也穿白大褂,也算是半个医生,伪装成医疗队也不算说谎。 “想不想上山?”兰落发信息给祝见尘。 那头立马弹来了视频请求,但兰落拿到通讯器的第一件事就是破坏摄像头,所以拒绝了他的请求,把问题重发了一遍。 “想!” 祝见尘秒回:“我要跟你一起!!” 兰落把衣角从冷娇娇手里拽出来,继续发:“伪装一下,冷娇娇需要医疗队,稍后会有人对接你们上山,演技好点。” 兰落在乱转的时候了解到一点,军校为了保证安全性,除了特殊人群,其他人在葬礼结束前是不能下山的,没有被邀请的人需要在审核后由军校方交接带上山。 “你自己联系负责人,”兰落看向冷娇娇,“你的私人医疗队就在半山腰等你,让人把他们带上来。” 冷娇娇虽然还是嘴不饶人,但脸上的抗拒似乎少了一点:“我怎么不知道我有私人医疗队?” 她好像,真的非常害怕看医生。 为什么? 兰落不动声色扫视着外表堪称完美的冷娇娇。 她一直觉得冷娇娇的长相哪里不对劲,但细看又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太完美了,从头到脚没有任何瑕疵,像个假人。 但“假人”一张嘴,就活了过来:“我现在这样怎么联系啊!还不扶我起来!” 兰落看了眼,呼叫器离她只有几步之遥,于是拎着冷娇娇的衣领,一个大跨步就把人扔在了呼叫器边上。 冷娇娇瞪着兰落,一边扶着肚子一边老实呼叫工作人员。 她是被标记过的重点客人,前台听说了冷娇娇的诉求,格外慌张,立刻就要替她请驻地医生。 “不用了,”冷娇娇下意识假笑,“我有私人的医疗团队,他们对我的身体状况更加熟悉,就不给你们的医生多添乱了,希望他们能养足精神,帮助更多的人。” “……嗯,辛苦你们了。” 冷娇娇放下呼叫器,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整个人半瘫在地上呻吟。 “演得比你的广告好。”兰落评价。 冷娇娇捂着肚子蜷缩起来:“看不出你这个乡巴佬还看过我的广告。” 兰落低头敲通讯器,没再搭理冷娇娇,随她在地上打滚呻吟。 “对接你们的人里,如果有一个个子很高爱带墨镜的年轻男人,记得替我多关注一下。” 兰落发完又觉得不完备,补充了一句:“脸比较臭,喜欢鼻孔看人,很好认。” “?” 祝见尘扣了个问号,紧跟着问: “你打听他干什么呀?” “有事。” 兰落不想解释,这件事本质上也只是自己的猜测而已,她不希望在没有真相的时候让其他人知道。 而且,她很好奇军校为什么没有追杀自己,这其中到底有没有银肃的暗中操作。 如果有,他的目的是什么? “呕!” 身后突兀的呕吐声把兰落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她转头就看见冷娇娇跪在地上捂着唇,指缝滴出鲜血。 “你到底怎么回事?” 兰落终于重视了一点,冷娇娇的样子似乎不是普通的腹痛。 她走近冷娇娇,想要拉开她捂着唇的手观察她的状态,却被狠狠拒绝。 “不行!”冷娇娇双手死死捂着唇,趴在地上摇头,“丑,不行!” “这里没有摄像头,”兰落很淡定,“我也不是你的粉丝。” 冷娇娇还是摇头,“哇”一声吐出第二口血,含糊不清地说:“……我知道,我知道,肯定是……” “……和我的血无关,”兰落解释累了,“我的血毒发作不是这样的。” 她留了个心眼,没直接告诉冷娇娇自己的血没毒。 冷娇娇捂着鲜血淋漓的下半张脸,缓缓抬头,用含水的眼睛看着她:“不是这个,是他们……” 兰落蹲在地上:“你的狂热粉?你的黑粉?你的竞争对手?” 冷娇娇闭着眼睛摇头,半天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 兰落看着时间,祝见尘他们应该没多久就能被送进来了。 她不打算再和冷娇娇废话,直接把她拽起来往浴室走。 等会儿还要她亲自开门接人,流着满嘴血太不像话了。 “你做什么?!”冷娇娇尽量把糊着血的脸藏起来,质问兰落。 兰落把她摁在水池边上,揪着她的后领让她站稳:“如果你想用这张脸出门迎接他们,我也没有什么意见。” 冷娇娇看着镜子里狼狈的人脸,愣了愣不再反抗。 兰落受不了冷娇娇的呆滞,打开水龙头,把她的手伸在水流下:“洗。” 冷娇娇单手浸泡在水里,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继续重复:“我知道是他们干的,肯定是他们把我变成这样……” “这不重要,”兰落从冷娇娇身后伸出一只手敲镜子,“重要的是你需要把自己清理干净……” “是陆!” 冷娇娇突然大叫,神色惊恐。 兰落对这个字眼非常敏感,脸上没有被打断的不悦,满心都是冷娇娇吐出的“陆”字。 第87章 “你说什么?”她关掉水龙头,盯着冷娇娇明显有些不正常的表情。 “朝露……”冷娇娇突然浑身一哆嗦,“是朝露……肯定是……” 兰落皱眉看着眼珠乱晃的冷娇娇,刚想问下去,门口就响起急促的门铃声。 她看了一眼状态明显不正常的冷娇娇,咽下心里的疑惑,转身去开门。 兰落本以为是祝见尘他们到了,但大门外却是另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第74章 兰落从可视门铃看着外面略显局促的身影,眉心皱起—— 胡娇芬?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兰落都快把胡娇芬这号人物忘记了,自从小息城她抱着那小孩的尸体消失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兰升的葬礼上? 兰落看着胡娇芬身上统一的度假村工作服,没急着给她开门。 “什么事?”兰落用电子音问。 胡娇芬对着摄像头讨好地笑:“那个,领导听说您身体不适,估计您的医疗队还没到,派我过来看看。” 兰落没开门,看了一眼浴室里的冷娇娇,继续用电子音问:“你是医生?” 胡娇芬连忙摆手:“不算医生,但我懂一点医疗知识,也带了一些常用药。” 她把手里拎着的急救包举起来对准门铃,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兰落沉默几秒,盯着屏幕里映出来的胡娇芬,总觉得哪里很奇怪。 一个扎根荒城几十年的拾荒人,怎么突然变成未城高档度假村的工作人员了? 且不说胡娇芬是怎么面试成功的,以她的身份,就连进入未城都是一项难题吧。 “人离开,东西放门口。”兰落直觉不想开门,开始下逐客令。 胡娇芬把急救包放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衣领,后退两步说:“好嘞,给您放门口了,一定要记得拿,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呼叫我们。” 兰落没再回话,沉默盯着屏幕。 胡娇芬转头走了几步,突然折返,堆着笑脸说:“要不您还是出来拿一下吧,我在这给您看着,防止有人不小心拿走了。” 这算什么?拾荒人的传统艺能吗? 兰落没理她,在屏幕里看见胡娇芬缓缓退下后就折回了浴室。 门外一退再退的胡娇芬却在走廊的转角抬起头,注视着门口小巧的摄像头。 她佝偻着背,捡起地上的拖把,完美地融入了度假村的背景里,丝毫不引人注目。 兰落进了浴室,事不关己问冷娇娇:“门外有工作人员送急救包,你要不要出去拿?” 冷娇娇没洗脸,但已经关上了水龙头,正对着镜子发呆,听到兰落的话下意识皱眉:“你就没长手?” “长了,”兰落毫不在意她呛人的语气,“但我不愿意拿。” “那就放着,”冷娇娇似乎恢复了一点精神,撑着洗手台翻白眼,“反正也送不来有用的东西。” 兰落倚着门,上下扫视她一下,把被胡娇芬打断的话题捡起来继续问:“你说是朝露干的?为什么?” “什么朝露不朝露的?”冷娇娇飞快打开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哗的水流声在浴室里格外明显。 兰落把水龙头关上:“你自己说的,又是腹痛又是吐血,你说是朝……” “当然是他们了!”冷娇娇拍开兰落的手,低头疯狂洗手,“都怪他们给我安排的行程太满了,我这是劳累过度,是工伤!工伤!” 兰落看着她不似作伪的样子,也觉得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与其怀疑冷娇娇,她还不如多关注一下突然冒出来的胡娇芬。 “他们已经快到了,等会儿需要你去接应一下,”兰落换了个话题,“快点把自己收拾干净。” 冷娇娇抽了一张纸巾,对着镜子细细擦拭下巴:“你去不就行了,反正你现在是我助理。” 兰落夺过冷娇娇手里的纸巾:“我想,他们再蠢,也不至于分不清男女。” 稍微了解冷娇娇的人都知道她现在的助理是男性,半山腰那群军校派来的人也是看着冷娇娇带着男助理上山的,现在突然变成女人,谁会信? 再说了,万一运气差碰到银肃,更是麻烦。 兰升的葬礼,明面上是一场葬礼,实际上远不止如此。 兰家既要摆好丧子之痛的牌匾,又要明里暗里对前来吊唁的客人献殷勤,而来这里的人,又不知道有多少是带着巴结军校的想法来的。 所以兰父兰母联合军校,要把这场丧宴摆满整整三天。 也就是说,她有三天的时间留在这里,在兰父兰母和银肃,——甚至是陆观的眼皮子底下晃悠。 冷娇娇神色却滞了一瞬,然后嗤笑一声,低头喃喃:“这可不一定。” 兰落不耐烦了,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左手掐住冷娇娇的后脖子,右手掬起一捧水就往她脸上泼。 “咳咳咳!”冷娇娇被水呛到咳嗽,双手交叉护在脸上,“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帮你节省时间。” 兰落说完,又用了一点力气,把冷娇娇的脑袋压低靠近水龙头。 她脸上没有表情,无比自然地往冷娇娇脸上泼了一捧又一捧的水,把她整张脸连带着额前的发丝都打湿到滴水的程度。 “别!” 冷娇娇人在陆地,却像溺水了似的疯狂挣扎:“别这样,别这样弄我!” 兰落不听,剩下的时间没多少了,按照冷娇娇慢条斯理的动作,擦一百年也擦不干净。 冷娇娇一直在挣扎,为了方便,兰落直接用胳膊夹住了她的上半身,固定住她乱扑腾的双手。 兰落比冷娇娇还矮了一点,但力气却比她大很多,轻而易举就制服了她。 被兰落半是胁迫半是搂着,冷娇娇的挣扎也渐渐小了,认命一样缩在兰落的手臂里。 兰落扯过毛巾打湿,直接拍在了冷娇娇的脸上用力揉搓,一点儿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意识。 冷娇娇仰着脑袋一动不动,直到兰落揉搓够了停手,才抬起两根细细的手指把毛巾拽下来。 她的脸已经被揉得发红,眼睛里映着浴室的灯光,发丝微乱,呼吸也乱。 冷娇娇站得不直,全靠兰落的力气保持直立,因此只能仰头看兰落。 她眨了眨眼睛,看着兰落的耳朵小声说:“你不能这样的,你知道吗?” 兰落看冷娇娇的脸也差不多擦干净了,懒得理她莫名其妙的柔弱人设,松开她自顾自洗手。 “把头发吹一下,衣服换一下,准备出门。”兰落擦干净手,从镜子里看冷娇娇。 冷娇娇一直在看她,眼神很复杂。 不知道是不是浴室灯光的问题,她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水润,乍一看还以为哭过了。 兰落回头看她:“你聋了?” 冷娇娇偏过脑袋:“你站在那我怎么吹头发?” 兰落看了一眼,吹风机确实在自己手边,于是抬脚离开浴室,留冷娇娇自己呆在里面吹头发。 祝见尘又发来了消息,兰落点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模糊的背影照片。 “你说的不会是他吧?”他问。 兰落挑了挑眉,她是没想到祝见尘还有心思偷拍别人,果然松弛的人到哪里都跟回家一样。 她点开照片放大,从祝见尘拍到的的半个侧脸认出了银肃,他背对着道路,面朝草地站在路边,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别人。 祝见尘的拍照技术很奇特,虽然画质模糊视角像老鼠,但意外地把银肃拍得很高大,背影甚至透露出一股寂寥。 “你怎么认出的?”她问。 祝见尘回得飞快:“还真是他!” “我目测我们快到了哦,你可以准备好迎接庸医们了。” 他先说明了一下他们的位置,然后才开始解释:“刚开始没看到他,我就边走边找,看见一个男的背对着我们站在路边,就注意了一下。” “你别关注他了,我觉得他这个姿势很有可能在随地大小便,真的。” 兰落觉得有点好笑,祝见尘的脑子为什么总是奇奇怪怪的?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浴室门就“哗”的一声被打开了。 冷娇娇头发干爽蓬松,穿着一件宽松白t恤,臭着脸站在浴室门口,看都不看兰落,径直坐在沙发上。 她走路很用力,拖鞋“啪嗒”“啪嗒”轻响,沙发也被她坐出一个小坑。 兰落心情好,没计较冷娇娇突如其来的脾气。 她遇见的男男女女似乎脑子都不太好,总是莫名其妙情绪异常。 “哈喽,你怎么不说话了?”祝见尘已经发了新消息过来,“你不会在看他的照片吧??” “别看了,伤风败俗!!” 可能兰落一直没回复,祝见尘说了一会儿银肃的坏话就开始不解: “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要盯着他看?他很有名吗??我怎么看不出他有什么魅力呢?是不是我视力太好了?” 第88章 兰落却从他一堆废话里捕捉到了关键词,敲敲打打:“都?还有谁在看他?” “你连这个都要管?”祝见尘不情不愿。 “那个开车的脾气很差的短发女生啊,她偷偷瞄那男的好几眼了,要不是我也在关注的话,根本发现不了。” 祝见尘连银烟的名字都没记住,但他描述的特征很鲜明,兰落瞬间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银烟。 银烟在偷瞄银肃。 兰落把这两人的名字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又盯着银肃的照片翻来覆去看。 军校方一直对外说兰升是死于野兽之手,从没有怀疑过人为,更没有通缉过她。 假设银肃当初真的瞒下了兰落开枪伤到他的事情,让军校没有怀疑对象,他的理由是什么呢? 是因为太自大了,没办法说出自己被一个年轻女生打伤的事实吗? 除此之外,兰落完全想不出他“包庇”自己的原因,除非真的和银烟这个同姓女人有关。 可她甚至是离开小息城之后才遇到的银烟。 “哟!” 冷娇娇凑上来,嘲讽道:“还在看呢?之前你就一直盯着他看,没想到通讯器里还要私藏照片,真是……” “闭上你的嘴。”兰落熄灭通讯器。 冷娇娇撇撇嘴,哼了一声:“我劝你别费劲了,恋爱脑没有好下场,何况是违法犯罪的恋爱脑。” “我不是恋爱脑,”兰落起身,故意推了冷娇娇一把,“但你是真的猪脑。” 冷娇娇这个人,有时候真的非常人如其名,偶尔冷淡时常娇气,大部分情况下脑子不好使。 口袋里的通讯器嗡嗡振动,兰落不用掏就知道是祝见尘在报备位置。 ——因为她已经听见门外杂乱又熟悉的脚步声了。 与此同时,走廊上勤恳拖地的女人捶捶腰,再次整理了一下衣领。 第75章 “叮咚!” 不出兰落所料,通讯器才响了几下,门铃就响了。 兰落走到门口打开可视门铃,看见门外站着一个身穿军校制服,昂首挺胸的男人。 男人身后是三个陌生面孔,但她轻而易举就从没有表情的脸、左右乱看的眼睛还有一脸激动的表情里认出了他们三个。 兰落站到门后,指使冷娇娇:“过来开门。” “猪脑不会开门!” 冷娇娇一边叫着,一边跺着脚走到门口,看也不看兰落,“唰”的拉开房门。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冷娇娇开门的动作非常大,兰落站在门后,差点就要被门板扇巴掌。 大门打开的瞬间,冷娇娇就格外熟练地变了脸,笑得温柔又不失虚弱:“啊,谢谢,真是麻烦你们了。” “不、不客气,”昂首挺胸的军校男人脸上飞起红晕,连连后退,“我是你的粉丝,这是、这是我的荣幸!” 兰落看着冷娇娇笑容亲切的脸,嘴角扬起一点不带恶意的嘲讽。 “真的很感谢,快回去休息吧,外面是不是还在下雨?”冷娇娇单手伸到门后,握拳威胁兰落,嘴上却温柔,“下雨的话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淋雨,好吗?” 男人话都不会说了,短路似的,疯狂点头又摇头:“是,我会注意……不是,现在没下雨……” 该走就走,啰嗦什么。 兰落正有点不耐烦,还没动作,祝见尘就忍不住了:“我们还有事,刚才麻烦你了,路上注意安全。” 男人看着冷娇娇,明显还想说点什么,但祝见尘都已经送客了,他也不好意思留下,匆匆说了再见就离开了。 冷娇娇侧身把三人请进来,然后自己站出房门,在走廊遥遥挥手:“注意安全哦!” 她戏瘾还挺大。 兰落双手抱胸站在门后,看着赫雪和银烟毫不犹豫略过自己,直奔豪华沙发。 祝见尘扒在门框上,从门板后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怎么躲在这里?” “见不得光呗。”兰落看着祝见尘这张陌生的脸,和脸上熟悉的神情,随口说。 祝见尘还没说话,冷娇娇就回来了,把门框从祝见尘手里解救出来,“砰”一声甩上门。 “别争了,”冷娇娇哼了一声,“你们全都见不得光。” 她扫视着房间里四张脸,不太高兴的样子:“你们对自己的脸到底有多自卑,怎么见一面就换一张脸?” “你自信,”银烟半躺在沙发上,“巴不得全世界都是你的大头照。” 赫雪戳了银烟一下,示意她闭嘴。 冷娇娇翻了个白眼,把手指勾着的急救包扔在茶几上:“你们来晚了,我都不疼了。这东西也用不上了,他们非要上赶着送来。” 急救包是胡娇芬送来的,一直放在门外没人拿。 兰落悄悄检查了一下,里面只有一些常用药,看不出有没有窃听器之类的东西。 “你收着吧,”保险起见,兰落还是把急救包递给了祝见尘,“别随便拿出来。” 祝见尘很乐意地捧着急救包看,然后手腕一转,东西就消失了。 冷娇娇又开始挑刺:“土冒,进度假村就是为了打秋风吧,没有我你们也配住这么高档的地方?” “哦,也不是不能。” 冷娇娇不等其他人反驳,继续说:“可以去应聘保安保洁,我刚进来的时候还看见一个老阿姨在拖地呢,你们跟她取取经吧。” “你才应该取取经,”银烟握住赫雪暗中戳她的手,“跟人家学学保养吧,老阿姨都比你看着年轻。” “你!” 冷娇娇跺脚:“那人家也不会像你们一样偷拿我的急救包!” “哎,这话不对,”银烟指着兰落和祝见尘,“她俩拿的,跟我们可没关系。” 冷娇娇用眼神剜兰落,但兰落的心思却不在拌嘴上。 “老阿姨?”兰落问冷娇娇,“还在走廊上吗?长什么样子?” 冷娇娇不看她:“想知道就自己出去看,又不聋又不瞎。” 兰落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往门边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用的是原本的脸,于是让赫雪给自己换回男助理的脸,才走到门外。 打开门后,走廊上空空荡荡,没有冷娇娇口中的老阿姨。 兰落虚掩着房门,慢悠悠走向走廊的转角。 她站在转角处,没有急着拐进去。 兰落现在听力过好,从打开房门的那刻就已经听见了走廊拐角后的动静,非常寻常的、没有破绽的拖地声。 “哎呦!” 拐角后的胡娇芬先转了过来,像是没看到兰落一样惊叫一声。 兰落假装被吓了一跳:“靠!吓死我……诶?” 说到一半,她像是刚发现胡娇芬一样,脸色顿时好了一点:“怎么是你?” 胡娇芬也是一愣:“您是?” “客人啊,”兰落双腿叉开,挺着一边胯,伸出大拇指对准身后,“你不记得我了?” 她在模仿男助理那种油腻的站姿和动作,该说不说,有点难度。 胡娇芬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攥着拖把笑:“诶诶!是您!您瞧我这记性,真是越老脑子越差!” “人老了,眼睛花,你知道吧?”胡娇芬摆摆手,“看不清了,看不清了。” 兰落心里有了一点底。 按理来说,在葬礼期间,军校是不会允许度假村出现新员工的,所以胡娇芬要么在这待了有一段时间,要么就是临时通过不正当渠道进来的。 况且,胡娇芬根本就没见过男助理这张脸,自己不过是诈了她一下,她就顺着自己承认了,很难不让人怀疑。 她也摆了摆手,很大度地说:“不算什么不算什么,每天那么多客人,哪能都记得。” 胡娇芬点头哈腰:“是,是。” “诶,”兰落突然凑近一点,很熟络似的,“那边是不是住了女明星?” 胡娇芬一愣:“这个……客人隐私……” “嗨!咱们谁跟谁!都老熟人了,”兰落拍她肩膀,“你见到她没?真人跟照片比怎么样?是不是你在这上班以来遇见的最漂亮的一个?” 兰落故意说他们是老熟人,继续诈她。 胡娇芬肩膀塌了一点:“您问这个啊,嗨,她们当明星的都神秘,我还没机会见到呢。” 没反驳,看来胡娇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熟人。 兰落了然,顺势问下去。 “怎么没机会?”她表情夸张,“就没找你服务?明星都事儿精,哪能这么安静。” “她不一样,”胡娇芬撇嘴,“我今天带着东西敲门,她连开都不肯开,就让我放地下。” 兰落“啊”了一嗓子:“架子这么大?什么来历啊真是!” 胡娇芬愣了一下,拽着拖把开始拖地:“那不知道,明星嘛,都一样。” 装。 不知道还一直在附近徘徊? 兰落看着胡娇芬娴熟的样子,冷不丁开口:“不对啊,你不是保洁吗?怎么要你给她送东西?” 第89章 伸进水桶的拖把停滞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搅起水花:“我刚好在,这不是葬礼人手不够,就让我跑跑腿。” “是啊,葬礼,”兰落盯着胡娇芬,“你知道是谁的葬礼不?” 胡娇芬坚定摇头:“不知道。” 兰落哼笑:“是吗,听说是个军校学生,死在试炼场了。” “他们都说是野兽干的,我看不一定,说不定就是得罪了什么小团伙,人家趁野外没人,就把他干掉了。” 兰落越说声音越小:“你说有没有可能?” 胡娇芬低着头用手拧拖把:“不、不知道,死者为大,您还是别议论了。” 兰落哈哈一笑:“开玩笑开玩笑,别紧张嘛。” “对了,”她扶着胡娇芬的肩膀,摁下排水开关,“这拖把,好像是自动排水的。” 胡娇芬握着湿哒哒的拖把,头也不抬,后背起伏的速度却快了不少。 她干瘦干瘦的,因此呼吸间连后背的骨头都会被带动,一起一伏的。 兰落好整以暇看着她。 胡娇芬人老,实话不多,但输就输在这些年都在荒城混迹,与人来往太少,所以很容易就被找到破绽。 “对了,”兰落故意重复这两个字,“我想起来了,我没见过你。” 她顶着别人的脸,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坦然说:“我记错了,我没见过你,你怎么说跟我是老熟人?” 胡娇芬被她这几句话打蒙了,嘴角蠕动片刻才找回声音:“啊?” “啊,那、那就是我也认错了,来往的客人太多了,我有时候也记不清。”她陪着笑脸。 兰落眯着眼睛:“你在这干多久了就嫌客人多?” “不不不!”胡娇芬连忙摆手,“我才来没几天,哪敢嫌弃客人!” “没几天是几天?”兰落咄咄逼人。 胡娇芬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弯着腰很为难的样子:“客人,客人您就别为难我了,我真来了没多久,怕您不高兴才假装认识您。” “您看,这么一下子不就认识了?”她笑出褶子,“以后您来我肯定好好服务,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兰落摆手:“谁跟你大人小人,叫什么名字?编号多少?下次再敢装,我就投诉你!” 胡娇芬头都快低到地上:“是是是,叫我老胡就行,我刚来没多久,哪来的编号啊,您下次再问,行行好。” 兰落突然“噗嗤”笑了出来,用力拍了拍胡娇芬的肩膀:“逗你的,不会投诉的,放心吧。” 胡娇芬笑得很难看:“谢谢,谢谢老板。” 眼看着胡娇芬的表情放松了一点,兰落出其不意,再次出声:“对了。” 胡娇芬刚塌下去的肩膀又慢慢绷了起来,即使陪着笑,兰落也能看出她眼里的厌烦。 “对了,”兰落不紧不慢伸出双手,捋她的衣领,“你领子歪了。” 她单手扯住胡娇芬的半边领子,在她慌乱的视线里,揪下一颗黄豆大小的黑色圆球。 她早就看见胡娇芬的衣领下偶尔会闪着红光,没想到还真藏了东西。 兰落碾着圆球,故作不解:“这是……” 质问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兰落就敏锐地听到了拐角楼梯没有刻意隐藏的动静。 她把小球塞进口袋,抬头和出现在楼梯口的男人目光碰撞。 是银肃。 兰落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第76章 兰落也不想着套胡娇芬的话了,装作没看见银肃,没事人一样转身就走。 原因无他,纯粹是因为这里已经接近一百米的限制了。 如果只有胡娇芬,兰落根本不会在意自己会不会恢复真实面容,反正先打她一顿再逼问出她的目的就行了。 但银肃在就不一样了,自己曾经打伤过他,他现在又是代表军校,周围全是他的人,被发现了还真挺棘手的。 兰落大步流星往回走,眼见就快走到冷娇娇的房间门口。 “慢着。” 银肃双腿微微分开,双手负在身后,站在不远处冷冷开口。 兰落估算一下和房间的距离,觉得易容效果非常万无一失,这才回头:“怎么了?” 银肃抬起膝盖慢悠悠走过来:“不怎么。” “刚才是实习生带的路,忘记给你们带进来的医疗队发临时身份牌了,我来送一下。” 兰落低头,果然看见他手指勾着几根带子,带子上挂着简易的身份牌。 “受累,”她伸手,“给我就行。” 银肃直视镇定自若的兰落,勾着带子,把身份牌放在她手心。 兰落非常自然地握住了身份牌,挑眉开口:“谢了。” 银肃的手指却没松开,她刚想把身份牌拽过来,他就用力圈起手指,把带子牢牢勾在手里。 短短的带子在两人中间绷紧,兰落的视线顺着带子往上,移到银肃的脸上:“哥们儿,松手啊。” 银肃不为所动,公事公办开口:“提醒你一下,身份牌必须时刻佩戴,上面有他们的房间号,记得刷身份牌开门。” 兰落指甲掐在身份牌背面,一脸不耐烦:“知道了,这种事不用你说。” 她虽然在表演男助理,但不耐烦却是本色出演。 银肃神秘莫测的,害她刚刚都警惕了一瞬间,结果最后的结论只是刷卡开门,白白浪费她的情绪。 “还有一件事,”银肃松开手指,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预报,“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用你张丑脸盯着我。” 绷紧的带子顿时松懈,飘飘悠悠垂下来,在半空中轻轻晃动。 兰落整理了一下身份牌,一点没受影响似的,厚着脸皮承认:“你长得帅才看你,做我们这行的,看脸最在行了。” “说真的,你是为什么在军校工作?要是不嫌弃的话,改行来我们这儿呗。”她指了指身后。 兰落只是随便乱说的,银肃长相周正,线条凌厉,看上去确实还不错,但她清楚这其中有一部分是这身制服加的分,脱了制服后不见得还剩多少。 她说这话主要是为了恶心银肃一下,顺便试试能不能套出他进入军校的原因。 “不该问的少问。”银肃皱眉,转身就走。 兰落甩了甩身份牌,她就知道套不出话,但至少把人赶走了。 身后传来“嘎吱”一声,兰落回头,看见冷娇娇房间的门打开了一条小缝。 门缝里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祝见尘把脸塞在门缝里,眼神幽幽,即使藏在黑暗中都格外发亮。 兰落扬起手里的身份牌给他看,意思是银肃是为了这个才出现在这里的。 祝见尘没说话,默默把头缩了回去。 走廊上已经没有了胡娇芬的身影,她早就趁兰落和银肃说话的时候拎着拖把跑了。 这个银肃,完全就是绊脚石。 兰落白了他一眼,抬脚就要回冷娇娇的房间。 “那个,”银肃突然站定,缓缓转身,“忘记告诉你一件事情了。” 他们相隔有些远,中间是空荡荡的走廊。兰落收回脚,侧身不耐烦看他:“说。” “人在走路时会有脚步声,”银肃抬眼,目光似乎带着深意,“尤其是你这样的成年男性,脚步声会比较大。” 兰落手指微微抽动,攥紧了身份牌的带子:“所以呢。” “所以……” 银肃反而朝着兰落的方向走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格外显眼:“走路的时候记得把脚步放轻一点,不然太没素质了。” 他停下,并拢双腿,站姿不算板正,直视着兰落:“只是提醒一下,不要介意,毕竟我身负维护治安的职责。” 银肃说完,不等兰落回应就重新转身离开,步伐很轻,落在走廊上没有一点声响。 兰落面色却沉了下来。 他说的没错,男助理的身高体重都不低,脚步声也确实比较重。 但问题就是,她并不是男助理本人,即使用了赫雪的变形异能,也只是改变了外形,实际的体重并没有变。 在银肃提出这个问题之前,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所以他是什么意思? 兰落注视着银肃消失在走廊拐角处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可能知道自己就是在小息城打伤他的人,男助理的身份对他来说应该是全然陌生的。 那么他是出于什么理由,才会在明知葬礼上有不明身份的人后选择不理会,甚至偷偷提醒她。 兰落不相信他是因为懒惰消极怠工,这样的说辞只有放在祝见尘身上她才会相信。 她心里带着疑云,推开了冷娇娇的房门。 房间里,几人各自分开,祝见尘席地坐在门边,冷娇娇翘着二郎腿占着整个大沙发,赫雪和银烟两人挤在小沙发里。 银烟坐在小沙发扶手上晃着腿,闻声看过来:“哟,领土巡视完了?” 第90章 兰落没说话,直接把身份牌扔进脚边祝见尘的怀里。 “你们的身份牌,记得收好了。” 她故意提起银肃:“这可是军校教官亲自送来的,好像叫银肃。” “你说,”兰落看银烟,“银这个姓氏,是不是还挺稀有的?” 赫雪靠在单人沙发上,罕见地有了表情波动:“姓银?” 银烟腿也不晃了,脚尖触地:“你还姓兰呢,遗照上那个也姓兰,我还说你们是亲兄妹呢。” 兰落微微一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是了?” 话音落地,整个房间变得落针可闻,除了祝见尘,所有人脸色都很复杂。 “不是?”冷娇娇先往前探,“你说什么?你跟谁?” “你们……你们兄妹,兄妹为什么还偷偷摸摸的?你干什么了这么见不得光?” 赫雪一怔,很快缓了过来:“我就猜到是这样。” 祝见尘站在兰落身后,小声说:“别听她们的,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没有开口的就是银烟,她抠着屁股下面的沙发扶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兰落走近一步,戏谑一笑:“怎么?你跟银肃也是兄妹?不然是父女?” 银烟“噌”一下站起来:“少废话,你就是被人戳到痛处了而已,我跟他能有什么关系?那可是军校,我一辈子都没见过。” 她说完,拽着赫雪就往卧室走,赫雪却拂开了银烟,走向兰落:“什么意思?你在怀疑什么?” “我什么都没怀疑,”兰落掏出口袋里的小圆球,“是你们太敏感了。” 赫雪还想再问什么,银烟却没给她这个机会,拦着她的腰把她拖走了。 冷娇娇手指抵在下巴上,眼睛滴溜溜乱转,一脸看热闹。 “别看别人的热闹了,”兰落把小球放在茶几上,“你自己的热闹来了。” 小圆球上有个很小的按钮,按动之后红光就消失了,应该是开关。 这是一个小型的摄像头,一般在另一头还会有一台远程连接的计算机用来观察画面。 虽然体积小,但这东西的价格很高,普通人根本用不起,更别说胡娇芬是个拾荒者,能有什么钱。 冷娇娇看着小圆球,脸上的神色慢慢沉下来,双手无意识搅在一起。 “我怎么知道!” 她突然站起来,抓起摄像头扔在地上,恶狠狠地说:“我那么多粉丝,总有变态的喜欢偷窥,我有什么办法?!” 冷娇娇说完,撞开兰落的肩膀,也跑进了卧室,“砰”一声关上了门。 关门的瞬间,兰落隐隐约约听见卧室里刻意压低声音的争吵声。 很奇怪,她遇到的每个人都很奇怪,但兰落已经没太多心思管冷娇娇和银烟了。 她们的事情自己顶多算个旁观者,不管内情如何都和她没有关系,如果不是屡次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人绊住脚,她根本就不会管。 客厅只剩下兰落和祝见尘,一前一后站在茶几前,盯着地毯发呆。 “兰落,”祝见尘弯腰,“我好像……” “你又有什么发现了?”兰落问他。 祝见尘把小圆球捡起来,夹在手指中间细细看。 “你在哪里找到这个的?”他问。 兰落猜到祝见尘可能更了解这些先进的设备,没有敷衍他,老实回答:“度假村的保洁身上。” “我认识她,她之前是拾荒人,不太应该出现在这里。而且我刚刚套话的时候,她的破绽很多。”兰落挑了有用的部分解释。 祝见尘少见地没有插科打诨,眉头深深皱起:“我觉得,我们可能有点麻烦了。” 兰落双手抱胸:“为什么?” 祝见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抓住了兰落的一只手腕,让她掌心向上摊开手掌。 兰落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祝见尘把小型摄像头放在了自己的手心,下意识摩挲两下:“怎么了?” “这种摄像头对精密度的要求很高,又需要远程连接,所以技术难度很大,普通企业基本不会特意生产。” 祝见尘拉着兰落一根手指,引导她去摸摄像头开关按钮的最顶部。 “所以,只有特殊需求的企业才会花大价钱专门定制,或者自己生产这种摄像头,”祝见尘手指离开兰落的手,指尖蜷起,“因为是定制化,所以每个摄像头上,都会有标记。” 兰落心沉下来—— 她在摄像头上,摸到了一个非常小的“l”字母。 祝见尘缓缓说:“而好巧不巧,这样的企业我们两个也认识。” “' l' ,刚好是陆氏的隐藏标记。” 第77章 l,陆,陆观。 兰落捏紧了手里的摄像头,一股无名火从心里烧了出来。 陆观真是无处不在啊,细鬼城有他的痕迹,就连这偏僻的度假村,也处处都是他的影子。 胡娇芬为什么会替陆氏佩戴摄像头,陆观又为什么要对冷娇娇进行监控? 兰落轻轻用力,手里的迷你摄像头就四分五裂成了碎片。 她想不明白,那就不想。 当事人不是在卧室里吗?那就把冷娇娇揪出来问,一句假话割一刀,直到把她的脸割成鱿鱼花。 兰落一脚踹开卧室门,把里面对角线坐着的三人吓了一跳。 冷娇娇浑身一颤:“你干嘛!” 兰落看了一眼角落的银烟二人,不想她们知道太多无关的事,于是拎着冷娇娇,把她扔回了客厅。 祝见尘从头到尾没劝过兰落一句,甚至在她踹开门后替她小心扶着门,防止门板反弹砸到她。 兰落很喜欢他的识时务,她从来就不需要别人运筹帷幄,他们只需要老老实实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就够了。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冷娇娇坐在地毯上往后挪,“我是明星,我要是死在这里了,你也跑不掉……” “你和陆……氏什么关系?”兰落开门见山,没和冷娇娇迂回。 她原本想说“陆观”,但陆观不一定会直接出现在别人面前,想当初花子在基地里待了那么久,也不过见过陆观一两面而已。 所以兰落只提到了陆氏。 冷娇娇水润的眼睛乱转,舔舔唇:“我不知道你在说……” “一刀。” 兰落把匕首顶在冷娇娇的侧脸上,即使没有用力,锋利的刀尖也轻易划开了她的皮肤,留下一道血线。 “不可以!” 冷娇娇猛的挥开兰落的手,从地上弹起来找镜子:“不可以!不可以破坏我的脸!不可以!” “我不能毁容,”她颤抖着举起镜子,“我的脸,我的脸……” 兰落一把拍开镜子:“再装疯卖傻就第二刀。” 冷娇娇坐在地上捂着脸,眼睛里已经有泪花闪现,抖着嗓子说:“没有,我的脸真的不能花……别动我的脸……算我求你了,我求你!” 兰落扯开冷娇娇的手,看了一眼她脸上的划痕。 她刚才那刀只是为了吓冷娇娇,所以下手很轻,只割出了薄薄一条血线,别说留疤了,血珠子都渗不出来几颗。 “我问你答,”兰落重新把刀对准冷娇娇,“一句不老实就一刀。” 冷娇娇抬眼看兰落,眼神里有害怕和慌乱,更多的却是委屈:“我都那么帮你了……” “第一,你和陆氏什么关系?”兰落没有理会她的谴责,平静地晃了晃匕首。 冷娇娇垂下眼睛,咬了咬唇:“……员工。” 兰落看了一眼卧室门:“什么样的员工?负责什么工作?对陆氏了解多少?” 冷娇娇挥开兰落的匕首,转了个身:“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见不得光,我的身份和工作都是真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兰落看向祝见尘:“陆氏还做娱乐圈生意?” 祝见尘正在看从卧室里出来的赫雪银烟,闻言摇头:“我不清楚,我对陆家的了解不比你多很多,他们从不让我靠近陆氏有关的东西。” “那你来说,”兰落重新指向冷娇娇,“你是陆氏旗下艺人?朝露是陆氏的?那为什么你会被监控,你的助理又为什么敢对你大呼小叫?” “以及,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吐血是陆氏做的。” 朝露,朝陆,朝拜陆氏。 原本兰落并不关心冷娇娇为什么吐血,但现在事情牵扯到了陆氏,她就必须关心一下了。 冷娇娇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已经带上了哭腔:“他对我大呼小叫?他凭什么不能对我大呼小叫?” “他负责监视我,还负责给我提供每天的保养品,不忍着他,他万一向公司的人告状说谎话,我不就完了吗?” 冷娇娇哭出声来,哽咽着说:“我真以为公司嫌我身体不好,让他每天给我送保养品,我还一直不理解他既然看不起我,又为什么每次都要盯着我吃药。” 兰落皱眉,她已经猜到一二了。 第91章 恐怕他们给冷娇娇吃的不是什么保养品,而是为了控制她、让她离不开他们的……毒。 “你突然把他弄死了我才明白,”冷娇娇转过来,脸上都是泪,“他今天还没来得及给我送药,我为了保持身材也没有吃过其他东西,除了你的血。” “如果你敢承认你的血没有问题,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冷娇娇吸气:“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好心,他们从来不把我当人看,怎么会好心几年如一日替我保养身体。我早就发现那些药吃了不太对劲,但我没权力拒绝。” “保姆车上是有语音警报的,只要我正确念出密码,车子就会立刻报警。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报警,放任你杀了他们吗?” 兰落表情没什么变化,略过她的问题:“你接触过陆氏多少人?为什么他们要对你进行监视,你很不可控吗?” 冷娇娇瞪了兰落一眼,反手擦掉眼泪:“没见过姓陆的,只见过替陆氏做事的,朝露明面上的老板为陆氏效力。” “至于为什么监视我,”她嗤笑,“因为我是摇钱树呗。” 兰落却想到了一个细节:“你没有接触过实验室?” “实验室?”冷娇娇面露茫然,“什么实验室?朝露有研发部,但我不了解。” “我看你是想要第二刀了。”兰落冷冷看着她。 冷娇娇不看兰落,哼了一声:“信不信随你,反正我没说假话。” “你说的确实不是假话,”兰落蹲在她面前,“我相信你不了解朝露的研发部。” “但是,我问的是你对陆氏的实验室了解多少,不要糊弄我。” 兰落刚才想起,冷娇娇曾经在保姆车上差点发出去一条消息,通讯器上对消息另一头的人称呼是“教授”。 这是实验室最常用的称呼之一,再加上冷娇娇来自陆氏,又经常服药,兰落很难不多想。 冷娇娇盯着兰落的眼睛,半晌移开视线,泄气似的:“我确实知道。” “说。”兰落挑眉。 “实验室……”冷娇娇犹豫着说,“我去过。” “你是实验体?”兰落问。 房间内几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冷娇娇身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冷娇娇捂了捂脸:“不是,也是。我在那里整、整形来着的。” “但整形花了很多钱,我自己还不上,所以朝露最开始要我替他们赚钱,我也没法拒绝。” “你是整的?!”银烟夸张地叫起来,手臂激动地锁住赫雪的脖子。 “小点声!”冷娇娇冲她吼,“被人听见了怎么办?” “哈哈哈哈哈,”银烟毫不在意,“亏你最爱吹天然神颜,原来是躺过手术台了。” 冷娇娇抱着膝盖,又有些哭腔了:“又不是我自己说的,又不是我自愿……” 兰落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大概明白了冷娇娇这边的事情。 陆观真不愧是陆观,不放过任何可以赚钱的机会,硬生生用朝露把她打造成摇钱树,充盈他自己的口袋。 冷娇娇看上去也不像能认识陆观的样子,她也不必要问了。 但这件事给兰落提了醒,她没想到自己劫个明星都能劫到陆观手底下,冷娇娇助理失联一天不要紧,但如果明天继续失联呢? 冷娇娇这么大的摇钱树,朝露不可能放弃,到时候如果陆氏认真起来,兰落自己也藏不住。 她不怕跟陆观杠上,她怕的是自己的计划被阻挠。 兰落不能允许兰父兰母躲在陆氏身后睡安稳觉,她心里有火,不发不行。 “你没了那些保养品会怎么样?”兰落问冷娇娇。 冷娇娇瘪着嘴,眼泪一下子掉出来:“我也不知道啊,谁知道明天是不是就死了……我都不敢提,一个人偷偷害怕……” “我知道。” 祝见尘突然叹了一口气:“按你的描述,这应该只是一种慢性毒药,每一颗都能短暂缓解上一颗的毒性,但同时也会留下新的毒素。” 兰落站起身:“会死吗?” 冷娇娇也“唰”一下盯着祝见尘,态度格外好:“那我会死吗?我会死吗?” “不会,”祝见尘摇头,看向兰落,“这种毒不致命,大概只是为了威胁和控制,因为毒发会难受,难受就会回去求药,让她离不开他们。” “你难受?”兰落低头看冷娇娇,“看不出来。” 冷娇娇也有点茫然:“对啊,我、我吐完血就不难受……” 血? 兰落突然灵光一闪,抬起头和祝见尘对视。 祝见尘的脸上也带着恍然大悟和讶异,用眼神与兰落交流。 兰落心落回肚子里,敷衍冷娇娇:“也许你的症状就是吐血,你这么胆小,吐了血肯定害怕。” 她心里却明白,冷娇娇不难受,很可能和自己当时喂她喝的血有关系。 兰落之前的血可以屏蔽痛觉,她也曾经给花子喝过,但最近融合了兰升的心脏后,她倒没试过现在的血有什么作用。 假如自己的血真的可以解毒,那她简直是变相拥有了一点治愈系异能。 也怪不得陆观要大价钱买下她。 兰落不动声色把这个话题敷衍过去,防止她们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 赫雪银烟终究不可控,尤其银烟似乎还与军校的人有纠葛;冷娇娇就更不用说了,她本来就是陆氏的人,知道得越少越好。 “你不放心的话,自己再找个医生看看吧。”兰落对冷娇娇说。 她越过所有人,走向门口:“我还有事,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 “你去哪儿?!”祝见尘跟在她身后,生怕被扔了似的。 兰落看着可视门铃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冷声开口:“探亲。” 第78章 “探什么……” 祝见尘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你真的决定了吗?” 兰落戴上帽子和口罩,把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当然。” “你认为我为什么一定要回未城?”她盯着镜子里全副武装的人影,“你既然知道面包怪死在我的手里,就该知道我不是大度的人。” 祝见尘愣了一下:“你知道我知道?” 虽然他说得像绕口令,兰落还是听明白了:“你表现得很明显。” “行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兰落拧开门把手。 祝见尘动了动唇,手指下意识抬起来,最后也只是摸到了她的衣角。 他们讲话的声音很小,剩下几人离得有些远,不知道兰落和祝见尘说了些什么,只看见突然开启的大门,和兰落不回头的背影。 大门被轻轻合上,室内的灯光也被紧闭的房门截断,兰落脚下的走廊一片漆黑。 她离开得果断,但心里却没那么明晰,两颗缠绕的心脏终究还是扰乱了她的头脑。 其实,要不是冷娇娇这件事让她有了危机感,兰落是没打算今晚动手的。 葬礼只是三天而已,她不是不愿意给兰升这个机会。 安息的机会。 但既然冷娇娇这里有了状况,万一陆氏探查冷娇娇的时候发现了自己,那时候动手就会更受限制。 兰落不喜欢被不确定的事情拖累,与其盘算陆观能不能发现她,她还不如趁现在月黑风高人少,先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葬礼的缘故,夜晚整个度假村都格外安静,室外看不见一个活人,只有惨白的灯光一闪一闪。 兰落没急着去兰父兰母的房间,而是从度假村后门绕回了山顶的灵堂。 兰升的遗照下面,是蜡烛形状的小灯,灯光模仿烛火跳跃,把他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一男一女盘坐在遗照下,一个目不转睛盯着照片里的兰升,一个垂着头捂脸。 是兰父兰母,兰落就猜到他们会在这里,所以没有找到他们的房间。 她没有出声,安安静静站在夜色里,和黑夜融为一体,漆黑的影子在灵堂门口扭动。 “小升,”兰母碎碎念,“都怪妈妈给你起错了名字,妈妈当初就应该听人家的,说贱名好养活。该升的怎么不升呢?该……” 兰母顿住,抽泣着捂住眼睛。 兰父始终没有抬头,但兰落可以看见他拱起的后背在微微起伏。 两人都褪去了白天面对宾客的体面姿态,变成了一对再普通不过的父母。 该升的不升? 兰落突然开口:“升天也是升,我看你已经得偿所愿了。” 兰父兰母俱是一惊,两人撑着地回头,看向兰落的目光满是复杂。 “你还敢回来!”兰父眼睛通红,咬牙切齿地指着兰落。 “我为什么不敢回来?”兰落背着手,闲庭信步。 兰母从地上站起来,扶着发麻的双腿:“你什么意思?你咒你哥哥?他是你亲哥哥呀!” 兰落越过兰母,径直走向遗照,从旁边的白菊堆里挑了一束最大的,轻轻放在台面上。 第92章 “不用我咒,”她抬头看着照片里笑着的男人,平静地陈述事实,“他已经升天了。” 兰父听了这话,“噌”一下站起来,顾不上腰酸背痛,一巴掌扇了过来。 兰落头都没回,抬手随便一挡,玩儿似的把兰父气到发抖的巴掌拦住了。 “你们怎么喜欢用同一招,夫妻档吗?”兰落说了个冷笑话。 兰母“哇”一声哭出来,跺着脚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啊兰落!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有一点从前的影子……” 兰落挥开兰父的手,推得他一个踉跄,反问兰母:“我以前什么样子?” 兰母噎了一下,抚着胸口说;“你以前虽然跟我们不亲,但至少懂事有礼貌,你再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在亲哥哥的遗照下面说这么恶毒的话,你心里还有家人吗?!” “没有!” 兰落大步上前,逼得兰母倒退几步:“我心里没有家人,没有你没有他,也没有兰升!” “所以呢?”兰落挑起唇角,“现在我就可以说恶毒的话了吧。” 兰父拳头攥得咯吱响:“畜生!这里是你哥哥的灵堂,我劝你不要闹事!来往的宾客看到了会怎么想你哥哥,又会怎么想兰家?!” 兰落转头看他:“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知道吗,我是陆氏的人,兰家的名声,与我何干?” 她故意提到了陆氏,好整以暇观赏着兰父陡然熄灭的怒火。 他的脸上不再是怒气冲冲,转而被明显的尴尬与心虚替代,随后又变回恼羞成怒。 “你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是不是?要不是我们,你能有接近陆氏的机会?”兰父指着兰落,压低声音指责她。 兰落笑都笑不出来了,她冷着脸:“你喜欢是不是?那样的地方,你很喜欢是不是?” 兰父哼了一声:“不知好歹!” “别闹了行不行?”兰母掐着兰落的手臂,“去,给你哥哥好好道个歉,让他原谅你,小升他从小就谦让你,现在他人没了,你总该懂点事了。” “还不快去!”兰父怒喝,“道完歉赶紧回陆氏!” 兰落不紧不慢把手臂抽出来:“我给他道歉?那恐怕他要死不瞑目了。” “什……” “猜猜你儿子怎么死的?”兰落轻笑。 她退了几步,让自己能把兰父兰母的神情都收入眼中:“猜猜你儿子为什么被开膛破肚了,猜猜他被剖出心脏的时候有没有哭?” 兰母倒吸一口气:“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她说着就要来抓兰落的手臂,兰落偏了偏身子躲过去,兰母顿时失去重心跌坐在地。 “你干什么!反了天了!”兰父冲上来,“敢对你妈动手!” 兰落皱着眉无比烦躁,她已经懒得解释,脑袋一歪躲过兰父的巴掌,抬手拧住他的手腕,用力一甩—— 沉重的中年男人倒在哭泣不止的女人身旁,龇牙咧嘴揉着腰,像极了被欺凌的老实人。 兰落蹲在他们面前,举起匕首在他们的脖子上来回晃动:“知道吗,兰升死的时候,没有一丝反抗能力,就像……” “……就像你们现在一样。”她故意把匕首贴在了兰父的脖子上。 “是你!是你干的!”兰母一把抓住兰落的手臂,“你杀了小升?你杀了小升!为什么!为什么!!” “他对你不好吗?你这个畜生!你这个混账!我就知道我不该生下你!” 兰落眯了眯眼睛,他们实在太吵了。 “现在就不怕丢人了?”兰落站远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发疯。 兰母还想要骂她,却被兰父一把摁住,他用手捂住兰母的嘴,气得嘴唇哆嗦:“闭嘴!声音小点!万一把别人引过来怎么办?” 兰母眼泪涌出来,声音闷在他手掌里:“那就来啊,都来看啊!看我可怜的孩子……” “我可怜的小升、为什么……你和他有什么仇啊兰落!我的小升……” 灵堂里烛灯还在规律地闪烁着,昏黄的灯光笼罩整个灵堂,将他们三个,连同那张遗照,一起隔离在夜色之外。 兰落背对着兰父兰母,注视兰升的遗照:“我跟他有没有仇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死了,你们绝望了,所有人都痛苦了。” 兰母趴在地上,脖颈青筋毕露,嗓音尖哑:“你有什么冲我来啊!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冲我来啊!他只是个和你一样大的孩子他凭什么要承担这些!” “你也知道我是和他一样大的孩子吗!”兰落一脚踹翻桌子,香灰撒了一地。 兰父兰母身上也沾上了香灰,他们被这动静吓了一跳,一时之间没有反驳兰落。 兰落踩着香灰一步步靠近他们:“你也知道我会不满意吗?你也知道我不该承受这些吗?” “凭什么?”兰落嗤笑,“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问出这三个字?” 她弯腰,双手掐住二人的脖子,目光看进灵堂外的夜色,眸中一片漆黑。 兰父兰母急了,也明白了兰落不是来闹小孩子脾气的,于是慌了神一样疯狂拍打兰落的手臂,双脚无助地蹬着。 兰落丝毫不为所动,他们打得越狠,她掐得就越用力。 “你说我从前懂事?”兰落叙旧一样淡淡开口,“看来兰升没告诉你们,我从小就欺负他,你的宝贝儿子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吃了很多你不知道的裤头。” “他不是痛觉灵敏吗?不是喜欢收藏吗?那我就打他,用针扎他,故意推倒他,踹翻他的藏宝箱,扔掉他的宝藏。” 兰落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他们更难受一点,所以说得半真半假,连她自己都快分不清了。 兰落知道,她不需要诉说自己的不甘,也没必要为自己据理力争。 因为他们不爱。 不爱,就不会在意,就算她在这里歇斯底里声泪俱下,他们也只会责怪她毁了兰升的清静。 委屈的人,抱怨的人,闹到最后想要的无非就是爱。 但她不要,她不要他们的爱,她只要公平,只要他们痛苦。 而心头肉兰升,和卖女儿换来的财富,就是最能让他们痛苦的东西。 兰落一直没问他们是怎么费力联系上陆氏、怎么极力推销她的忍痛能力,又怎么跟陆观讨价还价的。 陆观那样做事阴暗的人,难道会满大街宣布自己要招收实验体吗? 他们心知肚明。 兰落垂着眼睛,手指收紧、再收紧…… 被掀起的香灰慢慢沉下去,兰父兰母挣扎的手臂也渐渐垂落,二人面色狰狞地闭上了眼睛。 兰落松手,他们就软软倒地,无知无觉。 平静的香灰再次扬起,在兰落长久的注视下,缓慢聚在了兰父兰母的周围。 “滴答”,兰落抬眸—— 下雨了。 雨点打在透亮的落地窗上,窗内漆黑一片,只有一块电脑屏幕闪着幽光。 高大的男人坐在桌前,左手扎着吊瓶,右手滑动屏幕,露出上面被放大的照片。 “先生,”一道毕恭毕敬的人影捧着手掌大的盒子出现在室内,“送来了。” 盒子里,躺着一块金属圆饼,圆饼上插满了向四面八方延伸的管子。 男人拿起圆饼,漫不经心观赏了一下:“不错,去接上吧。” 人影应声退下。 室内重新归于寂静,男人点了点屏幕里的人脸,轻笑:“这么快就被抓到了。” “真笨。” 第79章 兰落只是掐晕了兰父兰母,并没有直接弄死他们。 在兰升的遗照下杀父杀母,她怕兰升做鬼也不安稳,到时候像金菲一样闹她的心脏就不好了。 兰落没觉得自己想多了,因为她的心脏从来到灵堂后就开始隐隐作痛。 除了兰升作怪,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总不能是她心疼他们。 兰落几乎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一手一个提着昏迷的兰父兰母,在遗照的注视下,脚步轻松地走出了灵堂,迈进黑暗。 她要给他们一个惊喜,一个和自己当初一样的惊喜。 兰落之前无知无觉就被卖给了陆观,得知消息的时候陆观已经派人守在了她家,她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兰父兰母也要接受同样的惊喜才行。 兰落当然不会蠢到把他们送去陆氏的实验室,她有别的渠道。 刚才的小雨虽然没停,但越下越小,地面上什至没多少积水,兰落一脚踩进小水坑,溅起满地水花。 自从开始下小雨,兰落的心里就隐隐浮现出虚浮的感觉,她不知道是自己得手太快了,还是真的有某些东西被她遗漏了。 是什么呢? 兰落想来想去,除了被她扔在房里的祝见尘等人,自己其实就没落下什么了。 她也根本没打算带上他们。 兰落把兰父兰母往上提了提,让他们的脚不要拖在地上,然后回头看了眼灯光温暖的度假村。 第93章 也许祝见尘正扒在某扇窗户上等她回去,但很不幸,她没有那样的计划。 卖父母什么的,自己偷偷干就行了。 兰落正想得出神,耳边却传来了非常细微的动静。 “谁?!”她回头,盯着半山腰浓密的树丛。 草木被随意拨开,穿着军校制服、身形挺拔的男人缓缓现身。 夜色太浓,这里又远离了度假村,没有灯光,因此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兰落甚至幻视了兰升。 就像遗照上一样,穿着制服,意气风发。 她屏住呼吸,把兰升的影子从脑子里抛开,这才看清了来人。 “银肃。”兰落把昏迷的兰父兰母扔在脚边,喊他的名字。 看来她的直觉是对的,自己的确不会这么顺利。 银肃拨开最后一根树枝,踩着长靴来到兰落面前:“好巧,兰……呃,你叫兰什么?” “与你无关,”兰落手指抽动,摸上自己的匕首,“让开。” 银肃没动,手背在身后,双腿微微分开:“不叙叙旧吗?兰同学?” 他特意在“同学”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兰落知道他在暗示小息城的事情。 当时她情急之下谎称自己是军校的学生,成功把银肃忽悠了过去。 “看来你的伤好透了。”兰落握住匕首,讽刺他。 银肃呼出一口气,背着手往前走,丝毫不在意兰落防备性的动作,摇摇头开口:“你也记得你自己做过的事啊?那你怎么不想想我多宽容?” “年纪轻轻,手段倒是凶残,”他评价,“我已经放过你一马,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你得逞了。” “不然,连着两次在看守范围内闹出人命,我真的会失职的啊。” 兰落好笑:“放我一马?你还挺会给自己挽尊的。” 明明就是技不如人,狼狈逃窜。 银肃耸肩:“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把这两个老东西放回去。” “人家给儿子办葬礼办得好好的,怎么都让你打包带走了?”他扶着腰,事不关己开玩笑。 “嘶……也不能这么说,毕竟要不是你,他们也办不了葬礼,还是要跟你说声谢谢。” 兰落冷着脸:“你脑子坏了?” “是啊,”银肃继续激怒她,“脑子不坏也不会提醒你。是吧,冷娇娇的男助理。” “你怎么猜到是我的?”兰落没有太意外,只是有点不解。 银肃敲了敲太阳xue:“为人师表,脑子好,眼光独到。” 兰落掏出刀:“说人话。” “眼神,”银肃隔空圈了圈她的眼睛,“你的眼神很好认,永远带着倒霉、晦气、不耐烦,巴不得周围每个人都死远点。” 银肃继续说:“还有见到我就跑的反应,小息城见到我就装成学生逃跑,在这里又装成男助理转头就走,你真的一尘不变。” “不过这都是我猜的,”他踱步,“在此刻之前,我都不确定是你混进来了。” 兰落自认为这些特征都无关紧要,没想到银肃偏偏注意到了,甚至顺藤摸瓜怀疑到她头上。 “你的联想能力很不错,”兰落转折道,“所以现在可以让开了。” 银肃没动:“我说了,职责所在,把人放回去。” “我不知道你们家庭内部有什么血海深仇,值得你先后对他们三个动手。但现在,在我的守卫范围之内,我不能允许上次的事情重演。”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剩两人的肩膀上沾着一些细小雨滴。 兰落双脚分开,脊背微微下压:“那你还挺自信的,竟然不叫支援。” “无需支援,”银肃掏出新匕首,“我说了不会重演,包括失败。” 话音未落,兰落就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匕首擦着银肃的脖子划过去,只差一点就能割开他的喉咙。 银肃后退两步,抬手擦掉脖子上的血痕:“这不是我的匕首吗?我说怎么找不到了。” 他脸上带着笑,把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然后刀尖对准兰落,毫无预兆地冲了上来。 兰落抬手架住他的手臂,银肃却把匕首换了个方向,刀尖向下压。 他们身高有差异,银肃的匕首向下压刚好可以接触到兰落的侧脸,兰落却一动不动,随他把匕首压低。 “小心毁容。”银肃一边提醒,一边不客气地压低刀锋。 兰落没回答,因为她对此毫不畏惧,她有异能傍身,最不怕的就是这种小伤。 她单手扼住银肃的手臂,另一只手低低垂着,把匕首压在了银肃的侧腰上,离制服腰带只有几厘米的地方。 兰落不想和他打,银肃的异能动静太大,一旦他开始施展异能,很容易就把别人引来了。 “你要跟我同归于尽?”银肃一手拿匕首,另一手控制住兰落怼进他侧腰的刀尖。 银肃表面云淡风轻,兰落却知道他也用了很大的力气,两人几乎僵持在了原地。 “你想多了。”兰落抽空回答。 她一直观察着银肃的神色,见他准备继续说话,于是立马趁他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一脚踹上他的腹部。 兰落双手握住他的一条手臂,防止银肃躲避,抬腿就是一脚,直中银肃的腹部。 她用的力气很大,银肃“嘶”了一声,反应过来,扔掉匕首反握住兰落的手腕,绕到她身后想要锁喉。 兰落扒着银肃圈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他不愧是军校出身,手臂紧绷绷的,硬得像铁,很难从中挣脱。 “行了,别闹了,把人放回去,安分这几天,等葬礼结束了你爱干嘛干嘛!”银肃在兰落身后说话,声音听起来也不太轻松。 他的臂力很强,但兰落终究不是从前的兰落,对现在的她来说,这样的力气已经不是无法应对的了。 兰落也不废话,深吸一口气,双手拧住他的手臂,扯出一个小空间,然后低头、钻出、转身、握拳、蓄力—— “砰!” 拳头击打在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兰落原本想打他腹部,但银肃躲避及时,她的拳头最终只落在了他防御的手臂上。 银肃的手臂红了一大片,兰落的拳头也没好到哪里,指节都是红的。 银肃揉了揉手肘:“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当初怎么没把你送军校来?” “关你屁事。”兰落没有管手上的疼痛,飞起又是一脚。 银肃后退两步,用另一条手臂挡住兰落的腿。 肉和肉、骨头和骨头碰撞在一起,发出更加沉闷的声音,银肃闷哼一声,连连后退。 他喘着粗气垂下手臂,满脸都是不可思议:“你是牛犊子吗?” 说话间,银蓝色光团已经悄悄凝结在了他的指尖,照亮一小片地方。 兰落皱起眉,所以说她不想和银肃打起来。 在有军校驻扎的度假村旁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到时候别说带走兰父兰母,恐怕自己都得留下。 “把你逼到使用异能了?”兰落出声讽刺,“真是荣幸。” 她为了低调,刚才一直没怎么回应过银肃的废话,现在也不得不张嘴了。 银肃的脸在光团下闪来闪去:“哪里,异能就是拿来对付敌人的,谈不上逼不逼迫。” 兰落站在原地不动,冷静看着银肃说完就打算冲过来,一副要对她下狠手的样子。 银色闪电环绕在光团上,发出“滋啦”的声响,兰落抽空四下看了看,目前没发现有人被吸引过来。 她不能直接告诉银肃小点声,要是告诉了他,他怕是要把这光团再放大一点,让整个度假村都被吵醒。 “专心点!” 银肃已经移到了兰落身前,光团照亮兰落的脸,她的脸上只有不耐烦,没有一丝害怕和慌乱。 也许是自己的脸色太镇定,银肃竟然愣了一下,没有第一时间把光团打出来。 兰落挑眉,把握住了这个空隙,侧身躲到光团侧面,再次用双手钳住了银肃的手臂。 兰落开口:“你才是应该专心点。” 话音刚落,她就给尚未回神的银肃来了一个过肩摔,直接把那团吵闹的光团摔没了。 银肃趴在地上,双手被拧在身后,兰落膝盖压在他的背上,单手钳制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揪住他的头发。 “你也不过如此。”兰落客观评价。 银肃并没有因为自己被撂倒恼羞成怒,反而抬起脸笑了一声:“你趁人之危。” “放屁。” 兰落不想理他,自己举着异能吱哇乱叫冲上来,反倒说她趁人之危了。 银肃皱着眉,汗水从额头流到眼角:“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顿住了吗?” 他出的汗很多,兰落甚至以为雨还没停。 兰落还是没理他,她从来都知道说多错多的道理,银肃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没必要和他废话。 “因为,”银肃却装作看不出兰落的不耐烦,自问自答,“凑近看,你的脸和照片里一模一样。” 第94章 第80章 “照片?什么照片?” 兰落承认自己被他说的话吸引了。 她没拍过多少照片,留存下来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在银肃提到照片的时候,兰落的第一反应是通缉令。 比如陆观发出的通缉照片之类的。 银肃却笑了一下:“你果然不知道。” “我看过很多遍你的照片,不过只有一张,和刚才那样傻站着一脸不高兴的表情一模一样。” 银肃头发被兰落揪着,疼得皱眉:“我猜这照片是偷拍的?或者说拍照片的时候你心情不好?” “我问的是,”兰落膝盖用力压他的骨头,“什么照片。” 银肃疼得痛呼一声,倒吸一口冷气回答:“你真不记得了?亏他还每天放在床头看。” 兰落没听明白:“他?” “兰升啊,”银肃笑,“我的好学生,你的好哥哥,死在你手里的倒霉鬼。” 兰落愣了一下,她真没想到是兰升,但知道之后也没有非常意外。 她想起是哪张照片了。 兰升总爱做些自我感动的事情,她还在兰家的时候,他就经常这样。 银肃嘴里的这张照片,就是曾经某一次外出,兰父兰母让她捧着相机,给他们三个拍了很多合照。 那时候天气很热,她拍得心烦,忍不住一直挂脸,被父母好一顿数落,最后兰升看不下去,接过了相机。 照片就是那一次兰升偷偷拍的,是那场外出她唯一的照片,也是长这么大寥寥无几的照片之一。 兰落对此并没有什么看法,她本来就不爱拍照,更何况是和他们的合照。 银肃还在拱火:“怎么?开始回忆过去了?心里终于愧疚了?那就赶紧把他们放回去,彼此都清净。” 兰落回神,用力把银肃的脑袋摁在了满是雨水的地上,让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你就只剩一张嘴有点用了,”兰落低头,“他好歹还能看照片,你呢?恐怕面对面都认不出来吧。” “我不是说了吗,我早就认出你了。”银肃头埋在地上,声音嗡嗡的。 兰落凑近他,故意压低声音:“你以为我说的是我?蠢货,想想吧,你们姓银的真是一个智商。” 她能看出银肃留有后手,被她牵制也只是一时的。就算他没有后手,只要高喊几嗓子,军校的人都会蜂拥而出,对她很不利。 所以兰落故意模棱两可,试探银肃对银烟的态度,如果他的反应很激烈,那就用银烟来威胁他。 反正银肃至今也没和真实面目的银烟接触过,认不出来的。 “姓……”银肃脑袋突然开始挣扎,“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你见过其他姓银的?” 有机会。 兰落观察着他的状态,继续模糊开口:“激动什么?难道你认为全世界只有你自己姓银了?不准其他人也姓银?” 银肃放弃挣扎,侧脸贴在地上,费力转动眼珠看兰落:“银什么?我问你,你认识的人叫银什么?” “叫……”兰落故意拉长声音,在银肃专注的目光里突然转换话题,“你太不老实了,我不能告诉你。” “你!”银肃立刻开始扭动手臂,企图从兰落手里挣脱出来。 兰落干脆不管他的头了,双手钳住银肃的手臂,膝盖顶住他的脊骨,让他无法挣扎。 她有点畅快,恶狠狠开口:“别你啊我啊的了,想知道吗?想就老实听我的,不想的话随你挣扎。” 银肃刚才不停提兰升,兰落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在终于能扳回一局,把主动权握在手里了。 “怎么,你这是想还是不想?”兰落看银肃要动不动的犹豫样子,心里更爽了。 怪不得他那么好为人师,喜欢说废话,原来语言压制这么爽这么有用。 银肃偏过脑袋闭上眼睛,呼吸很急促:“你想要怎么做?” 这么快就认了?他跟银烟,到底是多深的感情,或者说多深的仇啊。 兰落挑眉:“第一,别碍我事;第二,明天对外宣称是人体实验组织为研究人体劫走了兰升的父母。” “做完这一切,我会把你想要知道的告诉你,否则免谈。” 银肃用余光瞥她:“你怎么保证你真的有我想知道的消息?我怎么保证你真的会在事成之后兑现承诺?” “还不算笨。”兰落评价。 她挑挑拣拣开口:“她认得你的字迹,但你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甚至互相不太清楚彼此的存在。” “是男是女,名字叫什么?”银肃握拳,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兰落看他的反应,大概知道自己说的都对上了,顿时放心很多,果断开口:“是女生,名字叫……” 她注视着银肃紧张的面部表情,一字一顿:“银、烟。” 银肃几乎是瞬间瞪大了眼睛,瞳孔缩小到极致,眼珠滚动,连睫毛也在颤抖。 “烟、小烟……小烟她……”银肃疯狂扭过脑袋看兰落,像是要观察她有没有说谎。 他连珠炮似的问:“你是在哪里遇到小烟的?她怎么样?还记得我吗?你怎么知道她是我的……” 说到这,他突然停住,转而问兰落:“你知不知道银烟是我的谁?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兰落哪知道他跟银烟什么关系,反正肯定是亲戚呗。 “我已经向你证明了我对此知情,具体的我不能再提前透露,”她没被银肃带偏,淡定转移话题,“现在轮到你赖证明你不会阻挠我了。” 银肃头埋回地面,趴在地上哼笑起来,然后摇了摇头道:“如果你真的认识小烟,那她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兰落爽快承认:“你说得对,所以向我证明你自己。” “我说到做到,口碑一向很好,这还不够吗?”他问。 兰落不为所动:“证明。” “看见我的绑腿了吗?”银肃的尾音还带着残留的笑意,“里面有副手铐,拿出来把我铐住,这样够不够诚意?” 兰落背着手摸到他大腿上,果不其然摸到一个小包,包里有金属质地的硬圆环。 她没跟银肃谦让,果断掏出了他的手铐,把他的双手铐在背后。 一口气做完这件事,兰落才从银肃的背上下来,看他装模作样地挣扎了几下。 银肃挣扎是假,真实目的只是向兰落证明自己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而已,不然凭借他的能力,不可能挣脱不开小小的手铐。 兰落看都没看地上的银肃,重新拎起兰父兰母,转身要走。 都怪银肃,把她连贯的气势都打断了,她现在甚至觉得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点没意思了。 兰落拎着他们,在原地抬头看了会儿天才找回自己的状态。 她突然想起了祝见尘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很多东西,得到了发现也就那样。” 兰落当时觉得他在发神经病,直到现在才有点稍微理解他。 因为她也觉得这一切也就那样了,就算把父母卖了,让他们受尽折磨,她曾经受到的伤害也不会减少半分。 就连报复他们时产生的快感,也会在事情结束后统统消失。 兰落回过神咬了咬舌尖,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扔出脑海,抬脚往山下走。 什么这样那样的,想做的事就要做,想报复的人就要报复,别人是死是活都不如她的心情重要。 一定又是兰升那颗圣父心在影响她的思绪了。 “喂!” 银肃在身后叫她:“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兑现承诺?不对,你还回来吗?” “当然回,”兰落停下脚步敷衍,“等我好消息。” ——她骗人的。 兰落压根没打算回来,等解决了兰父兰母,她就随便找个地方歇脚,什么银烟银肃,什么祝见尘冷娇娇,全都留在度假村吧。 至于银烟的下落,她也根本没打算透露给银肃。 银烟是活生生的人,也知道银肃在这里,她若是想相认,会自己出现的。 兰落觉得自己能透露的都已经透露了,银肃不是自称眼光独到吗? 那就自己去认。 “还有!”银肃再次叫住她,“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兰落拎着兰父兰母往前走,没有回答银肃。 刚下过雨的地面微微湿润,很好地掩盖了白天众多宾客留下的杂乱气味,却遮不住铺天盖地的尾气味道。 兰落鼻子很灵,闻到这种味道就知道自己快到停车场了。 她出门前顺走了保姆车的钥匙,打算留给自己今晚开。反正冷娇娇这种档次的明星,少一台车也不要紧。 未城的天空从来没有星星,月亮也格外无力,整片停车场都是死一样的寂静。 各式各样的车停了一排又一排,起伏的轮廓在夜色里变得模糊,兰落眯着眼睛,回忆了一阵子才找到保姆车的方位。 空气里依旧是雨后潮湿的泥土气味,只是越靠近保姆车,兰落就越能闻到另一种味道。 第95章 体型庞大的保姆车蛰伏在黑暗中,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兰落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耳边有非常细微的鼓动声,除此之外,别无他响。 她在距离保姆车几米开外的地方停下,轻轻放下手里昏迷不醒的兰父兰母,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兰落握住匕首,踮着脚从侧面靠近保姆车,借着其他车辆的遮掩,蹑手蹑脚来到了保姆车跟前。 离得近了,兰落才发现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淡淡的,微香,若不是她鼻子灵敏,根本发现不了。 兰落半蹲在前轮处,避开了前车玻璃和驾驶位的玻璃窗,贴着车门听里面的声音。 保姆车隔音效果非常好,门窗紧闭的情况下,就算是兰落也听不见明显的动静。 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几乎已经确定了车里有人。 兰落屏住呼吸,把手放在钥匙的解锁键上,快速摁下! 解锁车门的一瞬间,她立刻拉开驾驶位车门,举着匕首就要捅下去—— “兰落!” 随着惊呼声一起响起的,是保姆车明亮的顶灯。 兰落跪在驾驶位上,匕首扎进座椅靠背,神色茫然:“你们怎么在这?” 第81章 车里赫然就是她才提起不久的银烟、赫雪,还有祝见尘。 而驾驶位上被她摁住的倒霉蛋,就是祝见尘本人。 兰落这下也终于搞清了,自己一直闻到的似有若无的气味,竟然是祝见尘身上的味道。 怪不得她觉得如此熟悉。她跟祝见尘呆在一块的时间很长,不会刻意记住他身上的气味,所以一时只觉得熟悉,但想不起来具体来自哪里。 “你们为什么在这?”兰落又问了一遍,没急着把横在祝见尘脖子上的手臂挪开。 祝见尘被夹在兰落和椅背中间,老老实实举着双手,笑眯眯的:“来给你当司机呀,免费劳动力要……呃……” 兰落故意用手臂压住祝见尘的喉咙,打断他的废话。 她扫视了一下后排的两人,赫雪端坐着,银烟没骨头一样倚在赫雪肩头,冲兰落挑了挑眉:“看什么看?要不是你非要大半夜搞事,我现在已经在睡觉了。” “没有人逼你,”兰落也不爽,“是你们自作主张。” 她低头把视线重新放在嘴角带笑的祝见尘身上,冷淡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主意?”祝见尘不舒服地挺了挺脖子,但没有拿开兰落的手。 兰落松开手:“因为你最闲。” “咳咳……” 祝见尘捂着喉咙咳嗽几声,摇了摇头:“才不是闲……你出门的时候顺走了车钥匙,我就猜你肯定要跑路,果不其然。” “你是不是打算一个人走?”他问。 驾驶位空间狭小,兰落撑着椅背,跪在方向盘和座椅中间,总觉得空气不太流通,祝见尘身上的味道也更明显了。 即使离得很近,他身上的香味也不浓烈,依然是淡淡的,似有若无地扫过鼻腔。 “是。”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谎。 银烟“噌”的坐直:“还真是?为什么啊?” “不是说好的,我借你异能,你带我上路,你自己离开难道是要白嫖?”赫雪也隐隐有些不开心。 银烟跟着指责她:“就一辆车,你搞完事拍拍屁股开走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你也知道是我搞事,你心虚什么?”兰落故意刺她,“还是说葬礼上有你不敢见的人?” “你!” 银烟捶了一下副驾驶的椅背,偏过头不说话了。 兰落也有点心烦意乱,其实他们跟不跟上来都不会影响她要做的事情,这件事根本无关紧要。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们后,她的心里就升起一股无名的烦躁,不知缘由也无处发泄。 兰落也不想再问,跳下车呼吸新鲜空气。 兰父兰母还躺在路边,和黑夜融为一体,要不是兰落记得位置,恐怕都找不到他们。 她安安静静地提起了昏迷不醒的两人,低着头走向后备箱。 香味又开始蔓延,兰落抬头,发现后备箱已经被打开了。 “请。” 祝见尘倚着车屁股,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兰落一手提着一个,手指紧紧扣住父母的衣服。 他们穿的都是朴素的黑衣,料子有点磨手,兰落听说这是为了表达守灵人的痛,衣料磨痛皮肤,亡人磨痛心脏。 兰母是个连小雨滴都不想沾身的人,也会为了表达心痛穿上这么差劲的衣服吗? 兰落手指被磨得发红,她回过神,直接把两人甩进了后备箱,让他们互相叠在一起。 她低头看了一眼,刚才还在发红的手心,现在已经完好无损了。 但微弱的痛感似乎还残留在手掌上,兰落握拳,指甲抠进掌心,用新的刺痛盖过这种飘忽的疼。 “拎累了?”祝见尘弯腰在她手上轻轻吹了口气,“你可以找我帮忙的嘛,我又不是没被你使唤过。” 兰落手背痒痒的,松开手在衣角蹭了一下:“你不问?” “我问什么?有什么好问的,你想干嘛就干嘛,我说了,我要跟着你。”祝见尘一脸理所当然。 “跟着我有什么用呢。” 兰落罕见的开始长篇大论:“你和陆……他,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回去之后继续摸鱼上班,迟到早退,也没人能对你怎么样。” 祝见尘沉默几秒,突然笑了一下,笑意不达眼底:“你在说什么?” “你和兰升就不是亲兄妹了吗?”他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他们不还是……把你送进实验室不问生死了吗?” 兰落看着他:“你认为我们情况一样?” 别傻了,她亲手宰了自己的哥哥,又要对亲生父母下手,祝见尘一个只会在实验室消极怠工,连外面的世界都没见过的研究员,到底在跟她比什么? 就算指责,也应该替兰升指责她对手足的冷血和残忍吧。 “不一样,”祝见尘关上后备箱,懒懒开口,“你比我辛苦,所以我来开车,你坐我的副驾行不行?” 他没等兰落回答就转身拉开了驾驶座车门,一言不发钻了进去。 兰落莫名松了一口气,绕到副驾坐了进去。 是她想多了,祝见尘和陆观之间大概也有不为人知的矛盾,他选择离开实验室,可能只是为了他自己。 这样就好。 至少她不用背负上他的人生。 后座赫雪在闭目养神,银烟相比起来则显得有些焦躁,视线时不时瞥向窗外,又装作若无其事。 兰落知道银烟在看什么,但她没心思管,只是偏着脑袋看窗外,偶尔出声提醒祝见尘的方向。 车里只剩她的声音偶尔响起,后排的两人已经依偎着蜷缩在了角落。 夜色深重,车内也漆黑一片,整条路上只有保姆车两道笔直的车灯,还有兰落和祝见尘并排映在挡风玻璃上的影子。 祝见尘从头到尾都没有问兰落要去哪里,只是安静地把车开向她指引的位置,当了一回称职的司机。 “这里还能走吗?”他看着前方长满杂草的小路,小声问兰落。 小路穿过一座废弃桥洞下方,几块石头拦在路上,旁边还插了一块此路不通的牌子。 兰落没说话,开门下车,几下踢开了石头。 “走吧。”她系上安全带,示意祝见尘继续朝前开。 祝见尘舔了舔唇,小心翼翼打着方向盘,不过犹豫两秒就听话地开了进去。 桥洞里格外颠簸,像废弃了多年,兰落却无比镇定。 “你来过这里?”祝见尘辗过一块碎石,“我都不知道未城还有这种地方?” 后排的两人也是一脸好奇,但她们习惯了颠簸,都没开口。 兰落双手抱胸:“嗯,算是黑市,什么都卖。” 也什么都买,包括人。 “大城市也有这种地方?”银烟凑上来。 赫雪神色淡淡:“大城市里住的也是人。” 兰落听着她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眼神却时刻关注着路边破败的小房子。 她来过这里,知道这些看似荒废的房子里很有可能藏着小团伙,就等着宰过路肥羊。 “停!” 兰落抬起一只手,拍了拍祝见尘的肩膀。 祝见尘猛地踩下刹车,停在一栋红顶小平房前:“到了?” 兰落解开安全带:“不是。” 她在车内几人的注视下,径直走进小平房,几分钟后又双手空空走了出来。 “继续朝前开,”兰落吩咐,“在尽头右转。” “你去做什么了?”祝见尘启动车子,余光瞄她。 兰落摇摇头:“不重要,问路。” “那儿有人吗你就问路?”银烟回头看红顶平房,语气里充满怀疑。 兰落没有解释。 第96章 她摩挲着口袋里小小的瓶子,心里涌出了久违的安全感。 虽然她已经用枪、用匕首,甚至徒手杀过人,但曾经的习惯难以更改,兰落还是格外喜欢这东西。 祝见尘右转进了一条更窄的小路,谨慎地关掉了车灯,锁好门窗才开始前进。 银烟警惕着周围,用气音问兰落:“你到底来干嘛?” 兰落盯着越来越短的前路,在车子停住的下一秒才幽幽开口:“来卖东西啊。” “你要卖什么?”赫雪扯着银烟的袖子,瞳孔轻颤,呼吸有些急促。 兰落转头看赫雪一眼:“不卖你。” 她说完就跳下车,径直走向尽头一间保存较为完好的房子。 房子的门头上挂着一只小小的灯笼,灯笼随风翻动,像夜色里一颗暗红的星星。 下了车兰落才发现周围安静得可怕,自己轻微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突兀,好像整个世界都蛰伏起来了一样。 她不想耽搁,一鼓作气打开后备箱拉出兰父兰母扔在地上。 一路的颠簸加上兰落不留情的动作,昏迷的兰父兰母躺在地上,相继被摔醒。 “这是……”兰父茫然地看向四周,反应过来不对劲,对着兰落大喊,“你要干什么!你害你哥哥不够!还要来害你亲生父母吗!” 兰母揉着被磕疼的手脚,眼泪又开始哗哗流:“你这个……你这个恶魔……你……” “嘘,”兰落手掌下压,“这里不是你们能大呼小叫的地方,引来劫匪就不好了。” “这是什么地方?” 兰母果然被吓到,缩在兰父身边发抖:“兰落,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别吓妈妈行吗?” “我没吓你,”兰落看着开了一条缝又迅速合上的驾驶位车门,语气自然,“我是真的把你们扔到这里了。” “畜生!”兰父还在逞威风,“你这个畜生!当初就不该生你!” 他言辞激烈,但脚软得站不起来,气势低了一大截,看起来像个笑话。 兰落双手背后撑着后备箱,下意识反问:“那为什么生了呢?” 问完她又觉得没必要,也不想听到他们的回答,“啧”了一声转移话题:“问候到此为止,该做正事了。” “什、什么正……” 兰落歪头,发尾随风飞舞:“正事就是,拿你们换钱啊。” 第82章 “不,不对,”兰落说完立刻摇了摇头,“不能这么说。” 她嘴边扬起小小的弧度:“应该说,是邀请你们为人类的进步做出贡献。” 兰母哭不出来了,揪住兰落的裤脚用力摇:“什、什么贡献?什么换钱?你要做什么?!” 兰父坐在地上,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卖?你敢卖你的父母?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要报案!你这个畜生!” “畜生?” 兰落细细咀嚼这个词,她已经从兰父嘴里听了很多次了。 其实她有很多指责的话可以说出口,但话到嘴边,又变成无力的叹气。 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她只是他们嘴里的一个畜生。有用的时候左一句“落落”右一声“女儿”,高高兴兴把她送进人体实验室;没用的时候…… “畜生。”她抬头看天。 没用的时候,她就是畜生。 兰落能感受到车里几人的视线透过车窗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再一次开始烦躁。 他们为什么一定要跟来呢? 她本来可以在这里和兰父兰母不顾形象地互相争吵辱骂,然后得意洋洋地卖掉他们。 可背后几双眼睛看着,兰落说不出那些撒泼打滚的话,她甚至不想在人前指责兰父兰母,那样只会让她看起来像个索爱不成恼羞成怒的废物。 她要的不是兰父兰母的愧疚,她要的是公平,是解气,是让他们经历自己经历过的一切。 兰落久久没有开口,她看着兰母不间断的眼泪,第一次觉得自己虚荣。 也第一次觉得自己心软。 她就数到十,如果他们愿意认错,如果他们被自己吓到痛哭流涕,那她就…… “你个畜生!” 兰父突然暴起,手里举着一块尖锐的石块:“畜生!把兰升还回来!” 兰落动都没动,安静看着瞄准自己太阳xue的兰父,又把视线移向跪坐在地的兰母。 兰母抽噎着偏过头不看她,胸口塞着兰升的照片。 “唉……” 兰落叹了口气,摇摇头:“是我错了。” 兰父的手顿在半空,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还知道错!你这个畜生,你以为你认错就能换回兰升的命吗!畜生,你给我跪下!” 兰落单手捂住脸,低着头“噗嗤”笑出了声。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半晌才抬起头满脸好笑:“你在说什么啊,兰先生——” “我错就错在,”兰落敛去脸上的笑意,“多给了你们废话的机会。” 兰父的眼神在兰落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变得格外阴沉恐怖,他奋力举起手里的石头,用力朝兰落砸下! 兰落不躲不避,右手在身侧握拳,蓄力一击—— “砰!” 中年男人笨重的身体飞出几米远,在地上连续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 兰落收回拳,摸了摸额头。 刚才兰父的石头已经砸了下来,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 她在地上扫视一圈,没看到那块石头。 似乎心有所感,兰落回头看向保姆车的驾驶位,只看见一个飞快缩回去的毛茸茸脑袋。 紧闭的车窗玻璃透不出人影,却莫名透露出一丝心虚。 兰落收回视线,缓缓走向疼得倒吸冷气的兰父,蹲在他面前:“还敢吗?” “你……”兰父指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到底是有所顾虑,不敢开口。 兰落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抛了两下,然后轻抬手腕,把石头砸在兰父的头上。 她力气不大,比起疼痛,羞辱意味更重。 “我是你爸,你亲爸!你这个不孝女,敢对我下手,你一辈子抬不起头!”兰父捂着肚子骂她,眼神却始终看着地面,不敢和兰落对视。 兰落也不说话,重新捡起石头,又砸在了他的头上,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次才停手。 “让你砸我。”她拍了拍手,格外轻松地说。 兰落站起身,在兰父兰母两人中间踱步,闲聊一样说:“你说得对,抬不起头。但我不是早就抬不起头了吗?” “从走进实验室那天,我不就抬不起头了吗?”她故作思考地摇头,“不,不对,不是那天,还要更早。” “是……兰升异能被发现那天吧?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兰落看向兰母:“你还记得是哪天吗?兰升觉醒异能这么重要的事,你应该记忆犹新吧。” 兰母趴在地上,浑身哆嗦着不看她,疯狂摇头。 兰落也不期待她的答案,自言自语:“所以我正在想办法让自己抬起头做人啊,你们为什么不能配合一点呢?” “当初走进实验室,我可是很配合的,”她用刀背拍兰父的肩膀,“希望你们也能做到,好吗?” “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呀……”兰母带着哭腔问,满脸写着绝望。 兰落说了这么多也累了,不再卖关子,指着挂灯笼的小房子:“看见了吗?那儿是买活人的,你们上了年纪,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了,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我不嫌弃,也不会像你们当初一样讲价。” 兰父嘴唇哆嗦:“你、你放肆!你怎么敢!” “敢不敢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兰落掐住他的脖子,单手把人提了起来,对准黑漆漆的房子用力扔过去! 兰父在黑暗中画了个抛物线,重重跌落在小房子门口,在地上挣扎半天也爬不起来。 兰落又看向兰母,兰母不停摆手,嘴里喃喃:“不要,不要这样,我是你妈妈呀……我过去,我自己过去……” 越看他们这幅样子,兰落就对自己之前一闪而逝的心软感到恶心。 一定是兰升残留的情绪作怪,否则当时她为什么会昏了头一样想要给他们机会? 车里的人应该还在看,兰落不想像狗血剧情的主角一样供人取笑,冷着脸快步走向小房子,摁响了门铃。 “请输入动态密码,”门上的密码锁亮起,“本店暂不接待无约客户。” 兰落不知道什么密码,她一脚踹上大门:“别躲在门后偷看了,出来,我要卖东西。” “脾气不要那么大嘛,”门板打开一条缝,“你是谁介绍来的?要卖什么东西?” 一颗精明的眼珠子在门缝里左右张望,视线来来回回扫视兰落。 兰落指着地上的兰父兰母:“卖人。” “什么人?”房子里的人把门拉大了一点。 兰父兰母缩在一起,闻言都看向了兰落,兰父壮着胆子质问她:“你是认真的?你是认真的!” 第97章 “就这两个,普通人,”兰落没看他们,专心回答买家的问题,“没有异能,多少钱?” 买家“嘶”了一声,摸摸下巴:“你这条件不太行呀……” 话没说完,兰父兰母就都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嘟囔着“疯子”、“畜生”,一边朝外跑。 买家嘿嘿笑:“不追回来?” 兰落头也没回,放任他们乱跑,盯着买家问:“你先说要不要,我再决定追不追。” “要,”买家拖长了语调,“来者是客,怎么不要?就是这个价格嘛……” “我知道了。” 兰落打断他,转身去追狂奔的两人。 她也不急,闲庭信步似的追在他们身后,手里把玩着几颗石子。 “别跑了,”兰落瞄准兰父的膝盖,“跑不掉的。” “嗖”的一声,石子命中兰父的膝盖窝,他“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捧着腿干嚎。 兰母被他带倒在地,一脸惊慌地查看兰父的腿,哭着念叨:“你爸膝盖本来就不好,你这是做什么呀你!” 兰落继续抛石子,抛着抛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扔了石子,微笑开口:“这样吧,我今天只卖一个,你们自己选一下。” “什……” 兰母顿时失声了,她看看兰落,又看看地上爬不起来的兰父,环视着周围漆黑的环境,表情犹豫不定。 兰父却一下睁开了眼睛,喘着粗气四下观察,然后一把推开兰母,站起身拖着腿往前跑。 兰落挑了挑眉,兰父已经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选择。 她低头看向地上瞬间变得委屈的兰母,扯了扯嘴角:“你难不成是在等他回来救你吗?” “你不就想要我和他自相残杀吗?”兰母仰头看着兰落,嗓音沙哑,“你太过分了,兰落。” 兰落能看出她在强撑镇定,因为兰母背在身后的双手已经止不住颤抖,嘴唇也被自己咬破了。 她现在痛苦吗? 儿子死了,女儿是仇人,丈夫毫不犹豫抛弃自己,她现在足够痛苦吗? 兰落又抬头看向毫不回头的兰父,他现在痛苦吗? 儿子死了,女儿对自己动手、挑战自己的权威,还要把自己卖进黑市,他现在足够痛苦吗? “没办法,”兰落盯着兰母,缓缓掏出匕首,“其实我是骗你的,我根本……” 她仔细看着兰母的表情从委屈愤怒转变成惊恐无措,却还要在女儿面前强撑着长辈的架子,心里格外畅快。 兰落甩手扔出匕首,兰母闭紧双眼,认命地等着刀身戳进自己的身体。 然而先响起的,是远处男人的哀嚎声。 兰母茫然睁开眼睛,看见一脸戏谑的兰落,明白了什么,赶紧回头看兰父。 兰父倒在地上,后背扎着一把匕首,疼得打滚,又不敢轻易拔出来。 兰落笑着被刚才的话说完:“我根本就没打算放过你们任何人。” 她几步走到兰父身后,直接拔出了匕首,任由鲜血涌出,浸湿他的后背。 兰落拖着兰父走到兰母面前,平静询问:“你也要我拖着?” 兰母缩得像鹌鹑,摇着脑袋站起身,一步一颤跟在兰落身后。 买家站在门口,翘着嘴角冲他们摆了摆手,表示欢迎。 兰落走向他,听着身后迟疑的脚步声,满意了。 就是这样,和她当时进实验室一样,主动地、听话地、自觉地,把自己卖了。 第83章 买家看戏看得津津有味,面对兰落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倚着门笑:“没看出来,小姑娘心够狠。” 兰落没理会他的恭维,开门见山:“多少钱?” “嗨,”买家一脸没意思,“这个数,不能再多了。”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兰落眼前晃了一下。 “五万?”兰落问。 买家疯狂摇头:“哪有那么贵!” “五千?”兰落有点不相信。 买家点点头:“对喽,五千。两个普通人打包就值这么多,况且你这还受伤了,谁知道能活多久。” 兰落皱眉:“不够。” “这还不够?我的姑奶奶,”买家撑着门,拽着兰母的衣服挑挑拣拣,“你看看你看看,这顶什么用?” “你再看看,这、这又顶什么用?”他松开兰母,踹了一脚瘫在地上的兰父,一脸嫌弃。 兰落脸上只有讨价还价的坚定:“顶不顶用全看你们怎么用,我只是来卖东西的。” “啧啧啧,”买家抠手,“见过儿子为了钱卖爸妈的,女儿卖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这样吧,我也不跟你来虚的了,你既然找得到这里,那多多少少都是朋友,这个数,怎么样?” 买家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兰落垂眸,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她本意不是为了钱,但既然卖都卖了,干嘛不多卖点钱呢? “……不够。” 几秒后,她才抬头回答。 买家盯着兰落,嗤笑一声:“这都嫌少?对你来说是父母,对我们来说,可就只是耗材而已,花那么大的价钱买两个不中用的耗材,我图什么?” “再说了,外面到处都是同行,这东西替代品太多了,我们最近生意也难做是不是?” “就是就是,”兰母突然抬头,“我们不中用了,人家也不要。兰落,你别开玩笑了,把我们放回去行不行?” 兰落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挪开脚步:“成交。” 买家听了,哼哼一笑就要来抓人。 “成、成、你……兰落,兰落!”兰母拍开买家的手,双手死死揪住兰落的裤脚。 兰落低头:“松手,你送我去实验室的时候,我也没有像你一样撒泼打滚。” “不要给人家添麻烦,要乖乖的,不要闹脾气,”兰落一句一句回忆着,“原话还给你。” 兰落可没有凭空捏造,这都是她进实验室那天,兰母哭着嘱咐自己的话。 兰母慌了神,瘫坐在地,对着兰落嚎啕大哭:“妈妈错了,妈妈真的错了,兰落,兰落你救救妈妈吧,妈妈以后一定好好对你!妈妈……啊……” 买家毫无波澜,哼着小曲把兰母的双手铐住了,又往她脸上罩了一个头套,让兰母看不见路也开不了口。 面具是空白的,买家掏出记号笔,在面具上写了个数字,然后就继续哼着小曲,转头在兰父脸上重复这些步骤。 兰落站在一边,事不关己地看着他的动作,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询问。 买家把兰父兰母扔进院子里,不一会儿又捧着一个小布包出来,神态轻松。 “你不问问我们买人干嘛?”买家把布包递给兰落。 兰落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叠又一叠的现金。 “不用问,与我无关。”她系紧小布包,转身要走。 买家伸了个懒腰,挥手送客:“慢走不送,以后常来啊。” “对了,给老客户友情提醒,天亮之前不要出城,外面人犬太多了,我们做这行的都不敢乱跑喽……” 人犬? 兰落听到关键词,下意识回头,大门却已经被买家合上了,整栋房子恢复成死气沉沉的样子。 她站在原地注视着大门,思考买家刚刚说的那番话。 做这行?人犬? 兰落突然有点想笑,她不会是误打误撞,把兰父兰母也卖成实验体了吧? 保姆车的车灯闪了几下,兰落收回思绪,走到车前敲了敲驾驶座玻璃。 祝见尘强装若无其事的脸出现在窗前,他降下车窗问:“怎么了?可以走了吗?” “你们先走,”兰落背着布包,“我还有事。” “什么事?” 银烟凑上来,不带情商地问:“你家还有其他人没解决?” 赫雪从后面拍了她一巴掌,把人拽回后排,打开后排的窗户对着兰落开口:“你要做的是私事还是公事?” 兰落不解地看她:“什么公事?我只有私事。” 赫雪叹气:“是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你接下来会去找实验室吗?” “不知道,”兰落看向远处,“我没有计划也没有目标,我做事全凭心情,所以不要问我。” 祝见尘本来一直靠着车窗没说话,闻言冷不丁插嘴:“你心情不好了吗?” 兰落没理他,看向赫雪:“你们实在闲不住就回安全站换回自己的车,冷娇娇的保姆车太扎眼了,很不方便。” 现在是夜里,她们走的也都是没什么人经过的小路,所以不引人注目,等到了白天,开着这车绕未城一圈,不用等陆观他们发现,眼尖的粉丝都能先吃了他们。 兰落说完,没等她们反应就转身离开了。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兰落没有回头看。她不想待在车上,尤其不想和别人一起待在这么密闭的空间。 她需要自然风,自然光,需要没有限制的空间,让她可以随时选择往哪个方向跑。 第98章 等天亮,兰升的葬礼是会被叫停还是继续办下去呢? 兰父兰母都已经没了,这场葬礼应该也办不下去了,不知道银肃会不会集结军校的力量来抓她,陆观又会不会察觉到不对劲。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很烦。 兰落深吸了一口凉凉的空气,一丝微不可察的香味顺着鼻腔钻进去,有些提神。 她现在已经记住了,这是祝见尘的味道。 远处的保姆车调转车头,慢慢离开了这里,随着车灯的消失,整个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兰落眨眨眼,抬头看天。 好像又要下雨了,她有闻到水汽的味道,脸上也有雨滴的触感。 最近未城多雨,不知道是在悼念兰升,还是在驱赶她。 兰落仰着头,用脸去接雨滴,细小的雨珠滴在她的眼角,沾上她的睫毛,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水迹。 明明已经为自己出过气了,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憋闷? 兰落抿掉唇上沾着的雨水,睁开眼睛,向来冷淡不耐烦的眼睛里,缠绕着茫然,和一点隐秘的无助。 雨丝越来越密,掉进眼睛里异常酸涩,兰落无奈,只能重新闭上眼睛。 有时候,下雨也是要打伞的。 可能过去几秒钟,身后传来“砰”一声轻响,然后熟悉的香味靠近—— 一把黑色的大伞撑在兰落的头顶,雨点落在上面,发出细小的“噼啪”声,伞下的世界却是安静的。 兰落湿润的睫毛颤抖两下,缓缓睁开眼睛。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抬头看伞,只是背对着撑伞的人,站得笔直。 “你出门到底带了多少东西?”兰落吐出一口长气,故作轻松问他。 祝见尘把伞朝前压,语气自然:“很多很多,都是你用得上的。” “为什么……”兰落问了一半,又把嘴巴闭上了。 她想问的是祝见尘为什么要带她用得上的东西,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又怎么敢保证他们一定会同路。 祝见尘追问她:“什么为什么?” “没什么,”兰落摇头,“没有为什么,我只是在没话找话。” 祝见尘没再说话,把伞倾斜向她,安安静静站在兰落身后。 雨珠顺着伞面滑下,兰落在雨帘后慢慢走,伞面也慢慢挪动,始终覆盖在她的头顶。 “她们出城了?”兰落觉得太安静了,想起银烟她们开着车走了,于是问祝见尘。 祝见尘换了只手撑伞:“不知道,也许吧。 “我不喜欢她。”犹豫几秒,他补充。 兰落挑眉:“你在告状?” “不是,”祝见尘的声音和雨声交织在一起,“我不喜欢她总是口无遮拦,总要跟你对着干,明明她什么都不了解。” “她没有了解的必要,”兰落站在原地,还是没有回头,“就像你也没有了解她的必要。” “那你呢?”祝见尘凑近一小步。 伞下空间本来就小,他们原本一前一后各站一边,中间也仅有半人不到的距离,现在更是缩小到了一拳左右。 微风里,他们的衣角甚至都已经贴在了一起,轻轻摩擦着。 雨中香味不太明显,但他们距离太近,兰落还是能闻见夹杂着潮湿水汽的香味,非常淡,又不容忽视。 兰落舔舔唇:“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有没有……”祝见尘咽了咽口水,每个字都说得很慢,“……了解你的必要?”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兰落觉得祝见尘身上的香味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突然浓烈起来,从四面八方包围她。 伞下明明四面透风,却又密不透风似的,把声音和气味通通闷在这方狭小空间。 还有她随风拂过他鼻尖的发丝。 兰落欲言又止,半晌后,直到雨渐停,才说道:“那是你的自由。” 她不喜欢被人干涉,同样的,也不喜欢干涉别人的自由。 “哦,”祝见尘哼笑一声,“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兰落觉得他肯定误会了什么。 “我会一直自由地跟着你、了解你,你可不能再把我扔一边了。”祝见尘特地在“自由”两个字上面加重了语气。 她就知道,祝见尘这个人脑子不正常,总是曲解自己的意思。 她可没说让他跟着。 “随你。” 兰落大步走出雨伞的庇护,飞扬的马尾尖甩过祝见尘微红的脸。 天边隐隐透出一丝亮光,夜已经过去了,新的一天照常降临。 祝见尘愣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然后才着急忙慌收了伞,追在兰落身后:“怎么突然加速了,你说话不算话!” 兰落刚想笑,耳边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她拉平嘴角,脚步慢了下来,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祝见尘一无所觉,跑到她身边叽叽喳喳:“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坏的人,我收回刚才的话。” 兰落却没心情和他打趣,竖起手指示意他安静。 “有人来了,” 她面色沉重:“很多。” 第84章 “什……” 祝见尘刚说一个字,就被兰落伸出手指摁住了唇。 “别说话。”兰落小声提醒,侧着脑袋听远处的动静。 周围是一片荒野,草木茂盛,但天还没彻底亮起来,因此视线里只有一些影影绰绰的轮廓,看不清远处到底有什么。 祝见尘站到兰落身边,用气音问:“你听到什么了?” 兰落知道他听不见,这种动静很细微,别说祝见尘了,就算是银烟来了也不一定听得见。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我听错了……” 嘴上这么说,兰落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放松,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沙沙——” 视线尽头的灌木丛动了几下,在寂静的荒野里格外明显。 祝见尘也注意到了这个明显的动静,抿了下唇,低头问:“要不要过去看看?” 兰落顺势拿掉放在他嘴巴上的手指,用下巴点了点灌木丛:“不用了,已经出来了。” 两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灌木丛,还有灌木丛旁边的—— 人? 祝见尘眉心拧起:“这是……” “人犬。”兰落脸上没什么意外之色。 她刚刚已经猜到了,这荒郊野岭里突然出现,又不懂得掩饰自己的东西,除了野兽也就只有失去神智的人犬了。 临走前买家也提醒过一句,说这里会有人犬出没,但她当时心思不在这里,根本没往心里去。 “未城的治安差成这样了吗?”祝见尘观察着兰落的神色,放松了一点。 兰落哼笑一声:“这得问你们了。” 祝见尘耸耸肩:“我从来没有参与过人犬制造,要真论起来,我还是受害者呢。” “受害?”兰落看向他,重复道。 祝见尘的神色却有一瞬间的凝固,他扳着兰落的肩膀让她重新面向摇摇晃晃的人犬,语气懒散:“对。” “他们制造出这么多非人的东西,我每天都要想方设法拒绝参与,很受害的好不好?” 兰落不知道他嘴里几分真几分假,但她知道如果赫雪她们听到这段话,恐怕要跟祝见尘打起来。 那两人看着冷漠排外,其实对实验品的问题非常敏感,尤其是面瘫赫雪,一点就炸。 她重新看向人犬,人犬正弓着背左右嗅闻,绕着圈朝他们走来。 但是,兰落眸子一沉,她刚刚明明听到了很多道呼吸声,为什么只有一只人犬? “他想找死吗?”祝见尘一点都不慌,还有闲心点评人犬。 兰落没跟他说自己的疑虑,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毕竟她也接触过人犬,知道这种东西没有智力,学不会隐藏自己。 除非…… “还有其他人躲在周围。”她缓缓说出第二个猜想。 祝见尘脸上的表情瞬间严肃了一点:“在哪儿?总不能是冲我们来的吧,我们要不要先离开?” 兰落看他一眼,祝见尘甚至一点都没怀疑她,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她掏出匕首,往前迈了一大步:“不用,来得正好。” 她正愁心里有火发不出呢,上赶着的沙包,不打白不打。 人犬也被他们的动静吸引,歪着头朝兰落跑来,边跑边张开大嘴从嗓子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这人犬看起来要比她之前遇到的聪明一点,至少懂得隐藏自己,不像之前那几个人犬,不论何时都流着口水嗬嗬叫。 天边微光悄悄扩大,兰落眼前也从浓郁的黑逐渐变成了灰白交织的颜色,她和祝见尘的影子被拉长,一路延伸到人犬脚下。 这只人犬的身高介于兰落和祝见尘之间,但格外瘦,像很久没吃过饭似的。 它的头皮坑坑洼洼,脸上满是泥土和灰尘,只有一双眼睛冒着光,牢牢锁定兰落的方向。 第99章 兰落和它对视一瞬,又极快移开视线不看它。 它已经是无法思考的野兽,却有着和人类一模一样的眼睛,看久了会让她恍惚间无法分辨它与人类的差别。 兰父兰母也会变成这样吗? 那可太好了。 兰落面无表情,眼神甚至隐隐露出嫌恶,她把匕首转了一圈,握定的瞬间就飞身而出,迎着人犬而上。 人犬仰头看她,无法闭合的大嘴流出口水,浑浊的眼珠左右晃动。 它突然抬起僵硬的爪子,咧着嘴在下巴上抹了两下。 不对! 这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却让兰落瞬间警惕起来,落地翻滚两圈远离人犬。 她冷着脸观察动来动去的人犬,背对着祝见尘,沉声问:“祝见尘,你说,人犬会给自己擦口水吗?” 风把她的声音完整传到身后,祝见尘愣了一下,坚定摇头:“不可能,人犬会完全失去神智,只被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支配,除非它的条件反射是擦口水。” “是吗。”兰落目光落在人犬的眼睛上。 所以刚才不是她的错觉,而是这个人犬真的要比曾经那批聪明一点。 陆观的新发明吗? 人犬弓着身子,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模拟咬人。它蹬了蹬腿,然后飞身一扑—— “嗬!” “乒——” 兰落一手扼住人犬的脖子,另一手的匕首直接卡进了它的嘴里,牙齿与钢铁的撞击声听得人牙酸。 人犬似乎一无所觉,只会不停动着嘴咬匕首,口水又开始顺着嘴角流下来。 “兰落!” 祝见尘冲上来,刚要对人犬补一脚就看见了她们的姿势,只能狼狈收回脚。 “你在干什么?”他站稳,“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兰落看他一眼:“如果我连人犬都打不过的话,你也没必要来救我了。” 她刚才可以直接杀了它,但总归是不放心,所以才控制住人犬观察它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还不是担心……” 祝见尘嘟嘟囔囔凑过来:“外表没什么不同,和之前批次的人犬没有差别,如果不是擦口水的话,恐怕都看不出它是新批次的。” “你很了解人犬?”兰落加大力气,控制住突然开始挣扎的人犬,反问祝见尘。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表现出对人犬的熟悉了,可祝见尘平时最爱摸鱼躲懒,再实验室是能躲多远躲多远,怎么会了解这么多? 祝见尘耸耸肩:“和他们近距离接触过喽,毕生难忘。” “你不会……” 兰落还没说完,手里的人犬就彻底怒了似的,疯狂甩头把匕首吐出来,不顾自己被划伤的口腔,吐着血水就要来咬人。 她赶紧松了手,一脚把人犬踹飞几米远。 兰落看了一眼匕首,祝见尘就适时递上一张湿巾,让她把上面的口水血水擦干净。 她一脸嫌弃地擦掉脏污,视线重新投向在地上翻滚的人犬。 她那一脚没收力,脆弱点的话可能连肋骨都要断,没个一时半会儿,人犬是爬不起来了。 兰落没忘记之前听到的动静,这里一定不止它一个。 她本来怀疑是有人类躲在周围,但这个人犬表现出的基础智力让她收回了这个想法。 也许附近只是有其他和它一样的具备轻微智力的人犬,懂得隐藏自己的气息,也懂得不随便攻击实力不明的人。 这么看来,也许眼前这个人犬反而是最笨的那个。 兰落环视四周,天边虽然微微亮,但靠近地面的地方依然灰暗,看不清具体的样子。 她正打算靠近前方的灌木丛近距离观察,地上的人犬就已经“噌”的跳起来,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她狂奔。 兰落和祝见尘俱是一惊,祝见尘皱着眉,声音严肃:“这不是普通人犬的速度吧。” “人犬,”兰落斟酌了一下,“也有异能吗?” 这样的速度,让她心里莫名涌起一点奇怪的似曾相识。 但人犬已经贴近了他们,兰落顾不上多想,叉开双脚,拽住它的双臂,转身用力一砸,把人犬狠狠掼在了地上。 人犬在空中翻滚一圈,仰面倒在地上,用不够生动的面部表情演示着“疼得龇牙咧嘴”。 它似乎真的受到重创了,嘴里不断费力发出“嗬嗬”声,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兰落。 要是人犬能说话,那它一定是话痨中的话痨。 兰落没急着杀死它,只是转向祝见尘问:“人犬也会有异能吗?或者说,异能者也会变成人犬吗?” 她之前遇到的人犬都是普通人,所以一直先入为主,认为人犬都是普通人。 毕竟异能者用来作为研究其他东西的实验体,价值要远远高于直接用作消耗品人犬。 “我不知道。” 祝见尘也收敛了脸上的轻松神色:“至少我了解到的人犬中,都是普通人,从无异能者。” “人犬消耗太快,作用又不大,基地一直认为用异能者作为原材料太过大材小用,所以从没尝试过。” 祝见尘解释:“就连一些即将被培养为人犬的实验体,如果在这个过程中被发现觉醒异能,也基本都会被中途叫停,送去做其他实验品。” 兰落想起了楚知,他曾经似乎就差点被制作成人犬? “所以,”兰落盯着仰躺在地上,身体几乎呈“ l”形的人犬,对祝见尘说,“你翘班的这段日子里,陆观又搞出了新花样。” 祝见尘否认:“什么翘班,是辞职了好不好?” “不过,”他话头一转,“这人犬能保持一定的神智,比如懂得隐藏气息,还会擦口水,也许和异能有关。” 兰落明白她的意思,异能者的身体素质不论在什么方面都远超出普通人,所以成为人犬后,比普通人多出一些基础智力也能理解。 “他突然这么大手笔,你猜是为了什么?”兰落突然翘起嘴角,讽刺一笑。 祝见尘背对着她,往前走了几步眺望远方:“显而易见,当然是……” “嗬嗬!” 他话还没说完,一直躺在地上装死的人犬就找准时机一跃而起,从背后死死抱住了兰落。 “兰落!”祝见尘回头发现这一幕,当即往回冲。 人犬粗重的呼吸落在耳畔,但兰落并不害怕,反正就算真的被人犬咬伤了,她也能在人犬咽气前先愈合,气死这蠢东西。 但她不打算让这种浑身散发臭味的脏玩意一直贴在自己身上。 兰落反握住匕首,毫不犹豫把刀尖向身后送去—— “快……跑……” 粗粝沙哑的声音突然贴着她的耳朵响起。 第85章 听到耳边断断续续的话,兰落顿时瞪大了眼睛,急忙收了手上的力气。 但刀比人快,匕首已经贴着兰落的侧腰,扎进了身后人犬的腹部。 “你……” 兰落松开匕首,没有回头,却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你是……” “嗬、嗬嗬……” 人犬发出熟悉的嗬嗬声,野兽一样的喘息里却带着不太明显的笑意。 人犬,也会笑吗? 兰落抬手制止祝见尘冲上来的动作,用手把人犬从自己背上剥开,然后不太自然地转身,注视着躺在地上的人犬。 人犬的腹部还扎着她的匕首,但伤口没有多少血液流出,就好像它已经是一具干瘪的尸体一样。 “花……” 兰落罕见地磕巴了一下:“花子?” 她的声音里有很强的疑问,似乎自己也不太确定。 祝见尘愣了一下:“花子?她不是之前在实验室跟你一起玩的……” 说到这,祝见尘也想到了什么,闭上嘴不再说话,视线在兰落和地上的人犬之间转动。 “是,”兰落手指抽动,“未城实验室的实验体之一。” 只不过她离开实验室的时候,花子已经不知所踪,楚知说她被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兰落也没想到,所谓的“被转移”,原来只是做成了人犬。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和花子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她们之前的关系并不算非常紧密,坦白来说,兰落甚至已经很久没想起过花子这号人物。 但这是基于她们互不相见的前提,现在亲眼见到花子,兰落还是能瞬间回想起她。 “你,”兰落蹲下身,“能听懂吗?” 人犬还是那张狰狞的脸,看不出能不能听懂,它在地上扭了几下,僵硬的手指触到匕首。 兰落回过神,伸手替它拔出了匕首。 伤口完全暴露出来,花子的腹腔空洞凹陷了一块,却没有鲜血,只有不断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花子应该是爬不起来了,艰难抬起头,双手不停拍打着地面,似乎很着急,但嘴里始终只能发出“嗬嗬”声,好像刚才的两个字只是他们的错觉。 第100章 花子的口水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兰落接过祝见尘递来的湿巾,试探着擦了擦花子的脸。 湿巾很快变黑,花子脸上的脏污褪去,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熟悉是因为这张脸兰落曾经天天看,陌生是因为,这张脸上已经没有了过去的狡黠,变得死板狰狞,透着死人的灰白。 “你怎么认出她的?”祝见尘蹲在兰落身边,一脸惊奇。 兰落没说话,一脸探究地看着地上嗬嗬乱叫的花子。 刚才她真的说话了吗?还是自己一夜没睡幻听了? “花子?你刚才说的……”兰落耐着性子问她,“是什么意思?你还能说话吗?” 花子的挣扎渐渐停了,她侧着脑袋,竖起耳朵听兰落说话,很费力的样子,眼睛里却透出思考。 过了几秒,花子捂着腹部的伤,艰难控制着嘴巴:“嗬……跑……嗬……嗬嗬……” 兰落看出她说话非常费劲,恐怕刚才那句话也是无意间说出来的。 但是—— “你为什么总让我'跑',这附近有什么东西吗?”兰落偷偷割破手心,用带血的手摸了一下花子的伤口。 兰落在最后关头收了力气,所以伤口并不深,但花子的皮肉就像萎缩风干的枯树皮,已经失去了愈合的能力,所以就算是兰落的血也无济于事。 她凝视着花子伤口处突兀的血渍,也许她的血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花子看起来像个活人一样受伤流血。 “嗬……”花子捕捉到兰落话里的关键词,死板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恨铁不成钢,“嗬……跑、跑!” “什么意思?”祝见尘环顾四周,“要不我们还是跑吧,怎么感觉脖子凉凉的……” 兰落缓缓站起身,环视着四周静悄悄的草木。 刚才,这些灌木丛是这样的排列吗? 她刚要站起身,裤脚就被人拉住。 “嗬……” 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了个身,侧躺在地,指甲挂住兰落的裤脚,嘴里不停说着什么。 然而再复杂的话,从人犬的嘴里说出来,都变成嗬嗬的漏气声和一长串控制不住的口水。 只有那双颤抖的眼珠,还能让人从中窥探出她的一分神智。 兰落突然觉得,也许比起花子等人,自己的确幸运得过分。至少她身上仍有陆观看中的东西,不至于像花子一样,毫无尊严地沦为行尸走肉。 故人重逢,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流着口水,露出自己最狼狈不堪的模样。 “杀……嗬嗬……了我……” 花子在地上抽搐着,头埋进土里,手指死死攥着兰落的裤脚:“嗬……求……” 祝见尘动了动唇:“人犬死了会爆炸的。” 他说的模棱两可,但兰落明白他的意思。 “你会死无全尸。”兰落补充。 花子疯狂摇着头,口水甩了满地,喉咙里的漏气声一句比一句激烈,最后已经变成了干哑的嚎叫。 兰落看着花子的状态,也不再多说,沉默着捡起匕首。 刀尖停在半空,犹豫几秒,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插进了花子的脖子。 刀锋没入的瞬间,花子停止了嚎叫,瞪着那双曾经滴溜溜的眼睛,嘴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声音。 兰落一直等到她的嘴巴闭起来,才确定花子已经死亡。 因为她的眼睛一直睁着。 祝见尘握了握拳头,小声提醒:“躲一躲吧,会爆炸的。” 兰落抽出自己的匕首,除了爆炸的场面,杀人犬的过程远不如杀人血腥,所以她曾经一直有个错觉,认为人犬非人,杀便杀,死便死。 她之前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兰落之前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楚知那么在意一只人犬的死活,也不理解银肃看向人犬的目光为什么格外复杂。 她现在也并不是非常能理解,但兰落觉得,自己看向花子的目光,也许和银肃那时的目光重合了一部分。 祝见尘捏她袖子,轻摇:“兰落。” 兰落回神,知道花子即将爆炸,于是抓住祝见尘的手腕就要往后退。 脚下有轻微的拉扯感,兰落低头一看,发现花子的指甲还勾在自己的裤脚上。 指甲刮断裤脚的线头,花子惨白的手在地面上弹了两下,还没来得及平稳下来,一朵血蘑菇就绽放在这片空地。 “轰!” 长着长指甲的断手咕噜噜滚落在兰落脚边,只是失去躯干的支撑,已经无法再勾住她的裤脚。 兰落看着眼前被炸出一个坑的平地,还有坑里坑外散落着的碎肢,无意识掐住了自己的大腿。 如果那天她把花子一起带出实验室…… 天光乍破,一缕阳光照进坑里,兰落眯着眼睛,适应陡然亮起的天色。 她捡起地上冰凉的断手,把它放回坑里,挑起旁边的土,盖住了花子不成样的尸体。 祝见尘没来帮忙,雕塑似的站在原地,半晌幽幽开口:“兰落……” “怎么了?”兰落问。她心情不算好,一下接一下铲着土,给花子堆了一个简易的坟。 “你看。”祝见尘嗓音飘忽,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兰落应声抬头,在看清周围后,手里的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兰落瞳孔骤然缩小,捡起脱手的匕首,慢慢站起身,和祝见尘肩并肩靠在一起。 “这都是……”兰落小声开口。 祝见尘的表情也不太乐观,他沉着脸点头:“都是人犬。” ——他们的四周哪里有什么草树灌木丛,全部都是乌泱泱的人犬! 兰落在黑夜里看到的那些轮廓,根本就不是树木,而是一个个屏住了气息的人犬,活死人一样把他们包围在中心。 她刚才就隐隐感觉灌木丛的位置有些不对,现在看来,这些人犬一直在有意识缩小包围圈,把自己和祝见尘围得密不透风。 “怪不得,怪不得花子一直让我们快跑……”兰落后知后觉。 祝见尘“啧”了一声:“可惜迟了,我们好像跑不掉了。” 这批人犬的智商,比起之前的那些人犬,可谓天壤之别。 兰落刚想张嘴感叹,四周的人犬就像接到了信号似的,同时张开了紧闭的大嘴,整片荒地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嗬嗬声。 这些人犬似乎有什么顾虑,一直焦躁地围着他们二人打转,却不肯上前,面面相觑的样子像极了互相推脱的活人。 “啊——嗬!” 倏然,一只体型庞大的人犬抬头高喝一声,然后瞪起血红的眼珠朝兰落狂奔而来。 兰落左手挡住祝见尘,用手臂把他推向身后,右手持刀,不躲不避,直接迎了上去。 壮汉人犬鼻子里喷出灼热的气息,张嘴一咬,差点咬住兰落的衣袖。 兰落收回手,反身扭腰撑地,支起膝盖,用力一踹! 壮汉被踹飞,嗓子里发出不甘的嚎叫,还未爬起来,身后就窜出了两个高瘦灵活的人犬。 两个人犬借着壮汉人犬的掩护,从他身后窜出,交叉着疾驰到兰落面前,四只手同时伸出—— “砰!砰砰砰!” 接二连三的巨响贴着兰落的耳朵出现,前两声是枪响,后两声则是两个人犬的爆炸声。 兰落回头,看见祝见尘冷着脸右手举枪,在自己身后站得笔直。 “小心。”他移动枪口,对准兰落身后,不忘轻声提醒她。 又是一声枪响,意欲偷袭的另一只人犬被击中,嗬嗬叫着被炸成了碎片。 兰落就地一滚躲开爆炸,抽空问祝见尘:“你枪法这么准?” 祝见尘勾起唇角,脸上的得意如有实质:“那当然了,不然我也不会在你面前开枪。” “那我就不用管你了。”兰落没搭理他的胡乱开屏,撂下一句就冲向了侧面的人犬群。 她原以为祝见尘不善战斗,所以才一直束手束脚没离他太远,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喂!” 祝见尘不知道为什么叫了一嗓子,声音还有些气急败坏。 兰落一个扫堂腿踹翻一片人犬,压着这些人犬,一人一刀快速解决了他们,然后赶紧跃向安全地带。 满地的尸体像巨型烟花一样挨个炸开,砰砰声持续了很久,一时间断肢乱飞,像下了一场人肉雨似的。 “哇,”祝见尘看向兰落,随手击中身后人犬的眉心,“壮观。” 兰落能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明白他对这些人犬的出现不满。 人犬越多,就代表被折磨制造成人犬的实验体就越多。 若非形势所逼,兰落现在也不想和人犬交手,他们被迫丧失神智,自己赢了也是胜之不武,一点都不爽。 杀了一堆人犬带来的感觉,甚至还不如摁趴银肃来得爽。 他们周围的人犬数量虽多,但实力很差,因此打起来并不费劲,只是被迫车轮战,体力略有损耗。 第101章 这是陆观派出来的吗?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派出这些没用的人犬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兰落喘着粗气,踹开扒在自己身上的人犬,终有有时间思考这些。 而不远处,荒地里为数不多的一从灌木里,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干瘦女人,正颤颤巍巍地拧开一瓶气体。 第86章 兰落和人犬群打了这么久,难免出了些汗,她抖着衣领大口喘气,丝毫没意识到不远处的动静。 祝见尘走向兰落,从兜里掏出一颗单独包装的糖果。 “补充体力的,”他递给兰落,“吃吧,你好久没吃饭了。” 兰落没跟他客气,她自从来了未城,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况且祝见尘给的东西,也不可能是普通糖果。 好东西她向来不嫌多。 “谢了。”兰落嚼着糖,几乎是入口的一瞬间,一股饱腹感就涌了出来。 祝见尘把包装纸塞回口袋:“不客气,这是压缩糖果,能恢复体力,没什么副作用。” 周围的人犬包围圈已经被他们砸出了好几个大洞,剩余的人犬踩着彼此的尸块,都有些犹豫,一时无人上前,只是围着兰落和祝见尘转圈圈。 而躲在暗处的胡娇芬,颤抖着双手拧开那瓶气体,找准了兰落和祝见尘休息聊天的空隙,抬手把瓶子里的气体引出来,送向包围圈。 胡娇芬闷在面具里的脸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她知道兰落记仇,也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如兰落,但她没有办法了。 她必须替那个神秘的陆先生做事,这是陆先生的吩咐,她只能言听计从。 至于自己会不会被发现,被发现了又会不会死,这都不是她现在能考虑的事情。 她的小猴子还在等她,她不敢犹豫。 兰落耳边充斥着人犬粗重干哑的嗬嗬声,连和祝见尘讲话都要扯着嗓子大声喊,两人活像在早晨的菜市场。 “……我说的是,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祝见尘捂着耳朵,闭上一只眼,笑盈盈地看兰落。 兰落随手弹了颗石子,打中蠢蠢欲动的人犬膝盖,然后看向祝见尘:“如果我说我要把陆观弄死,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谁?陆观?”祝见尘睁开那只眼睛,“……可以啊。” 他的表情收敛了一点,没有刚才的兴奋之色,兰落挑眉:“怎么?你心疼你姓陆的哥哥?” “没有。” 祝见尘摇摇头,重新笑起来:“我支持你。” “这还差不多,”兰落拍拍手,闻到一种略熟悉却想不起来的味道,“到时候说不定你还能分到陆家的遗产呢。” “不可能的,我……” 祝见尘想说什么,但却突然抽了抽鼻子,眼神茫然:“这是——” “不好!”轻嗅几下,祝见尘眼神陡然变得凌厉,眉心深深皱起。 他一把扑到兰落身边,抬手用力捂住她的口鼻,另一手拦住兰落的腰,拉着她疯狂后退。 “怎么了?”兰落抓住他覆在自己口鼻上的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犬群忽然躁动起来,一个个神色癫狂地仰起头,伸长鼻子在空气中嗅闻,口水挂了满身。 祝见尘从背后搂着兰落,声音贴着她的耳畔:“有人在放麻醉。” 麻醉? 兰落下意识嗅了嗅,鼻尖却只有祝见尘的味道。 她刚才似乎确实闻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是谁干的?周围竟然还有人? 兰落环视一圈,才想起什么似的,偏头去看祝见尘:“你捂好你自己就行了,我有手。” 祝见尘的声音一听就是暴露在空气中的,他只是普通异能者,抗麻醉的能力说不定还不如自己。 “不用,”祝见尘双手都覆盖在了兰落脸上,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交叠在一起,“我抗性比你强。” “再说了,你战斗力更强,等会儿可以保护我,你要是中招了,我就只能在这给你陪葬了。” 兰落拍了他手背一下:“你脑子真不好?战什么斗,先跑!” 明知道暗处有人放阴招,她是疯了才会选择留下来战斗,当然是先逃出包围圈再说啊! 祝见尘反应过来,搂着兰落转身就要逃。 “嗬!” 躁动的人犬在他们有所动作的一瞬间就纷纷嚎叫着,一起扑了过来。 祝见尘一边捂住兰落的口鼻,一边不断开枪逼退人犬,但亢奋中的人犬群毫无理智,根本不怕死。 兰落动作不太方便,即使隔着祝见尘的手,也能闻到隐约的麻醉气味。 她把自己的左手覆盖在祝见尘的手背上,和他一起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防止麻醉吸入过量。 祝见尘单枪难敌人犬群,他们的包围圈不断缩小,已经到了人犬伸长手臂能堪堪擦到他们衣角的距离。 兰落能感受到祝见尘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再也忍不住,一把甩开他的手,屏住呼吸,拿刀就杀! 麻醉而已,她可能连剧毒都能代谢的不死异能者,想要和她拼异能,这么点麻醉剂还不够格! 兰落忽略空气中弥漫的气体,眼中只有不断靠近,面目狰狞的人犬。 她下刀极快,力求一击毙命,不给人犬带来额外的痛苦,更不给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一刀下去,又一只人犬的脖子被割开,它的头软趴趴垂下去,手臂却条件反射地揪住兰落。 兰落一脚把它踹飞出去,踹进不远处的人犬堆里,压倒一片人犬。 倒地的瞬间,人犬就“轰”一声炸开,连同满地被砸倒的人犬一起炸成了碎片。 一道爆炸引发满地十几道爆炸,人犬接二连三被炸成肉泥,碎肢漫天乱飞。 兰落喘着粗气,喘两口又想起麻醉剂,赶紧屏住呼吸。 这人真够阴的,知道他们打架要消耗体力,故意在这种时候放出麻醉,让他们更容易吸入。 兰落回头看了一眼,祝见尘的状态比起自己好不了多少。 是时候解决源头了。 她四下扫视,冲开人犬,任由他们抓破自己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痕。 几秒后,被抓破的皮肤重新愈合,看不见半点伤口。 而尝到了血腥气的人犬却更加兴奋,纷纷追着兰落跑,连祝见尘都不要了。 胡娇芬趴在灌木丛里,眼看着兰落已经朝着这个方向前进,眼一闭心一狠,又掏出了一瓶高浓度麻醉剂。 陆先生手下的人把东西交给她的时候特意嘱咐了,这瓶高浓度的是用来应对人犬暴乱的,不能用在兰落身上。 “一瓶,放不倒她的话,你就撤吧,”那人一脸嫌弃地把麻醉丢给她,“高浓度的伤害性太大,禁止用在她身上。” “这是陆先生亲口下达的命令,做不到的话,哼!” 回忆着名为张烈的男人趾高气扬的命令,胡娇芬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他两句。 要不是为了小猴子,要不是小猴子被他们骗走了,自己何至于沦落到今天? 胡娇芬犹豫着打开瓶口,屏气凝神,把所有异能聚集在手指尖,推着浓重的气体往前。 高浓度麻醉飞在半空,飘飘荡荡地扑打在兰落和祝见尘的脸上,这下不用祝见尘提醒,兰落自己就意识到了不对。 “呃……” 兰落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后就传来祝见尘低低的呻.吟。 她转头,看见祝见尘跌坐在地,手臂被一只人犬横着咬在嘴里,鲜血滴滴答答。 兰落看了一眼发出异响的灌木丛,咬了咬牙,还是转身冲向了祝见尘。 她一刀砍掉人犬的脑袋,飞身踹翻周围闻着血腥味蠢蠢欲动的人犬,揪住咬在祝见尘手臂上的脑袋,用匕首撬开它的牙关。 人头滚落在地,轰一声在兰落身后炸成碎片,她却眼都不眨,举起祝见尘的手查看伤势。 “我没事,”祝见尘抽回手,“快跑,这个浓度……不正常。” 兰落抬起头,发现人犬群已经乌泱泱一层叠一层紧紧包围了他们。 “祝见尘,”兰落突然撸起袖子喊他,“你怕疼吗?” “什……” 祝见尘才开口说了一个字,兰落就双手拽住他的肩膀,把人提起来转了几圈,然后狠狠扔了出去。 面露惊慌的祝见尘像个破布娃娃,被随意甩飞出去,在空中划了个大圈,然后狠狠滚落在距离包围圈很远的地方。 “去追那个放麻醉的!”兰落一拳打碎人犬的脑袋,冲着祝见尘大吼。 脑袋碎裂的人犬眼看着就要爆炸,兰落飞起一脚把它踹上半空,让它在空中爆炸。 灌木丛里闪现出一个佝着背身材瘦小的人影,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远处狂奔。 兰落一边吸引人犬的注意力,让祝见尘平安脱离包围,一边瞄准狂奔的瘦小女人,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她的背上。 女人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沿着陡坡咕噜噜滚落,不见踪影。 第102章 兰落眼看着她消失,又看见祝见尘摇摇晃晃站起身,举枪追了过去。 他能行吗? 兰落原本想着自己对付人犬,让他去对付放麻醉的,但忽略了祝见尘没有自己的体质,他吸了麻醉又被人犬咬伤,可能撑不了这么久。 像是为了映证兰落的担忧,祝见尘走了没几步,就“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无力跪倒在地。 陡坡下快速伸出一个戴着防毒面罩的脑袋,她伸出双手去抓祝见尘的枪,祝见尘没给她这个机会,抬手开枪,子弹擦着胡娇芬的肩膀射出。 胡娇芬跌倒在地,下一秒恼羞成怒似的狠狠推了祝见尘一把,两人一起滚落陡坡,消失在兰落的视线范围之内。 “祝见尘!” 兰落朝远处大喊,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无人的荒野,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面对无穷无尽的人犬大军。 兰落心情格外不爽,下刀格外狠,每一刀都能带起一声爆炸,她不顾自己被抓咬了无数次的皮肤,顶着麻醉机械地重复着出刀的动作,直到手臂疲软。 高浓度麻醉需要代谢,兰落的异能可以让她撑更久,也可以让她以远超常人的速度恢复,却不能让她免受麻醉作用。 兰落神智已经有些模糊,恍惚间,面前这些伸向自己的爪子似乎变成了兰父兰母的手,他们狰狞着变成人犬,张口欲咬。 然后又变成兰升,白净的脸脏兮兮,一双手死死摁住她,乱蹬的腿和掏出心脏那天重合。 眨眨眼,他们又变成无数个花子、楚知,张牙舞爪,哭着向自己扑来。 兰落扯开咬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用力摇了摇头,抬眼看见人群后方的人犬甚至变做了银烟赫雪的模样。 “兰落!兰落!” 银烟的叫喊声格外真实,萦绕在兰落嗡嗡作响的耳边。 麻醉致幻,兰落低下头提醒自己这都是幻觉,死死咬住嘴唇,咬到鲜血淋漓才觉得有些清醒。 耳边的喊叫声越来越大,语气也越来越不耐烦,兰落一刀捅烂眼前的人犬,尽量忽视这道声音。 这幻觉还挺真实的。 “滴——” “滴滴——” 直到保姆车的汽笛声不间断响起,尖锐的鸣笛刺激兰落发昏的脑袋,她才缓缓抬头—— 高大的保姆车鸣着笛一路冲撞,硬生生劈开了一条路。 银烟额前的白毛随风飞舞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眼尾上扬,肆意灵动。 保姆车一直冲到兰落面前,一个漂移甩飞一众人犬,嗡嗡作响的轮胎下碾压着碎肢。 银烟眉尾一挑,摁响汽笛: “上车!” 第87章 兰落略显恍惚地看着银烟张扬的脸,还有后排赫雪没有表情但牢牢盯着自己的眼睛,神智清明了几分。 ——原来不是幻觉,是真的银烟和赫雪啊。 兰落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幻觉哪些是真的,要不是银烟疯狂摁喇叭,她可能真的要把她们当成人犬宰掉了。 “愣着干嘛!吓傻了?”银烟不耐烦摁着喇叭,刚才那点帅气荡然无存,“快快快!快上车,这帮死玩意要爬车了啊啊啊!” 银烟一个倒车,把攀着车屁股想要往上爬的人犬压在轮胎下,一个劲儿催促兰落。 “再不上来我们就走了!” “别开窗,有麻醉。”兰落嗓音沙哑,缓缓走向了保姆车。 银烟升起车玻璃,声音闷闷的:“靠,不早说,赫雪你有事没?” “我没事,快走吧。”赫雪摇了摇头,隔着车窗看外面的人犬群,眼眸低垂,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不忍。 兰落费力抓住了车把手,还没拉开车门,后方就冲上来两三个人犬死死咬住她的小腿。 “啧,”兰落踢腿,“滚下去!” 银烟看了一眼,低骂一声,直接启动了保姆车。 兰落还没来得及反应,车子就极速驶离了包围圈,她腿上扒着的人犬也被甩在地上。 “喂!先别走!” 兰落心里对银烟那点感激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她踩着车子侧边的踏板,艰难翻了个身面对车窗,把窗户敲得砰砰响: “先别走!祝见尘还在那里,把他一起带上!” 银烟速度降了点,但没有折返,看着后视镜嚷嚷:“你没看见后面追车的吗?我不回去!回去受伤了谁来负责?要是车被弄坏了,我们一个也跑不了了!” 赫雪爬向兰落这边,小心打开车窗,又配合着银烟的车速拉开一点车门,费力拽住兰落的手臂。 兰落借着赫雪的力气翻进了后座,然而大开的车门却被一只狂暴的人犬扒住。 “啊!” 赫雪下意识叫了一声,她不是战斗人员,差点被人犬咬到,在车里不断后退。 银烟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什么都没说,默默加快了速度。 兰落一脚把车门上的人犬踹下去,喘着粗气强撑着关上车门,然后才放心地瘫软在座位上。 她身上的伤口在缓慢愈合,麻醉剂的效果也在慢慢褪去,只是现在伤还未愈,精力耗尽,动弹不得。 “等到了安全地带,你们下车,”兰落皱眉看向车窗外一望无际的荒野,“我要回去一趟。” “回去?你疯了吧,”银烟猛打方向,“那男的不是研究员吗,这东西本来就是他们研究出来的祸害,留给他们刚刚好。” “银烟!”赫雪看了一眼兰落,制止她。 银烟嘟囔:“我又没说错。” “他之前不是说过了吗,”赫雪含糊其辞,“别这样了,银烟。” “说过什么?”兰落翻身坐起来,撸起裤管查看腿上的伤势。 她的两条腿都完好无损,人犬撕咬和抓挠留下的痕迹早已经悄悄愈合,伤口处的皮肤宛如新生。 赫雪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要缓和我们的关系,我虽然个人意愿上不愿意救他,但如果你心里……” “我要做的事,”兰落皱眉,“到底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我想不想要返回,愿不愿意救他,不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吗?你们同意与否,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车里沉闷的氛围,继续说:“我到底为什么,需要征得你们的同意?” 兰落知道她们刚救了自己,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这么说话,但她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吃瘪,心里的火气早就压不住了。 她最讨厌被别人干涉。 “滋——” 银烟猛的踩下刹车,回头怒视兰落:“你有病是不是?是谁费劲把你救出来的?你真是冷血……” “银烟!”赫雪打断她,“你少说两句吧。” “哼!” 银烟双手环胸:“你倒是维护她。” 兰落没有反驳,某种程度上银烟说的没错,她就是这种人。 “所以,”兰落冷眼看她,“我早就说了让你们不要跟着我。” “为什么?就因为吵架?因为意见不和?” 赫雪拍拍银烟,让她继续开车,自己对兰落说:“你知道银烟的性格,她脾气急,说话也直来直去。” 银烟“诶诶”两声,但还是老实开车了,把话语权交给赫雪。 赫雪长长的白发垂落在胸前,她捻着一缕发丝,继续说:“我和银烟是主动要求跟着你的,我们也有自己的目的,所以你不必顾及我们的想法,我们也不会为你的心意让路。” “说白了,我们不过是搭个伙而已,在达到彼此的目的之前,我们尽量和谐相处,不好吗?” 兰落闭眼:“去安全站换车,你们开自己的车,我开保姆车。” 她有些心烦意乱,没有和赫雪掰扯,开门见山重复自己的要求。 “没有商量的余地吗?”赫雪问,“那些人犬和实验室有关,比起和人犬打架,找到实验室才是解决问题的本源吧。” 兰落看着赫雪:“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实验室?因为恨?可是造成你们痛苦的人已经死了,你还在恨什么?” 她不是阴阳怪气,她是真的好奇。 赫雪她们之前提起过,当年高克的父亲也经营着一个小型实验室,她们两个都是被拐进实验室的实验体。 据说当时她们比徐锦大不了几岁,面对高克父亲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每天在挨打挨饿挨骂中度过。 赫雪比银烟进实验室早一些,因此银烟从小就对她颇为依赖,为了赢得赫雪的关注,甚至主动替她挨打。 银烟的异能也是那时候觉醒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夜里异能暴动,不小心毒死了看守,成功逃了出来。 当然了,兰落一直对赫雪口中的“不小心”持怀疑态度。 “造成我们痛苦的人死了,可你能说我的痛苦消失了吗?” 赫雪看着窗外:“况且,让我痛苦的本源并没有消失,实验室存在一日,我的痛就重演一天。” 第103章 她指甲掐着小臂上的肉,声音是藏不住的冷意:“你经常会盯着我的脸看,为什么?因为我漂亮吗?” 兰落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转变话题,愣了一下:“你的外貌,很独特。” “独特,”赫雪冷笑,“这是我最厌恶的词。” “你是因为什么被送进了实验室?不就是因为独特吗。” 赫雪白色睫毛垂落,挡住眼底的恨:“因为独特,所以遭人惦记,就连在实验室,也要遭受远超于常人的毒打和玩弄,像马戏团的小丑。” “所以死了一个姓高的怎么够,”她的小臂上是深深的指甲印,“世界上还有千千万马戏团等着挥鞭向我们。” 银烟没有说话,但沉默着踩下油门,用速度表达自己的心情。 兰落理解她,但有一部分不能认同。 赫雪恨自己的独特,因为独特而被恶意对待,这点兰落深有体会,比如学生时代把她堵在墙角用剪刀美工刀划伤她的那群人。 但是,对她来说,造成她沦为实验体的最大原因是自己的父母。 毕竟兰升也格外独特,却能平安顺遂前往军校学习,一路坦途。 不过这话没必要和赫雪说,她一届孤儿,没有必要理解自己一团乱麻的家庭关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兰落出声,“等我杀去实验室那天,会通知你们的。” “所以在安全站下车吧,我要回去找祝见尘了。” “怎么还要回去呀,”银烟嘟囔,“他就那么重要?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你的行踪,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而且我说个难听的,你也别急着骂我。”银烟瞄了一眼兰落。 “你说,这群人犬为什么恰好在这里?又为什么有人能恰好提前埋伏起来放麻醉?我们身边对你的行程最了如指掌、和实验室关系最深的……” “不是他。” 兰落打断银烟。 她何尝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排除了祝见尘的嫌疑。 他和陆氏关系并不好,在自己身边当间谍风险也很大,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必要如此替陆观出生入死。 “放麻醉的人我认识,”兰落解释,“你们也见过。” “啊?” “谁?” 两双眼睛齐齐看了过来。 兰落回忆着最后用石头打到的那个干瘦背影,那人虽然戴着防毒面具,但干瘦佝偻的背影,和熟悉的异能,都让她想起了胡娇芬。 “度假村的一个保洁,曾经在冷娇娇房门前多次徘徊,我从她的衣服上搜出了一个小型摄像头,后来逼问冷娇娇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兰落说。 “可是,那不是冲着冷娇娇去的吗?”银烟问。 赫雪也点头:“而且见她的时候你身上应该有我的异能,她就算碰到了你,也不一定能认出你。” 兰落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胡娇芬对自己有那么熟悉吗? 她甚至隐隐有种预感,或许在胡娇芬之前,自己就曾经暴露过。 否则,以陆观的性格,怎么会真的容忍她在未城招摇这么久都不被发现? 到底是…… 兰落脑中出现一个可能的人选,她盯着银烟的后脑勺,脑中逐渐浮出银肃的脸。 银肃和银烟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是否有理由先假装放自己走,再趁机向别人报信? “银烟,”兰落突然喊她名字,“你认不认识银肃?” 一石激起千层浪。 驾驶座的银烟听到兰落的话差点撞树,狠狠踩着刹车,踩到轮胎冒烟才停住。 赫雪被颠得东倒西歪,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什么?!” 第88章 “什、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银烟握着方向盘,没有回头,声音颤抖却强装镇定。 兰落一脸坦然,欣赏着她们两个五彩缤纷的脸色,淡淡开口:“认识。” “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银烟松开方向盘,还是没有回头,梗着脖子:“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怀疑他了,”兰落说,“他认得我的脸,也大致清楚我的踪迹,告状的可能性最……” “不可能!”银烟飞快打断兰落。 兰落好整以暇:“你怎么知道?你们是……” 赫雪偏过头抓住兰落的手:“你真的认识他?” “所以你们什么关系?”兰落没有回答,反问她们。 “没有关系!” “兄妹关系。” 银烟和赫雪同时开口,说出的话却截然相反。 “兄妹……”兰落接纳了赫雪的说法,冷笑一声,“怪不得对我杀自家人意见这么大,原来是共情了。” “谁共情了?”银烟转过来,瞪着兰落,“我跟他都十几年没见过了,他是死是活跟我都没关系,别随意揣度别人!” 兰落不在乎地耸肩:“你就当我在随意揣度吧。他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军校,有没有可能和实验室有勾结?” “我怎么知道!”银烟没好气地说。 后排两人都没接话,兰落在等银烟自己开口,赫雪则是出神地盯着头枕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银烟重新启动保姆车,然后才缓缓开口:“我和他很小就分开了,这些年他在哪、他做了什么,我一概不知。” “我也从来没有想要找过他,”银烟指节泛白,“反正比起银家人,更熟悉实验体的身份。” “在度假村你就知道了是吗?”赫雪突然开口。 她眼神慢慢聚焦:“在度假村的时候,你早就认出他了是不是?兰落那天提起他,你还故意骗我说兰落是心情不好乱说的,你说你见到你哥哥一定能认出他,所以他一定不在度假村,你是骗我的?” “认出了又能怎么样?他不记得我不认识我,我也不想和他有来往,我们两个一直好好生活不就够了吗?” 银烟难得对赫雪大声说话,言辞激烈:“你不也一直在骗我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是那么善良大义的人?” “满世界跑着要消灭实验室,你真的只是为了消灭实验室吗?你真的是这么大公无私的人吗,赫雪。” “小时候,是你用异能骗实验室的守卫喝下安眠药,也是你假装要欣赏我的异能,怂恿我对着他们释放毒烟,在细鬼城还是你,坚持要把实验体都观察一遍。” 公路非常宽阔平坦,路上也没有其他车辆,银烟干脆开了自动驾驶,转过身注视着赫雪: “你真的只是为了捣毁实验室吗?真的不是因为我曾经告诉你,我和我哥都流落实验室了吗?” 赫雪愣了一下,精致的眉头皱起:“你怀疑我?” “我不是怀疑你,”银烟语气软了一点,“我是……” “行了,”兰落有点烦,“我就一句话,银肃是军校的老师,军校内部人员非任务不得离校,如果你们想见他,机会只有这一次。” 说不定他已经离开度假村了,谁有说得准? “见!” 赫雪抬起下巴:“必须见!” “不见!”银烟转头开车,“就不见!” “他有他的人生,我和你有我们的人生,为什么还要互相打扰?”银烟小声说。 赫雪歪着脑袋看她半天,忽然转向兰落:“你也有哥哥,你怎么想?” “我哥被我弄死了,别问我。”兰落不想掺和进去。 兰落偏头盯着车窗上自己的影子,心里却控制不住地想—— 如果是她走丢流落十几年,再遇见兰升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她知道自己大概率也会像银烟一样,梗着脖子不肯相认,尤其是对方身份远高于自己,过得比自己好太多。 那会让她觉得自取其辱,一个光鲜了十几年的人,又凭什么在意一个流落在外的实验体? 车窗上的剪影,恍惚间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 他们有着轻微相似的长相,气质却截然不同,玻璃上的影子温柔注视她,窗外掠过的草木像影子在摇头。 兰落转过头,后脑靠在车窗上,盯着表情不太愉悦的两人,只觉得如果银肃的出现让她们彼此都不开心,那他又何必继续存在? 不过兰落还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张嘴就说:“我昨天遇见他了,他好像还挺想认回你的。” “反正,我一用你威胁他,他就乖乖束手就擒了。”兰落故意这样说。 她看着银烟复杂的神色,挖掘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痛苦,竟然有一丝恶毒的快感。 就当做银肃故意用兰升刺激她的代价吧。因为他的存在,也会让对面不识的银烟感到痛苦。 “银烟,”赫雪揪着裤脚,“见一面吧,你别逞强。” “我没有逞强,不见就是不见。” 银烟眼神清明,语气冷淡:“这个面为什么非见不可?见了他会怎么样?难道见了他,我过去的人生就会被改变吗?” 第104章 “身为军校老师,有一个偷鸡摸狗敲诈勒索的妹妹,难道很光彩吗?” 赫雪胸口剧烈起伏,情绪开始波动:“什么叫光不光彩?是我指使你做这些事情的,要不光彩也是我不光彩。以我们的身份,不做这些又能做什么?这难道是我们的错吗?” “当然不是你的错,”银烟神色淡淡,“是我的错。” “什么?” 银烟深吸一口气:“我错就错在,不该为了博得你的同情,告诉你我有个失散的哥哥。” 兰落盯着道路,这条路已经有些眼熟,应该快到安全站了。 银烟和赫雪正打得热闹,也顾不上管她去哪里、做什么,等到了安全站,忽悠她们换车去找银肃,自己就能开着车回去找找祝见尘了。 希望他能老实一点待在原地,如果在附近找不到他的话,那他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她不能浪费太多时间在他身上。 车子缓缓驶入安全站,现在是早晨,再加上天气好,所以整个安全站都静悄悄的没有人烟。 银烟一边和赫雪吵着,一边顺手把车停在了她们的面包车旁边。 兰落靠着椅背,等她们下车。 “反正我不见!” 银烟撂下一句话就摔开车门下去了,留赫雪在车上一脸复杂。 “你知道吗,”赫雪盯着自己的手发呆,“她一直在说假话。” 兰落不知道她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自己说话,闭上眼睛没有回应。 赫雪也不在乎,继续说:“她刚进实验室的时候,胆子其实特别小,一点没有现在这么咋咋呼呼。” “她跟我说自己有个走失的哥哥,说她是妹妹,所以问我可不可以也让她做妹妹。” “我很讨厌没用的小孩子,所以我拒绝了。但她很有天赋,异能觉醒得比任何人都快,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赫雪面无表情:“我的身体就像一个观赏品,没有任何杀伤力,可她不一样,她的毒烟无孔不入。我需要一把挡在我身前的刀,所以我对她好,让她替我挨打,替我杀了守卫,这些年又替我敲诈勒索做坏事。” “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还很小,害怕到发烧呕吐,我忍着恶心照顾她,可她当时哭着都在喊哥哥。” “我有愧疚过,”赫雪低头,“所以我想替她找到她哥哥,等找到她哥哥,她就不用一直像老鼠一样。” 兰落睁开眼睛:“替她替她替她,你怎么什么都要替她,她是人,有脑子会思考的人。” 虽然兰落并不觉得银烟有多少脑子。 “你也不赞同吗?” 赫雪看向兰落,翘起一边嘴角:“我就不相信,你没有思念过你哥哥。” “思不思念,人都死了。” 兰落推开车门:“你们再不决定的话,人就走了。” 银烟已经坐进了面包车,趴在方向盘上装睡,企图逃避赫雪的追问。 赫雪坐进面包车副驾,偏头对银烟说了些什么。 兰落没听清,也不想再听。 她生病的时候可没喊过兰升,因为她根本感受不到病痛。 反而是兰升,小时候一生病就哭着找她安慰,最后只会换来她的冷眼旁观。 兰落坐上保姆车驾驶座,关上车门发了会儿呆。 处理掉兰父兰母之后,她好像就没之前那么讨厌兰升了。 真奇怪。 兰落启动车子,驶离前看了一眼后视镜,银烟打开了车窗,正在和赫雪你一句我一句。 “因为你说,等找到了我哥我们就分开!” 银烟微微哽咽的声音顺着风飘进兰落的耳朵,她回头看了眼,安全站越来越小,她们的影子已经看不清了。 遍地残肢的荒野上,一个男人沾了血的修长手指动了动。 这点动静太细微,引不来任何一只人犬,也惊不动不远处排着队的越野车。 车内,面容苍白的男孩伸出手指,抚摸上自己的心口。 他的指腹带着细小的针孔,不小心从袖口露出的皮肤也布满伤口,青紫的针眼瘀痕点缀在上面。 洁白衣衫下,细瘦指尖所到之处,皆是狰狞的长疤,从锁骨一路延伸至腹部。 疤痕蜿蜒鼓起,像盘亘在他身躯上的巨蛇,和男孩苍白清瘦的外表格外割裂。 疤痕之下,是微弱的机械嗡鸣。 “麻烦稍安勿躁,听指挥行事。”坐姿端正的白大褂睨他一眼,语气冷淡。 “请问,被她卖掉的……” 白大褂打断男孩:“陆先生说过,不干涉她的自由,不要多问。” 男孩揪住自己的衣服,视线投向窗外单调的景色,眼中微光浮动: “真的,要见面了吗?” 叹息一般的喃喃淹没在车轮声中,无人应答。 第89章 兰落一路心无旁骛,专心开车。 她知道从前的人犬不爱在白天活动,但现在这批人犬更加活跃了,不知道现在还会不会在原地蹦哒。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祝见尘真的危险了。 兰落踩下油门,把保姆车的速度提到最高。 那片荒野准确来说是在未城外,所以去那里并不需要入城,但不入城的话需要绕一大段路,几乎要绕过整个未城。 绕至荒野时,兰落眯着眼睛,看见远处蚂蚁大小的物体,像是……房子?或者帐篷? 她不由自主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观察着远处纯白的帐篷。 这才过去多久,那里怎么凭空多了几顶帐篷出来? 别告诉她,是祝见尘待久了无聊,特意扎了几顶帐篷在那等她,准备和她在人犬群里玩露营。 兰落眸子一沉,却没有调转方向,反而直直朝着帐篷疾驰而去。 她有预感,这些帐篷,是冲着自己来的。 等离得近了,兰落才发现帐篷后面还围了几辆越野车,一看就造价不菲。 更重要的是,这车兰落认识,车身上低调的“ l”标志,她更是熟悉。 是陆观。 兰落踩住刹车,把保姆车停在距离帐篷十多米的地方,隔着车玻璃观察静悄悄的营地。 她听见了,帐篷和越野车里各自有不同的呼吸心跳,说明来人都是有备而来,正在原地等她出现。 她偏不下车。 兰落安安静静坐在车上,和雪白得纤尘不染的帐篷中的人对峙。 过了没多久,最前方的帐篷门帘被掀开,一个熟悉的男人出现在帐篷外。 “兰落,别来无恙啊!”男人双手交握在身前,微微一笑。 兰落记得他,他叫张烈,是叶飞被“贬”之后新上任的负责人,最爱阿谀奉承。 她没回应张烈,躲在车里听他还能说些什么。 张烈也不恼火,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帐篷门帘,轻笑一声:“我们已经等候多时了,兰落,怎么不下车聊?” “聊什么?”兰落降下一半车窗,呼啸的风顿时吹乱了她的头发。 张烈眉峰一挑,似乎觉得有机会,直接上前两步:“能聊的很多啊,比如你弄伤陆先生,比如你私自出逃,比如你滥杀无辜,再比如……你还干了什么来着?” “哦,对对对,想起来了,”张烈一拍脑壳,把戏做足,“还有毁了我们一个小基地。” “下来聊聊吧,就聊你做的这些事情。”他笑眯眯的。 兰落知道他看似和善,话里话外却都透露着一个意思——他们已经掌握了她所有的行踪,实验室受到的损失他们也已经全部知晓。 下一步呢,就该找她算账了吧。 兰落左臂搭在车窗上,露出小半张脸:“没什么好聊的,事情是我干的,你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嗨,”张烈摆手,“你想多啦,我们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大家好歹在一块待过,都是朋友,今天咱们就聊聊,不说别的。” “那更没什么可聊的了,”兰落嗤笑,“你这老哈巴狗有什么值得我浪费时间的。” 张烈脸色顿时一变,下一秒却强迫自己扭出一个狰狞的笑:“你还是那么……率真。” 兰落没说话,收手准备关窗。 不知道祝见尘在不在帐篷里,与其和张烈废话,不如开车撞死他,把这些碍事的帐篷都撞翻,就知道祝见尘到底在不在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关窗,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就响起了: “跟他没什么好聊的,那跟我呢?” 兰落关窗的手顿在原地,她颇有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陆观?!” 她没想到陆观竟然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她对陆观的印象一直都是谨慎惜命、目无下尘,这种简陋荒芜的野地帐篷,他竟然也会愿意住? 垂落的门帘再次被掀开,一只养尊处优的手扶住门帘,随后是西装革履的手臂,再到锋利的下巴,没有血色的唇。 门帘被轻轻放下,陆观含笑的脸映入兰落的眼眸。 第105章 几乎是在他出现的一瞬间,兰落就握紧了方向盘,胸口剧烈起伏。 这个狗东西,还有脸笑! 陆观站在帐篷门口,一步也没有向前,十分慎重地站在张烈身后,保证自己前后都有保障。 “好久不见,兰落。” 陆观像感受不到兰落的怒气,自来熟地寒暄。 兰落冷哼一声,把车窗完全降下来,脑袋伸到窗外,上下扫视陆观一圈,然后讽刺道:“的确好久不见,你竟然还活着,真是不容易。” “是啊,不容易,”陆观坦然承认,“不然怎么出现在你面前?” 他微笑,摊开双手作出接纳状:“来吧,我们聊聊。” “我和你难道就有什么好聊的了吗?你这短命鬼。”兰落一视同仁。 话音落地,陆观还没表态,张烈的脸色就已经挂不住了。 “兰落!你胆子大了,竟敢这么跟陆先生说话!”张烈瞪着眼乱咬人。 兰落睨了张烈一眼,没搭理他,转头对陆观说:“看看,你的好狗,记得涨工资,顺便出本书吧。” “书名就叫,《如何养成一只好狗》。” 她说爽了,也不管张烈和陆观的脸色,升起车窗把自己关在保姆车里,防止陆观这黑心的搞偷袭。 兰落承认自己这话借鉴了叶飞,叶飞从实验室培养出来的口才,就由她来还给实验室吧。 陆观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对兰落的辱骂发表看法,只是一脸闲散惬意,叙旧一般说:“所以我一直很喜欢你。” “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能无忧无虑开着车来到这里吗?”他问。 兰落挑了挑眉,陆观可能对无忧无虑这个词有些误解。 她明明浑身上下都又忧又虑。 兰落不回话,靠在椅背上听他啰嗦。 自己势单力薄,一个人应对陆观一群人多少有点吃力,所以能苟就苟,不要轻易下车逞强。 陆观眯了眯眼睛,似乎有些不满意兰落的不配合,向前一步:“兰落,一直待在车上可不太礼貌。” “我就不是有礼貌的人。”她喊。 陆观隔着玻璃和她对视:“我怎么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比现在可爱多了。” “你记错了。”兰落撑着下巴敷衍他,小心观察四周的埋伏。 “行,我可以多忍你一点。” 陆观大发慈悲一般开口:“喜欢待在车上就待在车上吧,我们来聊聊正事。” “你吃了兰升的心脏对吗?”他目光沉沉盯着兰落,眼角抽动,“好吃吗?效果如何?” 兰落嘴角下压,看着陆观隐隐透出的疯狂之色,怒火也在燃烧。 “怎么,你心动了?只怕以你的身体,还没送到嘴里,就先被吓死了。”她讽刺陆观。 嘴上讽刺,兰落心里却在疑惑陆观为什么对这件事情知情,虽然他误以为自己是靠食用兰升的心脏来融合的。 像是猜到兰落的想法,陆观屈起一根手指放在唇上,咳了两声:“咳咳……咳,所以你承认了?” “你是不是认为,这种事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他推开张烈搀扶的手,笑得温和,“别忘了,细鬼城基地也是我陆氏的产业,你能看到的东西,我又怎么会看不到?” 细鬼城基地…… 他说的是金菲的那本日记? 这么一来倒是合理,陆观作为陆氏掌权人,身边有细鬼城基地的资料也很正常。 “还是不肯下来?” 陆观一脸头疼的样子:“既然这个话题不愿意回答,那我们先换个小话题吧。” “你猜,我为什么会恰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一脸自信地盯着兰落看,胸有成竹。 但兰落知道,保姆车的前车玻璃很厚,自己能看见车外的陆观,陆观却不一定能看清车内的自己,他现在的气势不过是习惯使然,并不代表他有多少底气。 “因为你闲,”兰落降下车窗,“而且你命短,再不出门走走就死了。” 她说得一脸自然,坦荡的表情像在讨论天气,半点看不出她刚刚吐出了多恶毒的话。 陆观眼角嘴角俱是一沉,面色阴冷,却在下一瞬扬起一个讽刺的笑:“没想到这个话题能把你哄出来。” “看来你也心有猜测吧,”他看着兰落推开车门跳下车,“关于我为什么能及时收到消息,立刻出现在这里围堵你的猜测。” 兰落下车纯粹是因为她已经估算完了,周围的人不多,就算有突发情况她也能保证自己快速脱险。 也许是因为异能与心脏有关,所以兰落的听力在听心跳的时候会更加敏锐。 周围的心跳声不多,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在众多心跳声中,总有一道频率格外死板的心跳,还总是夹杂着似有若无的……电流声? “你什么意思?”兰落收回思绪,靠着车门冷眼看陆观。 陆观轻笑一声:“没什么意思,我们聊聊你的身体吧,自从你突然离开基地,我就一直很担心你的身体状况。” “不用你担心,”兰落不耐烦皱眉,“再怎么样也不如你死得快。” 张烈冲到车前大喝一声:“闭嘴!你身么身份,敢这么说话!陆先生手握高级医疗团队,哪里是你这种野人比得上的!” 兰落直起身子,不避不让,上前两步,握拳、提肘、蓄力—— “砰!” 张烈飞出几米远,捂着肚子滚得满身沙土。 兰落瞥他一眼,之前在实验室的时候,自己受制于人所以愿意在这老哈巴狗面前服软,现在一身轻松不受拘束,怎么可能还像之前一样任打任骂? 刚才再车上她就想打张烈了,这也是她愿意下车的原因之一。 看着张烈敢怒不敢言,趴在地上看陆观脸色的样子,兰落深吸一口气,畅快多了。 她到处流浪,辛苦融合异能,不就是为了今天能肆意殴打这些家伙吗? “别太得意,兰落,”陆观看都没看张烈,“想想看吧,他为什么今天有这个机会站在你面前耀武扬威,别急着发脾气,好好想想吧。” 他捂住唇闷咳:“咳咳……我给你个小提示,你不妨……咳咳……问一问自己身边的人,比如祝见尘这个小杂种。” “我看你这大杂种知道得更多,”兰落毫不客气,“祝见尘在哪?” 陆观挑了挑眉:“他在哪?这个问题恐怕……” 他回头看了眼帐篷,眼神突然亮了一瞬,重新笑起来:“不过,比起好奇他,你是不是应该好奇另一个人?” “谁?” 兰落心脏有些不受控地跳动。 陆观的目光细细游走在她的脸上,笑容格外真切: “兰升,你的同胞哥哥。” 第90章 陆观说完这句模棱两可的话就闭上了嘴,垂眸笑着看兰落。 兰落在听到兰升名字的瞬间,脸色就变得难看:“你什么意思?” “总是我问你,”陆观笑,“总算轮到你来问我了。” 兰落不想和他兜圈子,冷着脸重复:“我问的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观抚了抚袖角:“字面意思。” “难道你不好奇?” “不,你肯定好奇,不然怎么会凶成这样,还连问我两遍。” 兰落突然笑了一声,笑里满是讽刺:“我好不好奇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非常在意。” “不然怎么会我一句你十句。” 她原话奉回,心里却有了一点诡异的预感。 如果—— 如果兰升没死…… 不,这不可能,军校就算为了名声,也不可能隐瞒真实消息,谎称兰升死亡。 兰父兰母在葬礼上的姿态也不似作伪,如果兰升活着,他们怎么可能忍心挂他的遗照招晦气。 可是,兰落抬头观察陆观嘴角的笑,如果是陆观这种贱人暗中操作,那一切皆有可能。 陆观看见兰落看向自己的目光,挑了挑眉:“想好要和我聊聊了?” “想好了,”兰落翻身上车,“我要开车撞死你。” 张烈听了也顾不上自己的伤了,吱吱哇哇冲到陆观身前护住他,抬手就要招呼越野车。 “不用。” 陆观制止张烈,转头对兰落说:“你撞吧,不过你要记得,我出事的话,祝见尘一定比我死得快。” “还有你那死人哥哥,也别想活命。” 他话里都是威胁,脸上却带着无奈的笑,笑容极淡,挂在苍白的脸上却不容忽视。 兰落坐在车上,对他的威胁充耳不闻,直接启动了保姆车。 安静的野外,突兀的轮胎摩擦声轰然响起,兰落把着方向盘就要踩油门。 陆观自己找死,不让张烈保护,那她刚好可以一脚油门撞死他,只要陆观死了,一切就都清净了。 天知道她多恶心这个狗东西。 兰落脚下微微用力,还没来得及踩下油门,纤尘不染的帐篷门帘再次轻轻晃动。 第106章 一只她非常熟悉的手挑开了帘子,漆黑柔软的头发被微风拂动,碎发在额前荡漾。 “落落。” 来人叹息一声,柔声呼唤她。 兰落的脚放在油门上,迟迟没有踩下。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牙齿紧紧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胸口剧烈起伏,指尖用力到泛白。 “……兰升。” 半晌,兰落才吐出一口气,小声念了一遍来人的名字。 短暂的震惊之后,兰落心里已经没多大波澜,毕竟陆观刚才已经暗示过了,她多多少少有了一点猜测。 可猜测归猜测,亲眼看见兰升站在自己面前后,她的心情又不一样了。 兰落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浊气。 “兰升,”她睁开眼,“你敢耍我。” 没错,她现在很生气,非常生气,气到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个自娱自乐的小丑,在他们面前哗众取宠。 要死就死,要活就活,死了又活是几个意思? 她踹开车门,快步走到车前,正对着陆观和兰升两人。 兰升站在陆观身旁,他比陆观矮了一点,也更瘦了,苍白得像一张纸,风一吹就跑了似的。 兰落不动声色仔细听,兰升出面后,之前听到过的机械嗡鸣声似乎更清晰了。 “看吧,”陆观笑,“你还是出来了。” “外面多脏,我们进帐篷详谈,怎么样?” “你怎么活着?”兰落没管陆观,一双眼睛盯着兰升。 兰升原本在看她,兰落盯过来后,他反而缓缓移开了视线,目光落在地上:“我也……不太清楚。” 兰落怒极反笑:“什么叫不清楚?你不清楚自己是死是活?那我告诉你,你应该死了,所以现在对着自己的太阳xue来一枪,赶紧把自己送上路吧。” 兰升“唰”一下抬头,似乎没想到兰落会说这么恶毒的话,眉尾低垂:“落落,你不要这样说话。” “哪样?”兰落嗤笑。 “你对爸妈做的事情……”兰升却转移了话题,“我都知道了。” “然后呢?”兰落不依不饶,“你知道了,然后呢?你要救他们,还是要杀了我?你以为你自己有能力做到其中的哪一项?” 兰升不停深呼吸,薄薄的身躯藏在宽大的衣服里颤抖着,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落落,你受的苦,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过得很苦,哥哥没用,都是哥哥的错,你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好不好?” 兰落冷眼看着兰升向自己走来,不排斥他的靠近,却对他的话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恶心。 “停,”她启唇,“就在那里,不要靠近我。” “否则弄死你。” 兰升愣了一下,犹豫几秒,还是停在了原地:“落落……” “你为什么没有死?”兰落公事公办盘问他,“心脏都被掏空了,为什么还能活着?” “我活着,”兰升扯起嘴角,“你很不高兴吗?” 兰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头看向陆观,冷声问:“你干的?” 陆观耸了耸肩:“好吧,也不算非常笨,还以为你会怀疑他有起死回生的异能。” “陆观,”兰落喊了他一声,“你这个——” “——贱人!” 她说完,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立刻冲了上去,拳头对准陆观的脸用力砸下。 陆观不躲不避,挑着眉饶有兴味地看着冲向自己的兰落。 兰落用力挥拳,然而拳头落下的瞬间,一道柔软但坚韧的透明软墙挡住了她的去路,把她的拳紧紧包裹住,让她无法向前半步。 兰落的拳头距离陆观的脸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软墙被撑到极致,却死死阻挡着她。 “你还真是惜命啊,”兰落猜到他不会轻易把自己放置在危险当中,“怎么不敢让保镖光明正大出现?” 陆观抬起一根手指,隔着软墙点了点兰落的拳头:“怕吓到你。” 兰落收回手,软墙消失不见,她不死心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再给他一拳。 防御异能再厉害,也总有冷却的时候,只要她不停打,就不信打不死陆观这个贱人。 兰落手腕刚抬起,就被一只冰凉的手从后方轻轻环住。 她回头,看见站在自己侧后方的兰升,他正低着头,单手握住她的手腕,睫毛颤抖。 “没用,”他低声,“不要浪费自己的力气。” 兰落抽回手,在袖子上来回摩擦手腕,企图去除掉手腕上冰凉的触感。 “像你一样就好了,”她说,“老老实实给他当狗。” 兰落今天气急了,说话格外不留情面,话一出口兰升眼底就蓄了一点水,她偏过头假装没看见。 “好了,”陆观大发慈悲一般开口,“都多大的人了还闹脾气,不喜欢帐篷,那我们就在这里聊聊。” 他挥挥手,张烈非常有眼力见地端了一张椅子出来,小心翼翼放在陆观身后。 陆观坐下,翘起二郎腿,手肘支在扶手上,仰头看兰落:“坐吧。” 张烈已经又搬来了一张小凳子,它不敢靠近兰落,远远地把凳子推到她脚下就走了。 兰升也不说话了,垂着头把凳子摆好,用袖子擦了擦表面的浮灰。 兰落不肯坐,往旁边躲了几步:“留着自己坐吧,脸白得像死了三天,也好意思让座。” 兰升蹲在地上看她,却没对她这句讽刺流露出多少伤心,反而顺着她的话坐下了。 陆观眯着眼睛抬头看太阳,适时开口:“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 “啊,想起来了,”他低头,“你猜你为什么可以顺利前往小息城、细鬼城,甚至又回到未城?” “因为我有腿有车。”她倚在车前盖上随口敷衍,眼睛在周围扫视。 陆观摇了摇头:“没发现吗?自从离开小息城,你就一直一帆风顺,没有人犬没有通缉没有研究员,我什至放任你带走了我的人。” “你的人?”兰落想了一下,“祝见尘?” 陆观颔首:“他再怎么说,也是我血缘上的弟弟,又从小生活在实验室,你拐走他,可没有经由我的同意。” “从小生活在实验室?”兰落反问。 “这不重要,”陆观叹了口气,“不说他了,我们说正事。” “你之所以这么顺利,不是因为运气好,而是我想明白了,有些人不适合圈养,只适合放养,所以我放手了,让你自由自在地到处玩。” “就像遛狗一样——抱歉,不是在骂你,不要误会我。”他嘴上道歉,眼里却没什么歉意。 “你这样叛逆的孩子,注定适合更广阔的天地,所以我愿意把绳子放长一点,让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但这并不代表你从此过度自由,即使离开了实验室,你也还是我们的一员,所以我要和你聊的,就是实验问题。” 兰落听得满脸不耐烦:“这个问题没什么可聊的。” “别着急,听我说完。” 陆观站起来:“你拿走了不死女的笔记对吧,很巧的是,我手里也有一份复制品,还有她所有的研究数据。她的笔记里说什么来着?” “吃了亲人的血肉、心脏,在濒死的折磨中,觉醒不死的异能,是这样吧。” “你受了前人笔记的帮助,理应也付出点什么,让后人也能从你这得到些启发,对不对?否则,你不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吗?” 陆观笑起来:“让我看看,你这完美的异能能够发展到哪一步吧。” “别担心,只是一点测试。” 他笑着展开双臂,像要拥抱兰落一样,却在下一瞬抬起一只手,眼神冷漠: “上!” 第91章 陆观话音一落地,左右各窜出两个全副武装的人,一共四个,都是一脸警惕地盯着兰落,缓缓围住她。 “放轻松,”陆观缓缓退后,坐回椅子上,“这只是一个小测试,用来观察你的身体素质,等结束了再配合他们收集一下你的身体数据就好。” “不会强制把你抓回来的,毕竟你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对吧。” 兰升看见四人团团围住兰落,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小跑到兰落身边,抬手想要挡在她身前。 兰落一把挥开凑近自己的兰升,看也没看他,反手握住匕首,目光紧紧盯着陆观:“不要太自信了。” 兰升被推倒在地,捂住胸口大口呼吸着,本来就毫无血色的唇又白了几分。 但兰落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飞身揪住了离自己最近的人,勾下他的脑袋,提膝猛砸他的脸。 这男人体格很大,兰落站在他身前被衬托得矮了不少,但他们的力气却旗鼓相当,甚至兰落还要略胜一筹。 张烈站在陆观身侧,既不敢挡住他的视线,也不敢离他太远,一边小心保护着陆观,一边记录着什么。 第107章 兰落扣住男人的后脑,男人也控制住了兰落的手腕,任由兰落把匕首捅进他的肩膀也不肯松手,让她无法后退。 兰落抽出匕首,正要再捅第二刀,另一个人就从身后猛地扑了过来。 来人是个女人,个子不高但非常灵活,死死扒在兰落背上,一口咬住她的脖子。 兰落屈肘捅她胃部,女人干呕几声,还是不肯松嘴,甚至手脚并用攀着她。 兰落忍无可忍,单手揪住男人的头发,上半身不动,下半身用力一扭,一个后踹把背上的女人踹飞出去。 女人的牙齿死死卡在兰落脖子上,被踹飞时牙尖拉扯皮肤,在兰落脖子上留下一道狰狞的伤口。 兰落没管脖子上的伤,举起匕首用力朝男人的脖子刺去! 男人似乎有强化系异能,匕首进入得异常滞涩,才捅进去一半就被卡住,兰落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动静,不得已扔下匕首,从男人身上跳下来,向边上狂奔几步。 她有意朝着陆观的方向奔去,直到在离陆观几米远的地方撞上一堵软墙。 四人包围着兰落,看向陆观的目光带着畏惧,犹豫了一阵子,竟然无人敢上前。 他们不动手,兰落却没打算就此作罢。 她要先下手为强! 尤其是刚才咬了她一口的女人,疼痛还是其次,一想到别人的口水混进了自己的伤口里,兰落就恶心得反胃。 “看吧,来来去去,还是我的周围最安全。”陆观轻笑一声,没有一丝差点被波及的恐慌。 兰落环视一圈,陆观靠在椅背上看戏,兰升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已经被张烈指挥人强行带离了战斗圈,摁在越野车旁边观看她一对四。 周围其他研究员,包括张烈等人,也都背着手饶有兴味地观看着,兰落移开视线,不让自己注意他们。 太让人火大了,这种被围观、被当做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观赏的样子,简直让人火冒三丈。 兰落匕首还在男人脖子上卡着,手里没有武器,赤手空拳迎着女人就挥动拳头。 女人龇了龇牙,兰落这才发现她的牙齿不像人类,反而像猫狗交错的尖牙。 她的手指也不是人类手指,而是猫一般尖锐的利爪。 动物系异能? 兰落不知道女人的异能是先天的,还是被丧心病狂的实验室后天改造的,但看着女人的指甲,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金菲的日记里是不是提到过,不死异能者,是可以控制指甲生长的? 兰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甲圆润光滑,没有棱角。 “还敢分神!” 女人哈了口气,压低身体猛地窜起来,伸长爪子对着兰落的脸抓下来。 兰落一把握住女人的手腕,用力反折,然后“咔哒”一声轻响,女人凄厉的嚎叫响彻整个荒野。 兰落一脚踹开她,集中注意力,在心里疯狂默想着自己的指甲。 然而战场不容她慢慢思考,两个一直没出手的家伙互看一眼,点点头同时冲了出来。 兰落一边默念着指甲,一边后退,观察两人的来势。 左边是个高壮的女人,她虽然冲了出来,但没有靠近兰落,而是驻足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仰天张嘴—— 兰落看见她嘴边逐渐聚起一团小水珠,还没来得及细看,另一人就趁机靠近了兰落。 这人是个年轻男人,扛着一把大斧头,斧头上隐隐可见锈斑。 兰落抬手挡住朝自己劈下来的斧头,暗暗感叹这个年轻男人力气奇大无比,注意到高壮女人已经蓄势待发,一大团水直冲自己。 兰落看出那好像不是普通的水,赶紧躲开,肩膀却在躲避间被男人的斧头砍中,肩膀立即出现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时染红上衣。 “落落!”兰升叫了一声,声音有气无力,脸色焦急。 兰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根本没在意这道伤口,比起斧头的砍伤,明显女人的那团水更可怕。 兰落回头看着软墙上蒸腾融化的雾气,喘着粗气看向高壮女人。 女人刚才那团水没击中兰落,最后撞在了水墙上,把坚韧无比的水墙腐蚀出了一个大洞,再深几厘米的话,软墙就要被洞穿了。 兰落不再恋战,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实力,首先奔向斧头男。 斧头男刚刚出过手,体力还没来得及恢复,对他出手最具性价比。 斧头男也没想到兰落一开始就奔着自己来,连忙扛起斧头要迎战,但他的手臂已经开始颤抖,更别提挥动斧头了。 兰落学着猫女人的样子,伸出自己的指甲,却没有朝斧头男脸上抓,而是五指张开扼住了他的喉咙。 她的指甲在扼住斧头男喉咙的瞬间开始疯长,顺着他的皮肤直直钻了进去,五根指甲全部捅进他的喉管。 “嗬……呃嗬……”斧头男扔了斧头,疯狂挣扎着,“放……嗬……” 兰落没让他废话,五指用力握紧,男人的喉咙就像被掐断的黄瓜一样四分五裂,汁水乱溅。 兰落扔掉斧头男的头,带着满身血迹转向其他三人。 “好!”陆观鼓掌,“做得不错。” 兰落被他欠揍的夸奖夸得火冒三丈,带着怒气一刻不停冲向壮汉。 壮汉受了伤,一直有意无意躲在众人身后,现在看到兰落直奔向自己,完全慌了神,转头要跑。 兰落没追,她被猫女人绊住了脚步,正挥拳砸在女人身上。 一拳下去,猫女人眼中顿时涌出泪水,喉咙里发出尖叫,一副被虐待殴打的凄惨姿态。 兰落还没下第二拳,旁边就传来“砰”一声巨响。 她扭头看去,看见壮汉逃跑的方向只剩下一团血块,和一块焦黑的地面,而不远处,一个全副武装的人正站在越野车顶,肩上扛着炮弹。 “求你了,我也不是故意的,”猫女人小小声,“你看见了吗,我们要是敢跑,下场就跟他一样,你行行好,别杀我……” 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像猫,尖尖细细,带着刻意的讨好,一双滴溜圆的眼睛里满是害怕。 兰落扬起的拳头顿了又顿,随后用力落在猫女人的脸上—— “暂停!” 她打完,看都没看猫女人,站起身就朝陆观走去。 旁边的高壮女人正在蓄力,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亮,立马闭上嘴把水团吞了下去。 陆观脸上带着浮夸的意外:“怎么了?不尽兴?” “少装,”兰落顶着满身的伤看他,眼神冷淡,“你最好像个人一样说话。” 她肩膀上的伤口不停流血,脖子上也全是血迹,遮盖住了最开始的牙印,让人看不出那里的伤口情况。 陆观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抖了抖,然后凑近兰落:“擦擦,都是血。” 兰升也脱离了控制,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落落,你还好吗?” 落落没接手帕,也没理兰升。 她的衣服到处都破了,马尾凌乱地搭在肩膀上,发丝被血渍黏在脸上脖子上,看起来格外狼狈。 但兰落站得笔直,学着叶飞目中无人的姿态,下巴高高抬起,被风吹动的衣角勾勒出她挺直的脊背。 “陆观,”兰落开口,“你就是个畜生。” 陆观却笑了:“所有人都是畜生,而我是食物链顶端的畜生,仅此而已。” “你脸很大。”她讽刺。 “也许吧,但也没有某人的脸大,竟然敢私自离开实验室跟着你。”陆观又提到了祝见尘。 “哦,还不只是他呢,”陆观随手扔了捏在手里的手帕,“还记得叶飞吗?她也辞职了,就在你大闹细鬼城基地之后,也许是被你吓到了,所以宁愿签十倍赔偿合同,也要从陆氏辞职。” “瞧瞧,你魅力多大。” 兰落倒是不知道叶飞会背上十倍的赔偿,她和叶飞之间的关系本来就不近。 “你忮忌了?”兰落肩膀伤口缓慢愈合,她拍开兰升悄悄擦拭她伤口灰尘的手,“因为你不得民心?” “民心?” 陆观笑得堪称宠溺:“你真笨,我要那种东西做什么?” “比起民心,我还不如收服你的心,这样就不用如此大动干戈,只为记录你的身体状况了。”陆观说。 “没办法,谁让有些小鸟,受不了笼养呢,你说是不是?” 兰落眉头皱起,拳头捏得咯吱响:“你太恶心了,住嘴。” “看来你气没撒够啊,”陆观面色微冷,嘴角弧度不变,“兰升,你表现的机会来了。” “不……” 兰升飞快拒绝,却在下一秒痛苦倒地。 机械嗡鸣声放大了好几倍,兰落甚至能看见兰升胸口颤动的幅度,他满头都是冷汗,双手死死抓着心脏处,苍白的唇竟然透出了不正常的鲜红。 陆观居高临下,冷眼看他挣扎:“记住了,你只是兰落的替代品,一个无关紧要的实验体,没有拒绝的权力。” 第108章 第92章 兰升没有回答,他不顾形象地在地上翻滚,无声呻吟。 挣扎间,他衣领散开,露出胸口惨白的皮肤,上面有一道格外狰狞的肉疤,几乎占据了胸口一半的位置。 兰落垂着头神色不辨,这道疤是她创造出来的。 陆观神色淡淡:“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家曾经引以为豪的兰升,现在连异能都没有了。” “这是什么需要我知道的事情吗?”兰落看他,“反正受损的是你吧,陆观。” “我有什么损失?白得一个实验体而已。” “少装了,其实你心里已经气得牙痒痒了吧,我姑且不去猜测你花了多大的精力,又带着多大的期待把兰升偷到实验室。” 兰落肩膀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她扒开衣领,露出伤口处新生的皮肤:“但我知道,在兰升失去异能无法为你所用之后,你对我,一定是忮忌疯了。” 她的肩膀上盘着一条细长的伤口,伤口蠕动着慢慢愈合,周边都是泛着粉嫩的新肉,丝毫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砍伤。 陆观的视线紧紧黏在她的肩膀上,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兴奋。 下一秒,他就陡然收起了外放的表情,提起一个温和的笑:“是,这没什么值得否认的,就像你也否认不了你不过是我散养的……” “……哈哈。”他停顿一刻,没有说出下面的话,只是笑了笑。 兰落扯了扯破烂的衣服,遮住自己的肩膀,低头看了眼侧躺在自己脚边虚弱无力的兰升。 “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兰落表情淡淡,看不出情绪。 陆观耸耸肩:“我累了,需要休息,张烈,你来解释吧。” 他挥了挥手,就径直转身回了帐篷,没有分给兰落半个眼神。 “是!” 张烈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小跑过来:“您请进去休息。” 兰落对他们换人没有任何看法,不论是陆观还是张烈,在她眼里都是一样的贱货。 “兰落,还记得我吧?” 陆观走后,张烈腰杆子都直了不少,鼻孔朝天:“当初你就不该跑,其实按照陆先生对你的上心程度,你只要好好说好好求,也不是不能让你出门玩,对吧?” “说人话,说正事。”兰落懒得废话,一手提起兰升,扔在了陆观坐过的椅子上。 张烈挑眉:“那是陆先生的座位,旁人可……” “我让你说人话!”兰落一下子掰碎了扶手一角,当着张烈的面捏得粉碎。 张烈嘴唇蠕动,伸手指了指又缩回去,然后轻咳一声:“咳,说、说……呃,说他。” “他现在使用的是我们制造的机械心脏,如果不是我们,他现在应该真的在办葬礼。” 张烈一脸自豪:“所以作为交换,他配合我们的实验也是正常的。” “你们的东西质量不好吧,”兰落掀开兰升的衣服看了眼,“动不动就晕。” “有得必有失嘛,”张烈浑不在意,“又不是人人都有不死异能,续命哪有这么简单?用了我们的心脏,就要受我们控制,这么简单的道理,你还不懂吗?” “胡娇芬呢,”兰落不搭理他,只问自己想问的,“她怎么跟你们同流合污的。” “兰落,用词不要太难听了,”张烈脸色不爽,“她来投奔我们,是再正确不过的选择,至于其他的,你可以稍后自己问她。” 兰落皱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会知道的。” 张烈看她皱眉,脸上的表情好看了一些:“至于和兰升的架……你是打还是不打?不打的话,我们可就要走了,实验室家大业大,没时间陪你耗。” “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打一架吧,不然陆先生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他,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心疼?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把他的心脏掏出来的?”兰落嗤笑一声。 兰升听到这话后,手指动了动,指尖缠上她的尾指,轻轻摇了摇。 这是不赞同的意思。 小时候兰升很喜欢这样干,他不敢反驳别人,所以每次有了不赞同的话,就偷偷摇她手指。 尤其是面对兰父兰母,在觉醒异能之前,她和兰升的区别待遇并不明显,偶尔他们也会一起挨骂,兰升被骂后就偷偷摇她手指,意思是爸妈说得不对。 兰落当然知道爸妈说得不对,因为有些事是她自己干的,只是因为兰升喜欢追在自己屁股后面,所以经常被误会是同伙。 童年的记忆像过曝的照片,看不清留不住,但总能在不经意间溜回她的脑子,哪怕她不想回忆。 兰落也不喜欢被他勾手指,她看不惯兰升这种敢怒不敢言的窝囊样子,每次都直接把手抽走。 这次也不例外。 兰落抽回自己的手,扯住兰升的衣领:“但你说得很对,我确实……” “——想揍他!” 她说话的同时,一把提起了兰升,把他扔在地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一手握拳用力砸下去! 握紧的拳头砸在兰升脸边的地面上,激起一层沙土。 沙土飞扬,落进兰升的眼睛里,刺激得他疯狂眨眼,生理性泪水沾湿了眼眶,睫毛湿成一绺一绺的。 兰升眼睛颤抖着,却死死咬住唇一声不吭,双手抱着兰落掐他脖子的手,除此之外再无反抗。 兰落抬起手,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开口:“从我被摁着给你输血那天起,我就想揍你了。” 兰升睁开眼睛,湿润的眼睛里是她的倒影:“什么输血?” “你甚至记不住,”兰落面无表情,“因为这件事对你来说无关紧要。” “不……不是这样,”兰升推她手,“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输血,你要告诉我……” 兰落翘起唇角:“异能被发现那天,我们两个都被车撞了。” 兰升愣了一瞬,似乎在回忆。 “你很疼,所以你又哭又叫的,我就把他们喊来,他们背着你去了医院。” “医生说你是特殊异能,所有人都在心疼你,都沉浸在你的异能种,他们甚至不在乎钱了,硬要把你塞进高级病房。”兰落像在念课文。 兰升眉头微皱:“我不记得……” “你不用记得,”兰落讽刺,“因为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需要躺在床上享受一切。” “是我,是我被摁进了手术室,被抽了很多血,留下很多样本,垃圾一样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我的血成为你的备用品。” 兰落手指收紧,把兰升的脖子掐出几道红痕:“离开手术室我就休克了,因为我也受伤了,伤得比你重得多,但我感受不到,也不会求救。” “那你……”兰升呼吸有些困难。 “我住院了,”兰落笑,“但是他们要照顾你,所以我自己扛过来了。” “可是为什么呢?” 她还是在笑:“很多事情,我从前都想问为什么,可是没必要,我知道没必要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件事,落落,我真的不知道,”兰升眼泪流向太阳xue,“你从那时候,就开始记恨爸妈、记恨我了吗?” “记恨?” 兰落松开手:“不,你不明白,我从来都不记恨你。” “我现在谁也不恨,恨没用,你、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于我而言,都只不过是——” “陌生人。” 兰落说完,没等兰升反应,就抬起手,用力给了他一巴掌。 她的动作太突兀,兰升脸被打偏过去,苍白皮肤上顿时浮现鲜明的指印。 “被陌生人打了一巴掌,”她起身,语带调侃,“你可以恨了。” 张烈始终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脸上满是无聊,对小孩子的打闹并不感兴趣似的。 “让陆观出来。” 兰落不再看地上的兰升,转身走向帐篷。 张烈一下子回神,冲到帐篷前拦住兰落:“你可没有这个资格。” “你有资格?”兰落不跟他掰扯,“那你去叫他。” 张烈恶狠狠瞪她:“谁也没有资格。” 他刚说完,兜里就嗡嗡作响,通讯器亮了又亮。 张烈看了眼通讯器,然后就扯起一个笑,大喊:“撤退!” 兰落怔了一瞬,回头看见越野车已经迅速关上了车门,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已经上了车。 唯一奔跑在车外的人,肩上正扛着兰升。 兰落来不及多想,立刻钳制住离自己最近的张烈,阻止他朝帐篷跑去的动作。 她把张烈按在身下,盯着毫无响动的帐篷,总觉得不对劲。 陆观为什么没有出来? 张烈为什么不去坐车,反而朝着帐篷跑? “你这个贱人!”张烈疯狂挣扎着,“快把我放开,传送!传送!” 兰落目光在被扔上车的兰升和眼前的张烈身上转了一圈,露出犹豫的神色。 第109章 “对,你去抓你哥,你不是要杀他吗?快去抓他,别抓我了!”张烈见状大喊大叫。 兰落垂眸,忽然笑了一声:“你好狼狈啊。” 她说完,神色冷下来,举起拳头,再也不看别的地方,专心致志地捶张烈。 一拳,两拳…… 兰落不记得自己砸了多少下,只看见张烈原本趾高气昂的脸渐渐变得模糊,血液脑浆满地流。 越野车开了没几步远就缓缓消失在了原地,兰落知道陆观肯定在帐篷和越野车上加了空间传输,就像之前银肃逃跑时用的空间胶囊一样。 既然自己无论如何都追不上他们,那不如先把张烈打死出出气。 反正实验室多死一个人,她就多开心一点。 张烈平躺在地,已经没了生息。 兰落站起身,用带血的手摸了摸口袋。 她从红顶房子弄来的小瓶子已经消失不见,此刻正藏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红顶房子只是一个自助毒屋,那瓶东西,是毒屋里最贵、效果最好的毒。 兰落从前就在那里买毒药,只是当时没钱,买的都是普通款,这瓶毒她觊觎良久,到现在才拿下。 兰落收回眺望的目光,眯起眼睛,看向身旁安静的帐篷:“出来吧,别逼我动手。” 第93章 帐篷安安静静,没有反应。 兰落也不废话,抬脚踩着张烈的尸体来到了帐篷边,用血淋淋的手掀开帐篷。 洁白的布料被染红,兰落抬眸看向帐篷内瑟瑟发抖的女人: “胡娇芬,好久不见。” 胡娇芬身后的帐篷布被掀起一个洞,刚好可以通过一个人的大小。 兰落抬起的手指上还带着血,血迹汇集在她的指尖,“啪嗒”一声滴落,在地上溅起一小簇血花。 “你,”她放下帐篷,“被抛弃了?” 胡娇芬也死心了,坐在地上仰头看兰落:“不是,他们本来就没打算带我走,我知道的。” “那不就是抛弃吗。”兰落扫视一圈,帐篷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胡娇芬站起来:“我本来想偷偷跟着回去,可惜被你发现了。” “说什么胡话,”兰落瞥她,“你以为我没见过空间传送?这帐篷是一次性的,你就算钻进来了也没用。” “你想干嘛?”胡娇芬不反驳,揪着衣角站在原地。 兰落开门见山:“外面那个死人告诉我,他们派你跟着我?” “不!” 胡娇芬立马摇头:“我本来是负责监视冷娇娇的,因为她的看守没有准时传递消息,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你……” “你怎么认出我的?”兰落抱胸。 “就……”胡娇芬指指自己的衣领,“我本来也不知道,但那个是特制的镜头,能辨别真伪的,你的脸被录进去传给实验室了。” “所以,”兰落下结论,“都是你干的。” “什、什么都是我干的?你要讲点道理,我真不是冲着你去的,是你自己撞上来……而且,你、你入城的时候就被他们的特质镜片发现了。再说了,我也是被逼无奈,我是被他们逼着来的。” 特制镜片? 兰落想起和冷娇娇一起进城时,走的是贵宾通道,当时那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确实看了自己好几眼。 没想到连那里都是陆观的人。 怪不得他一直趾高气昂说他放了她,原来她是真的早就被发现了。 胡娇芬摆手,满脸写着愁苦,还在说个不停:“你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他们可以救我的孩儿,但是、但是他们把小猴子带走不还给我了,威胁我必须替他们免费做事。” “我也不想,可是小猴子还在他们手里……” “什么小猴子老猴子?”兰落皱眉,打断她的絮絮叨叨。 胡娇芬抹了一把脸:“就是、就是我捡来的小猴子呀,我的孩儿,你见过,你还拿了他的通讯器,他可生气了……我把我的给他玩,他还舍不得拿我的,我想着再给他拾一个,还没拾到他就被抓走了……” 兰落想起来了,当初在森林里遇到的那个素质奇差的臭小孩。 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你该不会觉得,”兰落说,“陆观他们能起死回生吧?” “是。是他们骗我的,”胡娇芬手指在抖,“他们说实验室有这方面的实验体,等研究完了,起死回生就不是难事,让我好好替他们跑腿,我都答应了,但他们骗我,我真的真的是前阵子才知道他们说的实验体是你,我不是故意跟你作对的。” 兰落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胡娇芬见状眼睛亮了亮:“对,对,你冤有头债有主,别找我麻烦了,我保证不打扰你。” “不打扰我?”兰落很善解人意似的,“不打扰我你怎么完成他们的任务,你的小猴子怎么办?” 胡娇芬一愣:“那、那……” 兰落歪头看她,发丝黏糊糊,半张脸都是张烈的血:“看吧,你真的很难做,身不由己对不对?” 胡娇芬脸色软了,眉毛耷拉下来:“是啊,我命苦……” “砰!” 帐篷内唯一的椅子被兰落拎起来,毫不犹豫砸向了胡娇芬。 椅子没有砸中她,撞在帐篷布上,又弹回地面,在地上发出巨响后散了架。 帐篷受到冲击,整个都在晃动,隐隐的光透进来也被摇晃,整个帐篷内都是波浪似的光影。 兰落脸上是摇晃的光斑,她目光冷淡:“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身不由己?是不是觉得全世界只有自己最可怜?” 胡娇芬完全被吓到了,愣在原地不敢动。 “你以为我不知道,”兰落靠近她,“今早偷偷放麻醉的人是谁吗?” “是你,是你这个可怜人。” 兰落一把攥住她的头发:“跟我打了那么多交道,你竟然还认为我是会心软的人吗?” “害了我,以为推脱两句我就会放过你吗?” 胡娇芬被迫抬起头,黑瘦的脸上满是惊慌:“不不不,我不敢,我不敢,求你了,我真的错了,我也是被逼的,我几十年来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每个人都欺负我……” 兰落哼笑一声,松开胡娇芬:“因为你好欺负。” “害死你孩子的,是军校学生,”她抬脚踩在胡娇芬身上,“抢走他尸体的,是陆观的实验室。” “你既不找学生报仇,也不跟实验室拼命,要么缠着兰升那个烂好人,要么偷偷对我下手,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好欺负?” 兰落丝毫没有顾及胡娇芬比自己大了几十岁,尊老爱幼这一套,在她的世界不成立。 胡娇芬被踩住胸口,双手扒着兰落的脚踝,却挣脱不开。 兰落主动抬脚,在胡娇芬即将翻身离开的下一秒猛地踹了过去。 胡娇芬后背被踹了一脚,极其狼狈地扑向前方,摔了个狗啃泥,半天爬不起来。 “这一脚就当我替自己出气了,”兰落低头看她,“再敢找我麻烦,就拿命来换。” “以后有多远滚多远,不要招惹我,不要回实验室,更别找你那个死猴子。” 兰落走出帐篷:“要是实在闲得慌,就想办法去细鬼城,那里多的是没人管的野孩子。” 帐篷门帘缓缓放下,隔出两个世界,帘内苍老干瘦的女人眼中带泪,帘外身姿笔挺的女人脸上带血。 荒野风大,把兰落黏在脸上的头发吹散,乱七八糟的马尾随风乱晃。 兰落把头绳摘下来,重新扎了一个马尾,她摩挲着发绳上破损的塑料兔子,一时有些拿不准注意。 祝见尘不在这里,那他会出现在哪里呢? 兰落的通讯器自始至终都很安静,祝见尘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消息。 她想过不去找他,反正如果他已经死了,自己就算翻遍全世界也没用,如果他没死,那他会自己出现的。 兰落坐进保姆车,脱了脏兮兮的上衣,从抽屉里找出一件新的工作衫穿上,工作衫的背面还印着“朝露传媒”的字样。 “嗡嗡——” 通讯器震动两下,兰落飞快点开,又缓缓收回手。 是赫雪。 她背着祝见尘加上了她们的联系方式,这是赫雪第一次给她发消息。 “他们见面了。” “银肃的工资似乎挺高的,银烟以后应该要跟着他。” “你在哪。” 她连发了三条,兰落低头斟酌了一下:“不知道,我在找人,也许会去一趟未城实验室。” 兰落确实打算去一趟实验室,如果有可能的话,祝见尘也许会出现在那里。 就算他不在实验室,去一趟也不亏,她可以更好打探陆观的消息,反正她不怕死,也不会死。 “我能和你一起吗。”赫雪发来消息。 兰落皱了皱眉,她并不是很乐意。 刚要打字拒绝,对面又发来了消息:“银烟离开之后,我一个人寸步难行。” 第110章 兰落的手落在发送键上,犹豫了一会儿。 赫雪好像确实没多少生活技能,她的生活杂务大部分被银烟包揽了,再加上赫雪的异能不具有攻击性,单打独斗的确吃亏。 “行,我去找你。”兰落删掉拒绝的话,勉为其难答应了。 赫雪的异能可以在很多情况下帮她打掩护,也不算没用,保姆车那么大,带上她也没什么的。 兰落甚至庆幸赫雪没有和银烟那个口无遮拦的大嗓门一起投奔自己,否则一路上还不知道要生多少气。 赫雪没让兰落多跑,自己出了城,在郊外一片树林里等她,用的还是细鬼城熟悉的那张大汉脸。 “滴滴”,兰落摁了摁喇叭,没有下车,打开车门锁让赫雪自己上车。 赫雪不磨蹭,麻利地坐进副驾驶,上车的瞬间就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兰落侧头看她一眼,赫雪唇色有点淡,额头还有一点汗意,像是累极了。 “你逃命来的?”她问。 赫雪摇摇头:“不是,但我是趁银烟不在偷偷跑出来的,在这之前又为了顺利见到银肃用了很久的变形异能,现在有点脱力了。” “偷跑?”兰落一脚油门,“不怕她生气吗?” “气完就过上好日子了。”赫雪神色淡淡。 兰落挑眉,她可不这么觉得。 按照银烟的性格,她不可能就此离开赫雪,回去跟银肃过所谓的好日子。 兰落甚至不敢想象,银烟和银肃这对脾气性格都很差劲的兄妹,要怎么和谐友爱地相处。 兄妹……兰落眼底浮现一抹微光。 她又想起兰升了,他的“死而复生”对她来说实在有点难以接受,兰落现在脑子里全是兰升胸口长疤下搏动的机械心脏。 “你就这样去吗?”赫雪看着荒无人烟的前路,“不怕被抓?” “不怕。” 兰落展示了一下自己满身的血:“因为已经被抓过了。” 赫雪看着兰落头上手上擦不干的血,眼睛瞪得格外大:“你这是遇到了什么?” 兰落有些微妙地瞥她一眼,自己身上的血这么明显,赫雪竟然像才看到一样。 看来银烟寻亲成功对她的影响很大。 “遇到几条狗。”兰落随口揭过去,把车挺稳。 她们面前是一座熟悉的研究所,孤零零冷清清空荡荡,矮楼的窗户看不见半点人影。 兰落解开安全带:“到了。” “这里就是……?” “是我不死的起点站。” 而此时,洁白治疗室中,刺目灯光下跪在地上的兰升抚摸着袖口的空瓶,缓缓抬头: “陆先生。” 第94章 赫雪观察着安静的小楼:“实验室?这里看起来很正常。” “败絮其中而已,”兰落跳下车,“其实真正的实验室在地下。” 她看向下车的赫雪,指了指自己的脚下,然后大步向前走。 “你就这样大摇大摆进去吗?”赫雪有点犹豫。 兰落头都没回:“放心,我和你打赌,这里没有人。” 以她对陆观的了解,或者说以陆观对她的了解,他们是断然不会在刚挑衅完自己后还留在原地的。 狡兔三窟,兰落从前就无意中听到研究员闲聊这件事,据说未城还有另一个基地,规模小一点。 也许花子就是被送进了那个基地,这也能解释花子为什么会在成为人犬后被投放在未城附近。 因为距离近,投放方便。 只不过兰落并不清楚小基地的地址,就连实验室的研究员都不太清楚。 陆观的保密机制,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 故地重游,兰落却没什么感慨,因为这里的地上建筑对她来说太陌生了,她满打满算也就见过两次。 兰落走在赫雪身前,一把推开大门。 门板发出老旧的吱呀声,两扇沉重的大门缓缓移动,露出门内幽长安静的空地。 “空的?”赫雪走上来问。 兰落环视一圈:“这里本来就是空的。” 她凭记忆往前走,走到陆观曾经带着她进入的地下大门。 金属门紧闭着,墙上嵌着一块电子屏,需要输入正确密码才能打开这道门。 兰落不知道密码,所以她决定蛮力破开。 “你退后,”她挡在赫雪身前,撸起袖子,“我要搞破坏了。” 赫雪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后退了几步,背部贴着墙站在一边,视线紧盯着兰落。 兰落的匕首在荒野上和大汉一起炸飞了,她在爆炸点找了找没找到,干脆就不要了。 她现在力气很大,指甲也非常锋利,想长就长,想断就断,格外方便。 兰落捏紧拳头,对准这扇大门,用力砸下去! “轰!” 带着凹坑的门板轰然倒塌,霎时间尘土飞扬,血滴飞溅。 兰落垂下手,毫不在意指关节流淌的鲜血,抬脚踩在了倒塌的门板上。 看吧,以前轻易困住她的,现在她也能轻易打倒。 赫雪跟在身后,视线落在兰落的右手上:“你还好吗?” “没事。”兰落试探着动了一下右手,几根手指都有些动弹不得,一动就疼,应该是伤到骨头了。 但这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至多五分钟,这些伤就会慢慢恢复如初。 赫雪也不多说,和兰落并肩走在一起,左右望着消毒通道。 “这是消毒通道,”兰落解释,“不过我觉得纯粹是姓陆的心理作用。” 毕竟那么多研究员都会从没有消毒通道的后门进出,前门摆个消毒通道有个屁用。 兰落抬起血糊糊的右手,准备把前面这扇门也砸烂。 刚才那扇门被攻击的时候,警报声理应响起,但她们都走到这了还没动静,只有一个可能: 陆观他们已经人去楼空,这里已经被暂时放弃了。 也许是出于自信,第二扇门比前一扇要脆弱一些,即使她右手带伤,也能轻易砸开。 熟悉的大厅映入眼帘,唯一的不同就是那些大屏幕都灭了,大厅也没有行色匆匆的研究员窜来窜去。 兰落记得花子很爱来大厅,她说这里人多热闹,偶尔能蹭到吃的,而且离外面最近。 “你在看什么,”赫雪顺着兰落的视线看去,那里一片空白,“那儿什么都没有。” 兰落回神,摇摇头:“没什么,在回忆这里的布置。” 她最近似乎总是容易乱想,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她,每天不是在不耐烦就是在愤怒,现在甚至有闲心感悟人生了。 兰落笑了一声,笑声在黑暗里显得有些突兀。 “你怎么了?”赫雪不解。 人走茶凉的基地没有灯火,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应急灯,只能照亮基地的一小部分,她们的脚下依旧很黑。 兰落抹黑往前走:“没事,只是觉得好玩。” 觉得以前的自己很好玩。 打不过他们,只能讨好,讨好完又会觉得生气,然后偷偷报复他们。 “你最好还是正常的。”赫雪声音没有起伏,却悄悄和兰落拉开了一步远的距离。 兰落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拦住赫雪:“我知道了,跟我来。” “来什么?”赫雪一脸茫然。 兰落没解释,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目标直指储物室。 “他不可能把所有东西都转移了,我们去拾荒。”兰落说。 没了祝见尘的异能,陆观想要转移设备和武器需要更大的成本,出于利益考虑,一些不太上档次的东西可能会被丢弃。 他们觉得不上档次,不代表她也觉得不上档次。 想到祝见尘,兰落又有点心烦,到现在不知道他人在何处,在荒野上没看到他的踪迹,实验室里似乎也没有他的动静。 难不成被人犬吃了? 就算被吃了,也总该留下一点骨头。 兰落不去想自己最讨厌的可能性——他回到陆观的实验室,重新做研究员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死定了。 储物室的门甚至没锁,兰落一脚踹开门,没急着进去,在门口等了两秒没听见异响,才抬脚进去。 储物室非常黑,兰落掏出通讯器照明,层层叠叠的架子果然都空了,只有零星几个架子上还有些乱糟糟的东西。 赫雪也打开了照明:“好大的储物室,陆氏原来这么有钱吗?” “光冷娇娇挣的钱都够他再建几个储物室的了,”兰落挑挑拣拣,“何况陆氏的产业远不止这些。” 她摸了摸被留下的枪支,都是有些过时的基础款,怪不得他们不屑于带走。 “找找子弹。”她吩咐赫雪。 两人在漆黑的储物室蹶着屁股淘了半天,也只淘到了几把枪,几盒子弹,还有一把装饰用的短刀。 兰落把短刀挂在身上,其他东西交给赫雪:“你带着这些东西先回车里,守着车,有情况立刻联系我。” 第111章 “我可以对车用异能,”赫雪接过淘来的旧货,“这样更保险。” “用不着,这儿附近鸟不拉屎,没有其他人,你省着点力气。”兰落转身离开储物室。 如果有人,她早就发现了。 赫雪在兰落身后站了会儿,等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举着手电快步往外走。 赫雪离开之后,兰落熄灭通讯器的照明,在黑暗中熟门熟路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门紧闭着,看起来很久没人动过的样子,门把手上都落了一层灰。 兰落凑近看门把手,上面的灰尘均匀完整,证明没有人从外面打开过她的房门。 或许是因为有些实验体会尖叫,所以基地的门和墙隔音效果都特别好,总之隔着门听不见任何声音。 但—— 兰落侧着耳朵,细细听。 她可以听见一阵微弱的心跳声。 被搬空的实验室,还会有人留下来吗?是谁呢? 兰落拇指一拨,短刀出鞘,寒光毕现。 她轻轻压下门把手,往里一推,刺耳的“嘎吱”声传遍空荡安静的走廊。 门打开的瞬间,兰落耳边就响起了与心跳声同频的微弱呼吸声。 她有点惊讶但不多,因为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对心跳声的敏感度非常高,正常来说在关门状态下是听不见别人的心跳声的,但她偏偏就能听见这些。 直到打开门,呼吸声传来,她才确定刚才的心跳声也来自她的敏感。 就像刚才和赫雪在一起的时候,赫雪虽然看着很镇定,但心跳声已经乱成一团,尤其是进入黑洞洞的储物室之后。 要不然兰落也懒得开照明,她夜视能力很优秀。 兰落朝着呼吸声的来源走去,那里是她的衣柜,空间不大,躲起来应该也不太舒服。 走向衣柜要穿过整个房间,兰落走到药架边停住脚步,若有所思。 药架上已经有了厚厚一层灰,上面乱七八糟的药瓶东倒西歪的,是她逃跑那天被弄乱的。 当时她急着跑路,只带了一点紧急药物,很多常备药都被落下了。 既然都回来了,现在情况也不紧急,她为什么不把这些药也带走? 虽然她自己不一定用得上,但陆观的东西,多搜刮一点她就多开心一点。 祝见尘之前说过,这些药都是他特意挑选的,药效应该不错,如果赫雪她们要用的话,也很方便。 兰落忽视耳边微弱的心跳和呼吸,她能听出来这人很虚弱,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所以不急着去揪人。 她把茶几上的桌布抽下来,抬手把药架上的药一股脑全部倒进桌布上,然后揪起桌布两角,打了个结,一个简易的急救包就完成了。 兰落把急救包小心翼翼地放在门口,然后才掸了掸身上的灰,再次慢条斯理走向衣柜。 柜门紧闭,连条缝都没露出来。 兰落用短刀的刀背敲了敲柜门,不太认真地说:“开门。” 刀背敲在衣柜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衣柜里的人却沉默不语。 兰落挑了挑眉,两根手指捏住门把手,轻轻往外拉。 ——拉不动。 这人好像从衣柜内部把门锁了起来,让别人没办法直接从外部开门。 “别人”当然不包含兰落,她连大门都能砸开,何况这薄薄一层木板? 兰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从里面把光滑的内壁固定在一起的,她也根本不在意,反正都是一拳头的事。 她安安静静地举起已经完好无损的右手,不给里面的人反应的时间,冷着脸一拳砸了下去! 第95章 “啪!” 木板应声断裂,木屑四处崩飞,兰落收回拳头,粗暴地掰开了衣柜门。 衣柜门被打开的瞬间,一股异常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 “祝见尘?!” 闻到香味的瞬间,兰落就认出了蜷缩在衣柜里的人。 她蹲下身,用带血的右手推衣柜里的人影:“你怎么会在这里?” 祝见尘原本面朝下趴着,被兰落推了两下,侧身正对着她,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兰落在黑暗中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轮廓,这人就是祝见尘,毫无疑问。 他的神智似乎不太清醒,费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喃喃:“兰落……” “是我,”兰落回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兰落……” 他不回答,只是抬起眼皮,又叫了她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 兰落这才发现他确实虚弱得可怕。 “你什么情况?受了很重的伤吗?”兰落问。 她问完其实略有点心虚,毕竟纵观整场和人犬的战斗,祝见尘受的最重的伤,好像就是被她扔出去那一下。 祝见尘往前蹭了两步,脑袋停在兰落膝盖前,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膝盖上。 兰落单膝跪地,戳了戳自己膝盖上那只软趴趴的手,但祝见尘只是这样趴着,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刚才的行为只是条件反射一般。 “祝见尘?”兰落叫他。 祝见尘趴在地上,脸紧贴地面,头发散落在额前的地板上,兰落抬手穿过他软软的头发,把手挤进他脑袋和地板中间摸了摸。 烫的。 异能者鲜少发烧,一旦发烧,大概率就是异能超负荷引起的。 兰落提起他的后衣领,把人翻了个面,祝见尘泛着诡异红晕的脸暴露在她眼前。 他睫毛不安颤动,双唇水润血红,吐出的气非常急促,气息扑在兰落的皮肤上,又痒又热。 她拍了拍祝见尘的脸,见人没反应,“啧”了一声,想到自己刚收好的药。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哪些他能吃,万一吃错药问题更大。 兰落看了眼自己沾着血的右手,犹豫一瞬,把手背凑到他嘴边: “舔。” 她的血应该是有一些疗伤功能的,只是不知道具体能起多少作用。 上次冷娇娇毒发,也是靠她喂的血阴差阳错挺过去的,祝见尘只是发个烧而已,问题应该不大。 祝见尘本能把唇凑近她的手,但没听兰落的,只是轻轻摇摇脑袋,在她手背上蹭了几下。 “你现在是听不懂人话?”兰落问他,毫不意外地没得到回应。 祝见尘越蹭越起劲,仰着脑袋皱着眉,把脸死死贴在兰落的手心里降温。 兰落不轻不重拍了一下他的脸,抽回手,拿起短刀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个口子。 “喝。”她再次命令。 这次兰落没让祝见尘自由活动,用左手固定住他的下巴,带血的右手中指直接摁在他的唇上,沿着祝见尘微微张开的唇缝塞了进去。 血液在他的口腔中蔓延,被控制住的祝见尘微阖双眼,舌无意识绕着她的伤口打转,轻轻舔舐。 兰落见好就收,立马松开了手,想要拔出自己的手指。 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祝见尘已经在她抽离之前慢慢睁开了眼,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光。 “兰……落。” 他口中轻咬着手指,含糊不清地叫她。 兰落面无表情抽出手,在他衣服上嫌弃地擦了擦:“活过来了就说人话。” 祝见尘慢悠悠支起身子,舔了舔嘴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 兰落顿了顿,她完全不是。 “……一部分吧。”她含糊其辞,反正最开始本来就存了来这里找他的心思,也不算说谎。 “多亏有你,”祝见尘活动了一下四肢,主动解释,“我当时差点晕倒,人犬全都涌了过来,为了保命,我才不得不发动异能传送自己。” “你为什么会传送到这里?”兰落皱了皱眉,如果陆观他们没有转移的话,他岂不是要自投罗网? 祝见尘眼珠子转到一边,视线飘忽:“就……之前设置的传送点在这里。” “你为什么会把传送点设置在这?”兰落又皱眉。 “就……”祝见尘瞥她一眼,“就设在这里了呗。” 兰落看了一眼衣柜,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站起身使劲推了他脑袋一下,把他推得一个仰倒。 “懒得管你,走了。”她转身。 祝见尘跟在身后,颇有些狗腿:“谢谢你兰落,我本来还以为会爆炸……” “砰!” 他说到一半,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突兀巨响,他们脚下的地板都在震动。 兰落看向乌鸦嘴祝见尘:“爆炸?你怎么知道的?” 祝见尘脸上也有点懵,在原地愣了一下:“啊?我说的不是……” “砰!” 又是一声爆炸,这次的动静更近了。 兰落也认真了一点,她捡起地上的急救包,塞给祝见尘:“放到你空间里。” 祝见尘点头,只是刚放进去,又是一声爆炸响。 “这是怎么回事?!” 第112章 这次的爆炸点就在这条走廊尽头,不远处的天花板都有些裂了,碎石扑簌簌往下掉。 “自爆!”祝见尘力气还没恢复,却下意识拽住兰落的手往前跑,“他们肯定开了倒计时自爆!快跑吧!” 陆观这贱人,竟然真的舍得! 兰落顾不上惊讶,反手握住祝见尘,一下把他甩在自己后背上,躲着爆炸声开始狂奔。 祝见尘下意识惊呼,又很快接受了现状,安安分分趴在她背上,抬手捂住她的脑袋,防止她被碎石砸中。 冲出大门的瞬间,兰落身后的整栋建筑应声而倒,轰隆倒塌声此起彼伏,扬起的黄土沙石瞬间迷住他们的眼睛。 兰落眯着眼睛往前冲,祝见尘也被呛得连连咳嗽,一只手放在她头顶,另一只手挡在她眼前。 赫雪的保姆车不在基地前,但不远处响起了鸣笛声,兰落辨认着方向,毫不犹豫冲了过去。 “快上车!” 赫雪看到祝见尘,先是愣了一下,目光在他和兰落中间绕了一圈,然后才回神,打开车门让她们进来。 兰落把祝见尘塞进后座,自己翻身坐进驾驶位,果断调转车头驶离这里。 “吓死我了,”赫雪坐在副驾拍胸口,“我刚收拾好东西,就听见一声巨响,还以为你又在搞破坏,结果保姆车突然自己启动了。” 兰落抖了抖头发上的沙土:“这种车有避险功能,很正常。” “所以,他怎么会在……?”赫雪指了指祝见尘。 兰落看了眼后视镜:“意外,不用管。” “意外?”祝见尘凑上来,“你不是去找我的吗?” 他掏出一把梳子,在兰落面前展示了一下,没得到拒绝,于是开始小心梳她的发尾。 “别问了,”兰落专心开车,“你知不知陆观他们转移到哪里了?” “如果是以前,那我不知道,”祝见尘懒懒散散,“但是现在嘛,离开了实验室他几乎寸步难行,所以最有可能出现在实验室。” “实验室在哪?”兰落问。 赫雪也转过来:“为什么寸步难行?他不是很有钱吗?” 祝见尘挨个回答:“新的实验室,也就是小基地,也在未城,只不过在未城另一端。至于寸步难行嘛……陆观是个病秧子,呆在外面很容易死翘翘。” 兰落挑了挑眉,陆观的身体原来比她想象的还要差。 怪不得他总是对着自己假笑,一个病秧子,面对一个不论大小伤都能轻松愈合的不死异能者,能笑得出来就怪了。 赫雪了然,不再追问,提起了另一个话题:“那个,我刚才无聊翻通讯器,银肃上新闻了。” “为什么?”兰落瞥她。 “银肃?”祝见尘撇嘴,“怎么又是他?” “你哥……兰家的葬礼被破坏,作为军校的代表,银肃主动站出来包揽责任,引咎辞职了。” “哦。”兰落漠不关心,像是在听别人家的新闻。 “但我觉得这应该只是托辞,”赫雪摩挲着通讯器,“这件事不全是他的错,他一个人把责任承担下来,要么是想息事宁人,不把这件事闹大,要么……” 她指甲抠着衣角:“要么就是打算辞职陪银烟了。” 军校制度严明,里面的学生和老师非故不得随意外出,节假日也比较少,如果是为了更好陪伴银烟,辞职也可以理解。 “息事宁人?”祝见尘的重点却在前半段,“他为什么要息事宁人?事情不是兰落和我们干的吗?” 他重复梳着兰落的一小撮头发,满脸写着不欢迎。 “那就不知道了。”赫雪垂眸。 兰落眯着眼睛看路,路边好像有东西在动,她一边观察一边开口:“管他什么理由呢,反正以后也不见面了,不把事情闹大对我们最好。” 赫雪偏头看向窗外:“是。” “不过还有个新闻,”她又把头转回来,“还记得冷娇娇吗?” “冷娇娇?”兰落看着路面随口回答,“记得,她脑子不太好。” “你怎么评价谁都是脑子不好?” 祝见尘又有些不乐意似的:“不是我脑子不好吗?” “这你都要抢?”兰落无语,“看来你脑子最不好。” 赫雪看了他们一眼,继续说:“冷娇娇称病休息,宣布暂时暂停所有活动了,你说和我们有没有关系?” 兰落还记得冷娇娇之前吐血的事,称病可能是真的,但就算有关系,也是和陆观他们有关系。 她好歹也算救了冷娇娇一命,哪怕不是出于本心。 赫雪又说了什么,兰落没听清,她的注意力在前面的路上。 那里的确有东西,好像是个人在挥手。 她猛踩油门一路向前,逐渐贴近人影。 祝见尘和赫雪没有她的视力,都没发现远处路边的人,赫雪甚至还在猜测:“她不出活动不就挣不了钱吗?那整形欠的钱怎么办?” 兰落一脚刹车,停在路中央,车头擦着路边人影的衣角,差一点就会撞上去。 “人就在车头呢,”兰落鸣笛两声,看向一脸茫然的赫雪,“你可以直接问她。” 车内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转向车外,看着车头抚着心口一脸后怕的女孩。 冷娇娇面容精致,双眸微微瞪大,粉嫩的唇轻启: “靠!你要撞死我啊!” 第96章 “这不是没死吗?” 兰落降下车窗,一脸无所谓。 冷娇娇扒在驾驶位车窗上,咬牙切齿:“这是我的车!我的!” 兰落不理她,抬手就要关窗。 冷娇娇见状,也不装了,飞快把手臂伸进车里,脸上带着着急:“让我上车!让我上车,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事,”兰落从窗户看她,“说完再上车。” “我又不蠢,说完你就不让我上车了!”冷娇娇直接去拉后门。 兰落靠着椅背:“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冷娇娇还在跟后门作斗争,还隔着窗朝祝见尘比比划划让他开门,忙得不亦乐乎,看都没看兰落一眼。 “废话,这是我的车,我有定位你不知道?”她敲了敲后窗,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祝见尘。 祝见尘挪到另一侧,无动于衷。 “再见。” 兰落哼笑一声关上窗户,抬脚就要踩油门。 车子刚驶离原地,冷娇娇就忍不住了,追在后面大声尖叫:“朝露!和陆氏有关!” 兰落挑眉,果断踩下刹车,打开了门锁。 冷娇娇见车停了,两眼放光,一路小跑追上来,喘着粗气拉开了车门。 “哎呦,你要累死我,”她坐到兰落正后方,“敢让大明星追车,胆子真大!” “朝露怎么了?”兰落启动车子。 冷娇娇瘫在座位上,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噘着嘴扫了一眼祝见尘和赫雪,格外凑热闹地问:“怎么少了一个?” “朝露,”兰落翻了个白眼,“我不会问第三遍。” 冷娇娇不说话,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瓶装水,拧开盖子小口喝。 腐蚀雨之后,城市用水就要经过层层净化,车上这些瓶装水包装精美,一看就价格不菲。 不过在冷娇娇这张脸的对比下,再贵的矿泉水也会黯然失色。 所以,不少奢侈品都以“在冷娇娇旁边仍能保持光彩”作为营销的资本和噱头。 兰落知道她是故意拖延时间而已,于是直接把车停了下来:“下车。” 赫雪和祝见尘都安安静静注视着冷娇娇,没对兰落的做法发表异议。 冷娇娇咂咂嘴:“知道了。” “你这是往哪开?”她问,“你们不会要去做什么坏事吧,那我不是上了贼船吗?” 兰落冷笑:“不是你自己腆着脸上来的吗?” “这是你的车,”赫雪面无表情,“你在骂你自己。” 冷娇娇看向唯一没有说话的祝见尘,眼神挑剔:“这个人到底是做什么的,都不肯和你统一战线,你留着他干嘛?” “下车。”兰落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知道了知道了,”冷娇娇哼了一声,“我不就是想把期待感拉高嘛。” “你们看新闻没,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暂停所有工作?”她扒着驾驶座的椅背,把脑袋凑到兰落跟前。 赫雪先开口了:“为什么?” “因为,”冷娇娇故意慢慢说,“朝露,突然之间,所有人,全部下班了。” “下班怎么了?”赫雪没理解。 祝见尘皱着眉接过话头:“朝露是陆观的产业,他不可能放任朝露停止运转,除非……” “除非他现在没有办法管理朝露!” 冷娇娇神秘兮兮地抢话:“陆先生为什么会管理不了朝露呢?” “因为他死了。”兰落胡诌。 冷娇娇拍了拍兰落的椅背,一脸不认同:“认真点!不过你说对了一半,陆先生好像的确……不行了。” 第113章 兰落手指敲着方向盘:“你是怎么知道的?” “偷听到的呗,”冷娇娇猛灌一口水,“朝露突然解除我的所有工作,我肯定要找他们问清楚,但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开会,我没办法只能趴在外面听。” “哦对,”冷娇娇抚了抚胸口,“我好像还听说他们要找什么……什么不死血?还有什么……陆先生的弟弟?” 祝见尘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却又在下一瞬恢复如常。 “都到这种程度了,他肯定病的不轻,最起码也是要换器官了,不然怎么可能找弟弟,而且什么不死血,完全是急病乱投医。”冷娇娇一脸笃定。 “不死血”兰落盯着她,“陆先生的弟弟”祝见尘也盯着她,两人把一脸茫然的冷娇娇盯得后背发毛。 但她也是受惯了追捧的大明星,很快调整好状态:“怎么,被我完美的脸和惊人的消息吓到了吗?膜拜我吧,我允许了。” 兰落和祝见尘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嗤笑一声,兰落果断朝着小基地开过去。 只是兰落收回视线后,祝见尘脸上的笑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偷偷看着兰落的后脑勺,脸上带着看不懂的情绪,指尖蜷缩,然后用力握紧了拳头。 半晌,祝见尘又慢慢松开手,月牙形的掐痕遍布掌心,指甲缝里也带上了一点血丝。 他的表情逐渐软化,眼神久久停留在兰落身上,又小心翼翼不让别人发现。 兰落对祝见尘的内心戏毫不知情,她满脑子都是陆观病了。 陆观病重了啊,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兰升…… 兰落眯了眯眼睛,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他的功劳。 “那个,”冷娇娇突然又磨磨蹭蹭凑过来,“还有一件事。” “说。”兰落下意识以为和陆观有关系。 冷娇娇嘴角下垂:“你的血是不是有点奇怪?” 兰落一脸坦然:“什么意思?” “自从你走了之后,我每天都好疼,一疼就是几个小时,”她目光灼灼,“为什么那次喝了你的血就只疼了一会儿?” “你帮帮我吧,我现在每天都快疼死了,朝露又没人,我也吃不到解药了,我怕的要死。” “那是你的错觉,”兰落糊弄她,“难不成我有不死血吗?” “你要真有就好了,”冷娇娇一脸不甘地缩回去,“我就把你押给陆先生换解药。” “别一口一个陆先生了,陆观都给你下毒了,你还这么有礼貌。”祝见尘闭着眼睛说。 “不用你押送,”兰落提速,“我们现在正在去找陆观的路上。” “什么?!” 冷娇娇一下子坐起来:“不行不行不行,那我不去了,我下车!” “迟了。”兰落懒得理她,专心开车。 一路上冷娇娇都在后面吱哇乱叫,一会儿担心陆先生把她当成兰落的同伙,一会儿又担心兰落谋反之后把她当成陆观的同伙。 “你们可要看清楚了,我就是个清纯傻白甜,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管发生什么都别拉我下水!”冷娇娇挨个注视他们,用赴死的语气说。 赫雪假笑:“谁管你。” “别看我,我都听她的。”祝见尘指着兰落。 兰落充耳不闻,只当冷娇娇不存在。 去祝见尘口中的小基地要绕很远的路,有些路况兰落也不熟悉,还要靠祝见尘指路。 他坐在后排不太方便,只能频频把头凑到前面,艰难分辨方向。 赫雪看出点什么,扯了一下嘴角:“行了,我跟你换,你坐兰落的副驾驶吧。” 祝见尘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高兴,一点都不推脱,心安理得和赫雪换了座位,在副驾驶动来动去,时不时转头看兰落一眼。 “别看了,看路。”兰落余光瞥到他盯着自己。 祝见尘转回去看路:“我就是想多看两眼,万一之后看不到了呢?” “怎么,你怕被陆观弄死?”兰落无所谓,“他的身体非常差,听心跳就能听出来,现在病重了,是不可能出来主持大局的。” “而他钦点的负责人又刚被我打死,陆观根本没有时间再指定一个新的负责人。” “也就是说,他们现在群龙无首。” 当一个群体失去了领导,即便群体中个体的能力再突出,他们集合起来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兰落敢保证,没了陆观和张烈施压,大部分研究员都不会为了保护陆观选择和她拼命。 至于小部分狗腿子,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他们自己就能为了争夺陆观的赏识打起来,她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把这些不成气候的家伙弄死。 “挺好的,”祝见尘嘴角却降了下去,眼神停留在她的脸上,“这样就挺好的。” 兰落瞥他一眼,总觉得祝见尘现在正常过了头。 以她对祝见尘的了解,他一旦表现得无限接近正常人,那就代表他实际上已经无限不正常了。 “你怎么了?”她问。 “没什么,”祝见尘看向车外,“就快到了,要小心起来了。” “就算陆观这次死了,你也不要掉以轻心,他心眼那么多,保不齐会金蝉脱壳,你记得万事小心……” 兰落皱眉:“你到底怎么了?” 她直觉不对,祝见尘这话跟临终嘱托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杀的不是陆观而是祝见尘。 “我能怎么了?” 祝见尘伸了个懒腰,一脸骄傲:“你是不是太关心我了,所以对我的一举一动都格外在意。” 兰落冷笑一声,祝见尘的脸一如既往地大。 “不是,”她摇头,“是你脑子太不正常了,所以偶尔正常起来我就会觉得你不正常,懂了吗?” 祝见尘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动了动唇,几秒后才小声说:“我才没有。” 兰落却没心思听他说废话了,她刚才提到“脑子”,好像隐约想起了什么。 脑子不正常…… 脑子……脑子…… “祝见尘,”兰落眼睛突然睁大,“你之前是不是说过你的脑子里面有实验室的芯片?” 祝见尘愣了一下,看向兰落的目光带着几分复杂,然后莫名翘起了嘴角,还有些高兴似的:“嗯。” “那,你的芯片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如果我杀了陆观,对你有没有……” “没有,”祝见尘打断她,“你放心去做,这只是小时候为了吓唬我装上的假芯片,没什么用处,只是和肉长在了一起,拿不出来而已。” 车已经行驶到了一片沙石狂舞的荒地,几栋白色小楼映入眼帘。 兰落边观察边问:“你确定……” “滋——” 轮胎急刹声终止了兰落的问题,她张着嘴,保持着踩刹车的动作,眼神一片茫然。 “怎么了,”赫雪凑上前,“突然刹……” 她的声音也戛然而止,除了已经睡着的冷娇娇,车内三人都沉默得可怕。 他们的视线都落在不远处那栋小楼上,小楼有洁白的外墙。 小楼外墙上,正挂着一个血红的人,随风飘荡。 第97章 “那是……” 赫雪喃喃,却看见祝见尘抬手暗示她不要说话。 白色小楼的楼顶上垂下了一根绳子,绳子另一端系着血人的脖子,被勒紧的人就像风铃一样,轻轻撞着外墙。 洁白的外墙沾上血渍,远远看去像沾上了玫瑰花瓣一样,如果被吊着的是其他东西,这幅场景甚至称得上唯美。 唯一不美的,就是那血肉模糊的人影。 兰落紧紧握住方向盘,隐约间能听见方向盘破裂的声音。 “兰升,”她隔了很久才回答赫雪,“那是兰升。” 赫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张开,半天都没能合起来。 “他、他不是……” 兰落没有解释,在其他人眼中,兰升早就已经死掉了,她们对他唯一的了解就是那场葬礼。 如果不是意外见到他一面,兰落也不会相信外墙上那个血红的人影是兰升。 这是她见过的最狼狈的兰升。 他身上穿着自己曾经穿过的那种白色制服,然而制服已经被染成了层层叠叠的红色,唯有几小块布料幸免于难。 像点缀在血衣上的几朵白菊。 赫雪默默坐回去,没有再多问,祝见尘也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安静看着兰落。 冷娇娇倒是一无所知,局外人一样幽幽转醒:“怎么停车了?这是到哪里了?” 没人理她,她尴尬了几秒钟,可能意识到了车内气氛不太对劲,抬头往外看去。 “我天呀!” 她惊叫一声:“他、他还活着吗?” 兰落深深吐出一口气:“不知道。” “不知道?”冷娇娇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你就去看看呀,你们三个怎么一个比一个坐的住?” 第114章 她说到这,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捂住胸口:“别告诉我是你们干的,你们现在不会在欣赏自己的杀人……呃……成果吧。” “闭嘴。”祝见尘警告冷娇娇,然后偷瞄兰落。 兰落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大步流星走向小楼外墙。 “她怎么有点生气的样子?”冷娇娇咬着指关节,目光求助似的看着赫雪。 赫雪翻了个白眼,也翻身下车了。 祝见尘在兰落下车的下一秒就紧随其后下了车,亦步亦趋跟着她。 兰落站在小楼外,先是环视了一圈,周围空荡荡,又侧耳听了听,没有除他们之外的心跳声。 也就是说,这大概率不是针对她的埋伏。 那是因为什么呢? 兰落隐隐猜到了,却又并不希望真相如她所想。 她抽出短刀,瞄准被染成红色的粗绳,毫不犹豫把刀掷出。 短刀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轻巧的冷光,刀尖从绳子中心钻进去,“刺啦”一声割破绳子,然后死死钉在墙上,刀锋不断嗡鸣颤动。 被吊在半空的兰升没了绳子的支撑,像一张红纸一样缓缓下坠。 他仰面朝天,手脚都无力垂落,头颅也格外沉重地偏向一边,漆黑柔软的发丝飞舞。 兰落伸出双手,纸片一样消瘦的人就像有意识寻找一般,闭着双眼稳稳掉在她的双臂上。 怀里的兰升很轻,也许体重都没有超过她,兰落把人放在地上,没有叫醒他。 赫雪递出一根手指,放在兰升的鼻子下面试探着。 她隔了好几秒才蜷缩着收回手指,看向兰落的目光格外复杂:“没有呼吸了。” “我知道。” 兰落半蹲在地,垂眸看毫无生息的兰升,她听不见他的心跳声,他的机械心脏被拆掉了。 “那,埋了呗。”冷娇娇凑过来,背对着他们捂眼睛,不敢看血糊糊的人。 兰落没说话,伸手解开他胸前的扣子,把黏在身上的血衣剥开,露出胸膛上大开的伤口。 他的胸腔已经空了,狰狞的伤口像一只血盆大口,泛粉的皮肉翻出来,隐隐可见白骨。 伤口的边缘不太整齐,像是直接用手撕开的一样。 兰落摩挲着手指,不知道该不该放血救他。 其实她知道,放了血也救不回没有心脏的兰升,但是…… “落……” 纠结之中,地上原本应该死透了的兰升竟然睁开了眼睛,甚至抬起一只手覆在了兰落的手上。 “你没死?”兰落看着他被血糊上的眼睛。 兰升费力转动眼珠,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你又、不开心了吗?” “对不起……” “你怎么变成这幅样子的?”兰落避而不答,“你做了什么,基地现在什么情况?” 兰升提起唇角,老实回答:“我把你给我的东西,一整瓶都下在了陆观的药里,他注射了那些毒,已经……” 兰落猜对了,但她没想到兰升竟然真的给陆观下毒了。 她虽然偷偷把毒给了兰升,但兰升在实验室自身难保,又是个圣父性格,所以她根本没抱有希望,只是想着多一个可能性而已。 她知道那瓶毒的毒性非常强,几滴就足以杀死一个普通人,何况是整整一瓶。 “所以你被挂在墙上示众了?”兰落表情冷淡,指甲却已经掐破了掌心,“他们还收回了给你的心脏是吗?” 兰升摇摇头,每呼吸一口,胸前的伤口就翻开一次:“不是的。” 兰落觉得他像一只刚被开膛破肚,但仍能挣扎跳动的鱼。 所有人都能看出这条鱼即将死去。 “不是的,”兰升声音很轻,“他们打我,把我挂起来,把心脏的电流调到最大,是我自己……我自己受不了了,才把它挖出来……” “挖出来你就死了。”兰落陈述事实,垂眸看他胸前撕裂开的伤口。 兰升手指塞进兰落的掌心,把她的指甲拨开:“没关系,这样活着……不是我的……本意。” 兰落没有抽开手:“那你想怎么活着?” “不想,”兰升回答得很快,“落落,我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想要了。” “我只想,抱抱我的妹妹……” “你的妹妹是谁?”兰落问。 “是……”兰升瞳孔涣散,“兰落。” 兰落感受到手心里那根手指,轻拍了她几下后就无力垂落了。 他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闭起来,双目都睁着一半,灰败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你还是抱一下吧,再迟一点他就感受不到了。”赫雪站在旁边提醒兰落。 兰落没有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手指无意识摩挲手心里兰升的手指。 他的手指是凉的。 祝见尘半跪在她旁边,一言不发把兰升从地上扶起来,然后放进了兰落的怀里。 兰落略有些茫然地看向祝见尘,却见他笑得和刚认识的时候一样欠揍。 “哎呀,我手滑了,”祝见尘又推了推兰升的背,让他靠在兰落身上,“你就发发好心扶一会儿呗。” 兰升冰凉的脸贴在兰落的脖子上,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连睫毛都不会再次颤动。 唯有发丝被微风拂过,轻轻挠着兰落的下巴。 “对不起……”兰升贴着她的耳朵,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歉。 兰落扶住他的后背,机械开口:“为什么对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你没必要道歉”,但面对兰升,开口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问句。 他有什么可道歉的呢? 小时候被她掐哭,长大了又被她挖出心脏,他有什么可道歉的呢? 她很讨厌兰升这幅样子,好像全世界只有他完美无缺,全世界只有他最包容最善良。 他一亮出圣父光环,兰落就觉得刺眼碍眼,恨不得立刻打死他,逼他露出最阴暗的部分。 可是他从来不,他享受过兰父兰母用丑恶嘴脸给他换来的优待,却依然浅笑着当圣父,她所有的攻击都是无理取闹。 哪怕是现在。 但扪心自问,她恨他吗? 她不恨,在荒野见面的时候,兰落就告诉过兰升,她不恨他。 兰升的眼角流出一滴泪,泪水沾在兰落的皮肤上,和腐蚀雨一样刺痛。 兰落回神,抬头一看,竟然是真的下雨了,似乎每次兰升出事,天上都会下雨。 其实连上天都在偏爱他。 祝见尘也在抬头看天,脸上写满了不舍和悲伤,只是这种表情,他只能露给老天看。 兰升意识消失的前一秒,感受到的是兰落的体温。 温热的兰落,冰冷的自己。 兰升的胸口紧贴着兰落的心脏,那里有一只曾属于他的心脏,如今正蓬勃跳动在她的胸膛里。 他觉得温暖,空空如也的胸腔似乎也满满涨涨的,好像小小的兰落连同她那灼热的心脏,都被塞进了左胸口。 只是,空荡的胸腔是否足以包裹她,就像曾经包裹心脏那样? 鸟儿振翅,鱼儿摇尾,兰落也要越走越远,他被落在身后,看不见她的脸。 “因为……”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蚊蝇一样的呐喊,“我爱你。” 话音落地,兰升便像了却夙愿一样,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兰落瞳孔紧缩,死死咬着口腔内壁的软肉,咬出一嘴鲜血。 赫雪和祝见尘都站在她身边,一个垂头,一个抬头。 赫雪垂着头看他们兄妹二人抱在一起,目光却像隔着他们在看其他人,纤长睫毛颤抖着,挡住眼里的泪花。 祝见尘抬头用脸接雨水,轻轻闭上眼睛,雨水滴在发烫的额头上。 冷娇娇一下雨就跑回了车里,扒着车窗看他们在雨中各自透出哀伤的背影,目光久久停留在兰落身上。 兰落把兰升放在地上,扒掉他身上的制服。 祝见尘不知道什么时候撑起了一把伞,挡在尸体上,修长手指捧着一件崭新的白大褂:“给他换上吧。” 兰落瞥了一眼象征研究员身份的白大褂:“不要这件。” 祝见尘愣了一下:“抱歉,我空间里只有这件了。” 他说完把伞交给赫雪,背过身脱下了自己的上衣,反手递给兰落:“将就一下吧。” 兰落接过带着香味的衣服,沉默着披在兰升身上,没有注意到祝见尘光裸的后背。 他的后背交错着几道疤痕,但都是旧伤,只有凑近了才能看清。 赫雪离得近,无意看见了这些伤痕,刚要开口,祝见尘就已经穿上了白大褂,把背上的伤口遮掩起来。 “要先安葬他吗?”祝见尘问兰落。 兰落把人抱起来,走向保姆车:“不,我要先杀人。” 祝见尘没跟着,依旧站在原地,只用目光跟着她。 第115章 兰落把兰升平放在后座,拿了一把枪就甩上车门:“陆观必死无疑,实验室群龙无首,我要……” “砰!”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就突兀传来一声小小的爆炸。 她们几个都吓了一跳,兰落飞快转头,抬手就下意识要朝声音来源开枪。 只是刚抬起枪,兰落就不可置信地看清了爆炸来源。 是祝见尘的脑袋。 他的脑袋,毫无预兆地炸出了一个大窟窿。 第98章 祝见尘的太阳xue出现一个大血洞,血液不断涌出。 他睁着眼睛,看向兰落的方向,眼神失焦,随后缓缓倒下。 “怎么回事?!”冷娇娇抱着脑袋缩在车里,“有埋伏!” 兰落来不及多想,拉开车门把赫雪塞进保姆车,急匆匆地说:“你们躲好,情况不对就想办法把车开走。” 她不等赫雪说话,就用力摔上车门,朝着祝见尘一路狂奔。 兰落的一系列动作都非常快,祝见尘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倒下,就被兰落接住了。 她从身后扶住祝见尘,左右都没看见有埋伏的迹象,只能先用肩膀抵住他的后背,一手绕过他的腰,一手扶住他的肩膀。 “祝见尘?”兰落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祝见尘不会直接瘫倒在地,“你还活着吗?” 祝见尘的眼睛上都是血,他睫毛颤抖着,眼睛睁开一条缝瞥兰落:“陆观,刚才死了。” 兰落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祝见尘闭上眼睛,没有正面回答,气若游丝地说:“你哥哥成功了,他杀了陆观。” “我知道,我知道,”兰落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说重点!” 她伸手在短刀上抹了一把,摊开流血的手放在祝见尘嘴边,把血顺着他的唇缝挤进去。 祝见尘舔舔唇,摇头:“不要浪费在我身上……陆观死了,但他还会活过来,你要把握好机会……” “你脑子有问题是不是!” 兰落吼他:“现在要么老实闭嘴,要么说点有用的,再废话我把你头拧下来!” “嘿嘿……” 祝见尘无力地笑了两声,原本是有些凄惨的局面,但他一张嘴就会露出染血的牙齿,竟然显得有些滑稽。 “陆观可以死而复生,你是这个意思吗?”兰落看了一眼,祝见尘头上的洞格外大,边缘带着烧焦的深色,恐怕她的血也没用了。 祝见尘身子软软倒下来:“是……但仅此一次,以后……就没有复活……” “祝见尘?” 兰落摇他肩膀:“祝见尘!” 怀里的男人穿着染红了一片的白大褂,仅剩一丝微弱的呼吸。 兰落暗骂一声,把他抱起来走向保姆车,祝见尘上半身除了白大褂什么都没有,拉扯间衣领散开,露出锁骨边上深深的疤痕。 她之前从没见过这道疤。 兰落曾经意外见过祝见尘刚出浴的样子,但当时祝见尘躲得太快,她看得也并不仔细,所以这还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身上的疤痕。 她还没走到保姆车跟前,身后的白色小楼就突兀地热闹了起来。 兰落抱着祝见尘回头,零散的小楼里钻出了许多人,每个手里都拿着武器。 她把祝见尘塞进车里,让他和兰升躺在一起,快速对着赫雪说:“你想办法开车离开,越远越好,能找到银烟最好。” “那你呢?”冷娇娇凑过来。 “听我的,除非你想死。”兰落看了她们一眼,砰一声关上车门。 赫雪不敢耽搁,爬向驾驶位,心一横启动了车子。 保姆车庞大的身躯在路上歪歪扭扭地乱窜,兰落看了眼,确认她们不会一脚油门把自己撞死,才转身面向小楼众人。 这些人呈弧线型把她半包围住,彼此都在互相推搡,但无人向前。 “你们听谁指使的?”兰落挨个扫视他们,脊背挺直。 人群乱糟糟,但没有人回话。 兰落等了几秒,继续开口:“不是被逼的就散了吧,否则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是这样吗?”含笑的男声在人群后响起。 乱糟糟的人群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犹豫神色,目光如炬地盯着兰落。 人群分开,露出刚才说话的男人。 “陆观,”兰落冷着脸,“你简直像蟑螂。” 陆观唇色惨白,手里撑着一根拐杖,轻笑一声:“越在高位越惜命,这是正常的。” “毕竟哪怕低贱如祝见尘,也为生命惶恐过,不是吗。” 兰落不想听他卖关子:“你什么意思?” “祝见尘,你知道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吗?”陆观在保镖的搀扶下站稳,“他原本不叫见尘,而是贱尘,低贱的贱。要不是他觉醒了空间异能,哪来的机会改名呢?” “一个实验体的孩子,在实验室出生,在实验室长大,一切都是那么顺遂。” “直到遇见了你,小兰落,直到他跟着你离开,他的人生才轰然爆炸。你也一样,总有一天,你会发现……” “这里,”陆观指了指自己,“才是最能庇护你的地方。” 兰落不知道祝见尘过去的事,也不知道他曾经的名字是“贱”,她心里一直把他当做关系户,一直认为他不曾吃过苦。 “你们姓陆的,都一个贱样。”兰落看着陆观,骂他早已死去的父亲。 陆观捂唇咳嗽几声,无奈地笑:“庆幸他是个贱人吧,否则你的跟屁虫根本没机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祝见尘为什么会爆炸?”兰落不理会陆观的羞辱,冷静发问。 “为什么?让我想想怎么说……你看我,”陆观又开始咳嗽,“是不是觉得我格外虚弱?” “我告诉你,这都是拜祝见尘这个杂种所赐。小时候要不是他到处乱跑,把我撞进了药池,让我险些丧命,你以为他还会有机会出现在我父亲眼前吗?” 陆观脸上都是怨恨,却拧出一个假笑:“小兰落,祝见尘可不是好人,你觉得他是真的不小心撞到我,还是蓄意而为?” “给你个小提示,那时候他不被承认拥有陆氏血脉,是个栓着链子看管药池的小……贱奴。” 陆观喋喋不休:“你知道什么是栓链子吗?栓链子就是在锁骨边上凿个洞,把铁链穿进去,这样奴隶就跑不掉了。你在实验室的时候,我一直没舍得演示给你看。” “只要把我弄死,我父亲就不得不承认他的陆氏血脉,让他从此脱离奴隶身份,摇身一变成为高高在上的研究员,你说他怎么不心动?” 兰落握拳:“你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别着急,”陆观仔细观察她的神色,“我昏迷了很久才活下来,但此时祝见尘已经被承认是我们家的私生子,所以我父亲只能罚他,不能杀他。” “作为惩罚,哼,”他笑起来,“他被吊起来,用带刺的铁鞭抽了一整夜。” “作为对我的补偿,我的父亲还在他的脑子里植入了一枚芯片,你猜猜是什么作用?” 兰落没有和他互动的打算:“说。” 陆观神色淡淡;“没意思。” “那是生死置换,”陆观缓缓揭晓答案,“很稀有的异能,你一定没见识过吧?很可惜,我也只见过那一个,可惜她被弄死了。” “所以,你被人杀死的话,偿命的会是祝见尘,是这个意思吗?”兰落盯着他的眼睛。 陆观挑眉,苍白的唇扬起:“完全正确,真聪明。” “你那又蠢又滥好人的哥哥,自以为能一举杀死我,却死也想不到,死的会是祝见尘——他妹妹身边最受宠的野男人吧?” “哦,对,兰升也死了,”陆观继续浇油,“我只是效仿我父亲责罚祝见尘的样子,没想到他气性那么大,把心脏剖出来扔了。” “可惜了我的机械心,这东西太精密,好不容易才能和他的血管连接起来,就这么被他毁了,这可是他唯一的生机。” 兰落不说话,闭着眼睛听,车轮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赫雪跑了很远。 “说完了吗?”她睁开眼睛,格外平静。 呼啸的风卷起满地沙石,兰落衣摆在风中鼓动,脑后的发丝随风飞扬,扑打在她的脸颊上。 陆观不知何故怔了一瞬,然后挪开视线:“你还想听什么呢?你这坏孩子。” “我想听,”兰落指甲疯长,“你死前的忏悔!”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去,脚下的沙土地都被踩出一个大坑,足以表明她力气之大。 人群乱了一会儿,有人举着刀枪往后退,有人抬着抢瞄准兰落,更多的则是一脸悲壮地挡在陆观面前,嘴里喊着表忠心的誓言。 “你真可怜。” 兰落毫不客气掐爆最前面几人的脖子,鲜血喷涌在她脸上,顺着头发淌下来。 陆观的表情很复杂,他不再笑,抬起下巴,眼眸中忍不住露出鄙夷:“我可怜?你真是疯了。” 第116章 “因为你的身边,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真心对你,”兰落任由子弹射到自己的肉里,“你看看你身边这群窝囊废,哪一个愿意为你付出?” 她尖尖的指甲抠进肉里,徒手抠出子弹,伤口便开始缓慢愈合。 “你就继续进行贫民式的自我洗脑,”陆观脸色阴沉,“只要我身上流淌着陆氏的血,多的是人前赴后继为我卖命。” 兰落后背被人砍了一刀,她转过头,找到对自己下手的男人,一跃而起捶爆了他的脑袋。 烂西瓜一样倒在地上的人头警示着周围的人群,他们面面相觑,一时谁也不敢出手。 “来啊!” 兰落握拳,长指甲瞬时断裂:“拿出你们打兰升的气势啊!” 陆观哼了一声,面不改色往后退:“所有主动攻击她的,奖励十万元!负伤的额外奖励十万元!” 此话一出,原本犹豫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许多人嚎叫着一股脑涌了上来。 兰落站在原地,披着满身鲜血,如同地狱爬上来的索命鬼,冷眼看着前赴后继找死的人群。 这些人里,甚至有一部分是实验体,穿着兰升同款的白色制服,脸上却满是狰狞,做不出兰升那种温和的表情。 渐渐的,有人开始使用异能了,一时间水、火、电齐齐喷发,黄沙如巨蛇卷住她的脚踝,金属像飞鸟直奔她的脖颈。 兰落明明身处战场中央,心底却蔓延出不合时宜的疲惫。 她想叹息,想对着人群深深叹气。 兰落不知道自己这种悲天悯人的圣母心为什么会突然泛滥,她只知道,属于兰升的那半边心脏,正在无声痛哭。 “别杀了,”她仿佛听见兰升哭诉,“他们可怜。” 可怜? 可怜什么呢? 他们明明在作恶。 兰落捏爆一颗人头,看向夹杂在保镖里的实验体,他们大都面黄肌瘦,异能也格外薄弱。 有些人的火苗砸在她身上,还不如一支打火机的威力大。 更多的人则是连异能都没有,拿着不知道从哪求来的刀枪棍棒,不熟练地挥动着。 她不可怜这些人,她甚至讨厌他们,讨厌他们看不清局势,讨厌他们麻木无知,只会服从陆观的压迫。 兰落看着自己满手鲜血,她早就对杀人习以为常,生命对不死的她而言也不过是个玩笑;他们的麻木她也早已习以为常,愚民对她而言,只不过是随手捏死的蚂蚁。 直到此时,在哄闹的战场中央,她竟恍然发现,此景名为悲苦。 她不过是悲苦边缘,幸得窥见光明之人。 “扑通——扑通——” 雨停了。 第99章 雨像被按下暂停键,突然停下来了,稀薄的日光洒在这片土地,把湿润的地面照出粼粼波光。 “诶?”几个人争先恐后抬眼看天,眯着的眼睛被日光刺激出泪水。 “晒太阳补钙的。”一人嘀咕,撸起袖子露出皮包骨,让自己能更多接触阳光。 兰落掐着一个女人的脖子,仔仔细细盯着她看了半天。 女人穿着实验体的衣服,脸上脏兮兮,露出的手腕满是割伤,一脸麻木,毫不在意脖子上的疼痛,甚至想趁机给兰落一刀。 十万元,能买她一条命。 “你全是骨头,”兰落面无表情,“硌得我手疼。” 兰落没掐死她,却毫不留情地把人甩飞出去,砸向乌泱泱的人群,砸倒一大片。 女人有人肉垫背,倒是没摔死,但一时半会儿也爬不起来了,没办法再找兰落的麻烦。 “陆观,”兰落踩着满地血水,“你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陆观手里捏着一颗小胶囊:“他们真没用,我允许你把他们全部杀掉泄愤。” “不过,”他打开胶囊,“不要变善良,那样不是好孩子。更不要随意交付信任,谁知道背后捅你刀子的,是是不是身边人呢?” 被打开的胶囊闪过一丝亮光,兰落从地上踢起一把刀握在手里,飞快朝着陆观掷去,然后狂奔起来靠近他。 “你这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兰落伸手只抓到一片虚无,只有骂声随着陆观一起消失。 兰落跪坐在地,有些脱力。 她没想到陆观竟然会自己跑,他平时身边永远都会有贴身保镖寸步不离,今天破天荒地独自转移,是不是证明…… 他的身边已经没人了。 或者说,暂时没人了。 兰落知道以陆观的财力,想要招募贴身保镖易如反掌,但至少目前,他的身边什么人都没了。 她死死握住一把沙土,悔不当初。 就不该对这些家伙心软! 要不是被他们绊住脚步,她早就抓住陆观了! 一帮蠢货,还不如让她直接弄死! “还……打不打?”有人小声问周围人。 “打什么……” “……他说让她打死我们……” “跑……” 人群七嘴八舌讨论着,没有一个人继续上前。 兰落扭头瞪了他们一眼,吓得所有人即刻噤声,哆哆嗦嗦地举起武器护在自己身前。 “你们,是不是只在陆观面前当狗?” 兰落站起身,嘲讽道:“知不知道,他身体差到快站不起来了,走路都需要拐杖。” “如果兰升下毒后你们一拥而上,哪怕只是一人一拳,他也早就死透了。” 她知道自己一定程度上只是在迁怒,但兰落心里有火,只是骂他们几句已经非常仁慈了。 “站出来吧,”她看向人群,“在陆观宣布奖金前就对我动手的、帮陆观惩罚兰升的,站出来吧。” 人群面面相觑,一个女人扑通跪下:“那个被吊死的实验体和我们没关系,我们被放出笼子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是保镖和研究员干的!” 一个穿着染血白衬衫的男人听完,立刻站出来踹了女人一脚:“你再敢放屁!” 兰落冷笑一声,二话不说给了他一拳,把人砸出几米远。 “拖回来。”她随口命令周围人。 几个实验体脸上带着狐假虎威的窃喜,小跑着把男人拖了回来。 兰落把脚放在男人肚子上,用力踩下去! 刚才嚣张的男人面色涨红,瞪着眼珠子“哇”地吐出一口血,随后脑袋一歪没了气息。 兰落把人踹开:“还有吗?没有的话你们一起死。” 人群一顿嘈杂后各自散开,露出中央被围着的十几个人,其中几个甚至不知何时已经偷偷脱下了象征狗腿子的衬衫,打着赤膊。 “还有这个!”边上的人推搡着把一个男人推到兰落面前。 兰落垂眸看他一眼,手里拿着随便捡来的枪,枪口顶在男人脑袋上:“再见。” 暗红发黑的血洞赫然出现在男人眉心,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求饶,就瞪着眼睛上了西天。 “饶命!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我平时只管理人犬,那个被吊死的人我真不知道……”一个男人扑通跪下。 兰落听到这,十分干脆地给了他一枪,子弹直接钻进喉咙,阻止了他的求饶。 周围的人纷纷后退几步,很害怕的样子,兰落举枪,对准剩下的十几个人:“我不断案,只杀人。所以跑吧,跑到枪里没有子弹,就能活。” 这些人想都没想,拔腿就跑,还不忘把别人拽到身后当挡箭牌。 他们一个扯着一个,跑了半天竟然都没跑多远,除了领头两个人,速度最快,早就甩开了众人。 兰落慢悠悠举起枪,毫不犹豫地从离自己最近的人开始,一人一枪,雨露均沾。 他们不是最信奉弱肉强食吗,那她就满足他们。 只不过,如今她是食物链最顶端的猎人,而他们不过是狼狈逃窜的猎物,这样的弱肉强食,不知道他们是否满意? 逃窜的人死了一半左右,剩下的仍然在狂奔,而兰落的枪已经没了子弹。 有人回头注意到这一点,脸上顿时露出喜色:“没子弹了!没子弹……” “砰!” 喜色定格在他的脸上,子弹旋转着钻进他的太阳xue 。 一枪毙命。 兰落擦了擦枪口:“我有说只用一把枪吗?” 这里遍地都是刚才群殴时遗落的枪支,少说能有六七把。 剩下的人发现兰落换枪,也察觉他们被耍了,脸上顿时爬满了恼怒和恐慌:“你太无耻了!” “那又怎样,”兰落浑不在意,“有本事杀了我。” “我杀……” 男人话音未落,远处就有一个蚂蚁似的黑点,一路鸣着笛,速度极快地冲了过来。 兰落眯眼辨认了一下,好像是保姆车。 赫雪又回来了? 保姆车眼看就要冲到人群里,却丝毫不减速,直挺挺冲向了刚才示威的男人。 “啊啊啊——” 车头撞飞男人,保姆车后退一步,又飞快向前碾压,把男人压在车下动弹不得,没过几秒就口鼻喷血,死了。 第117章 驾驶室的门缓缓打开,一双长腿踩着满地的血出现在兰落的视野里。 她顺着这条腿往上看,开车的不是赫雪,是银烟。 “好巧!”银烟故作夸张,假装她们是偶遇。 兰落转了转枪:“你来做什么,赫雪呢?” “喏,”银烟指指副驾驶,“让你们不带我玩,最后还不是要来找我帮忙。” 兰落皱眉,没有搭理她,转身对着趁机偷跑的人连开几枪。 “还剩两个,”兰落扔了枪,“我去杀,这里交给你和赫雪了。” 银烟愣了一下:“什么交给我们?关我们什么事啊?” 话音未落,兰落已经跑远了,追在那两人身后,左右手各拿一把断刀,瞄准—— “噗嗤!” 刀身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两个拔足狂奔的家伙先后倒下,在地上死鱼一样抽搐。 兰落走到他们身边,在不远处众人的注视下拔出断刀,利索地补了几刀,直到这两人彻底死亡。 她半跪在地,手里握着的钝刀上什至还有几块摇摇欲坠的碎肉。 血滴挂在兰落的睫毛上,她眨眨眼,这滴血就掉在地上,和满地鲜血融为一体。 兰落竟然有点想笑,心软的是她,赶尽杀绝的还是她。 她此时背对着太阳,影子便出现在身前,静静躺在满地血污中,轮廓模糊不清。 她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半天,然后举起滴着血的刀,用力刺下! 刀身钉在影子的头上,像某种无言的审判。 但兰落一起身,完好无缺的影子就随之移动,只有这把刀被遗留在原地,闪着冰冷的银光。 兰落遥遥看去,赫雪已经下车了,站在银烟身边小声说着什么,而银烟另一侧,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的目光正越过她们,和满身鲜血的兰落隔空碰撞。 兰落没有回避,直直注视着银肃,直到银肃在她的目光中偏转视线。 “没抓到陆观,”兰落靠近她们,“他跑路了。” 赫雪抱着一块干净毛巾:“这件事本来就不能急于一时,擦擦吧。” “这些人……”银肃凑过来插话,“要怎么处理?” 兰落没看他,接过毛巾胡乱擦脸:“基地已经毁了,他们爱干嘛干嘛去,总不能让我养。” 她养自己都费劲。 “听见没!” 银烟踩着一颗脑袋大喊:“你们自由了,赶紧各回各家!” 一阵窃窃私语后,几个胆大的试探性跑了几步,发现兰落真的没有杀人,这才眼睛一亮尖叫着狂奔。 “你都干了些什么,看把他们吓的。”银烟看着兰落满身的血,咂咂嘴。 兰落瞥了眼车轮底下死不瞑目的男人,冷笑一声不说话。 银烟摸了摸鼻子,跟在赫雪身后去问剩下一小部分跪在地上不肯走的人。 “你杀人越来越……娴熟了。”银肃在她们离开后才看向兰落。 兰落抬眸盯着他:“你为什么跟着?” “银烟是我妹妹,”银肃隔空指了指兰落脸上没擦干净的血污,“这不还是你提醒我的吗?” “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兰落说。 银肃视线在她脸上打转:“不,我不认为我做错了,这是我心之所……” “兰落!”银烟突然叫了一声,“这几个赶不走!” 兰落皱眉,把脏毛巾随手扔在前盖上,抬脚走了过去:“怎么回事?” 她一过来,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就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我无家可归,你把我放出来,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面色枯黄的女人跪趴在地,“我身无分文,我在外面活不下去……” “那你就去死。”兰落冷眼。 赫雪和银烟一脸诧异地盯着兰落,女人也一个哆嗦,不敢再说了。 兰落面无表情:“要么活要么死,人只有这两条路。” “别指望求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下一个陆观?”她转身往楼里走去,“跪着的人永远都在仰视,所以才觉得自己弱小。” 女人趴在地上流眼泪,身子一抖一抖,赫雪和银烟对视一眼,各自叹了口气。 兰落踹开小楼地下室的门,沿着幽长的鸽子笼向前走,寻找藏起来的人。 她能听见这里有一道小小的心跳声。 “找到了。” 兰落站在墙角,低头看着眼前蜷缩起来的小女孩。 小女孩缓缓抬头,眼中只有好奇:“你找谁?他们都出去了。” “你怎么不出去?”兰落问。 “因为我还小,”小女孩眨眨眼,“小孩子之所以个子小,就是因为遇到事情能直接躲起来。” 兰落看着她萎缩的双腿,敷衍道:“这个说法不错。” 兰落本以为藏起来的人和陆观有关系,但没想到只是一个腿部残疾的小女孩。她犹豫着转身,留一脸天真的女孩坐在原地。 “对呀对呀!”女孩毫不在意她的离去,“我也觉得花子说得很对!” 兰落愣了一下:“你认识花子?” 第100章 “你也认识花子吗?” 女孩脸上浮现笑容:“她可厉害啦,总能弄到好吃的。” 兰落欲言又止,只“嗯”了一声。 “不过花子离开好久了,你有没有见过她?她什么时候回来呢?”女孩揪着衣角,眼神落寞。 “不知道。”兰落说。 “好吧,”女孩摇头,“反正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人总是来了又走,然后一直不回来。” “姐姐说要教我翻花绳,但她也没回来,”女孩靠着墙,瘪嘴,“好多人都这样。” “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吗?”女孩仰着脑袋看兰落。 兰落看了眼空荡荡的鸽子笼:“他们不回来了。” “为什么?”女孩很平静。 “唉,”兰落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拎起她,“算了。” 一个智商和花子齐平的残废小女孩,留在这里也活不下去的。 女孩接受良好:“你为什么带我走,我们去哪儿呢?他们被带走的时候都会很害怕,我是不是也应该害怕?” “花子让我带你走,”兰落扯谎,“她说让你多读点书,不要像她一样当文盲。” “花子是文盲吗?”女孩侧头,“可她还跟我讲过她的学校,她说她的学校很大,一个房间只住六个人,不像我们这里,所有人都挤在一起。” 兰落愣了一下,这是她曾经在实验室被花子缠烦了,无奈和花子描述的学校生活。 怎么被她偷去吹牛了? 不过当时她说的是六人间拥挤,怎么在花子嘴里就变成了六人间宽敞? 兰落又想叹气了,她快步掠过身边黑洞洞的鸽子笼,给花子挽尊:“我乱说的,她不是文盲。” 小女孩满意点头:“我也觉得。” “你闭眼,我让你睁你再睁。”兰落怕外面堆叠的尸体吓到她,让女孩把眼睛闭起来。 女孩听话地捂住双眼:“我什么都看不见啦。” 门外,赫雪和银烟凑在一起,看到兰落后眼神俱是一亮,又忍不住看兰落手里的小孩。 “这是?”赫雪问。 兰落把小孩扔进银烟怀里:“捡到的,把她带去细鬼城。” 反正徐来风她们不是宣称要办学校吗,多一个学生也没关系。 “你要去细鬼城?”银烟竟然有些开心,“好呀,那我们也一起,这么久没回去,房子都不知道有没有被人霸占。” 她看向赫雪的眼神里满是期待,赫雪看了眼银肃,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 兰落去细鬼城的主要原因是想要徐来风的治愈异能,她想看看祝见尘还有没有活路。 她不是不能接受祝见尘的死亡,只是无法相信,这个人会死得如此……戛然而止。 戏剧到有些荒谬。 兰落喂给他的血多少有点作用,她能感受到祝见尘还有微不可查的心跳,如果救治及时,说不定还有机会。 以及,她还有另一件事需要徐来风的帮助。 兰落坐上保姆车驾驶座,副驾是一脸不耐烦的冷娇娇,她嫌弃和尸体离得太近,偷偷挪到副驾了。 之前跪在地上不肯离开的女人和小女孩一起缩在同一个座位上,一个眼神麻木,一个眼珠转得咕噜噜。 这女人是赫雪提议带着的,兰落对此没什么异议,反正不需要她负责就行。 银烟赫雪还有银肃也上了车,车内顿时挤得像菜市场,直到兰落把车开到银烟藏车的地方,情况才有所好转。 银烟开上自己的面包车,副驾带着赫雪,后排坐着银肃,紧紧跟在兰落的保姆车后面。 兰落看了眼后视镜,银烟故意用车灯闪她,跟回老家一样兴奋。 其实细鬼城的确算是她们的老家,毕竟银烟和赫雪人生大部分的时光都在那里度过。 第118章 “那个什么什么鬼城,真的能救我吗?”冷娇娇噘着嘴,不太高兴。 兰落本来就没打算带她的,是她非缠着自己,也要一起去细鬼城。 兰落思来想去,看着她状似天真的脸,还是答应了。 兰落敷衍:“看情况吧,死马当活马医。” “你说谁是死马?”冷娇娇瞪眼,“要不是卡被朝露冻结了,我早就自己花钱看病了,哪里还用求你?” “求人办事,就要有个求人的态度,”兰落提速,“小心我把你扔下去。” 有了车,细鬼城也显得没那么远了,入夜没多久,兰落就看见了熟悉的破烂城门。 身后的面包车已经开始兴奋地闪车灯,一下子超过兰落的车,越到最前面进了城。 兰落没把车开进去,停在一处茂盛草丛里就让她们下车。 “哎,为什么不像她们一样开进去?” 冷娇娇不满意:“停这么远,我要走很多路的,这里的地脏死……” 兰落不说话,安静盯着她看,直到冷娇娇尬笑着下车:“知道了。” 后排的女人抱着小女孩下了车,兰落钻进车里,把兰升和祝见尘拖出来,一边一个扛在肩膀上。 天色很黑,其她人看不出兰落扛着的是死人,兰落也没想遮掩。 在细鬼城这种地方,死人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兰落到徐来风家的时候,银烟她们已经不知所踪,应该是回了她们的小平房。 徐来风看到兰落,有些惊讶,但她是个波澜不惊的性子,所以只是把徐锦赶回了房间,接着就无比自然地把几人请了进来。 兰落也不客气,直接把兰升和祝见尘放在地上,指着他们问徐来风:“你有办法吗?” 徐来风眉头皱了皱,蹲在地上摸了摸祝见尘头上的洞,又掀开兰升的衣服看了看。 “这……怎么都空了?”她看着兰升空空如也的胸腔,颇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兰落。 “你就说有没有办法,”兰落没正面回答,“事情比较复杂,我不想解释。” 徐来风把兰升的衣服放下,摇了摇头:“我没有办法,我只有治愈能力,没有再造能力,何况是心脏这种重要器官呢?” “所以他的确死了,是吧。”兰落站在一边,看着兰升青白的脸。 他的睫毛很长,如果有风就会轻轻飘动,给人一种他只是在小憩,下一秒就会幽幽转醒的错觉。 徐来风面色复杂:“在我看来,是这样的,但……” 兰落不辨喜怒:“但是什么?” “但是……”徐来风抿唇,犹豫半天才开口,“但是说不定有奇迹呢,我是想说这个。” 兰落上下扫视徐来风,她说的话有些自相矛盾,于是开门见山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误会了,”徐来风站起身,叹了口气,“我是怕你……伤心,我知道他和你的关系,你们是兄妹。” 兰落垂眸,指着祝见尘转移话题:“那他呢?” “他尚有一线生机。”徐来风这次很坚定。 “他头部只是受损,并没有消失,我可以尝试着修补一下,”她说,“正常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死去了,但他竟然还有一丝气息,说明他身体素质很好,救治成功率也会比较高。” “那就试试吧。”兰落还是很平静,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是死是活。 徐来风把手放在祝见尘的脑袋上,对兰落说:“你倒是冷静,正常家属早就急疯了。” “我不是家属。”兰落看向门口,有脚步声靠近了。 “砰!” 大门被推开,曲冬带笑的脸出现在门口:“兰落!好久不见!” 兰落挑眉,她们有这么熟悉吗? 冷娇娇一直坐在沙发上东看西看,这下也忍不住出声了:“哟,你真是四处留情啊。” 曲冬收了笑,略有些局促地看向冷娇娇,又看了眼瑟缩在角落的女人和小女孩:“这几位?” 她的视线着重落在冷娇娇脸上,冷娇娇被看得很嘚瑟,仰着下巴笑:“不认识这张脸吗?” 曲冬关上门,尬笑两声。 兰落这时候也想起来解释了,她指了指冷娇娇:“这是冷娇娇,你们应该在新闻上见过,那两个,是我从未城带过来的实验体。” 这话一出,曲冬看那两人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惜:“千里迢迢,受累了。” “我就不受累吗?”冷娇娇拧着眉头。 她说完话身子闪了闪,似乎有些站不稳似的,生动诠释着“受累”,可惜无人在意。 “这两个实验体,我打算让她们直接留在细鬼城了,大的可以干活,小的可以上学。”兰落对曲冬说。 “你怎么知道我们正愁生源紧张呢,嘿嘿,”曲冬笑,“这里毕竟条件差,说是学校,其实也就十来个孩子,说出去我都嫌寒酸。” 曲冬走到小女孩边上,温声询问她们一些简单的问题。 兰落松了一口气,两个累赘,顺利抛出去了。 她看了一眼,徐来风额头已经沁出汗珠,手指也在颤抖,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还好吗?”兰落问她。 徐来风摇了摇头,手一松瘫坐在地:“不太行,他伤太重,伤到的又是最精细的脑部,我必须非常小心才能不伤到他。” “看他这伤口,不像是被子弹打中,反而像从内部炸开的,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徐来风有些不解。 兰落蹲在地上,看祝见尘毫无血色的脸,伸出手指摸了摸他的睫毛:“你知道生死置换吗?” “什么?” “生死置换,一种异能,通过在被置换的人脑中植入芯片来发动。如果下了生死置换的一方死亡,那么芯片就会爆炸,被置换者就会成为替死鬼。” 徐来风惊讶:“这是什么异能?我竟然闻所未闻。”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兰落的手指划过祝见尘的鼻梁,一路划到他的锁骨上。 徐来风叹气:“我会尽力的,只不过他伤势太重,一次治疗肯定不够,明天再试试二次治疗吧,按照我的速度,大概至少三次左右,他才能好转。” “好转的标准是什么?”兰落问。 “能睁眼就算好转。”徐来风站起身,目光掠过兰升,眸中满是歉疚。 兰落正要把祝见尘抱起来,身旁就传来一阵噼里啪啦。 她抬头看过去,茶几上的花瓶摔成了碎片,冷娇娇躺在地上,脸色苍白。 “哎,没事吧,别碰瓷啊我告诉你!”曲冬第一个飞奔过去,小心推她。 兰落没办法,只能先把祝见尘放下,拽起了冷娇娇抱在怀里,转头对徐来风说:“空房间留给她吧,花瓶等她醒了赔。” “不用,不值几个钱。” 徐来风推开房门,让兰落把冷娇娇放在床上,眼神却紧紧盯着冷娇娇,面色格外复杂。 “兰落,你和她认识多久了?”徐来风突兀问。 兰落把人放下就退出了房间:“没多久,不熟,我知道她身上可能有毒,但是不重要,你还是优先给祝见尘治疗吧,等有余力了再……” “不是,”徐来风咬了咬唇,“不是这个,我指的是……” “你知不知道,她……他的性别?” 第101章 兰落愣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性别?谁的性别? 冷娇娇的体型长相名字声音,甚至她的公众身份,不都是女性吗? 徐来风看出她的茫然,咽了咽口水:“应该是我异能消耗太多,眼睛有点花,等我给她把个脉再说。” 兰落将信将疑,狐疑地看了两眼冷娇娇,点点头离开了。 她去客厅把祝见尘扛起来,旁若无人地离开了徐来风家。 祝见尘在细鬼城有自己的一间小房子,兰落虽然没有钥匙,但她可以翻窗进去。 徐来风家也不大,一直把人塞在里面实在太拥挤了,再加上徐锦年纪小容易被吓到,兰落觉得还是把人带出来更好。 祝见尘离开细鬼城这么久,窗户竟然都没有反锁,兰落一推就推开了。 她先把祝见尘从窗户塞进去,揪住他的后领口,缓缓把人放在地上,然后才翻身一跃,跳了进去。 一阵子没人住,不少家具上已经有了薄薄一层灰,手指一摸就是一个灰指印。 兰落扣上窗户,把祝见尘扛回这间房子里唯一的卧室放下。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祝见尘的房间。 房间不大,东西竟然也出奇地少,整个卧室除了床上整整齐齐的被子,和衣柜里几件换洗衣服,竟然就再也没有别的物品了。 简单到让她一瞬间以为这是被搬空的房间。 兰落还挺喜欢这种干净空荡的环境,只是觉得这样的卧室,似乎和祝见尘这个人不太相配。 他总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所以兰落觉得他的房间应该也是乱七八糟什么玩意都有,就像每个潦草男人一样。 第119章 她曾经听到过一种说法,新入职的员工如果从不在工位上放杂物,那就说明他很有可能在准备跑路。 换句话说,他对这里没有归属感。 兰落环视着空荡的房间,这就是祝见尘总把东西藏到谁也进不去的空间里的原因吗? 房间里弥漫着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是从衣柜里传出来的,兰落翻了一下,发现衣柜里挂着香薰包。 怎么说呢,虽然简洁,但格外精致。 兰落盯着床上安静入睡的男人,想到陆观说的那些话。 祝见尘,好像也不太幸福。 她有时能看出他嬉皮笑脸背后的无意识讨好,很多时候如果她不高兴了,他就会顶着被骂神经病的风险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发脾气。 他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呢? 认识他这么久,兰落第一次对祝见尘这个人产生浓重的好奇心。 他记不记得自己的母亲?他小时候在实验室是怎么长大的?那些研究员会像欺负普通实验体一样欺负他吗? 锁骨被穿铁链是什么感觉?把陆观推进药池后被责罚是什么感觉?终年累月顶着脑内的替死芯片是什么感觉? 明知她要杀陆观,还闭口不谈他们的生死置换,只能悄悄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亡,又是什么感觉? 兰落很平静,脑子里却蹦出了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但她知道,即使祝见尘醒过来,她也不会问出口的。 很多事情她只能以己度人,她不愿意和别人讲述自己的过去,所以也并不喜欢追问别人的来时路。 过去是既定的,人应该活在当下。 即使兰落内心深处隐隐明白,也许一小部分的自己还留在从前,徒劳地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鬼打墙。 但那又怎样呢? 至少大部分的她,一直在向前走。 兰落沉默地走到床边,拨开祝见尘身上的衣服,露出他的锁骨,和锁骨边上的陈年旧疤。 她轻轻触摸着这一小片不会再疼痛的疤痕,垂落的睫毛阴影遮盖住眼中的神色。 “嘎吱——” 卧室门被轻轻关上,房间内只剩无知无觉的男人,还在安然入睡。 夜风轻轻吹动窗帘,兰落在窗外缓步行走,她的影子便映在了室内男人的床头,随她的动作一步一摇晃,直至窗帘再次落下。 兰落余光扫到祝见尘的窗帘在动,随手关上了窗户,避免夜间下雨。 她要回徐来风家,虽然祝见尘安顿好了,但兰升却还躺在她家的地板上,等着自己处理。 兰落走得很慢,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兰升。 对她来说,兰升复活得太突兀,甚至还没等到她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他就又死了。 一切都很荒谬。 兰落走进徐来风的客厅,女人、小孩,还有曲冬都不见了。 “曲冬带她们去找地方住了,细鬼城别的不多,空房屋还是很多的。”徐来风端坐在沙发上,主动解释。 “嗯。”兰落不太在意,绕过她就要去看兰升。 “兰落,”徐来风叫住她,“你打算怎么处理你的……哥哥?” 兰落停下脚步:“你有什么看法?” 徐来风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主动提起这件事,肯定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也不算是看法,我就是觉得……” 徐来风断断续续地说:“其实现在已经有学者提出了机械心的概念,我想如果他的遗体保存得当的话,说不定可以等到机械心技术研发成功那天。” “他的体质特殊,机械心也许刚好适用这种自身拥有强大自愈能力的人,虽然不确定研发需要多久,但至少是一线生机。”她看着兰落说。 兰落知道普通人能接触到的消息会比较落后,但她还是有些惊讶。徐来风也只是刚知道机械心的概念而已,陆观那边却早已把它投入使用过了。 “你说的机械心,”兰落斟酌,“可行性不大,但你启发了我。” 连陆观都说那只机械心是兰升唯一的活命机会,足以证明这东西的研制非常困难。 兰落看向地上惨白的兰升:“我确实可以把他的遗体暂时保存起来。” 兰升好歹是曾经的半个不死异能拥有者,兰落一直在纠结要不要把他像正常人一样火葬。 虽然听起来不太尊重尸体,但兰落的确认为破坏他的遗体有些暴殄天物。 就让他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吧,也许若干年之后,她还能记得他的脸。 “等曲冬回来了告诉我一声,”兰落想到曲冬的异能,“我需要她的冰块。” 徐来风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坐在沙发上抠手,过了一会儿才叹口气:“他的事情解决了,我们来谈一谈另一件事吧。” “还有什么事?”兰落想不起来。 徐来风盯着兰落:“我帮他检查过了。” “谁?” 兰落刚问出口就想起来了,是冷娇娇,徐来风怀疑这个娇气矫情怪的性别。 “冷娇娇,”徐来风缓缓说,“我没看错,她……他真的是男性。” 兰落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格外复杂:“你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吗?” 意思就是,未城的大明星,全网的女神,其实是个男扮女装的男人,即使他身材娇小容貌精致嗓音甜美皮肤白皙长发飘飘…… 兰落知道这个世界是多样的,就像银烟也是短发黑皮高个子。 但个人喜好的外形特征和故意隐瞒性别不一样,前者是自由,后者则必定带有目的。 兰落想起在度假村的时候,冷娇娇重复过好几次她不能看医生,那时候她以为是冷娇娇害怕自己整形被发现,现在看来,恐怕只是想掩盖性别。 为什么呢? “她已经醒了,情绪非常激动,”徐来风站起来,“我带着小锦去找曲冬,你和她谈谈吧。” 徐来风是个体面人,她口中的“情绪非常激动”,兰落自动翻译为一哭二闹三上吊,四砸五摔六打人。 “知道了,”兰落只能把兰升暂时搁置,“我去解决。” 冷娇娇,真是惹不完的麻烦。 走了几步,兰落又转身,对着徐来风说:“不好意思。” 徐来风愣了一下,翘起嘴角:“没事,比起你之前血淋淋的样子,不算什么大事。” 她说的是兰落曾经借住在这里,半夜差点把自己开膛破肚的事情。 兰落不置可否,朝着冷娇娇的房间走过去。 兰落没有打招呼,直接推开虚掩的房门,站在房间门口看向里面。 卧室没开灯,窗帘也被紧紧拉起来,除了兰落身后透出来的客厅微光,室内再无光源。 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兰落看了一眼,是摔碎的玻璃花瓶。 她没猜错,冷娇娇趁她不在乱发脾气了。 “冷娇娇。”兰落沉声叫她。 床上有个鼓包,应该是冷娇娇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兰落带着隐秘怒火的声音也没能把她从被子里叫出来。 鼓包蠕动了两下,冷娇娇发颤的声音传出来:“出去,你们都出去!谁允许你们擅自行医的?没有医师资格证的家伙!” “别装傻,”兰落走近床上的鼓包,“你知道我是谁。” “我管你是谁!出去!出去!”冷娇娇在被子里疯狂蹬腿,床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兰落看得格外烦躁,但没有轻易上前,只是在床边站定,声音冷漠:“我是兰落,你应该知道我的性格,如果我主动把你拉出来的话,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我要杀了你。” 被子里的人一顿,然后老老实实躺着不动了,声音也小了不少:“我只是怕你讨厌我……”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这是当初和朝露签合约的时候,他们的要求,我不是故意……” “我不感兴趣。”兰落直言。 她盯着被子的鼓包:“我对你的过去,你的成名路,你在公司受到的不公通通不感兴趣。” “你只需要告诉我,”兰落抬手去掀被子,“你的……” 被子掀开的刹那,折射着灯光的尖锐玻璃直朝兰落袭来! 第102章 兰落瞳孔微缩,但身子并没有闪躲。 这么小的玻璃碎片,就算全部捅进她的脖子里,对她也造不成什么伤害。 兰落想也不想,抬手就去抓冷娇娇的手腕,冷娇娇的动作胜在出其不意,可惜速度太慢,破绽太多,兰落不过轻轻一抓,就把他牢牢锁住了。 “啊!”冷娇娇痛呼一声。 如果放在之前,兰落会觉得冷娇娇这声惊呼是娇气,但现在却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娇气女明星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你知道的,我不会放过对我动手的人。”兰落垂着眼睛,缓缓把冷娇娇的手腕向后压。 尖锐的玻璃被压在冷娇娇的喉管上,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慌失措,眼珠子死死盯着压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无情的手。 第120章 玻璃继续下压,划破她脆弱白皙的皮肤,只是轻轻一动,就有几颗显眼的血珠冒出来。 “哼哼,我当然知道。” 冷娇娇空着的手摸到了脖子上的血,看见血之后反而收起了害怕的神色,嘴角微扬:“你最没心没肺。” 谁说的,她明明有两颗心脏。 兰落继续下压,面无表情地把整块玻璃送进冷娇娇的喉咙,直到冷娇娇控制不住地挣扎、颤抖,鲜血顺着玻璃流到兰落的手上。 “我早就猜到你别有目的,”兰落松开手,让冷娇娇跌落床下,“只是并不在意。” “你怎么猜到的?”冷娇娇捂着脖子,没有取出玻璃碎片,一张口血液就从伤口涌出来。 “第一,你既然受朝露控制,在朝露发话前,不可能一声不响离开朝露,而朝露背后的人和我是生死之敌,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第二,你说你中毒疼痛,但来细鬼城的一路上,你都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 “第三,你隐瞒了自己的性别;” 兰落眼神冰冷:“第四,你在未城过的是众星捧月的有钱生活,没有任何必要跟着我们来到这种穷地方。” 冷娇娇紧紧盯着兰落,再也不掩饰自己的眼神了,满眼都是脱离娇气女明星人设的阴狠:“你既然猜到了,又为什么带着我,为什么一直装作不知道?” “因为没必要,”兰落蹲下身子平视他,“你永远都不会在意路边一只猫有没有亮爪子,就像我永远都不会在意你……能兴起多大的风浪。” 冷娇娇眼里的阴狠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汪眼泪:“是,你说得对,你看不起我。” “因为我没有实力,我什至不是异能者,”他哭着伸出沾满血的手,拉住兰落的裤脚,“所以你根本看不起我是不是?” “我没说过这话。”兰落后退,低头看见自己的裤脚已经有了一个血手印。 “你前面说的都对,可是第四点你说错了,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冷娇娇被带趴在地。 兰落摇头:“我的意思是,你甚至连一点小雨都淋不了,何况这一路颠簸,你大概率不是自愿的。” 冷娇娇脸朝下,闷声反驳:“不是!你根本就不知道,下雨的时候,你们都好像察觉不到雨水,可我不一样,我被淋的好疼,我根本没办法和你们一样站在室外。” “正常人都是可以承受的,只是你的皮肤格外脆弱而已,”兰落盯着地上扩散的血迹,“你最初就不该整形。” “不该?” 冷娇娇抬起头,满脸都是血,却没破坏他的美,反而让他在黑暗中有了几分鬼魅之色。 他仰视着兰落:“你以为我有该不该的资格吗?” “我也……我也只是实验室里最卑微的一个实验体而已,”冷娇娇眼泪一颗颗砸下来,“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你杀进小基地的时候,我什至非常忮忌。” 兰落一怔,她根本不知道冷娇娇也是实验体。 “我忮忌那些实验体可以等到你像救世主一样宣布他们的自由,凭什么我就没这么幸运?凭什么我只能在被改造成这个鬼样子之后遇见你?” 他膝行两步:“兰落,我从没和别人说过这些,求你了,你听我说。” 兰落原本想后退,但双腿都被他抱住了,于是安静站在原地,低头看他。 “我是男生没错,但我很小就被卖进实验室了,他们当时在考虑开拓娱乐圈,所以搜集了一大批年纪比较小的,长相漂亮的孩子,五官、身高、身材、头发、皮肤,甚至声音都要改造。” “好多人,好多人都承受不住,死在我面前,有的死之后浑身都肿了,有的皮肤萎缩得像马蜂窝一样坑坑洼洼……” “最后只有我活下来了,但他们期望打造的是一个女明星,所以我被……我被……” 冷娇娇突然安静下来,把头埋进兰落的膝盖里小声哭,血混着眼泪沾湿她的裤子。 “为什么之前不说?”兰落问,“你明知道我和她们都是实验体。” “不……”冷娇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不要,我不要!” “我不要把秘密说出来,我不要被你们看不起!” 兰落皱眉:“为什么会看不起?因为你男扮女?” “女人比男人顺眼多了,”她揪着冷娇娇的头发把他的脸抬起来,“如果不是把你当成了女人,我是不会包容你的矫情和做作的,你能活到今天,只是沾了女人的光。” “可你还是对我下手了,”冷娇娇用双手捧住兰落的手腕,“就因为你发现我是男生吗?” “不是。” 兰落松手:“我说过了,因为你对我动手,所以我会反击。” 冷娇娇把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没有对你动手的话,即使你知道我的秘密,即使你知道我别有用心,你都不会杀我,对不对?” 兰落抽出手,他说得没错,但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大概是这样。”她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 冷娇娇趴在地上笑,笑得血沫从嘴角溢出也没有停下。 半晌,他才止住了笑,抬起头笑得眼角弯弯:“想知道是谁指使我的吗?” “陆观。”兰落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猜对了,”冷娇娇笑,“你好聪明。” 这还需要猜吗…… 兰落盯着冷娇娇脖子上的伤口,提醒他:“现在把徐来风叫回来的话,你还有救。” 她反击只是因为自己受到了袭击,但冷娇娇罪不至死,同为实验体,她向来很宽容。 哪知冷娇娇只是摇了摇头:“不需要,她不会看不出我的身体已经透支了,如果能治,刚才就替我治了。” “透支?”兰落重复。 冷娇娇乖乖点头:“嗯,被改造的身体本来就很脆弱,而且来之前朝露又给了我一颗药,他们告诉我,吃下去就能缓解之前所有的毒性。” “你应该知道,这种缓解药带来的只会是加倍的反噬痛苦。”兰落说。 “我当然知道,”冷娇娇已经开始大喘气,“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这么好心,可我没有办法,只有吃下去,他们才能放我离开。” “所以得到这份药的条件就是袭击我吗?”兰落把事情串联起来,“因为这份药势必带来更严重的副作用,所以为了得到下一份药,你必须袭击我,对吗?” 冷娇娇咳出几口血,笑容甜美:“好聪明。”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他双手渐渐脱力,侧倒在地上,“根本就没有下一份药,这份药……就足以杀死我。” “那你又何必听他们的?”兰落看冷娇娇的目光带着复杂,有不解,有无奈,有一丝微不可查的怜惜。 冷娇娇艰难地抬眼看她:“你知道陆观怎么和我说的吗?他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心还不够狠,所以总是借口报仇,满足自己的救世心。” 兰落没说话,却并不认同陆观的想法,如果她没有当过实验体,如果实验室和她没仇,那就算全世界都深受其害,她也不会管。 “他让我示弱呆在你身边,再对你下手,让你体会到背叛的滋味,减少你无用的救世欲望。” “我本来觉得他说的很错,你明明就很心狠,”冷娇娇眼泪横在脸上,“但是后来我相信了,我觉得他说的对,所以我决定按他说的做,让你可以狠心一点……” “不过我本来就没觉得自己能成功,我只是明白,假如我死在未城,朝露会封锁消息,抬出下一个冷娇娇,而死在你手里,我会被你记住,以我自己的身份被你记住……” “如果我不够狠,”兰落打断他,“你就不会是现在这幅狼狈到快要死掉的样子。” “是,我快死了,但我一点都不难过。” 冷娇娇已经无法再聚焦视线了,涣散的眼睛看向兰落的方向:“如果我想活,我就会在你犹豫的时候告诉你我的遭遇,让你对我心软。” “我知道你刚才犹豫了,我见过你出刀的速度,如果你带着杀意,我早就死了对不对?” 兰落的确犹豫过,但很抱歉,她那时想的是,要不要弄脏徐来风的屋子。 她每次住进来都会让徐来风的家见血,这样似乎不太好。 不过这种残忍的话没必要说,反正冷娇娇要死了,临死前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我会帮忙把你埋了。”兰落说。 “记得先烧后埋,”冷娇娇抬起手,手指隔空放在兰落脸上,“我已经不想困在这具身体里……” “如果我不是这幅样子,如果我像祝见尘那样,我就会对你说……” “说什么?”兰落问。 他的意识似乎已经不清醒了,喃喃:“不告诉你……如果没有经历那些……我就……” “醒醒,”兰落面色平静,“如果你不是冷娇娇,我根本就不会看你一眼。” 第121章 “谢……” 冷娇娇的手垂落在地,双眼微微合上,唇角带着笑意。 兰落站在原地,垂头看他。 女人的外壳里,住着一颗男人心。 和冷娇娇想要变回男人的遗憾不同,兰落想,如果“冷娇娇”是个彻头彻尾的女人,也许她会更喜欢这个人。 兰落用床单裹起冷娇娇,抱着他离开了徐来风的家,找到老霜,拜托她替冷娇娇完成后事。 “你不亲眼看着吗?”老霜混浊眼睛里满是不高兴,“重要的人要注视着的亡魂走向下一程。” “不用了,”兰落撂下钱,“因为不是重要的人。” 那个她勉强可以包容的娇气包女明星,只是被表演出来的虚构角色,而死去的,是没那么可爱的男人。 第103章 兰落走出老霜的店,随意瞥了一眼,发现光头的黑店已经关门了,牌匾被撤下,换成了一家诊所。 诊所灯光还亮着,兰落对吐金街心有余悸,没有贸然进去,只是在门口扫了一眼,里面的陈列非常干净整洁,看起来竟然挺正规的。 “新开的,厉害吧。” 老霜也走了过来:“一个漂亮丫头开的,我天天来看病,比去外面方便多了。人老了,就怕身体不舒服……” “是吗,挺好的。”兰落有些欣慰,总算不是黑店了。 她想起还在地上躺着的兰升,转身离开,和诊所中走出来的女人背对背擦身而过。 “怎么又来了?”女人扶了扶眼镜,“我说了,你很健康。” “我怕死。”老霜笑呵呵的,离开自己空无一人的店,走进女人同样空无一人的店。 夜很长,灯很亮。 兰落看着徐来风家昏黄的灯光,就知道她们已经回来了。 她站在门口,听见徐锦在大声说着什么“朋友”,“小妹妹”的,语气非常欢快。 兰落抬头,浓郁的夜色沉沉压在人的头顶上,四面都是黑的,脚下也雾蒙蒙看不清路。 像被关在一个硕大的黑箱子里,箱缝中会透进几缕灯光、几声说笑,但那与她无关。 兰落推开门,走进徐来风的客厅,徐锦的笑容一下子顿住,徐来风和曲冬脸上也是一愣。 “这么快?”徐来风问她。 曲冬抱起徐锦,摇摇晃晃地把她塞回了卧室:“你这小妞,怎么越来越胖了?” “才没有!”徐锦的嚷嚷被关在卧室里。 曲冬拍拍手走出来:“听说你找我,说吧,能力范围之内我绝不含糊。” 兰落看了一眼,地上的兰升已经消失了。 “我怕吓到小锦,所以暂时搬到次卧了,”徐来风解释,“放心,没有磕碰到他。” “好,”兰落走向次卧,“曲冬,帮我把他冻起来吧,冻厚一点。” “啊?哦……”曲冬跟在兰落身后,“不过我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确定能做成什么样。” “无所谓。” 兰落推开门,在门口停下脚步,身后的曲冬没有防备,直接撞在了兰落的背上。 曲冬揉揉鼻子,可能察觉到兰落兴致不高,所以破天荒没有指责她。 兰落没开灯,在黑夜里注视着床上的兰升。 她没想到徐来风竟然愿意把陌生的死人放在自己家的床上,对绝大部分人来说,这都是不吉利的。 “怎么不进去?”曲冬没忍住,在后面探头探脑。 兰落走向床边,低头看着床上一脸安详的兰升:“直接冻吧。” 曲冬应了一声,伸出手凝结出冰霜,室内的温度顿时下降了几分。 曲冬催动异能产生的气流扑在兰升脸上,把他的睫毛吹得轻轻晃动,好像下一秒,这双眼睛就会睁开一样。 冰霜爬满兰升的身体,渐渐遮蔽他苍白的脸,连同破了洞的胸腔一同包裹住。 没多久,床上就只剩一个椭圆形的大冰球了。 “呼,累死我了,”曲冬揉揉手腕,“够不够厚?保证十年不臭二十年不坏。” “这冰会化吗?”兰落抬手摸了摸。 曲冬摇头:“只要你不拿出去对着太阳晒,他是不会化的,好歹是异能冰。” “谢谢。”兰落抱住巨大冰球,转身就走。 冰球体积很大,竖起来甚至比兰落都高,因此抱起来也显得有些滑稽,兰落需要像扛棺材一样把他扛在肩上。 “诶,就放这儿呗,反正也没人住。”曲冬在身后留她。 兰落手臂被冻得发麻,换了只手扶着冰块,抽空说:“不用了,我有地方安顿他。” “房间里的血都在地毯上,你们把地毯扔了就行,钱我出。”她补充。 徐来风摇头:“不用,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曲冬突然探头探脑:“所以,那个冷娇娇……” 兰落推门的动作顿了一下:“死了。” 她没管身后两人什么反应,也没有解释,关上门走了出去,朝着祝见尘的屋子迈出脚步。 他屋子空空的,刚好可以用来存放兰升的尸体。 兰落没有钥匙,所以还是从窗户翻进去的,祝见尘的家漆黑一片,除了她能听见的一点微弱心跳之外,再没有别的声音。 她把兰升用床单裹起来,放进角落里,然后才起身去了祝见尘的房间。 他安安静静躺在床上,没有欢迎她,也没有对家里被塞了一具尸体这件事表示抗议。 什么都没有。 兰落拖过凳子,坐在床边看窗外,她觉得有些累,可身体却充满活力,似乎她的累是一种荒谬的错觉。 明明前一天还在到处乱杀,怎么现在就开始疲惫了? 兰落有时会觉得多出一颗心脏也并不划算,至少她从前很少会胡思乱想,心里想的只有活下去——拿到兰升的心脏好好活下去。 “很多东西得到了才会发现,其实也就那样。” 兰落想起祝见尘曾经说过的话,那时候她觉得他莫名其妙,现在竟然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 但她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因为她的每一步路,都是自己拼命走出来的。 “陆观。” 兰落在黑夜中默念这个让她咬牙切齿的名字,眸光逐渐坚定。 ——她会找到他,杀了他! 兰落“腾”地站起身,凳子拖拽出刺耳的滑动声,她双手撑在祝见尘的头两侧,低头对着没有反应的人说: “我会找到陆观!杀了陆观!他一定会死在我的手里!” 两颗心脏此起彼伏地不停跳动着,兰落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上涌,什么疲惫什么茫然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杀了陆观! 兰落看了眼天色,还是浓重的黑,她最后看了眼祝见尘,转身就走,大步离开了这里。 床上人的尾指微不可查地抽动一下,似乎想要勾住远去的人的背影,只是徒劳。 兰落飞奔向徐来风家,看见里面灯还亮着,于是毫不客气地推开门:“徐来风,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徐来风正穿着睡衣在桌边写字,闻言一愣:“什么事?” 她把书合上,让兰落坐到自己对面,给兰落倒了杯水:“你说。” 兰落瞄了一眼,徐来风手里的是低龄教材,应该是给徐锦和其他小孩子准备的。 “你的异能可以看到人体的能量流动对不对?”兰落撑着桌子目光灼灼,“发动异能之后,只要在你的视线范围内,你就能看到人体能量对不对?” 徐来风皱眉:“这么说倒也没错,不过那样的治愈系都要特别训练,像我这种没有经过训练的异能,即便看见了也不能准确分辨……” “这不重要。” 兰落打断她:“因为我的目标很好辨认,只要你能看见他,就绝对可以第一时间认出他。” “是谁?”徐来风无意识折书角。 兰落抽出她手里的书:“陆观,陆氏家族掌权人,实验室的幕后老板,曲冬曾经的奴隶主。” 徐来风愣住了,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眼珠不停颤动。 “你有打算了?”半晌,徐来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兰落坐下,喝了口水:“陆观身体不好,差点就死了,他的心跳我能听出来,微弱杂乱,所以想必你也能观察到他与正常人不一样的能量。” “他在前一天使用了空间胶囊,空间胶囊虽然可以转移,但毕竟体积太小,能转移的距离是有限的。” “再加上转移对人体有损伤,他的身体状况这么差,短时间内大概率不会进行二次转移。” “所以,”兰落直视徐来风,“只要以小基地为圆心,向四周扩散搜索,就有很大概率找到他。” 徐来风不认同:“他这种有权有势的人,怎么会停在原地不动,很可能早就派车接他离开了。” “是有这种可能,”兰落也考虑过,“但他身体虚弱,又格外怕死,能去的地方有限,除了医院,就只有他私人的医疗基地。” 第122章 “空间胶囊都是预制品,会提前标注好目的地,不会随便传送。” “交手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身边暂时没什么可信任的人,所以比起暴露在公众视野里的医院,我更倾向于他会在自己的医疗基地养病。” 徐来风眉头舒展:“你的意思是,以小基地为圆心向外散开,有个地方是他的私人疗养所,他大概率就在那里,不会进行二次转移了?” “差不多。”兰落仰头把水全灌了下去。 徐来风敲了敲桌子:“那倒是可以一试,可是细鬼城这边……” “细鬼城这边有我。”曲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徐来风身后,倚着墙双手环胸。 “曲冬?”徐来风惊讶,“你还没睡?” “我把小锦哄睡了,”曲冬坐下,“她很听我的话。” 徐来风面露犹豫:“可是……” “学校里的小毛孩也听我的话。”曲冬打断她。 徐来风继续说:“而且……” 曲冬伸手制止她:“留在细鬼城的实验体也听我的话,所有人都听我的话。” “而且我的异能可攻可守,”曲冬炫耀似的凝出一根冰针,“不怕被人欺负。” 兰落知道徐来风是放心不下曲冬,但曲冬看起来接受良好,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我……”徐来风在两人的注视下纠结地拧着手指,“我可以去。” “好!” 曲冬竖起两根大拇指,眼里只有对她的夸赞:“不愧是我们徐来风!” 徐来风脸有些红,拍了曲冬一巴掌,然后看向兰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兰落问。 “如果我离开这里了,祝见尘该怎么办?” 第104章 兰落一怔,她确实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对啊,祝见尘还需要二次治疗、三次治疗,如果她带着徐来风走了,祝见尘的治疗该怎么进行下去? “先给他治完再走?”曲冬试探着提议。 兰落摇头:“不行。” “谁也不能保证,陆观会不会在身体好转之后离开那里,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 如果不是因为兰升和祝见尘全出事了,如果不是为了把徐来风带走,她就直接当场追杀陆观了,连细鬼城都不会来。 徐来风有些犹豫:“那……” 兰落站起身:“天亮就走,争取快去快回,等回来再治疗。”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徐来风和曲冬面面相觑,眼神里都写着不放心。 兰落独自回到祝见尘床前,低头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割开了手心,另一只手撑开他的唇,把自己的血挤了进去。 伤口很快愈合,挤进祝见尘嘴里的血只有几滴,兰落只能再次划开手掌,把血滴进去。 就这样重复了好几次,她才终于放下心,洗干净手上残留的血液就离开了卧室,躺在客厅沙发上闭目养神。 她的体力恢复很快,躺了没多久就已经感受到身体变得轻盈,充满力量。 天已经蒙蒙亮,兰落无聊地盯着窗外,准备等太阳正式升起之后再出门。 徐来风她们和自己不同,需要完整的休息时间,去得太早会破坏她们的休息,到时候反而拖累。 也不知道银烟她们几个接下来是什么打算,不过兰落没打算叫上她们一起去找陆观。 细鬼城本来就算银烟和赫雪某种意义上的“家乡”,她们回来就可以安顿,没有继续奔波的必要。 兰落看了一眼,已经快七点了,阳光也明媚了许多。 她简单洗漱了一下,检查了一遍祝见尘的屋子,确定没有易燃易爆物,也没有容易腐烂的食物,才翻出窗户离开了这里。 徐来风家的大门已经敞开了,她们醒的比兰落预计得要早。 她走进去,看见徐来风已经穿戴完毕,手里捧着一张饼小口吃着。 见到兰落,她竖起手指放在唇上:“她们在睡,小点声。” 兰落点头,看见桌上还有几张饼,不太客气地拿了一张:“走吧,争取快去快回。” 徐来风点点头,和兰落前后脚出了门。 保姆车停在城外,兰落绕车检查了一圈,才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徐来风打了个哈欠,钻进副驾。 兰落刚打算踩油门,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男人。 “银肃,”她降下车窗,“你怎么在这?” “好巧,想要熟悉一下环境,没想到正好看见你。” 银肃看起来一夜没睡,他走到驾驶室车窗旁,敲了敲:“走这么急,你们有打算了?” “与你无关,”兰落摇上车窗,“不要挡路。” 兰落自认和银肃不熟,之前他是军校的人,她还能给他几分面子,现在他不过闲人一个,自己没有任何必要讨好他。 保姆车疾驰而去,只留下一阵沙土飞扬。 银肃眯着眼睛挥开眼前的灰尘,按下银烟的号码:“兰落离开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 “她不肯带你,是不是看不起你们的异能了?”银肃看热闹不嫌事大。 电话里一阵乒乒乓乓,银烟的大嗓门传出来:“给我盯着!马上就到!” 兰落瞥了眼后视镜,银肃还站在原地,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没告诉她们吗?”徐来风也朝后看了一眼。 兰落摇头:“没必要,她们该报的仇也报了,该寻的亲也寻了,接下来的事情和她们关系不大。” “好吧,”徐来风点头,“但愿她们不会生气……” “气死我了!!” 中气十足的叫喊声打断徐来风的轻声细语,兰落回头,看见银烟坐在面包车上探着脑袋大叫。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带我!”她双手放在嘴边,弯成喇叭的形状,“我,银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赫雪的脑袋也从后排探出来,雪白的发丝飞扬,她不说话,只是用没有表情的脸盯着兰落。 徐来风“噗嗤”笑出来,偷看兰落的脸色。 兰落面色坦然,丝毫没有被骂的羞愧和尴尬,甚至在银烟的叫骂声里加快了速度,远远撇开面包车。 一路烟尘四起,两辆车的车轮印记交叠在一起,延伸向远方。 太阳落至西方,兰落也抵达了小基地一带,地面上许多尸体,都是那天她杀的,无人清理,就这样被黄沙掩盖。 周边聚集了一些零零散散的人犬,不知道是不是追着血腥味来的。 兰落鸣笛,吓跑了聚在车前的几只人犬,然后才下车绕到副驾驶,让徐来风下车。 徐来风捂着胸口,有些害怕的模样,她没来过这里,更没见识过这么多人犬和尸体聚集的样子,害怕也是正常的。 “不用怕,”兰落关上车门,“他们没什么攻击力。” 徐来风盯着满地尸体,眼神透出不忍:“他们就这样躺在这里吗?” 兰落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会几年如一日地在细鬼城偷偷捞尸体了。 “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兰落提醒她,“很多实验体都死在他们手里。” 徐来风点点头,艰难挪开目光。 银烟叉着腰跑过来:“为什么回来了?这里什么都不剩了吧,难道陆观会回来?” “不是。”兰落言简意赅。 徐来风见兰落没有解释的意思,只能自己和银烟解释了一遍她们的想法。 “噢……” 银烟似懂非懂:“意思就是没我们什么事呗,那你们忙,我们就负责保驾护航了。” 她说完就回了面包车,把话传达给车上的银肃和赫雪。 兰落祈祷她们不要再凑过来了,她不想挨个解释这些和她们无关的事情。 徐来风站在陆观消失的地方,双手合十,指尖泛出莹莹绿光,绿光飘进她的眼睛里,消失不见。 兰落知道她正在观察,于是留银烟她们守着徐来风,自己则开车跑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闭目聆听可能出现在周围的心跳。 地毯式搜寻说起来简单,实践起来却非常烦琐。 她能听见的、徐来风能看见的范围都是有限的,需要不停变换位置观察四周,很有可能踏错一步就与陆观失之交臂。 兰落直觉陆观不会离小基地太近,但保险起见还是从这里开始搜寻,等附近找得差不多了,才招呼徐来风坐上车。 “开着车慢慢找吧,”她说,“一圈一圈扩大范围,比站在地上效率高。” 徐来风自然没有异议,银烟几人也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转起了圈。 徐来风一边发动异能观察周围,一边闲聊:“我一直觉得未城这种大城市是很繁华的,没想到城外这么……” “都一样,”兰落瞄了眼路边的人犬,“关起城门纸醉金迷,打开城门,全世界都是废墟。” “是,”徐来风微笑,“所以我并不后悔把小锦留在了细鬼城,在那里至少有我和曲冬陪伴她长大,她也不用像我以前一样,在城里被人看不起。” 第123章 兰落知道城市里的地域歧视很严重,别说荒城出身了,就算是同一座城,哪怕只是相隔一条街道,歧视现象也比比皆是。 兰家从前住的是“中下等”居民区,即使是在那种地方,兰家的地位也是偏低的。 直到兰升的异能崭露头角,兰父兰母渐渐挺起了腰杆,在邻居中也能昂起头说话了。 再到她被卖给陆观,据说兰父兰母搬进了“中上等”的居民区,但兰落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等你们的学校走上正轨,徐锦在细鬼城就再也没有不方便的地方了。”兰落说。 “是啊。”徐来风专心看着窗外,眉头紧锁。 路边有几只人犬在打架,兰落还是第一次见到人犬互相打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几只长相凶恶的人犬正压着两只人犬,不断低吼,口水滴滴答答格外恶心。 而被压住的两只人犬,虽然下意识龇着牙,但眼神里透露着迷茫,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换句话说,这两只好像是智障。 兰落盯着它们的脸,眉头越皱越深,然后猛地踩下了刹车,停在这些人犬面前,不停鸣笛。 踩在两只智障身上的人犬低吼几声扑了上来,兰落不废话,挂倒挡后退几米,然后“轰”一声冲了上来! 几只人犬嘶吼着被卷进车轮下方,兰落来回碾压几下,就赶紧调转车头离开了它们。 下一瞬,被碾压的几只人犬连环爆炸,血雾满天,碎肉纷飞。 徐来风睁大了眼睛,颤抖着手指捂住自己的脸,满眼都是纠结和不忍。 兰落没心情安抚徐来风,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大步流星走向那两只愣在原地的智障人犬。 是兰父和兰母。 他们已经认不出兰落,看见兰落走向他们,下意识龇牙咧嘴,发出威胁的“嗬嗬”声。 “你们也有今天啊。”兰落觉得好笑,又笑不出来,旁若无人地和他们对话。 两只人犬没有任何反应。 兰落也觉得没意思,走上前避开他们朝自己抓来的爪子,一手一个掐住了他们的脖子。 人犬被扼住脖子举起来,忍不住在半空中挣扎抽搐,兰落却没有丝毫的心软,一直掐到他们力竭才作罢。 兰落把无力挣扎的两只人犬扔在地上,冷冷看着他们:“我才不杀你们。” “你们就这样,用这具没有神智、行尸走肉的躯体不断游走,直到死亡吧。” 人犬听不懂,他们只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的女人,“嗬嗬”几声从地上爬起来就跑,跑得手脚并用,各奔东西。 一张皱巴巴的照片从女人犬的口袋里飘出来,掉在兰落脚下。 她捡起来,照片上是身着制服的男孩,他的脸部有几道折痕,已经看不清五官。 兰落手一松,照片就飘飘悠悠,被吹向不知何方。 细鬼城,同样的风吹在了某间昏暗卧室紧闭的窗户上,吹动了男人长长的睫毛。 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 第105章 徐来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问:“那是……” “不重要。”兰落看着远处变成两个黑点的人犬,打断她。 徐来风很有眼色地没再追问,换了个话题:“对了,我这边好像有点进展了。” 兰落的心思一下子被拽回来:“仔细说说。” “那里,”徐来风指着左前方,“我看见了几道生命能量,不过没有看起来比较病弱的能量。” 兰落向左前方看去,那里是一望无际的荒地,同时出现好几道生命能量的概率实在太小了。 “去看看。”她调转车头。 保姆车小心翼翼朝着徐来风指的方向前进,兰落一边开车一边仔细观察路况,她有预感,也许陆观近在眼前。 银烟几人也在不远不近跟着她们,不知道是不是也意识到了什么,一向闹腾的银烟开车也十分安静,没有胡乱摁喇叭。 “就是这里!”徐来风指着前面一片空地,语气略有些激动。 兰落也听见了,不太明显的心跳声,就在地下。 “你去她们的车上,”兰落对徐来风说,“告诉银烟,让她后退到远一点的地方,和我保持距离。” 徐来风有些犹豫:“你要做什么?” 兰落摇头:“不是,我是怕陆观会做什么。” 他用来养病的地方,不可能没有防御,她有异能在身不怕这些,但徐来风、银烟还有赫雪她们几个不一样,她们没有自愈能力,一旦受伤就会拖累整个战场。 何况徐来风还有个女儿,要是在这里出事了,兰落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曲冬交代。 “行,你注意安全,不要冲动。”徐来风看了兰落两眼,听话下车。 兰落从后视镜观察到徐来风上了银烟的面包车,然后才重新踩下油门,快速冲向前方! “轰!” 保姆车撞在一堵无形的屏障上,车头瞬间变形扭曲,轮胎无力空转,满地沙尘飞舞。 兰落眼眸一沉,她就知道平白无故出现的生命能量肯定有问题。 但这也证明了陆观一定就在这里! 保姆车的遭遇给银烟几人提了醒,她们的面包车没有轻易靠近,谨慎地在周围打圈。 兰落握住方向盘,眼中浮现思考: 撞进去?还是绕过去? 几秒后,车头凹陷的保姆车迅速倒退,然后再一次轰的一声撞了上去! “咔——” 耳边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兰落盯着眼前透明屏障上细小的裂缝,二话不说又撞了上去! 早在她第一次撞上屏障的时候就打草惊蛇了,陆观现在肯定已经收到了信号,如果这时候她不把握机会一举击破屏障,那么陆观很有可能再次转移。 她没那么多时间和心情陪他玩捉迷藏的游戏,既然这次找到了,他就别想再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跑。 “砰!” 保姆车的车头深深嵌进透明屏障,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随着保姆车的不停前进,最终轰然破碎! 霎时间,整片荒地都变了样子—— 兰落透过破碎的挡风玻璃往外看,自己眼前哪有什么荒地,分明是一栋宽阔的建筑,建筑通体白色,空气中隐约有消毒水的气味。 而保姆车的车头,正贴在建筑的外墙上,把一面墙撞出了一个大洞。 大洞的内侧,是两个身穿白大褂,满脸茫然的过路人。 “这……怎么回事?!”其中一个扶了扶眼镜,掏出通讯器开始向上联络。 另一个机灵得多,在看见兰落的下一秒就拔足狂奔,逃离了原地。 兰落没给他们两个反应的时间,捡了两块挡风玻璃碎片,唰唰两声,玻璃钻进二人的喉咙,鲜血不断涌出,二人一前一后倒在地上,毫无生息。 通讯器也砸在地上,上面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兰落瞥了一眼,无非就是在告状,寻求保卫。 其实根本不用他联系,因为撞开墙面的瞬间,满墙的警报器就闪起了红光。 面包车还在大后方徘徊,兰落抬手,示意她们停在远处不要靠近。 她自己下了车,背上背着和赫雪一起从实验室捡来的枪,闲庭信步从洞口进入了大楼。 楼内气温明显偏低,消毒水的气味浓重刺鼻,行人寥寥,死气沉沉。 走廊尽头有个面色惊恐的研究员,看见兰落的一瞬间,她手中的记录册就摔在地上,双手捂嘴不敢发出声音。 兰落眯眼回忆了一下,这人还是半个老熟人。 曾经经常在未城的实验室里驻守大厅的年轻女研究员。 兰落对她的印象不深,印象不深就代表着这人没做让她讨厌的事,所以兰落只是瞥了她一眼,就放任她逃命去了。 站在电子眼下方,兰落对着闪着红光的摄像头微微一笑:“陆观,我来看你了,惊不惊喜?” 红光继续闪烁着,无人应答。 兰落也并不在意,她知道陆观能看见自己,于是继续说:“是不是特别想跑路?可惜了,你的身体负担不起连续的空间胶囊转移吧?” 兰落不怕他用胶囊,人工转移那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银烟、银肃、赫雪和徐来风,哪一个都不是好糊弄的,外面自然有她们守着。 而她,只需要在这栋楼里—— 大开杀戒。 偏头躲开射向自己的子弹,兰落转身看向身后持枪的几名黑衣人。 第一批,上场了。 兰落随手掏了一把枪,在手里把玩几下,然后漫不经心瞄准对自己开枪的黑衣人,扣动扳机。 黑衣人应声倒地,然而下一瞬,剩下所有黑衣人都举起了枪,一时间十几发子弹同时朝着兰落飞来。 “砰砰砰!” 连续的爆破声响起,兰落躲开了大部分子弹,但仍有几颗打在了她的大腿和肩膀上。 第124章 她低头看了一眼,大腿连中两枪,正在冒血,肩膀也是一动就疼。 兰落一边靠近黑衣人,一边毫不在意地用手指扣出了子弹,让伤口慢慢复原。 “以多欺少啊,”兰落看向他们,“看在你们没用的份上,我同意了。” 黑衣人一时也有些发怵,举枪的手都开始不稳,枪口犹犹豫豫的,始终不敢对准兰落。 兰落在他们面前站定:“你们不开?那我开了。” 话音未落,一排子弹就先后从兰落的枪里射出,十分精准地钻进了黑衣人的太阳xue里。 兰落满意点头,她不顾被打中几枪也要靠近他们,就是为了更好命中。 她枪法不如他们,只有靠近一些才能保证弹无虚发,可惜这些人竟然没意识到,都傻傻站在原地等她靠近。 死得不冤。 兰落面前只剩下一个黑衣人还活着,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她的子弹刚好用光了。 “我留你一命,给我带路,带我去找陆观。”兰落扔了枪,从地上踢起一把新的枪握在手里。 黑衣人打着哆嗦,余光小心地瞄着兰落手里的枪,颤颤巍巍:“好……我带,我带,不要杀我……” 他说着就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低着头给兰落带路。 这里看起来比兰落曾经待过的实验室小一些,但依旧宽敞,兰落一个人大摇大摆走在这里,竟然有些不习惯。 脚步声回荡在走廊,兰落忍住想要躲在暗处的冲动,仰着下巴冷脸前进,手里的枪始终没离开过黑衣人,耳朵也始终保持警惕。 黑衣人带她走到一处转角:“您、您跟我走,我们右转,然后……” “砰!” 一声枪响,满脸谄媚的黑衣人应声倒地,额前黑红的血洞流出鲜血。 他不可置信地张嘴:“你……” “滚吧。”兰落没废话,又补了一枪。 枪声响起的瞬间,转角处便一下子涌出一群人,乌泱泱围住了兰落的路。 兰落回头一看,身后的路口也有同样的人群,她被困在了这条走廊里,前后路都被堵死。 她刚才就看出来黑衣人在暗中发消息,只不过懒得拆穿。 反正这栋楼里的所有人,今天无论如何都会和她打起来,那干脆顺水推舟,让黑衣人想办法把这些人聚集起来,她好一网打尽。 省的到时候陆观又用人墙保护自己。 “挨个来,”兰落扫视他们,“还是一起上?” 她有预感,这会是最后一次较量。 人群面面相觑,无人上前。 几秒后,一个男人拨开人群,走向最前方:“我来应战!” “你是谁?”兰落挑剔地看了他一眼。 “罗天,陆先生专属护卫队长!” 男人一脸傲气:“罗家世世代代为陆氏效力,现在陆先生病重,正是我们发挥的时候!只要我还有口气,就绝对不会让你有可乘之机!” 兰落抱胸,好笑地看着罗天。 如果不是他自爆,她根本不知道陆观的身体状态,这下好了,她现在知道了,陆观身体不好,是她下手的好时机。 “你的意思是,”兰落抬枪,“想见陆观先杀你?” 她没给罗天回答的机会,子弹不要钱一样朝着他射去,每颗子弹都直取他的命门。 罗天也不废话,怒吼一声,浑身肌肉顿时鼓起,像一只剥了皮的牛蛙。 枪膛里的子弹射在罗天身上如同儿童玩具,一点印子也没有留下,反而显得他的肌肉格外有弹性。 兰落算是看出来了,也许人越没有什么,就越追求什么,陆观好像喜欢具有身体强化异能的保镖。 见子弹无用,她干脆利落地扔了枪,飞身上前: “你知道吗,即使是再老的肉,只要顺着纹理,也能轻易撕开!” 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罗天的肌□□隙,在他的肉里疯狂延长,甚至直接从另一端顶开了他的皮肤,血淋淋钻了出来。 罗天哀嚎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却在下一瞬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 “你以为,作为世代为陆氏卖命的罗家人,我罗天只有这点本事吗?” 兰落理智回神,直觉不妙,想要把指甲拔出来,却发现无论怎么用力,指甲都牢牢嵌在他的肉里无法移动。 什么玩意? ! “嘿嘿……” “谁才是吃肉的人呢?” 罗天咧嘴一笑,只是这嘴,竟然并不在脸上。 第106章 兰落瞪大双眼看着罗天大臂外侧出现的一张血盆大口,满脸震惊—— 这是正常人能有的东西吗? 罗天的下半张脸只剩皮肤,看不见唇舌牙齿,就好像整个嘴巴都转移到了大臂似的。 “看你怎么跑!”大嘴含糊不清地嘀咕着。 他大臂上的嘴巴狠狠咬住了兰落锋利的指甲,让她没有办法抽身离开,下一瞬,枪口就顶在了兰落的腹部。 罗天大臂上的嘴咧开,手指扣动扳机:“尝尝吧,电流弹。” 看着腹部造型奇特的枪,感受到枪口升高的温度,兰落也顾不上思考了,反手一折,直接掰断了自己的指甲,抬脚用力踹他! “你自己享用吧!”兰落精准踢中了他的手腕,收脚的同时迅速后退,与罗天拉开距离。 枪口被撞偏,子弹直直朝着人群飞去,堵在走廊尽头的众人见状都吓了一跳,互相推搡着后退。 然而终究快不过子弹。 兰落不可置信地看着子弹射中的那人几乎在瞬间化为焦炭,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这枪威力竟然这么大? ! 罗天揉了揉手腕,看也没看倒地的人,满脸嘲讽:“不是说你是不死者吗?怎么就这点本事?” 兰落随手擦了一下指尖上滴滴答答的鲜血,她的指甲被掀开了,嫩红的甲床正滴着血。 “你现在很丑,不要说话。”兰落甩甩手。 她是认真的,罗天现在说话靠的是大臂上的大嘴,嘴里还残留着兰落断裂的的指甲,看起来格外恶心。 “哼!” 罗天的嘴唇蠕动着重新爬回脸上,他活动了一下腮帮子,吐出几根带血的指甲:“不识好歹!” “本来想给你个痛快,但你看上去并不领情啊,还是说,你实在太自信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们以多欺少,打你一个小姑娘了!” 罗天当即一挥手,身后的人群犹豫几秒,互相推脱着冲了上来,把兰落身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兰落镇定自若,只是扫视了一圈周围人:“你是怕他们离得太远,看不清你的丑样子吗?” “你!” 罗天怒目圆睁,大喝一声直接冲了上来,拳头直奔兰落太阳xue。 兰落脚步没有丝毫退后,左手探出呈爪状,锁住了罗天的拳头,右手放在腰间,在他靠近的下一秒果断冲着他的腹部猛击! “咳……啊!” 罗天腹部挨了兰落一拳,眼珠子都红了,又是惨叫又是咳嗽,想挣脱却挣脱不开。 “你……你们上啊!”罗天一只眼珠子忽然移到了后脑勺,死死盯着周围不敢出手的人群。 话音未落,他的腹部也猛然打开一个口子,把兰落的整条小臂都吞了进去,故技重施固定住她。 “指甲能断,”他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得意,“我就不信手臂你也能断!” 兰落没能挣脱开,罗天说得对,她确实不能轻易断臂。 “但是,”她偏头躲开身后的乱拳,“谁说挣脱你一定要断臂了?” 罗天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什……” 兰落翘唇:“再见。” “轰”的一声,电流枪顶在罗天的腹部,枪口冒烟。 而尚未来得及反应的罗天,大半个身子都变得焦黑,像块碳烤肉一样挂在兰落的手臂上,眼珠子还垂在后脑勺,来不及回归原处。 周围趁乱出手的人见状也不敢再袭击兰落,纷纷后退几步,在她周围形成一个真空地带。 兰落扔掉刚才趁罗天不注意拿到手的电流枪,无比自然地伸手撕开了他的腹部,把自己同样焦黑的手臂解救出来。 她冷眼凝视地上已经看不清原貌的尸体,暗自恢复着手臂的伤。 罗天竟然敢在近身的时候分开他的眼珠子,这不知道该说他胆子大,还是太看不起她了。 兰落一脚踩上他的尸体,看向周围的人群,嗓音懒散:“一起上吧,我赶时间。” 陆观还在等着她呢,她可不能在这里耗太久。 众人还在犹豫,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高喊:“上!一起上!不上什么都没有,上了还有可能升职加薪,上啊!” “对!上!” “上啊!……” 兰落面无表情看着突然燃起来的这帮蠢货,侧身避开朝自己袭来的火球和冰刃。 五花八门的异能在兰落眼前反复闪烁,水火碰撞的雾气甚至弥漫了整条走廊,叫人互相看不清。 第125章 水系和火系都是最常见的异能,也难为他们能想出结合水火异能来遮蔽视野的方法。 但是—— 兰落闭上眼睛,直直朝着发动异能的几人冲去,无比精准地掐住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别忘了,除了视觉,我还有听觉、嗅觉,一点烟雾就想挡住我?” 兰落好心提醒他们:“做梦。” “咔哒”一声,她手里的人还没来得及求饶,就歪着脖子没了动静。 兰落把手里的人扔向周围心跳声最密集的地方,果不其然砸中了一大群人,他们吱吱哇哇地四散开,无意识驱散了一部分雾气。 她有时候真的很想告诉陆观,三个和尚没水喝的道理。 这些人有的并不弱,哪怕单独拎出来都能和她过一过,但只要钻进了人群,就会立马变得束手束脚,不敢出手。 对兰落来说,这反而是一件好事,对付一群乌合之众,远比对付一个意志坚定的对手要轻松。 她站在原地,反手掏出两把枪,一点招呼也不打,对着人群就开始疯狂射击,直到子弹用尽。 兰落扔掉枪,子弹摩擦的火花和人群里飚出的血花都停歇了,此时雾气已经彻底褪去,她面前是交叠的尸体。 包围圈扩大了一点,这些人像是怕了,都在偷偷后退,试图把自己藏在最后方。 “我……我跟你拼了!” 随着一声颤抖的怒吼,几串藤蔓飞速甩了出来,像有生命一般抽向兰落的脖子和四肢。 兰落看了一眼,藤蔓是从一个男人的掌心生长出来的,他双手颤抖,藤蔓却凌厉。 藤蔓的速度很快,张牙舞爪地缠上兰落,她下意识抬手去摘,却忘了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人群。 就在她扯烂藤蔓的那一刻,身后见缝插针袭来两片刀刃,兰落扭身要躲,还是慢了一步,一片刀刃插入她的背部,鲜血顿时黏住了衣服。 “好!”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兰落任由藤蔓继续缠绕自己,不紧不慢地摸到了背上的刀片。 刀片扁而锋利,不像普通的武器,应该是个金属系异能者操控变形的特异金属。 兰落拔出刀片,从衣服上的破洞可以瞥见里面的鲜血淋漓。 她却没有在意,转过身举着刀片:“谁干的?” 无人应答,脖子上的藤蔓狠狠收紧,勒得兰落喘不过气。 “快!我控制住她了!快点攻……” “砰!” 男人欢呼到一半,喜悦的声音就在巨大撞击声中戛然而止。 兰落单手扯着藤蔓,把男人从人群中提了出来,狠狠砸在地上:“你?控制住我?” 男人被单独拎出来,脸上的窃喜荡然无存,抖得像只鹌鹑:“不……不是……” 兰落没有说话,两指捏着刀片:“刀片的主人不肯站出来,那就不要怪我迁怒于你。” “不要!不要!是……是他们,是他们几个,他们都是金属系……”男人挣扎着指向人群。 “安静,”兰落根本不在意他指的方向,“陆观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男人哆嗦着说:“如果不是陆先生赏识我,我早就变成最廉价的实验体任人宰割了!知恩图报,我不、我不后悔!” 兰落低头看着他,有些生气。 “那你知不知道,实验室是谁造出来的?实验体又是谁搜集来的呢?” 兰落轻飘飘说完,就松开了手指,让刀片自由落体,斜插进男人的胸口。 男人脸上刚露出思索的神色,心脏就被刀片洞穿,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胸口,伸长手臂企图求救。 “救我,救我……” 兰落一脚踹开他:“如果刀片的主人刚才愿意发动异能偏转刀片,你就不会死。” 男人刚好被踹到罗天焦炭一样的尸体旁,焦炭被撞得摇晃两下,手指轻动。 “但是很可惜,比起你的命,他显然更怕自己暴露,”兰落扭扭被勒痛的脖子,“不过你也指认了他们,所以你们扯平了。” 兰落看向人群,她不过稍微杀鸡儆猴,这些人就又开始犹豫后退了。 她不再耽搁,趁众人心神不宁,从地上捡起一把刀,飞身上前,一言不发就是砍! “叮!” 刀刃碰撞出火花,对面的人伸刀挡她,兰落手腕一压,便隔着他的刀割开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涌,将天花板都染成了红色,兰落就在这种遮天蔽日的红色中,埋头砍了一个又一个。 她想起幼时玩过的古早游戏,玩家只要戴上眼镜,握住仿真刀,就能用第一视角切水果,切得越多,分数越高。 她最爱切红色系水果,因为流出来的汁水是红色的,很鲜艳,就像这群人脖子里喷出来的血一样。 那时候她切不过兰升,但现在,仿真游戏变成真实的人头收割游戏,兰落敢保证,兰升一定不是自己的对手。 “嗤——” 刀锋没入最后一人的心脏,整条走廊,只剩她一人身披鲜血,身姿笔挺。 兰落扔了刀,没有回头看满地尸体,踩着血水汇成的水洼往前走。 她脚下无声,血色涟漪一圈圈荡开,指引她前去收割罪魁祸首的脑袋。 ——陆观,她来了。 “嗡嗡”,通讯器突然急切震动,兰落回神,怕是徐来风在外面出事了,赶紧拿起来看。 “大楼外聚集了许多人犬,状态狂暴,我们要和人犬战斗,你自己在里面注意安全!” 发信人是赫雪。 狂暴的人犬?他们能应付的过来吗?能保护好徐来风吗? 但她不能轻易折返,陆观像泥鳅一样,错过这次机会,她就很难有下一次机会了。 兰落纠结了一下,刚要回信息,耳边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朝自己袭来的动静! 她立即扔下通讯器,余光看见朝冲来的人影,在看清他手中长刀后,立即转身抬手抵挡。 “嗬、嗬嗬……没想到吧!” 黑炭一样的人影双手持刀,喘着粗气眼神疯狂:“没想到天不亡我吧!哈哈哈哈哈……” “罗天!” 兰落徒手挡刀,左手臂已经鲜血淋漓,她右手用力拽住刀身,想要把罗天拽到自己身前。 “你这黑炭,”她也有些体力不支,“怎么还没死!” “铛!” 长刀应声断裂,兰落撇断了刀身,在罗天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通讯器还在地板上震动,兰落被罗天分散注意力,无暇顾及赫雪的消息。 通讯器在她脚边亮起,布满裂痕的屏幕上,闪出一条新消息: “对了,曲冬说祝见尘活过来了,现在正在赶来的路上。” 第107章 “嗬……” 罗天被扼住脖子,眼神却癫狂:“我知道了,我知道陆先生为什么这么在意你了。” 兰落没有理他,用力收紧五指。 罗天脸上却没什么害怕的神色,他费力扒拉兰落的手,当着她的面蹭了一点她的血液,然后送进口中: “血,你的血,竟然有这么好的治愈效果哈哈哈!” 兰落愣了一下,赶紧把罗天扔在地上,防止他蹭到更多血液。 “你恶不恶心?”她眼神嫌恶,抬手拿起一把枪。 罗天眼神死死盯着她:“开枪啊,开枪试试啊!你就没有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没有力气了吗?哈哈哈哈哈……” 兰落左手持枪,试着抬起手臂,却发现果真如他所说,自己的左手竟然抬不起来了! “刚才的刀上涂了剧毒,顷刻间就能蔓延全身,就算你是不死者,中了毒也难逃一劫!” 罗天站起身,朝她走来:“等你恢复好,我早就把你砍成十八块了……” 兰落第一时间勒住了手臂,阻止血液流通。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罗天,她的目光忍不住流连在他焦黑的皮肤上:“这你都没死?” 陆观身边有这种奇人,还有什么必要追着她研究啊? ! 罗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这不还得多谢你吗?” “谢我?有什么可谢的?”兰落敷衍他,借此拖延时间。 她正在想办法处理手臂的毒素,她的整条左手臂已经彻底没有知觉了,右手似乎也在慢慢僵硬。 兰落不怕中毒,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再剧烈的毒素都能被化解。 但问题是现在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化解毒素,她的面前还有罗天这个电成碳都没死的敌人要对付,门外还有一大群人犬,不知道银烟她们能不能处理好。 更重要的是,她要杀陆观,她不能浪费时间。 与其等着毒素蔓延到全身,不如…… 兰落余光瞥到地上一把短刀,一脚踢起短刀,用僵硬的右手握住。 “我谢你,当然是因为,”罗天张开大嘴,“你救了我一命啊!” 第126章 兰落努力握紧刀:“我救你?我就算把你片成肉片也不会救你。” “嘿嘿嘿嘿……” 罗天像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似的,沙哑的喉咙不停发出笑声,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你忘了吗?刚开始我可是吃了你的许多血,不然电流枪的威力,我可扛不住啊哈哈哈哈哈!” “这叫什么?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罗天怒吼一声,踩着地上散落的尸体朝兰落冲来,眼神癫狂而又渴望。 兰落反应也是极快,她用右手托起自己无力的左手,挣扎着朝罗天扣下扳机。 罗天正朝着她冲来,根本来不及躲避兰落的子弹,他胸口中了一枪,嚎叫一声扑倒在地。 兰落左手再也抬不起来,枪也无意识脱手掉落在地,她试着控制左手,但毫无反应。 “哈哈哈哈哈……” 罗天趴在地上一阵狂笑,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抬起头,满脸挑衅:“你以为一颗子弹就能杀了我吗?做梦!” 他爬起来,猛地一挺肚子,一枚子弹就从他的胸口掉落,而他的胸口,只有一个不深不浅的凹痕。 兰落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先发制人持刀上前,刀尖直指罗天的眼睛。 她要速战速决! 罗天并不后退,只是岔开双腿,两臂交叉在身前做防御姿态,兰落用半边身子压住他的手臂,右手高高抬起—— “当啷”,短刀掉落在地,罗天闭起一只流血的眼珠子,表情却不恼。 他用仅剩的眼珠看向兰落的左臂,嘴里发出不明所以的哼笑声。 只是这嘴又不在脸上。 兰落垂头看向死死咬住自己手臂的大嘴,忍不住开口:“你真的,非常非常恶心。” 罗天的嘴移到了胳膊上,刚好垫在兰落手臂下方,他张开大嘴咬着她的手臂,兰落甚至能感受到皮肉被洞穿的尖锐疼痛。 “你这疯狗!” 兰落吃痛,立即用刀扎他手臂上那张嘴,直扎得罗天皱眉哀嚎,鲜血淋漓。 她把短刀塞进罗天嘴里,用力一撬,终于把自己的手臂解救出来,上面一块肉已经被咬得泛白,失去血色。 不过她的手臂没多少知觉了,并不觉得疼,只是有些发麻而已。 罗天的嘴回到脸上,他的嘴唇被割破了,但他丝毫不在意似的,舔着舌头回味血的味道,独眼中放出贪婪的亮光:“不够……不够……再来!” 兰落彻底被他缠烦了,扔了短刀,也不在意剧烈运动会不会加速毒素的流动,抬起右手就是一拳! “狗东西!” 她一拳捶爆他另一只眼珠:“下去陪你主子吧!” 罗天捂着眼睛干嚎,指缝间都是鲜血,兰落却没有一丝犹豫,掏枪顶住他的嘴巴,连开数枪。 一阵刺耳嘭嘭声后,兰落拔出沾血的枪,她面前的罗天正以一种七窍流血的姿势跪倒在地,连舌头都从嘴角掉了出来。 兰落后退几步,靠在墙上平复着力气,她一激动毒素就快速扩散,现在连半边肩膀都是麻木的。 直到罗天瘫倒在地,听不见半点心跳声,兰落才缓慢从墙角起身,垂着双臂走到他面前,一脚踩中了他的后脖子。 兰落知道烧完的木炭很酥脆,一踩就碎,但她没想到人形的黑炭也如此脆弱。 她抬脚看着脚下尸首分离的罗天,一脚把他的脑袋踹飞几米远,这才放下心来。 “狗东西!” 她再次低骂一句,转身离开。 被遗忘的通讯器还躺在原地,漆黑屏幕上布满裂纹。 兰落靠着墙上复杂抽象的指示牌和自己对陆观的了解,摇摇晃晃地走向了大楼深处。 她始终没松开绑在肩膀处的绳子,希望它能起到微乎其微的阻止毒素蔓延的作用。 兰落垂着双臂,站在一扇巨大装甲门前,咧开了嘴: “找到你了,陆观。” 她抬眸观察这扇结实的巨门,不怪徐来风看不见陆观的生命能量,这门简直像保险柜门一样,又厚又重,把陆观好好保护在其中。 兰落看见门边有摄像孔,她特意站在摄像头下,对着摄像孔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好久不见啊。” 摄像头闪动两下,对面没有回应。 兰落知道陆观一定在摄像头后看着自己,她也不再嘚瑟,侧身后退几步,然后用力撞门! “砰!” 兰落肩膀一阵酸麻,她似乎都听见了自己的骨头在咔咔作响,但这扇大门纹丝不动。 怪不得陆观还能沉得住气,原来是寄希望于这层防御。 兰落不勉强自己,她侧头,用半边脑袋蹭了蹭自己发麻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她要把这扇门炸开。 这栋大楼继承了陆观一贯的作风,所以这里一定会有炸药之类的东西,既然凭她自己撞不开,那就用陆观自己的炸药,炸开他的大门! 兰落坚定往回走,毫无防备地把后背暴露在摄像孔下,马尾在身后一晃一晃。 而她的身后,硕大的门缝里,一个纸片般的人影,正悄悄钻了出来。 兰落一无所觉,大步流星地搜寻着储藏室和仓库。 她想要快点搞到合适的炸药,炸开陆观的乌龟壳,银烟她们还在楼外和人犬战斗,她可不能耽搁太久。 不知道人犬大军中,有没有兰父兰母? 兰落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件事,在空荡的走廊里突兀笑出声,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诡异。 她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纸片人愣了愣,谨慎地贴在了墙上,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兰落笑完,在原地停留了几秒,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耸耸肩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 她翻过地上一堆尸体,凭记忆找到一间储存室,一脚踹开门锁走了进去。 门锁断裂的瞬间,尖锐的警报声就响彻了整栋大楼,兰落的脸被墙上的警报灯照射得忽明忽暗,神色难辨。 她像逛自家后花园似的,在略显狭小的储存室左看右看,然后极度缓慢地抬起右手,把架子上摆放端正的炮弹抱进了怀里。 “炮筒呢?”兰落抱着弹药自言自语,修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 一张薄薄的纸张无风自动,轻轻悬浮在半空中,又在兰落自言自语时猛然竖起棱角,飞快割向她的脖颈—— “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响起,兰落的脖颈依旧完好无损,而薄如蝉翼的纸张已经断成两半,有气无力地飘着。 兰落抱着弹药,面无表情地回头盯着地上的纸:“我要的是炮筒,不是纸壳子。” 纸张边缘慢慢变成红色,很快把纸张晕染成红纸,它坠落在地,露出身后深深嵌进墙壁的手术刀。 “我刚捡的手术刀,没想到还挺锋利的,”兰落对着红纸自言自语,“还不变回来?看来一刀不够。” 兰落说着就去拽墙上的手术刀,这是她刚刚从架子上顺手摸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她刚开始就知道有人在跟着自己,只是故意装作没发现,把人引到这里。 在装甲门前动手太被动了,她既不知道墙上有没有暗枪暗箭,也怕打到一半这人又钻回装甲门内躲起来。 所以她才把人引到这里,把陆观身边的护卫逐个击破,好让她接下来的行动更方便。 兰落踩着半张纸,故意碾了两脚,地上的红纸突然发出一声凄厉尖啸,随后纸张消失,一个满头大汗浑身是血的瘦弱男人出现在她脚下。 男人推开她的脚,捧着肚子在地上打滚,他的腹部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正汩汩冒着血,看上去就像被人拦腰斩断似的。 “纸都被切成两半了,你为什么没有一分为二?”兰落故意戳他痛处。 男人疼得说不出话,漏气似的问:“你……你早就发现……” “这种废话就没必要问了,”兰落两指夹住手术刀,一派潇洒姿态,“你还没罗天聪明。” 她并不是故意耍帅,主要是两条手臂都没劲儿了,只剩两根手指头还勉强能够活动自如,所以只能用这种姿势了。 男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呵呵,我劝你回头是岸,听见这里的警报声了吗?只要陆先生出事,这里瞬间就会大爆炸,到时候……” 他喘了会儿,眼神恨恨:“到时候这里就是你的坟墓!” “不知道的以为陆观是你亲爹呢。”兰落默默记下他的话,脸上却戏谑。 “这栋大楼是不是我的坟墓不重要,但是你记住,”她抬手,“这间储存室,以后就是你的坟墓了。” “唰——” 手术刀闪着冷冽的光,没入男人的脖子。 第108章 兰落偏头避开喷泉一样飚出的血液,淡定地寻找炮筒。 炮筒很好找,就放在储存室最深处的玻璃柜里,兰落一膝盖顶碎玻璃,掏出了炮筒。 她无视愈演愈烈的警报,手指勾住炮筒,胳肢窝夹住炮弹,一言不发地走回了装甲门。 第127章 兰落头有些昏沉,整个上半身都不太使得上力,但事已至此,她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就绝对没有回头的可能。 她把炮筒架在门口,对准装甲门,满脸都是势在必得。 “陆观!” 兰落冲着摄像孔喊:“你是自己开门,还是等着我把你炸出来?” 她说完,却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瞬间发动了炮筒。 炮弹“嗡”一声飞出,笔直地砸向大门,坚硬的装甲门顿时凹陷下去,炮弹却没停止,在下一瞬轰然爆炸! 这一切在兰落眼中都是慢速播放,她眯着眼睛后退,被空气中的硝烟呛得咳嗽,各种碎屑被炸飞,擦着她的脸飞过去,在她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滚滚浓烟中,她看不清门后的景象,只能靠听力判断门内是否有人。 ——她听见了,陆观的心跳。 兰落想也不想,抬脚往里冲,朝着陆观直线前进,没有丝毫偏离! “咳咳咳……” 压抑的咳嗽声响起,声音的来源就在她正前方,兰落停下脚步:“陆观?” “还是被你进来了,”雾气后的陆观轻笑一声,“兰落。” 雾气在缓慢退散,兰落盯着病床上插着吊瓶的男人,面色沉重。 “你的死期到了。”她说。 “你就一定要走到这个地步吗?”陆观摇摇头,低头又是一阵咳嗽,单手捂住唇。 看见他的动作,兰落眯了眯眼,又挑了挑眉,嘴角翘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你不怕死了?身边怎么没个保镖?” 陆观靠在床头:“事已至此,一两个保镖拦得住你吗?” “当然拦不住。” 兰落一步一步靠近病床,眼神锁定在陆观的脸上,意有所指:“你需要明白,不管什么人,什么手段,都拦不住我。” “是吗,”陆观手指轻颤,“我觉得我们还可以谈一谈。” “谈什么?”她已经来到床边,居高临下观察床上的男人。 灯就在他们的头顶,灯光非常明亮,把陆观脸上所有的部位都照得很清晰,兰落细细扫视,也没发现不对。 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地板上,和床下的阴影融为一体,阴影晃动几下,在床的遮掩下无人在意。 “谈……” 陆观拉长声音,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然后扯开一个笑:“谈你怎么死!” “轰!” 话音落地,床板瞬间碎裂,一条漆黑的阴影从床底暴冲向兰落,张开漆黑大嘴就要吞噬她! 兰落瞳孔微缩,却没多少惊慌,侧身翻滚几圈,躲开了这条黑色巨虫。 “陆观”站在巨虫身后,他的脸慢慢融化了,然后又快速凝聚成另一个人的模样。 这应该也是一种变形异能,兰落猜测。 “算你反应快。”男人恶狠狠地说。 兰落神色如常:“是你伪装得太拙劣了,果然是没有当过有钱人,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寒酸。” “你!”男人怒喝一声,“黑龙,上!” 被叫做黑龙的虫子发出嘶哑嚎叫,重新张开大嘴朝她袭来。 兰落右手持枪,趁它还没来到自己跟前,连开几枪阻止它的行动。 巨虫身中数枪,无数漆黑液体从胸口喷溅出来,但它像是察觉不到疼痛,继续朝着她狂奔而来。 “哈哈哈哈哈!”后面的男人大笑,“别白费力气了,多亏你提供的灵感,黑龙根本感受不到疼痛,疼痛只会让他更加好战!” 兰落没有理会男人,她的右手彻底麻痹了,已经抬不起枪,只能先后退几步避开巨虫,趁机扫起一块石头,用力踢向巨虫。 巨虫脸部被石头砸中,嘶吼一声跌倒在地,庞大的身躯在地板上扭动,浑身都开始分泌粘液。 这些粘液把满地碎石都粘在了身上,它似乎也觉得不舒服,不停蹭着地板企图把这些石块蹭掉,但只能越蹭越多。 好机会。 兰落时刻注意着它的动作,看它现在无暇顾及自己,于是从地上踢起一把刀,一个飞踹把刀踹向巨虫! “嗤——” 刀插进巨虫的身体,黑液顿时喷涌而出,像黑色喷泉一样哗啦啦的,巨虫破洞的身体慢慢干瘪,它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抽搐两下,停在地上不动了。 黑色喷泉结束了,兰落隔着满地“墨汁”,冷眼看向巨虫身后的男人。 他“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满脸惊恐地看着巨虫:“黑龙!起来!快起来!你这没用的东西!” 兰落双脚蹬地,飞速朝男人冲过去,用肩膀顶住他,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瞬间把人撞飞出去。 男人尖叫一声,背部撞在窗户上,玻璃顿时出现蛛网一样的裂痕。 兰落看着即将碎裂的玻璃,果断又是一次撞击,像野牛一样把他顶在窗户上,用力一撞! “啊啊啊啊——” 玻璃碎成了渣,男人掉出窗外,不停叫喊着,声音尖锐惊慌,但很快就消失了。 兰落探头看向窗外,男人掉落在一小片人犬里,身子都软趴趴了,不明所以的人犬怒吼着趴在他的尸体上撕咬着发泄怒火。 她看向远处,面包车丝滑地在人犬中心冲撞,像遛狗一样遛着人犬。 兰落松了一口气,庆幸人犬智力低下,哪怕是以银烟的智商也尚且能够应付。 她最后看了一眼,整栋大楼外黄沙狂卷,尸体堆叠,血流成河,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但这是她的必经之路。 兰落沉下眸子,抓紧离开了窗边,余光扫见一片衣角在大楼门口一闪而过。 是人犬偷偷进来了? 她没有再回头看,外面有银烟、银肃、赫雪和徐来风守着,有威胁的东西轻易进不来,就算放进来一两个小喽啰,也不必在意。 兰落要趁着自己还能行动,把陆观揪出来,哪怕是同归于尽,也要宰了这个家伙。 她咬牙走到今天,可不是为了陪陆观玩捉迷藏的! 把刀卡在窗缝里,兰落用手臂撞上刀刃,把自己的双臂切开几条伤口,泛着黑色的粘稠血液缓缓流出,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无论是受伤还是中毒,都需要身体的自我修复,但祛毒实在太慢了,她需要一些外伤来加速身体的修复。 等伤口血液凝固了,兰落才重新提步,朝着深处走去。 她听见陆观的心跳声了——这次是真正的陆观。 他的心跳虚弱但平稳,兰落顺着这微弱的声音,走到一扇隐形门前,一脚踹开门! 门板轰然倒地,烟尘四起中,漆黑暗室里坐着一个无比眼熟的男人。 “陆观。”兰落率先开口。 隐在黑暗中的男人抬起头,看不清表情:“你来了,真聪明。” 陆观说完,嗓子里就发出压抑的咳嗽声,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手帕,压在唇前小声咳嗽。 兰落仔细观察他的动作,没错,这才是她认识的陆观,洁癖、重视形象,满身旧绅士的虚伪做派。 这也是她察觉刚才那个男人是假陆观的原因。 “你怎么发现他不是我的?”陆观把手帕扔在一边,轻笑,“你比我想象的要了解我。” 他们竟然想到一块去了,兰落收回思绪,没有解释:“是你太自以为是,殊不知人人都有脑子。” “不见得,”陆观摇头,“我身边的人,似乎总是没脑子,至少没你脑子好。” “所以我一直很想留你在身边,但你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兰落听够了他这套高高在上的说辞,似乎她拥有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的宽容、纵容、包容。 她缓缓靠近:“你的身后没人了是吗?我听见你的心跳在加速,你在害怕。” “害怕?” 陆观撑着脑袋笑:“也许吧,如果心跳加速等于害怕的话。” “不过你说的很对,我身后的确没人了,这间暗室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你要对我动手吗?”他说。 下一秒,他又转折:“但是,身后没人,不代表脚下无人。” 兰落皱眉,不知道他过山车似的在说什么胡话。 陆观站起身,撑着拐杖稳定身形:“兰落,这栋楼里有许多实验体,那些被你捣毁的实验室的大部分实验体,都被转移到了这里,其中有很多都未经实验,和正常人无异。” “所以呢?”兰落有些不耐烦,陆观说话总喜欢绕圈子。 陆观转身背对兰落:“如果我出事,这里会瞬间爆炸,那些实验体、外面的人犬,还有你的同伴,都会……” “轰!”他用拟声词演示后果。 兰落压低眉心:“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为了这种事情让步?” “凭什么?哈哈哈哈哈……” 陆观笑得颤抖:“凭什么?你果然还是个孩子,只有孩子才会问出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我怎么认为的不重要,”他转身,“重要的是,你怎么选。” 第128章 “是让所有人为我们陪葬,还是握手言和,你自己选。” 兰落嗤笑一声:“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不,我不是看得起我自己,我是看得起你,兰落。” 陆观正了正神色,声音柔和:“我知道你不会放任这些人死去,你只是嘴硬,其实心很软。”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放你自己出去闯,你的世界太小了,”他满脸仁慈,“所以你心软,你畏手畏脚。” “如果你真的那么恨我,如果你真的从始至终都想杀我,那么在第一次逃出实验室的时候,你就可以直接对我下手了,为什么偏偏要等到现在呢?” “你以为我故意饶你一命?”兰落气笑了。 陆观却摇了摇头:“不,我没那么自恋,你误会我了。” “我只是想让你看清你自己,如果你现在愿意和我鱼死网破,那当初为什么不呢?” 兰落皱眉:“全是废话。” “因为你心软,”陆观丝毫没觉得被冒犯,“你心疼你的小伙伴了。” “你心疼祝见尘那个野种,心疼那些没用的的实验体,心疼你哥哥,所以你希望杀了我。” 兰落始终面无表情,她正在思考要怎么杀了他,才能让大楼的爆炸来得换慢一点,借此给她和楼外的人一些逃命的时间。 陆观的眼神锁定在兰落身上,他拇指摩挲拐杖,叹息一般开口: “但是,你有没有心疼过我一秒钟呢?” 第109章 “疯了吧,我为什么要心疼你?”兰落皱着眉,语气格外嫌弃。 陆观力竭似的坐回去:“你看我这副身体,它很脆弱。可我也正年轻呢,兰落,我没比祝见尘大多少。” “为什么你们如此健康,我却终年缠绵病榻?” 兰落没有认真听他讲话,她好像听见很远的地方有轻微的脚步声。 “这你得问医生。”她不动声色聆听着,随口敷衍陆观。 陆观凝视着她的脸,又看向她渐渐愈合的伤口:“真好,你的身体。” “我一直非常喜欢你的身体……或者说欣赏?羡慕?忮忌?” “你看看你,有这样一具好身体却根本不爱惜,”陆观细细凝视她的伤口,“你愈合的速度又变快了。” 兰落皱眉,那道脚步声似乎在靠近这里,而且……有些熟悉。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陆观脸上的表情都快挂不住。 兰落终于舍得分给他一个眼神,她压住眼底的不耐烦:“你每次都要长篇大论说废话,很烦也很没有必要。” “你只需要知道,今天是你的死期就够了。” 陆观仰头看她,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呛人的语气,他摇摇头,用略显无奈的语气说:“你是不是认为,杀了我他们就解脱了?” “太天真了,所以我说你是孩子。” 兰落皱眉,她不喜欢陆观的态度,他似乎永远没把她的愤怒和想法放在平等的位置上。 她深吸一口气,双腿微微分开,四下扫视一圈,确定陆观身边真的没有保镖藏在暗处,于是果断向前冲去,抬腿踢向他! 陆观下意识后退,却忘了自己身后是沙发靠背,不仅没有成功退后,反而把自己禁锢在了沙发上。 兰落提膝,狠狠砸中他的胃部,黑暗之中只听见一声干呕,陆观便瘫倒在了沙发上。 她没有忘记陆观是个脆皮,所以并没有用全力,只是把力气控制在刚好可以让他失去行动力的程度。 兰落一只膝盖压在他胸口,把陆观牢牢压制住:“他们解不解脱不重要,但我一定要你的命。” “是吗,”陆观面色涨红,声音干涩,“你想清楚了?要让所有的实验体、所有的人犬、外面你所有的同伴都陪我去死吗?” “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新一批的异能者人犬……似乎已经出现了恢复神智的趋向,你忍心吗?” 兰落不置可否,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心脏似乎在和蔓延的毒素做对抗,一会儿剧烈跳动,一会儿又无比刺痛。 “我说了,你死,就够了。” 兰落缓慢抬起左臂,她的左手恢复了一点,可以勉强做小范围活动。 她把手指放在陆观的脖颈处,指尖下是他跳动的血管。 兰落凝视着那片苍白皮肤,指甲开始缓慢生长,即将顶破他脆弱的喉咙。 “祝见尘死了吗?”陆观突然开口。 “别想了,”兰落十分冷淡,“生死置换是一次性的,不能重复利用。” 陆观单手攥住她的左手腕:“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听到他的死讯,从你的嘴里。” “嗯,然后呢?意义何在?”兰落挣开他,加大力气扼住了陆观的脖子,指甲深深嵌进皮肤。 “呃……意义……”陆观喘不过气了,“意义就是,他死了,我开心……” “你是不是觉得,祝见尘特别可怜?是不是特别想为他报仇?” 陆观双手扒着她的左手,给自己留下一丝呼吸空间:“你知道我父亲为什么给他种下生死置换吗?” “为了保住你这个病秧子。”兰落冷冷开口。 她不动声色看了眼门外,看见一只修长的手在外面一闪而过,随后是匆匆远去的脚步声。 这只手……非常熟悉。 兰落脸上露出一丝震惊,又很快收敛起来,专心看向被自己压制住的陆观。 她不知道祝见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相信他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与其担心祝见尘,不如应付眼下的陆观。 “为了我?保住我?” 陆观突然夸张地笑了起来:“你错了,这是为了保住他,保住那个低贱的东西!” “兰落,我对他的厌恶,你应该感同身受的,”他似乎在寻求认同,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她,“明明,明明我可以先弄死他,再和其他人种下生死置换,为什么我父亲偏偏选他呢?” “因为他本来应该去死,但种下生死置换后,哪怕是为了给我自己留下后路,我也不能轻易杀死他。” “甚至,为了保护我的第二条命,我还要好好对待他、保护他,让他平安长大……” 陆观说到这,又是一阵笑,只是笑容非常勉强,兰落甚至能看见他在紧咬牙关。 她看了他一会儿,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小声开口:“……那是你父亲的错。” “你也要替他说话?”陆观指甲掐进兰落的手腕,带起一阵疼痛,“替那个贱种!” 他双眼泛红,眼珠里布满血丝,一向吝啬于展现表情的脸变得扭曲,上面写满不甘、害怕、疼痛,和屈辱。 兰落从前只能仰视他,但现在,她可以俯下眼睛,高高在上地打量他。 看着他癫狂狼狈的屈辱样子,兰落心中无比畅快,嘴角忍不住勾起,即使毒素尚未清除,手指也不停收缩着,掠夺他所有的空气。 于是她正式意识到—— 陆观是个普通人,他拥有脆弱的喉管、狂跳的心脏,和真实的恐惧。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吧,”兰落扯开嘴角,颤抖的右手捂住他的口鼻,“祝见尘没死,你口中的贱种,还活着。” “而你,要死了。” 陆观双眼猛地瞪大,手指不停抠挖着她的手,喉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想要说什么。 兰落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任由他把自己的手背扣出伤口也不松手。 他的双腿也在乱蹬,整个人像条上岸的鱼一样乱颤,要不是兰落力气大,还真摁不住。 她始终不为所动,把自己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两条手臂上,感受陆观越来越轻的心跳。 他的挣扎渐渐停止了,双手无力地攀在兰落手腕上,兰落向上看去,看见他那双通红的眼睛几乎要暴出眼眶。 一滴水从凸起的眼球边上滑落,滚落在沙发上消失不见。 死不瞑目。 陆观失去呼吸的下一瞬,大楼的警报立即变得凄厉刺耳,暗红的灯光不断闪烁,脚下的地板也开始颤动。 兰落没有理会这些动静,她颤抖着收回手,露出陆观布满勒痕和指印的皮肤,手掌放在他的心脏处,才敢确定陆观是真的死了。 她脸上半是放松半是恍惚,挪开自己的膝盖就要离开这里。 祝见尘不知道去哪了,外面还在打架,她不能耗在这里,她要捡回刀,把他的心脏和喉咙捅穿,确保陆观彻底死亡。 然后还要去找祝见尘和银烟汇…… 思绪戛然而止,兰落维持着翻身下沙发的动作,低下头看着自己腹部钻出的铁器。 这是一根粗粗的铁链,铁链顶端是尖锐的圆锥形铁钻头,钻头自她后背钻进,又从腹部破出,在她身上捅出了一个大洞。 但这钻头表面并不光滑,布满了缝隙,兰落拽住钻头,喘着粗气回头看向沙发上的陆观。 铁链的另一端,就在他的胸口,胸口出的链子甚至还在滴血。 第129章 她拽了拽,没有拽动,暗骂一句把陆观翻了个身,这才看见了铁链的去向。 铁链的另一头穿在陆观身上,他的胸口和她的腹部一样被洞穿,一人一尸就像被穿在同一根绳上的鱼,一损俱损。 除了陆观和她,铁链还洞穿了整个沙发,而另一头的钻头就卡在沙发底部。 也就是说,她、陆观还有沙发,三者变成了一个整体。 陆观一直把这东西藏在沙发下面? 兰落眉心拧起,他图什么? 如果想要反抗她的话,直接在她杀死他之前使用这件武器不行吗? 她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立马推着钻头想要把它从腹部推出去,以免出现意外。 大楼的震颤更加严重了,兰落体力不支,被摇晃得跌倒在地,和陆观的尸体滚作一团,钻头也脱手而出,重重砸在地上。 “哒”,一声轻响,原本圆锥体的钻头磕在地板上,竟然像伞骨一样快速撑开,呈爪状扒在她的腹部。 兰落忍不住痛呼一声,捂住了肚子。 钻头本来就很难拔出,何况是散开的铁爪? 她回头看了一眼,沙发底下的钻头也变成了铁爪,牢牢扒在上面。 兰落拽住一根铁爪,刚想用力掰断,头顶就轰一声砸下一块巨石,无数飞射的碎屑崩飞,在她脸上打出一道道红印。 “不好。”兰落抬头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天花板。 ——大楼要自爆! 她艰难伏地,把陆观的尸体甩在自己身上当肉盾,躲在沙发下抖着手指去拆铁爪。 又中毒又受伤的手指不够灵活,兰落的力气也消耗了一大半,掰了半天竟然连一根铁爪都没掰断。 兰落愤愤踢了陆观的尸体两脚,又试着直接扯断铁链,但这链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比一般的铁链坚固很多,不管怎么扯都纹丝不动。 头顶的碎石扑簌簌往下掉,兰落身下的地板也裂开一条缝隙,她侧耳贴在地上,甚至能听见大楼某处沉闷的爆破声。 她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扯断铁链独自逃跑,要么带着拖后腿的陆观和沉重的沙发逃跑。 想到这,兰落竟然觉得自己可能懂了陆观的脑回路,他是想把她困在这里,让她和大楼一起爆炸吗? 笑话! 简直异想天开! 兰落把铁链缠在手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就算铁链扯不断,她还可以强行把铁爪直接拽出来,就算腹部因此撕裂,她也还有恢复的机会。 想要把她困在这里?做梦! 长而锋利的铁爪在兰落的拉扯下陷进她鲜血淋漓的腹部,她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皮肤被撕裂的声音。 爪尖一点点没入皮肤,被血浸湿的铁链慢慢从背后露出,兰落唇色惨白,喘着粗气咬住自己的口腔内壁。 一鼓作气,拽出来,拽出来! 兰落重新吸气,力气集中在手上,但还没来得及拉扯铁链,头上就传来几声轰响。 无数石块滚落,几块石头砸在她头顶的沙发上,把沙发砸得下陷几分,底部甚至紧挨兰落的脸颊。 耳边传来木头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兰落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就原地滚了几圈,拽着铁链滚出沙发。 陆观被铁链控制着,和她一起狼狈滚圈,身上沾满灰尘,在他身后,原本坚硬沉重的沙发“嘎吱”断成两半。 兰落半坐起身,钻进几块石头堆成的的死角,心有余悸地庆幸自己滚的快。 她没管陆观暴露在外的尸体,放任他被石头砸中。 沙发的断裂出刚好是铁链的位置,兰落轻轻一拽,另一端的铁爪就勾住了陆观的后背。 现在这根铁链上只剩他们两个了,兰落看了一眼陆观,心里有了主意。 既然没了沙发的阻碍,那她不如直接把铁链从陆观胸口扯出来,总好过扯伤自己。 大楼随时会爆炸,她没时间了。 兰落小心翼翼把手伸向陆观,去够他的尸体。 但只顾着躲避着头顶的碎石,没注意脚下,兰落刚伸出手,身下的地板就突然塌陷,毫无预兆地向下陷落了。 她在地面塌陷的瞬间挺腰向上,咬着牙死死扒住断裂的边缘,这才让自己没有掉下去。 腹部铁链绷紧,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流,兰落低头看了一眼,下面的楼层地板也塌陷了,如果直接掉下去,少说要坠落几十米。 她扒在半空中,腹部伤口被拉扯着,疼痛已经到达了顶峰,如果不是异能加持,恐怕早就晕了过去。 头顶持续有石头滚落,天花板已经剥落了一大半,抬头就能看见灰暗的天空。 兰落左手被一块尖锐玻璃刺中,力气不由得松了一点。 没过几秒,又是一块石头砸中了她的手腕,她的左手瞬间失去知觉,浑身的重量仅靠右手维持。 她指尖泛白,指关节弯曲到了不可思议的弧度,却还是抓不住光滑的地板,慢慢向下坠去。 几块砖石砸在她的头上,兰落在空中摇摇晃晃,脑中浮现曾经关于断头台的幻觉。 这里,会是她的断头台吗? 右手滑落到最边缘,被断裂的地板割出伤口,她的手指再也没有支点,无力伸向半空。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整栋大楼在顷刻间爆破倒塌。 兰落闭上双眼,隔绝眼前冲天的火光。 然而,下一秒—— “兰落!” 熟悉的声音发出陌生的嘶吼。 第110章 兰落眼睫闻声颤动。 又是祝见尘。 “兰落!兰落!” “兰落!你在哪里!” 他不停喊着兰落的名字,嘶哑的嗓音甚至染上不太明显的哭腔。 兰落张不开嘴,她正被铁链挂在半空中横出的一截断梁上,铁链另一边是陆观的尸体。 他们两个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只要她轻轻一动,平衡就会瞬间被破坏,他们会一起掉在地上砸成肉饼。 兰落庆幸陆观已经死了,闹不出幺蛾子,她抬头看向头顶,祝见尘的声音忽远忽近。 “别管我,管好你自己!” 兰落大喊:“我又不会死,你就半条命,别管我!” 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淹没了她的声音,祝见尘像根本没听到,还在一声又一声呼唤她。 兰落坠在半空,腹部的伤口承受了她全部的重量,不停撕裂着,她不敢动弹,巴不得现在就掉下去摔死。 至少死了之后还能活,她现在活像在受刑,简直生不如死。 兰落看着头顶,大楼现在又是着火又是坍塌,实在太危险了,她怕祝见尘找不到自己不肯离开。 她强撑着接住一块石头,用力朝上抛去! 大幅度的动作破坏了平衡,兰落在空中剧烈晃动几下,眼看着铁链即将脱出断梁,赶紧摊开双臂保持平衡。 被抛出去的石头逆着往下掉的碎石,爬上了顶层,咕噜噜两声没了动静。 兰落向上看去,上层格外安静,祝见尘似乎没有注意到这块石头。 石沉大海了吗? 她认命闭上眼睛,耳边是铁链摩擦断梁的滋啦声,和越来越近的爆炸。 时也命也,她是不行了,希望祝见尘赶紧离开,不然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里了。 “咔”,铁链终于从断梁脱落。 兰落没有睁眼,她的第一反应甚至是庆幸。 没有断梁拉扯铁链,她腹部的伤口终于不用承受剧烈撕扯了。 按照大楼现在的状态,她掉下去非死即残,如果没有别人干扰的话,可能躺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行动力。 但万一遇到人犬或者其他对自己有敌意的人,趁她重伤搞偷袭,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兰落觉得徐来风她们几个应该不会对她放任不管,相处久了,她对这几个人已经有了莫名其妙的……信任? 如果徐来风还有余力出手的话,说不定她恢复得会更快一些,虽然兰落觉得这并不必要,反正她自己就能…… “兰落!” 一声高喊,打断兰落发散的思维。 她下意识伸手扣住了一堵断墙,抬头向上看去: “祝见尘?” 祝见尘跪在地板的大洞边,脑袋探出来,脸上满是黑灰,发梢卷曲,活像刚被炸过。 “你怎么样了?还好吗?”祝见尘半个身子都探出来,“我刚才是去放实验体逃出大楼了,没想到一回来这里就爆炸了。” “你伤的重不重?这里快塌了,我带你出去!” 兰落被铁链另一端的陆观坠得难受,她单手拽住铁链,减轻腹部的压力:“别白费力气,你先出去!之后我会自己离开的!” 陆观的尸体就在兰落脚下飘荡着,但祝见尘就像看不到他一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兰落:“不行!” “你都伤成什么样了?我怎么可能放你自己在这里!你坚持一下,我……” 第130章 “轰!” 爆炸声近在眼前,兰落身后的断墙摇晃两下,被崩成了碎片。 她再也没有支点,手里握着几块碎石,再一次向下坠去。 兰落仰面朝天,眼里是不断朝着自己下落的石块和灰尘,祝见尘的身影越来越小—— 却又越来越大—— 他跳下来了! “别!” 兰落惊呼一声,试图劝退祝见尘,但他已经快速下落,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近。 祝见尘的身后,兰落的头顶,是瞬间炸裂开的楼体,通红的火焰直冲天际,爆裂的砖石先后落地。 无数碎石砸在他们身上,兰落眼角被砸中,不得已闭上了双眼,左眼缓缓流出鲜血。 下一秒,她听到近在咫尺的心跳,闻到熟悉的淡香。 那么近,就贴在她的耳边,贴在她的鼻尖。 “我说了,我会一直跟着你。” 黑暗且嘈杂的世界里,响起祝见尘冷静淡然的嗓音,也许呼唤了太久,他的声音非常干哑,带着微微的颤抖。 “你会死,”兰落感受着风掠过他们,“但我不会。” 她知道自己这话像在挑衅,但她没那个意思,只是希望祝见尘能好好考虑一下他的决定。 虽然此情此景,似乎再怎么反悔都没用了。 “没关系,”祝见尘把脸贴在她头发上,手掌护在她后脑,“这是我的自由。” 兰落听见他急速跳动的心脏。 也许祝见尘不知道,心跳会暴露情绪。 他在害怕。 既然这么害怕,又为什么…… “唉。”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兰落睁开眼睛,单手扯住铁链,用力一拽! 铁爪钻出皮肉,带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整条铁爪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兰落忍着腹部的剧痛,撒手扔掉了铁链,让自己不那么笨重。 她的腹部已经完全撕裂,洞开的伤口呼呼灌风,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流不出太多新鲜血液。 “张嘴。”兰落无视祝见尘瞪大的眼睛,捧起腹部所剩无几的鲜血。 她把手摁在祝见尘苍白的唇上,鲜血染红他的唇瓣。 祝见尘被迫吞咽这些鲜血,又被兰落强迫着含住她的手指,汲取指腹上的血迹。 兰落盯着他艳红的唇,气若游丝:“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随着她话音一起落下的,是巨大的爆炸声,和坍塌的大楼。 楼外,早已远远避开爆炸的众人一齐盯着不远处的大倒塌。 “兰落……兰落是不是还在里面?” 徐来风扒着车窗,眼底浮现水光。 赫雪一脸怔愣,面瘫脸上渐渐露出肉眼可见的担忧:“这么大的爆炸,如果她真在里面……” “那就去找!” 银烟满身血迹,冷着脸打方向盘:“这么多双手还怕扒不出一个兰落?” 银肃视线落在那片废墟上,目光复杂:“是,我们四个人齐心协力……” “谁说只有四个?” 银烟踩下刹车,把面包车横在路边,抬起下巴朝前点了点。 车内几人闻言看过去,面包车前,是满脸茫然缩在一起的一群陌生实验体。 兰落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平坦的石板上,没有被砸成肉泥,也没被石块压住。 怎么回事? 她浑身无法动弹,只能转动眼珠看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还是大楼内部,只不过已经尘埃落定,她躺在几块墙体构成的夹角里,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祝见尘?” 她下意识喊他,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嘶哑到发不出声音。 兰落摸了摸,腹部伤口还没愈合,胸口也多了几道伤口,兰落有印象,这几道伤口是下落过程中被突出的钢筋捅伤的。 但是,为什么除此之外她的身上再也没有伤口了? 想到这,兰落才发觉自己躺在石板上的动作过于安详,就像被人摆弄成平躺的姿势一样。 如果是自由落体,她不该这么平整的。 兰落的记忆只停留在大楼爆炸坍塌那一瞬间,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看自己这幅样子,她能猜到一定是祝见尘做了什么。 “祝见尘,”兰落闭上眼睛,“你能听见吗?” 回答她的只有碎石滚落的啪嗒声。 兰落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动静,但她无法判断那是人犬还是银烟等人,所以不敢再发出声音。 她努力翻了个身,从石板上掉落下去,掉进一堆乱石里,浑身被硌得生疼,散乱的头发也被石头压住。 能听见,她能听见周围响起了微弱的心跳声。 兰落缓缓向声音来源爬去,她不会听错了,祝见尘的心跳,她不会听错。 漆黑一片中,兰落伸手摸到一片微凉的柔软。 是祝见尘的手。 她记得,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非常灵活,动动手指就能从他的秘密空间里拿出很多小玩意。 只是这手已经开始变得冰冷僵硬,兰落废了很大力气,才把他并拢的手指掰开。 他的手心里握着什么东西。 兰落细细摸了摸,摸出熟悉的兔子形状,和断成两半的皮筋。 ——是她的头绳。 兰落沉默几秒,伸手去摸他的心脏,祝见尘的心跳就像雨中的一支烛火,越来越暗淡。 他会死。 她趴在祝见尘身边,摸着他几近于无的心跳,得出结论。 兰落睁着眼睛,眼前是祝见尘模糊的轮廓,黑暗中她的眼神有些茫然。 “祝见尘?”她小声问,明知得不到回应。 兰落仰躺在他旁边,不再做无用功,屏息等待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在等身体自愈,也许在等自己获救,也许在等祝见尘醒来,也许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 兰落眨眨眼,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疲惫吞噬了她,她的呼吸渐渐弱下去,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却小心翼翼不敢陷入沉睡。 兰落眯着眼,眼前突然出现影影绰绰的亮光,微弱却刺眼。 “兰落!” 刺耳的大嗓门和陡然亮起的天空一同出现。 兰落慢慢睁眼,她的瞳孔中映出灰色天际,无数细密的雨丝向她奔涌而来,浸润她干涩的眼睛。 细雨后方,是几张狼狈的脸。 兰落依次看过去,除了银烟、赫雪、徐来风和银肃,还有好几张陌生的脸。 “是她?” “就是就是!太厉害了!这样都活着!” “神话啊!第一次见到活的不死者!” “是她救了我!是她救了我们!快!快点继续挖!” 兰落闻言看向他们脏兮兮的脸,他们的脸上带着收敛的喜悦,看向兰落的眼睛亮亮的。 她又看向银烟等人,她们的表情比那些实验体夸张的多,尤其是银烟,五官都皱在一起了。 高兴,她昏沉的大脑从她们的表情中读出这种最原始的情绪。 有什么可高兴的,她想。 然而嘴角却不听使唤,悄无声息翘了起来。 兰落闭上双眼,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失去意识前一秒,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走进实验室那天,父母在嚎啕大哭,兰升在依依不舍。 而她,顺从地跟在陆观身后,心里想的却是—— 总有一天,她会离开实验室; 总有一天,她会走在兰升的前面; 总有一天,她会让父母流干虚假的眼泪; 总有一天,她会让实验室付出代价…… 总有一天,她会成为—— 不死的神话。 —正文完— 第111章 细鬼城。 兰落躺在病床上,细细打量这家干净冰冷的诊所,面露思考:“我没想到竟然是你。” 叶飞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冷光:“没什么可惊讶的,混不下去了而已。” “你不是高材生吗,”兰落问,“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方?” “嗤,”叶飞一声冷笑,“收起你的幸灾乐祸,谋生而已,总比你现在的样子好。” 她边说边用挑剔的视线看兰落,脸上浮现冷笑。 兰落瞥了自己一眼,她的左臂只剩一半,腹部也绑着厚厚的绷带。 当时她们把她救出来,才发现兰落的左手已经完全坏死,徐来风说再拖延下去甚至会蔓延至全身。 徐来风那时候已经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模样,兰落也不想多压榨她,考量了几秒钟就果断砍下了自己的左臂。 说实话,不疼。 不过在场的人倒是吓了一跳,徐来风更是流着眼泪道歉,疯狂给她治疗。 兰落无所谓,反正给她一点时间,她的左臂就能重新长出来了。 但是…… 第131章 她偏头看向外面,叶飞把这家店改造了一下,在墙上挖了两扇窗户,所以即使在店内也能看见外面的景象。 吐金街上还是行人寥寥,一派落寞。 “我去前面了,”叶飞看了眼时间,“老霜又该来蹭仪器了。” 兰落没有回答,依旧盯着窗外。 直到不知多久后,窗外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银肃。 她收回目光,单手撑着床坐起身:“今天是你?” “是我,”银肃放下手里的饭盒,“听你语气怎么有些失望?” “没什么,”兰落抬手去碰饭盒,“今天吃什么?” 她在叶飞的诊所养病这些天,吃的都是徐来风做的饭,大部分时间是曲冬、银烟还有赫雪送来的,偶尔会由银肃代劳。 “炖的鸡汤,给你补补身子。” 银肃拦住兰落的手,替她打开了饭盒,递上勺子:“银烟说让你把鸡翅都吃了,以形补形。” “哈,”兰落轻笑一声,“我知道了。” “你不问?”银肃在床边坐下。 “问什么?” 兰落吹了吹,小心喝下第一口鸡汤,眼神不由自主亮了一瞬。 徐来风的厨艺越来越好了,在她心里可以排上第二,甚至能和第一争一争。 第一? 兰落愣了一下,勺子悬在半空,指尖捏到泛白。 银肃瞥她一眼,似乎误会了她的表情,叹了口气背对着兰落说:“他还是一样,没有醒过来。” 兰落回神,她知道银肃在说祝见尘。 祝见尘当时伤得很重,运回细鬼城的路上什至一度失去心跳,还是她挣扎着醒来喂了他几口血才保住一条命。 只是直到现在都没醒。 徐来风说他伤到了脑子,也许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兰落刚开始想不通,明明是一起从楼上跌落的,为什么只有祝见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而她好端端躺在平板上。 这些日子她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总算是想明白了。 她落地之前就是濒死的状态,后来甚至直接失去了意识。 而祝见尘的异能是空间储物,假设她当时不是昏迷,而是直接死亡了,那他大可以直接把自己的“尸体”放进空间中。 等落地之后,再把她放出来,让她缓慢恢复生命力,就刚好能达到当时的场景。 兰落直觉这是最接近事实的猜测了,但祝见尘始终醒不过来,具体情况如何,已经无法向当事人求证。 她垂下眸子,小口喝汤:“我知道了。” “你什么打算?”银肃还是背对着她。 “什么什么打算?”兰落心不在焉地重复,“没什么打算。” 银肃轻轻启唇:“他不醒,你就要一直等他吗?” “他是为救我,”兰落随口说,“即便做不到涌泉相报,也至少要知恩图报。” “知恩图报……” 银肃忽然笑了一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吗?” “陆观是他的哥哥,也是他的半个仇人,你怎么知道他就是为了救你呢?” 兰落皱眉,推开饭盒:“我吃饱了,你带回去吧,记得告诉徐来风,汤很好喝。” 银肃盯着还剩半罐的汤看了几眼,扯出一个笑:“再喝点吧,我出去走走。”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半个眼神也没分给兰落。 兰落乐得清静,低着头安安静静继续喝汤,脑中思绪万千。 上一次喝鸡汤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中学的时候,兰升参加了学校的烹饪课,大晚上跑到她跟前递给她一只保温杯。 那是他的水杯。 “喝吧,杯子我洗过了。” 兰升舔着干燥的唇,笑着解释。 兰落当时并不想接他的东西,但兰父兰母气她成绩不理想,断了她好几天的生活费,她饿。 现在她也能不间断喝上鸡汤了,至于兰升,还躺在那块不会融化的冰块里。 一罐鸡汤逐渐见底,兰落推开饭盒,下意识伸手—— 她的手里什么也没有。 兰落愣了一下,可能和祝见尘待久了,她有时候会忘记“亲力亲为”。 他是个很有眼力见的人,会在她需要纸巾的时候提前为她准备好,兰落本来以为这只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却没想到已经潜移默化影响了自己。 兰落沉默着抽出纸巾,擦干净嘴角。 也许祝见尘不该这样的,她的生命很长,要走的路也很远,那些独自一人的夜路,不该出现别人的影子。 兰落收回目光,提着饭盒出门。 她的身体素质很好,已经没有卧床休息的必要,如果不是她们极力劝阻,她早就满地跑了。 路过大厅里面对面的叶飞和老霜,兰落看见银肃就站在诊所门外,面朝着远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和曾经在度假村一样,难以察觉的落寞。 但他失散的妹妹已经找到了,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眺望的呢? 兰落对他的内心不感兴趣,挥了挥手里的饭盒,表示自己要亲自送回去。 “我跟你一起,”银肃跟上,“不然银烟该说我偷懒了。” 兰落点头同意,慢悠悠晃荡在这座破败的城市中,看倒塌的楼房,高耸的树木,看天边流云,地上行人。 断头台依旧站立在原处,似乎见证了一切,又似乎一切与它无关。 它只是忠诚地、沉默地,被风沙腐蚀,连同那些被刻印在墙体上的涂鸦,一同消失在痛苦的记忆深处。 远远的荒野里,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兰落,凑在几个女人跟前说着什么,然后那几个女人便各自点头散开,不停挥着锄头。 “她们在开荒。” 银肃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着解释:“都是一些逃来的实验体,反正细鬼城最不缺的就是空地,留给她们生活,挺好的。” 兰落认出来了,为首的佝偻女人是胡娇芬,但她没有上前招呼。 虽然不知道胡娇芬是什么时候来到细鬼城的,但既然胡娇芬没有主动找她,她也没有必要上前打扰。 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兰落继续往前走,有意无意绕了个圈子。 银肃没有纠正她,安静走在她身侧,目不斜视,只偶尔撇来一眼。 兰落绕路一是为了增加自己的运动量,二是为了看一眼徐来风和曲冬的学校。 据说细鬼城现在大部分居民都把孩子送来这里了,即便如此,但细鬼城居民少,孩子更少,整个学校的孩子也不过百来个。 曲冬说很多人送孩子来这里,并不为学习,只是希望他们不在家时,孩子能有个安全的托付场所。 “但没关系,再过几年,他们就会意识到,学校是用来学习的,学习是可以改变生活的。” 这是曲冬的原话,兰落没有发表看法,因为她自己也只是中学毕业而已。 曲冬自己的学历也不太高,所以只负责管理,至于教学的压力,大部分落在了徐来风的身上。 不过听说赫雪也开始接触教学了,之后徐来风的压力应该会减轻一些。 但赫雪那样的面瘫脸,真的不会吓哭小孩子吗? 兰落想到赫雪冷脸哄孩子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扯出不明显的笑意。 “要进去看看吗?”银肃适时开口。 今天学校不上课,整栋教学楼安安静静,只有曲冬扛着拖把忙碌的身影出现在窗边。 “不用了。” 兰落摇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栋平平无奇的教学楼。 一个矮小的身影飞奔在走廊上,白嫩的脸上盛满阳光。 “花子!”徐锦边跑边喊,“你等等我,我再扫一个地就能找你玩了!” 兰落顺着她的方向看去,被叫做“花子”的人,是她从鸽子笼里捡出来的残疾小女孩。 小女孩端坐在轮椅里,指尖缠着翻花绳用的崭新红绳。 花子知道自己的名字被人二次利用了吗? 花子知道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学生名单里了吗? 花子知道自己的名字会留在细鬼城的大街小巷吗? 花子知道自己自由了吗? 微风吹起小女孩手里的红绳,她抬起天真的眸子,看向兰落站立过的地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兰落已经离开了。 “花子!” 徐锦带着一脑门汗跑来,气喘吁吁:“扫完了扫完了!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花子抿了抿唇,“我是想告诉你,我好像觉醒异能了。” 徐锦一下子瞪大双眼;“什么?!是什么异能?” “是……” 女孩轻轻摊开手掌,鲜亮的红绳迎风飞舞,被缠绕的指尖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光芒熄灭后,一朵小小的、软软的花苞浮现在她的掌心。 “是开花。” 种子落到哪,就在哪开花。 第132章 第112章 我是花子。 其实我的本名不是花子,因为我原本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花子”这个名字,是初入实验室的时候才有的。 那时候我想逃出对我又打又骂的福利院,但是失败了,灰头土脸地被送进实验室。 一脸凶相的研究员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不知道,周围人就起哄,说我这么脏,一看就是叫花子。 “叫花子?”研究员点点头,“开花的花?孩子的子?” 周围人哄堂大笑。 我笑不出来,也不喜欢这个名字。 我嫉妒,这里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不懂泥里的世界。 他竟然不懂什么是叫花子,叫花子就是乞丐,脏兮兮躺在路边要饭的人。 他还以为我的名字是花子,可我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名字。我真嫉妒他们,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 实验室的日子和福利院没什么区别,依旧是穿制服的对我颐指气使,和我同等地位的人对我偷偷使坏。 不过我长大了,懂的也更多了,慢慢学会了谄媚,有时候也能靠溜须拍马免了一顿毒打,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能换来一点食物。 刚开始很多人眼红我,他们仗着年纪大,力气也大,总是抢我的食物。 一次又一次被抢后,我莫名其妙觉醒了速度异能,从此再没被抢走过食物。 有人嘲笑我是天生的老鼠,除了吃就是跑,我本来很生气,但说过这些话的人接二连三消失在了手术室,我就气不起来了。 我害怕,害怕某一天轮到我。 比死亡先来到的,是一个格外年轻的女孩。 她叫兰落,跟我们都不同,不是像牲畜一样捆在一起扔进来的,而是被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送进来的。 那男人甚至蹲下身看她,一点都不在乎那双看起来就很昂贵的皮鞋出现了折痕。 她真幸运,又真不幸。被送到这里来的孩子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所以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忍不住说她是“短命鬼”,企图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可我没想到她是最不幸的那个,刚来一个星期就进了手术室,半天之后才伤痕累累地坐着轮椅出来,浑身都是伤口。 他们让我照顾她,我不懂照顾人,但我知道有了差事就不用进观察室,所以我很爽快地答应了。 我问她她变异成什么样了,为什么这么多伤口。 她微笑着说自己不会痛,他们想研究通感屏蔽。 不痛? 在这里这倒是个幸运的能力。 但我根本不关心她痛不痛,我只是想多打听些消息,随便什么消息都好,也许有一天我就能靠着这些消息重见天日呢。 不过我还是有点人性的,我想给她上点药。 她说没有药的,他们不允许她用药。 我问那你的伤怎么办呢? 她说没关系,慢慢就好了。 她还是怯怯的,像可怜的小羔羊,误入了这个残酷洁白的屠宰场。 但我不会心疼她的,我自顾不暇。 但旁边那个叫祝见尘的研究员似乎有点心疼了,因为我看见他的眉毛皱成一团。 他一直这样,有病似的。 兰落主动问我的过去,问我在外面的经历。 哈,以为我听不出来吗,她也想从我这打听消息。 我如实说了,反正我的生活如此枯燥,告诉她也无妨。 她听完沉默了,然后说她的人生也很普通,一直在学校里上学而已。 学校?我没去过学校,我都不知道学校长什么样子。 她眼睛弯弯的,怯怯地说她可以教我一些简单的知识,等我从这里出去了也许用得上。 我知道她想跟我套近乎,但我也确实想学点什么,总好过一直像畜生一样被关起来研究。 她教我背九九乘法表,其实我会算数,但我不知道什么乘法表。 她从一一得一开始教,一直教到七九六十二。 她注视着我的眼睛,跟我说七九六十二,我点点头说我记住了,然后她就用一种怀疑又放松的眼神看着我,夸我聪明。 她肯定教错了,我敢保证。 但我没有证据,因为她上过学,而我不识字。 所以我越来越爱凑到这个孩子身边,想找出蛛丝马迹,可她永远一脸淡淡,像条死鱼。 终于有一天,我找到机会反驳她了。 那天我被关进了观察室,他们给我喝了一口冒着腥气的东西,然后开始电击我。 我不是第一次被电了,我清楚这里的电击有七个档位,他们会从低到高慢慢电。 我很疼,但他们不肯放我下来,我只能数着挨电的次数。 后来我终于被放回去了,他们摇摇头说没用。 什么没用?我没用吗? 后来兰落来看我了,问我身体怎么样。 我不屑地笑,在这种地方关心我的身体,简直就像问候瘸子的腿一样荒谬。 我说你教错了,七九不是六十二,是六十三。 她问我怎么知道的,我说他们一共电了我九轮,每轮七个档位,我数过了,一共六十三次。 她听完沉默了,蹲在我身边摸了摸我的脸,我发现她的手上有伤口,血都蹭到我嘴边了。 我下意识舔唇,卷走了那滴血,然后我就惊奇地发现被电得麻木的身体舒服了起来。 我震惊地看着她,她却摇了摇头,用目光暗示我。 我明白了,我需要保密。 蠢人,真是象牙塔里的孩子,竟然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一个不算熟的人。 但是心脏为什么酥酥麻麻的,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她的血见效太强。 我以为我们关系变好了,但我的运气不好,很快就被运走了。 没错,运,关在笼子里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运走。 我不知道自己被运到哪里了,这里很黑,我听到了野兽一样的粗喘,我的后背惊出一身冷汗,但我在笼子里避无可避。 他们放了一个人不像人,兽不像兽的东西进来,他一进来就开始撕咬我。 我什至觉得好笑,原来和他这样的东西比起来,我还算幸运,最起码有个人样。 我打不过他,像摊烂肉一样倒在笼子里。 没人给我送吃的,也没人想着治疗我,好像我真的只是一滩血肉模糊的垃圾。 直到我看见一个女孩,用手捧着清水往我嘴里送。 她穿着白色衣服,恍惚间,我觉得自己看到兰落了。 不过这个女孩和皮实的兰落不一样,她的双腿残疾了,身体也很差。 不知道搞研究的这帮人为什么这么丧心病狂,要把这种营养不良的小孩子也关起来研究。 我告诉她,等我死了,就去和研究员申请,把她的名字改成花子。 “花子?”她扒在我身前,“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她告诉我花子就是花朵的孩子,会开满春夏秋冬,开遍山川田野。 真好,真是个自由的名字。 我也开始觉得这是个好名字了。 我告诉她:“以后如果有人来找花子,就告诉她你是花子,她就会带你离开。” 我被运走的时候听说基地逃了个实验体,我相信是兰落,我也相信她也许能找到这里。 我已经没有活路了,可我希望能有下一个幸运的花子,代替我开满春夏秋冬。 我的人生,也不过如此了。 幼时蜷缩在破旧的福利院里,长大后被卖进铁通一样的基地里,濒死之际,也只能透过笼子的缝隙,看见无穷无尽的黑暗。 我不怕死,可我怕死得悄无声息,死得孤单寂寞。 我让小花子陪我最后一程,她问我什么叫最后一程,我说走完这程我就变成花朵的养料,躺在泥土里不说话了。 她让我赶紧把话说完吧,不然会舍不得的。 是啊,舍不得,我舍不得。 “花子,把我埋在土里吧,不要把我丢进垃圾堆,我想要躺在一个可以安息的地方。” 我拥有意识的最后一眼,是小花子在懵懂地点头,她的衣角轻轻飘荡,和兰落很像。 兰落,我希望她自由,替我自由。 我的人生,到此结束。 ——至于此后行尸走肉一样游荡的那只人犬,我绝不承认那是花子! 毕竟,趴在地上流口水,甚至张嘴咬人什么的,实在太丢脸了。 但我其实很高兴,因为再次相见,兰落和我都自由了。 第113章 兰落在一个夜晚离开了细鬼城。 临走前,兰落去见了祝见尘一面。 她在祝见尘的床前看了许久,久到确认他的眼睫确实不会再颤动,他的唇角也不会再翘起。 她明白,这是一个醒不来的人,是一个她不该浪费时间等待的人。 第133章 兰落划开自己的手掌,让鲜血流进祝见尘苍白的唇缝里。 伤口逐渐愈合,床上的人影依旧苍白,兰落最后看了一眼他腕上戴着的旧兔子发绳,便毫不犹豫踩着月色离开了。 稀薄的月光照不亮她前行的道路,但黑夜中的那双眼睛却熠熠生辉。 她要走遍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她要让自己的心脏,在世界的每一处角落跳动。 随便哪里,随便哪天—— 因为她已经有了在世界任何角落生存下去的能力。 这才是她不受束缚的,自由的人生。 第二日清晨,细鬼城。 “还去吗?” 曲冬打着哈欠问徐来风。 徐来风看着茶几上压着的钞票,无奈摇头:“不用了,她肯定早就离开了。” “想不通啊想不通,”曲冬放下手里的食材,“亏我还起了个大早买吃的。” “没有办法,”徐来风接受良好,“你不是早就料到了吗?” “是啊,”曲冬笑,“银烟和赫雪才了解她呢,她俩压根没起床,昨天就偷偷写了纸条塞进兰落口袋了。” 徐来风挑挑眉:“哦?写了什么?” 曲冬挠头:“不知道,好像是……” “那些实验体托我们告诉你,她们非常谢谢你给了她们新生的机会,在她们眼里,你就是不死的神话和救世的荣光。当然,知道你不喜欢等人,所以我们也不等你喽,祝你一切顺利!过阵子我们也要出城了,说不定能偶遇呢嘿嘿!” 兰落默念着口袋里皱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的字一半俊秀一半潦草,不用想也知道是赫雪跟银烟写的。 她弯了弯嘴角,把纸条塞回口袋,抬眼看着眼前的荒漠。 在这里,人类如此渺小,心跳却如此澎湃。 偶遇吗? 其实她挺期待的。 * 三个月后。 细雪悄然落地,兰落呼出一口白雾,烦躁地踹了一脚路边的树。 树上的积雪哗啦啦掉落,砸了她满头满脸,似乎在嘲笑她的无能。 兰落已经在这片林子里迷路好几天了。 兰落有点后悔自己没沿路做点记号,可能是实在不怕死,她这阵子做事变得越来越随意了。 寂静的林中,只有几只鸟扑腾着翅膀钻进鸟窝的声音,剩下的,就只有兰落嘎吱嘎吱的脚步声。 这些日子她走过了许多地方,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有好人有坏人,但最多的是与她毫无交集的路人。 她游走在每个人世界的边缘,尽力避免融入任何人的人生。 就像现在,尽管她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罕见的人类身影,但她也只会低头绕路,与他擦肩而过。 “你好,请问——” 然而天不遂人愿,闷闷的听不出音色的声音响起,全副武装的男人缓慢靠近。 兰落被迫停下脚步,她穿得很单薄,和面前的人对比起来简直像两个季节的人。 “我也不认路,抱歉。”兰落赶在男人再次开口前说。 男人口鼻戴着厚厚的口罩,眼睛上架着大墨镜,头上戴着厚厚的帽子,半点皮肤都没露出来。 这么怕冷,为什么要独自在雪天出门? 听见兰落直截了当的拒绝,他似乎有些尴尬,憨笑着开口:“不是,我是想问问,你打算去哪里,我们能不能顺路走一段路?” 离得近了,兰落才发现他的嗓音有些熟悉,身形也熟悉得可怕。 “摘了,”兰落皱眉,“墨镜和口罩。” 男人愣了一下,犹豫着摘下自己的墨镜:“听说在雪地待久了容易影响视力,所以我……” “祝见尘?!” 兰落却没听他的解释,她盯着眼前熟悉的、属于祝见尘的眉眼,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醒的?” “不,不对,你不记得我?” 眼前的男人茫然眨眼:“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们认识吗?” “你不记得了?”兰落一脸狐疑地打量他,眼疾手快扯下他的口罩,确认这就是祝见尘的脸。 “我应该……记得吗?” 祝见尘神色犹豫:“抱歉,我的脑袋受过伤,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如果我们曾经认识的话,可以说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兰落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要做什么?” “啊……我是走来的呀,”祝见尘挠挠脸,“本来是蹭了人家的面包车,但我不想和她们一起,所以我就自己走了。” 兰落审视面前除了皮肤略显苍白外,再也没有异常的男人,冷冷发问:“你要走到哪里去?” “不知道呀,”祝见尘垂下眼皮,“好像在找人,但我想不起来了。” 他又抬起头,目光澄澈:“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 “散步。” 兰落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的背影潇洒,心里却绝没有表现出来的平静。 通讯器很久之前就坏了,她又身处无人区,根本找不到卖通讯器的地方,因此已经很久没和细鬼城的人联系了。 没想到竟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现在怎么办? 是把他送回去?还是带着他走? 兰落越走越快,下意识想要甩掉身后的祝见尘。 她早就做好了祝见尘永远醒不来的打算,所以她的计划里根本没有祝见尘这个变数。 可他是怎么做到出现在自己身边的? 细鬼城与这里距离上千公里,他是怎么用这智障脑袋走来的呢?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慢,兰落竖着耳朵听,听到祝见尘停下了脚步。 她不由得放慢脚步,听身后的动静。 身后除了急促的呼吸声,什么都没有,兰落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回了头。 “耶!我赢了!” 回头的刹那,祝见尘的眼睛“唰”的亮了,他举起双手,夸张大喊:“我赢了!” “你赢什么了?”兰落好笑。 “赌你会不会回头啊,”祝见尘扶着树,“你回头了,就证明我猜对了。” 兰落看着他扶树的手:“你猜对什么了?” “我猜,我们的关系还挺好的,是不是?”祝见尘放下手,挪到她面前。 兰落垂眸,没有说话。 她在听,听他的心跳声。 祝见尘的心跳很乱很快,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自然大方。 但更让人在意的是,他的心跳声很弱。 联系他刚才停下扶树的动作,兰落猜到他也许旧伤未愈,身体还没有恢复。 “为什么……” 她很想问他,为什么身体还没好就急着跑出来,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什么都不记得,问了也是白搭。 “什么为什么?”祝见尘眨眨眼睛,一脸乖巧。 “算了,”兰落转身,“跟着我。” 虽然她已经迷路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林子里绕圈,直到天黑也没离开这片林子。 “你真是散步啊,”祝见尘气喘吁吁,“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呢。” 兰落背着手,她的神色太自然,看不出一丝迷路的慌张。 “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 兰落回避关于迷路的话题,指了指一块平坦的石头:“你就睡这。” 她自己则是走到一边,盘腿靠坐在一棵树下闭目养神。 “你就这么睡?”祝见尘拧着眉毛,“这也太潦草了吧。” 兰落没理他,这里物资匮乏,她又习惯性空手出门,除了以天为被,也没有别的办法。 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兰落没忍住偷看了一眼,发现祝见尘正趴在地上蹶着屁股捣鼓什么。 “你在干什么?”她问。 祝见尘穿得臃肿,脸红扑扑的:“等下就知道了。” 兰落已经看出他手里是一张没有搭好的帐篷,她没想到祝见尘就算脑子坏了,也没忘记利用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噔噔噔跑到兰落面前,兴高采烈地指着帐篷:“怎么样怎么样!” 兰落观察了一下,他的手艺很好,帐篷扎得非常标准。 看了一眼自己光秃秃的四周,又看了一眼祝见尘,兰落毫不客气走向帐篷:“这顶归我了,你自己再扎一顶。” “……啊?” 兰落翘起唇角,放下门帘,把祝见尘的抱怨关在门外。 她好久没睡过床了,这傻小子就忍忍吧。 但兰落还是有良心的,她听了很久,确认祝见尘真的在扎第二顶帐篷,才放心地睡去。 半夜,迷迷糊糊间,兰落听见帐篷哗哗作响,似乎是被风吹动的声音,又像是被人掀起的动静。 但身处野外,细碎的动静太正常了,她没有感知到危险,就没有强迫自己醒来。 于是下半夜,月色藏进云后,天边出现浅灰色的微光,兰落睡醒睁开眼,看见的就是—— 第134章 蜷缩在自己身侧的祝见尘。 她静静望着他沉睡的脸,祝见尘现在的样子和之前昏迷不醒时一模一样,恍惚间让她有种他从未醒来的错觉。 仿佛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真正的祝见尘,依旧没有醒来,不会笑也不会说话。 她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指尖轻触他长长的睫毛。 柔软的睫毛轻轻颤抖,扫过她温热的指腹,一双泛着水光的漆黑瞳孔出现在她手指中间。 “兰落,你在干什么?”祝见尘眨眨眼,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她。 兰落戳了一下他的眼皮,然后收回手:“没什么,试试你死了没。” “哼,我那顶帐篷根本不防风,”祝见尘侧躺着看她,“幸好我聪明,偷偷钻进来了,不然说不定真的冻死了。” “你应该庆幸没惊动我。”兰落把身上的被子甩给他。 祝见尘把被子抱在怀里,大半张脸埋进去,只剩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露在外面:“谁说没惊动?” “你昨天,”他继续往被子里缩,“还……摸来摸去……” “我?”兰落挑眉,“你确定?” “嗯……” 祝见尘彻底钻进被子里,只剩毛茸茸的发顶暴露在外。 兰落盯着他的发旋,半晌才笑了一声:“那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还是赶紧回你的帐篷吧。” “不行!” 祝见尘猛地钻出来,视死如归:“我不回去!” 兰落不说话,只是一眨不眨看着祝见尘。 被兰落紧盯着,他的气势陡然弱了下来:“我是说……我冷,我冷嘛……” 祝见尘一边说,一边做作地发抖,滚了两圈滚到兰落身边,举起惨白的右手:“不信你摸。” 兰落盯着他毫无血色的指甲,用手背蹭了蹭他的手背。 确实很冷。 “想不想热一点?”兰落拽着他往回缩的手,直勾勾盯着他。 祝见尘的脸唰的红了,眼珠子左右乱转不看她:“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兰落低头,呼吸扑打在祝见尘的脸上,“取暖而已……” “那你要做什么?”祝见尘闭上眼睛,舔了舔唇,嘴角轻轻翘起。 “当然是……” 兰落手指轻抚他的脸颊,下一秒—— “啪!” 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在整个帐篷里。 祝见尘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眼,捂住自己红了一片的坐脸,眼圈微红:“你怎么打人?” “取暖啊,”兰落微笑,“不然你以为呢?你以为我打算干什么?” “我……我没以为!” 祝见尘慌乱撇开视线:“打的好,我现在一点都不冷了!” 兰落定定看了他好几秒,然后突然捂着脸,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还真能装啊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祝见尘怔住,愣愣开口。 “别装了,”兰落擦掉眼角笑出的泪花,“你压根就没失忆。” “你怎么知……” 祝见尘下意识开口,说到一半才紧急刹车,改口道:“什么没失忆,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兰落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得左摇右晃。 “你自己反思哪里露馅了吧,”她捂住祝见尘的眼睛,“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掌心睫毛搔动,祝见尘被捂住眼睛,也不再挣扎,老老实实蹭着她的掌心,唇边浮现笑意。 她最熟悉的,贱贱的笑。 兰落垂下睫毛,挡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水光,低头在自己的手背上轻吻一下。 “恭喜你,挺过来了。” * 又是一年春。 兰落和祝见尘已经走过了许多地方,从寒冷走向温暖,从大雪纷飞走向草长莺飞。 “真的要回去吗?” 祝见尘蹭着兰落,气色明显比曾经好了不少,满脸都是不情愿。 兰落扭头看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的撒娇,淡淡开口:“这都到城门口了,你反抗得是不是太迟了?” “哼,”祝见尘手指钻进她指缝,“去就去,谁怕谁。” 兰落摇头,她根本不知道祝见尘为什么如此斗志昂扬,细鬼城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斗的。 她进了城,先是去了徐来风家,可惜她不在家,徐锦也不在。 “你找徐老师?” 路过的中年妇女抱着孩子,满脸笑容:“她现在肯定在学校呢,你们是有孩子要上学?” 兰落和祝见尘对视一眼,神色各异。 “不是,”她摇头,“我们是老熟人而已。” “奥哟,徐老师的老熟人那可了不起,她可是我家老大最喜欢的老师!” 中年妇女抖了抖怀里的孩子:“我家老二以后也要找她上课的,嘿嘿嘿……” 祝见尘上前一步,和她客套了几句,就拉着兰落离开了。 兰落松了一口气,不管过多久,除了套话,她都不太喜欢和陌生人闲聊。 “你要去找徐来风吗?”祝见尘问。 “不用了,”兰落看向路边的田地,“我看她们的日子过得很好。” 田边,坐轮椅的女孩一边往田里撒着光点,一边和路边乘凉的人吹牛。 “当时,那些歹徒张牙舞爪,正要袭击我,一个高大的女人从天而降,一招就打败了那些歹徒,把我拯救出来!” “嚯,这么厉害,小花子,你可不要吹牛呀!” “谁吹牛了!”花子一拍轮椅,“除了我,还有好几个人都是她救出来的,你们去问就知道了。” “我也听人说过,可她到底是谁啊??”一人挠挠头,不解的问。 “她,她是……” 小花子犹豫几秒,然后坚定抬头:“她是不死的神话,救世的荣光!” “唉……” 兰落躲在树荫里,捂住脸叹气。 祝见尘靠在她脑袋上:“叹什么气,我觉得她说的没错,快走过去让他们认一认你的脸!” “滚。” 兰落转身就走,换来祝见尘毫无形象的大笑。 她一路走到祝见尘的房子才停下脚步。 “哇,好久没回来看过了。”祝见尘抬起头,无比怀念地看着这间小房子。 兰落也在注视这间房子。 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间房子——里的兰升。 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为了这间房子的主人,她身后的祝见尘。 “你去找徐来风,”她看向祝见尘,“等放学了带她过来。” “你要做什么?”祝见尘嘴角向下。 兰落翻窗进屋:“没什么,你照做就行了,听话。” 她关上窗户,走向那块坚硬的冰块,透过冰层看向里面安详的兰升。 兰落抚摸自己的心口,她做了一个决定。 等到祝见尘带着一脸惊喜的徐来风赶回来,推开门看见的,就是沙发上半睁着眼睛的兰升,和血流不止的兰落。 “兰落!”祝见尘扔下徐来风,手脚并用爬向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兰落神色如常,“把心脏还给他而已。” “为什么好端端……” 兰落打断他:“别问了,徐来风,麻烦你帮我治疗一下。” 祝见尘也回过神了,红着眼睛后退,给徐来风让位置:“对,先治疗,先治疗……” 徐来风叹了口气,蹲在兰落身侧抬起手:“你猜到了?” “嗯,”兰落闭眼,“最初你不让我销毁兰升的遗体,我就意识到,或许心脏还能归位。” 沙发上的兰升只是静静看着兰落,眼泪滚落浸透沙发。 直到她伤势好透,牵着祝见尘要离开。 “能不能,和你单独谈谈?”兰升嗓音沙哑,勾住兰落的衣角。 徐来风站起身,拽住祝见尘,一言不发离开这里,给他们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 “说吧。”兰落低头看他。 兰升微微笑:“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你黑了一点,但看起来精神很好,是不是走过了许多地方?” 兰落抿唇:“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兰升闭上眼睛,带着哭腔,“我有点想你。” “想我干什么?”她声音很轻。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了,落落。” 兰落深吸一口气:“知道我为什么是你最后的亲人吗?因为其他亲人都被我弄死了。” “别这样,”兰升睁开眼,语气乞求,“别故意说难听的话,你的心在痛。” “那是你的心,”兰落把他的手放在他的胸口处,“是你在痛。” “这颗心脏回到了我的身上,可我知道它不属于我,”兰升反手握住兰落的手,情绪激动,“它在叫嚣,它想要冲破我的胸膛,回到你的身上。” ——乃至他浑身的血液,都想要离他而去,忠诚于她。 第135章 这是血脉的吸引吗?他不知道。 “你身体的损伤已经不可逆,祝见尘的寿命也有限。” 兰落抽回手,眉眼低垂,看不清眼底的神色:“等祝见尘死了,等你也死了,我会再来收回这枚心脏。” “在此之前,你就好好生活吧,有徐来风和曲冬在,这里的人不会亏待你。” 兰升脸上的表情瞬间破碎,他抖着声音问:“你认为,我还能好好生活吗?” “不知道,那是你的人生。” 不要再轻易把人生交付给别人,哥哥。 兰落转身,她的睫毛飞快扇动,余光里出现祝见尘探头探脑的身影。 她背对着沙发上捂着心口的兰升,大步走向门外。 夕阳镀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长。 祝见尘踩着她的影子。 兰落凝视着太阳—— 今天已经结束,她要, 走向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