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少爷他求我复合[重生]》 第1章 《真少爷他求我复合[重生]》作者:地埋金【完结】 本书简介: 重生后庄希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包养庄氏集团的真少爷,他的保镖曾绍。 庄希文:以后你是我的保镖,我是你的金主。 金主高高在上,万分凉薄,但纤腰盈盈被人一把握住,只见曾绍眼中满是纯情爱意:我对你一见钟情,不管以后你喜不喜欢我。 此刻一切尽在掌握的庄希文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面对举枪相向的曾绍,心里会那么痛:你真的要杀我? 只见曾绍面冷心冷,绝情胜过当初的金主:不过逢场作戏而已,我根本不喜欢你。 后来庄希文心灰意冷不惜死遁,幡然悔悟的曾绍千里追妻,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还能笑出声来:恨也好过一刀两断,来,阿文, 对准我心脏。 黑切白受v白切黑阴湿攻,1v1大写加粗双箭头,双洁 2025.06.03已截图 内容标签:都市 重生 业界精英 美强惨 追爱火葬场 真假少爷 主角视角庄希文/程之卓互动曾绍/秦绍 一句话简介:太子追狸猫 立意:无论怎样的人生都值得好好对待 第1章 华城,协安医院门诊大楼。 一行医生穿过黑压压的人群,经过中庭时,白色地砖上的一大滩鲜血格外刺眼,血迹上方的黄色警戒线外,还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 这么多血?那俞主任他 为首的白发小老头之后,一个年轻医生收回视线,忍不住问道。闻言他身边的中年医生立即使了个眼色:急诊肯定安排人了。 也不知道那歹徒是年轻医生戛然而止,脚下跟着急刹车,差点撞上小老头,他见对方一脸沉色,问:院长? 前面就是电梯,院长踯躅不前,转身直勾勾盯向身后的一群医生,那眼神像是在求助:许主任还没下手术台? 没有,两人对视,中年医生接话道:要让许主任过来会诊? 一会儿舒主任下飞机,叫他直接来九层贵宾区。院长摆手,随即回身大步进电梯,只是仍低着头咕哝不清,不过年轻医生耳尖,倒是听明白了。 药协六会,庄氏也没排第一梯队吧,年轻医生掏出手机,飞速打出几行字:怎么紧张成这样? 大小都是佛,中年医生眯起眼看消息,食指在屏幕上慢吞吞地敲,没按发送,直接让对方看框里的内容,制药这块,分会长之下就是庄氏,沈家孤儿寡母,哪里打得过他们这对父子兵?不过是时间问题 电梯门合上,轿厢上升,心跳跟着一起提到嗓子眼,闭塞的空间里,除去新风气流,只剩粗沉交错的呼吸,中年医生收回手机,似乎还想再写什么,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迎面乌泱泱一片,他双手连脖子一起,就立刻缩了回去。 但他又忍不住多瞧一眼。 九层是贵宾区,一到冬天,头疼脑热的贵人不少,今天倒是清闲,以至于一整层都在这群保镖的严密监视之下。他们或驻守或巡视,只有一个跪在门边,他身后还站着个抱臂的墨镜男,脸色只比院长更难看。 看这架势,墨镜男大概就是这群保镖的队长。 不过医生们的焦点显然都在那个跪着的人身上,大家纷纷打量几眼,跟着才进门去。 贵宾区的装修和下面几层截然不同,宽阔的诊疗室里,酒精的味道很淡,奢靡的气息喧宾夺主,显得操作台上染血的棉团更加突兀。 院长还没站定,见着情形愣了愣,随即破口道:怎么能让小庄总就这么坐着处理伤口!? 下针的医生闻言,动作不敢停,更不敢乱,因为小庄总的秘书就站边上盯着。说完院长紧接着打量起庄希文的神色,扶稳了镜片,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 来前他听手下人说小庄总遇袭,脑袋差点让人拿斧头给削了,可此刻他一身西装笔挺,胸前翡翠无事牌露出一角,衬得一张鬼魅般苍白的脸,除此之外,黑茶色的头发纹丝不乱,两相比较,倒是院长太急,跑歪了两撮灰毛。 又一针下去,线头打结,医生开口要解释,有人却比他更快 小伤而已,劳许老兴师动众。庄希文微笑道。 必要的,必要的! 托盘里没有注射用的针管,院长五官拧成一团,笑不是,不笑也不是,他小心绕上前,抻着脑袋仔细检查庄希文后脑的伤口。 那里头发剃了一小片,露出青白头皮,即便用的美容针,伤口依然狰狞,而且刚才针针入肉,没用麻药,庄希文竟然始终面不改色,甚至还有些心不在焉,好像血不是他的,伤也不是。 院长不敢多嘴,但他实在怕这颗金贵的脑子真有什么闪失,于是又问:情况怎么样? 闭合性颅脑损伤,轻伤。 医生动作相当利索,可说到最后两个字底气莫名不足。到底是显贵,这点伤搁平头百姓是轻伤,可换了他们这些人,谁知道呢? 不过这位医生原本就是在九层坐诊的专家,医术不比外面一号难求的神医差,院长听罢心放下一半,捏紧剩下那一半,自己走到屏幕前托了托镜片,他身后的各科专家见状都扑上来,上下左右仔细分析, 最后一致得出相同的结果。 阿弥陀佛,院长这才终于长舒一口气,堆起笑脸转过身: 人呢? 只见那医生拘谨站着,手指向门外 门外,响彻长廊的两记巴掌之后,廖队的手上已然沾了血。 走廊的暖气也很足,大抵是失血过多,庄希文神色恹恹,他抬眸看了眼廖队,廖队忙解释道:小庄总,这小子没护住您,是他该罚,您这伤? 可廖队的殷勤扑了空,庄希文只听他前半句,然后就垂眸看向他口中的那个小子, 庄希文知道这人叫曾绍。 曾绍一头乌黑短发三七分,一丝血迹挂在嘴角,将原本就翘的唇峰勾勒得更为,怎么说呢,也许是性感。 庄希文赫然回神,眼睛挪去别处,在一群高大威猛的保镖中,身材其实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事,除此之外,这人其实算不上多出众,尤其此刻,被打了一声不吭,不知道求饶也不知道奉承。 像个愣头青。 所以到最后庄希文也没开口,还是秘书撂下句把人开除,然后跟着往电梯厅去。 廖队和曾绍霎时变了脸色,四周立时窃窃私语,治疗室门口人头攒动,院长没跨出门,大家都只敢隔着距离瞧热闹。 小庄总,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弟弟还等着做手术!曾绍脸上冒汗,追出去又被廖队拦住,连喊几声,眼见庄希文要消失在转角,不知哪儿来的底气破罐子破摔: 明明是你自己要冲出去救人,为什么现在反倒成了我的错!? 不远处脚步停下,这边的保镖触电般低头。 真追究过错,这一群保镖都逃不脱,廖队拎曾绍出来,不过是因为那时场面混乱,这倒霉蛋离小庄总最近,只是刚才那两巴掌的分量显然太轻。 找死呢! 廖队在曾绍耳边龇牙,当初他觉得这人质朴,关键时刻还有股子冲劲儿,这才破格招进来,没想到这小子今天不仅捅了篓子,还要去掀桌子。 长廊那头,哑光羊皮鞋微微转动,褚秘书闻声皱眉,只见庄希文侧身回眸,隔着长廊凝视对面。 廖队见状眼珠子骨碌,赶紧踢曾绍小腿肚,示意他上前说话。 其他人不敢妄动,廖队领着人走到庄希文面前,等人靠近站定,庄希文下巴微扬,突然笑了下,问:你说什么? 这一笑映在惨白的脸上,实则令人发怵,曾绍却坦然直面小庄总,眼睛扫过他左后领下面的一小片青色。 我说是您自己要冲出去,您用这个理由开除我,我不服! 廖队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忙不迭要求情,可被褚秘书一眼堵了回去。 他是廖队招进来的?褚秘书问。 这就是还要砸廖队的饭碗,廖队神色一转,二话不说,上手摁着曾绍脑袋,语气发寒:道歉! 说完见曾绍还是不吭声,廖队又挑腿压肩,像钳制歹徒那样镇住他,再次逼迫。 对不住。 三个字听出长篇大论的怨气,庄希文打量面前这个愣头青,短暂的寂静之后,他眯起眼睛,改了主意:那就罚你一年绩效。 褚秘书眉头登时皱得更深,他斜眼瞟了下庄希文,但当着这么多人,他到底没再吭声。 出了门诊大楼,边上急诊门口一堆记者围追堵截,话筒正中间是一位青年女性,面色胀红,进退无路。 第2章 褚秘书心思还停在刚才,他打开后车门,扶庄希文上车的时候低声道:小庄总,现在是清理他的最好时机。 他话没说完,只见庄希文扬了扬下巴,他顺着视线而去,看见不远处的情形,随即又听庄希文道:找人散了那帮记者。 褚秘书一愣,有些为难地示意几个保镖过去,上车时他语调就有些严肃,小庄总这样涉险,庄董知道了,怕是会不安心。 他将庄董这两个字咬得格外重,以为小庄总能像以往那样有所收敛,岂料反令庄希文更加叛逆: 所以为人父母不容易,庄希文冷笑,添油加醋地吩咐:再找人保护她一阵子,刚没了丈夫,媒体抓住医患紧张的风口,指不定怎么为难人家呢。 砰的一声,褚秘书捏着车门的手微微泛白,追着话反驳:协安医院全国顶尖,未必救不回那个医生,小庄总,你 我这是父慈子孝! 车厢隔绝外界喧闹,也放大了庄希文的声音,胖司机蜷缩着身子,抖了抖脸上那二两肥油,别说他,就是褚秘书也极少见小庄总这样。 对柔弱无依的遗孀该格外眷顾怜悯,庄希文看向后视镜里的褚明伦,说着再次牵起嘴角,褚秘书还有什么问题? 笑里藏着刀,褚秘书总算知道自己越了界,对上庄希文的眼睛便马上移开: 没有。 走。 没人再开口,汽车终于发动,车后那群记者越来越远,庄希文视线始终不离后视镜,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毕竟镜片太小,照不出岁月的痕迹,也装不下庄希文混乱的思绪: 六年前, 彼时狱中,那根削尖了的牙刷竟然没结束他荒唐的一生,反而再度将他推回六年前的漩涡之中。 作者有话说: ---------------------- 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第2章 被告庄希文,犯生产、销售劣药罪、故意杀人罪数罪并罚,现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被告是否有异议? 法庭上,庄希文几乎瘦脱了相,闻言他简直难以置信,双手死死抓住木栏,瞪着法官大声辩驳:法官,我有异议,我要上诉! 这是二审,证据确凿,被告无权再行上诉! 不待庄希文再开口,被告律师径直离席,旁听席上的褚秘书扶了扶眼镜,低头发送消息,随后也消失在混乱的人群里,执法人员见庄希文情绪激动,立即上前压制。 我是被冤枉的,我没有谋财害命!我没有! 就算不是亲生,就算是养在身边多年的一条狗,也总能让豢养者生出一点恻隐之心 可他始终都不如一条狗。 集团、媒体、民众,不论庄希文说什么都无人在意,旁听席上甚至有不少人在喊他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我不服,是庄建淮!是庄建淮他诬陷我!! 周围冷漠的一群人中,庄希文眼睛红得滴血,喊到声音嘶哑,几乎脱力,到最后还是被拖回了监狱。 铁门关上,铁锁咣当一声重重挂下,庄希文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他竭力想要冷静,告诉自己当务之急是该想办法为自己脱困。 可他却连眼前的铁门都无法冲破。 判决下来了?是无期? 双人监狱里,另一个狱友见他回来,幽幽问道。 不,他没有罪。 庄希文绝对不能接受,他抓着铁门语无伦次,就算不能向上级法院申请再审,我,我也还能抗诉! 抗诉?那狱友笑了,露出两颗镶金黄牙,他语调阴沉:庄少,这可是你自己选的。 说完他猛然掏出什么东西,动作之快甚至都没让庄希文看清,就见他如洪水猛兽般朝自己扑来! 救,命!一根尖锐的牙刷悬于眼睛上方,庄希文双手拼死抵住对方逼近,断断续续道:是谁!? 事到如今还能是谁?牙刷尖头一点点往下,对方两臂肌肉突起,青筋毕露,龇着牙笑道:您就安心上路,有什么遗愿,下去跟阎王说吧! 话音刚落,对方同时暴起,几乎是以整个身体的力量压向庄希文! 凭,什,么! 经年累月以来的愤怒积攒至于此刻,庄希文奋起爆发,天旋地转的一瞬间局势扭转,凶器刺入脖颈的动作无声无息,滚烫的鲜血哗啦滋了他半张脸。下一刻那人仰面躺倒,浑身抽搐两下,很快就不动了。 血流了满地,直流到脚边。 他杀人了。 庄希文怔怔看着面前一滩稠血,彻底陷入绝望,他本可以问心无愧地否认判决书里的所有罪行,那么现在呢? 尸体就在眼前,凶器就在手中。 百口莫辩。 黑暗里,庄希文猛然睁眼,伸手一脑门冷汗,这才惊觉刚刚不过是梦。 可是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人只想再死一遍。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床头柜的镜面钟上,仅有的一丝光线维系着庄希文的理智,他用力掐自己一下,不知道是不是病中阈值偏高,他并不觉得痛。 眼前一片虚无,双手摊开,看不见的五指里好像藏满了污垢,庄希文下床去卫生间,从脸到手连指缝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仔仔细细全洗个遍。这还不够,出了卫生间,他又跌跌撞撞直奔阳台。 玻璃门推开的瞬间,冷风倒灌,如刀割一般在他脸颊留下真切的痛感,噩梦的阴霾渐渐散去,他攥着无事牌,总算得以平复心绪。 恩恩怨怨,都还来得及。 庄希文在心里翻来覆去,视线凝聚那一刻,他忽然看见远处有道人影 湖光粼粼,曾绍换了件黑夹克,他插兜站在冬日的后半夜,在闪身躲过忽然蹿出的黑狸猫后,蹲下来边逗边说: 这活儿干不了。 他嗓音轻而懒,不动声色地警戒周围,侧身时右耳露出一小颗光点,只听对方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要不是雇主下达最后通牒,也不至于赶鸭子上架,你能让他把开除的话再咽回去,已经强过之前几个价钱可以再谈,可你总不想你那弟弟的病情反复恶化吧? 出门在外,亲人挚友就是软肋,曾绍表面是庄希文的保镖,实则受黑森林胁迫,被派来探取庄氏集团的机密。只是这么多天过去,雇主不露面,所谓机密也是模棱两可,他只知道雇主让自己来调查庄氏父子的幕后交易,尤其是继承人庄希文。 猫咪察觉到曾绍的游离,趁机逃脱掌控,闪身往后去,曾绍看了眼花园小径,无聊地揪了根地上的草。 他太警觉。 不警觉能折这么多人?对方没好气,单子做到现在已经赔了本,曾绍就是黑森林的最后一搏。对方顿了顿,补充道:真要能成,我就放你和你弟自由! 真的? 曾绍立马来了劲儿,转瞬又警惕道:可我发现他好像有点身手,你们确定情报没问题? 隔了一会,对方才接话:你确定? 情报的真假关系到黑森林是否暴露,以及暴露的程度,但曾绍看得清楚,白天庄希文闪避的步伐乱中有章法,其实根本不需要别人搭救 这绝对不是养尊处优出来的本能。 不过千金难买自由身,机会难得,曾绍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赌一把:我可以再试试,不过走后门拉关系什么的,可都需要经费 走后门前先摸清楚是谁的地儿,可别事儿没办成,先把活路给堵死。对方道。 听罢曾绍半开玩笑,放心吧,我还等着挣钱娶老婆呢。 话音刚落,对方一声冷笑中断了通话,手机几乎同时震动,是钱到账的声音。 风吹草低,曾绍察觉刚才那只猫就匍匐在暗中,身体毛发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就剩一对蓝绿异瞳在半空中飘。 吓人的小猫咪可没有猫德。 猫咪好像听懂了,哈着气要往前扑,反被曾绍一把抓过,从油光水滑的脑袋抚过,直到颜色稍浅的后脖。突袭的猛兽哑火变作掌中萌宠,猫咪顺从地歪歪脑袋,作势要和曾绍贴贴,却在曾绍又一次松懈的瞬间,从他右膝盖蹿了出去。 捉摸不透,跟它的主人一毛一样。 曾绍这么想,下意识往远处看,果真别墅三层的阳台上, 有人一直在盯着他。 卧室外的起居间,猫咪回到窝里假寐,墙钟指针转动,刚过两点。 第3章 夜猫都想着要回窝,小庄总受着伤,还不休息? 从曾绍的角度看去,庄希文整个人猫在沙发里,完全不见白天的气势,他双手交叉贴嘴,声音虚浮,道:想喝酒。 曾绍笑,鼻间萦绕一股好闻的木香,我没听错吧? 庄希文也眉眼一弯,深更半夜蓄谋进主顾卧室,可以开除。 就不该把猫送回来,曾绍摸着左手小指,随即双手交叠,恭谨回答:您还没拆线,这几天应该还是清淡饮食比较好吧? 不能喝? 我们这些保镖皮糙肉厚的当然没事儿,权当是消菌杀毒,曾绍不知道他哪儿来的瘾头,好言相劝,但您可是金枝玉叶。 是么? 庄希文轻蔑笑道,他倒不觉得自己多金贵,只是多年下来,确实有那么点金枝玉叶的毛病,譬如他此刻微微后仰,注意力有一多半都在对方的手上 这手刚碰过地上的杂草。 他有点洁癖,但不知者无过,且他有求于人,可以尽量忍耐。 是不是得问许主任,要没别的事儿,我出去继续巡逻。 曾绍借医闹在小庄总面前露脸,又借送猫的名头靠近,等他与庄希文正经说上话,却又怀疑这人是否同样动机不纯。所以在摸清这个小庄总的脾气之前,点到为止,也许可以最大程度避免事态失控。 说完他不等人拦就往外间退,外间角落窝里的猫咪陡然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曾绍,两相这么一对视,曾绍摸上门把手的动作慢了一秒,谁知这时身后忽然来了动静,他来不及多想,立马绕回去察看 就看见庄希文侧倒在床边! 白天那样惊险,庄希文躲过斧头还能稳稳站住,短暂的昏迷之后更是很快恢复原先的云淡风轻。曾绍不由心惊,猛地环过他后脖颈抱起这人。 疼。 庄希文脸色霎时白了一度,眼睛半开半合,气若游丝。 曾绍皱眉,明明没碰到他伤口,但他还是凑近问了句:哪儿? 可庄希文朝外一歪脑袋,已经晕死过去。 卧室昏暗,恍惚间电压好似不稳,猫咪紧跟着贴在门边,就立在曾绍背后,眼珠圆睁,弓背竖尾,俨然一副警戒姿态。 两人一猫,卧室里再无他人,曾绍的手从胸口慢慢往上,在触及庄希文喉结时就挪不动了。 趁他昏迷,又在隐秘的卧室,这一刻曾绍想的明明应该是机密,而不是掌下的天鹅颈。 可片刻的犹豫之后,他手掌继续移动,手背贴上庄希文额头,然后缩了回来: 这金子可真烫手。 还是先救人。 这时昏迷的庄希文似是感觉到不舒服,无意识摆手,细长的指尖擦过曾绍胸口,袖扣恰巧勾住领带丝线,继而勒紧他的脖子。 曾绍轻啧,果然报应不爽,不该趁人之危。他松了领带,把人横抱上床,在昏黄灯光下查看庄希文的死活,这才发现这人好像比猫咪更加惹人怜爱。 人怎么能好看到模糊了性别的界限? 扣了我的绩效,我还给你找医生,曾绍避开目光,拉过被子给人盖上,又觉得自己有点亏,有点儿良心就别咽气。 别,可庄希文忽然撑开一条眼缝,手搭住曾绍胳膊,看起来连抓他的力气都没有, 别去。 我的小庄总,不去你真烧死了! 说完曾绍就出门去找医生,留庄希文自己在空荡的卧室。 可下一刻,刚才还昏迷的小庄总却已经睁开眼,死死盯着刚才的位置,双目清明而猩红,消瘦的胸膛起伏,剧烈到仿佛下一刻就会轰然倒塌。 老天作弄,庄希文死也想不到, 那里竟然也有一片胎记。 第3章 先吃利巴布雷,过几个小时再量体温。 许应荣把药拆好递给靠在床头的庄希文,可他只看一眼,动也不动: 不吃。 我的小少爷,别耍小性子好不好?许应荣叹了口气,把药搁在床头柜,拉过椅子坐下。昨天他忙完已经深夜,刚走到停车场,庄家的车就到了医院门口,我听他们说昨天的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平时再谨慎不过了,怎么不让更专业的保镖去救人? 庄希文扯了扯嘴角,心情好。 许应荣: 早上下过雨,这会子窗外湿漉漉,庄希文拿着半杯水转,嘴里发苦,当年庄夫人也是这样 为了救他舍身而出。 卧室霎时更加安静,这是庄希文的心结,也是许应荣的,良久他倾身劝道:商场如战场,二十年过去,当年的绑架案犯已经正法,伯母爱子之深,也不希望你一直内疚不安。 庄希文摇头,可我根本不是她的孩子。 可至少现在,你还是庄氏的少东家。许应荣有些急,他虽然比庄希文年长几岁,但庄希文的秘密他几乎全知道,包括他不是庄伯父的亲生子,包括庄伯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 庄希文淡淡道:很快就不是了。 什么!? 许应荣一惊,只见庄希文十分平静地给他两只自封袋,里面各装着一根头发: 帮我化验一下。 许应荣接过,这次验谁? 曾绍,庄希文放下水杯,压低声音,我还要他的资料,全部。 许应荣立即起身查看,外间的门严丝合缝关着,他这才回来,两个人说悄悄话似的:这人不是说,是派来刺探机密的间谍?你先有个准备,伯父都没查到这批间谍的雇主,我不一定查得出来。 庄希文又摇摇头,不,是他的个人资料。 什么意思?许应荣想起刚才没头没尾的一句,立即明白过来,你是要我顺着之前,伯父追查他亲儿子的线索继续查? 庄希文这才点了点头,嘱咐道:别让任何人发现。 有数,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许应荣指着床头柜上的药片,又劝道:还有这药得吃,别任性。 庄希文见这茬还没过,干脆不说话了,改装死。许应荣登时皱了眉,语气却更柔和,你到底吃不吃? 马上。 庄希文说的马上,就是等人走后,马上把药喂了马桶。谁知刚从厕所里出来,褚秘书就过来送水,他看见床边药盒拆开,里面少了一颗,问:小庄总吃过药了? 庄希文喝了口水,端的原先那杯。 这时猫咪被吵醒,伸了个懒腰,走到卧室与外间的连通口,耳朵立刻折成飞机状盯着褚秘书,褚秘书见小庄总不答,改口道:您吃过药的话,我下去吩咐厨房炖汤。 带着逼问意味的陈述句,庄希文当然明白这是在替庄董过问,他又喝了口水,这才说:吃过了。 褚秘书:刚服药就上厕所,是有副作用吗? 褚秘书。 庄希文抬眸,捏着水杯的手指力道不变,语气却沉下来。 既然身为您的秘书,自然需要对您的一切尽责,褚秘书毕恭毕敬,让人找不出错处,说的话却硬邦邦的,也让人无法回避:所以您现在不舒服? 房间暗下来,两相对视间,庄希文撂了水杯,那声音恰被外间的敲门声所掩盖,褚秘书转身去开,开门却见是曾绍。 什么事? 褚秘书扶了扶眼镜,平时他站在庄希文身后,还能压小庄总半个头,但此刻在曾绍面前还是矮了几寸,只见曾绍居高临下,公事公办道:送药。 什么药?进来。 然后曾绍就绕过褚秘书进了卧室,弯腰道:小庄总,昨天您倒地撞伤腰腹,现在还痛吗? 褚秘书紧随其后:撞伤?要不要紧? 要不要我脱干净了给褚秘书检查,免得褚秘书以为我欺上瞒下?庄希文端一副笑脸,但声音拔高了些,让褚秘书忍不住想起昨天车里的情形。 好像从受伤之后,小庄总变得有点喜怒无常,更棘手的是,变得不怎么听话了。 加上曾绍还在场,褚秘书没再多说,只道:您休息,我去厨房。 我,你留在这里,保护我。 褚秘书已经转身走到连通口,听见庄希文的话侧头追了一眼,然后才出门去。 小庄总,您确定要让我在这儿?曾绍不确定小庄总究竟是针对谁,于是忖度着他的神色道:我昨天才让您受了伤。 第4章 庄希文坐上床,伸手摸了下伤口,然后绕过来,眼睛随即上挑,做了个隐秘的,掐脖子的动作,以防有人趁我昏睡时杀我。 曾绍立即收回视线:那我去外间。 如果他翻阳台呢? 曾绍: 被子窸窸窣窣,让曾绍不安,他一抬眸,发现庄希文一直在看他,于是他壮着胆子问: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有人在房间里,我睡不着。庄希文如是说。 哦,那无论在阳台还是外间亦或卫生间都可以被称为顾头不顾腚,曾绍没了办法:那依小庄总的意思? 庄希文右手轻轻拍了拍被面,床上除外。 情报果然有误,曾绍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好这口,他磨蹭两步:小庄总见谅,出门在外,卖艺不卖身。 开除,还是上床,庄希文声音见冷,自己选。 看情形,这小庄总保不齐还是个变态,但进了口袋的子儿不能退,曾绍走到这步,不如索性豁出去赌一把。于是他红着耳朵脱了西装,手刚搭上腰带却又被庄希文叫住。 我出去守着。曾绍穿衣服往外走一气呵成。 去洗个澡。庄希文细心交代他。 洗完澡,曾绍刻意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不好意思地笑道:要不您先睡吧,我等头发干了再上床。 浴室里冷水一冲,曾绍清醒过来,明白这是庄希文变相检查他身上是否藏匿什么东西,可他只猜对了一半,庄希文今天就是跟他杠上了,检查完也不给放人。 吹风机在盥洗台左边柜上数第二格,我困了。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曾绍衣服脱了一干二净,就算当下拒绝跑出去,说什么也没人会信。于是他更不敢耽搁,直接开到最大风档吹干。 床上,两人面面相觑,坦诚相见。 高中起庄希文就知道自己并非异性恋,只不过这么多年一直压抑自己。刚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逗弄曾绍,甚至现在,他还想得寸进尺,让曾绍趴在他的身下。 但一想到两人的体型,庄希文不由感慨:有的人仿佛天生就是性关系的上位者。 一束阳光冲破阴云,照进阳台玻璃门,落在曾绍背后的地板上,庄希文迎着光线,就这么肆无忌惮审视这人,他的胸膛伤痕交错,看起来倒不是大伤,但是年份久远如果曾绍就是庄建淮和秦曼华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子,这些年曾绍似乎过得并不容易。不过就算只依据之前庄建淮搜集到的信息也能了解一二:被人掉包,又被人贩子拐卖,之后逃出生天却没有向警方求助。 原来虎落平阳,成了间谍。 庄希文暂时还说不清,他对曾绍究竟怀揣什么样的情感,但第一反应大概是愧疚吧:多年前他亲生父母一念之差,让他抢了这位庄少爷的大好人生,甚至连庄夫人也因自己而死。 他实在罪孽深重。 仔细看,好像也不丑。 庄希文突然说了句算得上称赞的话,这真令曾绍受宠若惊,他赶忙回了句:谢谢,没您好看。 天又聊死了,庄希文不接茬,曾绍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但他总感觉庄希文看自己的眼神相当复杂,曾绍从小在阴暗的角落摸爬滚打,人性的恶他见得多,善良、喜欢和爱却是一窍不通。 小庄总,容我斗胆揣测,五分钟过去,在曾绍发现庄希文依旧盯着自己打量时,他深吸一口气,干脆伸手去摸对方腰窝,您不要我做您的保镖,您要我做您的男模,对不对? 火炉似的手覆上来,一股奇异的感觉如电流般直达四肢百骸,庄希文被骤然打断伤怀,视线往下,再抬眸时看向他的眼神就变了,浓密的睫毛自带眼线,此刻清冷中更多几分魅惑,相当危险。 你的上司有没有告诫过你该审时度势,不该贸然以下犯上? 曾绍从善如流,小庄总,我的上司,那就有劳您费心调教。 静谧的早晨,几只鸟儿在阳光里追逐嬉闹,床头柜上的无事牌随光闪动,庄希文忽然掐住曾绍的脖子,一点一点用力,虽然对曾绍来说还是不足为惧。 小庄总,以后碰到坏人,曾绍毫不设防,反而点点两侧,摸准了动脉再掐。 哦?庄希文眼神一暗,这样吗? 话音刚落,弦在刹那绷紧,曾绍脑袋猛然间涨红一片,打脸来得如此之快,此刻庄希文的力道竟和刚才截然不同。他下意识攥住庄希文的拇指,却始终没有用力。 咳咳! 也许是短暂的十几秒,又或许更长,桎梏松开的瞬间曾绍几乎是立即翻身呛咳,可他掌心向后,还不忘给庄希文掖好被子。 庄希文就静静看着曾绍呛咳,手撑脑袋,一副好整以暇: 西装不适合你。 是不适合,还是小庄总不喜欢?曾绍刚受了教训,庄希文大概不喜欢别人揣测自己,于是他立马改口,待会儿就换。 孺子可教,庄希文笑道:我喜欢你穿夹克,领带好好系在脖子上的样子。 可下一秒曾绍又欺身反客为主,将刚才的教诲抛诸脑后,粗壮的肌肉禁锢着庄希文,好像蠢蠢欲动,要向小庄总展示这具身体的实力。 是系在脖子上,还是别的地方? 充满侵略的呼吸混杂着沐浴露的柔香,浑浊地打在庄希文清瘦的两颊。表面上这是截然不同的两股味道,就像庄希文和曾绍,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可细嗅却又能捕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庄希文轻笑一声,一身反骨又隐隐作祟,即便曾绍是真货又如何? 他欠他吗? 于是庄希文豁然翻身,骑上曾绍的腰。 第4章 醒了? 荒唐过后,等曾绍睁眼已是傍晚,庄希文就坐在阳台边,在他转头的一瞬间抬眸看过来。 天色渐黑,灯光下庄希文恢复原先淡淡的神色,只是柔软的驼色毛衣削弱了小庄总的气势,给人一种十分居家的错觉。 如果没有胸前这块帝王绿的话。 他不是别人,他是高高在上的庄氏少东家,曾绍告诫自己,下午的事连一夜情都算不上,他裹着被子穿好裤子才下床,尽量公事公办,我马上离开。 我让人拿了换洗衣物。庄希文十分体贴。 曾绍老老实实点头,偏偏扫到桌上的两份文件,视线向上,见庄希文又在审视自己,似乎还有话要说。 于是他就这么原地等了一会儿,果真听庄希文补充道:等下过来签份文件。 什么文件? 庄希文道:包养合同。 小庄总这是什么意思? 曾绍一愣,没想到庄希文好像不止玩玩而已,等庄希文放下pad,看表情似乎还有那么点认真: 睡了我,想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错误的一开始,原本是庄希文占上风,但几个来回间曾绍就抢回了主动权。毕竟两个人都生疏得要命,到最后,体型的差别就成了关键。 但这份包养合同与其说是个名分,倒不如说纯粹就是个把柄。那边本就盯得紧,敏感时期,庄希文对自己太差或者太好都不是好事。 我要是不签呢? 曾绍拿着衣服,半身裸/露地和小庄总对峙,过了几秒,庄希文就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几乎是同时廖队带人进了门。只见庄希文背过身面对阳台外的一整片黑夜,道:这个人被解雇了,以后永不录用。 听他的语气,仿佛只是让廖队帮他再拿套换洗衣物,这回廖队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连人带衣服直接就把曾绍扔了出去。 路灯下的郊外人行道,偶尔有过客匆匆,见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正兵荒马乱地在穿衣服,于是好奇地瞄了一眼,然后离开的脚步就更快了。 短暂之后,曾绍终于在一阵又一阵的夜风里清醒过来。 艹! 回去怎么交代? 街道的尽头通往一片繁华,曾绍心绪烦乱,倒是遛弯儿似的往前走,他在口袋里仔仔细细地摸着,这件夹克大概是新的,衣服里半点线头碎屑都没有,只摸到堪比冰砖的手机但也好在还有手机,还有钱。 很快曾绍走到附近的小区,冷风刮面,携带一股若有似无的饭菜香,他不由想起小时候逃出大山流落街头,口袋里除了黄沙就是西北风。那会儿曾绍年纪不大,偏偏个头不小,长得就不好欺负的样子,以至于路人都不敢轻易施以援手,饿到没办法,他只能跟流浪汉和野狗抢东西吃。 第5章 好在最后碰见赵恺,给了他一口自己都没舍得吃的剩馒头。 对,先去赵恺家,曾绍这么想,到了他家附近时,巷子里人并不多,时常摆摊的小贩也不在,越往里走越显得安静。他不动声色地慢下脚步,发现好像有人跟踪,可很快曾绍又感觉这脚步怎么有些熟悉? 天昏地暗,下一刻曾绍被套头捶打,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只来得及怀疑: 这消息未免也传太快了。 不知过去多久,曾绍再次睁眼,看周围好像是一间废弃工厂,头顶大灯晃眼,十几个打手团团包围,还有几个在不远处围着另一个人。 天青羽绒服,宽松旧款的灯芯绒裤,背对曾绍侧躺,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对方胸膛起伏。 赵恺! 一个打手随即给他一脚,老实点儿! 曾绍很识趣,吃痛了也不吭声,但眼睛还一个劲儿转。空旷的工厂里,还有道低沉的嗓音在回荡,他循声仰起脖子,只见一个戴着面具,手臂蝴蝶纹身的男人正在说话,周身还闪着蓝色荧光,于是曾绍脑袋顶着水泥地微微挪动,才发现面具男面对的墙上,还有一道投屏实时连声。 实在不是我们不想做您的生意,好歹我们也折了这么多人,说话间面具男侧过身来,手点了点曾绍,要不这么着,既然这小子办事不力,买三送一,我把他当赔礼送给您,这单生意就到此为止,您看成吗? 不过墙上说是投影,实际更像蓝屏输入框,正中光标不断闪动,随即缓缓出现一行字:一条贱命,也好意思拿来抵庄家唯一继承人的债? 可现在甭说拉庄建淮父子下马,前几个连庄希文的面都没见着就被送警了,实在是该使的手段都使过了,面具男又转回去,听声音好像十分为难,要真计较这定金,要不您换个对象?换个对象我一定给您处理到位咯! 定金不退是行规,但前提是他们向来箭无虚发,连线那头的雇主似乎被激怒,文字出现的速度快了不少:再给你们一个月,真吃不了这碗饭,到时候改吃牢饭吧! 连接中断。 刚才踢曾绍的打手立即上前,头儿,真捅出来他也吃不了兜着走!把咱们惹急了,说到这里他手横脖颈,眼露凶光,索性直捣黄龙扬了他! 没脑子! 打手还想争辩,被那面具男看一眼又憋了回去,只听他说:你说得轻巧,这单生意本来就是瞒着上头做的,最近条子也盯得紧,再说他能打庄氏的主意,你道他是什么平头百姓? 那怎么办? 怎么办? 面具男说着突然看向曾绍,幽深的精光从鲜红面具的两个洞口/射出来,看得曾绍心惊,他下意识闭上眼,准备承受面具男的怒火。 一声惨叫,却从对面传来。 别动他!曾绍猛然睁开眼吼道。 只见赵恺脑袋一歪,痛醒之后再次晕厥,面具男接过小弟递来的榔头,站在他脑袋边,声音轻而狠:现在知道心疼了?他这条腿能不能治好,那得问医生,他这条命能不能保住,可全在你。 曾绍明白这就是要他再次潜伏到庄希文身边。黑森林体系庞大,表面就是个正经且合法的公司。曾绍至今都没摸清到底下分多少部门,而且依照曾绍所属的部门对他的评级,一般也就是打发他去做些无关痛痒的小事。这一下变成骨干不为别的,其实就是让他去做替死鬼。 因此他盯着面具男,脸上写满不甘,凭什么非让我去?他都已经把我开除了,现在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 包养合同。 寥寥几字譬如晴天霹雳,霹得曾绍浑身的血都凉了,他满以为面具男只是因为自己被赶出庄家而出手教训明明事关集团少东家的私密,外人不该清楚背后隐情,还那么快。 面具男见状轻笑一声,问道:为什么不签?难不成你存了什么别的心思?说着掂掂榔头,好像要在赵恺的脑袋上砸个窟窿。 别,我说,我说! 榔头停住,但没挪开。 曾绍死死盯着榔头,半点不敢大意,我就是怕贸然签了会留下什么痕迹!而且你开的条件越诱人风险自然越大,我就是再蠢也该明白这里面的水深! 按说黑森林里也有混子,但常在河边走,没道理就他曾绍不湿鞋,他到底是能力不行还是别有所图,谁也不能保证。 曾绍见面具男没反驳,继续道:况且庄希文为人心思深沉,难道仅仅因为他改口留下我就证明我不同寻常?这是包养合同不是定情信物,他就是莫名其妙看上我想玩儿我罢了! 榔头在半空停住,只见面具男眼珠子一转,几近戏谑:那你就为咱们牺牲一下,先让他玩玩儿呗。 周围立即就有人笑出声来。 这一笑转了气氛,曾绍见面具男疑心打消,心里松一口气,面上仍是羞恼:先放了赵恺,我现在就回去求庄希文艹我总行了吧! 晚餐庄希文就没吃两口,庄建淮关切一番就让他上楼休息,可许应荣顺着庄希文的方向,却发现他走路的姿势不大对,于是他借量体温匆匆上楼,进来劈头盖脸地问:下午偷偷溜出去了? 庄希文一脸无辜:好好躺着呢。 本事见长啊,脸不红心不跳,许应荣抓过手把脉,冷不丁去摸他肚子,忽然明白了什么,反身下楼拿了点胃药回来,别小看胃痉挛,更别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死不了,庄希文这么说,还是接过药吃了,然后他话锋一转,你要问什么? 刚才伯父拉着我问你的病情,我就没敢多嘴,可你这又是哪一出?要是结果出来他真是,许应荣看见曾绍被拖出去的模样就差不多明白了,他不相信庄希文这是一见钟情,今天的事说不清道不明,来日就会成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磐石,他压低声音,担心道:你就不怕他对你心怀怨恨? 怨恨要是能杀人,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庄希文却是冷笑,全然不在意,书桌旁堆着一叠手抄心经,他一笔一画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这人出手不讲套路,心思却全写在脸上,那是因为他心太急。间谍心急,说明背后的雇主更急。况且我把消息放出去,不出意外,那边应该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他现在只顾得上恨他的老东家。 许应荣一眼看见包养合同四个大字,庄希文随口的话更是惊心动魄,让他一时错愕,你跟间谍讲兵法,不怕他一不做二不休 所以我给了他两次机会,只要他敢,庄希文抬眸,玩味似的看着许应荣,可他没有,他打的什么算盘我可以慢慢儿看,可我打的什么算盘,他摸不着。 庄希文多年兢兢业业扮演老庄董的大孝子,这所有的顺从不仅源于恐惧,更多的还有愧疚。重生之后这份愧疚不变,但也多了一点不甘。荣华富贵,这些庄希文从来不在乎,既然是赝品,物归原主就是天经地义,可狸猫换太子也不全是他的罪责,尤其在他的亲生父母惨死,庄建淮操控他这个赝品多年之后。 恩恩怨怨就说不清了。 所以在物归原主之前,庄希文确实怀揣私心。 可万一他不是呢? 庄希文收回视线,他自然明白许应荣的顾虑,报复的前提在于曾绍的太子身份属实。也许是庄希文想当然,可他总觉得重生是个契机,是所有漏洞得以弥补修复的开始。 冥冥中曾绍闯入了庄希文的视线,或许曾绍正是他一直在找的人。 那就拭目以待。庄希文说。 许应荣见劝不动,只好问他接下来的打算:你把他辞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永不录用,三天后等报告一出,他要真是咱们要找的人,你预备怎么办? 机会早给了他,庄希文搁下签字笔, 就看他想不想要。 作者有话说: ---------------------- 第5章 两天过去,一大早庄希文专程到俞家吊唁。医闹事件之后俞家人一直想登门道谢,奈何他们自己还焦头烂额,虽然闹事的歹徒被查出关联案件,大众焦点迅速从医闹转移至更大的方向,只是俞医生的后事还没办,千头万绪,于是等庄希文身体稍有恢复,索性登门拜访。 车子停在路边,走进俞家所在的巷子时,廖队突然听到打斗的动静。 保镖闻讯冲上前,果真有三四个人斗殴,混乱的巷子对角,两个女人相拥瑟瑟发抖,而庄希文派来的三个保镖抱着件皮夹克却正袖手旁观,两批人视线相对还有些错愕,然后就见曾绍以一敌四,打得正酣。 第6章 他怎么在这儿? 几个保镖看向廖队,廖队又去看褚秘书,最后击鼓传花传到庄希文身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倒是那三个保镖摸鱼被抓个正着,此刻慌忙要搭手,却被廖队出声制止,这是要等小庄总的指令。 庄希文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才发话,上去帮他。 小庄总一声令下,十几个保镖齐上阵,闹事者很快就被扣住。等警察到场,几个闹事者忽然又推说自己有精神病,谁也不能动他们,一旦犯病谁也担不起等等,折腾好久才被押离现场,吵得街坊邻居纷纷出来瞧热闹。 折腾了个把小时巷子才重归宁静,庄希文走到那两人跟前问:二位有没有伤到哪里? 两人都红着眼眶,其中年轻的是俞太太,年长者则是俞医生的母亲,医闹当天俞太太见过曾绍,加上这么多保镖一起,就以为他还是庄希文的保镖。 没有没有,真是,您又救我们一次!俞太太劫后余生有些激动,俞母双手颤颤,也跟着连声道谢。 曾绍就站在边上,拿夹克的时候见着庄希文眼睛一亮,但庄希文始终没理他。 这两天都是这样?庄希文又问。 俞太太低头点点,有些自称是从前的病患,说光鲁误诊来要钱,见到您派来的保镖就不敢再上门了。刚才那波倒像是借着舆论来泄私愤的,要不是有人搭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哽咽着说完,惹得俞母也掉了两行泪。好好的家就这么四分五裂,庄希文不是神仙,到底只能关切几句。 吊唁后,两人非要送小庄总上车,庄希文索性说:正好车就在外头,保险起见,不如二位去医院做个检查吧? 俞母扶着儿媳的手一紧,那天俞医生特地提早下班,就是为庆祝妻子怀孕,准备晚上一家团聚,好好庆祝。结果这几天俞太太忙里忙外又遇险,小庄总这么一提醒,确实是该好好检查。 俞太太忙摆手,里面还有宾客,等晚些我们自己去就好,实在不能再麻烦小庄总了! 俞母却反对道:我老太婆不碍事,你还怀着孕,赶快去医院检查一下我也好放心。这儿总有几个亲戚朋友能帮忙照料,你先操心你自己! 见两人推来推去,庄希文又笑着插话道:就算没有亲朋好友,也有保镖在场,庄氏庙小,但也可以尽力保全你们孤儿寡母。 姿态之低,对方再拒绝就是扫兴,况且有保镖在侧,庄氏的车再在街坊里巷这么走一圈,也好叫那些不法分子有所顾忌。 两人明白小庄总的好意,这才答应下来,庄希文叫司机先送她们去医院,自己折返回巷子,就看见曾绍还杵在那跟电线杆作伴,冷风刮过脑门,把他的短发吹得一瘪一瘪。 这愣头青见小庄总绕了一圈竟然还肯回来找他,黯淡的眼睛立刻重现光亮,他上前问:您愿意见我? 褚秘书眼睛在曾绍身上打转,然后问庄希文:车马上就到,您 出去等着。 于是褚秘书和保镖退出巷外,僻静的巷子里,很快只剩庄希文和曾绍两人。 怎么找到这里的?庄希文开门见山。 医闹之后,公司和老宅的安保都提高到最高等级,曾绍手指搓泥,怕庄希文生气似的,吞吞吐吐道:那天您奋不顾身,事后又派人解围,俞家肯定会登门致谢,但俞医生还没出殡,我就猜您也许会亲自过来。 庄希文眉眼一挑,仅此而已? 话挺诚恳,但显然不是庄希文真正想要的。 于是曾绍埋头又道:我知道错了,您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凭什么要再给你一次机会? 既然是合同,当然讲求一个你情我愿,庄希文见曾绍打着弯儿,背过身去作势要走。 别!曾绍一把拉住庄希文,力道那样大,就凭我喜欢你! 喜欢?稀奇啊。 庄希文回眸冷冷审视曾绍,只见他磨蹭半晌才说:那天实在太过突然,我没做好准备,而且包养也许你对我只是玩玩的态度,可我想明白了我的态度。你说的对,我没法当那天什么也没发生,这几天我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翻来覆去也都是你。我从没有过这种体会,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但不管怎样我都愿意试试,即便只是做你的情人! 头顶忽阴忽晴,庄希文抬眸与之对视,只见曾绍脸色虽然不怎么好,目光却炯炯,那样赤诚,好像照见彼时年少清澈的自己。 他又有什么错呢? 忽然庄希文咳嗽一声,曾绍一凛,立即贴上他的手。 这么凉?曾绍二话不说,给庄希文披上自己的夹克,见人皱眉忙又解释:这夹克我每天都有清洁,外头风大,上车再脱好不好? 鬼使神差地,最后庄希文也没拒绝。 回公司的商务车上,曾绍窝在中间,庄希文则在后座,看似闭目养神,实际右手不动声色地去摸夹克口袋的背衬。 庄希文对许应荣说给过曾绍机会,这机会就在背衬里的字条,上面写着如果曾绍想通了就可以来找他。结果字条还在,甚至还在原来的位置。 刚才曾绍口口声声说自己每天都有清洁,那么究竟是他太蠢以致始终没发现,还是为求稳妥,所以偷偷看过又偷偷放了回去 但销毁字条实在轻而易举,作为间谍,只要他拿出来,要么选择暴露,要么立即销毁。因为前几天包养合同的消息放出去,两边施压,几乎等同于逼曾绍就范。这张字条所寄托的也根本不是对曾绍的期许,而是一句警告:告诫他必须且只能回到庄希文身边。 今天曾绍回来了,而且主动求做庄希文的情人,可他始终没坦白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就不得不让庄希文怀疑,这人究竟是来求合作,还是根本别有所图? 庄希文不由皱眉,他头疼地想:总归不是喜欢罢? 车窗封闭,车内弥漫一种脱离尘世的宁静,那天深夜曾绍的话就在庄希文耳边,像一条毒蛇直往他脑子里钻。曾绍受黑森林调派前来搜集机密,却又白白浪费两次绝佳的机会,这也许可以归结为他不想违法,他想活着逃离那吃人的魔窟。 那么这双眼睛又如何解释?倘若不是刚才那道眼神,庄希文明明可以更加肯定的。毕竟谎言可以骗人,眼睛却实在很难伪装,除非他不是愣头青,而是天底下最高明的骗子。 庄希文自小在复杂的环境里摸爬滚打,他善于分辨恶意,但在甄别爱的领域,两人其实半斤八两。 这倒不是庄希文自小没人疼爱,他当然是有的,可惜那是来自已故的庄夫人。绑架案后即便面对遗照,庄希文也再没能想起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究竟是什么样子。 车子经过缓冲带,手机同时震动,庄希文一看,是许应荣发来的消息。 他还没回来? 董事长办公室,庄建淮正在处理文件,忽然抬头看了眼时间问道。 他面前的实木长桌相当整洁,电脑边的摆件除了一块太湖石盆栽,仅有一副相框,光线偏转,显现出一个温柔带笑的长发女人。 褚秘书立即回道:是的庄董。 此褚非彼褚,庄氏父子的秘书是对双胞胎。大哥叫褚明晟,小弟叫褚明伦,他俩从小跟着庄建淮,到后来庄希文进公司,褚明伦才被派去小庄总身边。 庄建淮问完没再继续处理公务,反而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褚明晟道:我再问问情况。 多少次了,褚明晟左手掏兜,闻言一停,只听庄建淮道:我这个亲生父亲都没找到,还指望他一个赝品? 谁料他话音刚落,裤腿振动,庄建淮手猛然一抖,划坏了笔下的文件,可他毫无察觉,眼睛紧紧盯着褚明晟。 褚明晟点了接通,把手机递过去。 办公室虽然大,但电话那头清清楚楚,庄建淮闷声听着,最后手慢慢垂下。 褚明晟:庄董? 砰的一声,庄建淮声音阴沉:没用的东西! 庄董息怒,褚明晟立马低下头,任手机四分五裂地躺在角落,毕竟时隔多年,要找回来也确实不容易。 你在暗示什么? 庄建淮秃鹫一般盯着褚明晟,嗅出其中一丝不忠诚,于是褚明晟头埋得更低,明晟不敢。 我的儿子一定会回到我身边,庄氏集团也绝对不会落到赝品的手里,大街上随便捡个不三不四的东西来做鉴定,庄建淮冷笑道:我看他不是要赎罪,而是要篡位啊! 第7章 褚明晟皱眉,小心翼翼地说:庄董明鉴,您在或不在,他都只能是小庄总。 没听你弟弟说他翅膀硬了?瞒着我给那个间谍做鉴定,既然现在结果不是,他反倒可以放心栽培了。 多年来庄建淮在庄希文的身边安插各种眼线,就是怕他快自己一步斩草除根,听罢褚明晟心里一沉,问:庄董的意思? 继续盯着他,再多派几个人去找,国内没有就去国外,还有,庄建淮顿了顿, 叫陈钰昌过来。 第6章 消息给出去了? 人来人往的医院通道,许应荣边看查房记录边问。 这是他和庄希文很早以前达成的默契,不管鉴定结果是什么,不小心透露给庄建淮的都是匹配失败的报告。既然许应荣身为庄希文的内应是张明牌,不如索性明牌假打。 对,不过师父你先帮我参谋参谋! 说话的女孩扎着瘦高马尾,洋娃娃似的,是去年来的规培生何明珊,她比许应荣小五岁,何许世家来往密切,当年两人还差点被错点鸳鸯谱。 闻言许应荣瞥一眼,又是你那个没过试用期的前男友? 对,上次我按师父说的,戳破他在控制我情绪的把戏之后就把人拉黑,可谁成想他这几天还是坚持不懈地纠缠我,何明珊捧着烫手的手机,您说我该怎么办呀,他该不会是真的超爱吧? 我看超爱的是你,手机给我,许应荣接过手机快速浏览一遍,轻啧一声道:这小子背后有高人。 啊?何明珊还以为只有自己开了外挂,她连忙拍马屁道:有谁能高过师父?反正我不信! 小嘴抹了蜜,许应荣轻笑,随即恢复严谨的神情,我跟这人的门派不同,要是你想再打几个回合,我可没把握最后你能把他驯服。 而且这字里行间怎么透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门派不同,师徒默契,何明珊见许应荣陷入短暂的沉默,葡萄似的眼珠一转,还是那人像师父的死对头? 许应荣一听作势要敲她脑门,何明珊已经撒开腿跑出老远,还打趣道:过两天就是元旦,他不会又偷偷包了兰斋请您共进晚餐吧? 下次别找我参谋! 晚上庄希文没回老宅,而是带着曾绍回到离公司更近的市区平层,小区名叫泛海,他们所在的这栋是楼王,从阳台望去是一片宽阔的人工湖,隔绝了旁边街道的喧嚣,闹中取静。进门后庄希文指着智能锁道:明天会有人来采集你的指纹和瞳孔。 这算是金屋藏娇吗?曾绍扫过周围,室内整洁,但装修略显陈旧,他对上庄希文道:以后这里就是我的金笼,我哪里都不能去,还是只有在你身边时我才可以出去? 楼下监控覆盖全小区,没有死角,加上小区各个住户的私人保镖,总共接近两百来人。庄希文笑笑,没接他的话,情人总归不是犯人,而且让曾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现实,说着他话锋一转,不过基于住户隐私,单元门内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外人。 曾绍眉眼一挑,所以我除了是你的情人,还得继续兼职做你的保镖? 资本家呀。 只见庄希文似笑非笑,不行? 可那天我明明听你说,把我开除,永不录用。 曾绍语调微扬,听着还有点不服气,庄希文笑着把外套甩给他,换了套家居服:这里以前不是我的住所。 不是庄希文的,那又是在曾绍之前的哪任情人的?曾绍嗅到外套上熟悉的香味,回想起那夜的生疏,有点难以置信。 于是就听庄希文解答道:这里是庄夫人被绑架的地方。 一瞬间曾绍的笑容淡了,又或者是庄希文的错觉,只见曾绍顿了顿,问:就是当年轰动华城的,那个绑匪手臂上还有朵蝴蝶纹身。庄希文语调转冷打断对方,说着扫过这人健硕的手臂,然后对上他的目光。 二十年前曾绍一样还是个孩子,但庄希文意有所指,就想看看曾绍的反应。只见他愣了愣,然后扶上庄希文的手道:我看新闻上说绑匪撕票,当时他没伤害你吧? 又是这双无辜的眼睛。 傻傻的,好像正克他庄希文。 或许单凭这双眼睛,庄希文早该认出来了,他心内挣扎,一边是恨,一边是愧。很快前世的不平占据上风,冲昏头脑,他冷不丁问:如果我说,是我杀了庄夫人呢? 这回不是错觉,曾绍的神情见冷,不是绑匪撕票? 你信我,还是信新闻? 胸前无事牌闪着幽幽绿光,庄希文又一次问住了曾绍。这里举目空荡,陈设古早,记忆与往昔的痕迹残存,庄希文几乎是当着庄夫人的面试探逼问她唯一的孩子,用他惨死的亲生母亲。 脸色这么差? 明明庄希文自己也心如刀绞,可他偏要装作云淡风轻:是在怕我,还是在怕别的什么? 我不喜欢你这样。 或许是两人的床上关系让曾绍产生错觉,又或许是庄希文终于赌对了,他牵了牵嘴角,继而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没有哪个情人敢这样跟金主说话。 你把我当你的情人,你的宠物,可就算是宠物也有自己的情绪。曾绍左手小指捻到食指,又攥成拳,他没有丝毫畏惧,扫过那块无事牌,对上庄希文,我不喜欢你故意把自己说得十恶不赦,借此掩盖你内心的悲伤,其实你应该对你母亲的死很介怀吧? 庄希文一愣。 怎么会不介怀?庄希文只恨当初死的不是他自己,正是庄夫人的惨死让庄建淮几近疯魔,露出阴暗的真面目,也让庄希文从珍宝成了赝品。这是庄希文所有悲剧的起点,叫他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屋内霎时死寂,庄希文有一瞬间的空白,猛烈的情绪波动之后,他努力尝试着揪出字里行间的异常,但很可惜,并没有。曾绍也许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其实他也无从得知。作为间谍,他只知道自己的攻略对象是庄氏集团的小庄总。可他为什么一再错失良机,却又不坦白自己的身份? 庄希文忽然有些害怕,他在不经意间推翻了自己的论断,毕竟如果曾绍真想逃,那才更应该向自己坦白实情然后交换利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独自承受两方的压力。 庄希文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一度想到程慧芳,他曾经的贴身保姆,他的亲生母亲。当年她私自交换两个孩子的命运,坦白本该是程慧芳的义务,可她没有,而是选择隐瞒身份留在庄希文的身边。如今窃取机密是曾绍的任务,他也没有履行,并且同样选择隐瞒自己的身份。 为母爱子,是程慧芳的私心,那么曾绍 不,庄希文慌忙打断思绪,然后就听曾绍的声音恍如天外来音,在耳边响起,就像我曾经害我兄弟断了一条腿,很长一段时间,我也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什么?庄希文是真的有些走神,清了清嗓子才道:你兄弟? 曾绍以为庄希文吃醋,忙解释道:不是亲弟弟,我跟他也没别的,就是小时候流落街头,全靠他给我的这口馒头活命,加上他的腿,这份恩情和愧疚我总不能忘。 从小流浪?庄希文装作不知。 曾绍点点头,本来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扎根在深山老林里了,可巧十二岁那年偶然听隔壁婶婶说我是被拐来的,于是我就趁养父烂醉的间隙跑了出来。 倒是和许应荣给的资料基本吻合。 十二岁。庄希文喃喃重复。 二十年前,正是他和庄夫人遭遇绑架的那年。往事变成文字看在眼里是一回事,亲耳听曾绍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此时此刻庄希文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其实原本庄夫人是有机会和她的亲生儿子团聚的如果不是为了救他这个赝品。 希文?曾绍见庄希文走神,轻喊一声。 去洗澡。庄希文转过身,头痛欲裂。 曾绍觉察到庄希文相当糟糕的心情,于是很听话地去了卫生间。两人相背,庄希文则又跑去阳台吹冷风。 冷风如刀割,却让庄希文感到片刻解脱,他紧攥着无事牌,居高望远,看着华灯初上的街道出神,惊愕于自己刚才究竟做了什么?庄夫人那样善良,他却妄图把她的孩子占为己有,变成脔/宠肆意施虐,只为报他父母的仇,和前世的怨。 这样的自己,和庄建淮又有什么差别? 第8章 他先是代替曾绍享受多年风光,夺走曾绍原本幸福的前半生,然后又害死庄夫人,让曾绍失去亲生母亲,现在还要用光明的不光明的手段报复庄建淮,让曾绍彻底家破人亡,沦为人人唾弃的罪犯之子。 高处不胜寒,眼前的无事牌和远方繁华一样如梦似幻,映照眼中,叫庄希文几乎分不清现实。他忽然想,也许把身份还给曾绍就是最好的结局,也许他应该干脆就这么带着他的怨恨跳下去,让恩怨随风而逝,化成地面的一滩血水。 希文。 忽然的一声把庄希文拉回来,他心神一震,却没有回头,单薄的背影贴在透明玻璃边,仿佛置身悬崖峭壁,摇摇欲坠。曾绍望着对方微微颤抖的双肩,站在推拉门边温声劝道:外头风大,水我放好了,进来暖暖吧。 良久,庄希文才进了门。 刚才的交谈之后,两人一夜无话,庄希文疲倦不堪早早睡下,和曾绍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卧室安静得令人发慌,黑暗中曾绍始终望着庄希文的背影,听那道呼吸声逐渐绵长。不知过去多久,忽然曾绍伸出手,像潜伏已久的猛兽,终于向猎物伸出利爪。 在即将触碰的前一刻,庄希文冷不防转身,他双手始终拢着自己,呈现出缺乏安全感的姿态,纤细的脖颈却一览无余,连同那块无事牌一起,完全暴露在曾绍面前。 杀了我,你恢复身份,我求得解脱。 庄希文敛息屏气,在心底乞求,黑暗中的细簌宛如蛇语,他能感觉到对方正在慢慢手握成拳,他就这么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发落,一颗心却不由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如果曾绍知道这一切,庄希文希望曾绍冤冤相报,可他又痴心妄想,希望曾绍能够对自己网开一面,可曾绍又有什么理由放过自己? 黑暗模糊了时间,同样模糊了庄希文的理智,他脑中混乱如麻,不知道过去多久,刚才那一声之后却彻底没了下文。 庄希文按捺不住想睁开眼,却又只能强撑着不动,砍头也不过一刀而已,此刻他感觉自己悬在万米高空,脚下打晃,困在一根纤细的钢丝线上摸索平衡。 只怕曾绍再不动作,庄希文就要先崩溃了。 忽而一道细碎的声音响起,重新拽回庄希文的思绪,只听那头动作放缓,然后是曾绍跨越两人之间的鸿沟紧紧抱住庄希文,温声哄道: 不是你的错,别自责。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隔天清晨,第一束光洒进卧室,在庄希文修长的睫毛上流转,浓密的睫毛扫过曾绍脖颈,直挠得对方心痒难耐。然后就听庄希文深吸一口气,他神色苍白依旧,睁开的眸子里却多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柔,看得曾绍都呆了几秒。 如果不是 庄希文仿佛看穿了曾绍的心思,他十分精准地摸到曾绍心口,问:哪里不舒服? 那里微微突起,闻起来隐约有股药香。 擦破点儿皮,昨天打架的时候。曾绍克制地解释道。 哦?庄希文玩味似的在上面画圈,问:只贴膏药? 本来也没什么 纽扣松开,刷的一声,曾绍呻/吟,他胸口的膏药被赫然撕开,一道平整的伤口同时显现,有半边皮肉被粘连带起,当即流出几滴血来。 小心发炎,庄希文没多看,翻手盖回去,从床的另一边起身,等会让人把床单换了,这两天我睡隔壁。 曾绍跟着起来,知道了。 周一要去公司,庄希文洗漱完,出来就看见曾绍正在衣帽间里穿衣服。依着庄希文的喜好,今天曾绍深咖衬衫打领,外搭一件哈灵顿g9夹克。 庄希文看着落地镜中曾绍利落的动作,不由陷入沉思。重生之后,昨晚庄希文的死志最浓,他是真的想让所有恩怨都结束在曾绍手中可偏偏曾绍抱住庄希文,说那不是他的错。 明明无辜的是他这位真少爷才对。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庄希文闭着眼睛枯想一夜,也许他能重生,真的只是为了赎罪。那么无论曾绍单纯与否,无论是非真假对错,他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哪怕这就是曾绍为他设下的陷阱。 很快最后一颗纽扣扣好,镜中的曾绍转身,脸上露出微笑,庄希文就把手机递给他,叮嘱道:今早股东例会,几个老董都会到场,到时在会议室外,机灵一点。 说完庄希文看这人懵懵懂懂,又笑着补充:到时帮我拿着文件,记住,千万别让罗董看见里面的内容。 罗董是谁?曾绍反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说着庄希文与之擦肩而过,挑了套和曾绍截然不同的浅色西装。 来的路上有些堵车,庄希文倒没闲着,他发消息给许应荣让人开点伤药,许应荣反手一个电话轰回来,被庄希文挂掉后,又立马发来消息:哪儿不舒服? 庄希文想起清晨那幕,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前座的曾绍,这人越是一副若无其事,庄希文就越怀疑这伤的轻重。 红灯变绿,车子前行,他边回忆边回复:他心脏右侧有道约一厘米长的刀口,你开药,我让人现在去取。 对面输入又恢复,然后才发了个好字。 不知道许应荣这会在医院蛐蛐成什么样,庄希文勾了勾唇角,话锋一转,我记得你有个表弟是黑客? 许应荣:胡说,人家明明是正经网络工程师! 庄希文没回,他根本不信。 于是又一段正在输入中,然后许应荣才说:偶尔查一查别人的设备,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先说好,他的技术应该没你强。 读书的时候,庄希文主修医药管理,辅修信息技术,对外说统一说是兴趣爱好,只有许应荣才知道这家伙实则强得令人发指。庄希文顿了顿,缓缓打下几个字: 那追踪信号呢? 庄氏总部大楼高区,会议室外人来人往。 庄董不在? 问话的是董事罗鹄章,他刚出电梯,眼睛就往会议室里钻,和他并肩的是另一个董事陈钰昌。 庄氏集团规模之大,同行提及这个从小化工厂起家的医药大厂,往往只记得董事长庄建淮,很少有人会想起二三把手。 闻言陈钰昌回答道:说是去繁城考察,不过打今年开始,即便有庄董坐镇也是小庄总主持会议,还不习惯? 习惯,自然习惯,这集团就姓庄,和我罗鹄章又有什么关系? 陈钰昌一双眼睛细得看不出眼白,往周围扫视也很难叫人察觉,听罢他扫过会议室里面,小声劝道:老罗,再怎么说,当年也是我们兄弟三个一起打拼 我可不敢跟董事长称兄道弟,罗鹄章声音反而更大,好像路过的狗都活该挨他俩巴掌,他阴沉地看着坐在主位的庄希文,没瞧他的宝贝亲儿子就在那坐着,咱们可别怠慢了! 八点整,全员到齐,例会开始,一切按部就班,除了中途震动不休的,罗鹄章的手机。搁桌上震,塞裤兜也震,设置成免打扰,手机亮起来,又引邻座偷瞄。 各部门负责人面面相觑,大家都知道小庄总的威严不过来自背后的庄董事长,但敢这么明目张胆找小庄总的不痛快,罗董还是头一个。原本严肃的场面一度有些尴尬,但庄希文始终笑吟吟,看起来对罗鹄章十分敬重。 罗董有急事? 没有,什么事能大过例会?话音刚落,默默再次亮起的手机打了罗董十分响亮的一巴掌。 会议室瞬间噤若寒蝉,大家好奇又害怕,都在等着小庄总发火。可小庄总顿了顿,反而打起圆场:今年高层的职务调整已经结束,刚才也汇报得差不多了,罗董如果有急事,不如先去处理。 陈钰昌连忙搭腔:老罗,是不是小嘉找你? 小嘉就是罗董的千金,亭亭玉立,正在叛逆期。之前得知她被人骚扰,罗鹄章扔下收购也要立马去给宝贝女儿出气。这事当时在集团内部传得沸沸扬扬,此后提及罗董,旁人总是顺其自然想到他女儿。 罗鹄章含糊其辞,最后终于起身出门去接电话,身后庄希文不轻不重的继续二字仿佛是对罗董的背刺,他窝着火无处发泄,没留神就撞上拐角的曾绍。 哪个不长眼的!? 罗董对不起! 文件散落,曾绍蹲在地上边捡边道歉。 曾绍低着头,罗鹄章看不见他的脸,火气上来就要破口大骂,谁知忽然就瞥见地上的文件。可巧罗鹄章岁数大老花眼,这文件放近了他未必看得清,就这么稍微弯腰的距离反倒刚刚好。 第9章 极短暂的一瞬间,他布满皱纹的眉心皱起,随即眼睛瞪大,然后将挂在嘴边的脏话一股脑儿都咽回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全楼地毯的走廊吸音极佳,身在其中,好像耳膜被覆了层薄膜,一时间只有罗鹄章急促的呼吸和纸张的窸窣声回荡其间。庄希文要曾绍保管的其实是一份临时作废的通知,统共不过三四张纸,曾绍收拾好夹进文件夹就准备回办公室,抬眸的瞬间忽然摆出张笑脸,起身转向来人处。 只见五步开外,廖队惊讶得挠了挠后脑勺,分不清尴尬还是心虚: 还挺机灵。 有烟味。曾绍解释。 廖队有一瞬间的慌张,但悠悠走过来,依旧是沉稳的语调,刷牙漱口外加口香糖,今早只抽了这么一根,就这也被闻出来了。 我开玩笑的,不过确实能闻到些口香糖的味道,禁烟不是明文规定,只是小庄总并不喜欢,所以他们也都尽量规避,曾绍听罢笑笑,表示理解,我记得廖队很久没抽烟了,最近压力很大? 廖队却不接他的茬,只说:小庄总吩咐我们保护曾先生,我看您被撞了,有没有撞到哪里? 廖大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曾绍头顶就是监控,刚才廖队宁可躲在信息中心也不愿上来解围,大概就是不想再牵扯太深。 廖队轻笑,这话从何说起? 小庄总是雇主,是领导,我却不择手段爬他的床,之前还把你当垫脚石,踩着你在他跟前露脸。曾绍嘴下不留情,坦然得好像在说毫不相干的别人,廖大哥,你发现我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小子,是不是感到很失望? ...曾先生究竟想说什么? 廖队脸色沉下来,人是他自己选的,怎么可能不失望?尤其在得知曾绍成了小庄总的枕边人之后,他后知后觉,这才连贯起前因后果。 曾绍。 两人回头,是庄希文在叫他,人群涌出,看来散会了。 小庄总,曾绍看了眼会议室内,例会结束了? 也不知道庄希文听见没,又听见多少,听罢庄希文没接话,走到曾绍跟前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然后才往专梯去。 曾绍低头,赶紧追上去。 员工鱼贯而出,罗鹄章接完电话回来只赶上个尾巴,他接过陈钰昌递给他的文件,问:这就是那个新宠? 陈钰昌点头,他叫曾绍。 曾绍,罗鹄章冷笑,随手翻了翻文件,脸色再度沉下来,这不是我的! 陈钰昌跟着看了眼,述职报告不知为何变成了职务调整通知,其中罗鹄章和部下的职务不变,这本来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倘若他没撞见刚才那份原件的话。 一定是刚才整理文件的员工弄错了,陈钰昌瞟了一眼罗鹄章,叫住经过的员工道:把文件送回小庄总办公室。 慢着!要上前的员工被罗鹄章这么一句吓退回去,只听他说:这么重要的文件,自然得我亲自送过去! 一张床睡不出两条心,罗鹄章反应过来,那份真正的职务调整文件其实应该就是庄希文授意故意让自己撞见的。只是刚才事出紧急,加上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黑森林的老大,还暗示他们可能已经暴露。罗鹄章顺其自然地联系二者,于是更加怀疑庄希文为什么突然在会前按下对自己的降职处理。 难道是已经发现自己和黑森林的关系了? 所以他立刻吩咐对面按兵不动。 可接二连三的刺激之下,现在看来,暴露的风险究竟是来自真凭实据,还是庄希文这个小狐狸根本是在试探? 那他也正好前去试探,小狐狸究竟打着什么心思。 老罗,老罗! 陈钰昌喊了两声,见人已经走远,忽然笑了下,对身边的秘书道:咱们也快回去吧! 次顶层总裁办公室,褚明伦见罗鹄章气势汹汹而来,立马起身挡在门口问:罗董怎么过来了?是有文件要欸欸罗董! 褚明伦根本拦不住横冲直撞的罗鹄章,只能任他推开门,混乱间罗鹄章刚要开口,却见办公桌前曾绍正跪在地上,脸上一副痛苦的神情,往下看,右脚脚踝还露出一副黑色圆环。 第一反应,很像电击脚铐。 第8章 罗鹄章就这么水灵灵地闯进来,打了庄希文和曾绍一个措手不及,只见庄希文一脸惊讶地问道:罗伯伯怎么来了? 曾绍见状连忙想爬起来,可庄希文随即一个眼刀过去,偏不让他起身。 褚明伦还站在门口,四个人就这么面面相觑,罗鹄章手拿文件夹,有些尴尬地咳嗽两声,真是不巧,坏了小庄总的好事,可他又忍不住打量这对小情侣,这又是什么新奇花样? 新奇,花哨,令人大受震撼。 顺着罗鹄章的视线,曾绍红着脸把裤腿扯下来,勉强遮住脚踝上的黑色圆环。 定位,电击,就是个玩意儿,叫罗伯伯见笑,庄希文满不在乎,说着又当胸踢了曾绍一脚,报表都印不好的东西,在电脑前鼓捣个把分钟,您说他是不是很蠢? 曾绍被踢倒在地,紧接着又起身跪好。 报表?罗鹄章是老花不是痴呆,刚才那份文件他瞧得清楚,那明明是职务调整通知。看这个情形,庄希文显然根本不信任曾绍,那么罗鹄章进门前的种种怀疑就又开始站不住脚。 罗鹄章眼珠一转,端着长辈的架子说和道:何苦为难底下人? 罗伯伯提醒我了,庄希文眼睛微眯,忽然抬腿又踹曾绍,这一脚直接踢出个嫣红血印,然后他才笑着向罗鹄章赔礼道:刚才就是他冲撞的您吧?这小子刚跟我,不大懂规矩,还请您见谅。 曾绍捂着嘴直咳嗽,额角青筋毕露,表情十分痛苦,可他也更加不敢怠慢,颤抖着跪向罗鹄章求饶道:罗董息怒,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罗鹄章看着惊慌失措的曾绍,眼睛微微眯起,觉得这小子倒挺会演戏。 毕竟黑森林的连番失误出人意料,桩桩件件要真只是庄氏父子凑巧为之,那么就连罗鹄章都觉得他们不配做自己的对手,更别提做庄氏集团未来的掌舵人。 因此倘若此番只是庄希文还没掌握证据,基于权力更迭而做出的合理怀疑,可任由他就这么继续查下去又容易暴露。所以保险起见,曾绍也不得不暗中提醒雇主。 那么假文件和来电其实都是曾绍有意为之,今天这一出其实是曾绍本人对罗鹄章这个雇主发出的警告。可惜原本罗鹄章可以隐身,却被曾绍引蛇出洞,提前摸清了身份。 一箭双雕,把他的金主庄希文也骗得团团转,看来事后无论怎样,这个人都不能再留。 小庄,你这不是把你罗伯伯给架上了?罗鹄章眼中闪过一丝凶狠,转而和蔼笑道:你们年轻人打打闹闹的我管不着,差不多就行了。 罗伯伯说的是。庄希文低头恭谨道:不过会才刚开完,您这趟是? 叫你这一顿闹的,罗鹄章这才想起来,把东西递给他,不知道哪个小员工整理的文件,粗心大意,把职务调整通知塞我这儿来了。 原来是这样,庄希文示意褚明伦拿着文件出去,转头去会客区的吧台倒茶,罗伯伯和陈董邻座,散会的时候我看小陈好像过来搭了把手。 罗鹄章:小陈? 陈钰昌的秘书。 无利不起早,刚才就是陈钰昌凑上来。 他们这三个创始人走到如今早已是貌合神离,罗鹄章自问比不得陈钰昌那个老狐狸,但他一定是看出什么,所以故意激化矛盾,他好渔翁得利。 人多乱得很,我也没看清,庄希文声音不重,说着把茶递给罗鹄章,不过罗伯伯说的是,何苦为难底下人? 是啊,冤有头债有主,是不该光为难底下人,就像他庄希文也不过是仗着是他老子的威风,罗鹄章没接庄希文的茶,大手一挥,去忙了。 罗伯伯慢走。 办公室门重新关上,庄希文随手撂了茶,这才看向曾绍:疼不疼? 不疼,随即曾绍一百八十度转弯,脸色比刚才还痛苦:疼的。 快两米的铁汉,也不知从哪儿学的柔弱可欺。 知道疼就长点儿记性,庄希文到底嘴硬心软,瞥一眼办公室角落的门,药在里间卧室,自己去换,拿狗皮膏药糊弄像什么话。 哦。曾绍屈膝,先去解脚踝上的圆环。 第10章 庄希文见状眯起眼睛:我让你摘了吗? 既然是情/趣用品,那是不是得用在该用的地方?曾绍利落地拆了圆环,顺势问道:刚才是故意的吗? 庄希文似笑非笑。 故意让罗董看到你在惩罚我。曾绍补充道。 不仅如此,庄希文甚至好像知道罗鹄章会来找他的麻烦。 两人这么对视片刻,庄希文垂眸拿起一份文件,道:早上叮嘱过你要绕着罗鹄章走,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是我的话已经开始不管用,还是这假的脚铐根本算不上教训? 曾绍脸色一僵,像又受了伤。 因为他怠慢你,还在例会上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叫你难堪。 庄希文一愣,再开口就慢了对方一步: 对不起小庄总,下次不会了。 说完曾绍就进了卧室。 中午保镖过来送餐,小庄总吃得精细,长桌摆得满满当当,有看起来就很贵的海鲜,对曾绍这个食肉动物来说,勉强能认出小炒猪肝,东坡肉和几个时蔬,还有人参龙眼乌鸡汤。庄希文看了一圈,撤了个相对清淡的白灼菜心,还说之后不要白煮的菜。 吃饭时办公室更加安静,筷子汤匙的交错声时刻提醒曾绍要跟着金主那样慢条斯理。他拘谨地咀嚼咽下,然后瞄一眼庄希文,只见对方吃了两口鱼鲜,喝了小半盅天麻松茸鱼头汤,就端起掌心大的杏仁官燕,可甜品也不过三口,午餐就这么对付过去了。 搞得曾绍都不好意思再添饭了。 不喜欢吃肉?曾绍没话找话。 庄希文擦完嘴,把湿巾叠成方正的一块,然后瞥一眼曾绍,打探我的喜好? 曾绍趁机又塞一口饭,可以吗? 不可以。庄希文看他饭碗见底,默默给添了一碗,食指一推到曾绍手边,然后他起身去洗手间,扔下句:没事儿做的话,下午跟我去园区车间。 曾绍本以为情人之外,他的附加职责不过是贴身保镖,但从仓库到研究所再到生产车间,他逐渐发现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 ...研发、生产、销售,这是一般药企的三大业务板块,还有诸如鸻康集团之类,也会负责一部分的进口药代理... 车间里,曾绍换上无菌服跟在庄希文身后,两人走在一堆员工之前,车间主任每说一段,庄希文都会详细再解释一遍。 好像生怕曾绍不明白。 曾绍潜入庄氏之前,为便于搜集情报,有的没的倒是学过一些,不过样样通样样松,这些于他而言确实有些云里雾里。但他又怕庄希文解释完没人捧场不好,于是勉强问出一句:庄氏算一般药企吗? 身后主任立马瞟了一眼曾绍,又赶紧低头回去。 国内药企统归药协管理,药协之下有六分会,庄氏隶属化学制药板块,分会长是沈氏集团的沈道炎。庄希文倒没表现出什么,始终滔滔不绝,连厚重的无菌服都挡不住他的精英气场,不过沈会长兼管中药板块,偏属传统药企。这些年庄氏发展迅速,三大板块中尤其着重研发,近几年更是加大对蓝海赛道的投入,同时为降本增效,已经和几家外国创新公司建立战略合作关系,优化项目早期的管线筛选... 可研发总得不少钱吧?曾绍听出些门道,又问庄希文。 你想问集团怎么平前期投入的账?庄希文听出他的意思,事实上国内90%以上的药企都主攻仿制药,这是财力决定的,也是人性决定的,他不由笑道:国内对原研药的专利保护只有二十年。专利期一到,各种仿制药粉墨登场,所以不能单靠政策补贴,集团也得找别的出路。 所以庄氏也产仿制药?曾绍道:世界上大大小小的疾病数不胜数,照这么说,岂不是也有无数的药可以仿制?那谁还愿意这么砸钱,为不可预知的未来? 他想起赵恺迟迟无法治愈的腿,这腿有一半是被高昂的手术费拖累,一半也是被当时的药物耽误了病情。人类研发的进程好像永远无法匹及疾病演变的速度,而且要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才能取得那么一丁点可怜的胜利。曾绍忍不住冒出个阴暗的念头:既然人一定会生病,那么假如弯道超车绕到疾病之前,提前研制出对症药物呢? 这不就成了一门长盛不衰的生意? 所以仿制药的一致性评价总是沦为一次性评价。开发一款畅销药,哪怕是濒临破产的跨国公司也可以起死回生,而仿制药的厮杀到最后就只剩下对底线的践踏,有人选择低价但药效不稳定的仿制药,就有人选择高价但更安全的原研药。庄希文戛然而止,他忽然明白了曾绍的言外之意,于是顿了顿,问:如果是你,你选什么? 救命还是挣钱,这几乎是每个医药人都会面临的抉择。 我选原研药,曾绍不假思索,他想起那天在庄希文床头柜上看见的药,话锋一转:听说最近投入市场的利巴布雷反馈就不错? 利巴布雷正是庄氏集团的最新成果,针对近期流行性肺炎的特效药,其药效显著,也可以用于普通肺炎。 是么?庄希文声音清而冷, 也许吧。 第9章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这样,每天不管多忙,庄希文都会教曾绍如何处理公司事务。就这么一直忙到元旦之后的第二个周六,临近年关,许应荣邀请两人来家里玩,正巧他的小徒弟何明珊也在。 来的路上庄希文告诉曾绍,说许应荣家里有个挺大的射箭场,何明珊见到他俩来更是想直接往那儿引,可许应荣逮着庄希文先问道: 这几天又没休息好? 早起胃就不舒服,两口细面就对付了。曾绍见庄希文眼神闪躲,好像有点怕许应荣,这个年长他几岁的许主任,于是抢答道。 ...哦。 要说庄希文怕许应荣,其实许应荣也怕曾绍,自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许应荣对上这人就不大利索,想避避不开,支支吾吾道:那倒是老毛病了。 曾绍还待问,管家忽然捧束花过来,挤着脸笑成四不像,看起来十分为难。众人看向许应荣,见他一副挂不住脸的样子,管家赶紧解释道:我按您的吩咐回绝那位先生,可他扔下花就走了,我实在是追不上他呀。 真是,搞恐怖袭击呢?强买强卖不可取,何明珊叉腰站出来,没有强迫别人收下的道理,立马扔出去,爱谁要谁要! 消消气,走。庄希文揽着许应荣,与何明珊一唱一和,拉着人往射箭场去。 射箭场在庄园另一头,何明珊和曾绍走在他俩身后,她见曾绍不解又不敢插话,小声解释道:那人是我师父的死对头,一直穷追猛打,本来师父都要答应他了,谁成想所谓的追求不过是酒后跟人随便打的赌,通通都是假的 曾绍听了个大概,帮着一起骂道:骗人真心如杀人父母,真缺德。 前面突然慢下脚步,是许应荣要回头,但下一刻又被庄希文拉着继续往前走。 何明珊却没发现似的,看着曾绍继续说:就是!恐怕到现在那骗子还以为我师父只是闹小情绪,根本不知道我师父早就看穿了他的把戏! 是得教训,曾绍有一嘴没一嘴地搭着话,目光不时游离,绕着庄希文的背影出神,然后他问:他也是医生? 协安神外最年轻的一把手,舒方鹤。何明珊最后说。 艳阳晴空,两轮之后,何明珊的靶心箭最多,收弓的时候她往曾绍那儿看了一眼,轻啧道:我以为触类旁通,你的箭法应该也不错呢? 许应荣忙拉着何明珊,半开玩笑道:别的公主抱洋娃娃,她却是马背上吃奶,从小跟着伯母学习箭术,一般人哪里比得过? 几人都笑起来,许应荣不动声色地看向庄希文,只见庄希文放下弓,正望着自己前方的靶子,不知道在看什么。也许是阳光太烈,把几片树叶都衬得反光,只是一片绿油油中隐隐还有个模糊的红点。 红点,杀手! 庄希文瞳孔一缩,想躲又直觉来不及,谁料下一刻却被一个更加高大的身躯死死挡住! 小心! 曾绍大吼着扑倒庄希文,子弹随声飞来,冷冷地将惊恐的尾音钉入清水砖墙内,何明珊和曾绍一人射箭一人拔枪,闪避的同时向杀手发起进攻,仓皇赶来的保镖则兵分两路,一批负责追击,一批负责转移,把他们拖到室内安全区。 怎么样,有没有伤到!曾绍一路都抱着庄希文,进屋把人放地上,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臂膀,焦急道:怎么不说话? 第11章 众人都心有余悸,此刻庄希文眼神更是空洞,他还直愣愣地朝着刚才的方向,脸色比医闹那天更加惨白,嘴唇乃至浑身都战栗不止。 曾绍差点就死了,为了保护他一枪毙命,也许连遗言都来不及说, 就像当年的秦曼华。 曾绍见状再次晃了晃庄希文,声音更重,到底怎么了!? 别动他!还是许应荣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拉开曾绍,代替他占据庄希文的全部视线。许应荣平时说话就透着股白发老专家的威严,板起脸来更甚,小文你看着我,这里是许家,许家!不是什么别的地方! 就这么连吼好几遍,庄希文失神的双眸终于微微闪动,然后才恍如噩梦初醒般骤然聚焦目光。可没等许应荣松一口气,紧接着庄希文却突然猛烈呛咳起来,刺眼的血沫四散,染了许应荣一身,然后庄希文脑袋一歪,竟是彻底昏死过去。 ... 许家客卧外的走廊,曾绍收到短信,已阅删除后转身又等一会儿,许应荣和何明珊才终于出来。 从上午到黄昏,此刻天已大黑,许应荣疲惫地擦擦汗,道:情绪波动引起的急性胃出血,今晚就歇这儿吧,我让人再打扫间客房出来。 我看着他,曾绍掠过许应荣往里面看,不然我不放心。 许应荣和何明珊对视一眼,因着之前庄希文不要命的试探,许应荣心里后怕,语气就有些严肃:隔段时间我就得来检查一次,而且他现在很虚弱,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刺激?刚才曾绍就想问:堂堂庄氏集团的小庄总,在公司能运筹帷幄,在外面对医闹也敢挺身而出,怎么可能会被一颗子弹吓到胃出血? 不是子弹不可怕,只不过对方是庄希文,至少以曾绍的了解而言,庄希文不怕疼更不怕死,始终游离在这世间的所有恐惧之外除非触及他内心深处某个不可示人的隐秘。 许应荣被他问住,愣了愣才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作为他的主治兼好友,请你现在立刻去别的房间! 朋友和情人对立,说不好谁更占上风,苦了何明珊在一旁尴尬,想劝又不敢开口。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的动静打破僵局,在许应荣回头之前,曾绍已经绕过他冲了进去。 别起来! 曾绍双膝跪地,慌忙托住庄希文的脑袋,让他躺回去。庄希文失血过多,人其实还不怎么清醒,可还是皱着眉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曾绍,良久才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活着,还好没有受伤。 大哥,你去休息吧。庄希文嗓子哑得不能听,他见许应荣还在犹豫,又更加肯定道:我真的没事。 刚才走廊上一闹,这会儿庄希文又这么说,好像许应荣才是那个棒打鸳鸯的反派,可他盯着曾绍的背影,根本没工夫想有的没的。 就算这人是庄建淮的亲儿子,也不妨碍此时此刻他间谍的身份,许应荣说是庄希文的朋友,其实更是从小照顾庄希文的大哥。他能看出庄希文此刻正在动摇沦陷的边缘,警告道:那个杀手的狙击/枪被击中,保镖过去时无力反抗,现在正在警察局受审。曾先生射箭不在行,打靶却很强啊! 许先生过奖。你! 剑拔弩张之际庄希文忽然又皱眉呻/吟。 还有哪里不舒服? 许应荣冲上前,反被曾绍挡住,只见他仰头看向许应荣,目光冷峻,如同上午击中杀手的那颗子弹,盯得人脊背发寒:许主任说得对,希文现在很虚弱,他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刺激。 最后在庄希文的再三保证下,许应荣才勉强同意,和何明珊一道退出去。 月上树梢,房间只亮着一盏暗黄小灯,安静温暖中,曾绍见他一直看自己,以为是不放心,就说:继续睡吧,我就在这。说话间曾绍随意偏了偏头,正好露出背后墙角衣架上的夹克,右口袋就放着一把枪。 正是刚才那把。 如果, 曾绍轻捻庄希文指尖,凑近问:如果什么? 如果今天我是杀手,要杀你想保护的人,庄希文收回视线,看着面前的曾绍,很认真地问他:你会不会像刚才那样朝我开枪? 有天曾绍会发现他才是真正的庄少,那么今时今日的一切都会变成庄希文对他的迫害,庄希文的喜欢被藏匿在更大的仇恨之后,彼时曾绍会不会选择视而不见? 他不知道,他害怕了。 为什么这么问? 曾绍的回答慢了一秒,庄希文看得清清楚楚。 当初设局的是庄希文自己,他曾经怀揣私心想拉曾绍下马,但显然他失败了,甚至赔了夫人又折兵但他不后悔,也没有资格后悔。 庄希文不再追问,他挣脱曾绍的手,捏起他的下巴,曾绍怕跑针只好顺从地凑上去。泪水从庄希文眼角滑落的一瞬间两人双唇相贴,庄希文凶得好像变了个人,可是凶狠里又有一点委屈,一点说不出口的不甘心。 曾绍尝不明白,也许只是因为庄希文喝了药,所以苦得他也皱了眉。 希文。 良久之后,曾绍稍稍退开,热到发烫的手指划过庄希文脸颊,和庄希文的温度天差地别,他按着曾绍后脑勺的手一顿,只见此刻曾绍的眼睛温柔缱绻,还有一点坚定。 他这是,要和盘托出? 我爱你。片刻,曾绍只说。 是么? 庄希文眼眶泛红,却不是感动,他几乎是把曾绍拽上床,在情/欲汹涌里吻得更深更放肆。愧疚也好,恐惧也罢,庄希文明知道曾绍在一步步引着他走向深渊, 可他更明白自己早就已经无法自拔。 作者有话说: ---------------------- 第10章 庄希文让人压下刺杀事件,周一照常带曾绍去上班。办公室桌上的文件厚厚一沓,旁边还有一些经书,庄希文坐下翻阅,曾绍也跟着看了几眼。 确定那天的杀手是罗鹄章派来的? 曾绍这么问,是因为事发当天他就问过老大,是不是黑森林其他部门派了人过来,最后老大矢口否认。 不过曾绍也不全信,他在庄氏这段时间摸了个大概,譬如褚家兄弟和陈钰昌是庄建淮的人,那么排除庄建淮自己,和庄希文有最直接利益冲突的就是罗鹄章。 除非庄氏在外还结了仇。 听罢庄希文不置可否,拿笔悠闲地在尤敬尧这个名字上点了几下,道:无论是不是,我都不能再坐以待毙。 曾绍顺着庄希文的动作,皱眉道:这个销售总监,难不成就是罗鹄章的心腹? 上次例会,曾绍并没有见到这个尤敬尧凑上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特地避嫌。 尤敬尧和罗鹄章,郝泰来和陈钰昌。说着庄希文看了眼门外,话锋一转,要想在盘根错节的关系里游刃有余,明里暗里的下属不可少。而且最好不要像他们那样,跳得太明显。 最后两人视线交汇,曾绍忽然笑道:不是他们跳得太明显,而是小庄总洞若观火,没人能逃过你的法眼。 庄希文垂眸合上文件夹,好笑吗? 刺杀当晚曾绍和许应荣发生冲突,那是曾绍第一次流露出他这个愣头青不该有的情绪。有时候庄希文会觉得他们也许是默契的搭档,但有时候,譬如此刻,曾绍又会故意用这种奉承刻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种忽远忽近的关系充满未知,让被牵制者充满不安,陷入被动。 曾绍立即改口,我担心你贸然打了草,会不会也因此惊了蛇? 你认为他会鱼死网破? 曾绍感受到庄希文的目光,摆手道:谁知道呢? 短暂的沉默中,庄希文后槽牙紧了紧,然后他面色如常地要求道:说爱我,像那天那样。 曾绍立即反应过来,是劫后余生,庄希文胃出血苏醒的那个夜晚。 我爱你。 在这段包养关系里曾绍越来越游刃有余,说完他欺身就要吻上来,却被庄希文推开 继续。庄希文面无表情。 我爱你。再说。 再浓烈的爱意也经不住在重蹈覆辙里消磨,很快,举止投足间的旖旎尽散,曾绍按捺着委屈道:怎么了? 怎么忽然就生气了。 咫尺间两人对视,庄希文一眨不眨地说:我想从里面找一句真话。 曾绍皱眉,你不信我? 谁知道呢?说完庄希文起身,正好褚明伦进来请他去会议室。 第12章 明媚的阳光透过穿孔铝板,室内光线变得十分柔和,今天是利巴布雷集采合同的签订仪式,这是自利巴布雷问世后的第一张大单,长桌对侧双方领导就位,签约后庄希文同甲方握手言笑,一句合作愉快刚出口,突然有人破门而入。 会议桌上的水晃了晃。 有人向监督办举报庄氏集团涉嫌串标,本次招标即刻废止,谁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警察说完,会议室里的两方顿时陷入慌乱,面面相觑中庄希文率先看向尤敬尧,问: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尤敬尧上前扒着警察的手,又被一记眼刀打了回去,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有没有搞错查了就知道,警察一眼看穿,边示意身后的人上前,你就是项目负责人? 我我我是,不是,警察同志! 签字盖章后的合同还明晃晃地躺在桌面上,尤敬尧就这么被当众带走了。 中午,庄氏集团的食堂炸了锅,顶部几层办公室,却没几个有心情吃饭。 天色短暂阴沉了一会儿,这会儿又蹿出太阳,日头偏西,照得人有些发昏。此时的董事长办公室,庄建淮又签完一份文件后才抬眸看向庄希文: 说。 庄希文低头跪在灰咖色木地板上,闻言回答道:罗鹄章不能留。 原来今天的串标是恶人先告状,只是告的却是庄氏集团自己,庄希文先下手举为强,等尤敬尧回来,反手就要把锅扣在他的头上。 又隔一会儿,庄建淮才继续问:理由? 他在调查我和您的关系,庄希文顿了顿,或许更多。 庄氏父子扬名在外,可没几个人知道庄希文真正的身份,鉴于真太子始终下落不明,狸猫换太子是桩后患无穷的丑闻,陈钰昌和罗鹄章这样的元老不知情,外人更不必说。 这时庄建淮才撂了笔,正经看向庄希文,更多什么? 当年庄陈罗三人一路打拼,可以说你不输我,我也不输你。可今天董事长的位置却不是三人谦让出来的,而是庄建淮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这其中的水深他不可能透露给庄希文一个外人,但也不代表庄希文就半点察觉不到。 庄希文的胃出血还没养回来,此刻脸色更加惨白,却只有一半源于病痛的亏空,他艰难地咽了咽,道:还不清楚。 原来即便奋起反抗,刻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天色转而再次阴沉下来,庄建淮站起来,缓缓走到庄希文身后,保养得当的手掌搭上靠近脊椎的那片胎记,指腹触及的瞬间庄希文猛然震颤,昔日痛苦如潮涌般霎时击溃庄希文的神经。 痛,太痛了。 淡了,庄建淮声音低沉,却一点点用力,去洗干净,重新做。 身后的褚明晟原本一直低着头,这时终于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 只见庄希文双手撑地,指尖泛白,冷汗涔涔,好像庄建淮捏的不只是他的后颈,更是他的咽喉,他的命门。窒息感如此强烈,他险些没缓过来。 是。片刻,又或许是很久,庄希文回答道。 前两天医疗法案更新,你这么一闹,利巴布雷就得重新走审核,庄建淮终于松了手,俯身看向庄希文,这中间的损失,谁来承担? 巨大的阴影代替手掌持续施压,庄希文忍着喉底阵阵翻涌,道:我会把三权分立做成一家独大。庄董放心,在少爷回来之前,我会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好,庄建淮转身不再看他,下去吧。 庄希文如临大赦,走到门口时却又被叫住。 您还有什么吩咐?庄希文屏息问道。 尤敬尧的位子可以给你那个小情人,庄建淮重新拿起笔,慢条斯理地签起下一份文件,仅此而已。 明白。 此时碍于情人的身份,曾绍上不去顶层,他在庄希文办公室外等得心焦,这会儿终于迎回庄希文,高兴了一秒又皱眉道: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平日衣服沾灰都要新换一套的小庄总,今天好像连领口湿了都没反应过来。只是不待曾绍再问,庄希文已经绕过他往办公室走,留下欲盖弥彰的回答:销售总监,过两天人事通知就会下来。 一周后,尤敬尧无罪释放回来的当天,果然任免通知同时下达,小庄总的情人曾绍顶替了尤敬尧的位子,自此正式入职庄氏集团。 大家都说,这是庄董在退休之际提前清算,是给小庄总铺路。而这大楼里的人情冷暖就像那高处的风,明明前一秒还暖洋洋的,后一秒就冷得扎心。 罗董,他们自导自演,不惜损害集团利益,想必不会只为拉我下马!罗鹄章办公室,尤敬尧刚搬完工位,火急火燎就跑来告状。 所谓的串标不过虚惊一场,根本没人会想到举报的人恰恰出自集团内部。但既然出了事,对公司造成了负面影响,也给甲方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那么不为理单为情,也必须要有人为此负责所以尤敬尧这个项目负责人首当其冲。 听罢罗鹄章冷笑道:咱们这三兄弟,念旧的恐怕只有我自己,那陈钰昌就是个伥鬼,他庄建淮也从没想着放过我! 股份、利益、话语权,庄建淮这是样样都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他在一点一点剔除所有碍眼的东西。 尤敬尧佝着身子,他根本不想听这些大人物的恩恩怨怨,转了转眼睛又问: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罗鹄章沉默片刻,道:他们不是不惜损害自己的利益吗? 罗董的意思? 尤敬尧垂眸,然后就听罗鹄章道:陈钰昌捧着利巴布雷,想拿它扩充自己的养老金。庄建淮又想借着它断我的左膀右臂。现在招标废止,药品召回,要是在这种敏感时期,研发人出了问题呢? 利巴布雷的主导研发人是郝泰来,他也正是陈钰昌的得力干将但真要这么斗,无疑是赌上了庄氏大好的未来。 罗董尤敬尧惊呼,转而死死捂住嘴巴,然后松开一些,轻声道:您是想拉陈董下水?可郝主管 是黑是白重要吗?说着罗鹄章看向对方。 这尤敬尧不敢说。 拉他下水又如何?罗鹄章恨他不成才似的斜睨一眼,真相是什么都不要紧,要紧的是郝泰来曾经是神农药业的员工! 既然如此,咱们为什么不用那个?尤敬尧见罗鹄章脸色骤变,立即改口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两人各怀心思,罗鹄章也知道尤敬尧心有不甘,他顿了顿,有些不耐烦道:小不忍则乱大谋,总监而已,算不得什么,等你哪天做了总裁,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当务之急,是要让陈钰昌以为是庄建淮想要一箭双雕,那么这场游戏就还有的玩。可即便玩不了,倘若他罗鹄章真的得不到任何好处, 别人也休想得到。 第11章 短短几天之后,庄氏串标风波未停,紧跟着又有媒体爆料,称有人匿名举报其研发部,利巴布雷组项目主管郝泰来泄露集团内部重要机密。这天曾绍刚起来洗漱,庄希文已经穿戴整齐,拿着大衣就要出门。 今天起这么早?曾绍看桌上的早餐热气腾腾,但没动过。 庄希文低头换鞋,听罢道:待会老刘送你去公司。 要出差? 庄希文就不回答了。 曾绍倚在客厅墙角,只见庄希文今天这身偏休闲,尤其毛衣领子柔软又宽松。曾绍看了眼手机,确定今天还是周五,于是他打量着走到餐桌边,问:郝泰来的事也是你做的? 集团至今还没有对郝泰来作任何处置,一是利巴布雷的苦劳还在,二是罗鹄章和陈钰昌的左膀右臂接连出事,旁人很难不揣测,这是不是老庄董在急着给小庄总铺路。 不是,午饭你自己吃。 庄希文斩钉截铁,说完扶上门把手,却被曾绍叫住道:今天降温,出门多穿点衣服,免得着凉。 预料中的开门声没有响起,取而代之的是庄希文的声音,他转身看向曾绍,眼神冷过数九寒天,又想套话? 曾绍一激灵,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 尤其今早,庄希文就像那刺猬炸毛,好像谁来都要扎上一手,听罢他转过头说:你该知道金主都是不好伺候的。 第13章 好,那金主请慢走。 曾绍话音刚落,门砰地关上。 上车后司机开了一小段路,有辆黑色轿车时不时映在后视镜里,于是他请示道:小庄总,后面好像有辆车。 不用猜都知道那是曾绍,他这么明晃晃地叫庄希文瞧见,很符合他情人的身份,即便被发现,耍耍赖也就过去了。 庄希文冷漠道:让他跟一段。 七点的城市还不到真正的早高峰,过两条街,拐几个弯,司机一个油门超车,然后报告道:小庄总,已经甩开了。 庄希文嗯了一声,低头正准备看pad,下一秒他想到什么,忽然抬眸问:后面那辆是新跟上来的? 司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斜后方跟上来一辆深灰色轿车,就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方竟然是在分批跟踪。司机声音有些不稳地问:好,好像是的!小庄总,要不要通知保镖? 离预定的地点还有一段距离,庄希文沉思片刻,道:前面咖啡店停下。 咖啡店门口,一长龙的打工人正在排队续命,曾绍刚下车就丢了庄希文的踪迹,等他挤进去,身后汽车发动的轰鸣赫然响起。 车走了,载着金蝉脱壳的庄希文扬长而去,留下还在拥挤中沉沦的曾绍,然后就有个店员捧了杯咖啡过来转告道:先生您好,这是刚才另一位先生给您点的,请您歇个脚就回去吧。 他可真知道疼人。 真香啊,曾绍隔着距离嗅了嗅,话锋一转:倒了吧。 店员啊一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喜欢吃苦。 曾绍冷冰冰地说完就往店外走,还近乎蛮横地冲散了原本秩序井然的队伍。 大街萧瑟,阵阵寒气之外,眼前已经没有那辆加长宾利的踪迹。 先礼后兵,我可是讲过道理了。 说着曾绍掏出手机鼓捣,紧接着界面上出现一张卫星图,上面有个微弱闪动的红色点位,正在缓慢移动中。 顺着定位,曾绍一路跟踪到庄希文真正的目的地,一座米白洞石建筑跃然眼前,它就坐落在景区里,从外面看更像艺术馆,而且只有门口有台监控。左侧停车场没有庄希文的车,想必小庄总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事,司机就先回去了。 曾绍绕到后面,顺着雨水管小心翼翼往上爬,边爬边摸索可能的动静,快够到屋顶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声音传出来。 但那声音怎么不对? 曾绍的心陡然被那记不合时宜的呻吟勾走,差点脚滑摔个狗吃屎,所幸他猛一把抓住抱卡,除了惊动飞檐走壁的野狸花之外,好险只是蹭掉些白漆。 轻一点。 又是一阵,曾绍把通红的耳朵凑过去,心跳到嗓子眼,只听那声音似乎还有些愠怒: 慢一点。 正是庄希文。 好个庄希文。 然后另一道冷魅的声音接上来:这么多年还没习惯? 庄希文:说得轻巧,你来试试 想必室内正一片旖旎,可能和此刻挂在雨水管上吃西北风的曾绍一样的狼狈,一样的不堪入目。 曾绍有些混乱,也很有那么点不想相信,于是下一刻,他憋着劲又往窗边探去 嘶! 站在窗边的褚明伦回了头。 只见庄希文神情痛苦,他白皙的后脖不知怎的被拉出一长条淋漓血丝,简直触目惊心。 但褚明伦看了一眼就又想转回去。 泄露商业机密,庄希文死死盯着方窗,忽然开口问:是庄董的意思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除掉至少表面一直忠于自己的陈钰昌,这个行为之于庄建淮,其实就如同此刻这个问题之于庄希文。 都很蠢。 所以褚明伦斜眼,不待庄希文继续转移视线,径直探头去窗外 上下左右,都没人。 他这才回头,有些不满,我是您的秘书,不是庄董的。 有区别吗?庄希文额角淌汗,似笑非笑。 呃 两人循声,站在庄希文身后的纹身师终于抢到个说话的间隙,小庄总,今天不能再继续了,这儿伤了一大片,还是等结痂了再来重新做吧。 怎么这么不小心?那庄董那边怎么交代,受伤就不能继续吗?褚明伦双手交背,说着往回走了一步,等结痂再来,前后还能严丝合缝? 庄希文只看着纹身师,示意他放心说话。 建议至少不要在伤口上继续,那样更会影响最终效果,纹身师耸肩,老实交代:而且伤口不小倒也不深,注意别感染,应该过两天就能结痂,到时候再来不迟。 褚明伦没再说话,庄希文已经坐起身,他任由刺痛神经的消毒药水往伤口上抹,神情已经恢复原先的云淡风轻: 真是不好意思,叫你失望了。 大街上,曾绍赶在褚明伦探头之前跳楼溜走,可憾可恨,他始终没看见屋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熟悉的叫/床声在耳畔回响,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滋生,他越走越快,心里忍不住暗骂:难怪非得藏着掖着,原来华城之大,处处有金屋。 他心里不爽,刚走出景区,下意识往人烟稀少的拐角去,偏有个流浪汉没眼力见儿,跟着纠缠上来 大哥行行好,给点儿钱吃饭,要饿死了 曾绍扫过跪在地上的流浪汉一眼,又见这人身前的铁罐空空,于是他冷笑着掏出十块钱,作势要扔进铁罐里,偏就在纸币飘进去的前一秒又横腿扫开。 那流浪汉猛然抬眸又低回去,接着手脚并用地去追钱。追出两步路,左手要抬起的瞬间,一只黑色漆皮鞋忽然腾空踩下来。 只见曾绍俯身,在流浪汉叫唤前沉声戳穿他的把戏,以后盯着我,眼底的杀气藏一藏。 曾绍知道黑森林绝对不会放心他这么个混子独立行动,只不过之前他都在安保严密的范围内活动,又基本和庄希文在一起,这些盯梢的就没什么机会露脸。 听罢那流浪汉变了脸色,笑得十分诡异,他们都说你是个混子,可混子怎么能有这样的机警? 因为傻子克高手,曾绍心想,然后聊家常似的问:不断窒息复苏的滋味不好受吧? 流浪汉吊着眼盯死曾绍,眼底的笑意瞬间转为恐惧,他思考着曾绍话里的漏洞,道:那天你也在?不对,你明明不在! 黑森林部门众多,你知道老大为什么只派你来盯梢?曾绍又问。 流浪汉冷哼道: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有区别吗? 因为他想让你取代我。曾绍松了脚,居高临下道。 听罢流浪汉愣了一会儿才笑出来:怎么,你怕了?可难道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如此高傲,如此目中无人。 忽然一阵冷风过境,落叶簌簌,乍听好像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曾绍彻底敛了笑,他仍不接流浪汉的话,仍继续问道:今天是我,来日你猜是谁? 落叶成烂泥,开枝散新叶,毕竟这个世道,谁也不是不可取代的。 面前的流浪汉看起来也不过刚成年,也许是进黑森林的年头短,到底还是稚嫩,他见曾绍如此笃定,相形见绌,于是涨红着脸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说完他不由缩起身子,只见曾绍挡住头顶的太阳,背光下的模样如此清晰,和人前那副皮囊竟是截然不同。 我知道你也是被迫的,曾绍开门见山,很简单,帮我做件事,事后我还你自由还你黑森林给不了的光明和自由。 半小时后,曾绍走到十字路口,恰好公司人事部来电问:曾总,您今天来公司吗?我们这边需要走下入职流程。 闻言曾绍看了时间,都九点了。 倒是忘了这茬。 不去。曾绍毫不犹豫。 对面的女声明显有些诧异:这个,小庄总吩咐过,说您今天会来公司入职的呀。 哦?提到某人曾绍就来气,他索性耍起小情人的小性子:那是你们小庄总说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完他电话一挂,转身就往另一条路去。 庄希文下午才回公司,忙得电话煲粥,文件裹腹,上电梯前他猛然想起早上的事,特地经过销售部,才发现曾绍的工位还空着。 销售部的员工们摸了大半天鱼,传说中小庄总的情人没空降到位,倒是直接迎来小庄总本人,他们慌忙起身问好。 第14章 庄希文开门见山:你们曾总呢? 员工们面面相觑,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心说曾绍这个小情人在哪儿,难道不该问你这个金主? 可庄希文哪里知道他来是没来,他只看到工位上干干净净,依着这人不大讲究的秉性,半问半猜道:他没来? 员工:这,这我们也不知道原因,要不欸小庄总!? 见这情形庄希文就明白了,他走到办公室外,拨号码时手隐隐在抖,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 你人在哪儿? 第12章 怎么? 曾绍不答反问,这让庄希文原本忐忑的心更往下坠,他顿了顿才道:你人在哪儿? 我兄弟腿发炎不舒服,我得来看他。 手机那头的声音懒懒的,倒是庄希文问得越发狼狈:是赵恺? 那头曾绍似乎轻笑一声,道:小庄总记性不错啊。 所以曾绍以为自己偷欢,也去找个人来膈应自己,庄希文难以自控地想着,那么他是不是应该趁机告诉曾绍,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铺路? 可他心知肚明,打从曾绍接近自己的那一天开始,甜言蜜语里假话十之八九,剩下两句也亦真亦假。而且他们其实互相都瞒着彼此 曾绍在庄希文衣领装了微型定位器,庄希文也修改过曾绍手机的后台数据,曾绍的最终目的他不得而知,他却是为之后打击黑森林而提前布防的这道保险。 但曾绍未必这么想。 刚才在纹身馆,庄希文出于提醒故意发作,他以为曾绍拐个弯就能绕明白,可此刻他又下意识把对方当成原先那个愣头青他怕曾绍真的会生气。 单听对面此刻的语气,庄希文就更确定了。 庄希文抿了抿嘴,试问他又何尝不恼,曾绍自己三缄其言,却要对方坦诚以待,庄希文捂着隐隐作痛的腹部忍了忍,尽量和缓道:你不入职了? 不过一个挂名的虚职,曾绍冷哼道:有谁巴巴儿等着我去吗? 我等着你,我就在这等着你。说完庄希文就挂了电话。 绍哥,真的不要紧吗? 赵恺坐在床头,闻言扒着曾绍的袖子,一脸担忧道。 我有数,说着曾绍转过头,面向床边小沙发上的男人,老大,罗鹄章都自身难保了,这单生意还要接着做吗? 闻言老大先看了眼赵恺。 赵恺由于残疾,这些年只能在家做些计件活儿。钱挣得不多,房子租得也不大,这间一居室算得上华城郊区相当便宜的一档,动静稍微大点,上下隔壁都听得一清二楚。 曾绍明白老大的意思,不由笑道:你们几乎把他软禁起来,如果我出了问题,难不成你们还能宽宏大量放过他?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老大被戳中心思,咧嘴高声笑起来,紧接着又压低声音道:一心自然不能二用,不过如果你有什么值钱的消息,我说不定能讨点债回来。 就凭刚才曾绍嚣张的态度,想必已经把庄希文吃得死死的,只要曾绍肯,说不定真能套出什么来。 倒是有一个,曾绍顿了顿,抬眸道:庄希文不是庄建淮的儿子。 什么!? 不仅老大,连赵恺也吃惊地看向他。 风闻老庄董早年夫妻恩爱,共育一子,后来庄夫人过世,老庄董更是洁身自好。怎么这儿子不是亲生,还能是抱来的? 曾绍见状收回视线,只说:以我现在的身份还接触不到老庄董,但这假父子怎么着也比真父子要容易对付得多吧? 你是怎么发现的?这可不是小事,老大自然不敢轻信。 信不信由你。 说完曾绍却干脆一扭头,去给赵恺按摩腿。 老大受罗鹄章委托,原本是要查庄氏的非法交易,没想到却牵出别的丑闻。他眼珠子转了几圈,其实罗鹄章给的钱不少,要是消息属实,罗鹄章借此成功将庄氏父子拉下马,说不定事后还能得些奖金。 但要是假的,罗鹄章栽了,却很有可能把他们咬出来。 你去放消息给罗董。老大蓦说。 成啊,曾绍翘起二郎腿,搓着小指,满不在意道:反正我老跟着去公司,等见着他,顺便给他递张纸条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等等!听曾绍说完,老大看了眼赵恺,又不放心了,这事儿你别掺和,我再找人放消息! 说完他砰地一声摔门而出,整间出租屋都跟着地动山摇,曾绍垂眸边按摩边笑,笑一会儿又僵在脸上,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绍哥,绍哥? 曾绍回神停下,给你按疼了? 我不疼,赵恺盯着曾绍,我是问你怎么了? 听罢曾绍又一副吊儿郎当,我能有什么事儿? 那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两人好歹一起长大,赵恺根本不信,只见曾绍低头在他的伤腿上打转,片刻后道:白天被一只狐狸精提前拜了年。 赵恺咯咯笑起来,哥你又逗我。 两人都笑了,曾绍看着面前白瘦的赵恺,算起手头的钱:之前老大转的,加上这段时间庄希文零零碎碎给的,其实不止手术费,就连后续的康复训练都绰绰有余。 别胡思乱想,好好养指标,说着曾绍摸过膝盖下的一片,手停下来,那是上次老大打过的位置,他垂眸似在沉思,好半晌才开口:我问过医生, 问了什么? 曾绍摇头,最后什么也没说。 房间安静下来,良久,赵恺忽然问:哥,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庄总啊? 昏暗的小房子里,只有赵恺的眼睛亮晶晶的,在头顶黄灯映照下柔光带水,恍惚间曾绍就想起了庄希文。 明明一个天,一个地。 曾绍猛然回神,他喜欢吗? 不,曾绍冷下脸道:怎么可能? 下午两点,总裁办公室,尤敬尧进门后坐下的第一句,就是关心庄希文后脖的伤。 你来公司也有年头了,现在把你调到基层,还习惯吗?庄希文白着一张脸反问道。 尤敬尧愣了下,这才想起面前的小庄总只是看起来人畜无害,于是他公事公办地回道:一切听从集团安排,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工资砍半,待遇更不比从前,听说你刚换了套市区的房子,孩子也要上国际学校了? 庄希文句句诛心,即便坐着也能看出一副居高临下,倒是尤敬尧拘谨地站在桌前,勉强维持笑脸道:小庄总真是耳目灵通,万幸我手头还有点积蓄,就算不比从前,也总能应付过去就不劳小庄总费心了。 自家领导要和小庄总打擂台,此刻庄希文把尤敬尧叫来,为的什么不言而喻,可当着众人的面,这也太明目张胆,也太不把尤敬尧放在眼里了。 可惜原本以尤总监这样的资历背景,放眼整个行业也是屈指可数,庄希文示意尤敬尧坐下喝茶,道:换家公司,难道待遇不比庄氏要好? 尤敬尧没想到庄希文这是直接要他走,听罢他愣了下,等庄希文再请才坐下来。既然说到这,尤敬尧借机提了一嘴:十个亿的项目砸在我手里,这个黑点可比资历背景更容易让人印象深刻。 两人隔着距离对视,庄希文笑道:职位做到这份上,谁没搞砸过几个项目? 小庄总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有些听不大明白?尤敬尧瘪了瘪嘴,庄希文说得轻巧,医药圈子说大也不大,这回庄氏风波又闹得人尽皆知,哪里是一句董事内斗就能敷衍过去的。 我看天气预报,说近来有极端情况,这大楼前的几棵树看着根深叶茂,可一旦风雪倾轧,只怕是要第一个垮的,庄希文靠上椅背,正经问道:既然跟着谁都是打工,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性价比更高的呢? 尤敬尧面色不改,心里有些得意,庄希文到底还是没忍住要收买他,于是他解开西装扣,坐姿更加放松了些,做药如做人,一款药要是只论性价比,恐怕也没有多少患者敢用吧? 解扣代表可谈,但要先听庄希文的筹码。 庄希文略思忖,没有明说:口号再好听,那也只是喊给外界听的,进了腰包的才是自己的,亏本生意又能做几年呢? 第15章 说完他朝门外看了一眼。 尤敬尧顺着庄希文的视线,确实有道人影时不时在外晃动,总裁办公室外就是秘书处,那是庄希文的贴身秘书,但显然庄希文并不信任这人。 犹豫了一会儿,尤敬尧才起身重重道:谢谢小庄总那天特地派人接我出警局,不过串标到底是谁主使,想必小庄总也心知肚明吃巴掌才能换的甜枣,我尤某可换不起! 尤敬尧出门的时候正碰上褚明伦进来,他半分眼色也没给,看起来正事谈得相当不愉快,这似乎也在褚明伦的意料之中,所以他嘲讽道:小庄总,人心要是这么好收买,人才市场见一个就能买一个,也用不着这么费心栽培了。 这话同时也是在说庄希文的小情人,于是庄希文看了眼时间,五点刚过一分钟,人事部那边没消息,今天曾绍大概是不会来了。 褚明伦牵起嘴角,低头道:小庄总,该下班了。 褚秘书急着下班吗?庄希文与褚明伦对视,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平时庄希文加班,褚明伦也会跟随,但今天不一样,他可没兴趣陪着老板等情人,于是他又躬了躬,道:如果小庄总只是等人的话 庄希文摇椅背向他。 褚明伦走后,大概过了半小时,忽然又有人敲门。 集团大楼还亮着过半的灯,但下班时间,没人敢来总裁办公室打扰,庄希文期待地转过身,见到磨砂玻璃门前的影子不高,嘴角的笑意又淡了,胃部紧随其后传来钝痛。 不是曾绍,五点前他不来,自然也没有入职第一天就加班的道理。 庄希文轻叹一口气,随即恢复冷淡的神情,道:请进。 门打开,进来的果真是尤敬尧,只见他去而复返,看着庄希文意味深长地笑道: 小庄总,这里有份文件,想请您过目。 第13章 年关将近,罗鹄章没等来集团对郝泰来的处理,也没等来陈钰昌的结盟,等到的却是一纸诉讼。他被指诬告陷害郝泰来,侵害公司利益,并被揭发早年贿赂药协高层一事而入狱,连累尤敬尧也被开除。 眼看庭审遥遥无期,这个年罗鹄章是注定要在铁窗里煎熬着过了。 罗鹄章,外面有人要见你。 狱警开门的时候罗鹄章正靠着水泥墙发呆,闻言蹭的站起,问:请问是我的律师吗? 见面你就知道。狱警催促道。 今天是小年夜,罗鹄章在收到传票的第一时间送老婆孩子出国,眼下除了律师,大概也没人会在阖家团圆的时候想起他这个债务缠身的糟老头。 谢谢,谢谢! 罗鹄章一路道谢,等门开见到人却神色骤变。 怎么是你?他随即转身对狱警说:警察同志,我不想见这个人。 罗伯伯, 罗鹄章站在门口微微偏头,只听庄希文坐着道:今天你不肯来见,恐怕往后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当着警察同志的面,你敢威胁我? 罗鹄章转身,故意往狱警那靠了靠,可庄希文不慌不忙,抬眸仰视他道:罗董误会了,不过我听说夫人小姐正在国外旅游,我就是有点好奇,是她们还不知道您的事,还是您提前把她们送出国了? 庄希文话留三分地,但罗鹄章心虚地看了眼警察,到底还是过来坐下了。 门关上,狭窄的室内只留两人面对面,庄希文十指交握搁在桌面,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罗董,您这杯茶还没凉透,人家已经打起股份的主意了,只怕就算您把她们送到天涯海角,也会有人追到天涯海角。 闻言罗鹄章冷哼道:是他们想抢,还是你庄希文等不及要收割? 贿赂高层的证据由陈董亲自提交,罗董是不是怨错人了? 高窗下没有人情,罗鹄章被困多日无人问津,好容易盼来个,还是来看笑话的,庄希文的戏谑轻而易举激怒了他,只听他猛然高声道:陈家不就是庄家?只是我没料到陈钰昌就这么急着做你庄家的狗,他也不想想,把我拉下水,下一个会是谁! 听罢庄希文垂眸轻笑,道:下一个也总好过第一个不是? 唇亡齿寒的前提是罗陈二人原本就是休戚与共的联盟,罗鹄章败下阵来,从他刚才坐下的开始就已经一败涂地。但是他正襟危坐,还想在庄希文这个后辈面前维持最后的体面: 今天是小年夜,你不陪你的父亲过节,却跑到看守所来看我的笑话,小庄总,请问你看够了吗? 外人眼中的父慈子孝、天伦之乐,这些实则都与他们这对非亲父子无关,庄希文不需要团圆佳节,他倒是和曾绍说过要回去吃晚饭。 正因为父亲惦念罗董一个人在看守所,怪孤苦伶仃的,所以特地嘱咐我来探望您。庄希文说。 不知道哪个字勾起了罗鹄章的兴趣,他神情忽然变得古怪,哦?是么? 庄希文捻了捻指尖,反问道:那您希望我是为谁而来? 为谁也不会是为了秦曼华,罗鹄章笑得更得意了,小庄总,你说是不是? 两人僵持片刻,庄希文终于道明来意:罗董,你确定要把唯一想救你的人拒之门外? 罗鹄章愣了愣,随即笑得更大声:你可是庄氏集团的小庄总,庄建淮唯一的亲生儿子,现在却说你想救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姓庄又如何,轻缓的低语紧接着撕碎罗鹄章的笑声,只听庄希文幽幽道:姓氏能证明血缘关系吗? 你说什么?他就这么宣之于口,倒叫罗鹄章有些不敢问了。 头顶监控器的红点还在闪烁,庄希文没再重复,微微倾身道:罗董,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但早年间庄家究竟发生过什么,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 我,庄希文压过想要反驳的罗鹄章,说着把亮着的手机往前一推给对方看:如果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又要找人来不断试探? 界面字体很小,需要罗鹄章用力才能看清:那上面正正好好三个名字,就是之前被陆续处理掉的间谍名单。 庄希文,还真是我小瞧了你,这倒是在罗鹄章的意料之中,但他花甲之年身陷囹圄,罪名多一条少一条的于他而言实在也没什么分别,他反而靠上椅背,放松下来,可现在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们庄家的陈芝麻烂谷子又不能救我出去! 看来筹码还不够,于是庄希文收回手机,低头的一瞬间补充道:陈芝麻烂谷子也是小辈的心意,但尤敬尧手上的备份我已经看过了,那却是能杀你的利器! 刹那罗鹄章双眸瞪大,喘着粗气吐不出字。 其实我本可以不来这地方的,等他们将你的股份蚕食败尽,你的价值也就到此为止了。说着庄希文往前微微一倾,眼睛顺势绕过周遭打量一圈,他打从心底对这个阴冷的水泥盒子感到厌恶,最后他盯住罗鹄章,似笑非笑道:但备份不一样,如果不幸让不该察觉的人察觉,我不确定罗夫人和罗小姐 罗鹄章拍案而起,俯身低吼道:你敢!? 粗糙的桌子纹丝不动,大片的阴影落在庄希文额前,他掸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屑,抬头与之直视道:敢不敢可不是我说了算,但只要罗董一句话,我自然尽力保全夫人小姐余生平安富贵。 你究竟想干什么? 庄希文的心思难琢磨,有一瞬间罗鹄章竟然害怕起面前这个后辈来,他皱眉打量着庄希文的神色,只能依稀判断出,这对父子似乎真的不是一条心。 短暂的静默之后,庄希文后靠上椅背道:这就不是罗董该关心的事了。 虽然无论庄氏父子是否齐心,在罗鹄章眼中都不过一丘之貉,但若是此刻不站队,只怕有天罗家上下都会被这对父子斩草除根,片甲不留。 良久,罗鹄章终于投降道:虽然那件事我知道的并不多,但我可以告诉你备份的另一半所在,只是你又怎么实现你的承诺? 庄希文微微牵起嘴角。 探视时间很快结束,走前罗鹄章忽然叫住庄希文。 罗董还有什么嘱托?庄希文侧身垂眸。 只见罗鹄章一本正经道:你的身份,我早就知道了。 庄希文瞳孔微缩,虽然不过转瞬即逝,但罗鹄章就是知道自己赌对了,他更加得意道:你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 第16章 没等他说出口,庄希文已经开门走了。 白炽灯下,探监室的门撞上墙又砰地关上,罗鹄章望着铁门阴森笑道: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别想安生! 这是监狱,注意你的措辞! 狱警从罗鹄章背后的门进来押送他回去,闻言罗鹄章立即恢复原先的卑微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回去,这就回去 出看守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庄希文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罗鹄章最后的话。上次跟踪之后,虽然曾绍第二天还是按时来报道了,但他们的关系却是陡转直下,一直处于半冷不热的状态。 马达轰鸣,往日温存飞速闪过庄希文脑海,他面无表情地连超几辆车,回家时曾绍正在书房捣鼓什么东西。 厨房还有锅炖汤,咕咚咕咚冒着热气,曾绍起身出来,经过客厅时听见动静,不禁看了玄关处的庄希文一眼。 你,庄希文死死盯着曾绍,气喘吁吁道:你 此刻话到嘴边,庄希文倒是问不出口了。他该问什么?难不成要问曾绍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赝品的身份,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不仅抢走了他的富贵,还害他生母丧了命? 这听起来怎么都更像是炫耀,且既然如此,曾绍的报复岂非更加顺理成章? 两人之间只有一盏餐厅云灯亮着,曾绍站在灯下看向玄关口,那张脸始终晦暗不明,偌大的平层在明暗失衡中一度沉寂,最后曾绍冷笑着开口:小庄总又想盘问什么? 庄希文一窒,奔跑后的急停使气血加速翻涌,让他实在没办法维持此刻的体面,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说我盘问,可你如实回答了吗? 显然一次也没有。 因为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信任。 报复的开始,庄希文满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他自诩高高在上,可以握住缰绳,操纵两人关系的走向。 可现在他意乱情迷,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是了,反正我只是你的情人,是你爱用就用,不爱用就扔在一边的小玩意儿,是和尤敬尧一样你动动脚就能踩死的蝼蚁!曾绍嗤笑,紧接着厉声质问:小庄总,金枝玉叶的庄大少爷,那您倒是说说,我究竟哪里又做得不满您这个金主的意!? 单论合同,庄希文自然没什么不满意,只是他不再满足于和曾绍单纯的关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痴心妄想,开始奢望曾绍的原谅,开始妄想曾绍的真心以及所有和曾绍相关的一切。 就算,就算不为这个,庄希文闭了闭眼,刚才罗鹄章故意激怒自己,目的无非是想让他失控。罗鹄章这根刺才刚拔掉,庄希文还没着手开始处理黑森林,此刻要真冲动告诉曾绍,势必会打草惊蛇。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一次又一次,为什么非要跟曾绍讨这个注定得不到的结果? 庄希文,不如咱们散了吧。曾绍忽然说。 吊灯莫名闪烁,一瞬间庄希文大脑嗡鸣,他简直僵硬地驱动嘴巴,发出自己都不熟悉的声音: 你说什么? 大门砰的一声,代替了曾绍的全部回答。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曾绍,我们好好谈谈。 庄希文攥紧大衣领口,发送消息后往上看了眼。这片城中村的巷子狭小,小车进不来,大风倒是肆虐。这才九点,三楼的小窗已经熄了灯,但他知道曾绍一定还没有睡。 刚才曾绍夺门而出,庄希文看到那一桌对方为自己准备的饭菜之外,还在书房找到一张未完成的女性画像,画得歪歪扭扭,毫无功底可言。庄希文心里一恸,这套房子表面上没有任何女人的痕迹,有关秦曼华的一切全部都被他锁在密室里,但他一眼就看出画的是谁。 那就是秦曼华。 庄希文颤抖着摸上去,隐约察觉背后还有字,他深吸一口气,翻过来一看,那上面就写着那夜曾绍在他耳边的呢喃,那夜亦真亦假的宽慰落到实处,让庄希文再也无法理直气壮。 前几天夜里曾绍听见庄希文缩着身,迷迷糊糊说了句话,仔细听才知道念的是秦夫人,他蹙着眉,眼角热泪随着不成调的尾音洇入柔软的枕头,就这么融化在寂静的黑夜里。 原来昨天早上曾绍看着自己欲言又止,想说的就是这个。 曾绍赌着气,到底心软下来,原本是想给庄希文一个惊喜,但没想到先等来的是对方的质问。 想到这里,庄希文又摸出手机来: 我知道你在楼上,等不到你我不会回去。 又过了一小时,地铺边的手机再次震动,黑暗中曾绍猛然翻了个大身。 赵恺不由搓搓鼻子,问:绍哥,那个人 闭嘴,曾绍扭头,做你的梦。 那你这么翻来覆去的我也睡不着嘛。赵恺嘟囔道。 曾绍一噎。 赵恺见曾绍不说话了,壮着胆子继续劝道:他站在风雪里等你一晚上,你也在屋子里辗转反侧一晚上,有什么矛盾非要这样互相伤害? 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伶俐?说完曾绍反应过来,赵恺只是腿不利索,但好像一直都是这么伶牙俐齿的。 只听他继续磨道:绍哥,下去跟人家说清楚吧。 可曾绍把头扭回去,冷声道:我说得够清楚的了。 赵恺就不说话了。 楼下时不时传来小电驴的喇叭声,搅得曾绍更加心烦意乱,他以为这下赵恺总该消停了,没料到下一刻床上又有了动静,曾绍扭头就见这祖宗还一副要下床的架势。 做什么呢?曾绍连忙起身到床边。 哥,赵恺凑近了轻声问:你是不是怕害了那个小庄总,所以故意跟他闹掰的? 两双黑溜溜的眼睛对视,曾绍立即警觉道:你想说什么? 屋里并没有别人,上次黑森林的老大把消息给了罗鹄章,鉴于罗鹄章最近官司缠身,所以黑森林那边也暂时撤了盯梢的人。但赵恺还是后怕,曾绍的耳朵几乎贴上他嘴巴才勉强听清。 毕竟手术的钱也有他一份,当初你为我接下这个单子,如果现在你想赵恺越说头越低,被下的手慢慢攥紧,好似做了个天大的决定,即便日后再发生那天那样的事,我也不怪你,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胡说什么?曾绍就怕他一天到晚窝在家里胡思乱想,听罢赫然退开道:我接不接这单子都跟你没关系,少自做多情。 噢,那绍哥,赵恺说完就缩回去,刚才好容易攒的热气散得差不多了,他哆嗦道:你翻身的时候小点声儿。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小窗突然亮灯,庄希文跺了跺脚打起精神,本以为曾绍是要下来和他见面,哪知道这人却是抱着赵恺一路冲下来的。 怎么了?庄希文听这人气喘吁吁,心下一沉。 然后他就看见曾绍怀里的赵恺闭着眼十分痛苦,他下意识往腿上去,借着昏暗的楼道灯仔细察看,发现那里好像有片红肿。 曾绍并不理他,心里又急,站稳了还要冲出去打车。 司机交班的点儿,大马路上干等着耽搁病情怎么办!救人如救火,庄希文不由他,一脸正色道:坐我的车! 曾绍咬咬牙,这才跟着庄希文上了车,后车赵恺一路呻/吟,庄希文则一路忍着胃痛飙车,送到医院又是鞍前马后地安排,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医生才终于从急救室里出来。 怎么样?曾绍第一个上前问。 患者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了,就是这腿反复发炎不能再耽搁了。说着医生看向动作有些迟缓的庄希文。 庄希文已经有些恍惚了,贴在腰后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撑住座椅靠背,有话直说。 医生颇有些为难道:骨科不是咱们医院的强项,目前患者的情况稍微有点复杂,要是有经验丰富的专家亲自操刀,风险会小很多。 全国骨科重点科室,庄希文脑海里第一个就蹦出高潭医院四个字,但那是生物制品领域分会长,顾氏的地盘。 顾庄两集团的合作不算多,但庄希文没有片刻犹豫,我现在去联系,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主刀就是关键,医生摆摆手,立即示意助手去准备手术室,只要人到位,其他不成问题。 时间紧迫,庄希文正要找个清净地打电话,忽然听曾绍脚步挪动,于是他转身问:想说什么? 今早的第一句话,也是吵架后的第一句,显然两人都有些局促。 第17章 但最后曾绍也没多看他,只道:我替赵恺谢谢小庄总。 庄希文有些失落,点点头,马不停蹄又着手调度医生,一圈电话打下来,事儿安排妥当,胃也痛到极点。他整个人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没个人样,靠着墙都快站不住了。 别告诉曾绍。庄希文强撑着吩咐完,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许应荣正在给庄希文的后脖子换药。 或许是这段时间太忙,加上伤病不断导致免疫力低下,小小的一片伤口到现在也没痊愈。 许应荣见人醒了,把收尾工作扔给边上的何明珊就往外走,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过来的,此刻不光是许应荣,就连何明珊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庄希文还有些迷糊,胃部隐隐钝痛,是神经剧烈震荡后的余波,他无比倦怠,仅剩的力气只够转动脑袋,窗外此刻已是天光大亮,他不大放心地问:那边怎么样? 许应荣人都走到门外,听罢回头呵斥道:盐吃多了?见天管人家的闲事儿? 床边何明珊正要贴胶带,闻言手差点一抖,头紧接着埋得更低。 可偏庄希文没眼力见,没得到答案还想下床,许应荣火冒三丈,立地吼道:你再动下试试! 庄希文何明珊都是一哆嗦。 说完许应荣就气冲冲走了。 那边一切顺利,手术进行中。何明珊等人走了才敢开口:师父也是紧张你,小庄总,做什么也别为难自己的身体。 庄希文这才点头,好好躺回去。 贵宾区的病房相当安静,没有其他人打扰,许应荣拿粥回来绷着张脸要喂庄希文,庄希文有点发怵,也有点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来吧。 许应荣不吭声,也不拿开勺子。 我的错,庄希文只好咧着嘴道:那大哥喂我吧。 几口粥喂下去,许应荣的气终于消了一些。 你呀。 啪嗒一声,许应荣本是拿庄希文没办法的无能狂怒,这会见到对方竟然哭了,更加手足无措道:唉你怎么 大哥,让我靠一会儿。庄希文先斩后奏,已经低头靠在许应荣肩头。 许应荣沉默一会儿,上手给人顺气道:那家伙真给你下迷魂药了? 也许吧。庄希文破涕为笑。 也许是那晚安慰的怀抱,也许是那一句我不怪你,也许是那张歪七扭八的画像,也许是曾绍把他从阳台边拽回来的那一刻,人世间的情义有千万种,庄希文也分不清。 不过说到感情,其实我也没资格对你评头论足,我虽年长你几岁,但经历却也是一塌糊涂。许应荣哄孩子似的摸着庄希文的脑袋,只要你不后悔,我这个做大哥的一样支持你。 闻言庄希文抬头问:那个舒方鹤? 许应荣懊恼地点点头,前段时间何伯父公司的资金链出现问题,那家伙自作聪明给提了个虚假按揭贷款的鬼主意,伯父本来就容易鬼迷心窍,你说他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庄希文福至心灵,难怪刚才明珊脸色不好。 不光我和他彻底闹掰,明珊和那个吴伯园也没戏了本来她刚对人家有些改观。许应荣又舀了一勺吹了吹,边喂边苦笑道:之前他们一起做义工,有个孩子天可怜见,话说不全总被人欺负,我听明珊说那小吴好几次给人出头的事,也觉得对方人品似乎还不错,唉。 何氏企业,何戴怡,庄希文想起前世何家虽然一落千丈,何家母女却也来探望过几次,还一直念着要帮庄希文翻案,只不过到底有心无力,始终没帮上忙。 我身为小辈,平时对伯父伯母关心不够已经失了礼,现在他生意有困难,我自然要尽些心意。庄希文想到什么,道:大哥,劳你转告伯父,让他把手头的资金分批买几只股 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这是许应荣作为非专业人士的基本认知,但他听庄希文说出准确的买卖点,尤其庄希文在大学期间有过一次非常失败的投资经历,又被这人唬得一愣一愣的,你什么时候成股神了?别是有内幕吧? 哪儿有什么内幕,不过闲来玩玩。庄希文嚼着粥含糊道。 许应荣虽然相信庄希文,但又有点不放心,又问了几句,神色终于轻松下来,他想起上次见面何戴怡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道:要真如你所说,何家能就此东山再起,只怕伯父要把你当神仙供起来。 这倒不必,庄希文顿了顿,只是麻烦他日后帮我收留一个人。 像之前化工厂那样?许应荣眼珠一转。 庄希文点头,两人心照不宣,一小碗粥见底,忽然庄希文又问道:刚刚你说的吴伯园,是集团研发部的那个吴伯园? 许应荣嗯了声,说来那次饭局还是因为吴伯园才有舒方鹤的加入,也才有后来的插曲。许应荣垂眸捣弄着碗里的粥,一想到这里就又有些烦躁。 你说那吴伯园人品不错,有没有可能他是装的? 听罢许应荣猛地抬头,只见庄希文看向自己,魔怔似的问道。 第15章 许应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面前的庄希文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 抱歉,庄希文猛然回神,刚才他由此及彼,却忘了对方不是曾绍,他掩饰着拿起手机,最近我也有些疑神疑鬼,你都说人品不错,想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见状许应荣手摁在界面上道:你太累了,今天就别去公司了。 不去公司,庄希文点点头,听了却没完全听,我出国。 第二天黄昏,l国小镇沿海的某栋度假别墅,陈钰昌刚说完股权转让的事,罗夫人就连连摆手道:这来前老罗什么也没说,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擅作主张卖他的股份呀? 嫂子别慌,我不过是随口一问,见状陈钰昌话锋一转,往周围扫了一圈,问:怎么不见小嘉? 叫陈董笑话,这会儿她正不知道在哪儿疯呢。罗夫人拿起咖啡,飞快地看了一眼对面。 明明刚进门时才问过。 只见陈钰昌眼睛笑成一条缝,道:没记错的话,明年这孩子也该毕业了吧? 小嘉女承父业,今年医药专业大四,罗夫人话到嘴边又急拐弯:这孩子真是被我惯坏了,今天说等不及要毕业,明天玩性上头就又想晚几年,唉,拿她没办法呀。 学生的心思是要单纯一些,陈钰昌也拿起咖啡,慢条斯理吹了吹,道:现在世风日下,人也没有过去那么淳朴,一个女孩子到社会上来,要再没有家里人护着,只怕不知道会碰到什么坏人。 描金杯身和托盘交错发出细响,之前的阴影笼罩罗夫人,她眼神闪烁道:是的呀,坏人么,哪里都有的呀。 来前我刚去过看守所,老罗又是担心又是嘱托,可他自己在牢里却,陈钰昌搁下咖啡,不给罗夫人喘息的机会,真是唏嘘啊。 老罗他罗夫人眼睛瞬间泛红,手攥紧披肩,说着微微前倾,他不肯告诉我究竟惹上多大的官司,但我想总归是不小的,否则大过年的何必撵我们娘儿俩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陈钰昌也是一副愁色,他一个纯正的北方人,此刻尾音却带着点南方的俏,嫂子知道老罗的为人,他是肯定不会说实话的呀。 罗夫人赶紧又往前挪了挪,那他会不会 嫂子放心,老罗有事,我这个做兄弟的怎能坐视不理?陈钰昌正襟危坐,为难地搓搓手,就是现在情况确实有些复杂,想要疏通上下,只怕是不容易呀。 说来说去,罗夫人逼不得已回到起点,那股权转让的事?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我就怕寒冬腊月的老罗吃不好又睡不好,案子没结人就先垮了,陈钰昌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我咨询过律师,律师说就算现在不处理这些股份,之后也要被公司强制处理既然如此,咱们不如早做打算。 可老罗他,罗夫人六神无主,羊绒披肩滑下来一片,她勉强回道:老陈,你容我想想,容我再想想! 陈钰昌心里有了数,于是起身格外宽容道:嫂子不急给答复,反正这会要开上几天,我过几天再来也 第18章 话没说完,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急促的脚步逐渐清晰,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小嘉回来了?陈钰昌笑道,可猛然看见小嘉身后的人,一张老脸又险些挂不住,小庄总,这么巧你也来这儿开会? 庄希文并不搭理,他朝罗夫人点头道:罗夫人,今天我冒昧打扰,是想与您商谈股权转让的事。 你是替庄董来的? 罗夫人皱眉,说着看了一眼陈钰昌。庄希文不置可否,这才对上陈钰昌,看来陈董已经捷足先登,我紧赶慢赶,谁知还是晚来一步。 陈钰昌笑着往前走两步,道:脚步慢了,人情不晚。小庄舟车劳顿,不如就让陈伯伯给你接风,咱们 一旁的小嘉忽然插话道:妈,您同意把股权给陈董了吗? 就算同意,那也是之前,罗夫人约莫看清了局势,连忙向女儿使眼色,谁料女儿拿出张白纸道:可这是爸爸的亲笔信,他指名要把股份给小庄总! 什么!?陈钰昌伸手去夺,被小嘉闪身躲开,她绕到母亲身边继续说:陈董这是要拦我爸爸的信吗?可我还听说指证我爸爸的证据,就是陈董亲自提交给公安的! 听罢罗夫人险些没站稳,这人刚才还和老罗称兄道弟,原来竟是狼子野心。 指证罗鹄章的证据虽然并非陈钰昌搜集,但最后确实是由他提交的,庄家父子始终躲在背后,陈钰昌这才压着消息,想赶紧将股权转让一事敲定。此刻看来,晚来一步的是庄希文,棋差一招的却是他陈钰昌。 陈钰昌似笑非笑,说着看向另一侧的母女俩,这年头真真假假的事儿还少吗?陈伯伯只怕你女儿家的又遭人骗,嫂子你说是不是? 群狼环伺,罗夫人接过信的手颤抖不止,她犹豫了。 小庄,大人的事,自然大人来谈更合适。你陈伯伯虽然不中用,这些年好歹攒了些钱。要说这官司打起来花钱如流水,话已经到这份上,陈钰昌也不藏着掖着,倘若价钱不到位,岂不是趁火打劫? 陈钰昌深知庄建淮为人,是和自己一样的唯利是图,刻薄寡恩。他能多年容忍自己和庄希文作对,是为打压也好,为栽培也罢。今天他就当不明白老庄董的吩咐,偏要和小庄总打擂台。 夕阳西沉,最后一点暖光消散不见,罗夫人紧张地看向庄希文,这股份是香饽饽也是烫手山芋,两方争夺可能会使水涨船高,但也可能会让罗家死无葬身之地。 庄希文一哂,陈董怎么知道我出不起? 哦?陈钰昌冷哼道。 谈生意自然是价高者得,正好我名下有部分a股,我可以用我的a股换罗董的b股, 庄希文话没说完就被陈钰昌抢了去,只见他往前一步逼问道:谁不知道真正值钱的是b股。 ab股等量交换,我再出双倍价钱。庄希文也往前一步,居高临下道:陈董,不知道您的价码又如何? 庄氏集团规章如此,买b股等同于买投票权,这是决定公司所有重大决策能否通过的关键。庄希文能保证股份不变,于罗家而言甚至还有的赚。 此刻庄希文不计代价,这根本不是谈价码,这是赤膊上阵拼刺刀。陈钰昌恼羞成怒说不出话,他多年对庄建淮言听计从,唯这一次想讨个便宜, 偏还有庄希文这条拦路虎。 这时罗夫人看完信,她几乎毫不犹豫道:小庄总你等等,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咱们坐最近一班飞机回去! 陈钰昌红着脸还想拦,罗夫人只侧过半身,看的还是他斜后方的庄希文,老陈你刚不是说要为小庄总接风?正好,吃个饭的功夫我们应该就收拾得差不多了,不用给我们留,我看飞机上的餐食就蛮好的 两人隔着陈钰昌对视一眼,不等陈钰昌开口,庄希文侧身挡住去路,趁火打劫道:陈董慷慨,多谢款待。 回国最近的航班都在零点后,这个点的机场人并不多,庄希文领着母女俩到达登机口,附近恰好有家珠宝店。 先生,您需要什么样的款式,这边可以给您店员戛然而止,盯着庄希文胸前露出的一小块翡翠,眼睛都看直了。 正在柜台看账的店长见状连忙过来,拉着店员一顿道歉:对不起这位顾客,新店员第一天上岗,不太懂规矩。 面前的店员看着不过十八九岁,被店长这么训斥,吓得差点哭出来,但又憋着劲不敢放肆。恍惚间,庄希文就想起曾绍。 彼时罗鹄章气势汹汹,庄希文给曾绍拷上脚镣,不单是要确认黑森林的雇主,也是想给曾绍解围。 此刻庄希文不由想,如果不是他设局,也不知道曾绍会不会像面前这孩子一样? 也许不会,但庄希文总是怕他应付不来。 所以谁让庄希文先乱了阵脚,他大概永远也得不到对方的答案了。 没关系,你可以看。 说着庄希文把翡翠递给店员。 我我,我可以吗!? 店员受宠若惊,连店长也有些惶恐,再三确认后两人才双手接过,小心翼翼欣赏起来。 珠宝店的光源格外璀璨,打在翡翠上更显其莹润油亮,是难以言喻的精美。其实也不怪店员刚才失礼,这块翡翠是庄夫人的嫁妆,老坑老冰种,代代相传,世所罕见。 原本是该传给儿媳妇的。 所以收回翡翠后庄希文就没再戴回去,这块翡翠陪伴庄希文多年,也许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然后庄希文指着柜台一款男戒道:我想要这一款,指寸20,不刻字。 了解。店长闻言一脸我懂,庄希文反倒有点莫名其妙。 抱歉,店长愣了下,随即解释道:看您刚才描述的神情,我以为您是要送给爱人的。 爱人,庄希文垂眸浅笑,算是吧。 等回国处理完股权转移事项,庄希文几乎已经连轴转了三天,到家时接近深夜,他又困又饿,其中困意占据上风,于是他摸黑走到客厅,澡都没洗,倒头在沙发上和衣而眠。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道高大的人影在不断向他靠近。 第16章 那人在沙发前站停好一会儿,才俯身触及庄希文露出的一小片后脖颈,熟悉的温暖将庄希文从沉睡中唤醒,他浑身一震,倏然睁眼 曾绍? 这两夜他不应该在医院照顾赵恺? 昏暗中两道目光交错,只听曾绍收手道:回家不洗澡,不是小庄总的作风。 是你的作风。庄希文说。 曾绍无声笑笑,手抚过那片纱布,问:伤口怎么回事? 伤疤不过巴掌大,却早已深深刻进庄希文的骨髓,伴着他的呼吸持续疼痛,他脖子一缩,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咫尺间曾绍看得很清楚,他作势要走,又被庄希文拽住衣角,和带赵恺去医院那天不一样,今天曾绍穿的是夹克。 想说什么?曾绍居高临下地问他。 庄希文攥紧衣角低低道:陪我好不好? 曾绍还嫌不够,是以小庄总的身份,还是别的? 这个问题就更不好回答了,庄希文喘着粗气,似乎想起身,猛地牵扯伤口,呻/吟间曾绍俯身过来察看,谁料小庄总趁机发起进攻,手扶曾绍后颈,刹那占据唇齿的高地。 以爱人的身份,求我爱的人留在我身边。庄希文眼角泛红,狡黠又诚恳,是那天不小心被纹身针刮的。 两人心知肚明,那天他们借着模棱两可的动静各自发泄,此刻庄希文不仅给了台阶,还站在阶下乞求曾绍或许这就是庄希文的真心。 这可是你要我留下来的,曾绍退开,言辞危险,气息不稳,眼睛却还缠绕那片隐秘处,为什么要纹身? 他的后脖颈有一块胎记,庄希文也有片纹身,二者不甚相同,连位置都有不小的偏差,暗夜沉沦,情到深处曾绍无数次描摹过那里,却始终百思不解。 以后告诉你,庄希文环住曾绍脖颈,再度拥吻上来,小庄总审时度势,在气息交缠的间隙里打商量,好不好? 小庄总开口,我哪敢不应?最后曾绍稳稳抱起他,退而求其次,我帮你洗澡。 曾绍,客厅到卫生间的路不长,闻言曾绍低头,卫生间灯刹那点亮,照出庄希文眼中一片星海,他缩在曾绍怀里,几乎有些小心翼翼: 我喜欢你。 第19章 曾绍一愣,点点头,最后什么也没说。 胃有没有好点?起来喝粥。 第二天曾绍来叫/床,他抱起庄希文,让人躺在自己怀里。一口热粥下肚,只听庄希文唏嘘道:2月了,又是一年。 新的一年,有什么打算?曾绍问:你的生日是不是也在2月? 阳光洒在床尾,烘得人懒洋洋,庄希文想到什么,让曾绍去拿床头柜里的无事牌,道:这个给你。 这不是你的无事牌,怎么要给我?无事牌在阳光下翻转,曾绍被晃了一眼,顺着庄希文的话思索:2月,情人节礼物? 庄希文努嘴,粥。 口是心非,曾绍笑着又喂一口,掌心的无事牌被瓷碗捂得有些烫手,他不由发愁,这么贵重的东西戴在身上,我会不敢出门。 它是你的,庄希文就接过碗,让曾绍腾出手,戴不戴都随你。 为什么? 那晚曾绍的礼物没送出去,但被庄希文单方面收下,装裱挂在书房墙上,此刻曾绍不解,却不是因为礼物太过贵重,而是因为这块翡翠是旧物,旧物承载旧情,翡翠看似无棉透亮,实则让人捉摸不透,个中秘密更是不为曾绍所知。 所以与其说是礼物,不如说像枷锁。 因为喜欢你,因为我爱你。庄希文垂眸郑重道。 失而复得之后又接连示爱,庄希文的真心连同这块耀眼的翡翠一起,就这么明晃晃地交托到曾绍手里,不仅突然,而且令人不安。 到底怎么了?曾绍问。 这个月28号是庄夫人的忌日,东郊浅水公墓,想去吗?庄希文顿了顿,再次请求道:陪我一起。 如果没记错的话,庄希文的生日也正是这天原来如此,曾绍勾起唇角,终于肯在庄希文额前落下一吻,好啊。 庄希文得了便宜,眉头却还锁着,他搅动勺子,欲言又止,片刻之后还是另起话头,照顾我一夜,你在家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要出门。 曾绍接过粥碗,里面还剩大半,他搅了搅问:才刚回国,什么事这么急? 年关将近,早点办完,说着庄希文起身往卫生间去,我会比较安心。 庄希文出门后,曾绍就在家收拾碗筷床铺。这套平层的角角落落他都仔细查看过,别的倒没什么,不过书房靠近书架的位置有一道暗门,虹膜锁,从外面看不出内室大小。庄希文说庄夫人曾经住在这里,想来那些旧物就搁置在这道暗门背后。 等忙活完已经日上三竿,曾绍倒了杯水坐在阳台沙发,点了根烟,翘着二郎腿看了会儿风景,然后就从兜里拿出那块无事牌。 天光下,迷雾里,掌心翡翠如梦似幻,曾绍悠闲地转动欣赏,顷刻脸色陡转阴沉,他单手高举翡翠,惊走一对想要歇脚的麻雀,愤怒越过高点之后,又在毁掉它的前一刻收回来。 背后有东西。 曾绍心念电转,熄灭烟头,屏息打开无事牌背后的衬底,果真一张泛黄的半身照跃然浮现,照片中的女人长发披肩,温婉柔美,巧笑倩兮,是典型的江南美女。 庄夫人的遗像。 来这里的第一天庄希文就说过,这里是他和庄夫人被绑架的旧所,可满屋没有一张庄夫人的照片,她的遗物仿佛是禁忌,被庄希文束之高阁,不允许任何外人窥视。 曾绍也曾试图找寻秦曼华的身影,可惜陈年报道的人像终究不甚清晰,他依样画过,只是对庄希文口中的秦夫人始终没有实感,直到此时此刻,曾绍才终于看清她的眉眼。 微风自天外而来,他胸膛起伏,一向不羁的眼睛罕见地红了,他颤抖着触及照片一角,良久才小心合拢,贴身挂上脖子,这一套动作珍而重之,再抬头时曾绍就已经恢复往常的神色,然后他也出了门。 ... 协安医院,何明珊刚查完房,转弯就在电梯厅碰上吴伯园。 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研究所? 何明珊没好气地问,吴伯园抬头却是一脸讨好,这个给你,密码是你生日。 一张银行卡,是储蓄卡。 你又玩儿哪招? 何明珊抱臂审视,事不关己的神情似乎戳到了吴伯园的心,只见他有些委屈道:我是真心的。 可惜真心这东西说出口就会掉价,何明珊听罢扭头要走,吴伯园慌忙拦在前面,我没开玩笑,这里面是我迄今为止全部的个人积蓄 你听好了,医院里人来人往,何明珊拉着吴伯园到最近的楼梯间,这钱要真用来填我爸公司的窟窿,你一个子儿都拿不回去! 吴伯园点点头,傻不愣登的,我知道。 知道还来这一出,何明珊气更不打一处来,瞬间脑补对方大型自我感动的戏码,可你不是说过等赚了钱要给父母买房养老? 吴伯园连忙解释:这两天我刚交了首付,还给二老买了保险,我现在的工资虽然不高但也差不多可以负担这些。再说这两年公司正在上升期,我努力工作,哪天像郝工那样独立研发出一款畅销药,那我的工资还能翻一翻 这话说得太轻巧了,何明珊知道像他这样没什么背景的研究员,要负担这些其实相当辛苦,更别提研发什么畅销药。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何明珊把手插进兜里,正对吴伯园。 吴伯园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说着从包里掏出几张纸,我就是不想你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要是你怕我因为这笔钱纠缠你,那我还带了字据,你看看哪里需要修改? 白纸黑字,何明珊扫了个大概,意思是这笔钱是吴伯园自愿投资,即便日后全部亏损也心甘情愿,如果吴伯园因此纠缠何明珊,何明珊就可以拿着这份字据去告对方性骚扰等等。 也不知道这傻子翻了多少条文,才凑的这一箩筐罪名。 刚才我擅作主张录了音,说着吴伯园还把录音笔拿出来给何明珊看,到时候字据不够,音频也能辅助,你 吴伯园! 咣当一声,录音笔应声落地。 何明珊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洋娃娃似的人在吴伯园面前跳着脚大吼大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掏心掏肺是成了旁人口中的老好人,可你自问不会纠缠,那你父母你朋友呢?到时候传出去,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遭人非议!? 话音落地,楼上传来登登的脚步声,整个楼梯间霎时被清空似的,安静得让吴伯园甚至不敢大声喘气。 所以我并没有倾家荡产去帮你,我只是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尽力帮你。要是这样你都不喜欢,吴伯园闭眼深吸一口气,垂头去捡地上的录音笔,道:那今天是我冒昧了,何小姐,以后我都不会再来打搅你了。 说完没等何明珊开口,他就消失在何明珊的视线里。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明珊搓搓眼睛,想打起精神回去上班,谁知许应荣这就找过来了。 你没告诉他?许应荣问。 何明珊还在嘴硬,我又不用他的钱,我爸的公司能不能东山再起,当然也与他无关。 那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许应荣半点面子也不给,何明珊的腮帮又鼓了起来,师父,你最好是有事找我哦。 屋子里清扫得差不多,接下来该专心对外了,许应荣笑笑,开门见山道:这是黑森林的部分信息,未免打草惊蛇,警方那边需要你去对接联络。 这定位直达病灶呀,何明珊定睛看了一眼,抬头对上许应荣,那什么时候清剿病毒呢? 下一次,许应荣说: 等曾绍再和那边接头的时候。 第17章 绍哥,你来啦? 手术后赵恺一直住在协安医院的单人病房,庄希文特地请了两个护工轮流照看,icu的那几天,曾绍也几乎每晚都留在医院守夜。 你怎么样关切的话戛然而止,在发现病床边坐了个身材壮硕的男人后,曾绍表情骤变,顿了顿才往里走,顺势把门带上,这位是? 男人起身自我介绍:我是小恺的朋友,免贵姓刘,听说他住院就来看他,您大概就是小恺口中的曾大哥吧,幸会。 刘先生幸会,曾绍笑着走过来,坐下的瞬间低头道:这里到处是庄希文的眼线,你找死? 谁能想到黑森林老大堂而皇之就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听罢只见他哂笑道:找你怎么能是找死? 第20章 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曾绍没好气,时不时看向病房外,庄希文请的护工就像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炸掉他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脏。 单人病房相当安静,除了仪器声,就是两人低沉的嗓音,赵恺低头时不时瞄一眼老大,只听他道:不亲自来看看,怎么知道那小庄总现在对你是掏心又掏肺? 曾绍冷哼,老大,这玩笑可不好笑。 谁不知道当初就是他非让曾绍不惜一切代价潜伏到庄希文身边,哪怕成为他身/下的脔宠,既然签了包养合同,庄希文身为大集团的少东家,打发点钱实在算不得什么。 老大知道曾绍心里有怨气,调笑过也便回归正题,得了,我来是告诉你,罗鹄章打算和庄希文合作,这笔订单到此为止,庄希文给他看了之前几个弟兄的名单,但那上面并没有你我不管是庄希文没发现,还是他故意不提,总之你得想办法尽快脱身! 他们这行见不得光,既然任务已经结束,曾绍就得再度潜回阴暗的下水道里去,听罢他却明显有些为难: 可赵恺才做完手术,而且庄希文早上刚跟我说,这个月28号要去祭拜他母亲。 老大颇为讶异:他肯带你去见他过世的母亲? 闻言赵恺也好奇地看了眼曾绍。 到时候几个董事应该也会同行说着曾绍打量起赵恺脚上的绷带,不知道在想什么,鬼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说不定他只是随口一提,可我要是提前撤离,总归会有风险。 两人对视,老大眼珠一转道:不会是他早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恼羞成怒,要把你带去给他那死鬼老娘陪葬吧? 刹那曾绍抬眸看他,面无表情道:那就劳烦老大帮我收个尸。 老实人发怒,毁天灭地,老大看着此刻的曾绍,心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但他依旧笑道:兄弟一场,我肯定派人接你回家。 第二天上班,褚明伦打电话来请曾绍去总裁办公室,十二点半刚过,同事们相继结伴去食堂,曾绍以为是庄希文要他共进午餐,可等他进办公室,看见茶几上的文件,又反应过来似乎不止吃饭那么简单。 神神秘秘的,好像当初的包养合同。 有事?曾绍站在门口问。 私事,庄希文坐在沙发上,闻言向他招手,过来签份文件。 曾绍还是不动,我记得包养合同里没写时限,那是什么? 遗嘱。庄希文只好微微向他侧身。 字少,事儿大,刹那曾绍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最后只愣愣蹦出一句:我没听错吧? 没错,庄希文站起来,是我的遗嘱。 曾绍仍旧僵在原地,在两人之间不断缩短的距离里惊讶道:这么正经,你打算写给谁? 话音落地的瞬间,庄希文拉起曾绍的手,他能感受到这只手极小幅度地抽搐了下,于是笑着解释:只是遗嘱,不是立刻转移资产到你名下,别害怕。 这又不是仨瓜俩枣,怎么能不令人害怕? 可我们签的是包养合同。 曾绍言之未尽,他在黑森林里接触到的都是冷血无情的财阀,钱权之下,什么良知道义都可以粉身碎骨。他深知这些人和平头老百姓之间的天差地别,他也不该把庄希文流露出的所谓好感当真,何况他们签的只是包养合同而非结婚协议 所以为什么庄希文要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把所有的财富都托付给一个小情人,一个来路不明的小情人? 只见庄希文拉着他往沙发走,不时微微侧过脸,眼角眉梢淡淡晕开某种说不出的情愫,那又怎样?当初你说你喜欢我,现在我说,合同定义不了我对你的感情。 他始终没看曾绍,但不知道其中哪个字吓到了曾绍,曾绍猛然停下问:庄希文,你真的喜欢我吗? 究竟是喜欢,是爱到痴迷,还是别有目的,一如之前那样? 一道黑影在门口边角晃过,转身的庄希文有所察觉,然后他踮脚去亲曾绍,在耳边细语:那你别听我说,只看我做。 偌大的办公室只他们两人,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被无限放大,然后重重砸在血气翻涌的心间。听罢曾绍眼神一暗,扯下领带的同时扯掉了擦枪走火的引线,唇齿相贴后很快,他就在舌头翻搅的回合中占据上风: 原来白天小庄总就是这样卖力工作的? 茶几摇摆,上面的文件散落一地,小庄总衣衫不整,紧贴喉结的纽扣被曾绍蛮横扯掉,作为反击,庄希文也紧紧抱住曾绍后心,白皙骨感的指节在肩胛抓动,留下一道道艳丽红痕。 一声短促的呻/吟之后,庄希文扬起脖子,还想装得云淡风轻:怎么,曾总监对我的工作模式有意见? 曾绍喘着粗气,垂眸审视身下的猎物,尤其是那香汗淋漓的白皙脖颈,他伸舌不停撩拨对方,从喉结直到柔软的唇瓣,然后他一把捏住庄希文的后脖颈,在搅弄的缝隙里以下犯上:不敢,但文件弄脏了该谁负责? 谁先起头谁负责,危险的气息笼罩庄希文周身,他后背一阵恶寒,迷离的双眼瞬间清醒三分,两腿却难以自控地发着软,还不知死活地挑衅道:文件弄湿可以再印,麻烦曾总监一,一会儿给我报销。 温度骤升,热浪翻涌间两人都冒了汗,曾绍欺身在上,退开一寸,给快要透不过气的小庄总喘息的时间,同时调笑道:堂堂小庄总,还要下属报销打印费用,传出去让人笑话。 可庄希文最不怕的就是被笑话。 他们只会笑话你这个下属, 庄希文眯着眼睛看曾绍,任由他抱起自己去里面的休息室,被扔上床的刹那庄希文伸手,扒着他的领带一并将人带上床:所以别让人知道,自然不会有人笑话你。 洗完澡后曾绍神清气爽,问话的语气都松快不少,为什么突然写遗嘱? 人生在世,总有意外,庄希文系上新衬衣的纽扣,瞬间恢复小庄总的职业素养,这两天和研发部对接有没有问题? 曾绍只穿一身浴衣帮他吹头发,两人气息交缠,难舍难分,有问题你也帮我解决了。 总有我不能解决的时候,说着庄希文抬眸看他,热风撩动的碎发打到眼睛,他时不时眯眼眨巴,小狐狸似的,大冬天的,为什么冲冷水? 我得克制欲/望。说着曾绍眼中却冒出火花,欺身要亲上来,推推搡搡间又被庄希文挡开,有个叫吴伯园的,有没有印象? 褪去高冷皮囊的庄希文越发惹人怜爱,吹风机的声音在耳畔火上浇油,又将曾绍的脑子彻底搅成一团乱麻,他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有点,做事还挺认真的,不过我看他似乎不怎么受郝工待见。 郝工是陈董从别的公司挖过来的,他有自己的团队,倒是这个吴伯园的底子还算干净,庄希文只顾着提点,倒没发现曾绍眼中的异样,你初到销售部,以后合作多了,不能没有研发部的人脉,找机会认识一下。 我以为在集团里,你就是我最大的人脉。恼人的吹风机关停,曾绍随手扔在一边,揽住庄希文腰身,我就怕人家看不上,毕竟集团里随便找个员工,他的底子也比我这个走后门的要干净得多。 低沉磁性的声音瞬间在耳边放大数倍,庄希文心间一颤,眼神危险,嫌弃我? 我甘之如饴。说着曾绍在他额前落下一吻。 总裁也不过是个打工人,论指点江山还得是董事,庄希文红了耳根,不由想起刚才,更是心有余悸,曾总监精力旺盛的话,也可以选择两手抓。 闻言曾绍连连摆手,少东家还自称打工人,我听得都眼红高处不胜寒,我还是做你的小情人比较自在。 厨师送来餐食,庄希文窝在沙发里,曾绍盛了一满碗递给他,累了?多吃点。 对面嘶的一声,曾绍立刻放下碗走过去,怎么了?他看庄希文托着下巴,就问:咬着舌头了? 一瞬间,庄希文脸色白得吓人,回答十分冷淡,没事。 曾绍皱眉,杵在跟前也不走,又说:我看看? 不用。庄希文别开脸,干脆不让曾绍看了。 两人僵持一会儿,曾绍只好嘟囔着又坐回去。 你会做菜吗?吃饭时庄希文始终恹恹的,不知道是不舒服,还是精力不济。 第21章 曾绍往嘴里塞一大口饭,含混道:做得不好。 菜式照旧摆满一整桌,庄希文扫过,停在面前这盘清蒸鱼上,忽然问:杀过鱼吗? 庄希文想起混乱的刚才,曾绍上下摸索五脏六腑的位置,还在他耳边说什么要牢牢记住。 他不愿相信,但又想刨根问底。 鸡鸭鱼肉都一样,要活杀放血,再处理。说着曾绍夹起一块肥嫩的鱼肉到庄希文碗里,看着他道:下次做给你看。 庄希文盯着碗中的鱼肉出神,可我怕血。 那就闭上眼睛,曾绍顿了顿,眼睛眯成一道缝,接着又咀嚼两下,连同挂在嘴角的淡淡笑意一并咽下, 很快就过去了。 第18章 隔天清早的办公室,庄希文看到自己行程单上一片空白,叫褚明伦进来问:今天没有行程? 暂时没有,不过小庄总,褚明伦垂眸看他,遗嘱在走流程了吗? 庄希文一哂,后仰靠上椅背,捏着手机把玩道:昨天听得起劲吗? 关上门的一开始,两人谈的是正事,褚明伦想到之后的旖旎,耳根微微泛红,但他绷着脸道:我起不起劲不要紧,但庄董请你回老宅一趟。 老宅?庄希文手指一顿。 褚明伦已经侧身让开路,看也不看他。 老宅,地下室。 阴沉的气息扑面而来,庄希文和褚明伦一前一后走下台阶,只见庄建淮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边上还站着褚明晟。两人在身后衬墙上的遗像面前都显得格外渺小,遗像往右,还有一副不明用途的,类似刑具的铁疙瘩。 回来了?庄建淮问。 大门应声关上,庄希文身后的自然光消失,他心下一沉,在两步开外跪下道:这两天忙公务,没来向庄董请安,是我的错。 我的孩子长大了呀,庄建淮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的老戒指,意味深长道:不愿意和我这个老头亲近也正常。 今天明摆了是问罪,庄希文攥紧手指,捏一把汗回道:庄董,罗鹄章的股份你打算怎么处理? 庄建淮冷冷打断,庄希文却没再作声。 那就是不肯放手了?庄建淮失声笑了下,脸色骤然更加阴沉,他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庄希文,仿佛要和身后的遗像一起审判。 短暂的死寂之后,庄希文道:不,等少爷回来,我会连本带利一起,都还给他。 这话搁十年前庄建淮或许还会容忍,可眼见他逐渐衰老,他变得越来越躁郁,越来越无法忍受不可控的现状。 我一把年纪了,外面的人看我威风八面,可我却连亲生儿子的下落都查不出来,庄建淮微微倾身,你说我究竟能不能在咽气之前如愿以偿? 密闭的空间里,庄希文额头已经渗出冷汗,他咬死不松口,我还是那句话,找不到少爷,我给他抵命。 抵命?庄建淮抬眸看褚明伦,示意他叫人进来,然后他对上庄希文强作镇定的眼睛,那曼华的命又该让谁来抵?! 心怀怨恨的怒吼让地板也似乎为之颤动,庄希文闭了闭眼,咬牙脱下外套,安安静静坐上刑具。 门很快打开,有两个保镖进来,走到庄希文两侧站定,谁知这时狸猫忽然闯进来,还险些扑上庄建淮膝盖。 这畜牲还知道护主?庄建淮见狸猫被捏着脖颈还向自己哈气,不由眼神一暗,庄希文慌忙求情:庄董不要! 不等庄建淮发话,褚明晟拎着猫扔出去,并叮嘱佣人别带它过来,庄建淮的目光这才重新回到庄希文身上,只见他起身负手踱到刑具对面,我再问你一遍,股份怎么处理? 冰冷而清脆的金属声交叠响起,庄希文手脚都被牢牢拷住,听罢他却动也不动,庄夫人会保佑您找到少爷的。 于是庄建淮看了眼保镖,他们一个往庄希文脆弱的喉咙里插管子,动作熟稔而冷酷,胶管对侧连接水闸,另一个保镖则拧开龙头,水流如冰,刹那直往庄希文的胃里扎刀。 源源不断的水持续涌入胃部,庄希文承受不住地开始手脚抽搐,他额头冷汗淋漓,前胸后背都湿透了,分不清到底是冷汗还是溢出的水。当着庄夫人的面庄建淮就敢下狠手,因为这就是当年被绑架时庄夫人受的酷刑。 庄建淮留着这条命,是要庄希文慢慢偿还。 这刑罚不大准确呀,过了几分钟,庄建淮似乎还觉得不够,他掰着庄希文的下巴质问道:你真的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否则为什么还能这样嘴硬? 牵扯脖颈的一瞬间,喉管被动摩擦挤压,庄希文眉头紧皱,痛到几乎晕厥,他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强撑一丝神志微弱地摇摇头。 于是庄建淮猛地甩开,大声嘶吼:再加! 庄董,之前都是这个量,褚明晟一看超出了平时的量,忙上前制止,多了真的会出事可他被庄建淮回眸狠狠剜了一眼,又只好退下。 其实不光褚明晟,就连保镖也有些摸不准,只是庄建淮始终不松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庄希文早已神志不清,甚至翻了白眼,脑袋也垂落一边,嘴角淅淅沥沥,渗出的不知是水还是胃酸,褚明晟就推开阻拦的弟弟跪下求情: 庄董,真的不能再加了! 保镖绷着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手指一抽直接关了龙头。他反应过来,连忙要再打开,却听庄建淮轻飘飘地说:收。 听罢插管的保镖犹豫了下,然后环绕庄希文腹部扣上金属圆环,但庄希文的腹部胀得老高,他费了番劲才勉强扣好。按钮打开的同时,大量的冷水原路返回,径直从庄希文嘴巴和鼻孔里喷涌而出。 地面湿了一大片,衬着深色的木地板,就像一滩血。 没吃饭吗? 扣在腹部的圆环是个重力感应装置,收缩的强度视施加在按钮上的压力大小而定。庄建淮看了两人一眼,按压的保镖面色惶恐,然后咬牙狠狠按了下去。 呜! 庄希文扬脖青筋毕露,五脏六腑被人揉面团似的,整个人处在决堤的边缘,溅出的一大片水里,有一小片湿了庄建淮的裤腿,他似笑非笑道:怎么弄得到处都是,堵住他口鼻。 口鼻封死,水流上涌却找不到出路,庄希文痛苦地瞪大眼睛,反反反复复中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被搓揉成一团烂泥。 不知道过去多久,庄希文垂下脑袋,彻底不动了,胸口无事牌滑了出来,在灯光下晃了庄建淮的眼。 褚明晟在一旁看得揪心,见缝插针地劝道:庄董,罚得太狠,会让人起疑心的。 毕竟在外庄希文还是庄建淮唯一的亲儿子,许多场合需要他出面,庄希文太久不露面,对集团并没有任何好处。 哥,庄董心里有数。褚明伦劝他。 褚明晟:你! 忽然庄建淮伸手,见状褚明晟惊恐地叫了声庄董,就见庄建淮触及那块碧绿的无事牌,转而往上,几近怜爱地摸了下庄希文的脸。 曾经庄希文也是他的掌上明珠。 弄醒他。转瞬庄建淮眼神恢复犀利。 于是两个保镖合力,最后一点水从喉咙里涌出,掺杂着腥重的鲜血。庄希文浑身颤抖地撑开一丝眼缝,模糊的视线里人影晃动,像极了前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记住你的身份,庄建淮居高临下道:记住你的罪孽! 说完他就往门外走,褚家兄弟跟在身后,褚明晟偷偷和那两个保镖说:快去请许主任! 说完褚明晟扭头,只见庄建淮忽然站停回转,把所有人吓了一跳,褚明晟甚至能看到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掩盖不住的杀气。 许主任,人醒了! 许应荣听罢三两步过来,俯身问道:小文你怎么样,还有哪里难受!? 别,别告 庄希文的嗓子受伤,声音喑哑又时断时续,许应荣只好贴上他耳朵问:你说什么? 绍,曾绍。 这回许应荣听明白了,他赶紧握住庄希文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了,我不告诉他就是! 周围乱哄哄的,庄希文耳边嗡鸣又实在没什么精力,听了个大概就再度昏死过去,等到晚上才算彻底清醒。 曾绍刚刚来电,我只回复微信说你出差了,但他好像不怎么相信,许应荣坐在床边,一眼不错地盯着他,他有没有在你身上装定位器? 第22章 听罢庄希文转了转脑袋,似乎是想察看周围的情况,许应荣赶紧又解释:刚才你吐了一地的血,我跟庄董说你需要做全身检查,这里是我家。地下室那幕还深深印在许应荣脑海,庄希文没了七魄,他是没了三魂,他扫过庄希文的胃部正色道:你真的需要仔细检查一下。 否则许应荣真的不知道下次再去庄家,到底是救人还是收尸。 装过,现在没有了。庄希文放松了些,但想到检查内容又皱眉道: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想再插管子了。 可你许应荣不敢说,他实在害怕。 庄希文看得出来,于是搭上许应荣的手,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他都能重生,如果重生是真,那么这些伤痛于他而言实在也不算什么,可许应荣却经不住吓,他连呸几声,斥道:你还是等病好了再张嘴,免得气死我没人治你。 两人同时沉默了。 良久,许应荣问道:你拿着罗鹄章的股份,是想到时候直接给他吗? 抢救的时候许应荣听褚明晟说了一嘴,就立即联想起庄希文此前的种种举动。他口口声声说要报复,其实却是在为曾绍铺路。许应荣明白他的嘴硬心软,明白他不希望曾绍历经磨难,回来还要面对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父亲。 他有那么好的母亲,却有那么恶的父亲,庄希文把手缩回去,看向窗外的一片黑暗,既然我做一回恶人,不如就索性做到底。 但那是叱咤风云的老庄董!你准备怎么跟他斗,拿你这条漏风的命吗?许应荣不想再看见这样伤痕累累的庄希文,他更怕曾绍和庄建淮父子一脉,到头来会反咬庄希文一口。 说着许应荣避开庄希文投来的目光,眼眶发烫,我可不听你的嘱托! 对,他不需要嘱托,倘若他的出生注定是狸猫换太子,那他只希望自己从没来过这世上。 我答应你,会努力活下去。庄希文最后说。 ... 那天曾绍夸下海口,一周后的情人节当晚,他就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权当他们两人的烛光晚餐。 可以考厨师证了。庄希文看完如是说。 这倒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曾绍做的不过是些家常菜,但烟火味十足,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刚才庄希文还偷偷看过一眼,曾绍个高,拿捏厨具就像摆弄玩具,健壮的肌肉在烟熏火燎里摆动,时隐时现,竟然很是赏心悦目。 小庄总过奖,快坐下尝尝,曾绍拉开椅子让庄希文坐下,绕过纹身,捏了捏他细长的后脖颈,怎么出个差又瘦了,你在外面修仙呢? 庄希文一凛,笑而不语,夹了一筷子尝味道,好吃两个字刚脱口,下一秒他脸色一白,就跑去卫生间吐了个干干净净。 怎么了这是!? 曾绍吓了一跳,只见庄希文吐完软成一滩面条,一手搭在马桶上,狼狈地窝在他怀里,这两天忙,外头的东西不合胃口就没怎么吃,我吃慢一点就好。 抽水声响起,庄希文避重就轻,曾绍其实听得出来,他欲言又止,抱着庄希文坐到洗手台上,边道:我还是给你煮粥吧,这些菜对你来说太油腻,咱不吃了。 浪费你一片心意,庄希文额头青筋跳个不停,嘴巴阵阵反酸,但心里还念着曾绍的好,这怎么能行? 吃了再吐,你倒是懂珍惜的。说着曾绍打开水龙头,抓着庄希文的手细细搓起来,又不差这一顿,以后我常做给你吃就是。 两人十指在同一片水流下交缠,那样亲密无间,庄希文没来由想起庄建淮无名指上的戒指,不由陷入沉思。 曾绍, 忽然窗外烟花响起,在庄希文侧脸绽放,曾绍猛一抬眸,只见他嘴唇翕动: 给我买个戒指吧。 第19章 什么? 烟花落幕,庄希文的脸恢复惨白,闻言他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开个玩笑。 洗完手又漱口,曾绍关了水龙头,我抱你去休息。 没事,我能走。庄希文扶着盥洗台下来,颤了颤才站稳,他想起餐厅那一桌菜,低头又说:抱歉,让你白忙一下午。 都说了没事。曾绍皱眉,不由分说抱起他,稳稳向卧室去,等他换过睡衣,然后钻进被窝,又上前摸摸他额头道:先睡一会儿,粥好了叫你。 年底的夜晚总是烟花当空,曾绍心里念着卧室的人,起锅煮粥,端出来的时候看见这一大桌冷菜,自己也没了胃口。收拾残局的时候,他忽然看到桌边庄希文的手机。 手机都忘了拿。 说着曾绍拿起手机,界面感应亮起,上面有一条消息来自许应荣:警方那边已经掌握黑森林... 消息显示不全,很快手机黑屏,曾绍越想越不安,他放下粥碗,两只手还差点把手机摔出去,稳住手机的一瞬间他抬眸看向卧室。 门牢牢关着。 烟花不停,曾绍屏息,第一次输入庄希文的生日,显示失败。第二次输入办公室电脑的密码,再次显示失败。 还有一次,曾绍不敢冒险,他垂眸思索半晌,要按下的瞬间,房间里忽然传来动静。 曾绍立马放下手机,推门站在卧室门口问:希文? 卧室很黑,门口的光蔓延,正打到庄希文脸上,他搓了搓眼睛,不大适应,粥好了? 差不多,曾绍紧紧握住门把手,淡定问道:要现在喝吗? 庄希文闭上眼,我有点累。 那你再睡会儿,曾绍始终没进门,闻言更不想犹豫,等粥稍微凉点我再叫你。 好。庄希文转身睡回去。 虚惊一场,曾绍关门转身,心里迅速回忆所有他知道的数字,经过客厅的时候,正看到庄希文经常在用的pad。 一小时后,庄希文起来喝粥,小庄总日理万机,恢复清醒后就开始找手机。 没拿进来?曾绍看了眼床头柜,然后说:等喝完我出去找。 不急。热粥下肚,庄希文终于没再吐出来,他想起什么,问:你朋友这两天怎么样? 赵恺到底是曾绍的恩人,他刚经历生死,这两天曾绍却都陪着庄希文,厚此薄彼让庄希文备感愧疚,曾绍听罢面色不改,却捏紧了勺子,哪个朋友? 庄希文看了一眼曾绍,我付了医药费的,问一句不过分吧? 他半开玩笑,毕竟那天他们还在吵架,不管有没有赵恺,总归闹得不大愉快,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自然也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 赵恺啊,他挺好的,这两天已经可以下床了,医生说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曾绍松了一口气,又喂他一口,出院那天我会送他回家。 庄希文点点头,哪天出院?记得告诉我。 曾绍:好。 又过好一会儿,一小碗粥终于喝完,曾绍走到门口又转身问道:如果哪天你发现我违法乱纪,会抓我进警察局吗? 为什么这么问?庄希文抱膝看向背光的曾绍,只见他有些难以启齿,赵恺的腿是让地痞流氓打坏的。 不知道为什么,庄希文总觉得曾绍话外有话,但庄希文早就查过曾绍的底细,最后也只把这些归为自己病中多思,然后他笑道:你就是想杀我,我一样会保你。 小庄总向来说到做到,曾绍觉得此刻自己应该很感动,但他笑得实在有些勉强,我去洗碗。 进了厨房,曾绍把水拧到最大,看着热水把双手冲到泛红,冲得干干净净。半晌他转动手掌,这么多年他自问手上没沾过半点血污,甚至尽量避免主动动手,可他到底在黑暗里呆得实在太久,庄希文就像一道光,径直射进他心里。 或许庄希文是真的爱他,也是真的为他好但他绝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这样的人身上,曾绍蓦地切了冷水,警告自己。 三天后上班,曾绍开车都到了公司楼下,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没带手机。庄希文看曾绍翻箱倒柜的架势,安抚道:找不到我让人回家帮你取。 算了,我自己回去找吧,曾绍摆摆手,重新发动,那里面有一堆学习资料,我怕被别人撞见跟你告状。 平时曾绍偶尔也会丢三落四,庄希文笑着看了一眼,开门下车,那随你,我先上去开会。 第23章 回去曾绍并没有进小区地下室,而是把车停在小区外的临时停车位,然后慢悠悠往回走,接近拐角的人行道上,有个流浪汉正在行乞。 大哥大姐行行好,行行好 时间还早,曾绍扫过附近,只有远处的早餐和便利店开着,然后他走到流浪汉身边,这么可怜? 流浪汉低头,大哥有吃的吗? 吃的没有,曾绍点烟,消息有一个。 流浪汉头仍低着,说吧。 黑森林被盯上了。 曾绍话音刚落,流浪汉倏地抬头,蓬头垢面也遮掩不住他的惊恐,老大说过最近条子盯得越来越紧,他戛然而止,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办? 庄家和条子双管齐下,就算黑森林背后还有大树,也难保全身而退。 你去告诉老大。 说着曾绍吐出一口烟,把流浪汉熏得够呛,他咳嗽两声,不确定地问:告诉老大? 他还记着曾绍的许诺,也不想就这么把消息透露给老大。 对,曾绍看出他的顾虑,话锋一转,但你得加工一下。 开完会庄希文回办公室,进门就见到桌上有束玫瑰花。褚明伦跟着进来送文件,于是庄希文问:他来过? 曾,褚明伦改口,是的。 其实除了曾绍,也不会有人再送他玫瑰,庄希文笑着拿起来闻了下,眼角一瞥,见褚明伦送完文件却不走。 还有什么事? 褚明伦清了清嗓,庄董说,请你今晚带他回老宅吃饭。 要是褚明伦不提,庄希文都快忘了今天就是除夕,毕竟他和庄建淮不是真父子,庄夫人又早逝,他们之间只有仇怨,也就更没有必要在这种日子里强行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但庄希文没听清: 带谁? 曾先生。褚明伦说。 晚上到了老宅,停车时庄希文握住曾绍的手,别怕。 烟花四起,整座城市都在狂欢,庄希文嘴上淡定,实则心中也不免忐忑,在公司曾绍从来没见过老庄董,今晚庄建淮点名要他带着曾绍来,无疑是要他俩共赴这场鸿门宴。 放心。 曾绍回握庄希文的手,两人下车就见到庄建淮和褚明晟正站在门口迎接。 庄董。庄希文低头问安。 庄建淮负手站着,闻言似乎不大满意,叫我什么? 父亲。 今晚有曾绍这个外人在场,于是庄希文忖度着又喊一遍,可庄建淮依旧纹丝不动,干脆不吭声了,庄希文这才拉了拉曾绍衣袖,让他喊人。 见过伯父。 庄建淮终于转身,进来吧。 晚宴并没有设在专门的宴客厅,而是庄夫人在世时常用的小餐厅,大圆桌上摆满了菜,今天主打的是江南菜式。一眼望去,最抢眼的还是挂在墙上的艺术照,是庄夫人年轻时拍的。 三人落座,看似一派其乐融融。 餐厅隔绝了外界的热闹,褚家兄弟站在庄建淮身后,不时为老庄董布菜斟酒,酒过三巡,只听庄建淮问:小曾以前在哪里做事? 父亲,他,问你了吗? 庄希文刚开口就被庄建淮冷冷打断,他自知心虚心急,只能低头道:对不起。 搬过砖,端过盘,曾绍夹了一筷子苏眉到庄希文的小碟里,答得不算恭谨,得廖队赏识才有幸进庄家做保镖。 也许是酒精上脑的缘故,庄建淮并没有再计较,闻言他又一杯酒下肚,问:现在进公司还适应吗? 庄希文不敢再抢话,他偷偷看了眼曾绍,才发现对方同时也在看他,小庄总悉心教导,还算适应。 他要是教不了你,你也可以直接上顶楼问我。庄建淮两颊绯红,眼睛也红透了,开口慢悠悠,好像在唱戏,我年纪大了,眼看别家团圆,自个儿家里却是一年比一年冷清今天叫你们来就是吃团圆饭,把心放肚子里去吧。 好多年了,庄希文也没见过今晚这样的庄建淮,他想起以前庄夫人还在时的情形,默默盛了碗老鸭汤,见状褚明晟来接,还趁机看了一眼他旁边的曾绍。 不知道你的口味如何,我是北方人,早年间跟着太太养成了南方口味,如今她人不在了,我也只能借她家乡的味道睹物思人。庄建淮没动汤,伸手张罗着,冷不防问:你的父母,可还健在? 庄希文的筷子一顿,只听曾绍回答:我没见过他们。 父亲醉了,这饭越吃越不对劲,庄希文起身去扶庄建淮,我扶您去歇息。 我自己能走!谁料庄建淮酒醉发疯,庄希文一个没留神被推开,紧接着曾绍上前搭了一手,几个人手忙脚乱,最后庄建淮终于消停,被褚家兄弟和管家一起扶回房休息。 饭吃到现在,一桌子菜也没怎么动,桌上没了热气,餐厅没了人气。 咱们回家吗?曾绍看着面前的狼藉,心里有些可惜。 回家,回哪个家?庄希文看着消失的背影出神,然后攥紧了手,才有力气去回答曾绍,咱们留下来陪陪他吧。 第20章 年后赵恺出院,庄希文本来要和曾绍一起去接人,不巧被会议临时拖住,他就让曾绍先行,各种手续办下来可能也差不多能赶上。谁知等会议结束庄希文马上赶到医院,却发现早已人去床空。 微信不回,电话不接,就连赵恺原先住的地方都不见人影。 找到人没?许应荣刚下手术台,得知消息都来不及喝口水就要赶过来。 没有,庄希文匆匆下楼,坐上车后报了个地址,我查了他的定位,在城北潮山上的废钢厂。 许应荣一愣,潮山,是那间废钢厂吗? 也就是黑森林老巢。 轿车启动,庄希文心跳同时加速,他来不及多说,警方那边你来联系,我先带人过去。 你别冲动!许应荣吼了一声,喘着粗气劝道:现在他们还没联系你,不一定是曾绍的身份被泄露! 庄希文看着车内后视镜里的廖队,垂眸只说:你知道的,就算他的身份遭泄露,绑匪也不一定会马上联系我! 两人心知肚明,当年的绑架案就是庄夫人先受刑,然后才发视频给庄建淮索要赎金,可庄希文着急,许应荣只比他更急,他道: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话音未落,庄希文已经挂了电话。 车子上了绕城高速,不断被后面超车,后视镜里廖队看向庄希文,只见他问:小庄总,咱们真的不等警方一起? 不能等,庄希文盯着前方喃喃:他们先到才更麻烦。 当时许应荣搜集的资料如果属实,曾绍手上沾了血,那么直接打击黑森林,即便事后他做污点证人也不能完全免刑。来日曾绍再恢复庄氏继承人的身份,这更会成为他一生的黑点。 就差一点,庄希文神色凝重,警方已经掌握黑森林的下一个交易内幕,原本庄希文想借机做局,让曾绍金蝉脱壳,从此换个身份。没想到他们这么迫不及待,刚过完年就要先下手。 见状廖队心里也打鼓,他支支吾吾道:可咱们不知道对方的情况,贸然出手,也可能会伤及无辜吧。 我知道他们的换班时间。片刻,庄希文道。 这就是势在必行了,廖队收回视线,前方大货车同时打了右转向灯,他一个油门超车疾驰,直往潮山而去。 几人上山已是傍晚,廖队带人埋伏到钢厂附近,转身对庄希文道:小庄总,待会儿我进去救人,您请外面稍候。 庄希文摇头,我也去。 刚才车里廖队也听了一耳朵,他不知道曾绍究竟还有什么身份,他只知道小庄总现在是什么身份,恕我多嘴一句,您是集团少总,真没必要为一个小情人舍生忘死。 他不是。黑暗中的庄希文斩钉截铁。 廖队和几个保镖一惊:什么? 他才是少总,庄希文盯着廖队,一字一顿,犹如在交代后事,待会儿有任何问题,务必要以曾绍的安全为重! 少总,另一个身份,曾绍?廖队串联前后,紧接着一副惊呆了神情,然后庄希文又催促道:听我的! 时间紧迫,交班在即,廖队没再追问,带着庄希文和几个保镖继续深入。一行人按庄希文手里的定位进到一个车间,靠墙角的位置果真有个被绑着的人,他垂着脑袋,脸上挂彩模糊不清,庄希文见状心下一沉,也顾不得什么,直接冲过去解绳索。 第24章 醒醒! 绳索解开,庄希文开口的同时,那人抬头猛一记反扣。而且他像是知道庄希文有些身手,接触的第一时间先卸了庄希文的胳膊让他无法动弹。车间内惨叫声此起彼伏,是廖队和几个保镖见状要拔枪,又被门口的几人打伤在地。大门,窗洞,所有出入口全被黑森林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在钢厂外接应的保镖也全部都被抓了进来。 关心则乱,他们中计了! 小庄总,幸会! 门口的打手退开一条小路,一个带着面具的人走进来道。 你就是黑森林的老大吧,庄希文额角冷汗,他双手脱臼痛得要死,却始终抬头挺胸,一副有商有量,他们不过是底下人,有什么条件直接跟我谈,还请别难为他们。 小庄总还真是体恤下属,您放心,我确实有话想要问您,带下去!老大咧着嘴一挥手,立即有人上前架着庄希文往外走。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庄希文扫了一眼周围,很快确定这里并不是昨晚的钢厂。这个黑森林老大抓到他们的第一时间不是拷问,而是连夜转移地点,前因后果一串联,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蹊跷。 我以为您会先上一杯热茶。庄希文强撑着笑道。 然后等警察来抓?老大手靠椅背敞开了坐着,他知道庄希文的怀疑,索性坦诚以告:小庄总,我原来还以为您多高深莫测,没成想您也不过是个恋爱脑。曾绍把您的底裤都脱给我瞧了,您竟然还傻乎乎地想来救他。 庄希文一哂,这么说,是他引我过来的? 虽然心有预感,但听到答案的庄希文还是有些失望,不过既然如此,那么不幸中的万幸,至少此刻曾绍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不错,老大见庄希文依旧面色不改,嘴角一抽,继续道:他还跟我说,您并不是庄建淮的亲儿子。 庄希文瞳孔微缩,愣了足足快一分钟才低声道:他连这个也告诉你了。 上一个是罗鹄章,庄希文还可以欺骗自己,那是曾绍以为罗鹄章身为董事早有察觉,可面前这个是黑森林的老大,可以说是和庄希文完全无关的人,曾绍也可以当机立断地出卖自己,那么庄希文辛苦维持的,和曾绍的表面恩爱,其实也都不过一抹虚幻泡影。 原来从头到尾曾绍都没有动心,原来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假的。 只有他自己骗了自己。 老大得逞地笑道:是啊,小庄总要是心里有气,我把他叫过来让您打上一顿消消气,怎么样? 然后你想问什么?庄希文抬眸,痛苦在他的脸上始终不过一瞬间。既然他一路心甘情愿至今,此刻后悔反倒显得自己廉价他敢作敢当,不应该惧怕任何人的背叛。 既然你不是庄氏集团的少东家,见状老大也收了笑,倾身逼问道:那真正的少东家又在哪里? 虽然庄希文的手已经被接回去,但却上了粗麻绳,他屏息挪动,靠上墙后吐了口粗气,然后睨道:就这么确定我知道? 没有他的下落,你怎么坐得稳庄氏少东家的位子?老大站了起来,在庄希文的面前来回踱步,开始反复揭他的伤疤,当年你妈狸猫换太子,之后遭庄建淮开除,回乡路上被人卖给穷乡僻壤的老光棍,不过一年就被虐待致死,你爸同年被人诱赌欠下一屁股债,又让人挫骨扬灰洒进太平洋,就这样他们也没吐出庄少爷的下落。要是我能从你的嘴里撬出来,庄建淮不得把我供起来? 一字一句砸在庄希文心头,砸得他心跳狠狠漏了一拍,如果身份是曾绍透露,那么这些隐秘旧事又是谁告诉黑森林老大的?难不成 庄希文不敢想。 你把庄建淮当菩萨?半晌,庄希文道。 既然黑森林已经在警方的掌控之中,那么他们想要脱身,当务之急就是要拿老庄董的亲儿子作保换平安,让庄建淮以财阀的身份去帮他们摆平那些警察。 可庄建淮根本都不拿庄希文当人,这些位高权重者的手段比之邪魔歪道,有时只会更甚。 菩萨也好厉鬼也罢,老大没听出庄希文的言外之意,十分笃定道,只要我有他亲儿子的下落,我要什么他就得给什么! 场面一时安静下来。 两人对峙片刻,庄希文又笑道:可说了我好像才是真的死路一条,只要我咬死不说,庄建淮明面上就我这么一个儿子,你猜他会不会放过你? 老大愣了下,似乎惊异于庄希文的镇定与胆魄,可他自问黑森林也从来不是吃素的。 小庄总还是年轻啊。说着他拍手叫了两个人进来,其中一个径直上前,拿麻绳利索地勒住庄希文脖子。 这么迫不及待要把我弄死?窒息感上涌,庄希文顿时涨红了脸。 小庄总的命值钱得很,我怎么舍得?老大搓搓手,似乎在等待一出好戏上演,然后他指着庄希文脖颈上的绳子说:我来给小庄总介绍一下,这法子原是用来训狗的,以后碰上嘴硬的,小庄总也可以用这个法子先把你勒到翻白眼儿,然后再做心肺复苏,这么循环往复,就看你的嘴,到底有多硬! 庄希文透不过气,但他甚至还能笑出声,哦? 小庄总试试就知道了!黑森林创立至今,活下来的人里也不过区区两个人撑到第九次,然后他们也全都服软了。说着老大眼角闪过一丝凶狠的光,吼道: 动手! 第21章 庄希文带人营救的当天傍晚,许应荣在赵恺家附近的苍蝇小馆门口找到曾绍,简直难以置信,他揪住对方衣领便大吼:你tm哪儿去了! 我手机被人抢了,半天没追到人,回来又发现赵恺不见了,曾绍被撞掉了烟,张口扑了自己一鼻子烟味,背光的脸上阴沉沉的,他抵着对方的力道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冲我发什么火? 周围行人路过,纷纷绕出二里地,只见许应荣瞳孔微缩,眼珠慌乱地四下转动,顿时明白来龙去脉。可他见曾绍一副事不关己,恨不得现在直接照他脸上来一拳,希文以为你被黑森林的人抓走,已经带人去潮山钢厂了! 什么黑森林,什么钢厂? 曾绍话音刚落,许应荣一拳头直接挥了过去,事到如今你还要欺瞒!你最好祈祷希文平安回来,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这一拳头直接见了血,曾绍拇指揩了点下来,捻着指尖笑道:他是带着警察一起去的?那总归会平安无事吧? 见状许应荣抄了衣袖还要上手,怎么可能!他怕你从前那点破事泄露,非要自己带人去救你,拳头高举的一瞬间许应荣又愣住,你这表情你故意的! 所以是曾绍故意让庄希文追着手机定位自投罗网,也是曾绍要置庄希文于死地! 不知道许应荣的哪个字说得不对,曾绍没反驳,表情反而有些古怪,我保证会把他带回来,至于是死是活,那就得看他的造化了。 曾绍! 这回曾绍不再退让,一个格挡将许应荣推开,恰巧何明珊赶来接住师父,反手猛地推了下曾绍:别碰我师父! 师徒两人大敌当前一般,让曾绍莫名烦躁,他张口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匆匆离去。 白天许应荣挂了电话就联系何明珊,让警方马上赶过去救人,等他冷静下来又觉得似乎事有蹊跷,于是又一直徘徊附近,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眼下曾绍露出狐狸尾巴,许应荣都不敢想庄希文会怎样。 师徒两人视线相对,只见何明珊摇头,神色凝重,警察扑了空,只找到廖队他们。 曾绍!许应荣一拳打在墙上,我就说他是捂不热的蛇蝎心肠! 可何明珊倒十分冷静,她见曾绍离开,又看了眼周围,这才凑近道:既然捂不热,那咱们就装一个热的。 听罢许应荣猛然扭头看她,只见何明珊动了动嘴唇,原来刚才冲撞的瞬间,何明珊趁机往曾绍衣领反扣了个微型定位器。 隔天下午,华城往西的深山里,曾绍双眼被遮,跟着同事一路摸上山顶的小房子,等几人退出,他捻了下小指,大喊一声:老大,我来了。 绍哥! 赵恺的声音。 曾绍试探着摘了领带,刹那光线刺目,他闭了闭眼才看清面前的赵恺和庄希文,只见室内结构简单,二层挑空,右侧二层有个突出的夹层小房间,四方窗,拉着帘,除此之外一目了然。 第25章 两人被绑在正中的椅子上,赵恺尚且清醒,似乎没受什么伤,倒是庄希文的白色衬衫皱巴巴,低着头看不清脸。曾绍皱眉想往前一步,几乎是同时,两人脑袋上都出现了一颗小红点。 不能轻举妄动,曾绍盯着地上的一把枪问:什么意思? 很简单,曾绍循声而去,只见那扇窗后的帘子拉开,露出黑森林老大的脸,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出来,比以往更加刺耳,你选一个。 曾绍死死盯着庄希文,问:选什么? 枪上膛的声音霎时在室内回荡,代替了老大的回答周围都是狙击手,只要曾绍敢莽撞,他一定会被打成筛子。 慢着! 曾绍大吼一声,闻言老大前倾,选好了? 究竟是选儿时相依为命的兄弟,还是从天而降的金主?曾绍看着老大,他实在选不出来,他可是庄氏集团的少总,死在这里对咱们谁都没好处。 于是老大一哂,替曾绍做了选择,那就是不要兄弟,要情人? 绍哥!赵恺忽然喊出声,颤抖着看向曾绍,我,我害怕!他的眼神多年依旧,还和曾绍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柔柔弱弱的,让人心生不忍。 可庄希文呢,他昏迷不醒,甚至连为自己求饶的机会都没有。曾绍看见老大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气,猛地捡起枪举到半空,反复握紧,又特地空出扳机的位置: 别!别冲动,我还没想好。 别想等着有人来救!曾绍妄图拖延,可他的心思全在明面上,老大手指点点,不耐烦地吼道:一分钟,你只有一分钟,到点我连你一起崩了! 一分钟很短,赵恺再次恳求道:绍哥,我的腿才刚好,我不想死,你救我,你救救我 他的腿因曾绍而断,断了很多年,是庄希文给了赵恺重新站起来的机会,也替曾绍报了当年的滴水之恩。 恩仇几许,真的说得清吗? 这时庄希文忽然动了下,在众目睽睽下醒转,双眼通红。 希文? 急切的呼唤犹如天外来音,庄希文大概摸索出对方是曾绍,可他实在没力气坐正,只艰难地抬起眼眸,视线晃动半晌才得以聚焦,他闭了闭眼,几次张口才发出嘶哑的声音:都第二天了,怎么不换件衣服? 两人在一起的绝大部分时间,曾绍穿的都是夹克,因为金主的一句话,曾绍改变了自己的习惯。眼前这件似曾相似,也是庄希文亲自搭配的,可他十分清楚,从被绑到现在,至少过去一天了。 懒得换,曾绍故作镇定,握枪的手抖了一下,回去就换。 你来杀我?这一抖却叫庄希文看清了,他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觉得终于可以解脱了。因为向来没有真品赝品共处一室的道理,他和曾绍本不该是情人,他们甚至不该相遇。 庄希文没有求饶,这反而让曾绍的情绪产生波动,他反驳道:谁说的? 我母亲和,父亲两条命还不够,庄希文又笑又咳嗽,喘了口气道:现在你也要杀了我? 他没有点明曾绍的身份,但有些话庄希文却实在没必要再隐瞒,尤其在他得知自己的过往被曾绍一层一层揭开撕碎的时候,他们之间最后一抹梦幻的泡沫也随之破碎消散了。 闻言曾绍皱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庄希文笑得更肆意,也咳得更让人心碎,我也不明白,我以为千百句假话,里总有一份真心,可这一切从来都不过只是你的逢场作戏。 谁说,曾绍咬牙,话锋一转,是,是逢场作戏又怎样? 夜夜和害死母亲的凶手同床共枕,对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却还要一纸包养合同捆住自己,他不该恨吗?他应该杀了庄希文,应该为母亲报仇,应该为这段扭曲的爱情画上一滴血的句号。 头顶忽然响起催命的倒计时:十,九 曾绍下意识拉了保险,见状庄希文笑得更凶了,他一脸狰狞,几乎是向对方讨要一刀两断的判决,来啊,杀了我啊,杀了我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三!二! 曾绍!庄希文! 时间凝固的一瞬间,子弹应声射出,正中庄希文。一声呻/吟之后,曾绍视野浑浊,远远看去,庄希文前胸一片血肉模糊,几乎和庄夫人当年中枪的位置一模一样。 杀过鱼吗?下次做给你看。 可我怕血。那就闭上眼睛,很快就过去了。 原来重活一次,不过只是为了把命还给曾绍,庄希文垂下头,飘忽的脑海中闪过许多个温存的瞬间,他吐出最后一口气,心想: 也好,富贵还你,命也还你。 庄希文闭上了眼睛。 庄少爷,你杀人了,你又杀人了!老大蹭地站起来,兴奋得犹如恶魔狂舞,我看庄建淮还敢不敢让警方捅了黑森林! 曾绍猛然看向老大,像在看一个死人,他告诉你的? 他话音刚落,保镖乌泱泱破门而入,枪林弹雨之后老大被俘,曾绍站在风暴中心却岿然不动,死水一般的眼睛始终看向庄希文。他以为自己并不想过去,甚至不知道脚下挪动,已经向对面靠近了一点。 对不起少爷,外面开了屏蔽仪,我们找上来费了些功夫。说完褚明晟顺着曾绍的视线,惊愕道:小庄总! 只见庄希文垂着头,胸腹的血顺着裤腿一路流到地面,凝成一滩鲜红,褚明伦紧跟着问:他死了吗? 找上来又怎样!你们少爷杀了人,等警察找上门来,连本带利一起,保镖拖着老大下来,他双手被反压,盯着曾绍,笑得越发狰狞,我看他也难逃法网! 这些人的话曾绍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他只僵硬地看向赵恺,他告诉你的? 赵恺见曾绍都有些魔怔,固执地非要一个没有意义的答案,支支吾吾道:绍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啊?这绳子绑得我好痛,能不能先给我解开? 闻言褚家兄弟对视,褚明晟正要派人上前,猛地被曾绍出手制止,只见他好似终于回过神来,阴森笑着看向老大和赵恺,既然如此,那再杀了你们不就行了? 少爷!褚明晟慌忙拦在前面。 从进黑森林那天开始,窝囊和废柴就是曾绍头顶最鲜亮的标签,此刻的疯魔众人从未见过,老大往下意识后缩了缩,扯着一张难看的笑容道:你,你不敢,你不敢的! 一旁的褚明伦早看不下去要动手,被褚明晟拉住后猛然吼道:哥,你到底向着谁!褚明伦不像他哥那样优柔寡断,他向来以庄董为尊,更牢记来前庄董的嘱咐,庄希文一定要死,也一定要有人替少爷顶罪! 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曾绍,他冷不丁举枪向赵恺,毫不犹豫地再次扣下扳机! 作者有话说: ---------------------- 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第22章 众人反应不及,愣是让曾绍连放好几枪, 可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空枪。 所以里面只有一枚子弹,赵恺早料到曾绍如此,见状仰天长笑道:曾绍,庄少爷,他的血,烫手吗? 这些血不仅烫到曾绍,还将他的理智一并淹没,他眼神一暗,说着还要去夺褚明晟的枪,情急之下褚明晟脱口而出自己的枪里从不放子弹,然后曾绍又去抢褚明伦的,吓得褚明晟和几个保镖拼命拦道:少爷别冲动! 场面再度混乱,疯狂边缘的曾绍根本无人可挡,他猛一脚扫开众人,盯着赵恺的眼神恶狠狠,又像抓着救命稻草般重复道:我问你是不是他说的! 赵恺被保镖压倒在地,他得仰头才能看清曾绍的脸,可他卡住了曾绍的咽喉,此刻甚至得意洋洋,你猜啊! 这时许应荣和何明珊终于冲了进来,之前安在曾绍身上的定位器信号中断,所幸他们沿着前队走过的路,最后还是找到地方了。 庄希文还被绑在椅子上,许应荣一眼锁定,三两步过去解开绳子,把人放平,一边听心跳一手抓脉搏,然后他讶异般看了一眼曾绍,紧接着回身按压庄希文的伤口。 平躺后的庄希文袒露无遗,曾绍下意识的一眼过去就彻底愣住,因为他终于看到了庄希文脖子上的伤。 鲜血淋漓,横七竖八数不清几道伤痕交错,细嫩的皮肉翻开一道道口子,曾绍胸膛起伏,紧接着上前狠狠踩住赵恺的脚,声音发颤道:几次? 第26章 这伤口于曾绍而言实在太过熟悉,因为当年的他同样受过,曾绍自问皮糙肉厚,彼时的他尚且差点活不下来,何况如今这个捏一下皮肉都会泛红的庄希文? 九,九次!赵恺狰狞笑道:然后你就来了,实在是太可惜了,不然我还真想看看,他到底能撑过几次! 所以庄希文自始至终没有招,曾绍终于得到了答案,可惜是以这种痛不欲生的方式。此刻他心尖最敏感的一块肉被钝刀一点一点剜了下来,痛得他力气全无,险些站不住。 片刻曾绍眼神重新聚焦,赵恺捂着腿,一瞬间惨叫响彻梁宇,将其他打手直接吓尿了裤子,等缓过一口气,赵恺还在继续往曾绍的心口扎刀,他宁可死都没松口,你却一枪杀了他,你怨他害死你的母亲,可他的父母也因你而死,你这仇报得当真心安理得吗!? 说完他满头大汗地笑着,因为曾绍越痛苦,他就越高兴。 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曾绍问。 当然,当年就是我把你带进黑森林的呀!赵恺笑累了,一脸阴森地看着曾绍,似乎对自己的演技相当自负,可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那头许应荣简单包扎后忽然大吼道:有没有直升机,他快不行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庄希文身上。 褚明伦第一个跑过去,他没死!?褚明晟眼睛一亮,跟着夺过弟弟的枪,边联系外界道:直升机马上就到! 你没杀他!?赵恺再也笑不出来,瞪大的眼睛里写满难以置信,那一枪明明打在 可他不知道曾绍的枪法到底有多准,不光赵恺,黑森林上下没有一个人知道,曾绍从进黑森林的第一天开始就在想着如何脱身,然后他过去抱起昏迷的庄希文,斜睨道:下次收买医生的时候尾巴藏牢一点,别让我顺着账号一路查到你老家! 闻言何明珊也看了一眼曾绍。 当时曾绍受黑森林指派搜取庄氏集团的秘密交易,意外和庄希文发生关系后,拒绝签订包养合同的当晚就被抓住拷打,罚的是曾绍,打的正是赵恺的腿,事后曾绍问过医生,彼时对方的回答虽然没有漏洞,但棋差一招,却让曾绍揪出了手机里的遗漏。 曾绍一直念着当年的滴水之恩,和多年的相互扶持之情,没想到, 没想到唯一一点真心还是被糟践。 赵恺不信邪,继续吼道:就算庄希文大难不死,二十年前那条人命债你也得还! 托你的福,那个人现在也还好好活在世上,曾绍冷下脸,他既然要走,自然是要光明正大地走出黑森林的大门,即便没有庄希文,他做线人提供证据,黑森林倒台也是迟早的事。他不光骗过了赵恺,还骗过了包括庄希文在内的所有人,你想拉我入魔窟,也得看我愿不愿意! 说着曾绍就要出去,可褚明伦一个箭步闪身挡在前面,少爷,庄董说过这个庄希文绝不能留!集团上下多少人,庄董说的话还从没人敢违抗。如果他活着回去,那我们兄弟俩就得死无葬身之地! 曾绍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往前逼,那就麻烦褚秘书提着脑袋回去告诉庄董,庄希文这个人我要定了! 他始终自称曾绍,称生父庄建淮为庄董,说完抬腿又要踢人,褚明伦见自己拦不住,急得冲褚明晟喊:哥,少爷糊涂你也糊涂了吗!? 别急!别急!褚明晟搓着手计上心来,赔笑道:年前罗董刚入狱,这个时候小庄总再出事,不仅对集团不利,恐怕外界也会有诸多猜测,说是少爷心胸狭隘,这才容不下小庄总。 曾绍一顿,把脚收了回去。 到底是做哥哥的,只见褚明晟继续说:回去我会这样向庄董解释,但小弟所说也是实情,还请少爷到时为我们说上两句好话,减我们皮肉之苦。 一阵风来,曾绍看见了从天而降的直升机,他点点头便冲了出去。 直升机上,多亏了何明珊带的急救包和应急血浆,可两人还是捏着一把汗,只见许应荣忍不住道:庄家对他而言就是地狱,你把他带回去只会害死他,等他伤好,我带他走。 他刚刚没有出卖我。 曾绍的话简直莫名其妙,许应荣皱眉问:什么? 他自始至终没有向赵恺吐露我的身份,曾绍握着庄希文的手,这只手凉一分,他就握紧一分,然后他看向许应荣,十分笃定道:那就证明他心里有我。 许应荣咬牙切齿,剜了一眼曾绍,想把庄希文的手拽过来,心里有你又怎样?他把心掏出来给你,你就这么活生生给他踩碎,难道这就是你回报的方式!? 这就不劳许主任操心了,说着曾绍目光又回到庄希文脸上,近乎癫狂地说着他自以为的甜言蜜语,只要他对我还有一丝一毫,我就绝不可能放手! 其实他根本不在意许应荣的抗议,也不在乎庄希文的行为究竟是否出于爱他或者喜欢,只要曾绍这样认为就足够了。曾经庄希文抢了曾绍的身份,害秦曼华身亡,他是罪孽深重,可曾绍利用庄希文也是真,今天这一枪抵消旧账,只要庄希文能活下来,从今往后曾绍就要把他绑在身边,不死不休。 许应荣还要再说,又被何明珊拦下来,她看曾绍双眼猩红,这状态实在不对劲,只能先劝理智尚存的师父,先救人! 几人刚消停下来,庄希文面如金纸,胸膛一挺,忽然开始呕血,一抹艳红从嘴角蜿蜒直至耳后,顷刻淹没了曾绍本就残存不多的镇定,他如遭雷击,猛地弹射起来,颤手去擦,掌心黏腻映入眼中,叫他忘了呼吸,直想拿自己的血来顶。 万一刚才自己手抖了,庄希文会怎样?此刻曾绍才感到真真切切的后怕,恐惧慢慢织成一张大网,在螺旋桨的搅动中越缠越紧,勒得他也几乎濒临死亡。 还要多久到?许应荣眼见血浆快用完了,焦急问道。 十分钟,曾绍难得有些六神无主,他能不能撑到? 你问老天吧,许应荣低眉看见身边亮起的手机,叹道:今天偏偏还是28号,本来他 我母亲的墓,今后我会去扫,他只要呆在我身边就够了。 曾绍话音未落,许应荣一拳头招呼过去。褚明伦原本坐在稍远的地方,见状过来吼道:许应荣你别太过分! 我过分?过分的难道不是你们庄家!许应荣看着褚家兄弟,指着曾绍的鼻子,你倒是告诉他,今天到底是谁的忌日! 那么今天不是秦曼华的忌日,还是不止是秦曼华的忌日? 褚明晟见气氛又降到冰点,赶紧出来圆场,许主任,有什么话咱们来日方长,眼下应当以小庄总的安危为重。 但话已出口,怎么可能当没听见?曾绍看许应荣,他白了一眼别过脸,看褚家兄弟,这俩人又低下头。 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心口压了巨石似的吐不出气,只能把庄希文的手抓得再牢一些,借他的力气苟延残喘。 临近下班点,原本相对空闲的协安医院彻底翻了天,手术室前所有专家齐聚一堂,把走廊堵得水泄不通,等庄希文人一到,简直打仗似的轮番上阵。十几个小时,病危通知连下三次,签到最后曾绍的手都麻了。然而手术结束,人一出来连面都没见上就被推去icu严密观察,几个老医生累得直不起腰,许应荣还是被人扶着出来的。 他怎么样?曾绍的目光追着病床,魂有一半飘在外面。 这,情况不太好,枪伤和勒伤如果只是其一,或许情况能更乐观些,可是我们发现小庄总的求生意志不太强许院长没伺候过曾绍,他也刚知道跟前这位才是庄氏真正的继承人,可他怎么看,都觉得好像里面那位更重要些,于是他斟酌用词道:小庄总能醒来只是第一步,目前还不知道反复窒息会对他的大脑产生多严重的伤害,这几天都要十分小心观察 也就是说,就算勉强熬过危险期,也可能变成植物人,甚至即便醒来人也废了。 不会的,曾绍根本不相信,用药用人都不要有顾虑,国内外只要是需要的好专家,我都会去请来有劳许院长多费心。 集团少东家的鞠躬许院长哪里敢当,他赶紧回敬道:不敢不敢,这, 客套话戛然而止,曾绍顺着许院长的目光回头,只见走廊那头, 庄建淮来了。 ----------------------- 作者有话说:各位客官,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第27章 第23章 庄董。 曾绍转身,这一声叫得庄建淮极不舒坦,但他忍了忍没发作,只问:怎么样? 原本躲在许院长身后的医生们面面相觑,又退了两步,许院长搓着手看庄建淮支支吾吾,这个,只听对方沉声问:还有救吗? 父子俩的态度截然不同,许院长低头,更为难了,如果能熬过24小时的话,也许 显然庄建淮不允许有这种可能发生,可他还想再提点,又被曾绍打断,许院长,他一定要熬过24小时,而且还要平安苏醒! 这,这 没人敢开口,许院长求饶似的看向曾绍,又看看庄建淮,父子俩四目相对,由是曾绍道:求庄董放过希文。 又是庄董,庄建淮眉毛一跳,声音拔高,他不值得你同情! 不是同情。 好好的儿子一身反骨,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在庄希文身边学坏的,庄建淮冷笑着盖过曾绍,那是什么,难不成是爱吗?你懂什么是爱!? 周围死寂一片,曾绍顿了顿,往前一步,您怎么知道我不懂。 是了,亲生儿子多年流落在外,曾绍的性子如何庄建淮怎么会了解?此刻他站在庄建淮面前,父子相见便是针锋相对,庄建淮只觉得对方无比陌生。 但越陌生,越亏欠。 你才刚回来,很多事你还不了解,庄建淮缓了缓道:今天你听我一句,日后别的事都可以由着你。 庄董。 你想清楚,庄建淮再忍不住吼了出来,到底该叫我什么! 这时icu突然发生骚动,护士长慌慌张张冲出来,打破父子间的对峙,见状曾绍立即看向许院长,还愣着干什么! 愣着自然是听吩咐,许院长缩着脖子,此刻的协安医院可不归他管,得老庄董说了才算,而老庄董雷霆震怒,一声令下: 谁都不许去! 走廊轰鸣,把许应荣和何明珊从休息室里震了出来,许院长拍着大腿道:臭小子,没听见庄董说的吗!? 我是医生不是刽子手!许应荣和病床咫尺之遥,却被保镖死死拉住,放开,放开我!没一会儿两人都被拖了出来。 少爷! 拉直的仪器声刺穿混乱的走廊,随着褚明晟惊呼,众人循声而去,只见曾绍抢过许院长口袋里的笔,折断的同时朝向庄建淮,紧接着他又翻折对准自己的脖子,无事牌从衬衫里面滑出,明晃晃一片,分外夺人眼球。 庄建淮踉跄着撞上后面的褚明晟,然后猛地往前连走两步,你敢! 母亲的忌日刚过,我现在去找她应该也还来得及,您猜她见到我会问什么?曾绍置若罔闻,说着指尖用力,锋利的笔杆断口扎进脖颈,凹陷处眨眼一片血红。 住手!庄建淮险些没站稳,气到眼花缭乱,手指点点,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说完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转身愤然离去。 曾绍重新夺回话语权,那边许应荣立即带人进去抢救,医生跟随涌入,顷刻只留下走廊里的两人。褚明伦与曾绍相隔几米,就这么各自冷静好一会儿,他才走到曾绍身边。 他不醒,我不走。曾绍知道褚明伦要说什么,显然他不想听。 褚明伦一噎,转而问道:少爷,您知道庄董找了您多少年吗? 他这一问,曾绍倒是想起什么,他父母是怎么死的? 彼时飞机上曾绍悬着心,到了医院又是人仰马翻,这会儿好容易安静下来,他倒是想问问。只见褚明伦愣了下,回答道: 意外。 真的? 那为什么庄希文那么说,许应荣的反应又那么大,说着曾绍抬眸搜寻着褚明伦眼里的异样,褚明伦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但没有退缩,您不信的话,尽可以自己去查。 好一个义正言辞,曾绍不禁打量起面前这个褚秘书,对他曾绍实则没有一点好感,毕竟起初的几次见面,这人不是在为难别人,就是在为难别人的路上。 你也是庄董一手带大的吗?曾绍很好奇。 褚明伦不明白曾绍何以忽然有此一问,但这总归不是什么好问题,他心里有气,态度也不算好,自然没有小庄总呆在庄董身边的时间久。 曾绍:那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褚明伦一噎,这才明白对方言外之意,他瘪了瘪嘴,想说要是庄希文死在这节骨眼,只怕在你心里他就更完美无瑕了。 但鉴于曾绍此刻的状态,褚明伦到底忍了下来。只见曾绍低着头,闭眼揉搓起太阳穴,后知后觉的疲劳一如南方凛冬的湿寒侵入骨髓,即便和黑森林斗智斗勇的无数个黑夜里,他都不曾如此疲惫。 半晌,他喃喃:他何尝不是一直在找我。 临近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庄希文被重新推入icu,许院长汇报时有了几分底气,但曾绍却不知道这口气该不该松,一旁褚明伦趁机劝道:少爷,好歹回去洗漱一下。 曾绍衣服上都是血,指甲指缝染色一般,但他没吭声,只用免洗液敷衍了事,这意思很明显,因为庄建淮刚来示过威,此刻他绝不会离开半步。他明白褚明伦想用庄希文的洁癖来劝他,可现在庄希文病房出不来,眼睛睁不开 他干净给谁看? 这时手机忽然响起,是小区管家来电,说联系不上小庄总,曾绍满脑子想着得给庄希文挑个新手机,对方的话断断续续挤进脑子,他隐约抓着个字眼,皱眉问: 到付? 我回去取吧,正好,褚明伦给自己找个由头出去透透气,顺便给您拿些换洗衣物。 两小时后,曾绍就拿到了管家口中的到付快递,是一只小纸箱,他看了一眼上面的信息:收件人曾绍,从l国寄出。 纸箱打开,里面是差不多大小的纸盒,曾绍动作相当利索,也没心思看上面的火漆字母,倒是褚明伦眼睛动了动。拆到最后,一只墨绿色的丝绒盒出现在曾绍眼前,他指尖停顿,这会儿反倒不敢碰了,见状褚明伦就说垃圾给他扔,然后出了休息室。 旁若无人,窗边落日余晖下,曾绍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盒子,里面果真是一枚戒指。 戒指是金色的,款式简约,蓝紫色的晚霞流淌在戒圈上,美得让人窒息。曾绍屏息良久,然后给自己戴上 尺寸刚好,刹那套住了他的心。 给我买个戒指吧。 恍惚间曾绍听见庄希文的声音,他慌忙追出去,走到隔壁icu病房的小窗前,只见仪器簇拥下,庄希文的眼睛牢牢闭着,他确实还在昏迷,苍白消瘦的脸颊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曾绍就这么隔着玻璃不停描摹庄希文的眉眼,直到心痛麻木的很久以后。 一个月后庄希文出了icu,期间曾绍几乎没再离开过医院,他偶尔听褚明伦提及集团差点乱成一团,庄董年迈,身为人子,好歹也该回去分担一二。曾绍听了但没完全听,最后只让褚明伦把文件搬来医院处理。 下周我要出差,推不掉,病房里,曾绍给庄希文擦身体和按摩,说着他看向头顶监控,保镖会守在病房和医院周围,周三早上7点15从这里出发,周四凌晨2点左右回到医院19个小时零一刻钟,是不短,但你不会就醒了吧? 医生说庄希文的各项指标正在回升,也许很快就能醒,曾绍不想错过,但他刚接手庄希文的工作,即便之前已经有所接触,显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但其中最不习惯的,当属如今他手握的滔天权力。只消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他就可以让一个家庭天崩地裂。曾绍坐在庄希文的位子上,看着脚下臣服的几万员工,时常忍不住想:那么从前的庄希文呢?他不像曾绍那样从泥泞中爬起,小庄总含着金汤匙出生,蔑视和冷漠才更符合曾绍对这类人的印象,他真的拥有寻常人的情感吗? 戒指我收到了,刚刚好,但我没戴,我要你亲手给我戴。曾绍擦完手指,和他十指相扣,买个戒指还要到付,小庄总什么时候变小气了?说完他亲了亲庄希文的无名指根,再睁眼就看见庄希文还没退淤的脖子,和腰腹的绷带。 究竟是小气还是赌气? 我没有要杀你,也不知道他们对你用了刑。曾绍坐下来,眼睛绕着腰腹那片纱布打转,我原本犹豫过,到底该不该让你继续做庄建淮的儿子,那一枪打在你身上,我也后悔过,是不是应该索性让许应荣带你永远离开庄家,说着曾绍抓紧庄希文的手,话锋一转,可现在我又反悔了,因为是你要我回来的,你要的解脱我给你,再多就不行了,他语气温柔,一字一顿说着最冷酷的情话,阿文,往前的债咱们就此揭过,往后你要偿我余生。 第28章 既然来日方长,那么不管小庄总的面具下藏着什么样的灵魂,曾绍都有足够的耐心试探。 仪器滴答,氧气罩时而明灭,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动静。 周三清晨的机场,曾绍和褚明伦边核对会议内容,边盯着另一只手机里的监控,上飞机后,空姐提醒各位旅客关闭所有通讯设备,曾绍最后看了眼画面,按下飞行键的同时,廖队的名字忽然跳了出来。 这位先生,飞机就要起飞,手机请调整至飞行哎! 空姐没拉住离座的曾绍,褚明伦也起身去追,但曾绍赶在机舱门关闭的前一刻下来拨出电话,身后褚明伦刚想开口,又被曾绍回身一眼逼退。 谁都没再阻拦,可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了。 曾绍想到什么,立即打开监控拉到最新时间,这才发现此刻病房早已乱成一团, 火花四溅,是有人要杀庄希文! 第24章 回去第一眼,曾绍先确认庄希文的安危,他还和曾绍出门前一样,倒是许应荣刚才护着庄希文,受了些伤。 他没事。 曾绍回头才看见许应荣手臂上的血迹,眼神一暗,问:人呢? 我的疏漏,让人跑了,廖队赶紧上前答话,她伪装成护士,身上带着枪,我们怕伤到小庄总,反而被她抓到漏洞。 会不会是黑森林的余孽?说着许应荣看向曾绍,那天之后警方虽然打击了黑森林,却说不准还有漏网之鱼。 如果没有保镖,如果没有许应荣,曾绍紧绷着脸,紧跟着问道,她什么样貌? 几个人一通描述,曾绍皱眉,似乎没什么印象。凭空出来的一个杀手,加上第一次许家靶场的刺杀事件,几天后杀手在看守所里猝死,也是什么线索也没留下。 庄希文苍白的脸映进曾绍眼里,他若有所思地看向褚明伦,只见对方立即反驳道:庄董都说了不动他,您为什么不肯相信自己的父亲? 只凭血缘的话,你又凭什么相信?曾绍反问。 谁让庄建淮一连两次起了杀心,心腹大患成了儿子的心头好,换了曾绍也不会坐以待毙,褚明伦百口莫辩,最后红着脸争辩:总之这件事绝对不是庄董做的! 曾绍张口,想说最好不是,但话到嘴边还是拐了弯,去查。 好的,褚明伦提醒,但是少爷,咱们还得出差。 许应荣也劝道:你去忙,我看着他。 于是曾绍最后看了眼庄希文,安保增加一倍,上这层楼的所有人都先给我确认身份,附近所有狙击范围内的建筑都去扫一遍,然后他起身对上廖队,这间病房再出现任何苍蝇,回来我唯你是问。 廖队:是! 曾绍走后,廖队指着许应荣的手臂道:许主任,你这伤得尽快处理。 许应荣正说好,外面忽然响起声音,是舒方鹤刚在楼下跟曾绍打过照面,这会儿上楼来看看庄希文,廖队确认之后放他进来,许应荣刚起身又坐下,索性扭过头去。 我听说小庄总遇袭,冤家路窄,舒方鹤和廖队解释,进门的第一眼却先对上许应荣,他衣领一边翘起,见状顿了顿,似笑非笑道:他的大脑受损,这个时候可不能受到任何刺激。 虽然刚才庄希文没受伤,但舒方鹤这么一说,廖队又神经紧绷,慌忙让出道来。 这么巧许主任也在这?舒方鹤走到床边,对面坐着许应荣,他伤在左上臂,一道红痕晕开,看得舒方鹤眼睛一眯,随即移开目光,受伤了? 舒主任是来看我死了没?许应荣也不看他,两人隔着庄希文说话:区区小伤,让舒主任失望了。 许主任伶牙俐齿,看样子确实不严重,只不过再小也是创面,大意了也能感染。 说完舒方鹤着手检查,手不时逼近许应荣,像在挑逗对方的底线,许应荣冷哼:闭上你这张嘴就不会。 病房刚经历混乱,廖队生怕两人再吵起来,见缝插针问道:舒主任,小庄总他怎么样? 一切正常,不过, 许应荣忽然截了舒方鹤的话头,斜睨他一眼,然后扫过他头顶,那就麻烦舒主任出去,曾总走前明令禁止任何苍蝇在这间病房里打转。 头顶就是监控,光这几个月舒方鹤都进出多少回了,倒是用不着许应荣特地提醒,不过他还是跟着看了一眼,接着笑出声来,不知道是被对方的话逗笑,还是气极反笑。 廖队皱眉看这俩人,倒是真像传闻所言,见面就是掐架,感觉脱下白大褂都能打起来,于是他笑着插进来道,耽误舒主任坐诊了,我送您下楼。 舒方鹤到底没再呛声,示意廖队别送,扭头就走了。 曾绍说到做到,第二天凌晨1点50分,比之前说的还早十分钟回到病房。倒不是这趟出差有多顺利,而是路上他越想越觉得医院人来人往不放心,所以他当夜回来,当夜就带庄希文回了家。 早上许应荣得知消息直接追到曼庄,被廖队拦在门口好一阵才进来,他见到曾绍的第一句就是问庄希文人在哪里。 曼庄位处城东郊区,是当年庄建淮和秦曼华十周年纪念日,庄建淮送夫人的礼物。庄建淮在亲儿子面前露了杀心,加上第一次刺杀没查出结果,曾绍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因此他坚持不改庄姓,也不愿回老宅。父子俩争执不下,庄建淮始终不同意曾绍改别姓,但勉强同意儿子住在曼庄,前提是每周得回一次老宅。 有什么话许主任可以跟我说,曾绍西装革履,似乎马上就要出门,他就站在客厅和许应荣说话:他人没醒,你见了也是白见。 眼下庄希文昏迷不醒,落到曾绍手里就是生死不明,许应荣忍着怒气,好言劝道:家里再怎么也比不上医院的设施完善,他人还没醒就这么贸然带回家,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 闻言曾绍捻了下小指,垂眸看他,医院有的这里应有尽有,这个不劳许主任操心。 你早就盘算好了?许应荣往前一步,扫过墙上的艺术照,同时打量着室内的格局,可医院有医生,你也在曼庄预备了吗? 曾绍像听见什么笑话,转身坐上沙发,背对许应荣道:托许主任的福,他的枪伤恢复得不错,不过术业有专攻,至于其他问题,我会另外请教对应的专家。 但他的胃一向不好,许应荣几步绕到曾绍跟前,看见这张和庄建淮有几分相似的脸,话到嘴边又给堵了回去,转而说:你的子弹在他身体里走一遭,把他的那点好地儿都搅得差不多了,消化道的问题难道你也要请教神经科的人吗? 庄希文昏迷至今未醒,很难说到底是因为黑森林的刑罚,还是因为曾绍的子弹,或者说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曾绍沉默片刻,抬眸看许应荣,不管哪一科,我都有合适的人选。快八点了,要不要我派车送许主任去上班。 你到底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曾绍一个眼神,廖队就进来请客出门,许应荣急不择言,也因为他始终觉得亲生父子即便分别多年,身上流的也是相同的血,你想囚禁他?曾绍,他是人,他不是你的金丝雀! 曾绍猛地站起来,音量也高了些,他可以包养我,我为什么不能圈着他? 父子一脉,你们果然都是疯子!许应荣不再废话,径直往里面走,他到底在哪里!? 下一刻廖队却拦在跟前,使了个眼色,许主任,再往前的话,您会受伤。 几人僵持,最终许应荣还是被请了出去,窗外艳阳高照,曾绍脸色铁青,他让廖队下去,在空荡的客厅里问:怎么样? 只见角落楼梯间的阴影中出现一个二十上下男人的身影,他就是之前曾绍在黑森林收买的张霆,赵恺进了看守所后不肯见任何人,连着刺杀的事,曾绍不相信庄建淮,凡要紧事,自然更不会用他的人。 我一路跟踪到隔壁市的一座私人岛屿,消息就断了,不过有意思的是,张霆轻笑,这岛是小庄总名下的农庄,听说小庄总对食物向来挑剔得很,即便出差,也只吃用岛上原材料做的菜。 岛上农庄? 曾绍沉吟,杀手隐匿在庄希文的岛上,要杀的正是庄希文本人,而且早上曾绍前脚刚走杀手后脚就来,张霆的话看似没有指向,其实更加深了曾绍原先的怀疑。 听说老庄董喜欢山,不喜欢水,不知道庄夫人张霆戛然而止,被一道阴沉的目光逼得低下头,片刻只听曾绍再度开口:当你过分关注某件事的时候,有没有可能已经错失了关键? 第29章 庄建淮的杀心就这么袒露在曾绍面前,正如他前两次那样,他其实可以趁曾绍不在时直接下手,像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派杀手,也许反倒不是他的作风。尤其第一次刺杀时庄建淮还不知道亲生儿子的下落,又怎么会急于杀了庄希文这个替代品? 这时张霆忽然又抬头,曾绍瞥了一眼,问:想说什么? 张霆:为什么要带他出医院? 曾绍对上张霆,你也以为是囚禁? 我没那个意思。 虽然那天曾绍不动手,他和庄希文两人都难逃一死,但张霆始终怀疑曾绍的动机,他和曾绍一样从黑暗爬到阳光下,如果曾绍把自己从黑森林里带出来,却还是要做和以前一样的事,那么他就得重新考虑,是否该换种方式回报曾绍的恩情。 也许吧,我一想到许应荣的伤口有可能会出现在他的身上,有可能会加倍,我就没办法让他继续呆在人堆里。曾绍站在阳光下,莫名的恐惧蔓延全身,他心里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当初那枪打在庄希文身上,也同时钻进他的心里,一旦危险再次靠近,轻而易举就能让他发狂。 好吧,我接着查。最后张霆说。 回医院后许应荣拉着张脸,何明珊屁颠过来打招呼也不理,她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曾绍不让师父见小庄总? 闻言许应荣的脸更黑了,何明珊忙道:师父别急,我打听到曾绍亲自挑了一批医生,早上刚打的招呼,方便以后随叫随到,您猜这里面都有谁? 有话直说,许应荣知道何明珊出手一定是有效信息,也因此更加心急,我没心思和你打哑谜! 只见何明珊神秘笑笑,急得她师父眉毛都要倒立,这才凑到耳边,报了个人名。 第25章 削减采购量? 几天后的办公室,曾绍听褚明伦汇报近期销售情况,听到高潭医院时停下问道,褚明伦跟着回答:对,高潭医院的免疫科不仅是全国重点,在国际上也是响当当的,因为之前种种风波,高潭药事会决定削减对我们药品的采购量,这就是个连锁反应,不光现有产品,就算日后利巴布雷通过审评,在高潭以及其他医院的销售也会变得举步维艰。 串标、董事贿赂、研发人和药方疑云,简而言之,利巴布雷这个项目从诞生伊始就没出过icu。 高潭医院是顾氏投资的?曾绍合上文件,对上褚明伦。 对,褚明伦想到什么,说:不过之前小庄总联系的是高潭的副院长,没走顾氏的关系。 他说的是之前给赵恺联系主刀的事,曾绍眼神一暗,所以这次算是顾氏的下马威? 这就不得而知了。褚明伦说。 赵恺的腿好了又残,现在人还在看守所,庄希文这个忙帮了也算白帮,曾绍想到这里,指尖轻敲桌面,问:那这个副院长是亲近庄氏,还是亲近庄希文? 褚明伦看了一眼曾绍,道:是小庄总硕士同门的父亲。 就是说小忙可以帮,曾绍话赶着话,大忙帮不上? 历来销售尤其看重人脉,曾绍才刚回庄氏,很多事不借庄希文的面,也要借庄建淮的,褚明伦眼珠一动,道:高潭行政层除了顾氏自己提拔的院长,倒是还有个副院长说得上话。 光说得上话管什么用,曾绍并不满意,得要能拍板才行。 褚明伦:少爷的意思? 曾绍没再说话,他看了褚明伦一眼,然后视线偏转,最后停在电脑网页,一则义诊消息上。 隔天一大早,兰城市医院,冯院长的临时诊室门口乌泱泱一片,他看完一个正要叫号,一双锃亮的皮鞋悠悠进门,他抬头一见来人,不由奇道: 曾总? 曾绍身后是冯院长的助理,站在曾绍后面显得有些局促,冯院长看明白了,说:曾总日理万机,专程到南方来,不会是为药品采购的事吧? 冯院长说笑,曾绍让开身,能看见走廊里有工人来回在搬东西,他也似乎只是进来打个招呼:不过冯院长来这里义诊,我来这里送物资,咱们也算是殊途同归。 冯院长笑,哦,是么? 义诊第一天,来的患者不少,就不打扰冯院长看诊了。说完曾绍欠身,然后就出去帮忙搬东西。 助理等人走远才敢问:院长,咱们要不要他话没说完,又被冯院长抬手制止。 那头曾绍的人把物资全部搬运到位,义诊还没结束。高潭的医生不慌不忙,可庄氏突然来捐赠,却打了市院一个措手不及,曾绍一行被市院院长带人拦下,说也没什么好答谢的,务必要吃顿便饭再走,曾绍听罢婉拒道:贵院的心意我心领了,不过下午我还要去别的地方开会,怕赶不及。 市院院长搓着手为难,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见褚明伦忽然眼睛一亮,原来是冯院长身边的助理过来了。 曾绍端着笑:冯院长有事? 曾总千里迢迢雪中送炭,这就要走了,助理摇头笑道:只是我们院长坐诊实在抽不出身,所以特地让我过来送送曾总,顺便答谢您赠送的物资。 褚明伦微微皱眉,曾绍一碗水端平,不仅给兰城市医院送了医疗物资,也给高潭医院备了一份但显然他们并不领庄氏的情。 可这似乎也在曾绍的意料之中,他继续维持着刚才的笑意道:一点心意,不足挂齿,冯院长和各位医生也都辛苦了,义诊还有几天,正好用得上。 多谢曾总好意,助理话锋一转,不过院长还让我转告曾总一句话。 曾绍手一摊,请说。 只见助理吸了一口气,然后轻笑一声,道:贵司的药品不能进高潭,他深表遗憾。说完助理就表示要回去接着忙了。 深表遗憾,这就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褚明伦没看见曾绍此刻是个什么表情,只知道那助理一转身,自己的笑就成了刀,等回程坐上车,前脚刚关车门,后脚褚明伦就忍不住说: 一边受赠一边婉拒,还真是老狐狸。 因为那些也不单是送给他的,曾绍看着手里的监控,食指在庄希文的脸上轻轻抚过,院长位高权重,义诊这种活动本来大可不必参加,可他不仅来了,问诊时还相当细致和蔼。高风亮节往往也是软肋往年高潭的义诊周还会举办很多活动,去打听一下,这位冯院长会参加哪些活动。 于是义诊周最后一天,高潭医院的讲座举行完毕后,冯院长才知道会场所在的大楼是庄氏名下的产业,回到办公室他就向曾绍去电,电话一接通,他笑着抱歉:底下人做事不认真,给曾总添麻烦了。 曾绍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明知故问,双赢的事,冯院长怎么这么说? 看得出曾总下功夫了,不过,冯院长偏不让曾绍装傻,顿了顿又问:如果我今天还不答应,曾总预备继续这么软磨硬泡多久? 从前外人只知道庄氏有对父子兵,小庄总的印象先入为主,如今这位真少爷到底是什么性子,旁人还真不清楚。 听罢曾绍牵起嘴角,话拐了弯,我相信您医者仁心,会希望患者能用到更加有效且实惠的好药。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哼笑,场面话可镇不住我这个老头。 庄氏不是小门小户,即便要讨好别人,那也得是泽被万方,点到为止,曾绍明白今天这通电话的重要性,于是开门见山道:不达目的不罢休。 对面没吭声,良久,冯院长才说: 你很像他。 像谁?曾绍皱眉问道。 冯院长没回答,随即长叹一声,道:老实说,兰城市医院那天我就打算撤回采购议案,可我却还想看看传闻中真正的少东家,到底有多少本事。 闻言曾绍眉毛皱得更深,不确定这位冯院长是否有别的目的,但他语调不变,依旧笑着说:让冯院长见笑。 紧接着冯院长就说:你的心性在我意料之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曾绍一愣,刚才的猜测烟消云散,他试探问道:冯院长这是答应继续采购庄氏的药品? 今天几号了?冯院长又是话锋一转。 22号,第一季度还没过,国内的医师节又在下半年,离最近的国际护士节也还有几天,曾绍边让褚明伦查电脑,边问:冯院长想说什么? 第30章 褚明伦噼里啪啦刚打了几个字,忽然想到什么,抬眸猛地看向曾绍,冰冷的镜片反光阻隔他和曾绍的交流,或者说,曾绍已经预感到冯院长接下来的话。 倒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只是五年前的今天,庄氏曾捐赠给华城各大医院两千万的物资,其中高潭占了大头,只比协安少一点,冯院长缓了缓,这才说道:前段时间希文和我提起你,说你这个销售总监走马上任,经验还十分不足,所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他替你先道个歉,也让我多担待着点。 原来如此。 曾绍对上褚明伦的眼睛,此刻喉咙像被堵了什么东西,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连吐字也变得磕绊,您和他 我和他是忘年交,早年在国际论坛上结识,当时因为一篇论文上的某个观点争执不下,他相当执着,最后也确实是我错了。这么多年我没跟别人提起,一来我老头子脸皮薄,二是我和他各自为政,许多事他也不希望我为难,冯院长笑着和盘托出,前段时间庄氏的负面新闻实在太多,不卡你们这一下,对医院,对投资人恐怕都很难交代 有问题你也帮我解决了。总有我不能解决的时候。 下班回家的路上,曾绍心绪混乱,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这几句话,他闭上眼揉太阳穴,忍不住想庄希文还真是他最大的人脉不仅教他处理公司事务,事无巨细,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提前安排好了贵人。 这是赎罪还是爱,还是曾经的上位者给予蝼蚁的一点怜悯,庄希文人没醒,曾绍问不了也分不清。他对外说庄希文爱他,贴着庄希文的耳朵许下重新开始的诺言,一字一句如此信誓旦旦,可倘若此刻庄希文真的站在曾绍面前,说他爱曾绍,曾绍难道就会相信? 他敢信吗? 路上鸣笛四起,高峰期交通堵塞再正常不过,可今天好像格外严重,一个紧接着一个红灯阻拦曾绍回家的脚步,等到第五个红灯的时候,曾绍终于催促道:开快一点。 闻言褚明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曾绍,只见他领带松了些,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这只手机无关工作,里面只有监控,这段时间但凡踏出曼庄大门,手机24小时就没息过屏。 褚明伦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明白曾绍此刻的急切,他原本以为庄希文肯定不想交出霸占多年的名和利,没想到庄希文竟然一步一步真的在替曾绍铺路。 晚上七点多,车子终于开进曼庄大门,曾绍的手机忽然响起,他一看是管家就没接,门口同时有佣人在喊少爷回来了。 只是七嘴八舌的,喊得曾绍心里更加烦躁,他进门一扔外套,脚步不停,直往电梯去:到底怎么了? 管家刚下楼,见着曾绍,脸上说不出的表情,少爷,小庄总醒了! 大好的喜事配上这张古怪的脸,曾绍一肚子疑惑不安,脚步一转,干脆自己跑楼梯上去看。 诶少爷,小庄总他! 管家没追上曾绍,还被褚明伦拉过来问话:他怎么了? 这,这,管家支支吾吾,有口难言,只反复说:褚秘书您去瞧瞧就知道了! 于是等他跑进二楼卧室,只见庄希文正赤脚缩在角落,眼神慌乱,见鬼似的,手上跑了针出了血,而离他三步开外, 就站着惊怒的曾绍。 第26章 庄希文,你装什么傻! 曾绍的话炸弹似的在庄希文周围引爆,震得他死死抱住脑袋,可他张着嘴咦咦啊啊,又像说不清话,最后只一个劲重复着不要。 见状褚明伦皱了眉,他完全没料到庄希文醒来会是这副样子,于是扭头先问管家,医生呢?那管家头发半白,守着空荡荡的曼庄近二十年,哪里见过这阵仗,此刻简直急得直跺脚,已经去请了! 一群人把房间堵得水泄不通,褚明伦见曾绍的心被庄希文牵着走,上前劝道:少爷别急,医生马上就到。 闻言曾绍回头,两人对视,刹那理智重回上风,再转身曾绍便换了副姿态,放轻声音哄道:乖,别闹了,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怎么也该等身体康复之后。你放心,这里是曼庄不是老宅,没有别人,就我和你,老庄董也不在这里。 距离绑架已经过去近两个月,庄希文再次清醒又在陌生的环境,记忆跟不上应激也属正常,可庄希文好像根本没听懂曾绍的解释,垂眸艰难地思索:庄,庄董? 老庄董就是庄建淮,曾绍眼神一暗,说着往前一步蹲下,声音更加柔和,我是曾绍。 硕大的阴影蓦然下移,庄希文抬眸,光线映进眸子,闪烁的全是恐惧,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自己牢牢困死,他缩在角落避无可避,顿时更加紧张了: 别,别过来! ...真的不记得?说着曾绍想到什么,掏出胸口的无事牌,后盖翻开,一张旧照片随即展现在庄希文面前,曾绍就指着那上面的人像问:你不记得我,难道连她也不记得? 这个爱他护他一辈子的母亲,温柔慈爱绵延如水,溢出有些泛黄的照片,曾绍想用故人让庄希文冷静下来,可庄希文不知是不是太过害怕,在曾绍凑近的一瞬间就伸手打飞了他手里的无事牌! 冰凉的指尖一并扫过曾绍下颌,曾绍往后摔去却顾不上痛,撑地的手伸开,眼睛被一抹翠绿染得晦暗,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翡翠就碎了。 那是他母亲的遗物,也是他母亲唯一留给庄希文的东西。 庄希文! 众人应声退开,只见曾绍猛地回身,二话不说抓住庄希文的手腕,另一只掐着他后脖颈,不顾对方反抗直接将人往床边拽。 庄希文脸色刷地一下更白,表情痛苦,苍白的脖颈青筋突起,疼痛从难以细说的四面八方而来,他尖叫着拍打曾绍,想让对方松开,可曾绍铁青着脸,全当没听见。 先绑起来!曾绍边拖边问:医生怎么还不来! 一个怒极一个惧极,两相争执间曾绍一把拽起庄希文,还想把他往床上拎。刹那却见庄希文腿下一软,貌似主动靠过来,但下一刻又开始拼命挣扎反抗。 少爷,一旁管家惊呼:小庄总的伤口! 近两个月的悉心照料,庄希文的枪伤本来都快痊愈了,但他此刻大吵大闹,根本安静不下来,曾绍索性心一横,从背后锁住庄希文,同时吼道:派车去接,快! 兵荒马乱的半个小时,等舒方鹤和其他医生赶到,卧室早已乱作一团,他们只能先给庄希文打镇定,然后再重新缝合撕裂的伤口,并根据曾绍的要求进行各种详细检查。曾绍全程冷着张脸站在边上,直到快天亮,所有检查完毕之后,几人商量治疗方案 他是装的吗?曾绍压根儿没心情看报告,脑子里全是刚才庄希文疯魔的模样。 听罢舒方鹤先开口:颅脑检查结果显示确实有部分脑损伤,和之前一样。 于是曾绍又将希望投注在心理科吴医生身上,吴医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打了个磕绊道:这个,目前还不太好判定。不过小庄总才刚清醒,如果他真的失忆或者 或者傻了? 曾绍的脸冷得掉渣,堂堂小庄总,向来运筹帷幄玩弄人心,怎么可能忽然变成个话都说不清的傻子,这要曾绍怎么能信? 可吴医生没吭声,这就是默认确实存在这种情况,场面一度冷下来,最后曾绍没好气道: 继续。 如果真是这样,吴医生斟酌曾绍的脸色,尽量说得委婉,那么陌生的环境很可能会加重他的病情,一般这种情况下,关系亲近的人在他身边会好很多。 褚明伦忽然看了一眼曾绍,只见他问:关系亲近? 吴医生点点头,嗯,小庄总有什么 没有,曾绍直接打断道:没有别的办法? 吴医生和舒方鹤都是协安医院的,他们知道许应荣就和小庄总走得很近,曾绍也心知肚明,但他偏不采纳。 ...强迫反而会导致应激,适得其反,吴医生无奈道:那就只能等他慢慢适应。 但要一个病人慢慢适应,这件事本身就是折磨,曾绍提了口气欲言又止,这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离谱。 现在他这样抗拒,醒来再闹怎么办? 但曾绍还是不愿意让别人见庄希文,他言之未尽,镇定不能一直打,人更不能一直绑着,刚才未免庄希文挣扎,医生不得已用束带缠住他手脚,但也不过一时半刻,到现在他关节却还一片淤青。 第31章 听罢吴医生看了一眼曾绍,眼神又飘去别处问:刚才他对谁的反应比较大? 来时他们看得清清楚楚,褚明伦忍不住又瞥向始作俑者,只见曾绍犹豫片刻,沉声道:那这几天有劳二位,我就在隔壁房间,有事随时叫我。 鉴于庄希文的身体状况,伤口撕裂后清晨他就起了烧,一上午浑浑噩噩躺在床上,眼睛半开,不知道是说胡话还是喊疼,一个字一个字剜肉似的,只是刚才吴医生特地叮嘱过,因而曾绍始终就站在门口,生忍着没再进去。 直到临近中午,庄希文才终于安静下来,曾绍神经紧绷守了个通宵,早已精疲力尽,刚想回隔壁房间休息,忽然又听见庄希文喃喃念了声妈妈。 很轻,但也很清楚。 曾绍一愣,沉默着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嘶! 走廊另一头,吴伯园正瞧着,脑袋忽然被门夹了下,他回头幽怨地看向舒方鹤,老师,好歹我连夜来送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呢。 舒方鹤一哂,所以偷看人家? 哪有,吴伯园屁颠屁颠,见舒方鹤又回去看报告,不由想起刚才的庄希文,老师,怎么不用利巴布雷? 吴伯园不过是个小研究员,平时在集团接触不到庄希文,只在他偶尔过来巡视时才能远远见上一面。虽然小庄总每次莅临指导都前呼后拥,可无论别人怎么溜须拍马,小庄总始终像太阳那般早已洞察每一处角落的阴暗。 这样的一个人,说傻竟然也就傻了,张口只说难受,问他是哪里,又钝钝地说不清楚。 闻言舒方鹤摇头,起初他确实想用利巴布雷,三思之后又说:先不用。 虽然我不喜欢郝工,但这药应该没问题。吴伯园明白舒方鹤的顾虑,利巴布雷命途多舛,这样的药用来救人不吉利,虽然作为医生可以不忌讳,却不免会持保守态度。可吴伯园清楚这药的来龙去脉,自然也愿意为它做担保。 双机制靶向性广谱抗生素,不产生耐药性是它的优势,这本是一款可以掀起抗生素革命的畅销药,目前的情况却十分堪忧。 你也觉得好?舒方鹤看他。 吴伯园皱眉,老师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舒方鹤没继续下去,话锋一转,倒是你,不适应研究所的生态?那郝泰来又怎么你了? 说到这吴伯园瘪了瘪嘴,他没怎么我,只不过到哪儿都是强者占据资源大头,您就当是我羡慕忮忌恨吧。 他一句轻描淡写,舒方鹤已经听出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笑着拍了拍吴伯园肩膀,你以前规培时的冲劲呢,进研究所不过一年就蔫儿了?大小伙子的,也拿出点年轻人的气势来。 只是吴伯园的气势一分不剩全用在何明珊身上,这会儿他耷拉着脑袋,唉,一言难尽。郝工的新药研制已经初见成效,现在集团十分看重郝工团队,可他只信任他自己带来的同事。 两人一时沉默。 研发历来不是庄氏的强项,也不是国内其他药企的强项,集团好容易挖过来这么个宝贝,重视是一定的。舒方鹤鼓励道:你入职不久,还是先安心做好自己的分内事,时机到了自然有回馈。 吴伯园点头,那就承师父吉言了。 这时阳光晃到舒方鹤,他加了一晚上的班,这会儿报告看得头昏脑胀,他索性两手一叉,打听起八卦来,工作吃了苦,感情呢? 吴伯园低头笑而不语。 当初他们这对还有舒方鹤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何明珊和许应荣的关系,舒方鹤还险些好心办坏事,见状他一脸看穿的表情, 看来很甜蜜。 吴伯园嘿嘿傻笑,师父您呢,那个,他戛然而止,留了个心眼道:要不要我帮您说说情? 来前他被舒方鹤特地关照过,不该提的人别提,不该说的话别说,此刻听罢舒方鹤却一改刚才的谨慎:你只漏一嘴,我想他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吴伯园不解,哦? 正当时门忽然打开,是照顾庄希文的护士: 舒主任,病人醒了,曾总请您过去。 舒方鹤和吴伯园对视一眼,然后舒方鹤点头,知道了。 ----------------------- 作者有话说:怎么会有本本凉穿地心的作者,没错就是在下 第27章 一周后的晚上,曾绍照例回老宅吃饭,五月微风拂柳,窗外细雨濛濛,在玻璃上织就一层又一层细密的网,餐厅水晶灯如梦幻般艳丽,灯光下艺术照里的秦曼华仿佛活了过来,柔美的眼睛注视着正中的大圆桌。 大圆桌上父子俩对面而坐,褚家兄弟从旁侍酒,一杯陈酿下肚,庄建淮先给儿子舀一勺蟹粉狮子头,道:高潭药事会恢复了原有采购量,这事你办得不错。 父亲夸错人了,曾绍笑不出来,回敬庄建淮一筷子苏眉,褚明伦递给哥哥,褚明晟又送到庄建淮手边,曾绍扫过这对兄弟,看褚明晟右手僵直,用左手放碟子,视线一转,最后停在盘中大张的鱼嘴上,他们倒也不算是松口,之后利巴布雷重新上市,药事会还要再开会决议,如果那时有更安全的药出现,他们一样会卡庄氏的脖子。 在商言商,冯院长答应这次放过庄氏,明摆着是看在庄希文的情面上,但他毕竟还是顾氏的人,不可能回回宽宏大量。 早知如此,庄建淮吃了鱼肉,又挖一勺蛋羹,看见上面的油星却没了胃口,当初应该挖个心脑专家回来。 人是当初陈钰昌带回来的,信誓旦旦说能打破庄氏仿制药的困境,现在原研药是有了,困境之外又是新的难题。 闻言曾绍道:父亲想挖,也得看别人愿不愿意。协安擅长心脑,如果研发的专家太对口,对企业外拓业务反而有阻碍。 可惜时间不会重来,这注定是薛定谔的阻碍。庄建淮没再继续,抬眸看见曾绍胸口的无事牌,有几分慈爱一闪而过,然后他冷下脸来问:听说他伤到了脑子? 曾绍张口,但没吭声。 未免再发生那晚的冲突,这几天曾绍都没再靠近庄希文,只是通过监控了解庄希文的一举一动,除了行动迟缓,说话迟钝,这人倒是真的活过来了。 他最好是真傻了,庄建淮见曾绍不吭声,自顾自继续说:也省得交接麻烦。 曾绍抬眸问:交接什么? 自然是公司股份。庄建淮说。 当初罗鹄章落马,所有股份全部转让至庄希文名下,庄建淮对此耿耿于怀,虽然没能彻底解决庄希文,但如果他就此彻底变成个任人摆布的傻子,事情反倒要好办得多。 听罢曾绍没有犹豫,我不要他的股份。 庄建淮筷子一顿,反问道:那你想要我的? 您老当益壮,不急传位,曾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态度强硬,缓了缓道:我刚上任,许多事还不上手,威信资历样样不如人。庄氏少东家的身份对我而言已经足够,股东们就算看在您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太难为我。 比起抢救那晚,曾绍已经十分委婉,听罢庄建淮隔空点了点曾绍,却看向身边的褚明晟,瞧这伶牙俐齿的,这股份当初给出去,如今我要回来反倒理亏。 褚明晟跟着笑了声,接过庄董的棒子:少爷,倘若是之前自然 之前是三权分立,谁也不好太冒尖,曾绍斜睨一眼褚明晟,冷冷打断,说着看向庄建淮,这才恢复恭谨的态度,现在情况不一样,只要没人给陈钰昌搭戏台,他一个巴掌拍不响。父亲,您说是不是? 他们这对亲父子说话,实在没有外人插嘴的道理,褚明晟凭空被扇了记巴掌,有些尴尬地看向庄建淮,只见他说:集团不养闲人,那可不是普通股份,将来需要做决策,别人拿股份说事,你要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应对? 原来曾绍会错了意,但他只当没听懂,我不用。 啪嗒一声,庄建淮搁了筷子,见状曾绍也跟着端正坐好,反正挨训顶嘴,一码归一码。庄希文变成如今这样,曾绍不想趁人之危,更不想庄建淮钻庄希文特地给自己留的空子。 罗鹄章还在监狱,连着黑森林的案子,一时半会儿还判不出个结果,不等曾绍说完,庄建淮指节反扣桌面,声音不重,威慑极强,但这件事不是你想不想,而是夜长梦多,当先下手为强。 曾绍摇身一变,变成庄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此刻他身处华丽牢笼,实则与当初在黑森林的处境别无二致。想到这里,他抬眸看了眼墙上的秦曼华,她好像也夹在他们这对父子俩中间左右为难,曾绍没见过活着的秦曼华,不知道此刻如果她还在,会说些什么? 第32章 这个想法不切实际,于是曾绍转念:如果庄希文在呢? 早上我看新闻,说井亭化工厂出了几条人命,曾绍擦了擦嘴,慢条斯理地说:目前国际局势敏感,那厂子又牵扯外资,市局恐怕分身乏术,罗鹄章和黑森林的案子大概率要往后推,父亲不必担忧。 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庄建淮忽然问。 他们身后,褚家兄弟先对视一眼,只见曾绍看向父亲,似有些紧张,父亲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问题其实也一直困扰曾绍,这几天他一边听着医生的治疗方案,一边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再行试探。但只要面对庄希文他又下不去手,何况现在庄希文对自己的反应如此之大,曾绍担心是装的,更担心他是真的害怕。 庄建淮冷哼,否则你为什么句句向着他,是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有,曾绍后槽牙动,补充道:他也没恢复神智。 但鉴于庄希文的城府,鉴于他现在还好好活着,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不是曾绍轻描淡写就能敷衍的。庄建淮板着脸没再开口,一旁褚明伦眼珠转了转,忽然提道:庄董,说来小庄总之前做的遗嘱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曾绍立即回眸剜了一眼褚明伦,可庄建淮听得清清楚楚,然后他嘴角一抽:是么,他真做了遗嘱? 人还在,谈什么遗嘱?曾绍双手交叠,在庄建淮看不见的地方,他右手捻着指尖微微攥紧。 这就是个新思路,遗嘱可以订立就可以伪造,之前对外小庄总高高在上,对这个老庄董,庄希文却堪称十分敬畏,曾绍明白其中有对庄建淮的愧疚,但想来那不会是全部,他这个父亲高深莫测,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庄希文特地扣住罗鹄章的股份也能佐证这个说法。因此曾绍至今都不敢贸然带庄希文回老宅,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冲突累积,以死相逼的法子用一次固然有效,但多了不仅不管用,还很有可能激起猛兽的愤怒。 这愤怒他大概率也无法承受。 只见庄建淮看着面前开膛剖肚的烤乳鸽,不由沉吟,这人能不能在,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父亲,您答应过我。曾绍脊背微弯,明显带了点恳求的语气。 回回碰上庄希文,回回曾绍都是一副沉不住气的模样,庄建淮气他的不稳重,更气他的不稳重是因为庄希文。这时先前那只黑猫忽然蹿进来,葡萄似的大眼睛盯着曾绍,庄建淮怒火中烧,起身踢它一脚,那猫便嗷呜一声跳开,然后他负手侧身对着曾绍,我说了不动他,但你也别得寸进尺,转让也好赠予也罢,这股份必须尽快回到庄家人的手上! 说完他就走了。 褚明伦得了哥哥的眼神,这会儿上前劝道:少爷,律师都说了可以操作,您还在犹豫什么? 听罢曾绍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褚明伦,视线飘忽,却回到昨天下午 之前庄先生说过,一旦他身故或者丧失自主意识,或者曾总想要继承,这些资产就可以立即转移到您名下。 律师说完,曾绍似乎还没听明白,求证似的重复一遍:只要我想? 是的。律师点头。 文件翻开递过来,曾绍翻到最后一页,清清楚楚是庄希文的亲笔签名,他字迹板正之余稍偏秀气,希字最后一竖,换了别人是痛快的一笔,他却竖得犹犹豫豫,非要顿一下,然后才甩出个小尾巴。 这遗嘱公证过? 曾绍喉结一滚,盯着律师又问。他满以为庄希文不过是装模作样,事实上他也更希望庄希文是真的如此。 可律师没听出曾绍的言外之意,见状反而打起包票,当然,您放心,所有正规流程都走过,您知道庄先生做事一向谨慎。 谨慎?曾绍翻来覆去念着这两个字,半晌忽然道:既然那么谨慎,当初为什么冒险带人去救我。 曾绍的目光有些飘忽,和几分钟以前的曾总截然不同,困住他的大概不是什么小问题,律师想再确认一遍,于是问:您说什么? 您说什么? 曾绍猛然抬头,对上褚明伦疑惑的一张脸。他这才反应过来,此刻自己是在老宅餐厅。 回去。 曾绍利落转身往外走,眼前的一切都让他透不过气,他等不及回家去见庄希文,有个问题他必须马上确认。 次日凌晨两点,庄希文房间。 卧室一片漆黑,庄希文正沉沉睡着,寂静中仪器规律的电音和绵长的鼻息交错起伏。忽然有道更黑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摸进来,飘到床边停下,就这么站着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冷不防伸手,穿过黑暗,精准无误地掐住庄希文纤细的脖子,那双手微凉,和庄希文的格格不入,但在温差讯号传达至大脑之前,强烈的窒息感率先淹没了他,很快他挣扎着醒了过来。 大床摇晃,仪器乱了节奏,黑暗中对方的杀意写在汹涌的力道间,虚弱的庄希文根本挣脱不开,他胸膛猛烈起伏,伸手胡乱抓着虚空,喉底不时发出咯咯的碎音,甚至叫不出完整的一句救命。 但那人置若罔闻,或者说他的关注点根本在别的地方,更确切地说,他就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借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目不转睛,似乎在相当仔细地辨认庄希文的反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死亡悄然而至,又过一会儿,庄希文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他眼睛上翻,消瘦的手咣当一声, 垂落在床边。 第28章 卧室灯亮,目之所及一片狼藉,不知多久,庄希文从黑暗中挣扎醒来,他耳边嗡鸣,眼前仍模糊一片,但依稀能分辨床边有人满头鲜红,正踉跄着从地上爬起,另一道黑影蹭地蹿出窗户,不见了。 你怎样!?曾绍撑着床尾起身过来,小心把人抱起。 窒息感和喉咙的痛感久久不散,庄希文呛咳半晌,等眼前的星星点点逐渐退散,他这才看清面前这个貌似十分紧张的人是曾绍。 那个凶巴巴的男人。 坏,坏人! 刚才的惧怕顷刻凝成愤怒,庄希文缓过一口气就去推曾绍,见推不动又张口咬他肩膀,面目狰狞,足见力道之大。 别,别硌了牙。曾绍睡衣单薄,肩膀顷刻就见了血,但他任怀中人发泄,边轻轻抚摸庄希文后背,耐心等人冷静下来。 吴医生说曾绍是庄希文的阴影,非必要不建议靠近病患,人就在身边,曾绍却不能跨过门槛,忍到今天已是极限。此刻曾绍抱着庄希文尤嫌不够,他不仅要庄希文恢复神智,还要庄希文彻底接受自己。 坏人已经跑了,我在这里,许久,曾绍感受到肩膀松了劲,退开些检查道:告诉我哪里痛? 只见庄希文眼中含泪,愤怒如潮水退去,此刻畏惧随之浮出水面,扎得曾绍心跳漏了一拍,但他面色不显,双手虚扶对方,开口更加温柔,别怕我,哪里痛,告诉我好不好? 就这么耐心说过好几遍,庄希文果真不再混身颤抖,伸出食指小心翼翼指着曾绍的脑袋,说:你, 曾绍心提到嗓子眼,我什么? 脏,庄希文含混不清,然后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重复道:脏。 曾绍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他额头撞到床角出了血,现在伸手一抹,还有流血的趋势。庄希文话虽含糊,但这双水汪汪的眼里似乎还有担心。 我不要紧,曾绍打电话叫医生,起身道:我打毛巾给你擦擦。 庄希文有些紧张,不,不要! 不要什么?曾绍眼珠一转,猜测道:怕坏人再来? 之前庄希文刚醒,一屋子的佣人管家唯唯诺诺,曾绍就是他见过最凶狠的人,可经历今晚的冲突,黑衣人取代了曾绍的位置,就衬托得曾绍不再那么面目可憎,听罢庄希文缓缓点头,于是曾绍又问:那我们一起去里面洗好不好? 庄希文似乎很认真地思索了下,然后终于点了点头。 卫生间里,曾绍调试好水温,先看一眼坐在盥洗台上的庄希文,等他自己伸出手,曾绍才紧随其后,帮他一点点清洗干净,然后又给漱了口。庄希文鼓着嘴看曾绍,眼珠子转来转去,吐了水之后还是说脏。 曾绍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在说自己的额头,他莫名想起情人节那天,苦笑道:是啊,怎么回回你我都这么狼狈。 说着他又去看庄希文,只见这人正专注地搓着自己的手指,好像不再惧怕曾绍,也把刚才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但咫尺之间曾绍又看得清楚,庄希文细长的脖子上红痕鲜明,叠着先前交错的旧伤,写满了曾绍的罪恶。 第33章 曾绍恍惚,不由自责:他在干什么,他又对庄希文做了什么? 今晚的一切不过是曾绍的阴谋,庄建淮的话点燃了此前埋在曾绍心底的怀疑,他想试探庄希文的病情真假,自己又下不去手,于是就让张霆代劳,哪怕冒着再次伤害庄希文的风险。 从刚才到现在,庄希文并没有露出破绽,或者说他真的伤到了脑子。毕竟庄希文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加上曾绍也教过他该如何反击,睡梦初醒,下意识的反应不会骗人,尽管曾绍此时疑惑并未尽消,但愧疚已经重新占据上风。 痛! 一声惊呼将曾绍从泥沼里拉出来,他慌忙松开手,低头吹了一下,对不起,我的错。白嫩的手指骨节分明,曾绍克制着亲吻的欲/望,一遍不够,又重复一遍: 对不起。 庄希文轻哼,这时身后又传来动静,他心有余悸,猛地缩到曾绍后面。曾绍护着他回身,原来是管家带着舒方鹤赶过来了。 直到检查完毕,舒方鹤的表情仍旧不大自然,没什么大问题,不过还是会疼上几天,我开个药膏给他敷上,能缓解些疼痛,如果有恶心头痛之类的症状要马上告诉我。 曾绍光明正大抱着庄希文,两人貌似亲密无间,然后他问: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注意别再让他受伤就行,说着舒方鹤又指指曾绍的额头,曾总的伤 伤口已经止血,但看起来还是有些骇人,可以隐约窥见刚才的凶险。 我自己处理,曾绍摆手道:下去吧。 夜太深,舒方鹤不便久留,出门前他不动声色地扫过摄像头,来的路上他见廖队神色如常,平时这一众保镖譬如惊弓之鸟,今晚却齐齐断了片似的,谁都没有进来,这明摆就是曾绍自己设下的陷阱,至于为验证什么更是显而易见。 但舒方鹤始终不过是外人,依照这段时间他对曾绍的了解,胆敢多一句嘴,恐怕当晚就得拎包走人,但舒方鹤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这帮有钱人确实都该查查脑子。 庄希文受了惊吓,后半夜就睡得不大安稳,清晨的时候肚子早早咕噜,曾绍就让人端了粥和小菜来,一勺一勺喂庄希文,又伺候他洗漱,此时天光大亮,曾绍想再抱着他躺下,却忽然被躲开了。 曾绍看这人虽然没再大吼大叫,戒备的模样却和之前一样,原来刚才只是因为太害怕,庄希文才下意识抓住身边仅有的救命稻草。现在危机解除,曾绍又成了他讨厌的人。 我不碰你,曾绍退开一些,但没有离开,你别紧张。 庄希文依旧防备地盯着他。 于是曾绍扫过周围,指着最近的椅子打商量:那我可不可以坐在这里,刚喝了粥,我怕你等下要去卫生间。 有人伺候总是舒服的,庄希文苦恼地挠了下脑袋,最后瘪着嘴背对曾绍躺下,躺下的时候冷不丁牵扯脖子,他捂着呻/吟一声,曾绍猛地站起又想过来,手伸出半空又忍住了来日方长,凡事还得循序渐进,好歹庄希文已经没有那么排斥自己,至少此时不能再得寸进尺。 中午张霆准备外出继续追查庄希文父母的事,人刚出别墅,却被褚明伦带人拦住。他平时住在曼庄另一边,张霆却可以自由出入主宅,连着先前的怨气,褚明伦来势汹汹。 张霆根本不怕他,问:什么事? 褚明伦摆手,开口就是打,十几个保镖上手,很快就押着张霆跪到褚明伦面前。 我哪儿得罪你了!张霆吼道。 褚明伦冷哼,打伤少爷,你找死。 原来是为这事,张霆嗤笑:那也是他自己要求的! 怎么,敢做不敢当?褚明伦根本不信,说着啪地打他一巴掌。 我艹你大爷!张霆嘴角见血,啐了一声道:那你倒是自己去问曾绍,看看是我要打他,还是他上赶着找打! 死鸭子嘴硬! 褚明伦抬手又是一巴掌,毕竟打人的事他听得多了,吩咐手下打自己这种事却是稀奇。张霆这会儿反应过来,忽然笑得更大声 到底是谁嘴硬!你家少爷知道你对他这么忠心耿耿吗? 褚明伦被戳破肺管子,立时涨红了脸,我效忠的是老庄董! 可我打的是曾绍,张霆更加嚣张,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进水!? 褚明伦气急了要踢人,谁知保镖忽然松开张霆,就让这人躲开了,褚明伦猛然回头,只见曾绍堵在身后,冷声问道: 你仗谁的势? 这里是曼庄,但曼庄也是庄建淮的资产,褚明伦狐假虎威惯了,张口就要辩解,张霆却不想听,扭头就走。褚明伦连追两步,回身愤然道:少爷,这人来路不正! 前面张霆停下脚步,侧过脸,只听曾绍却笑了,我也来路不正,你连我一起办了吧。 曾绍不是庄希文,褚明伦可以用老庄董向赝品施压,可面对老庄董唯一的亲儿子,只要曾绍铁了心,褚明伦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张霆大摇大摆地离开。 你记清楚,这里是曼庄不是老宅,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曾绍一夜没睡好,肝火正旺,此刻斜身睥睨,不禁让褚明伦产生这就是庄建淮的错觉,听不懂人话,趁早滚回去效忠你的老庄董! 晚上庄希文在客厅看动画,曾绍就在卧室整理,当初这间卧室是曾绍自己照着老宅那间布置的,佣人平时只负责打扫卫生,曾绍不许他们动之外的东西,不是昨晚这一出,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来。分门别类的时候,他忽然翻出一份文件,里面正夹着之前那份包养合同。 庄希文正在兴头上,彩色的画面忽然被一抹蓝色遮挡,他抬手打翻文件夹,幽怨地看向曾绍,只见对方问:不记得这个? 庄希文皱眉,显然听不懂。 这是你写给我的包养合同,甲方是庄希文,乙方是曾绍。曾绍抚过文件,忽然一哂,但你才是我,所以早该是我照顾你。 弯弯绕绕的,不如动画好看,庄希文抻头躲曾绍,曾绍偏不死心,还要凑上来,阿文,你真的 这么一来二回的庄希文就更烦了,用力推开曾绍起身要回卧室,可曾绍一只手就能拉住庄希文,然后上前一步将他纳入怀中。 我错了。 这是个不带任何情欲的拥抱,就像哄孩子那样,但曾绍明显感到庄希文身子紧绷,随即挣扎起来,他立即松开些,一点点让对方适应,也许是昨晚的保护让庄希文对他产生了一点好感,又或许是这个怀抱太过温暖,庄希文挣扎半晌,竟然挣扎出些许不合时宜的困意。 我已经成立专门的研究所,阿文,如果你真的,曾绍摩挲庄希文后背,上一次拥抱不过几个月前,曾绍的记忆却已经有些模糊,所幸此刻对方的心跳是真实的,他听着耳边传来柔软的哈欠声,像一根羽毛擦过心头,然后他顿了顿,道: 我一定会把你治好。 第29章 周一公司上班,褚明晟送文件来,曾绍顺便提起老宅那只黑猫,说要带回去,褚明晟听清了却又问了一遍:您想要汤团? 曾绍边签字边点头,昨晚在老宅看见汤团才想起来,这段时间希文休养得不错,我想把汤团带回去给他解闷。 之前庄希文怕曾绍,他只能通过监控了解对方的情况,现在庄希文虽然不再抗拒,但白天曾绍要忙公司的事,有时候回家晚,一连几天也见不上面,曾绍怕他无聊,也怕他装得无聊。 听罢褚明晟却有些犹豫,这。 怎么了?曾绍笔下一顿,问道。 褚明晟这才说:汤团没了。 曾绍猛一抬眸,明明昨晚才见过,什么叫没了。褚明晟见状解释道:今早汤团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忽然呕吐不止,兽医到之前就说着褚明晟眼神飘忽,又补了句:不过这猫的年纪也确实不小了。 年纪不小?曾绍脸上阴沉一闪而过,随即笑道:我看它平时可灵活得很。 褚明晟就低头不语。 两人心知肚明,曾绍可以为一个人去质问庄建淮,却不见得可以为一只猫申冤,半晌,他才开口:这猫谁养的? 汤团是六年前小庄总收养的,大学起他就定期向流浪猫狗救助站进行捐赠,偶尔还去做义工,说着褚明晟看了一眼曾绍,汤团是里面长得最特别的,白天看就是只纯黑猫,夜里才能看出花色,又和小庄总投缘,就带回老宅了。 第34章 曾绍又问:为什么要带回老宅? 褚明晟笑得有些僵硬,少爷怎么这么问,老宅也是小庄总的家呀。 老宅或许是曾绍的家,可绝对不是庄希文的家,但和一个外人争论这个并没有任何意义,于是曾绍递过文件,话锋一转,怎么我从没听他提过? 庄氏树大招风,平时确实会固定进行一些慈善项目,既是拉拢合作伙伴,也是对公司的宣传。只是公司的慈善项目曾绍都知道,显然褚明晟所说并不在他的印象范围。 因为这些都不是以集团为名义做的,褚明晟一句接着一句:不止流浪猫,小庄总还设立过一个助学基金,名叫,叫, 叫什么?曾绍追问。 褚明晟抿了抿嘴答:叫寻回基金。 听罢曾绍的手微微攥紧,他这是要做给谁看? 不是您想的那样,小庄总他 曾绍冷冷打断褚明晟,另一个呢? 褚明晟一愣,您说什么? 光线一折,是曾绍头一偏看向窗外,那家流浪动物救助站叫什么? 第二天曾绍就驱车到城西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店招写着小尾巴救助站六个字,幼圆字体,角落还配了只橘猫脑袋。他一进门就有个员工迎上来,听了曾绍的诉求,就带他去里面的领养区。 房间门打开,两侧几排笼子里的猫狗睁着大眼睛看向曾绍,此起彼伏地叫起来,好像在期待对方能给自己一个温暖的家。 员工和同事一边安抚一边道:收养讲求一个缘分,您可以先看看。 可曾绍看了一圈,再次对上那员工:请问这里有没有纯黑色的猫? 闻言那员工和同事对视一眼,有些为难地道:纯黑的吗? 曾绍点头,对,纯黑的狸猫。 黑狸猫在流浪猫里还是比较少见的,我们站点暂时没有,员工不由打量起曾绍,说着就往外走,不过我可以联系其他站点看看。 曾绍连忙道谢,两人回到前台,那员工忍了还是没忍住:冒昧问下,为什么一定要黑狸猫呀? 她一看曾绍的打扮就是个有钱人,这些猫狗即便再贵也贵不过奢侈品,既然决心领养,实在不应该再提那么多要求。 曾绍明白员工的疑惑,解释道:六年前我朋友在这里领养过一只蓝绿异瞳的黑狸猫,可惜前两天死了,我想重新领养一只。 原来如此,猫虽然不在,情却还在,那员工表示理解,但又担心道:不过这样会不会反而勾起你朋友的伤心事? 曾绍摇头,他还不知道,所以要麻烦您尽量找相似的。 又过好几天,救助站的员工打电话来说还是没找到符合要求的黑狸猫,曾绍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临下班前又接到电话,赶到救助站时那员工笑着来迎,曾先生您运气真好,本来我联系一圈都说没有异瞳纯黑的流浪猫,赶巧今天同事带回来一批,其中就有一只跟您描述得基本差不多 曾绍听罢终于松一口气,多谢,辛苦了。 您太客气了,我们还要感谢您的捐助呢!那员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同事,簇拥着曾绍往里走,小黑被小区里的好心人经手接生照料过,它的生日是5月15,过两天就三周岁啦,平时要注意喂食 曾绍记下注意事项,员工们又拉着他谢个不停,等带着猫到家,天已经黑透了。曾绍一进客厅就见庄希文窝在沙发上,前几天看的动画已经完结,电视这会儿正随机播放广告,他两眼放空,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困了。 少爷,管家跟在曾绍身后小声道:小庄总还没用饭。 曾绍瞥了一眼,他不想吃? 这我也不知道啊,管家心里打鼓,道:兴许是在等您? 怎么可能。说着曾绍蹲下来,放怀里的猫咪过去跟庄希文打招呼,只见对方先是被吓到,随即喜笑颜开地抱起来:猫,猫咪! 这崽子虽然才刚被带回家,性子却十分乖巧,小发动机轰轰,庄希文一伸手,它就抻着脑袋翻出肚皮讨庄希文欢喜。沉闷的客厅一时焕然新生,但庄希文摸着摸着,触及后脖子时却忽然一顿。 曾绍走过去,半蹲在庄希文身前,不喜欢? 庄希文弹簧似的抬头,瞪着葡萄眼珠看他,瘪个小嘴却不吭声。 吓到你了,曾绍意会,搭在庄希文膝盖的手转而去摸黑猫,却目不转睛,对不起。 黑猫被夹在中间,这时忽然叫唤一声,不重不轻,于是庄希文抢过猫拢在怀里继续逗弄,可下一秒他这肚子抢先一步咕噜叫起来,见状曾绍笑道:先吃饭,好不好? 猫,吃饭。 吃饭两个字庄希文是听进去了,但他抱着猫起来,满客厅给它找饭碗,曾绍让人赶紧把车里的猫粮搬下来,边拉着庄希文打商量:你先去吃,我让人喂它。 不行。 说完庄希文冷不防对上曾绍的眼睛,一个激灵往后退,险些撞上后面的落地灯。曾绍慌忙将人拽回来,轻拍他后心,改了称呼,软下语调:阿文,别怕我。 就这么哄了好一会儿,庄希文的应激缓解,但还是不肯离开,一番僵持之后曾绍败下阵来,庄希文大获全胜,撸起袖子捣鼓猫粮袋,那架势恨不得把小猫咪整个埋进去。这猫见状也是两眼放光,爪子把着铁饭碗,一口下去,就吃到发了狠,忘了情。 别倒了,猫粮很快溢出大饭碗,曾绍抓着庄希文的手无奈道:太多了。 觉得多的是曾绍,庄希文可不觉得,于是曾绍眼珠一转,吓唬道:再多就撑死了,说着他还指向客厅和楼上卧室,一脸夸张,吃多了会吐得到处都是,又脏又臭。 正巧这时黑猫吃太急哕了下,庄希文一愣,回了魂似的立刻停手,曾绍趁机拉他起身,让汤团安心吃,我们也去吃饭,走啦。 不要!刚才曾绍没发脾气,庄希文胆子也大了些,此刻不听旧人,只顾新宠,背对曾绍,软软地哄着汤团:快吃,吃。 刚才菜就已经端上桌,眼见就要凉了,管家三催四请,可庄希文的心还系在汤团身上,曾绍的心也还系在庄希文身上,最后曾绍终于妥协道:你喂猫,我喂你。 前几天曾绍不在家,庄希文就是山大王,指哪吃哪,管家不敢多嘴,多了庄希文也听不进去。今天曾绍在家,各式各样都拣着让他吃一点。原本庄希文的两只眼睛都直愣愣盯着猫,曾绍喂什么他就吃什么,可后来一口鱼进嘴,庄希文却忽然皱眉吐出来,曾绍直接用手接了,警惕问道: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只见庄希文苦哈哈地摇头,不要。 勺子里还有两瓣苏眉,曾绍不禁疑惑道:不爱吃鱼了? 庄希文摇头。 按说记忆能篡改,可习惯却不该说变就变,不过曾绍没多问,只顺着庄希文换了别的,问一句,再喂一勺。 一顿晚饭折腾完,曾绍坐着默默看庄希文和猫玩了会儿,就起身去外头打电话。没有工作的晚上,曾绍很少主动联系褚明伦,今晚褚明伦接到电话还有些意外,然后就顺其自然地理解为,曾绍大概是要问接下来的行程,少爷有什么吩咐?这两天没别的行程,只有后天晚上有个庆功会,您 不是。曾绍欲言又止,后知后觉这个家里其实根本没有能让庄希文信任的人,家破人亡,谁又会在乎一个赝品的喜好? 您说,褚明伦就等了一会儿,见电话那头迟迟没有波动,心里嘀咕着又喊一声,少爷? 曾绍这才反应过来,帮我问问许主任,希文他平时都喜欢吃什么。 除了刚才的鱼肉,庄希文倒是没再排斥别的食物,曾绍自诩心细,但两人相处这几个月却从来没发现,加上之前他又拦着许应荣和庄希文见面,这会儿有事相求就心虚得很。 好的,褚明伦应道:小庄总挑食? 曾绍陷在沉思里,嗯了一声说:晚饭时闻到苏眉的味道就吐了出来。 苏眉吗?褚明伦却想到了什么,说: 没记错的话,夫人在世时倒是挺喜欢的。 第30章 曾绍一愣,母亲? 电话那头嗯了一声,夫人在世时常说,一斤上下的小苏眉最好,也最喜欢,淋上姜豉汁清蒸,外加一道瑶柱翅裙汤,三天两头就要吃的 第35章 原来如此。 原来不是庄希文不喜欢苏眉,是他讨厌这个家,因而讨厌这个家里的每一个成员,曾绍不由想,那么现在他带庄希文回曼庄,究竟又是错是对? 褚明伦见曾绍说完半晌不再吭声,又问:那少爷还要问许主任吗? ...不用了。 挂了电话,曾绍带着一身寒气进客厅来,和追猫追得一身汗的庄希文撞个满怀,曾绍扶住庄希文,擦掉他额头上的汗,问:真的不喜欢苏眉? 庄希文喘着粗气莫名其妙,什么啊? 曾绍还沉浸在刚才,自顾自又问:那瑶柱翅裙汤呢? 裙子汤? 莫名其妙的话,莫名其妙的家伙,庄希文眉头皱起,说完挣脱着要走,曾绍这才止了问话哄道:好了,不逗你。说着他手环到庄希文后心摸了摸,有点湿。 咱们去洗澡。然后他转过身让庄希文上来。 这几天除了偶尔犯怵,庄希文已经逐渐习惯曾绍在自己身边,曾绍也摸出些这人的喜好,比如庄希文喜欢曾绍背他胜过抱他,就像大人背小孩子那样。 去二楼的台阶上,庄希文忽然喃喃,乔乔。 什么? 曾绍偏头,对方灼热的呼吸扫过他嘴唇,只听庄希文一字一顿又说一遍: 桥头,排骨。 曾绍低笑,喜欢这个? 猫咪的叫声远去,周围安静下来,庄希文玩得累了,这会儿打起哈欠闭上眼,嘴里似乎咂摸出一丝鲜甜的滋味,然后他点头, 想 曾绍会心一笑,那明天做给你吃。 两天后曾绍参加研发部的庆功会,宴厅里大小两桌,曾绍和陈钰昌等坐在主桌,落座后,陈钰昌举杯张罗道:利巴布雷能重新过审,曾总可是出了不少力,泰来,你可得好好感谢曾总呀! 斑斓的灯光下,他手指身边的郝泰来,两桌人的目光蓦地都聚焦到利巴布雷的项目主管身上。 听说郝主管的新项目又有突破性的进展,曾绍见他举杯起身,眼睛眯成一条缝:大家同为集团做事,没什么可谢的。 郝泰来弓腰,听罢咧嘴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曾总,这杯酒敬您! 两人对饮,隔壁桌的吴伯园也跟着一口闷,他进集团不久,还是个小研究员,本来没机会出席这种场合,不过研发部文总监有心提拔,而且集团少总也在,机会难得,就破格带上了他。 酒过一巡,陈钰昌继续说:现在就等手续下来,利巴布雷上市,今天几号来着? 有人立马应和,15号吧?另一个人随即看向郝泰来,对,是15今天是不是郝主管的生日? 宴厅里顿时此起彼伏,那可真是双喜临门呀! 这日子选得巧,曾绍和身边褚明伦四目相交,等起哄声消停,他道:不知道郝主管今天生日,蛋糕来不及订,那就来碗长寿面吧?郝主管常年在国外,不知道还习不习惯咱们国内的传统? 听说郝主管是兰城人,兰城素来以面食闻名,我这就去加点一份。褚明伦随声附和,说着起身招来服务员。 褚秘书说的对,以前过生日的时候,家里都会煮长寿面,然后郝泰来对上曾绍,点头道:谢谢曾总。 不等曾绍开口,陈钰昌却抢过话,既然家里也会做,那这会儿吃了,回家不会还要再吃一碗吧? 褚明伦吩咐完服务员,回身看了眼曾绍,只见曾绍面色不改,依旧笑说:双喜临门,不过分。 是吗? 宴厅忽然安静下来,郝泰来看了眼陈钰昌,连忙打圆场道:不多不多,吃得饱才有干劲儿。 这话本就模棱两可,陈钰昌更是不依不饶,要论干劲,那可就有得论了,加上庄建淮不在场,此刻他端起长辈和高管的架子,研发部向来以管线成组,直接安排项目负责人,整个研发部所有管线,算上小试中试这些,少说也有十来个组,这么多员工的心血系在一个总监身上,这担子太沉,上下沟通起来效率会不会太低啊?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话明面是在说集团架构,其实也是在点隔壁桌的文总监,听罢文总监捧着酒杯掩饰,酒进肚里,倒壮了吴伯园的胆,只见他直直看着主桌的人,旁边同事见状拽了下他,别看了,你够不上那桌。 利巴布雷再好,吴伯园不甘心地收回视线,那也还没上市,还没得到市场反馈,就这么急着邀功? 但当着郝泰来和陈钰昌的面,即这话算不上大逆不道,也算得上其心可诛。文总监赶紧叫住小吴,警告道:酒没了,让服务员再送几瓶来。 主桌那边,曾绍看见吴伯园起身,貌似不大高兴,于是他意味深长地笑笑,当年陈董、罗董和我父亲一起打拼,创立集团,说着他看向陈钰昌,关于集团架构,想必您比我清楚得多。 闻言陈钰昌朗声笑道:说来我也不过是个甩手掌柜,只是有时候又替干实事的觉得可惜,如果集团的奖励机制能再丰厚一些,对研发进展肯定会更有助益曾总,你说是不是? 看样子陈钰昌今天是势在必得,借一众中层来向新上任的少东家施压,曾绍摸着无名指根的空白,笑意淡了一丝,是么?庄氏有三万研究员,要是陈董都不了解,恐怕我这个销售总监就更不了解了。 两人对视,场面再度冷下来。 正这时,宴厅大门打开,褚明伦笑道:面来了,咱们还是先给郝主管唱生日歌吧。 这面做得快呀。陈钰昌一愣,随即笑道。 面上桌,曾绍却敛了笑,见状褚明伦招呼道:郝主管,这面是曾总特地为你点的,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说完他把碗放上转盘,往郝泰来的方向拨了下。 热腾腾的长寿面随菜色轮转,险些晃过郝泰来眼前,他回过神,伸手摁住转盘,只见油花在汤面上猛然振荡,随即忽然沉闷的一声响,是那头吴伯园将酒杯搁在桌边,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小吴你做什么!? 文总监一开口,主桌的人更竖起耳朵看过去,只见吴伯园此刻脑门红到脖根,摇摇晃晃站起来,郝泰来,你好大的官威呀! 郝泰来眼睛陡然睁大,慌忙看了眼陈钰昌和曾绍,道:小吴这是喝醉了吧? 否则怎么敢当着集团少东家和老股东的面口出狂言? 只是要真醉了,说的话就是醉话,当着曾绍的面,郝泰来不能跟一个醉鬼计较,否则他还落个心胸狭隘的坏名声,倒计较得自己也下不来台面。 我没醉! 那边吴伯园挣开左右,一副烂醉的模样,郝泰来,你在研发部搞倾轧,还霸占别组资源,踩着咱们这些同事的人头,这滋味是不是很爽快! 这,这,郝泰来涨红了脸,一旁陈钰昌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曾绍,张口道:文总监,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兵? 被点名的文总监如遭雷劈,想扇这小子的心都有了,他赶紧拉着吴伯园鞠躬道歉,可吴伯园一把甩开老大,场面就此彻底失控,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左右一起上前劝架,拉扯好一会儿才算把人劝住。 由是这场宴会的初衷早被众人抛诸脑后,混乱中曾绍牵起嘴角,平地一声,好了! 主桌的几人当先一震,场面霎时安静下来,只见曾绍起身系纽扣,看不出喜怒,第一季度刚过,集团内部的人事调整还没开始,郝主管的情况我会酌情向庄董汇报,说着他又向陈钰昌点头,似笑非笑,陈董,我还有事,先失陪。 然后他也没瞧陈钰昌那张铁青的脸,只是离席后经过吴伯园时,不动声色地和这人对视一眼,只见吴伯园越雷池似的立马转移目光,多大的酒疯这会儿也惊醒了。文总监原以为自己死到临头,但揣摩曾绍的神色,又好像是不打算追究,他心里打了半天鼓,就让身边的下属赶紧送这个醉鬼回家。 一场庆功宴最终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褚明伦打量曾绍的神色道:少爷,郝泰来毕竟是集团引进的人才,今天陈董提得不是时候,但要是最后没提拔 曾绍忽然抬眸从后视镜里看他,目光冷峻,集团请的是人才,不是祖宗。 而且今天说得好听,陈钰昌是为郝泰来求恩典,实则是这个老狐狸觉得曾绍年轻不经事,想借机打压一番。褚明伦心里明白,也就不再执着,少爷说的是。 第36章 去查查吴伯园说的是不是实情。曾绍说。 好的,褚明伦记下来,问:少爷您现在就回曼庄? 刚过八点,时间不早不晚,后座曾绍闭目嗯了一声,褚明伦靠回座椅,不由感慨,没想到郝主管和小庄总竟然是同一天生日。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密闭的车厢里已是足够清楚,闻言曾绍捏着手机的指尖一紧,问道:你说什么? 第31章 褚明伦也有些惊讶,您不是但他随即反应过来,庄希文醒来就傻了,之前也不会有人告诉曾绍这种小事,然后褚明伦道:今天确实是小庄总的生日。 真生日?曾绍问。 褚明伦点了点头。 鉴于换子的缘故,曾绍一直以为自己和庄希文的生日应该在同一天,至少得在同月,都在二月底。而且之前庄希文就说过要带曾绍去祭拜秦曼华,这也许正是庄希文原本准备的生日礼物可惜后来终究没去成。 想到这里,曾绍改口:先不回家。 褚明伦对上后视镜,只见曾绍冷漠的脸上再度泛起波澜,去最近的蛋糕店。 一盏夜灯的卧室,庄希文张口喊着救命,猛然弹坐起,刚好撞进床边曾绍的怀里。 做噩梦了?曾绍抱着庄希文,轻拍他后心。 庄希文眼神扑闪,抱得比曾绍更紧,闻言点了点头,小声嘟囔:怕,怕。 梦见什么了,曾绍道:有坏人要打你? 梦见,梦见庄希文支支吾吾,像是忘了,又像是心有余悸。 于是曾绍没再问,摸了摸庄希文后脑勺,那里触感柔软,让人上瘾,他温声哄道:不要紧,害怕就不说。噩梦不会成真,厄运都会绕着阿文走。 卧室很安静,显得庄希文的喘息有些粗重,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冷静下来,这才察觉到手腕的异常。只见那里被套上一只黑色手环,贴肤的那面有绿色光点在不时闪动。 什么?庄希文问。 最新的健康手环,曾绍道:可以监测身体各项数据。 庄希文好奇,数据? 听起来这个范围可大可小。 嗯,戴上的话,我不在的时候也能随时知道你有没有遇到危险,说着曾绍举起自己的右手,和庄希文相触,咱们一人一个。 这段时间庄希文偶尔要做体检,他讨厌那些冷冰冰的仪器,对这个手环其实也没什么好感,他拨弄自己这只,又去瞧曾绍的,两相比对之下,似乎确实是同一款型。两人都有,庄希文就没那么反感了。 这时手环息屏,庄希文看了眼床头柜的镜面时钟,从他的角度有些反光,看不大清,他仔细看了看才道:不睡吗? 睡, 说着曾绍捋起庄希文额角的碎发,几个月没打理,他的头发见长,几乎可以遮住眉眼,所以总是下意识地眨眼睛。松散的毛发将庄希文和小庄总的距离拉开很远,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活力年轻,曾绍只觉得自己总也看不够,顿了顿才问: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庄希文眨眼。 5月15,对你来说,曾绍完全裹住庄希文微凉的手,目光不移,很特别的日子。 庄希文还是不明白。 昏暗的夜灯模糊了曾绍此刻眼神的危险,他心里的念头死灰复燃,抓心挠肝的,很想就这么吻上眼前这抹柔软的嘴唇,但此刻他是庄希文也不是庄希文,曾绍不能占这种下三滥的便宜,于是他转而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是阿文的生日呀。 生日,庄希文眼睛一亮,吃蛋糕! 随着庄希文动作幅度变大,手环闪动的频率骤然提高,曾绍眼神一暗,有些说不出口的失望,他多希望庄希文只是在骗他,只是细微的神情都藏在笑意的尽头,又让庄希文无法察觉。 那今天有没有按时吃药?曾绍又问。 苦!庄希文瘪嘴,好像上一秒刚喝下一大碗五味杂陈的药。 因为庄希文的状态并不是一刀的事,说白了其实根本没有对症的治疗方法,只是曾绍病急乱投医,也为聊胜于无,就在定期的康复训练之外,让舒方鹤介绍了个资深中医,顺便调理身体。 听罢曾绍满意地笑笑,那咱们去吃蛋糕。 好哇好哇! 庄希文迫不及待地下了楼,只见餐厅桌上就摆着曾绍连夜买来的小蛋糕,他想吃得紧,就催着曾绍赶快拆餐具,倒把汤团也催醒了,它一个跳跃便上了桌,不单过来凑热闹,还想上爪子,庄希文慌忙伸手挡住,铁面无私道: 汤团不能。 灯光下汤团睁着大大的眼睛,一脸无辜地喵一声,却偏要伸爪,吓得庄希文一把抱起逆子,抖抖它道:不吃哦! 喵呜。 汤团耳朵扑闪,黑溜溜的眼睛睁得更大,庄希文心下一软,以为它听懂了,就把它放回桌上,谁料汤团只是佯装离开,实则还关注着身后诱人的蛋糕,曾绍捏着刀提醒不及,下一刻蛋糕就惨遭偷袭 原本完美的蛋糕就此缺了一角,汤团旗开得胜,得意之余优雅地舔起粉爪子。 啊!庄希文的天塌了,惊呼道:坏猫! 小猫崽子得了便宜还卖乖,舔完喵一声,还想过来蹭庄希文。 偷吃! 庄希文气不过,指着它看向曾绍,想让曾绍给自己撑腰,汤团似乎看出主人真动怒了,赶在被收拾之前跳下桌,回了窝。 它偷吃!庄希文又叫一声,眼睛泛红,这就抽噎起来,曾绍忙过来哄:脏了就不要了,明天买个更好吃的蛋糕好不好? 本来今天回家晚,加上曾绍并不知情,所以蛋糕来不及定做,他也觉得自己准备得实在太仓促,早知道一来二去的折腾,不如索性第二天再好好补偿。 要吃,可庄希文的瘾头已经被勾起,怎么也不肯依,可以吃! 衣服脏了一个角都要扔,曾绍有些意外,这么想吃蛋糕? 之前曾绍只觉得这人对什么都一副淡淡的模样,他还以为这是因为庄希文养尊处优多年,见过太多的好东西,才如此波澜不惊。 但渐渐地曾绍发现,有时候好像又并非如此。 好吃,说着庄希文晃了晃曾绍胳膊,想吃! 曾绍有些动摇,但下一刻又坚定地拒绝道:可就快十二点了,咱们该睡觉了。 要吃,要吃!庄希文满脑子蛋糕,甭管几点他也不要睡觉,眼见蛋糕无望,更像孩子那样跺起脚来。 这时曾绍扫过客厅落地钟,耳朵一动,道:外面什么动静? 外面黑黢黢的,三更半夜哪儿有什么鬼动静,庄希文浑身一激灵,抓着曾绍的手臂当救命稻草。 只见曾绍手指落地窗外,十二点到,钟声响起,庄希文神经紧绷,当即蹦上三尺,躲到曾绍身后,满眼的惊恐转瞬又被绚丽融化,从中生出无尽的欣喜。 原来屋外的天空,姹紫嫣红一瞬间。 哇!庄希文破涕为笑。 烟花绽放,一朵接着一朵点燃寂静的郊区夜空,曾绍拉着庄希文的手,两人共沐同一片斑斓。 好看吗?曾绍问。 庄希文咧开嘴,没说话,但用力点了点头。 烟花落幕,曾绍拉着他往外走,又点了根仙女棒给他。一开始庄希文有些害怕,但见曾绍淡定地玩过一根,就忍不住自己上手。 仙女棒握在手里,仿佛一片星河在掌心,庄希文眼前莫名闪过许多场景,他看得迷瞪,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忽然伸手去够 小心! 曾绍一把抓回来,但为时已晚,庄希文的掌心滚烫,立刻就起了燎泡。 管家本来都打算睡觉了,听见哭声慌忙奔过来,小庄总这是怎么了!?说着就看见庄希文右手掌心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吓了一跳,哎哟,这这怎么弄的呀!? 叫医生过来! 曾绍本想带庄希文先冲冷水,但见他撕心裂肺,又怕他太疼,曾绍挣扎片刻,最后只让他坐在沙发上,自己给他吹伤口,阿文不哭,马上就不痛了。 曼庄有全天候的医生,平时头疼脑热图个方便,那医生闻讯来得很快,只是到处理完伤口之后见庄希文还在哭,他听得揪心,忍不住道:曾总,小庄总这样会把眼睛哭坏的。 第37章 阿文今天受委屈了,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你打我出气,不要哭了好不好?曾绍绷着脸,纸巾擦了一张又一张,白净的脸擦得绯红,最后只得上手轻轻去揩,眼睛都肿了,明早起来不光手,眼睛也要痛的。 可庄希文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医生看了看管家,于是管家上前,少爷,这可怎么好? 本来高高兴兴的事,曾绍越想越后悔,但他只能压着心里的邪火道:都先下去。 等客厅只剩下他们俩,曾绍试探着问道:我背你好不好,阿文不是喜欢背背?背你在客厅里转圈,像旋转木马那样 凄惨的哭声回荡客厅,庄希文哭得嗓子冒烟,曾绍苦口婆心也直冒烟,可百般招数都使尽了,偏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后曾绍眼睛一动,话锋一转:阿文,你再这样耍无赖, 他就要有样学样了。 闻言庄希文睨他一眼,才不管是谁耍赖,耍什么赖,兀自继续哭着,于是曾绍猛地亲上去,刹那止住了小儿啼哭。 曾绍看着来势汹汹,其实却吻得极其温柔,不带一丝情欲,更像安抚孩子的亲亲抱抱。也许是因为哭得太久,此刻对方的嘴唇滚烫,烫得曾绍心里一动,他打量着庄希文的神色,学那角落的汤团,点到即止,得了便宜就退开。 客厅瞬间安静下来,曾绍意犹未尽,不由舔了舔嘴唇,虽然没吃上蛋糕,庄希文的嘴却不苦,甚至是回味无穷的甜。 你,你!庄希文起先还愣着,顿了顿才反应过来,抽噎着质问。 因为阿文不乖,曾绍先礼后兵,刚才就打过招呼了,所以他师出有名,还一并占了对方的理,因为阿文耍无赖。 你才,无赖!庄希文下意识用右手打曾绍,又被曾绍一把抓住,换只手,握成拳,这样不容易伤到自己。 怎么还有教别人怎么打自己的? 庄希文被曾绍的强大逻辑镇住,但显然他并不想真把对方打出个好歹,于是只好收手,转移话题道:脏! 曾绍这才笑着说好。 等洗完澡,庄希文是干净了,曾绍却狼狈不堪,身上头上都是泡沫和水渍。庄希文的心眼堪比汤团,一箭之仇当场就要报回来,曾绍任庄希文胡闹过,笑着叮嘱: 阿文先睡,我冲一下就回来。 说完曾绍关了灯,庄希文跟着钻进被窝,那头卫生间灯光漫射,照出床头柜上的闹钟,相应地,也反射出曾绍身后的庄希文。 只见镜面中的庄希文一改这几日的常态,睁开的眼中情愫复杂而汹涌, 竟然找不到半点原先清澈单纯的痕迹。 第32章 曾绍猛然转头,却见庄希文已经闭上眼,好像刚才的惊魂一瞥不过只是错觉。 是幻觉吗? 一天的忙碌,刚才的插曲,曾绍确实身心俱疲,但他自问不会看错。他站在床前,盯着对方的眼神不知不觉变了味道。 阿文晚安,我马上回来。曾绍温声说。 深更半夜,曾绍累极,仅有的睡意却消散殆尽,他在黑暗中盯着庄希文,目光阴沉,气息低敛,浑如猛兽审视假寐的猎物,连着此前的疑惑,曾绍在心里彻底推翻了此前的论断。 检查结果相比上周并没有太大的出入,不过看小庄总的状态,确实有逐步恢复的迹象。 第二天书房,舒方鹤给庄希文做完检查,拿着一叠报告向曾绍汇报。 听罢吴医生点头道:我和舒主任的观点基本一致,本来患者的心情也会很大程度地影响康复速度,如果小庄总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心态,对病情肯定会有正向作用。 所以你们仍旧持之前的观点,曾绍一身西装站在通高书架前,手捧一本新书,仔细看的话,能发现这一整排专门用来存放医学书籍,离他最近的几本是关于神经类的最新研究,说着他合书插回书架,转身看向两位医生,是因为脑损伤,所以导致了失忆降智? 舒方鹤和吴医生对视,吴医生先开口:曾总这话什么意思? 曾总的意思是,曾绍身边的褚明伦镜片一闪,露出冷冰冰的眸子,小庄总有没有可能在装傻? 两个医生还以为听错了,舒方鹤掏了下耳朵,只听吴医生道:曾总,我理解您不愿意相信事实的心情,可就算您换个人来检查,想必结果也是一样的。一个人只靠装疯卖傻就想逃过现代医学的所有筛查,恕我孤陋寡闻,我只在小说上看过类似的情节。 说完他还看了一眼刚才那本书的位置。 三个月过去,庄希文的病情写在病历上,至今没有明确的好转,昨夜却让曾绍窥见一丝端倪,舒方鹤明白曾绍心里有气,连忙出来打圆场,吴医生别生气,我想曾总也只是出于谨慎。 舒主任说得是,曾总确实没有别的意思,褚明伦牵了牵嘴角,但看起来就笑得很假,就怕小庄总要和他置气,这一来二去的反倒耽搁病情。 可医生到底也只是医生,吴医生气不过又忍下来,道:既然曾总这么担心,那我换套模板再测一遍。 话音刚落,舒方鹤却突然笑起来,手搭上吴医生肩膀说:褚秘书是向咱们解释,吴医生怎么还当真了呢? 好。 舒方鹤一僵,这巴掌转眼落到自己脸上,他对上曾绍,只见对方也正看着自己,于是他只能撒手放吴医生去二楼卧室,再给庄希文做一趟测试。 等待的时间里,书房再度安静下来,就连呼吸声也若有似无。舒方鹤扫过对面主从二人的神色,视线随即转向田字窗。窗明几净,蓝天下偶尔飘过几朵柳絮,舒方鹤觉得不大舒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舒主任最近忙吗?曾绍忽然问,眼睛瞥向对方翘起的衣领。 最近倒还成,再过段时间怕就要忙了。舒方鹤拍平衣领,清了清嗓,微笑道:不过曾总放心,再忙,我都会以小庄总的病情为先。 曾绍没看他,也不笑,听罢转身去书架上找别的书,实在辛苦的话,也不必太勉强。 又过大概半小时,吴医生回到书房,说前后结果显示一致,曾绍没再说什么,让褚明伦送人回去,他一回来就问: 少爷,您怀疑舒方鹤? 曾绍刚看完一份公司文件,闻言抬头看对方:现在他和许应荣还是水火不相容? 其实不止舒方鹤,鉴于昨夜的事,现在曾绍看谁都觉得可疑。舒方鹤和许应荣是死敌,可那又怎样,曾绍和庄希文曾经也不对付。 褚明伦点头道:如果少爷不放心,我这就去联系一下,给小庄总换个医生。 听罢曾绍却又犹豫了。 舒主任虽然是协安的神外一刀,好在小庄总现在已经渡过危险期,褚明伦上前一步,而且换个医生,说不定能有不同的见解。 曾绍猛然抬眸,接着头悠悠扬起,掠过褚明伦去看他身后白墙上挂着的人像,然后他话锋一转,平时父亲是不是也这么多疑? 褚明伦一噎,想顺着曾绍的目光,冷不防被那双阴沉的眼神震慑。曾绍固然年轻,说话声音低沉,并没有老辣的味道,但他亲眼目睹曾绍是如何威逼庄建淮,又是如何将庄希文剥离在正常的人际关系之外,还有曾绍对自己的警告,桩桩件件。 更别谈曾绍远在黑森林时期的处心积虑。 而在曾绍眼里,褚明伦始终是庄建淮的人,褚明伦的冒进激起了曾绍的反感,此刻他反而不会顺褚明伦的意。 多少人盯着您这个位子,凡事谨慎为好。想到这里,褚明伦也就不再劝说,转而低眉问道:那少爷还要换医生吗? 曾绍:把吴医生换掉。 褚明伦点头,张口欲言又止,眼睛很快瞥过曾绍,只见他捻着指尖沉默着,好像正在盘算什么。 午餐时间,庄希文弓背坐在餐桌,两指捏勺,只捣鼓碗里的饭。曾绍不动声色地观察,在装排骨的餐盘边停顿了下,然后夹起一块给他,饭菜不合胃口?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 庄希文摇头。 见状曾绍夹了筷鱼肉塞进嘴里,又问:想吃蛋糕? 可庄希文连吃排骨都会不消化,曾绍不信他会真喜欢这种又甜又腻的东西。 闻言庄希文眼睛一亮,短暂地来了会儿精神,转瞬眼中又多了一丝小心翼翼。 曾绍视若无睹,平静无波的语调里夹杂着一丝审问的意味,刚才怎么不说? 第38章 忽然庄希文一个呻/吟,曾绍扔了筷子立马去看伤口,庄希文烫伤的右手掌心被层层纱布包裹,并不见药膏渗出,应该没事。 昨晚才受伤,怎么不长记性?曾绍不放心,小心揭开检查,又严丝合缝包扎回去,包扎完了却没松手,宽厚有力的手环住庄希文的腕子,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桎梏。 放开,庄希文涨红了脸,放开! 最后一下庄希文挣空,整个人撞上椅背,在瓷砖地面上拉出极其刺耳的噪音。 曾绍这才坐了回去。 餐厅一角,管家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庄希文也不看曾绍,他敢怒不敢言,就把刚才的气全撒在嘴里的排骨上。曾绍却不再拿起筷子,一桌饭菜吃到此刻早已索然无味,他索性正大光明地看着庄希文道:吃完带你去个地方。 庄希文勺子一顿,又啃了会儿才说:不上班吗? 曾绍嘴角上引,眼睛微眯,阿文好记性,我差点忘了。 那你要去吗? 说着庄希文把脱出来的骨头噗地吐到骨碟上,扒了一大口饭,油光水滑的嘴角不小心沾上一粒白米饭,随咀嚼的动作时起时伏,曾绍指尖触动,随即捏紧了道:这件事比较重要。 路上,庄希文趴在车窗上数了好久的树后问道:要去哪里呀? 醒来之后,今天还是庄希文第一次正儿八经出门,他一刻不能闲,一会儿问东一会儿问西,至少看起来十分兴奋。 到了你就知道。曾绍看着他闹,偶尔回应两句,此刻对上前排司机,语调又急转直下,冷得叫人心惊,开快点。 又过一会儿,庄希文眼见越走越荒,刚才的兴奋逐渐变了质,他忐忑问道:要去哪里啊? 曾绍脸微微偏转,开口却是反问:你在害怕? 这张脸上毫无温度,就是真傻子,这会儿也该觉出不对劲,极速前进的同时,恐惧也在庄希文心中疯涨,他克制着颤抖又问一遍:要去哪里! 不认得这条路?曾绍居高临下地看着抵到门边的庄希文,轻笑一声,仍旧兜着圈子,以前你常来的。 我来,这里? 车厢逼仄,庄希文无处可逃,他几乎带着哭腔问曾绍,曾绍这才恍然大悟一般道:忘了你还没恢复,这条路叫龙腾大道,是去浅水公墓的龙腾大道。 庄希文敛息问:公墓? 公墓,曾绍顿了顿,轻缓的声音环绕庄希文的左右打转,就是安葬死人的地方。 不去,不去,庄希文嘴角一抽,下意识就要去开车门,不想去那里! 可司机早在上车时就将后座反锁,曾绍两手轻而易举地禁锢庄希文,胸前的无事牌就这么露了出来,庄希文眼睛一睁,忽然张口咬了上去。 这枚无事牌上次你差点打碎,曾绍几乎与之相贴,他根本不信也根本不怕,哪怕庄希文此刻咬的是他的动脉,就这么恨? 果真庄希文松了口,莫大的恐惧从天而降,将他砸得粉身碎骨,很快他就泣不成声,没,我没! 这时司机一脚刹车,曾绍护着庄希文的脑袋,下一刻又拽着他的手开车门,好,那就陪我去看我母亲! 庄希文几乎是被半推着下了车。 那句话后曾绍就不再开口,沉默不语的曾绍比发怒时更让人胆寒,他没有出口逼迫庄希文,却要庄希文不敢不从。 走过一片前广场,秦曼华的墓地远在浅水公墓的山顶,那是整座墓园风景最好的一片地,背山面水,俯瞰整座华城风光。往上一共九段台阶,一段十八级,越往上,庄希文就走得越慢。与其说是走,不如说如同一具活尸被曾绍拎着,拖上刑台。 好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满头大汗的庄希文就像一根细细的风筝线,只消风一吹就能断,他剧烈喘息着,用气音几近哀求,能不能,休息? 曾绍面色不改,一字一字稳得不像人话,那我背你。 其实上山前曾绍就提过,只是此时此刻庄希文哪里还敢靠近面前这个男人,如果不是曾绍死死抓住庄希文的手腕,庄希文只会头也不回地拼命逃离这个鬼地方。 又过了漫长的半个小时,视野渐渐开阔,山顶的冷风灌入庄希文这只破风箱,他浑身从骨头缝里都透出冷意。 眼前还有一段,也只剩一段台阶了。 正此时,曾绍裤袋忽然一震, 几乎同时从里面传出叮铃一声响。 第33章 突如其来的铃声譬如当头雷击,将精神和体力都在崩溃边缘的庄希文一刀两断,他脚下一滑往后摔去,又被曾绍猛地拽回来紧紧抱住。心脏在此刻擂动至于顶峰,血液喷涌一如千军万马攻上大脑,庄希文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不知过去多久,庄希文隐约听曾绍说了几个字,炙热的气息再度靠近,他心一紧,脚下随即一轻,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公司次顶层电梯口, 褚明伦迎上曾绍,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汇报道:高潭医院内部打探到的消息,顾氏因为前一批药问责冯院长,这回冯院长下了死令,拒绝采购利巴布雷。 进了办公室,曾绍看他一副欲言又止,道:还有什么。 褚明伦反而看了眼曾绍怀里的庄希文。 只见庄希文皱眉,双目紧闭,仿佛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见状曾绍把人安置到休息室的床上,伸手想去探他额头时却被躲开。 我在外间谈事,别自己洗澡,曾绍扫过庄希文的手环,起身道:着凉感冒没力气反抗,到时候就只能由着我作弄了。 雪白的被下,庄希文吸了吸鼻子。 曾绍这才回到外间坐下,说。 顶上这几层办公室都配备休息室,一应设施俱全,和外面的办公室隔一条内走道,褚明伦站着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提醒道:少爷,门没关好。 曾绍却直勾勾看向褚明伦,这意思不言而喻,于是褚明伦利索地掏出一封信递上,这是吴伯园的辞呈。 自从庄希文出事,总裁高位空悬,曾绍迟迟没有接手,对外只称代管,但这在其他人眼里其实没有任何区别,所以集团一应事务一式两份,都会先让销售总监过目。 他酒醒了?曾绍侧身坐着,闻言只扫过一眼,掏裤兜的动作一顿,拿烟的动作比往常大了些,我道他有几分能耐,这就扛不住了? 火机啪嗒一响,青白色的烟圈缓缓升起,褚明伦被迷雾包围,原来曾绍不仅是息事宁人,还想看吴伯园究竟有多大的胆量。 其实早上我收到过一份举报信,里面说吴工的实验数据有造假,内容十分详尽,褚明伦顿了顿,补充道:我让人暗中取证,和信里所说基本一致。 听完曾绍转椅一动,正对褚明伦,昨晚才起的冲突,隔天举报信就递到你手上,这是生怕我怀疑不到郝泰来的头上? 褚明伦眼珠一转,少爷怀疑是吴伯园自导自演? 查出来什么?曾绍问。 暂时没有,褚明伦想起什么,又说:之前倒是也有过类似的群发邮件,矛头直指郝主管负责的替西尼的临床试验报告,事后it过来排查,说是木马入侵电脑。不过那段时间关于郝主管的负面新闻太多,最后得出的结论也只是对家火上浇油,算是不了了之。 曾绍皱眉,临床试验? 当初他没赶上新管线立项,这段时间偶尔听褚明伦汇报过,还因为这是庄希文原先负责的项目,给了不少优待。替西尼针对自免肝,市场需求不算太大,但同时竞争压力也小不少。 褚明伦点了点头,我看过研发部的最新报告,替西尼的三期试验基本通过了。 曾绍:这么快? 郝主任毕竟是专业领域的高端人才,利巴布雷和替西尼的研发就是前后脚,进入三期临床之后,他就将重心偏移,兼顾替西尼的研发,褚明伦估摸着时间道:算起来也有四五年了。 药品研发的期限上不封顶下无底线,影响因素实在太多,听罢曾绍没再说话,褚明伦再次看了眼掩门的房间,打量着对方的神色问:少爷打算怎么处理? 闻言曾绍先看了眼手环,这枚手环绑定庄希文的那只,一旦有异动,曾绍就能第一时间得知,然后他问:顾氏和我们的交集并不多,怎么回回都有他们? 曾绍言在顾氏,意在老庄董,国内药协下分六会,庄氏顾氏分处不同赛道,多年来却因为一桩桃色轶闻始终藕断丝连,说的正是庄建淮和顾夫人。顾夫人深居简出,但外界传闻她神似已故的庄夫人。别说外界,就连曾绍也好奇得很。 第39章 少爷再耐心等等,褚明伦眨了眨眼,低眉道:警方对两桩故意伤人案也还没有最终定论。 没有定论不代表没有定调,曾绍最后也没点破这桩腌臜事,一支烟很快抽完,他接着拿出根新的,在桌面轻敲,话锋一转,会不会是因为庄希文撬了他们的墙角? 这就更不好说了,当时若非冯院长亲口承认,就连褚明伦也不知道庄希文在高潭的帮手明面一个,暗中还有一个,于是他摇头,这两年庄氏和高潭的所有生意都是通过顾氏高层决议的,顾氏要真有所察觉,就不会留冯院长到今天。 可这个冯院长年事已高,曾绍眼睛往休息室一斜,随即看向褚明伦,冥顽不灵的人不如早点取而代之,推个听话的上去更好。 这段时间曾绍对庄希文有多重视,褚明伦全都看在眼里,他怕会错意,少爷的意思 冯院长爬到这个位置,总不至于半点把柄都没有。曾绍左手一颤,是手环传来的震动,不大不小,他几不可察地牵了牵嘴角,拔高音量道:再去准备一份文件,吴伯园的辞职报告我批了,除此之外,全行封杀。 夕阳西下,曾绍拿着温热的文件进了休息室,庄希文正窝在被子里低喘,缩成小小的一团,打眼一副大汗淋漓。 休息室的光线偏暗,但还是能看出曾绍手中文件的折痕,似乎更明显了些,只见他慢慢走近道:醒着? 烟味先一步漫进来,庄希文咳了咳,撑开眼皮看曾绍一眼,很快又闭了回去,近距离下,能看出他眉心已经皱成一团,似乎很不舒服。至于为什么不舒服,曾绍自问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他全当没看见,冷冷道:有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两人在低喘声中僵持,直到太阳完全落下,曾绍扬手打开休息室的顶灯,庄希文被突然的强光刺激,湿润的睫毛惊慌失措地乱颤几下,这才重新睁开眼,但也只是一眼,随即就又再次闭上,紧接着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洇进雪白的被子里。 这是无言的抗争。 文件残留的余温转瞬即逝,曾绍感受到来自手环持续加速的振动,眼神一暗,一步一步逼近。庄希文也感受到来自对方的压迫,于是撑着软绵绵的床艰难爬起,恨不得缩进实木床头看不见的缝隙里。 我知道你听见了,床前,曾绍停下来,他盯着庄希文痛苦的模样,心口也闷闷地喘不过气,于是曾绍决定再给对方一次悔过的机会,我可以相信你真撞坏了脑子,前提是签了这份文件。 庄希文终于张口,粗重的几声呼吸之后,他断断续续重复:文,文件? 辞退并封杀吴伯园的文件,还有,曾绍一字一顿,将两个人名咬得尤其重,等到冯院长锒铛入狱那天,咱们还得去探望他老人家。 一个是庄希文亲自安排给曾绍的帮手,一个是庄希文的忘年交,是他亲自拜托,恳求在曾绍困难时帮衬一把的老院长。曾绍知道这是忘恩负义,但那又怎样,他只要庄希文的一句实话,只要庄希文肯承认,那么无论代价是为难两个人还是全世界,对曾绍而言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庄希文仍旧蜷缩着,听完伸手摸了一下文件,又触电般退回去,眼里不单有恐惧,还有纯粹的不解。 只要你坦白,我立马收手,于是曾绍坐上床边,将文件硬塞进庄希文手里,他强势地禁锢着庄希文,字里行间却能听出一丝哀求,阿文,别再骗我。 喘息声逐渐加重,良久,额角的汗啪嗒滴进被面,庄希文终于对上那份文件,但渐渐地,他眉头皱得更深,还想抬眸去看曾绍,可曾绍抢先一步上前,两人共握一支笔,在冰冷的文件上扭曲划动。 庄希文的手那样柔软,带了点黏腻的潮湿,换一副场景换一种心态,也许就是别样的风情,可此刻曾绍心中只有累累怒火,因为他握着庄希文的手只用了三分力,对方却从头到尾不曾抵抗,就这么顺从地签了文件。然后庄希文抬眸看过来,小心翼翼的眼神似乎在问曾绍还够不够,还有没有。 窗外华灯初上,室内冰火两重天,曾绍眼中焚火,猛地甩开文件,在文件四分五裂的一瞬间欺身上来,吓得庄希文嘶声哭吼,但也不过是在曾绍的指掌间做无谓的抗争。 害死我生母,害我流落他乡多年,又用包养合同羞辱我,时至今日你怎么还敢骗我?曾绍手臂青筋突起,他扣住庄希文手脚,力道那样大,眼看衣衫翻起,身下风光一览无余。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庄希文,实则自己也在癫狂的边缘,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发狠道:有本事装到底,死也别露出马脚! 既然庄希文要装疯卖傻,什么克制什么温柔,曾绍也都不要了。就让他们一起疯魔一起憎恨,世间眷侣千千万,多一对怨侣又何妨。曾绍从泥泞翻到高处,下水道的黑暗和高处的光明一样令曾绍感觉不到人的温度,那么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不要,不要! 你确定你现在该说的是这两个字,曾绍听着庄希文的哭喊,眼眸猩红,出口成刀,而不是别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曾绍明明抽完了烟,烟味却始终呛得人难受,也不知道进来前到底抽了多久,庄希文喉结滚动,声音见哑:坏,坏人! 我从来就不是好人!可庄希文,你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所以咱们就一起陷在沼泽里,永远别想出来!说着曾绍覆唇上来,连吮吸也那样霸道,逼得庄希文几乎气绝,然后他才肯松口,怎么样,想好该说什么了吗! 得了喘息的庄希文张口欲言又止,胸膛起伏,下一秒却是一个弓背,未及消化的浑浊秽物随即从喉咙深处喷涌而出,溅了曾绍满头满脸的一身! 阿文! 曾绍一惊,反手要去抱庄希文,庄希文却以为是要挨一顿好打,慌不择路就往床下跑,可脚一软就跌在地上,露出汗涔涔的后脖颈,从曾绍的角度清晰可见,那里青筋剧烈起伏,除此之外, 还有一块残缺的纹身。 第34章 哼。 庄希文靠坐在床上,这一声后就别过脸去,门口不时传来汤团扒门的声音,好像在跟着主人一道抗议,可惜很快就被管家打断施法。卧室蓦地安静下来,更加凸显出庄希文委屈坏了的咕噜声。 陶瓷餐具交错清脆,曾绍就坐在床边,闻声看了一眼庄希文,然后喝了口汤。移动餐桌上全是庄希文爱吃的东西,可曾绍自己大快朵颐,却一口也不许他吃。 吃了药身体就能恢复,曾绍面色淡淡,捏起筷子却没再夹菜,到时候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什么。 距离那个下午已经过去三天,曾绍的心软给了庄希文得寸进尺的余地,他不肯吃药,也不配合治疗,白着张脸缩成一团,大部分时间都在惊恐地防备着曾绍。连月的相处前功尽弃,曾绍不敢再用强,只能让医生先给他打点滴以及营养液,可他看着庄希文就这么一点点瘦下去,心里很明白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见庄希文不搭理,曾绍又承诺,我不骗你。 话出口,曾绍倒把自己说郁闷了,他已经说了往后要真心以待,此刻庄希文却还在和自己对峙,还在骗自己。这么一想,他顿时没了吃饭的心情。 陶瓷碗一搁,庄希文肩膀一耸,偷偷偏过一只眼看曾绍,然后立马又偏回去。 打算闹到什么时候?曾绍问。 庄希文不说话。 我说了这不是中药,也不是治脑子的,曾绍后槽牙动,再开口却软下来,你肠胃虚弱,不吃药就得一直打营养液,就不能吃桥头排骨,也不能吃蛋糕,你爱吃的一样都不能碰。 既然庄希文要做傻子,傻子更以食为天,这个理由总该能打动他。 可他兀自不动。 曾绍盯着庄希文,半晌沉声道: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消气? 装疯卖傻总有目的,诚如之前的包养合同,但显然这个目的在曾绍的容忍范围之外。曾绍自问有耐心跟对方耗到底,庄希文可以对他撒气,但在那之前,至少得给个看得见的期限。 闻言庄希文嘟着嘴偏过头,赫然却见曾绍扬手似要打人,见状庄希文浑身一震,慌忙闭上眼,紧接着啪的一声,这家伙扇的竟是他自己。 你,你。 庄希文本不利索的舌头彻底打了结,眼睁睁看曾绍连打自己三下,小麦色的脸上五指红印,看得庄希文的脸也抽疼,他赶紧爬过去拉住这人,别! 好,你说不打就不打,曾绍从善如流,反手回握住庄希文,那现在能吃药了吗? 第40章 看样子今天曾绍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他可以不用强,却有的是法子逼庄希文。因为现在是庄希文落在曾绍手里,因为今时不同往日,曾绍才是高高在上的庄家真少爷,庄希文始终不过是个偷了别人东西,无家可归的野狸猫。 庄希文眼眶一热,猛然抽手去拔针,曾绍心惊,一个跃身从后面抓住庄希文的手,别乱动。 坏,坏人! 庄希文哭喊着,这两天他时常哭闹,来回折腾,嗓子根本没好过。曾绍心里揪得紧,看见他后脖颈上残缺不全的纹身,眼神一暗,忽然吻了上去。 比毁了你纹身的人还坏? 伴着低沉的嗓音,温热的唇瓣触及微凉的皮肤,庄希文脸色陡然一片煞白,顿时尖声嘶吼,痛,好痛! 哪里痛?曾绍看见针头还好好的,以为刚才自己抱得太紧,他立即松开些问:胃又不舒服? 只见庄希文浑身哆嗦,冷汗直流,比起难受,更像是被吓到了。 纹身。 隐约有一天深夜,庄希文也是这样,在他怀里喊着好痛。 曾绍猛然反应过来,边安抚庄希文,边让医生进来看顾,等人熟睡后就往协安医院赶。 要小文的既往病史?午休结束后许应荣正要去坐诊,却被楚医生拦住去路,楚医生是曾绍新找的心理科专家,许应荣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只听了几个字就断定道:那家伙让你来拿的? 除了他也没别人。 楚医生一噎,打抽的嘴角往上死拽,笑着解释:许主任别紧张,但我既然负责治疗小庄总,就得全面了解才能对症下药不是? 他醒了?许应荣抓到另一个关键词,问:人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呃,醒,醒了。楚医生搓着手,显然很为难,因为曾绍交代过不能泄露庄希文的情况,单看这架势,许应荣要是知道庄希文成了个傻子,指不定要发什么疯。 他没有任何心理疾病,在曾绍出现之前都没有过,许应荣皱眉,他意识到楚医生隐瞒了什么,板起脸往前一步,除非你们虐待他。 咱们都是医生,怎么可能虐待呢,楚医生眼珠一转,那别的方面呢? 许应荣:所以你到底是替谁来套话? 楚医生:这, 没事我就先走了。说完许应荣甩开楚医生的手,往电梯厅去,正这时舒方鹤两手插兜,忽然出现,都是同事,干嘛那么不近人情? 许应荣脚下一顿,冷哼道:让心理科的来也就算了,曾绍是疯了还是傻了,敢让你来惹我的眼? 你,舒方鹤嘴角一抽,接着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舔着脸道:许主任,算我求你,只要一眼,即便小庄总没有心理问题,那脑部呢,肠胃呢,总不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过吧?你这样瞒着我们,也不利于小庄总恢复啊。 三个月了都还没有起色?许应荣一凛,曾绍又怎么他了!? 没有没有,小庄总是曾总的心头肉,曾总哪里舍得,舒方鹤看了眼楚医生,然后说:许主任大人有大量,难道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倒也不是完全不行,许应荣看对方的模样,知道他肚子里又揣了什么坏水,于是他冷笑一声,不如这样,你跪一个给我看。 楚医生惊愕,往前一步正色道:许主任,这么多同事来来往往,不给就不给,也别这么难为舒主任。 但许应荣只看着舒方鹤,机会他给了,就看对方要是不要。 没事儿,舒方鹤咬牙捏紧了拳头,勉强牵出一丝笑意,我骨头软,跪一个不打紧。 楚医生:舒主任! 只见舒方鹤果真当着众人往来的目光跪下,道:这下许主任满意了吗? 许应荣居高临下,我说过一定给你吗? 舒方鹤瞳孔一缩,许应荣你! 好个许应荣,这是故意要他难堪,舒方鹤站起来刚想破口回骂,另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许主任留步。 众人回头,曾绍这才从其中一间休息室出来,他直勾勾盯着许应荣:我只找你,是不想把事态闹大,闹到你父亲那儿去。 他话音刚落,会议室门把手一动,然后停顿足有好几秒,许院长才佝偻着从里面出来。 许应荣:爸。 这会儿叫什么爸,许院长咕哝,抬头就是一副大笑脸,哎呀原来是曾总光临,实在是有失远迎啊! 许老,我想要庄希文的既往病史。曾绍没心情客套,纹身是庄希文在曾绍回来之前的掩人耳目,但这只是推测,曾绍一定要知道前因后果。 这,许院长老脸一僵,是小庄总的病情还不见好? 可不是,伤好了脑子却坏了。说着舒方鹤掸了掸膝盖上的灰。 许应荣一愣,打了个磕绊,什,什么意思? 只见舒方鹤抬眸对上许应荣,似笑非笑,当然是字面意思。 走廊刹那死寂,下一秒许应荣大步流星,抬腿一脚猛然踢向曾绍腹部,那正是先前庄希文中枪的位置,许应荣阴沉着脸一声不吭,一脚之后攥拳还有一顿好打,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拉架,许院长一把年纪自个儿还站不稳,也踹了儿子小腿肚一脚,曾总我先带您去做个检查! 不用,曾绍擦掉嘴角的鲜血,浑不在意,但是许老,求您把东西给我。 许院长搓着手,这, 你休想!许应荣甩开拉住他的人,手指曾绍道:这东西除了我谁都没权限! 什么意思?曾绍不解,但他看向许院长,似乎又明白什么。 曾绍,曾大少爷,你在外面吃苦受累又怎样,你欠他的一样还不清!甩下最后一句,许应荣拂袖而去。 这小子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住他,许院长张口只字不提病历,弓着腰一个劲道歉,还请曾总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他一般计较。 单这副为难的样子,曾绍也能猜到是谁下的封口令,庄建淮能容忍曾绍在外面发疯,但这只老虎还至于衰老到牙齿掉光的地步,此刻许院长退一步,曾绍却不能再得寸进尺。 言尽于此,许院长也想溜了,但他看见曾绍红着眼的模样,搓了搓手又回来。 我家那臭小子也算和小庄总一块儿长大,两个人好得穿一条裤衩,连日记也要分享,许院长伸手,想拍曾绍肩膀又不敢,最后只说:曾总别往心里去。 最后走廊里只剩下来要东西的三人,他们来时两手空空,白闹一场,最后什么也没拿到,曾绍垂眸片刻,却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第35章 晚上十点半,庄希文已经睡觉,曾绍踩着地灯的微光进了卧室,掀被上床,在触及庄希文的瞬间耳畔炸起一声惊呼,曾绍大手贴着庄希文腹部,蹭蹭他后心,别怕,是我。 黑暗中那声音嗡嗡的,庄希文听得皱眉,但明显放松下来,干嘛? 对不起,曾绍灼热的气息打在庄希文后心,我只想抱抱你。 庄希文不大自然地扭了两下,不知为何,期间曾绍就像电脑卡顿,一直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 干嘛呀?庄希文声音软下来,好像半大孩子哄比自己还小三岁的娃娃。 那一瞬间千言万语凝结在心头,曾绍嘴唇翕张,几次发不出声音,半晌才道:以后永远都不用再纹身了。 庄希文似乎愣了下,然后转过身来,黑亮的眼睛里隐约闪烁着懵懂。曾绍伸手摸着他的脸,眼前密密麻麻,却全是那本日记里的内容。 虽然最后也没拿到病史,但曾绍回泛海撬开那道暗门,从一堆旧物里翻出许院长口中的日记本。庄希文写日记的习惯从记事开始,只持续到高中结束,短短十余载,前半生一小段一页纸,写的是让曾绍羡慕到忌恨的完美生活, 直到十二岁生日,5月15号的分水岭。 随着字迹逐渐流畅,前因后果也更加精炼,当年程慧芳由沈会长引荐来为庄夫人保胎,临产之际庄建淮必须参加一场政府会议而无法陪产,之后接连出差根本不得空,程慧芳趁机狸猫换太子,绑架案后很快东窗事发,程慧芳被辞退,庄希文则继续扮演庄少爷,而且做戏做全套,纹身自然必不可少。 第41章 曾绍这才知道原来第一次纹身时庄希文就曾休克过,此后体质变差,经常过敏,正因如此,后来庄希文才会购置张霆口中的那座种植岛。 但以曾绍的认知,纹身的效果普遍持久,就算没个十年,三四年总是有的,曾绍问过纹身师,最近两次纹身的间隔远不到时限,曾绍不免想到尤敬尧落马的那个午后,庄希文惨白着一张脸,承诺会给自己销售总监的位子。 庄氏集团既是三兄弟一手创立,庄建淮能独揽大权,所靠无非制衡。多年来他一边亲近陈钰昌,一边又利用罗鹄章压制,庄希文一定是和庄建淮做了交易,才能提前拔除罗鹄章这枚腐朽的钉子,打破长久以来的平衡。 显然这个交易就是庄希文得多吃一次苦,这也是庄建淮的警告,雷池已越,每多进一步,庄希文这个狸猫都势必会遭受更加猛烈的打击。 他就这样收拾了罗鹄章,与自己的那份一并写进遗嘱,干干净净交还给了曾绍。 曾绍心内五味杂陈,静静看着对方,想象着他后脖颈的那片纹身。新陈代谢,多年生长,曾绍的胎记位置与之其实相去甚远,庄希文的纹身更靠近脊椎,曾绍不禁后怕 万一发生意外,庄希文会死吗?每一次尖利的长针刺破皮肉,会不会就是面对死亡的一瞬间? 如果包养是为羞辱,占据身份、害死母亲也是事实,可庄希文把这些变成遗嘱一点一滴全部留给曾绍更是不可磨灭的证据。 红了。庄希文忽然说。 曾绍迟迟无法自拔,他略过庄希文的话,不禁想问:绕过庄建淮把股份全留给我,只是对我的愧疚吗? 不,曾绍不信。 但最后曾绍只抹了抹眼睛,问:明天想吃桥头排骨吗? 庄希文眼睛一亮,语气却是忐忑,可以吗? 可以,曾绍搂紧了些,更加温柔,不适应的话就尝一口,多一点点也没事。 于是庄希文开心地笑了,连带曾绍的那份,在对方怀里乐不可支,笑得直咳嗽。 曾绍立马拍了拍庄希文后心,眉头反而皱得更深。回曼庄前张霆来电,说要查的事有了线索。其实张霆原本也没什么头绪,只是听曾绍说起当年绑架案犯的特征而突发奇想,这才追溯起黑森林以前的资料。 所幸当时他为脱身,什么资料都搜集了些,这才发现除了罗鹄章这一私单,其实还有另一单更早的,不过当初那个成员,也就是后来的绑架犯大概是想独吞赎金,于是背叛了组织,这才轻易被警方抓获。 沿着这条线索追查,张霆又意外发现庄夫人的行踪正是当时的保姆程慧芳故意泄露的,只是程慧芳也没想到报应不爽,那天秦曼华偏带着自己的亲儿子一起出门。 程慧芳一时冲动,为庄希文偷换来锦衣玉食的生活,代价就是她永远也听不到庄希文亲昵的呼唤。她永远只是庄希文的生活保姆,身为母亲为儿子掏心掏肺,却只能听儿子喊别人作妈妈,只稍稍一想,就能感受到这份日积月累的,扭曲的的忌恨。 原来桥头排骨是她的拿手菜,曾绍捋着庄希文眼前的碎发,究竟是思念,还是想强迫自己记住,正因为她在你生日那天做了这道桥头排骨,正因为她泄露了我母亲的行踪,你们才会被绑架,事后父亲追究,才会东窗事发? 母子一脉,母债子偿,这是程慧芳的罪,同样也是庄希文的罪。 他抬眸,却见庄希文正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己。 看来你已经适应得很好了。曾绍长叹一口气,阿文,你尽可以对我撒气,人在气头难免会有气话,但那天晚上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不是你的错。 东窗事发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日记本上庄希文的字迹力透纸背,循环往复,写的我不是三个大字。曾绍来来回回,将那几张纸翻出褶皱,他看到庄希文字里行间透露出想找到真少爷,想给妈妈赎罪,想和妈妈回乡生活,以及对未来的所有憧憬期待也好,聊以慰藉的幻想也罢,最后全都没能得偿所愿, 是谁阻拦一目了然。 而在这之前,04年的5月15号到6月15号整整一个月的空白,曾绍一页一页翻过,白页的终点,赫然先是一个突兀而硕大的死字。 原来庄希文早就想过一了百了。 如果那晚曾绍不叫住庄希文,也许庄希文真的会跳下去,在风中消散,去另一个地方和他的双亲团聚。 你是完整独立的生命个体,你可以有光明灿烂的未来,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爱人,曾绍最后亲了亲庄希文的眼睛,别的什么都与你不相干,那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不要替任何人赎罪。 咫尺之间,庄希文手压在被下,都要攥出血来,然后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压着喉底的颤抖,闪着泪花道:困。 曾绍就拍他的后心,睡吧。 第二天做检查,舒方鹤搀着庄希文上检查台,给他戴耳罩,来,躺这里,机器打开后会有点吵,别害怕。 庄希文忽然瑟缩了下。 见状舒方鹤低头安抚,别怕。 什么时候能走?无磁摄像头被舒方鹤遮住的一瞬间,庄希文开口道。 有没有好一点?舒方鹤继续调试着,然后压低音量,再等等。 早上看守所传来消息,赵恺忽然答应探视,曾绍人出了曼庄,这座别墅仍旧处在严密的监控之下,就连这间核磁共振室也有相应的无磁摄像头,从庄希文清醒至今,舒方鹤只能每隔一段时间,以特定的角度和庄希文进行对话。 可庄希文眼中急切,我等不了。 此前庄希文一直不明白曾绍到底是什么时候起的疑心,那晚是庄希文下的赌注,镜面闹钟照出他的纹身,也照出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他赌赢了,也暴露了,现在曾绍根本不信自己痴傻。 可瞒不住是一回事,庄希文意识到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那就是他已经越来越难以克制自己,先动心的人始终落于下风,他知道自己迟早会心软。 可那样不行。 应荣那一脚踹得狠,消息递到庄董那边,现在院长看得太紧,说着舒方鹤抬头,状若无事地叮嘱道:耐心。 监控那头,曾绍抬眸,为什么突然答应探视? 探监室里,两人对坐,头顶一盏白炽灯,角落一枚摄像头,顶光将赵恺照得不人不鬼,只见他脖子裹一圈纱布,最外层还有不少渗血,看起来伤势不轻。 赵恺也确实中气不足,我怕我再不说,就没命说了。 我可以帮你申请保外就医。只见曾绍轻敲桌面,抛出价码,但你最好不要有一个假字,不然你只会死得更惨。 赵恺嘴角一勾,你想问什么? 庄希文的生父生母。曾绍说。 这回赵恺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竟然只想问这个? 曾绍:这只是你的投名状。 好吧,赵恺又一次低估了曾绍,但他不服气,更不喜欢别人藏着掖着,于是又问:还有呢? 显然曾绍不会给一个嫌疑犯任何机会,你先说。 要我在这个暗无天日,满屋子红点的鬼地方说?赵恺眼睛一斜,回眸对上曾绍,似笑非笑,隔墙有耳这个道理你总该明白吧,庄大少爷。 我不姓庄。曾绍指尖一顿,看起来面色如常,实则令赵恺后背莫名发凉,他又愣了下才说:真的? 说完他好像才回味过来笑点,摇头放声大笑。曾绍心中疑惑,但也只是默默看着对方折腾,直到赵恺自己消停下来: 我以为你会同流合污的。 说着狱警进门提示探视快到时间,转身的赵恺顺势凑近又加一句: 想知道的话,就千万别让我死在这里! 第36章 曾绍回来时庄希文正在吃午饭,一张长桌,菜色丰盛,管家仆人站在另一边,就餐的只有庄希文一人。曾绍洗了手过来,用指节捻去沾在他嘴角的米饭,问:早上检查感觉怎么样? 庄希文两腮一鼓一鼓,不喜欢。 好好养病,曾绍见庄希文咬着筷子看了眼虾,挽起袖子给庄希文剥虾,边说:等忙过这阵,咱们出去散散心。 嗯?听到能出去,什么饭都不香了,庄希文咧着嘴叫:都好啦! 又骗我,说着曾绍把虾递给庄希文,在对方触及的一瞬间打了个弯,径直送到人嘴里,小指顺势翘起,揩去嘴角滴落的汤汁,医生明明说你还没恢复。 第42章 谎言被拆穿,庄希文瘪起嘴老实吃饭。曾绍又夹了一只虾,声音忽而微沉, 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可庄希文兀自吃饭,好似完全听不懂。 从始至终,无论曾绍再怎么哀求,庄希文都听不见,明明爱人近在眼前,曾绍却再次感到深深的挫败,他任虾尖戳进指腹,盯着庄希文,你就真的一次也不肯信我? 要虾。 庄希文没回答,只让曾绍继续给他剥虾,一张脸皱起,好像曾绍再墨迹,下一秒他就能哭出来。 算了,曾绍只当自己活该。 探监之后,曾绍提交保外就医的手续后不久,赵恺再次险遭毒手,期间手续办得并不顺利,等真正把人保出来已经过去快六个月,一眨眼又到年底了。 这天早上曾绍在市区参加一场论坛,在会场后区的贵宾室休息,半个小时后褚明伦来请。开门进了会场,嘉宾观众基本落座,曾绍的座位就在十步开外的第一排,可他脚下一顿,忽然道:后面什么动静? 开幕前的会场正是最吵的时候,闻言褚明伦往后看去,只见廖队几人正拦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此刻灯光都汇聚在舞台,隔着距离看不清那男人的相貌。他见曾绍也回了头,连忙招手,曾总,我是xx公司的,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您,能不能跟您合个影? 身为保镖,廖队本能怀疑所有靠近曾绍的人,见状他皱眉看向褚明伦,褚明伦则侧身上前挡住曾绍,抱歉,论坛马上就要开始,还请您尽快就座。 闻言男人十分失落,曾总,真的不行吗? 可以。曾绍忽然答。 少爷! 褚明伦和廖队异口同声,且不说论坛马上就要开始,几万人的会场可以说鱼龙混杂,万一出了岔子,后果不堪设想。闻言那男人直接绕过廖队过来 真是太好了曾总,您可是我的偶像,您不知道我究竟有多想见到您 快门按下,褚明伦和廖队眼前一闪,那男人瞳孔微缩,手猛地从西装内袋里抽出来,下一秒却被早有预料的曾绍反手压制! 沉闷的一声凶器坠地,人们还没反应过来,随即一道寒光闪过,众人惊呼,会场刹那以曾绍为圆心退开一大圈。 很快廖队带人上前制住那男人,他额角青筋暴起,死死瞪着曾绍道:曾绍!你不得好死! 褚明伦直接报了警,上下左右细细打量曾绍,少爷您没事吧! 不等曾绍开口,一群人忽然抢上舞台,分工明确,几人夺话筒,几人拉横幅 堂堂庄氏集团生产劣药,串通医院欺瞒患者,草菅人命,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舞台耀眼的灯光同时在那男人眼中闪烁,他听见了,顿时笑得更加猖狂,你们会断子绝孙的! 现场乱作一团,聚光灯忽明忽暗,褚明伦伸手就是一巴掌,然后让人上台制止闹事者,引曾绍原路返回。 回公司后,曾绍直接上了大楼顶层,进门就问:爸,这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高潭药事会拒绝采购利巴布雷,市场销售不理想,部门不得已换了条路子,以低价进入医保,解决销量问题为先。只是由于价格比同类药低不少,涉及专利期内回本问题,需要替换药物中的某些成分。曾绍就相关几点向董事会提出过征询,最后庄建淮拍板,说这些都属于药企常规操作,事情就这么推进下去。 可现在看来,显然实际情况已经远超曾绍原本预估的严重程度。 褚明晟关上门,径直走到庄建淮身边,只见他坐在椅子上,戴着老花镜,手里一叠照片,听曾绍语气不对,就从镜片上方看向对方, 什么事? 利巴布雷,曾绍见庄建淮一副高高挂起,心里发沉,之前不是说好有效成分不变,在保证疗效和副作用的前提下进行微调? 庄建淮仍旧没有放下手里的照片,垂眸继续翻看,边解释:生产的事你了解的少,一款药即便进入市场也不能说明万无一失,所以才有反馈机制,说着他拖长音调,面对问题要冷静,以后有的是大风大浪,这件事我会让有经验的员工去解决,你过来。 十二月,阴雨天,窗外淅淅沥沥,反倒让人心烦不已。曾绍纹丝不动,倒是他身后的褚明伦往前挪了一寸,然后只见曾绍右手微微攥起,防备道:可刚刚他们闹到会场,还想一刀杀了我。 什么?庄建淮抬头对上褚明伦,见对方点头后脸色转沉,既然是故意伤人,警察自然会去处理。临近元旦,这两天你先别出席任何公开活动,过来看看这几张照片。 庄建淮再次强调,字里行间已经带上一点命令的口吻,曾绍这才走过去,什么照片?话音刚落他就看清楚了,原来那是一组年轻女士的半身照,他下意识开口想要拒绝:爸,我 平时你爱玩什么我不在乎,庄建淮冷冷打断,他提的是要求,出口就是圣旨,但我要继承人,我和你妈妈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过了年你就三十三了,身在其位,该明白自己责任重大。 那您和母亲也是因为这个才走到一起 啪的一声,曾绍右脸五指红印,这话太重,刺痛了庄建淮,也刺得曾绍自己脸上火辣辣。 看清楚你到底是在跟谁说话!庄建淮重重道。 曾绍:爸,可我不愿意。 沈家还是顾家!现在告诉我,立刻安排见面。庄建淮猛地将手中照片甩向儿子,一张张人脸从曾绍眼前飘落,只见庄建淮威胁道:庄家要是断子绝孙,我一定会让那只狸猫死在你面前! 曾绍是庄建淮唯一的亲儿子不错,但倘若没有庄建淮,曾绍大概不仅没有能力自保,更加护不住已经痴傻的庄希文。 这就是个解不开的死亡三角。 这时忽然有电话进来,褚明晟听过挂了电话,第一反应却是看向庄建淮,曾绍截了话头反问父亲:您都说了我是您的继承人,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 庄建淮张口:选人。 利巴布雷的事情还没解决,相亲的事更不能翻篇,曾绍绷着脸不说,褚明晟就要请他出门。憋了半晌,曾绍才道:...沈家,沈祚君。 庄建淮这才松口,只见褚明晟汇报道:替西尼的各项文件已经准备到位,想申请进入药监局的审批流程。 利巴布雷的问题都还没解决,曾绍第一个不同意,这时候申请审批替西尼岂不是难上加难? 这会儿庄建淮语气稍缓,但威势不减,你记住,利巴布雷没有问题,而且利巴布雷是利巴布雷,替西尼是替西尼,难不成因为区区几个闹事者,就要让庄氏集团所有项目停滞不前? 曾绍:可 别忘了替西尼立项,庄希文也是签了字的,要真有问题,那么长的时间里怎么他都没有任何察觉?庄建淮侧过身,不容曾绍再狡辩,这两件事无论哪一件都不是你现在该操心的,回去收拾,等我通知! 临近中午,曾绍马不停蹄回到曼庄,在褚明伦开口前把外套扔他脑门,大步流星上了二楼,直奔庄希文所在。 临近饭点,庄希文还在看pad,没察觉被曾绍猛地拽过手,抬眸很是不快: 干嘛? 你是不是知道?曾绍难得有些发喘,眼睛泛红,不知道是北风太烈,还是受了别的什么刺激。 庄希文心下一沉,眼中带了胆怯,什么啊? 用股份,用所有一切来站队怂恿,曾绍顿了顿,反而克制不住语气颤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利巴布雷会出问题? 庄希文跪坐在沙发上,闻言好似没听懂又是这样,又是这副天真呆傻的模样。 早上遇袭,中午受气,曾绍想告诉庄希文的事情太多,当头一件就是令他作呕的相亲任务,财阀联姻也许稀松平常,庄建淮步步紧逼,将曾绍绑在天平一端,合众人之力狠狠向远离庄希文的另一端加码。 可曾绍奋力挣扎,实则根本不想见什么沈女士顾女士,他想给也给过庄希文喘息的余地,可一月连着一月,此时此刻庄希文还在把他往外推,外界所有的纷扰连同曾绍这个人一起,统统都被庄希文用不近人情的保护壳抵挡在外。 凭什么。 曾绍顿时怒火四起,他将人一拽,今时今日还在跟我装傻,你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第43章 pad应声摔在地板上,社交软件上,庄希文的头像变暗,磕坏了一角,他想去捡,又被曾绍用更大的力气拽了过去, 你知道利巴布雷会出问题,又故意通过替西尼的立项申请,你放手让原本就不该发生的事情持续发酵,然后用股份作筹码,全部压到我的头上,你是不是想利用我扳倒我父亲,毁掉整个庄氏集团?你就这么恨庄氏?你就这么恨我!? 痛,放, 庄希文满脸痛苦,曾绍发火的样子他见过不少,可说实话,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挣扎间他几乎带上哭腔,放开! 痛? 曾绍几乎丧失理智,庄希文的示弱是火上浇油,说着他将人扛上肩头往卧室去,今天我让你痛个够! 阴天的卧室死气沉沉,一声又一声尖利的哭喊从卧室传出,很快庄希文的居家服就被撕了个干净。他哭喊,央求,这些曾绍全都视若无睹,置若罔闻,正如庄希文一直以来对待曾绍那样。 脱到裤子的时候,庄希文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逃脱曾绍掌控,可惜马上就又被拽了回来,转身的瞬间庄希文抬脚就踹,再次逃出曾绍掌心,下床时却又太着急,正和冲进来的汤团撞个满怀。 天旋地转,天昏地暗,庄希文倒地,后腰撞上实木床角,一声闷哼后就只剩下呻/吟的力气,汤团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惊慌地打转几圈,还用肉垫小心蹭着主人。 床上,曾绍当胸受了一脚,这会儿脑子倒是清醒了些,一通急火烟消云散,他就想过去抱庄希文起来,好好和对方再谈谈。 可等曾绍走到身边,刚触及庄希文,他一个激灵张口见血,细红血丝在半空扬起,庄希文嘴角鲜红如注,面色煞白,脑袋一歪就彻底昏死过去! 血,目之所及的一摊鲜血。 除了中枪那次,曾绍再也没见庄希文吐过那么多的血! 第37章 这次庄希文的胃出血情况实在太严重,曾绍头回想请许应荣过来,就算再挨一顿拳脚也心甘情愿,可惜不巧正碰上他出差。 不过半小时,司机载来消化科的好几个医生,说来也是见了鬼,今天的庄希文格外不好伺候,光是胃镜插管就折腾半天,甚至一度导致休克,连着又是几个小时的兵荒马乱。偌大的曼庄,好像只有在抢救的紧要关头才稍微有那么点活人的气息,从下午一直到天摸黑,庄希文的情况才算真正稳定下来。 曾绍水米未进,就坐在床边握着庄希文的手,又从天黑枯坐到天亮。鸟鸣婉转,他转身看了眼窗外,顿时被天光刺痛双眼,回身时他眼睛明显晕开一圈水雾。 你是真的累了,还是根本不想见到我,所以一天一夜还不肯醒? 曾绍的声音不重,但足够听清,倘若庄希文清醒的话。可仪器平稳规律,除此之外,无人应他。 曼庄虽然配备有专业器材和医疗室,但几个医生都说庄希文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为防万一,必须要做两手准备,因为现在庄希文恢复的速度赶不上受伤的频率,照这样下去,胃出血的情况每多出现一次,癌变的概率就大一分。 那就是不想见我?寒冷连同疲惫深深刺进曾绍的骨髓,说着他将头埋进被面,双手隐隐颤抖,我只是气你到现在都不肯和我说真话。 至亲不可信,至爱同样不可信,莫大的孤独笼罩着曾绍,从始至终,都没有减淡哪怕一丝一毫。 他孤孤单单,也许未来仍旧要如此。 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曾绍还想说什么,敲门声忽然响起,他深吸了口气,然后抹掉眼泪,再抬起头,眼眶的红还没褪去,眸子已经见冷, 进。 开门的是褚明伦,他没进来,拘谨地站在门边,低头道:少爷。 什么事?曾绍看着他。 褚明伦说:沈家说明天有空。 沈家,哪个沈家,不会是要和他相亲的那个沈祚君吧? 可现在这个状况,曾绍连出卧室门的念头都没有,除非秦曼华死而复生,否则凭他晴天霹雳也没办法撬动曾绍,他就这么当着褚明伦的面描摹庄希文,一声不吭。 褚明伦:少爷。 他来传沈家的话,也是在转述庄建淮的意思,曾绍不答应,褚明伦根本走不了。所以半晌后曾绍牵起一丝嘴角,似笑非笑: 沈女士什么场面没见过,也别约在外头了,就在老宅见面。 第二天清晨,庄建淮和曾绍站在老宅大门口迎接沈祚君,人刚从车上下来,庄建淮就笑道:真是女大十八变,祚君越来越得沈会长神韵了。 曾绍脸上端着笑,心底实则一阵嫌恶,沈祚君顶着半长卷发,一身小香风,手捏皮包叠在身前,动作拘谨,可她和曾绍同为集团接班人,精明和野心都写在脸上,尤其沈祚君细眉长眼,看起来就不好惹。 只见她浅浅微笑道:伯父过誉了。 说完她就看向曾绍,只见他却是闷声不吭,庄建淮斜睨儿子,平地咳了两声,曾绍这才上前一步,连手也没伸。 曾绍,幸会。 官方,正式,还有点回避,和今天的场合格格不入,庄建淮脸色更沉,沈祚君嘴角反而扬了扬,伸手道:沈祚君,幸会。 两人这才握了手。 这孩子刚回来不久,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伯伯倚老卖老,先替他道个歉。庄建淮见曾绍完全的木头桩子,还不如平时出席活动的一半热络,但碍于沈祚君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笑着解释:老宅的格局还和从前一样,让阿绍陪你四处逛逛,就当自己家。 湖边,两人信步走了一段,停在一棵秀丽的松树下,沈祚君先开口,不聊点什么? 沈女士有喜欢的人吗?曾绍说。 看来曾总已经有了,沈祚君有些讶异地看了眼对方,只见他眉眼凌厉,谈及喜欢这两个字,眼底却是无尽的温柔,沈祚君眼睛一动,话锋一转,不过家族联姻,哪个不是为利益最大化?曾总果真与众不同,能把喜欢挂在嘴边。 这是明晃晃的嘲讽,曾绍反倒牵起嘴角,庄家坐庄,沈女士觉得利益会在谁的手里最大化? 近年来庄氏势头强劲,如果今天没顶个约会的名头,这句话几乎等同于在向沈氏下战书。 曾总这话有意思。沈祚君脸色微沉,片刻又问:怎么不见小庄总? 曾绍脚下一顿,很快又跟上沈祚君,抢在她之前道:阿文最近身体不适,不过我会把沈女士的慰问带到。 那怎么行,沈祚君却来了劲,十分认真道:我和希文多年交情,出事这么久都没去探望实在过意不去,他在哪里休养 曾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打断了沈祚君的请求,没记错的话,今天我约沈女士,谈的不是这个。 除了各类商业和学术活动,这还是沈祚君第一次和曾绍私下见面,曾绍薄唇,说话时上下起伏很小,一双漆黑的眼睛更是摸不清,猜不透,但敏锐的沈祚君还是捕捉到其中一丝不快。 这点不愉快不是因为两人约会,沈祚君却非要提起别的男人,更像是因为沈祚君提起庄希文这个人,仿佛这个名字就不该挂在其他人的嘴边。 难为曾总还记得,两人各怀心思,沈祚君探明白了也就不再藏着掖着,然后她双手反剪,步伐稍稍大了些,实话说,我对庄氏和你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感,当年还有庄夫人和小庄总,现如今他们一个过世,一个美其名曰休养,这座老宅看着空荡荡的,更像监狱了。说着沈祚君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今天我来也只是想看看,取代庄希文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一眼有着和曾绍旗鼓相当的威赫,这才是集团少东家的风范,曾绍紧接着问:那你猜我为什么会选你? 沈祚君脚下一顿,回头又看了曾绍一眼。 你对我母亲的好感其实来自于沈会长,早年她们交好,程慧芳就是她介绍来给我母亲保胎的,结果胎保住了,孩子却被掉包。曾绍大步流星,拦住沈祚君的去路,人情债不是区区几单生意就能还的,沈会长还欠我一个人情。 你,沈祚君仰头盯着曾绍,冷哼一声,怎么,曾总想取沈氏而代之? 沈祚君这么说,实则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日后正面迎敌的准备,可曾绍沉默半晌,忽然笑了: 那边风景更好,去走走? 临近中午,庄建淮没当电灯泡,寻了个由头已经出门,两人回来正撞上带人忙活的褚明晟,他见到两人,似乎有一瞬间的错乱,少爷回来得早,我让人赶紧准备上菜。 第44章 曾绍眼睛一瞥,在搬什么? 只见两个工人抬箱,盖子斜掩,露出一角杂七杂八,沈祚君好奇地往那里面看了一眼,褚明晟就上前挡住了视线,不是什么要紧的,庄董准备整修地下室,这两天先把杂物清理出来。 褚明晟这么说,反倒勾起曾绍的兴趣,他看见里面横着一根透明软管,上面还有些许暗红色斑点,下意识伸手去碰,褚明晟慌忙拦住他, 小心脏了您的手。 进去吧。沈祚君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上前解围。几人在门口杵了会儿,餐厅那边管家也来请,曾绍这才和沈祚君一道过去。 冷风起,褚明晟后心的汗凝成冰,冻得他隐隐发抖,他催促工人赶紧将东西清出去。那边曾绍脚步放得慢,走到餐厅口时,背后的动静同时传来,他蓦地回头,深深看了眼工人离开的方向。 晚上回曼庄,曾绍和张霆是后脚踩前脚,曾绍难得没先去二楼卧室,而是径直拐去书房。 曾绍大费周折保释赵恺,出来后赵恺一共坦白了两件事,一是庄希文亲生父母的下落,二是黑森林的幕后操纵者。后者盘根错节,加上警方介入,曾绍就让张霆先去确认前者。 可就算是只查人也相当不容易,一来事隔多年,二来当一个普通人隐入人群就好比石沉大海,只消一场凄风苦雨,就能把经年累月的痕迹全部冲刷干净。 书房门关上的第一句,曾绍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之前张霆无头苍蝇似的,查了将近小半年也没什么头绪,即便后来有赵恺,曾绍实则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因为赵恺始终不肯透露当年带曾绍进黑森林的真正原因,他的话亦真亦假,就跟他这个人一样来历不明,曾绍不敢轻信。加上褚明伦当时信誓旦旦,曾绍总还抱有一丝侥幸,那就是庄希文的父母或许真的死于意外,并非人为。 那儿的村民对外来人都相当警惕,而且穷山恶水,黑白勾结,我怕呆久了多生事端,打探得差不多就赶紧出了村。张霆身上带了伤,想起那几天几夜还心有余悸。 曾绍看张霆的神情,不由凝重道:所以程慧芳确实被弄到了那里? ----------------------- 作者有话说:收藏呢,我的收藏呢,这里找找那里找找(抓耳挠腮.jpg) 第38章 曾绍百思不得其解,当年庄建淮为什么只是解雇程慧芳,要她们母子从此天涯永诀,并没有送警,更没有惊动任何人。 但以曾绍对庄建淮的了解,恐怕不会是因为什么心软,什么情面。 程慧芳是在回宁城的前一站被拐到榆中村,人到村子前就已经傻了,我猜可能是路上喂过药,张霆顿了顿,这些话光用嘴说出来,都令人感到寒心,当晚她就被那老光棍用铁链锁了起来第五年生第四胎的时候难产走的。 这些话并不是张霆从那些村民口中打探出来的,说实话那些村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还没贴牌的商品。张霆自认为身手不错,高大魁梧,走在路上总不至于被人觊觎,可他还是不可遏制地产生这样的错觉,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只误入深山老林的小白兔,那里密不透光,阴暗潮湿之下,一星半点的好奇都会被放大,从而引来猛兽的捕杀。 情况如此棘手,张霆原本都不抱什么希望,可他亲眼看见那根铁链锁了别人,那不是程慧芳,也不知道是第几个女人,甚至可能不是最后一个。那女人大着肚子,无助而水汪汪的眼神就粘在张霆身上,一次又一次向他求助,她甚至以程慧芳的过往作为条件,只要出去就告诉他。 说来也巧,进门的第一眼,张霆忽然想起自己早已过世的母亲,他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一段过往、一张照片、一件遗物都没有,但听带大他的铜铁匠说,当时遇见他母亲,她就大着个肚子。 从此张霆就一直记着。 张霆向来不爱惹麻烦,那天说不上到底为什么,最后他莫名其妙就答应赌一把,冒险将人带出来。 出逃后的第一顿饭,那女人一气吃了三个包子,两碗面,外加一碗羊汤,肚子胀得老高还不肯停,张霆好说歹说,最后才把碗从她嘴里夺下来。大冬天的,那女人瑟瑟发抖,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张霆又带她洗澡换衣,就医治疗,前后忙过几天,那女人才终于恢复正常的交流能力。 然后那女人就坚持要打胎。 六个多月的孕妇,加上身体虚弱,引产其实风险很大。张霆就想劝说她,孩子总是无辜的,也许它也期待着来到这个世上,就像当初的他 但那女人不是他的妈妈,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决定另一个女人的后半生。 所幸引产之后,那女人也真正活了过来,也是这时候张霆才得知程慧芳并不是完全傻了,她偶尔也会有短暂的清醒,就是不知道清醒时的程慧芳面对铁链,面对非人的虐待,究竟是感到绝望,还是怨恨。那女人说最后程慧芳是难产而死,可谁又说得清那是难产,还是郁结难纾? 窗外北风呼啸,书房里一时只有张霆的声音,沉默半晌,曾绍才问:那三个孩子? 两个被卖,中间转过手,大海捞针。留在家里的带把,快周岁的时候,高热惊厥没挺过去。张霆向来冷冰冰的声音罕见地颤了颤,我看那个老光棍瘸腿又独眼,生出来的孩子 曾绍猛然抬眼,打断了他的话:...那赵恺说的都是真的? 张霆牙关一紧,点了点头,书房霎时一片死寂,曾绍直勾勾盯着他,直到眼眶泛红,拳头攥出响动。 当年的事,程慧芳是主谋,那么庄希文的父亲曾耀宗就是共犯,程慧芳难产同年,曾耀宗又被诱赌背上高利贷,利滚利到最后,身家性命抵不够利息,尸身还让人洒进大海,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前一后,当真是给秦曼华偿命,给曾绍报仇,当初褚明伦信誓旦旦,说他们的死是意外, 确实是意外, 可真是好一个意外! 曾几何时,曾绍天真地要庄希文偿他余生,可他的父亲庄建淮实在是老谋深算,他要程慧芳和庄希文骨肉分离,死生不能相见,这是报复。他要庄希文一辈子背负害死庄夫人的愧疚,让庄希文做他最忠诚的刀,为他铲除异己,这是利用。 他几乎算尽了庄希文的一生。 说来可笑,那天手术室外褚明伦信誓旦旦,竟然真的让曾绍对此有过犹疑。也许他的父母当真与众不同呢,也许庄建淮只是爱子心切,所以一时不择手段了些。 可曾绍忘了,他们高高在上,什么时候拿贱命当过命? 曾绍脱口而出,他们不能逍遥法外。 张霆磨牙,来前已经上报过了。 那堆东西呢?良久,曾绍收回视线,在粗重的喘息之后问他。 大部分是真的垃圾,你说的那根软管我检查过,上面确实是血迹,张霆也缓过一口气,估摸着没有一年,也有几个月了。 不是最近的血。 纹身的前车之鉴在先,曾绍遏制不住,再次脱口而出,黑森林里都有哪些刑罚? 你说这是,张霆想起什么,猛一拍脑袋,当年折磨庄夫人的东西那好像就是插胃的软管! 水刑, 用软管从细窄的喉咙一路插到腹部,然后不断灌水,等肚子胀到极点,再反向施压吐出来。听起来似乎比窒息要好上不少,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明白其中的可怖。 张霆不禁感慨,父母惨死,替你挡枪,还有这些,小庄总这些年过的竟然就是这种日子? 曾绍简直难以呼吸。 从十二岁到三十三岁,日记本里整整一个月的空白,再到突然出现的轻生念头,加上庄希文鸟儿大的胃,时不时就要作妖,做胃镜时的异常抗拒,还有医生重复多次的抵抗力低下。 日记本里的一字一句还历历在目,其中关于生病的描述极少,那么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让一个原本健康的孩子在优渥的物质条件下,反而长成今时今日的病怏怏? 更别说其中还有曾绍的一份力。 回了卧室,庄希文还躺在床上,还一如既往地沉沉睡着,有那么一瞬间,曾绍竟然不敢靠近。 难怪庄希文宁愿装傻也不愿面对自己,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把扎在庄希文心口的刀,他却还嫌不够,要拔出来,再狠狠扎进去。 他都做了些什么? 恩怨纠葛,时至今日,曾绍没办法再说究竟是谁欠了谁,谁又欠谁更多。上一辈的恩怨密密麻麻,就像一张浸润毒液的细蛛网,将两个孩子从年幼起就紧紧缠绕在一起,互相掐着对方的命门不死不休。 你不该包养我,你应该一枪了结我。 第45章 曾绍终于明白庄希文明明找到了自己,一边为自己铺路,一边还非要用一纸合同将自己压在身下。倘若此刻庄希文清醒,曾绍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对方杀了自己,就像当初他自己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 因为赵恺的逼迫是一回事,那个瞬间,曾绍也是真的动摇过。 对,只要杀了自己,庄希文就可以获得自由,只要杀了自己!曾绍没有犹豫,转身从柜子里掏出枪,跌跌撞撞跑到床前,把枪放进庄希文手里,捏着他的食指扣进扳机。 十指相扣的瞬间曾绍顿了顿,随即一笑:杀了我,你就解脱了。 说完曾绍食指正待用力,谁知枪响之前,仪器先一步鸣叫起来,床上忽然有了动静,只见庄希文的胸膛随之剧烈起伏,喉咙里不断发出不成调的音节,挣扎得十分痛苦。 医生,医生! 曾绍惊呼,隔壁待命的医生后脚赶到,就连张霆也跟了过来,他见曾绍退到一边,顺着视线,紧接着就看见曾绍手中正握着一把枪。 上了膛的枪。 张霆不清楚刚才卧室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他还记得曾绍得知全部真相时的表情,曾总为人向来不外露,流露的真情哪怕只有一星半点,也足以说明此刻内心的波涛翻涌。张霆怕这个时候庄希文再有个好歹,后果不堪设想,就趁曾绍晃神一把抢了过来。 卧室嘈杂,不断有人跑进跑出,曾绍眼里是一群白大褂围着的庄希文,对外界的反应实则有些迟缓,以至于等手上空了几秒他才反应过来,朝张霆看去。张霆知道自己猜对了,给枪上回保险,按捺着后怕安慰道:曾总,你要是不在,小庄总才是真的保不住。 曾绍先看到张霆嘴唇翕动,那些字眼绕过混乱的抢救声传进曾绍耳朵,只见他后知后觉,猩红的双眼微微睁大。这话真提醒了他,刚才是他一时冲动,庄建淮明摆着要过庄希文两次命,第二次还是曾绍以自己的性命相要挟才把人救下,这时候他死了,庄希文只怕是要第一个来陪葬。 而且眼下庄希文还没醒,程慧芳的尸骨也还埋在深山,他们的恩怨总要有个了结,而这所有的前提都是他还活着,有庄大少爷,才有赝品庄希文的活路。 他至少得给庄希文一个交代。 最后两人被请出卧室,曾绍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失魂落魄地去掏裤兜,摸到烟盒的瞬间猛然想到什么,于是一把捏皱了盒子,扔到地上,又狠狠追了两脚,不由发怔: 可庄希文还愿意接受自己的道歉吗? 两小时后庄希文的体征恢复平稳,可直到周日傍晚庄希文才清醒,他看起来昏昏沉沉,眼睛睁开又闭上,好半晌才彻底清醒,可几乎是下意识地,眼中就涌出许多恐惧来。 我不靠近,曾绍踉跄两步,压抑着心痛,柔声哄道:你胃出血得好好躺着,千万别动。 这几天曾绍几乎没合过眼,胡子拉碴,发梢凌乱,不时戳到眼睛,眼底还一片青黑,要不是衣衫还算整洁,还真容易让人误以为,这是刚从哪个园区逃出来的。 长久的对视之后,庄希文情绪平稳下来,然后忽然伸出手。他浑身蚂蚁噬咬一般钝痛,每一寸力道都会牵扯腹部肌肉,疼得直抽气,可即便如此艰难,庄希文也没卸过力。 想要什么? 曾绍又惊又怕,想说不知道说什么,想抓他的手更不敢,来回转了两圈,这才想起叫医生,可转身时,他忽然瞥见庄希文张了张嘴。 想说什么?曾绍冲回来,弯腰蹲在离床两步开外的地方,小心翼翼问。 庄希文眼中刚才的恐惧已然不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曾绍,却发不出声音,张嘴咿咿呀呀好一会儿,最后实在没了力气,只好微微抬了抬手指。 一刹那曾绍的眼睛更红了,他不敢想,更不敢信,但喘息之后,还是问出了口: 想要我? 第39章 庄希文咧开嘴,下一秒又疼得抽气,眼见额角都渗出汗丝。曾绍这才敢上前抓住庄希文,细瘦苍凉的手拢在掌心,曾绍牙关紧咬,握得胆战心惊,又怕太紧,又怕太松。 为什么?曾绍几番开口,问出一句。 庄希文只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察的弧度,距离之近,能看见还他嘴角附近的肌肉隐隐抽搐。 泪水啪嗒一声滴落,曾绍哽咽道:为什么? 他明知道庄希文此刻没力气说话,哪怕在此之前,庄希文也从没有跟他说过一句实话。 但曾绍还是忍不住。 他怕庄希文装得上瘾,就像在他喜欢上庄希文之前,他自己就是这样逢场作戏的。他怕那双眼睛里既没有爱也没有喜欢,甚至只有恨。在庄希文醒来前的白天黑夜里,他没头没脑地想了许多, 唯独没想到庄希文竟然还愿意接受他。 医生闻讯赶来检查,虽说刚才看着吓人,好在庄希文的情况倒不算差,只不过肠胃问题,在癌变之前都不过一句好好养着。 曾绍搓着庄希文的手,恨不得把庄希文整个捧在手心,他还想摸摸对方的脸,但又忍住了,只问: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做。 医生赶紧道:如果小庄总有胃口的话,可以尝试流食。 卧室一时安静,众人敛息等庄希文开口,可他张了张嘴,依旧没能发出完整的音节,曾绍看着他的口型猜道:汤团? 医生呃了声,小庄总的肠胃功能还没恢复,还不能吃那么黏腻的食物。没等医生说完,管家已经明白小庄总的意思,就请他们一道先出去。 想见汤团?曾绍问。 庄希文指头无意识一勾,划过曾绍掌心,勾得人心痒,片刻后他才又张嘴,那口型却是要吃。 这副耍赖的模样,好似还和先前一样。 但曾绍皱眉,却是真担心,那怎么办,医生说了现在还不能吃。 只要庄希文想,镜花水月曾绍也会想方设法达成,可实在是现在庄希文的身体还不允许。听罢庄希文轻哼一声转过脸,这就生上气了。 那换甜米汤,或者小米粥好不好?曾绍心急,我把汤团抱来陪你。 这两天怕汤团上蹿下跳没个轻重,曾绍特地让管家把猫圈在别的地方,但他见庄希文还是不回头,不由想到 真正的汤团其实早就没了。 那么现在又何必把替身抱过来徒惹他伤心,说来庄希文和这猫一样,不过都是赝品。 曾绍心底懊恼,他又说错话了,他顿了顿,讨好地笑道:那我们就喝点米汤好不好? 最后庄希文算是答应了,等米汤来,曾绍把人抱在怀里一口口喂,边观察庄希文的神情。 从前庄希文生病,曾绍也这么照顾过几回,庄希文的眉眼清冷带魅,这段时间他瘦得厉害,近距离下睫毛尤其绵密修长。曾绍的热汤送入口中,他默默吞咽,随着思绪眼睛一眨一眨。这会儿看庄希文,他似乎又浮现些许从前的影子。 不知道此刻庄希文在想什么,曾绍一颗心吊得老高,怕他继续装傻,又怕他突然清醒过来,决绝地要和自己一刀两断。 所以等一小碗汤喂完,庄希文还没吭声,曾绍的后背倒湿了个干净,他看着对方漱口,躺回被窝,闭上眼继续睡觉,直到卧室恢复安静的很久之后都不敢动, 他也不想动。 白灯转了昏黄地灯,夜已深了,曾绍一直坐在边上陪他,庄希文没像之前那样让他上床,也没赶他走,甚至那只手还握着曾绍,每隔一会儿就突然攥紧,仿佛身处噩梦,生怕唯一的救命稻草离开。 曾绍欲言又止,犹豫着要不要再叫医生过来,可他刚起身,庄希文忽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 冷不防的一眼绊住曾绍,一刹那庄希文的神情汹涌而复杂,和曾绍偷窥的那夜不同,此刻他眼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不走,曾绍福至心灵,轻拍庄希文手背,我只是去洗个澡。 曾绍知道庄希文素来爱洁,所以每天都会给人擦拭,小心翼翼,比对自己上心得多,有时候曾绍心情烦躁,更是随便应付敷衍了事。这副样子坐在床边看护也就罢了,倘若陪床,别说庄希文,饶是曾绍自己都觉得邋遢。 听罢庄希文又犹豫了下,这才肯放人走,只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还一直追着曾绍,直到曾绍进了卫生间。 这些曾绍全都看在眼里,所以他没关门,水声哗啦,每隔一会儿,他就敲下浴室门,算上三分钟的吹发时间,前后不到十分钟,曾绍已经重新回到床边。 我可以上床吗?曾绍俯身问。 硕大的阴影笼罩着庄希文,但刚洗过澡的雾气又让这片阴影显得不那么可怕,两人面对面,鼻观鼻,庄希文的一小片额角还在暖光中,他看起来好小一只,柔柔弱弱,没有半点抵御的能力。曾绍的心被这副模样填得满满的,他就这么耐心等待对方的回答,直到缓慢的两个呼吸之后,庄希文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第46章 曾绍这才上了床,他没有挪动躺在正中的庄希文,所以即便床不小,躺上去的曾绍还是堪堪碰到了边界。但他仍感到心满意足,侧身拢住庄希文,温热的手贴住对方腹部,呈现出一个保护的姿态。 安心睡吧,我一直在。 滚烫的呼吸打在庄希文左侧动脉,疤痕难以消退,他的心脏却始终还在跳动,和曾绍的呼吸就融在一起,略微凹陷的腹部传来持续且强有力的温度,这份可靠催人安眠,庄希文眨眼的幅度越来越小,这才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 几天之后,庄希文终于可以尝试过渡到正常饮食,只是医生强调饮食要清淡,但庄希文又和白水煮的东西有仇,曾绍为哄他吃饭费了不少心思,可他就是量小且折腾,别说曾绍,管家在一旁都捏着把汗。 一勺喂下去,曾绍听庄希文又哼哼起来,紧张道:难受?说着他去揉庄希文的胃,哄道:不着急,慢慢来。 庄希文顶着一脑门的薄汗,饭吃到这会儿根本没吃出味道,光剩一肚子懊丧,曾绍揉过了继续来喂饭,他索性把头一偏, 不吃。 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曾绍尽量放轻松,吃个饭而已,难不倒阿文。 庄希文睨他,接着哼唧。他的嘴唇被热饭烘过,红扑扑的,看得曾绍眼睛一暗,他忽然问:当时怕吗? 闻言庄希文看他,俨然一副不明白。 地下室的时候。曾绍补了句。 庄希文目光一闪,然后皱起眉,转瞬恢复先前不耐烦的模样,曾绍就把饭放回碗里,继续揉起他的肚子,那次出差回来你瘦了一圈,往前推算,依稀是你拿到罗鹄章的股份之后。 有些话庄希文憋着不说,曾绍却要点破,情人节那天庄希文吃了就吐,向来心细如发,那天也没察觉出曾绍的小动作,显然是大病初愈精力不济。 那天趁你睡觉的时候,我还偷看了你的手机。曾绍说。 庄希文眼珠一转,但没吭声,只听曾绍继续剖白,我还骗了你好多次,我看过你给的字条,我骗你手机落在家里,我故意要跟你一刀两断,我知道那一晚你身体很不舒服,但是我就是憋着劲不去看你我还想,还想杀了你。 这些细枝末节被曾绍一股脑儿全倒出来,这架势活像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挖出来给庄希文瞧。但曾绍却觉得还不够,至少跟庄希文相比还远远不够,每当夜深人静,他想到那根带血的软管,那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和他对庄希文做过的一切,他就克制不住浑身发抖。 所以先前庄希文顶着庄氏少东家的名头,手握庄氏集团的股份,并非庄建淮念旧情,念着稚子无辜,而是因为一旦庄希文不听话他就可以斩草除根。也正因如此,罗鹄章落马,庄希文将关键股份占为己有,头顶压力之大可以想见,说不定那时庄建淮就已动了杀心。 啪的一声,庄希文打断了曾绍,饭。 好。 曾绍的手背看不出红印,庄希文没用多大劲,但这么一下,他忽然察觉到手腕上的手环不见了。 以后不舒服要说,不想告诉我,管家、医生,曼庄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曾绍顺着庄希文转腕的动作,垂眸看他,你想对付我,或者对付谁都不要紧,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有什么比得上你的健康。 头顶天花板,原先装摄像的位置也重归空白一片。 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口,并非打消了对庄希文的怀疑,因为是真是假都变得无足轻重。实际上从庄希文阻拦曾绍自杀的那一刻起,曾绍就已经彻底缴械投降,他卸下铠甲面具,丢掉所有对庄希文的怀疑,他要将自己完全交给对方,哪怕对方在骗自己,他也甘之如饴。 庄希文要装疯卖傻,曾绍就当他真的神智有缺,庄希文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庄希文要做什么他就全力助他。 只要对方是庄希文。 说完曾绍珍而重之地吻了吻庄希文额头,庄希文猛然震颤,压抑着混乱的呼吸,却到底没反驳。 临近元旦,这几天曾绍几乎每天加班,有时候周末也不得空,身为秘书,褚明伦也陪着少爷加班,直到元旦前的周五晚上。 少爷,还剩一份文件。褚明伦递上最后一份文件说。 曾绍嗯了声,后面都没了吧? 对,褚明伦点点头,几个大单子都在走后期的流程,有什么琐事可以先让各部门自行负担,明天您安心度假,真有急事,我再给您打电话。 曾绍打开最后一份文件,内容是人事调动,那天他吓唬庄希文,实则并没有要开除吴伯园的意思,曾绍反而把他放到副主管的位置,负责另一组研发。先不论别的原因,庄氏集团绝不能仰仗一个外人的鼻息,尤其这个人的背后还站着陈钰昌。 褚明伦见曾绍提笔要签,忽然又道:不过吴工还太年轻,这担子于他而言会不会太重了? 曾绍抬眸,那一眼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震慑十足,两三秒之后,他垂眸将文件签了,字迹刚劲,力透纸背,然后才问: 重么? 不容置喙。 无论他先前是不是庄希文的人,曾绍栽培的态度都不会变,于是褚明伦帮慌忙低头恭谨道:...不过吴工的经验确实也比较丰富,少爷觉得不重就不重。 曾绍不再理褚明伦,眼看时间不早了,就把文件扔回给他,拿了衣服匆匆回曼庄。 第40章 鞭炮响,孩子笑闹。 南方的宁城是个沿海小城市,城区最大的路不过双向六车道,一条运河贯穿中轴,随便哪个路口拐出去就是人车混行的悠闲街道。 这就是庄希文的老家。 曾绍和庄希文是中午到的宁城,休整后出门已是下午,元旦前一天,天气不算晴,街上虽然没有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叫卖声却是此起彼伏,有冰糖葫芦、蒸糕、麦饼,还有一些小商品流动摊。街边店招五颜六色,各家都有人站在门口迎来送往,卯足了劲儿拉客,还有穿玩偶服的到处发小彩气球,也送了庄希文一只。 街不大,所以烟火不散,叫人心里暖洋洋的。 曾绍牵着庄希文漫无目的地走着,擦肩而过的路人脸上都带着笑,轿车慢悠悠地驶过,司机偶尔还会和路边的熟人打招呼,明明如此喧嚣,曾绍却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宁静。 逛了一会儿,曾绍偏头去看身边的庄希文,只见他正笑着四处张望,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感兴趣。 麦饼要伐啦? 经过一个麦饼摊时,摊主大叔忽然叫住他们,庄希文凑近闻了闻,咽着口水就去拽曾绍。 想吃?曾绍却有些犹豫,毕竟庄希文的胃出血才养好,又容易过敏,曾绍真怕他一时贪嘴,到了受苦的还是他自己。 大叔看庄希文口水都要掉地上,笑道:很好吃的,买个尝尝? 小伙子是上这儿来玩的吧?我们这里麦饼可是一绝的,闲逛的大婶过来搭话,竖起大拇指道:这大哥几十年的手艺了,迷道相当好嘞! 闻言庄希文更来了劲,瞪大的眼珠和家里的汤团一模一样,曾绍被庄希文吃得死死的,无奈道:请问这个怎么卖? 大叔笑了,指着料台介绍:噶客气,两块钱一张,甜的有海苔,咸的有虾皮和梅干菜,看看想吃哪种? 这个,这个!庄希文迫不及待,指了指海苔和梅干菜味的。 麦饼是现擀现摊的,饼大馅料也足,热气腾腾的,冬日路上吃着别有一番滋味。其中海苔里掺了芝麻,梅干菜味的则裹着肉丝还有不知名的配料,曾绍帮庄希文举着,撕一点喂一点,还负责擦嘴,庄希文嚼着饼含混不清,有时候也会掰一半喂回去。 感情噶好,大叔看直了眼,差点把油撒到地上,他有些好奇地打量起两人的相貌,你们是兄弟吗?相貌倒是好,但是怎么不大像捏? 那表兄弟或者好朋友也有可能的咯,天冷了么脑壳冻牢啦...大婶笑着拍了拍曾绍肩膀,曾绍顺着对方的意思,也跟着笑笑。 很快两张饼就这么站在路边吃完了,曾绍时刻观察着庄希文的状态,确定他没有不舒服,这才牵着他慢慢往别处走。 出了商业街,喧嚣逐渐远去,他们路过宁城高中,学校里还亮着灯,书声朗朗,隐隐约约传到街上,庄希文拽着曾绍往校门口去,到闸机口的时候被保安大爷拦下来,唉唉唉这里是学校,外来人员不能进的啊! 曾绍上前把庄希文护在身后,问:不好意思,参观也不行吗? 第47章 小伙子外地的吧,大爷一袭军大衣,两手交背,一听曾绍的口音,上下打量起他们,饶是对方穿得精致,说话也不客气,我们这里除了返校日,平时连家长也不给进嘞,你真要参观么,得找教导主任或者校长... 家有家规,校有校规,曾绍不打算为难大爷,正要走时忽然听见课间打铃。下一刻庄希文快步走到围栏边,抓着栏杆就往里探头探脑。课间匆匆,走廊瞬间挤满出来活动的学生,很快有人注意到围栏边的状况。 那人怎么站在墙边,是来给谁送吃的吗? 没见过这人,长得都不像咱们这个小地方的,不会是来找咱们校花的吧?你看他后面的高个子是不是跟班儿! 快去问问,快去快去! 墙外的人看墙里,墙里的人也同样在看墙外,曾绍站在庄希文身后,眼中的他单薄一片,后脖颈的纹身露出残缺一角,仿佛这宁城的风一吹,就能把他送进这座青春烂漫的校园里。 多年以前,倘若程慧芳没有动邪念,或许庄希文就会在这里无忧无虑地长大,或许会考上这所高中,在这里念书,课间和同学们打闹,或许还会和校花传出什么绯闻。 总之,大概每一天,都是阳光灿烂的。 阿文,曾绍眼神一暗,上前劝道:咱们走吧。 幻想难成现实,庄希文终究不属于这里,他依依不舍,无声念了句再见,被曾绍拉着才肯走,手离开深色栏杆,在上面留下两道浅浅的印子。 从学校再往北走,街上变得更加安静,一阵风来,隐约能闻到牛粪和青草的味道,路的两边是一溜的小洋房,院子里,有人给鸡拔毛,有人给狗洗澡,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在用眼神和路过的异乡人打招呼。 等以后老了,曾绍忽然说:咱们来这里生活吧? 元旦佳节,曾绍带庄希文来宁城,一则是为度假,这是明面上的,二却是为方便张霆拿回程慧芳的骨灰。当初庄希文父母的过往查得隐秘,在得知庄希文这些年的遭遇之后,骨灰动迁的事更不能打草惊蛇,惊动庄建淮。 嗯? 不知道庄希文是没听见,还是不想回答,于是曾绍停下来,郑重地面对他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到老吗? 曾绍捧着庄希文的双手,低头看他,庄希文偏也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听罢他没回答,忽然将身一转,去踢脚边的石子。石子一去不复返,两个人牵着手,距离也随之远了些。 回了酒店,曾绍进门就看见褚明伦在前台,脚边一只行李箱。 曾绍就知道庄建淮不会放心他们两人单独出行,然后他牵着庄希文走近,在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来,只听褚明伦先开口解释:打搅少爷度假,有份文件需要您过目一下。 曾绍拉着庄希文的左手微微攥紧,腾出的右手去接文件,翻开一看,很快又合上,抬眸的瞬间,目光牢牢落在褚明伦头上。 少爷息怒,是我的疏漏。褚明伦弯腰道。 此前对于庄希文,不光曾绍,庄建淮一样也持怀疑的态度。他不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曾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加上此行来的是宁城,就更不可能放任这两人在外。 监视而已,褚秘书做惯了的,怎么这会儿反倒不敢说了。说完曾绍把文件反扣在褚明伦胸膛,不等对方回答,抬脚就往电梯厅去。 饭点的酒店大堂人来人往,褚秘书霎时脸红,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前,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干什么吃的?阿猫阿狗也放进来!大堂经理态度相当恶劣,似乎对眼前的状况感到十分厌恶。 保安劈头盖脸挨一顿骂,这边点头哈腰,转头就去踢闯进大堂的男人,口水四溅,用的方言,从周围人的神情来看,骂得大概相当难听。 动静一时变大,曾绍护着庄希文回头去看,只见那个人人喊打的男人好像是个断了手的乞丐。不过刚才两人经过闹市,人从众的场面,也没瞧见几个要饭的,这人倒是知道来讹有钱人。 可有钱人怎么会待见穷鬼? 庄希文窝在曾绍怀里,眼皮子打架,小腿肚已经有些发软,他在曼庄呆得久,又时不时生病,今天这一趟下来确实也累了。曾绍不想庄希文看到这种场面,带人就要走,这时褚明伦反而往酒店门口去。 都是可怜人,我给他些钱,你们别难为他。 保安见褚明伦竟然出来说话,不由凑上来小声解释道:您千万别给他钱,这种人最坏了,小心他们缠着您不放! 话虽如此,保安唯恐褚明伦善心泛滥,其实也是怕给酒店招晦气,就这么掰扯两个来回,褚明伦忽然怒了,我知道! 保安一凛,下意识看向经理,见经理皱着眉点头,只好摊手说:成,成,您想给就给。 事后褚明伦去电梯厅,曾绍还在那里等他,三人进了电梯,镜中人影交错,显得轿厢格外压抑窒息,上行的失重感充斥耳膜,隐隐更让人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三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电梯过了五层,褚明伦终于开口,我和大哥被庄董救回来之前,就和那个人一样。 说起这两兄弟,其实曾绍更喜欢大哥褚明晟,对此曾绍也确实有些印象,褚明晟的右手似乎一直不大灵便,只不过从外表看不出异常,加上他是庄建淮的秘书,所以曾绍从来不多问。 采生折割。曾绍说。 这是职业乞丐中最歹毒的一种,人为地制造残缺不全的怪物,以勾起人的恻隐之心,从中牟利。曾绍有时候会想,这个社会中的恶就像那臭水沟里蛆虫,它们吃掉原本新鲜的皮肉,本该健全的人格,直到好好的人剩下白骨一副。 褚家兄弟就来自那样的组织,曾绍也刚从沼泽里脱身,他们难得有了共同话题,反倒衬得一旁的庄希文格格不入。闻言褚明伦点点头, 我大哥的手断了,但作为庄董的贴身秘书,形象残缺有损集团和董事长颜面,所以他花重金做假肢,又特地去植皮,十几年来定期维护,就是不想外人察觉。 这时电梯提示音响起,褚明伦的剖白也到此为止,我的楼层到了,您放心,此行我只是来确保您的安全,期间我绝不会擅自来打扰您。 褚明伦说到做到,接下来两天果真再没拿文件来烦曾绍。从前庄建淮用褚明伦是为监视庄希文,现在换作亲生儿子,其实不过只是换了个说法,曾绍心知肚明,于是叮嘱张霆不要来酒店,改用电话联系。 就这么等到第四天傍晚,张霆终于来电,曾绍心想尽快回华城,碍于天色已晚,还是决定隔天一早再走。 隔天凌晨时分,一场冰雹过后,窗外窸窸窣窣始终不安定。庄希文四天都没适应新床,起了床困,沾了枕头反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曾绍就更没什么睡意,他抱着庄希文,好歹得哄人睡几个小时,可等庄希文好容易来了点睡意,谁知忽然天花地板猛烈晃动起来, 彻底将两人从睡梦中拽了出来! 第41章 行政套房内目之所及天摇地动,床头柜上的经书全掉在地上,客厅正中的水晶灯交错,和其他物件摔在地板的声音混杂,嘈嘈切切急得很,谱成一道未知尽头,又极其刺耳的警铃,曾绍蹭地从床上爬起,脚踏地板却怎么也站不稳,摇摇晃晃好似喝了酒。 地震, 曾绍的第一反应就是地震。 时间紧迫,曾绍起手就给庄希文穿衣穿鞋,眼看摇晃的幅度还在加剧,直接半抱着人下了床。 快走! 曾绍推着庄希文往前,两人很快到了门口,刚一开门,门口一人多高的陶器毫无预兆地轰然侧倒,庄希文心里一沉,下意识用手格挡,沉闷的一声响后,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楼板的晃动还在持续,整条走廊忽明忽暗,尖叫声此起彼伏。庄希文猛一睁开眼,刹那间的惊愕撕碎了他的理智,他眼眶一热,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只见曾绍就挡在身前,咬碎了呻/吟,要往肚里咽。 没事,下一秒,曾绍颤声道:咱们走! 两人相互搀扶着跑到楼梯口,曾绍看到楼道墙上大写的十七层,下意识要去背庄希文,谁料庄希文反而往前一步,要来背曾绍。 心有灵犀,曾绍眼眶温热,一切尽在不言中,然后他拢着庄希文拼命往下跑,一口气冲出大堂,来到酒店落客区的前广场上。 几乎是同时,整座酒店被阴云吞噬,竟是停电了。 广场虽大,可刚下过冰雹,地面湿滑,此刻又是狂风大作,黑暗中人群冲撞,不少人跑得太快,不是撞人刹车,就是脸颊贴地,摔个狗吃屎。曾绍护着庄希文往角落里躲,隐约还能看见广场入口附近翻倒的招牌。 第48章 混乱持续不知多久,马达轰鸣,大堂附近终于再次亮起微弱的灯光,褚明伦跟着从门口出来,只见有人正抓着经理问情况。 褚明伦快速往四周一扫,只见曾绍和庄希文就站在五步开外的角落,并没有拥上来。此刻经理周围全是人,他们惊恐交加,抓着这根稻草,誓要讨个说法。 宁城很少地震,一般是受周边城市牵连的情况比较多,经理说话太急,有几个字眼捎带了点宁城本地腔,刚接到市局通知,说是h国9.4级地震,所以我们这里震感也比较强烈,请大家冷静... 众人立即七嘴八舌 我看地震监测说宁城也有6级,h国和这里隔着老大一片海呢,这都能传过来? 还真说不准,我看新闻说这次地震好像还引发了海啸,直接淹了一整个村子,这得淹死多少人啊! 那怎么办,这儿还能呆吗? 海啸可大可小,往大了说,一个宁城绝对不够淹,经理见众人恐慌,赶紧宽慰:酒店地处远端,这时候城区还更危险一点,酒店会给大家准备衣物和热水,帐篷也已经在搭建,大家稍微耐心等待一下... 那还杵这儿干什么,我先走了,万一再有余震怎么办!有个男人只穿件内衣,打眼看像那缠了绳的五花肉,说话间嘴巴直冒雾气,大手一挥就往停车场去。 我也走我也走,另一个瘦条儿男眼珠一转,抓着经理说:经理啊,你看能不能安排人帮我们上楼拿东西,我们这就退房! 我也退我也退! 刚才情急之下,没几个人带齐了家当下楼,那瘦条儿一提,众人纷纷附和,唾沫星子喷了经理一脸。那经理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姐,见状气得大吼一声: 酒店不会趁乱私藏住客的个人物品,请大家耐心等待,不要添乱! 可人群也只安静了一秒,下一刻那瘦条儿立即指着经理鼻子: 你这什么态度!?顾客就是上帝,小心老子投诉你! 那经理身后还站着好几个员工,豆芽儿似的躲在她身后,她半步不退,叉着腰反往前顶一步:天王老子也没用,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 众人面面相觑,大难临头,河还没过,此刻没有拆桥的道理,立即有人笑着说和: 好了好了,大家都少说两句,我看这一时半会儿还不消停,要么就舍了家当先保命,要么就听经理一句,留在这里等到情况稳定再退房... 褚明伦从人群挤过去,来到曾绍面前道:少爷,那咱们? 去打听回华城的高速有没有封锁,曾绍听庄希文打了个喷嚏,立即回身给他搓手,还要脱了大衣给人披上。 灯光下庄希文一张脸煞白,偏还扭捏着不肯,曾绍一把摁住,道:别闹,手冻得哆嗦,小心感冒。 疼。庄希文忽然说。 闻言曾绍一凛,哪儿疼? 可庄希文只看着他 还记着刚才的事。 我皮实,不碍事,曾绍一顿,想说什么,最后也只敞开大衣,将庄希文整个纳入怀里,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只要你平安,我就不会有事。 那边褚明伦打完电话道:少爷,北向的高速都还没封锁,车子马上就到! 三人各怀心思,就这么沉默着等了会儿,忽然庄希文从大衣里面探出脑袋,人。 曾绍和褚明伦一愣,顺着庄希文的目光,只见倒地的招牌下还有个人被压住,远看一动不动,附近站着的保安见状皱眉,谁啊,可别死咱们这儿! 褚明伦往前几步,只见那人伸出来的手短了一截,忽然想到什么,拔腿跑了过去,庄希文和曾绍也赶紧跟上。 走近一瞧,果真是昨晚的乞丐。 店招不小,死死压着乞丐的腿,几人合力挪开,褚明伦扑上去摸那人脉搏,一旁保安弯着腰问:他还有气儿吗? 褚明伦不答,只回身看了眼曾绍,曾绍心领神会,道:想救他? 这种乞丐有一个算一个,都归我们这儿的地头蛇管,过来的经理皱眉道:要是今天在酒店门口把他救了,酒店一定会惹上麻烦。 褚明伦不忿:那怎么办,看着他死? 不然就把他拖马路对面去,保安跟着出了个好主意,爱死哪儿死哪儿,反正别在这儿咽气! 褚明伦:你! 实在抱歉,救死扶伤不是酒店的责任,您要真在这儿救他,以后他天天在我们酒店门口找事儿,那我也只好及时止损,少做一桩生意。地震已经令人焦头烂额,经理看着两人,半是请求半是警告:强龙不压地头蛇,还请两位不要叫我们难做。 带走。 轻轻一声,众人顿时转移目光,落在庄希文身上,他往后缩了缩,这会儿又不吭声了,倒是褚明伦立即明白了小庄总的意思,对,反正你要把他拖到马路对面,那我们直接带他走,应该碍不着贵店的事儿了吧! 经理语塞,要真能带走,倒算这几人有本事,她抿了抿嘴,未置可否,最后扭头回去,保安跟着偷偷嘟囔道:吃饱了撑的! 又过半小时,车子到了,庄希文却又不想走了,曾绍以为他不舒服或者丢了东西,问:想要什么? 学校。庄希文看着他一字一顿。 前几天路过的宁城高中。 元旦已过,这会儿寄宿的学生应该都在宿舍,人多的地方也越危险,褚明伦拦道:刚才经理都说了,现在城区很危险,少爷千万不能以身涉险,既然是地震,有关部门一定会派人救援的,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 曾绍不理褚明伦,只问庄希文:你想去救那些学生? 少爷! 褚明伦重重叫了一声,同时瞪了眼庄希文,不待庄希文作出反应,曾绍已经狠狠剜了回去,然后他扶着庄希文肩膀,只见对方忐忑地点了点头。 你带这个人先去就近的医院,曾绍毫不犹豫地吩咐道:另外调一批人过来,还有药品食物等应急物资,越快越好。 褚明伦还想劝说,曾绍二话不说,直接掏出手机,当着他的面就打给他大哥。 凌晨三点,褚明晟迷迷糊糊听过宁城的情况,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先前会场有患者闹事,事后庄氏发布声明,将其归咎于生产线污染,召回了相关批次。但这是个实打实的黑点,倘若此时庄氏少董赶赴灾区救援,势必能挽回一些口碑,由此及彼,说不定还能做更多的文章。 三人回到市区,那经理说得不错,这边的灾情确实更严重一些,宁城高中的情况更甚,好几幢教学楼歪歪扭扭,听说宿舍直接塌了,压了好些睡梦中的学生。 不到四个小时,第一批物资运送进城,在这之前,曾绍和庄希文一直帮忙搬抬伤者,向就近的超市购置应急物品分发给学生老师,还帮忙联系家长,四处奔波,几近力竭都不肯停歇。 从学生到校领导,几乎每个人都忍不住看向这两人,他们和消防官兵几乎同时赶到学校,穿梭在废墟中,像火焰里两道黑色的翅膀。 那是你们老板,竟然这么年轻? 看门大爷拢了拢他那件沾了泥的军大衣,坐在离保安亭不远的石墩上,他盯着庄希文和曾绍看了许久,趁保镖端来麦虾汤的功夫问道。 保镖点头笑笑,转身要走,却被大爷一把拉住,敢问你们是哪家企业,看这排场,应该不是咱们宁城本地的吧? 我们是华城来的,保镖顿了顿,庄氏药业,大爷听过吗? 第42章 宁城地震上了当天国内头版,庄氏少董亲临灾区救人的事迹同时迅速传播开来,加之利巴布雷在灾区使用的反馈良好,公关部门顺势引导此前的袭击事件,是境外势力蓄意抹黑国内企业。 庄氏这仗赢得巧,顺水推了把替西尼,使之顺利进入审批流程。 一周后的早上十点,庄氏集团园区实验室。 看清楚了,这是我们组的排枪。小郑是吴伯园组的研究员,她一把夺过排枪,冲郝泰来组的小方嚷道。 实验室里其他人虽然没回头,但默默都竖起了耳朵。 什么你们组的?小方阴阳怪气,这些都是集团的东西,自然得先给要紧的项目。 你也知道这些都是集团的东西,小郑白了一眼,不知道的以为实验室是你家呢! 第49章 你!小方一噎,随即嘲讽道:能力不行,就得先端正态度,有你们求人的时候! 小郑早就受够了集团明里暗里对郝泰来的优待,闻言更来气了,排枪都要抢,还指着你们知恩图报?我还偏就不给了! 两人正吵闹,这时郝泰来和吴伯园前后脚进来,郝泰来扫过小方,视线很快落在小郑的排枪上,小郑抓着排枪干什么? 我我问小郑借排枪,她就跟我闹脾气,我正要道歉呢。小方斜了一眼,对上两位主管,霎时软了声调。 小郑立即道:你这是借吗而且你们组明明就有!说着她指向角落,那里确确实实还有两把全新的排枪。 见状小方磨了磨牙,正待反击,忽然郝泰来笑道:这俩人倒是欢喜冤家。 原本大家一来一回,说的只是工作,郝泰来一句话歪了屁股,平白惹人浮想联翩,小郑顿时气得脸色发青,刚张口,吴伯园跟着接茬,幸好小方没碰上人家男朋友,好歹全国拳击冠军,一拳就可以打掉你的门牙,打得连你主管都不认识。 小方一愣,像是没料到吴伯园敢当着郝泰来的面这么说,他下意识去看老大,怎料吴伯园又堵上来,都是开玩笑,你急着看郝主管做什么,是这就生气了,想让你老大打我的脸? 吴主管哪儿的话,郝泰来转向小方,冷着脸问:怎么回事? 小方:替西尼的审查意见下来,我们正在抓紧跟进,出了岔子谁也担不起,实验用具自然是多多益善。 原来是这样,你早点好好说话不就得了,郝泰来略过那两只无人问津的排枪,当起和事佬,虽说大家同司不同组,好歹都是同事,有些摩擦再正常不过了,大局为重,想必吴主管肯定会谅解。 确实,论研发能力,集团上下哪个能和郝主管比肩?就是放眼国内,也是抄袭倒卖的投机分子居多。吴伯园笑笑,他咬在抄袭二字,只见郝泰来眯着眼也跟着笑,然后他话锋一转,就是不知道水飞蓟和联苯双酯,哪个更胜一筹? 吴伯园话留一半,近来国际上有新药问世,其药品结构和替西尼异曲同工,郝泰来听罢愣了下,随即牵起嘴角道:听说吴副主管之前在医院工作? 协安医院,医学转化实验室。吴伯园说。 但即便是协安医院,和神农药业也不可同日而语,郝泰来似笑非笑,其实这同一种病啊,针对治疗的药方大同小异也不稀奇,只要有效,它就是好药,吴副主管,你说是不是? 小郑忽然打了个寒战,这实验室里不知怎的,温度忽然低得吓人。 吴伯园摆手,脸上却没有半点羞赧,我不知道,但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郝泰来眉毛一挑,赌什么? 赌一款创新药。吴伯园说。 小方立即嗤道:利巴布雷和替西尼,哪个不是创新药,没记错的话,吴副主管到现在还挂零呢吧? 他们敢在研究所横行霸道,一方面是背靠大山,一方面也确实做出了有目共睹的成绩,可小郑却是不屑,你怎么不说前提,郝主管来了多少年,吴主管又来了多久? 吴伯园再次朗声笑起来,听说集团准备再给郝主管升一级,到时候说不定还得称呼一句郝总监,就当我刚才是开玩笑 什么赌注?郝泰来截断了吴伯园的话。 这明摆着是下战书,实验室一片死寂,除了两个老大,这下谁都不敢再吭声。 公平起见,吴伯园搓手,认真思索道:让市场部给我们定向,从现在起算,两组同时研发,谁落败,谁就自请离职。 小郑惊呼:吴主管! 小方也以为吴伯园这是自寻死路,不由哂笑道:吴副主管可别意气用事,毕竟丢脸事小,丢了工作可得不偿失啊。 吴伯园直接忽略他,只盯着郝泰来,郝主管,怎么样? 郝泰来彻底笑不出来了。 当时庆功宴上吴伯园借着酒疯声讨,郝泰来自然恨极了对方,但事情过去那么久,曾绍不但轻轻放过,偏还要重用这人。郝泰来怎能不明白,就像他老子制衡罗鹄章和陈钰昌那样,曾绍也绝不允许自己一家独大。 可郝泰来却又有点犹豫,毕竟现在形势未明,但凡自己能再往上爬一步,都不需要再分神应对吴伯园的挑衅,只是他猜不准这些究竟是吴伯园的狐假虎威,还是曾绍或者庄建淮的意思。 丁铃铃一声,座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顷刻岔开众人的注意力,离最近的小方接起电话,嗯了几声,道:我吗?然后他打了个磕绊才说: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郝泰来看向小方,只见他说:maggie找我。 吴伯园眼见小方急匆匆的背影,意味深长地看向郝泰来,人事最近在查考勤,想来叫他是为这个事。 可研究所的人,忙起来时常没日没夜,真要抓考勤,那真是一抓一个准,单看吴伯园的神情,就知道这事并不简单。 那么人事为什么只抓着小方,换句话说,为什么只盯着郝泰来的下属?这几天传言四起,说上头要给郝泰来升职,可这边人事又处罚他的下属,郝泰来脊背一凉,刹那只想到,这也许就是恩威并用。 这时小郑看了眼实验室外,拍了拍吴伯园肩膀,于是吴伯园欠身道:郝主管自便。说完他就走了,连带小郑一起。 只留下郝泰来站在空荡的走道中间。 实验室的人不敢多嘴,机器运转的声音规律得没有温度,这些像施加在郝泰来神经上的,持续稳定的压力,叫他不由更加紧张。 这会不会就是个试探? 曾绍,或者说庄建淮,他们在暗中观察着郝泰来的反应,只要他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郝泰来愁眉深锁,不得不重新考虑吴伯园刚才的赌约。 那头吴伯园进了办公室,总监然后他注意到文总监对面的人,愣了下,随即点头道:曾总,您也在这儿? 文总监见他来就起身往外走,我出去喝杯咖啡,你们慢聊。 这是特意腾地给两人商议,之前吴伯园向曾绍暗示郝泰来有问题,两人有过几次交流,但这些都是通过舒方鹤这个中间人。 你师父今天没空,曾绍看出吴伯园的疑惑,解释一句,然后问:怎么样,他答应了吗? 与此同时,某个景区幽深处,一座低调奢华的会所门口,舒方鹤正走上台阶,听见动静往后一瞧,不由惊讶道: 这么巧,在这儿也能碰上你。 他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好同事兼死对头许应荣,冤家路窄,许应荣打眼对上他,好似吃了口热乎屎,劈口就没个好气:要不说人倒霉起来没边儿呢! 天气阴沉,许应荣从头到尾又都是刺儿,偏舒方鹤不怕疼,愣往上凑,逼得许应荣倒退一步,呵斥道:别碰我! 门口的两个服务员愣了下,一时不知该先迎哪位,还是说该先劝个架,免得少做一桩生意不说,还得赔上医药费。 我都跪过你,舒方鹤浑不在意旁人异样的目光,被推开时眼神一暗,转瞬又笑道:让我碰一下,还能少块肉不成? 许应荣立即剜他一眼,那可保不准是谁的肉! 好好好,不碰就不碰,于是两人各自大步进包厢,关门声音之大,活像卯足了劲要甩对方一巴掌。 包厢内,许应荣点完菜,服务员前脚刚出去,后脚备餐间的门就打开,他转头来不及定睛,就被人吻住。 这地儿找得怎么样?舒方鹤喘着粗气,像是真憋坏了。 粗粗算来,庄希文昏迷多久,他俩就好了多久,舒方鹤知道曾绍不愿意放人,而许应荣又救人心切,当初抱着试探的心态,让吴伯园这么一牵线,没想到真成了。 不过须臾,许应荣就被吻得面红耳赤,他推人不动,反被撞上备餐间的门,咣当一声,嘴上风头悉数又被舒方鹤抢了回去,于是他伸腿就要踢人,却被对方轻易绕过,只见这家伙还有些得意道:踢不到。 良久,舒方鹤才舍得松开桎梏。 你要憋死我! 许应荣大口喘着粗气,舒方鹤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眼看对方衣冠楚楚,却一副性感的模样,又有点上火,不由伸手揩了下对方的唇瓣, 一天天跟偷情似的,还真得早点救人出来! 第43章 第50章 曾绍把家里的监控都拆了,舒方鹤搂着人坐下,时机差不多,咱们可以动手了。 许应荣抽出手,从兜里掏出一管试剂,你把这个给小文。 透明试剂,上面什么也没写,未知里透着神秘,舒方鹤皱眉问:这是什么? 许应荣惜字如金:可以增强抵抗力。 舒方鹤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有些好笑道:曾绍现在就差把小庄总含在嘴里,恕我直言,照顾人他确实有一手,而且庄氏本就是药企,什么好药他弄不到? 不听算了。许应荣嫌他墨迹,把脸一撇。 别别别!舒方鹤就怕许应荣不理自己,抓着对方的手赶紧赔礼道歉,还说:那我再跪一个? 闻言许应荣哼了声,到底把脸转了过来,舒方鹤笑道:许主任大人有大量,之前我只是想让你看清何戴怡的本性,你是何明珊的师父不错,但到底不是人家的亲哥哥,没有这么帮忙的。 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许应荣声音低沉,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对方,你到底是怕我做人家哥哥,还是怕我做人家老公? 什么人家,你是我老公,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舒方鹤搂紧了许应荣,看了眼他手里的试剂,这药到底有什么名堂? 药是好药,药性也猛,许应荣把试剂装进舒方鹤内袋,轻轻拍了拍,它有20%的概率会引起细胞因子风暴。 舒方鹤霎时敛起笑意,以小庄总的身体情况,这概率恐怕得拉满吧,会不会太危险? 针对细胞因子风暴的治疗,一种是激素抑制,一种是单抗中和,只要有对应抗体,那就只是看着凶险。说着许应荣扫过两道门,压低了声音,这药是我托诺菲研究所的朋友弄来的,专供各国政要高层,问题不大。 许主任行医做事向来求稳,他说问题不大,那就是可以放99.9%的心,由是舒方鹤眼珠一转,是那个诺菲? 全球顶尖生物制药研究所,不知道多少医药大拿出身诺菲,多年前有个国家元首罹患绝症,最后不知道用了什么药,前几天还传出新闻要过百岁大寿。 许应荣点头,置之死地而后生,否则现在曾绍不肯放手,还有庄建淮这个定时炸弹,他在曼庄的每分每秒都是危险。 说完舒方鹤沉默半晌,忽然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有曾绍护着,小庄总反而更安全? 许应荣立时瞪了舒方鹤一眼,却见他一本正经,这些天我和这个曾总打交道,能看出他和庄建淮并不是一路人,而且爱深则恐极,他是太害怕小庄总出事,才会将他锁定在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何况现在他撤了监控,撤了所有能监视小庄总的东西,这其实是好事。 原本舒方鹤觉得曾绍在外西装革履,其实不过是个疯子,可这段时间他见过狼狈至极的曾绍,温柔而又小心翼翼的曾绍,那股恨不得将对方刻进骨髓的爱意,令舒方鹤实在望尘莫及。 许应荣却听不进,对于庄氏,他知道的远比舒方鹤要多,他也没办法将曾绍和庄建淮分而论之。他看着舒方鹤,我只问你,你办不办。 包厢一时寂静,许应荣只要舒方鹤一句话,但舒方鹤还想知道更多,小庄总宁死也要脱离庄家,其中是不是还有隐情? 许应荣只看着对方,他拒绝了,拒绝得干脆利落。 于是寂静之后,舒方鹤只得点头,我知道了,既然你开口,我尽力帮你就是。 年关将近,曾绍留在曼庄陪庄希文的时间越来越多,有天庄希文忽然说想去游乐园,隔天曾绍带他去,挑着几个轻松项目玩了半天,就在路边休息。 胃难受吗? 曾绍护着庄希文肚子问,寒假旺季,游乐园熙熙攘攘,廖队带人就在附近警戒。 这段时间庄希文休养得不错,脸上难得恢复一点血色,听罢只见他摇了摇头,漫无目的地看向周围,视线不由落在不远处的旋转木马入口。 那里有个妈妈正背着孩子出来,那孩子被裹成只胖球,露出的小手正握着个巧克力卷筒冰淇淋。 冰激凌。庄希文叫道。 曾绍循着目光看向那孩子,皱眉道:那东西太凉。而且外面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添加剂,庄希文的肠胃虚弱,曾绍不能由着他乱来,又不想太扫兴,于是折中道:回去让人给你做好不好? 要,就要!哪成想庄希文这就撒起泼来,引得周围纷纷侧目。 曾绍只好哄道:那我现在让厨师做,做完了送过来好不好?说着他掏出手机拨通电话,我现在就打。 说话间那对母子已经走到庄希文附近,那孩子见状问:妈妈妈妈,那个小哥哥是不是想吃冰淇淋呀? 女人看了眼庄希文,好像是。 他哭得好可怜呀,说着那孩子看了眼手中的冰淇淋,刚才服务员见他可爱,特地给他卷得高高的,他这一路都握着不舍得吃,但他犹豫了下,还是说:要不我把我的给他吧。 女人笑道:宝贝真善良,说着她把孩子放下,指着庄希文的方向道:那你去送给哥哥。 周围闹哄哄的,庄希文眼睛一直绕着那孩子打转,见状他起身走过去,两人相隔不过四五步路,谁知忽然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冲过来,庄希文心下一沉来不及思考,直接整个人扑了过去。 阿文! 曾绍挂个电话的功夫,庄希文人已经摔在地上,他赶紧跑过去抱起庄希文,拍了拍他膝盖上的灰,有没有摔疼! 保镖一拥而上,以两人为核心,周围人群一下散开,那孩子手上空了,找到地上一滩冰淇淋,霎时红了眼圈:冰淇淋,我的冰淇淋! 女人抱着孩子哄,边点头致谢,可她随即扫到庄希文手臂,惊呼道:呀,这是撞到了吗! 庄希文穿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此刻右手肘弯处,一道切口极其平整,可以想象利刃划过时的利落,曾绍脸色一沉,什么话也来不及说,打横抱起人就走。 妈妈, 人群涌动间女人回神,只见孩子问:那小哥哥会没事吗? 闻言女人再次看了眼周围,人海茫茫,刚才趁乱撞过来的鸭舌帽男早就消失不见,那孩子见母亲不答,摇了摇手,妈妈? 女人沉着脸,最后只说:咱们也回去。 ... 再快点! 车上,短短不过两分钟,曾绍已经第三次开口催促司机。大冬天,车厢内,暖气几乎顶格,司机一脑门热汗,闻言又加一脚油门。 庄希文就躺在曾绍怀里,脸上同样晕开一层薄薄的冷汗,不知道是伤口作祟,还是许应荣给的药开始起效,他不仅呼吸困难,恶心想吐,眼前甚至开始出现重影。 忍一忍,马上就到医院。 曾绍心密密麻麻地疼,他死盯着伤口,忽然俯身,在嘴唇触及伤口的前一秒,又被庄希文伸手堪堪挡住。 为什么不让?曾绍眼眶一热,是不是,他欲言又止,心里恐慌到极点,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一道小口子,又有加厚羽绒服遮挡,应该也不深,但庄希文的嘴唇微微发紫,这反应实在不对。曾绍不由脊背发寒,每次都是这样,一旦他稍稍松手,就有人想动庄希文,甚至连皮带骨,要吞个干净。 再快点! 短短又长长的二十分钟,车子一个急刹停在协安大楼门口,曾绍抱着庄希文直冲提前准备好的手术室,跟医生强调那道口子的异样。 手术室门关灯亮,曾绍腿跟着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走廊另一头,许应荣闻讯赶来,揪着曾绍的衣领道:怎么回事? 曾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回去,声音喑哑,他被人划了道口子。 许应荣一凛,脚步踉跄,随即大步绕去医生通道,后脚也进了手术室。 下午两点多,抢救一小时后,褚明伦本来该在公司,但他听廖队汇报,跟着也赶到医院,走到曾绍面前刚要说话,不想曾绍一抬头,直接掐着他脖子往墙上撞 是不是你们? 褚明伦涨红了脸,喉底夹杂着咯咯的声音,少,少爷冷静,怎么可能是庄董! 曾绍怒极反笑,你以为我会信?说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指掌用力,下一秒褚明伦手脚发麻,眼皮上翻,身体痉挛,就彻底无法呼吸了。此刻什么话都进不了曾绍的耳朵,褚明伦正撞上枪口,廖队几个人都拉不住曾绍一个。 第51章 曾总,会出人命的!廖队见曾绍杀红了眼,大声吼道:您不为自己,也得为小庄总想想! 小庄总,阿文,那他人呢?曾绍心里空了一片,几乎是同时手术室熄了灯,紧锁脖子的力道瞬间消失,褚明伦这才得了呼吸,跌坐在地咳嗽不止,他眼前星星点点一片,只隐约听到曾绍焦急地询问情况。 然后医生说:还需要观察。 曾绍盯着医生,一阵后怕冲昏头脑,能不能带回家?曼庄也有不能! 只见许应荣出来大喝一声,你尽可以试试!以他现在的情况,你强行带回家,他恐怕还挺不到出医院大门! 曾绍一窒,半晌才问:那是什么毒? 太攀蛇毒,说着医生擦了擦脸上的汗,幸好伤口不深且送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太攀蛇,已知陆上毒性最强的蛇种,两毫克以内的计量就足以置人死地,曾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毒完全解了吗? 医生点头,还要再说什么,有个护士忽然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不好了! 曾绍大脑一空,本能拔腿跑过去,脚下一滑狠狠摔在监护室门口,正听见里面的医生冲自己喊道: 是细胞因子风暴! 第44章 庄希文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许应荣。 你现在还很虚弱,许应荣像是知道庄希文这会儿要醒,几乎是同时凑上前,轻拍他的手,不急说话。 他确实算好了庄希文醒来的时间,但也是赶巧,正碰上曾绍出门,这人在与不在天差地别,许应荣钻了空子,倒真省了好几个心眼子。 庄希文声音嘶哑,我睡了多久,这是哪里? 15号,2月,许应荣抿了抿嘴,协安重症监护室。 这是睡了大半个月。 庄希文皱眉,那怎么还在这里? 按原计划,他人现在至少应该已经在庄氏的势力范围之外。许应荣本打算借细胞因子风暴拖长战线,让国内医生束手无策,引曾绍向国际医院求助,然后在转运途中动手,金蝉脱壳。 谁知半路杀出个太攀蛇毒。 许应荣不由叹了口气,你中了蛇毒,贸然送你上飞机,只怕要出危险。 说到这儿,庄希文迟缓的反射弧到位,猛然抬眼看向周围,许应荣领会,解释道:他说要去取个东西,外头有人盯着,有什么话放心说。 于是庄希文放心绕回来,蛇毒? 太攀蛇毒,冲你的命来的,许应荣想起那天就心惊胆战,曾绍含混其辞,我只知道你们是在游乐园遇袭,你有没有看清那个人的长相? 明明是临时起意,偏偏还是遇上意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曾绍这堵墙,庄希文始终出不去。 庄希文摇头,脑海闪过那一滩冰淇淋,会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监护室一时安静下来。 保险起见我连明珊都没透露,诺菲那边我也托朋友千万保密,许应荣垂眸自责道:不过这药受研究所监管,万一有人顺藤摸瓜追查到也不是没可能,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毕竟诺菲研究所远在大洋彼岸的l国,许应荣还是趁着学术交流活动期过去的,中途几乎和同事一起,百般小心,就是怕惹人疑心。 庄希文却不认同,未必是诺菲那边的问题,我前一天晚上和曾绍提起要去游乐园,到第二天早上,算来也有十几个小时的漏洞。 真要有心为之,哪怕提前个把小时也已足够。 说到这儿,许应荣想起什么,喃喃道:说来那天手术室外 庄希文:发生了什么? 曾绍以为是他老子做的,许应荣顿了顿,人在气头,差点弄死褚明伦。 昨天他还见到来送文件的褚明伦,他脖子上的两块淤青还没消退,能看出曾绍当时是真下的死手。 许应荣紧接着又想起那天舒方鹤的话。 庄希文皱眉道:不错,褚明伦也知道这事。 我原本以为有曾绍在,至少一时半会儿不会有问题,许应荣攥紧了拳头,一阵后怕,倒是忘了庄建淮不可能一直坐以待毙。 庄希文反手拍了拍许应荣手背,既来之则安之,好歹出了曼庄,去不了国外,那就换个法子金蝉脱壳。 可这半个月曾绍几乎寸步不离,就现在出去这么一会儿,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去取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之后回来,到你出院许应荣凝重道:恐怕只有出院的时候能做手脚。 他们的机会不多,平白浪费了一次,与此同时,这条路上还出现了更多的危险。 我们能想到,那边一定也能想到。庄希文沉吟。 避不开就只能撞上,老庄董的手段庄希文再清楚不过,倘若对方欲除之而后快,那他就是九死一生。 想到这,许应荣手心发汗,后背发寒,他直觉这次要是再不成功,后果必定不堪设想,不由紧张起来,从这里去曼庄,会经过哪些地方?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头,只见监护室外忽然有了动静。 监护室外,廖队搓了搓手,点头道:曾总回来了。 曾绍眼睛一扫,去廖队身边的舒方鹤,舒主任也在? 舒方鹤扬头笑道:我过来看看小庄总的情况。 毕竟庄希文是他经手的贵宾,例行来看一眼主顾,说得过去,于是曾绍又问:刚才还有谁来过吗? 廖队摇头,没,就舒主任进去过。 舒方鹤见状,手指往下,没别的事,我就先下去。 监护室是单间,曾绍进去,没有第一时间去床边,而是绕到背后的紧急出口,这里其实也有人把守,他透过小窗看了眼门内的保镖,那保镖立刻向他躬身,他不放心,刚要过去问,身后忽然传来呻/吟。 阿文? 曾绍脑子一空,冲回床边,只见庄希文动了动睫毛,那口型像在说疼。曾绍慌忙叫来医生一通检查,结果倒是令人松了一口气。 小庄总醒来就好,再观察两天,状态平稳的话就可以出icu了。 医生说完,带着护士退了出去,曾绍就粘在床边走不动了,只见庄希文眨着眼睛,好像还有些迷糊。 这一觉睡得真久,小懒猪。曾绍摸着庄希文的脸说。 这话庄希文听得清楚,他顿时皱了眉,然后就听曾绍话锋一转,谢谢你,谢谢你总能及时活过来。 多亏了庄希文一次又一次,给自己活下去的勇气。 多,久?庄希文咳了咳才开口,氧气罩下的声音听着闷闷的。 你睡了整整18天,曾绍不敢凑得太近,怕呼吸声太大,能将庄希文吹得烟消云散,刺伤你的凶器上有剧毒,那天到医院刚注射完血清,紧接着又并发细胞因子风暴,好险,真的好险。 庄希文盯着曾绍看了半晌,忽然说: 对不起。 他不该骗曾绍,可他别无他法。 这话该我来说,曾绍一愣,赶紧摇头,随即扯出个难看的笑,我以为我还能护住你,可现在看来,怕是要不死不休。 庄希文一凛,眼神闪烁,什么? 曾绍的话轻飘飘,像黑白无常在将死之人耳边吹的一口阴风,他言之未尽,说着掏出个丝绒盒来,两指捏着啪嗒打开,还记得这个吗? 戒指,在灯下闪着光。 当时庄希文做了一只,后来曾绍又补成一对,素雅的戒指是庄希文的一时妄想,现在曾绍却真的想和庄希文长长久久,这份心意从确定至今,从未改变。 我等不及了,阿文,曾绍声音隐隐颤抖,是激动,更是害怕,你愿不愿意戴上这枚戒指? 话太简短,与其说是情话,听着更像遗言,仿佛在了结心愿之后,曾绍就要去和庄建淮同归于尽。数不清的刺杀,让曾绍终日被担忧包围,他自认也许等不到庄希文向他敞开心扉,他答应过庄希文,要给他一个交代,他必须说到做到。 不吭声的话,我只当你同意了。曾绍噙着泪,笑着等了一会儿,然后抓起庄希文的手,他的无名指握着比之前还小了一圈,不知道这戒指套上还合不合适?曾绍漫无边际地想着,刚要套进去,庄希文忽然瑟缩了下,曾绍跟着手一松,那枚戒指混着他的泪陷进雪白的被子里。 曾绍愣了会儿才抬眸,满心满眼满是哀伤,像是谁踩着他的心口,冷冰冰地夺走了他的珍宝。 第52章 还在生我的气?曾绍完全没了往日的气势,笑得比哭还难看。 只见庄希文喘息两下,艰难地抬了抬下巴,于是曾绍凑近些,想说什么? 有人。庄希文眼睛直勾勾盯着门上的小窗。 曾绍猛一回头,原来是沈祚君。 监护室门外,廖队去走廊另一端巡视,曾绍和沈祚君面对面站着,旁边就是椅子,可谁也不坐。 沈祚君手里还捧着鲜花,但送不进监护室,她只好自己拎着,说不准一会儿还得拎回去。安静一会儿,只见她冷哼一声:我好心来探望,曾总就给我看这种山盟海誓的场面,你和别人的山盟海誓? 这副正宫的态度反而让曾绍觉得可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我请沈女士过来,来谈别的事。 好好好,你请的人你了不起,于是沈祚君坐下来,将花往离曾绍最近的椅子上一撂,抬眼很是犀利,那又怎么样,明面上我现在就是在和你交往。 对,曾绍强调,只是明面上。 曾总对小庄总还真是情深意切,沈祚君轻啧,早知道不和这家伙耍嘴皮子,然后她清了清嗓子,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曾绍折身正对沈祚君,居高临下,目光恳切,上次和沈女士谈的,求沈家庇护希文。过两天他出院,我会直接送他到贵宅。 这么快?沈祚君有些意外,上次商谈还历历在目,你不是说还要一段时间? 家丑不可外扬,曾绍始终没透露太多,只说:他们咬得实在太紧,再这么下去,我不确定下一次还能不能保住他。 但这都逃不过沈祚君的法眼,她明艳的眼眸一勾,打量着曾绍的神色,一而再再而三,究竟是恩怨,还是别的什么? 他们都是集团的接班人,都是家大业大,一路走来,没有谁是白纸一张,庄建淮能留着这个赝品直到曾绍回来,又在亲儿子回来之后急于灭口,必定是庄希文知道的内幕太多,不是自家人,绝不可信,断不可留。 曾绍盯着她,没有说话。 所以是来不及搜集完整的证据链,但是有线索,于是沈祚君换了一边二郎腿,意味深长道,是利巴布雷吗? 第45章 会不会是这一年来利巴布雷的风头太过,有损公司形象,庄董不满意,这才借他儿子的口警告咱们? 茶馆包厢,郝泰来说完,只见陈钰昌眯着眼,似笑非笑:这个老狐狸,当初让你回来究竟是为什么,他能不知道? 庄董知情,未必他的亲儿子就知情,郝泰来转了转眼珠,提及某些字眼,特地压低了声音,当初这事儿瞒着庄希文,现在换了亲儿子,只怕庄董更舍不得让他知情。 陈钰昌一愣,随即提起紫砂壶,食指一压,深褐色的水流从小壶口而下,哗啦啦里夹杂着阴沉的声音,不知情有不知情的好处,不专业自有不专业的漏洞。 可有尤敬尧和罗鹄章的前车之鉴,郝泰来根本坐不住,他两手一叠,就算曾总是个半吊子,不知道一款药物研发究竟需要多久,庄建淮总该有数的,他就不怕继续查下去,牵一发而动全身?陈董,您和庄董到底是一条船上的兄弟,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坐下来谈呢? 这条船上原来还有罗鹄章呢,陈钰昌正要端起茶杯,闻言不重不轻地撂了回去,当初罗鹄章入狱,我险些抢了人家的股份,这事儿庄建淮可比我记得牢。 当初这一船上的人就是各怀心思,只是看破不说破,如今陈钰昌和庄建淮算是撕破脸,来日两人只会更加疏远,离心,怎么可能再坐下来推心置腹。 第一步是对赌,第二步是什么?难道咱们只能坐以待毙? 郝泰来愁容满面,他在进入职场之前就受到陈钰昌的点拨,也许他是幸运的,拥有如今的辉煌,但他也因此而时常患得患失因为他脚下始终不稳。 你说他儿子不知情,可我怎么觉得是这老狐狸故意放任儿子肃清,陈钰昌见郝泰来沉不住气,又笑着往他心头扎了一刀,何况曾绍现在就是集团最大的股东,底子又干净,谁也动不了他。 动不了少董,动一个主管想必绰绰有余。 那,那这!郝泰来见陈钰昌悠闲的样子,脑门上的汗倏尔收了些回去,陈董莫非有办法? 罗鹄章不敢轻举妄动,是因为他到底有老婆孩子,当时又有庄希文做替死鬼,那老狐狸根本不怕。可虽说庄希文是赝品,却也是他那亲儿子的心头肉,为了庄希文,曾绍敢一次又一次忤逆他老子,说着陈钰昌瞥向郝泰来,他始终眯着眼,即便脸转向郝泰来,也叫人难以分辨眼球的位置,你刚才不是说,那老狐狸怕他亲儿子知道么? 陈董的意思,是把序列,郝泰来倒吸一口冷气,手摆成拨浪鼓,不行不行!这太冒险了!万一正中曾总下怀,助他夺权,咱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谁让你把证据交给曾绍了?陈钰昌张嘴,吞了咱们这两个字的音,好像听了个笑话,然后他顿了顿,说:你只要让他知道他老子不干净,剩下的老狐狸自己就会出手料理! 那天沈祚君来探望,之后过了2天,庄希文从icu转到vip病房,在这儿又住了3天,这天清晨,吴伯园也拎着东西来探望。 病房外会客室,曾绍开门见山:怎么样? 吴伯园提出对赌之后,郝泰来迟迟不敢正面回应,前两天他忽然提交行程,说过段时间要去h国进行学术交流。 基于郝泰来多年在研究所以权谋利,天怒人怨,庆功宴那晚吴伯园打了个头阵,后来同组的小郑自告奋勇,暗中取证,已经查出郝泰来偷偷编造相关实验数据。而且小郑也有朋友在神农药业,郝泰来这番操作正提醒了他们可以顺藤摸瓜。 我们本来想顺着查郝泰来和神农药业的幕后交易,吴伯园话锋一转,可这一查却查到了别的。 和庄董有关?曾绍毫不犹豫地说。 吴伯园愣了下,曾绍好像并不意外,或者说,其实曾绍要的就是他父亲的罪证。以早前庄建淮和陈钰昌的亲密,倘若郝泰来真有问题,庄建淮不可能不知情,在知情的前提下默认,那就说明其中利益纠缠,他也是庄建淮想要的人。 倒不是直接相关,小郑的朋友在那里发现了一段基因序列,华国人种的基因序列。上个世纪国内药品几乎被国外药企垄断,庞大的基数算是让外企尝到不小的甜头,所以他们敢顶风作案,吴伯园顿了顿,要不是小郑的朋友并非华国人,恐怕这些还不好打探,当时的经手人就是郝泰来,他也因此得以入职神农药业,听说他博士毕业,原本准备回国求职,甚至发过几个简历,就是不知道其中有没有庄氏? 滋啦一声,病房仪器传出异响,曾绍立即起身进去,摸着庄希文脸颊道:哪里不舒服? 庄希文已经醒了,安静地任曾绍抚摸,闻言摇了摇头,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似有话要说。 曾绍和吴伯园就在外间谈话,一是不想离开太远,二是并不避讳,以庄希文的心思,短短一年曾绍就能察觉的蹊跷,三十年来庄希文更不可能没有半点怀疑。 庄家的事自有庄家人料理,曾绍闭口不提外间的事,只亲了下他额头,你干干净净的,养好身为重。 等曾绍再出来,吴伯园怕影响庄希文休息,就说:证据都在,小庄总不舒服的话,我可以晚几天再过来。 不必,曾绍摆手,目光异常坚定, 就现在。 当天下班点,警方赶到庄氏研究所找到郝泰来,郝泰来正提包要回家,见状往后退了步,几位到我们研究所有何贵干? 郝泰来?警察看了眼对方工牌,出示证件道:警方接到报案,有人举报你故意泄露国家秘密,请跟我们走一趟! 两个民警立即上前,要拷郝泰来,郝泰来猛地再往后退一步,撞上身后的工位,只见他大惊失色道: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门外的曾绍和吴伯园。当时陈钰昌信誓旦旦,郝泰来吃了定心丸,还以为老子一定能克儿子,可这个曾总的动作实在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 警察瞬间围了上来:拒不配合的话,我们就要采取强制措施了! 等等!郝泰来惊慌失措,突然破口喊道:你们没权力抓我! 第53章 警察面面相觑,以为郝泰来疯了,然后队长往前一步,凡本国公民,警方都有权逮捕,请注意你的措辞! 可我是双重国籍!郝泰来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按华国法律规定,我现在已经自动放弃华国国籍了!你们不能抓我! 此言一出,别说研究所的人,就连站在门口远观的曾绍都吃了一惊,抓捕一时停滞,警察抽调人赶紧去核查,对面郝泰来拔高声音强调道:我还有外交豁免权,我要向h国大使馆求助! 说着郝泰来拨通电话,第一个联系的却是陈钰昌,他心乱如麻,当着警方的面就想问对方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不是要继续守口如瓶。 可电话始终无法接通。 怎么,怎么会! 警察的目光始终注视着郝泰来,盯得他满头大汗,直到第三次拨打失败,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到此为止的意思。陈钰昌也好庄建淮也罢,他们都不是当年那件事的经手人,他们站在高处,躲在背后,眼见事迹败露,就要郝泰来闭上嘴,带着当初的秘密滚回h国。 除非他想身败名裂! 众人哗然,人群那头,曾绍脚步匆匆,吴伯园一路跟着曾总,上了普通员工不能上的顶层,两人刚出电梯口,曾绍忽然来了电话。 吴伯园见曾绍脸色发沉,轻声叫了声曾总,只见曾绍倏然盯着不远处的董事长办公室,那扇门通天接地,仿佛巍峨不可撼动,一旦坍塌,却能将他和庄希文一并压得粉身碎骨。半晌他才开口:罗鹄章在牢里心脏病发,刚刚咽气。 他咽下了另一桩事,那就是保释结束的赵恺在转运途中也被人劫囚。 序列、黑森林,这两个谜团始终困惑着曾绍,没等曾绍揪出其中关联,就被庄建淮连根掐断。他甚至只动了动指头,就让曾绍栽了个大跟头。曾绍气极反笑,他还是不够快,或者说这其实就是一出请君入瓮他还是太嫩了。 办公室内,庄建淮问:他回去了? 褚明晟点头,问:咱们还要动小庄总吗?他话音未落,褚明伦同时瞪着大哥,那眼神像在说,这就是句废话。 果真办公室气氛沉下来,片刻庄建淮才拿起文件,边看边说:盯紧医院,哪天出院,哪天动手。 可,褚明伦生怕大哥再说什么混账话,连忙拉着人往外走,出了门才小声道:哥,咱们谁也劝不了,这也不是咱们该管的事!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怎么这些年越来越越来越冷血无情? 褚明伦掐断了大哥的话,嗤笑道:怎么,大哥还是更喜欢被人按在地上操开了花都不敢反抗的我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褚明晟脸上火辣辣,褚明伦一字一句照他的脸上打,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的无能。他往办公室门看了眼,按捺着火气问:那个人呢? 那天褚明伦从宁城带回来个断手乞丐,前段时间那人刚出院,褚明晟就要弟弟赶紧把人送走。 褚明伦脚下一转,别过脸,还在家。 不是让你送他走?你难道想让他成为 成为什么,第三只黑手套?褚明伦看着褚明晟,眼神一暗,大哥可千万别犯糊涂,从上船那天起,你我早都没有回头路了。 褚明晟:你! 就因为你始终下不了狠手,庄董才打消扶植你的念头,话说到这份上,褚明伦索性将多年怨气一泻而出,他努力做庄建淮的狗,是因为他就是庄建淮捡回来的狗,他没得选择,也只有越爬越高,他们兄弟俩才不会受人凌辱。褚明晟最该明白这个道理,却始终非要挣扎着做一个字面意义上的好人。 何况就连一个赝品都能霸占庄氏少总的位置多年,凭他们兄弟二人的本事,说不定原本都不用等到曾绍回来就能够到天上的月亮。 可这些终究只是褚明伦的幻想,他冷眼看着对方,所以你终究做不成大事,从前你保护不了我,以后更是! 第46章 时间来到28号这天,曾绍临时起意,要带庄希文去浅水公墓祭拜,鲜花祭品置办齐全,两人随即乘坐银色urus离开协安,一个小时之后,却在龙腾大道前一个路口拐弯,忽然折返,转而往曼庄去。 车子刚过两个路口,一辆黑色suv毫无征兆地撞了上来。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异常阴森湿冷,一口吸进来,直寒到人脚心。此刻胖司机脸上却是热汗淋漓,他胖乎乎的手背泛白,拧死方向盘,他双目圆睁,屏息抵着座椅,眼看要和suv正面迎上,下一刻一辆黑色奔驰从后方猛地窜出,打横将suv撞开! 两车转向,几个眨眼的短时间,奔驰占据上风,将suv撞进旁边的绿化带,为曾绍的urus撕开一条险之又险的缝隙。 细雨见密,宽阔的柏油路顷刻染成两条不见尽头的墨带。嚣响连天,警铃大作,浓烟滚滚中廖队下了车,正见urus从他眼前疾驰而过。 廖队摘了墨镜,眼看urus驶向尽头,速度减缓,似要转弯,他凝重的眉头刚要舒展,下一刻陡然又拧成一段复炸的麻花儿。 不对!他按着耳麦大声吼道: 还有一辆! 话音刚落,道路尽头果真又冲出一辆大货车,直接把urus撞上半空! 刹那时空仿佛停滞,廖队张嘴忘了呼吸,只听砰的一声,轰鸣震天,然后就见urus重重倒地。 廖队这才回神,立马上车往前追赶,却眼睁睁看路的尽头已经有人下车,拿着把枪就朝冒火的的urus走去。 雨中咔的一声,那头杀手开了保险,身后同伴随即叮嘱道:小心别打着少爷。 闻言杀手剜了同伴一眼,大雨瓢泼,将好端端一张人脸刷成鬼魅。杀手没有犹豫,在身后疾驰的马达声中上前瞄准车内,胖司机一张馒头脸堵在前头,见状双手颤颤巍巍高举,猫儿似的哭道:别杀我!我不是!我不是!! 黑洞般的枪口随即利落地移动,露出杀手幽深的眼睛,他掠过司机往里搜索,只见后车厢的两人正紧紧相拥,庄希文的脸就埋在曾绍肩窝,只露出带血的额头,和一小块惨白的脖颈,似乎已经失去神智,任人鱼肉。 杀手笑:小庄总,一路走好! 他话音刚落,胖司机闭眼尖叫起来,身后庄希文忽然抬手,手里竟然同样也握着一把枪!毫厘之差,车里率先射出子弹,车外的两人倒地翻滚闪躲,杀手看准时机,一枪打掉庄希文的武器,紧接着又瞄准对方 同时也看清了对方真容! 我靠你等什么! 廖队带人就要赶到,同伴见杀手竟然还在犹豫,不由大骂着上前,谁知那杀手破口大喊: 车里不是庄希文! 同伴来不及询问,紧随其后的一声惨叫夺走了他残余的神智。廖队枪口冒烟,一枪打枪,一枪断腿,其他保镖顺势上前制服两人。 差点儿叫你得逞!廖队往地上啐了声。 庄希文在哪里!杀手死死盯着廖队,似乎还不服气。 留着力气去警局喝茶吧!说完廖队让人把他们抓上车,又联系曾绍,在对面传来的嘈杂声中汇报道:曾总,人抓到了。 那头曾绍挂了电话,又有人挤过来,曾绍大手揽着庄希文,让他往自己怀里靠,他宽厚的手心贴着庄希文菲薄的后心,骨节分明的手背又贴着别人的后背。 太挤了。 晃动中,空气愈加躁郁憋闷,各种各样的声音,各色各样的味道都融在这一节逼仄的地铁车厢里,不断有人在其间挣扎穿梭,企图将所有富余的不富余的孔隙全都牢牢填满,还不肯罢休。 闷。庄希文说。 曾绍另一只手避开纹身摩挲他后脖颈,乖,再忍一忍。 黑暗中列车飞速前进,铁轨摩擦的声音磋磨着庄希文耳膜,隧道里的广告牌犹如走马灯,黑与白的交织更搅得他脑袋发昏,他闭了闭眼,问:多久? 这时广播响起:下一站井亭站,可换乘4号线,8号线,请从列车前进方向的左侧车门下车 人群应声骚动,井亭是华城西南有名的工业新区,数不清的工厂在这里扎根,班车在此同时迎来分水岭,提示音后车门缓缓打开,乘客鱼贯而出,曾绍几乎半抱庄希文,咱们走。 两人顺着人流往出口去,不远处的临时停车位停着一辆并不起眼的黑色大众,不过车身玻璃锃亮光洁,看起来崭新。 上了车,细雨打在玻璃上,连声音也粘在上面,外界的动静进不来,此消彼长,车内的呼吸声不断放大,曾绍紧紧抓着庄希文的手,明明面上平和,却能真切感受到他的紧张。 第54章 庄希文低眉对上无名指根的银环,是那天曾绍半强迫地为他戴上的,然后他食指摩挲,捻了一手热汗,曾绍上了发条似的猛然攥紧,眼睛对上庄希文后脖颈那块纹身,他这才笑道:别担心。 此去距离沈家仅有三公里,其实不远,五个红绿灯,两座大桥,另外,沈家的车也在来的路上。 曾绍要沈祚君还的人情就是庄希文,只要他进入沈家的势力范围,庄建淮就不能再肆意妄为。 四个红绿灯,红灯停,绿灯行, 一座大桥, 三个红绿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通往郊区的路面通畅,很快前方仅剩两个红绿灯,车子驶上第二座大桥时雨转多云,抬头看向窗外,时不时能沐浴温暖的阳光,曾绍深吸一口气,手握得更紧了些。 砰的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全新的大众车忽然爆胎,车子打滑但司机始终没有半分减速,谁知紧跟着从底部再度传来两次爆响,四个轮胎竟然就此全数报废! 附近有狙击手! 司机脑门热汗,神经紧绷,他脚下猛踩刹车,一道尖锐而漫长的摩擦后,轿车堪堪停下,还剐蹭了一段马路牙子。 别开车门! 曾绍眼疾手快拉住庄希文,一把拽他回来,两人卧倒,曾绍贴着庄希文的耳朵,忍不住声音发颤:别怕! 他用自己的身体包裹庄希文,随即抬头往上,只见头顶有几颗小小的红点,未知的距离之外,狙击手正瞄准这辆孤车,步/枪连发,车身晃动,今天曾绍可谓做足了万全的准备, 但也只能抵挡一时。 显然外面的狙击手发现这是辆防弹车,于是他们很快改换策略,瞄准一个点位进行连击,子弹如雨落在轿车周围,汽油流散的沥青路面。偶尔的几颗崩裂,哑光铜膜之下,露出里面的银色钨芯。 狙击还未停止! 车前玻璃不断呈现大面积的网状裂纹,最中间的小凹点越来越深,庄希文隐约嗅到一丝血腥气,只觉这些子弹就要透过玻璃射穿自己的脑壳,他跟着车身震颤,将脸埋进曾绍怀中。 我在,别怕! 不知为何,此刻曾绍竟然比刚才镇定几分,他微微上靠,往后扭头,目之所及,能看到不远处的一座民居内, 有个十分不起眼的闪光点。 那头张霆提前报警埋伏在此,他手指在半空点点,一只眼眯起,三个,够排面儿。 一枪! 两枪! 三枪四枪! 在车前玻璃即将被摧毁的前一刻,警方顺着枪声所指抓住了最后一名狙击手!他见大局已定,赶紧就往楼下跑,在每一层窗口留心轿车周边的情况。 云层涌动,黑色的轿车裸露在一束强光之下,仿佛迎来新生。 没动静了。 车内,庄希文睁开眼,只见那面玻璃将碎不碎,子弹到底没穿透玻璃,没要了他的小命。 忽然一声电话铃响,两人皆是一惊,曾绍手心被汗浸润,抱着庄希文,抱得对方几乎透不过气,然后他才松了松,接通电话道:到哪儿了? 沈祚君亲自来接,给足了曾绍面子,她听见对面的喘息,不由笑道:马上到大桥,你们怎么样,小庄总还喘着气儿呢吧? 托你的福。曾绍挂了电话,摸了摸庄希文后背,等沈家的车来了咱们再出去 曾绍戛然而止,被庄希文的一口秽物噎住了后话,下一刻庄希文几乎是撞出车外,冲到桥边吐了个干干净净。 曾绍下车时张霆已经赶到,朝他比了个手势,曾绍这才放心了些,回身给庄希文披上自己的外套,顺他的气道:好些了吗? 庄希文点头,下一秒又昏天黑地吐起来,扶着栏杆的手指泛白,像要将栏杆印进自己的掌心。 曾绍心急如焚,一手虚扶庄希文,一边轻轻拍他的背,然后庄希文抓着曾绍衣角,气若游丝, 纸。 好! 曾绍毫无防备,连忙低头去掏纸巾,越急越手忙脚乱,根本没料到那时庄希文深吸一口气,已经做好了将他推开的准备! 时间拉长的一瞬间,曾绍往后一个踉跄,惊惧满溢向来沉静的眼睛,只见咫尺之外,庄希文纵身一跃,是要跳江! 阿文! 几秒钟后,又或许是漫长的一生过去,三人串成一根摇摇欲坠的锁链,就挂在冰冷坚硬的栏杆边。 阿文,庄希文! 曾绍撕心裂肺,他拉着庄希文的右手,背后是张霆奋力拉着曾绍,从张霆的角度看去,只见庄希文在风中摇曳,犹如离穗的蒲公英,即将成为江浪里漂泊无依的浮萍。阳光就撒在庄希文的侧脸,照出他从未有过的轻松,然后他看了眼无名指上新戴的戒指,毫不犹豫地脱下来,硬生生套回曾绍的无名指。 不要,不要! 曾绍痛哭流涕,他分不清这痛的来源,究竟是无名指,还是心脏,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别无所求,只求庄希文千万千万别不要他。 一颗热泪滴进庄希文眼中,他险些晃了神,张口欲言又止,然后才看向曾绍身后的张霆。 几乎是瞬间,张霆就明白了庄希文的意思,可他来不及吭声,庄希文已经决绝地掰开曾绍的拇指 江面粼粼,掀起波浪,他们之间仅有的一丝牵连也就此随风而逝! 庄希文! 第47章 休息一下吧。 坐在游艇另一端的沈祚君抚了抚胸口,实在看不下去。 三天三夜过去,曾绍抽筋剥皮成了半鬼,因为此时此刻庄希文仍旧下落不明,活人尸体都没找到,只捞起一件不成样子的外套,还是三天前曾绍亲手给他披的。 哪怕庄希文要死,也不要曾绍的任何一件陪葬品。 这几天庄建淮没再派人来,上次曾绍差点杀了褚明伦,这回父子间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褚明伦更不想触曾绍的霉头。再者他们也根本拦不住曾绍,只是即便他们最终没能得手,也不希望曾绍找回庄希文,哪怕只是死尸,那么袖手旁观就是上策。 风萧水寒,曾绍目光呆滞,胡子拉碴,似被江风吹得麻木了,闻言半晌才神魂归位,但也只堪堪归了一半, 还有哪一段没找过? 曾先生,救援队队长看了眼沈祚君,手指远方海平线,喘着粗气道:这马上都到入海口了,救援黄金时间也已经过了,我说句实话,您得有个准备,庄先生生还的概率恐怕 曾绍皱眉,心脏骤然被人狠狠撕碎一般透不过气,滚烫的泪水砸进冰冷的江面,没有激起任何期望的浪花。 就是说,我找不到他了? 抓不住,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不准黄泉路上见了面,庄希文也要东躲西藏,装不认识。 这几天救援队一刻不停,队长也几乎没休息,他擦了把汗道:不排除这种可能,而且随着时间推移,概率会越来越大。 碍于面前是两位少总,队长没敢明说,但寥寥几句,几乎宣判了庄希文的死亡。 冽风压垮曾绍的头发,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众人站在游艇另一端,围成半圆,他们沉默不语,这几乎是逼曾绍接受,庄希文葬身江海的事实。 听罢曾绍点头,继续望着远处出神。 沈祚君上前,沈家也派人在找,你就先回去休息吧,别没找着人,先垮了自己的身子。 闻言曾绍卡了壳,然后机械般地侧过脸,再僵硬地转回去。 就这么呆愣半晌,不知道看见什么,想起什么,曾绍突然仰天长笑,笑了哭,又哭又笑。救援人员面面相觑,连沈祚君也听得心惊肉跳,她和队长对视一眼,刚要开口问,谁知下一刻曾绍手撑甲板, 竟是纵身一跃! ... 曾绍! 庄希文惊醒,在厨房煮粥的许应荣闻讯冲进卧室,怎么了!说着他扶庄希文坐起,摸了摸额头问:做噩梦了? 没事,庄希文摇头,眉头紧接着皱起,昨天你才来过,小心频繁往返会惹人怀疑。 听罢许应荣冷哼:他们现在自顾不暇,没心思管我的行踪。 什么意思?庄希文看许应荣,许应荣却没解释,眼神一晃道:你好好养着就是。 庄希文还待再问,门铃忽然响起,许应荣去开门,很快迎回两个客人。 何伯伯,明珊,你们来了。庄希文道。 距离跳江那日已过去小半个月,庄希文将所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奉还,自此脱胎换骨,却还不至于身无分文,他借许应荣的名义掌控部分何氏股份,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他知道少不了跟何戴怡见这一面。 第55章 小庄总好点了吗?我们来看你!何明珊打头,何戴怡随即咳嗽两声,于是她看了看爸爸,吐着舌头闭上嘴。 何戴怡身形精瘦,笑起来憨厚,前几天你醒过来,我正在外地出差,想着回了华城就赶紧过来看你。 爸,您不是昨儿就回来了? 何明珊直接拆老爸的台,叫何戴怡一噎,他正要解释,庄希文忽而一哂:何总出一趟差,办公室的文件怕是要堆积成山了吧? 见状许应荣朗声笑道:有什么话坐下说,我去倒茶。 不麻烦,不麻烦,何戴怡却摆摆手,小庄说的对,办公室里还一堆文件呢,我坐坐就走,免得你休息不好。 小庄总摇身一变成了小庄,何戴怡一改先前的谄媚,此刻多了几分规训晚辈的傲慢,他此行来者不善,许应荣笑意当即淡了三分,那边何明珊看向师父,只见许应荣摇了摇头,沉默着看向何戴怡。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何戴怡坐下来,搓了搓手,不知道小庄以后有什么打算? 许应荣想开口,庄希文拽了他一下,笑答:打算珍惜生命,安度余生。 说得好,不愧是大集团出身,何戴怡话锋一转,那个尤敬尧也是,论资历论为人处世,都不是寻常人能比肩的。 当初庄希文搭救何戴怡,除了控股,再者就是让尤敬尧进公司,当时看来这不过一件小事,可现在庄希文虎落平阳,何戴怡的态度微妙转变,一切就该另当别论了。 何总过誉,没给您添麻烦就好。庄希文仍旧笑着说。 他如果肯继续这样踏实干活,哪里会给我添什么麻烦,何戴怡声音略微拔高,小庄,我明白你的冤屈与不甘,但既然绝处逢生,是不是就该往前看? 爸,听到这里,何明珊忍不住开口:当初公司濒临破产,不是小庄总拉您一把,哪里有我们的今天?您这么说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 可何戴怡根本听不进去,他见女儿胳膊肘往外拐,顿时冷下脸,混账,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 本来就是!何明珊本就憋着气,听到这就不顾许应荣阻拦站起来,没有小庄总,您都要去坐大牢了! 那是何氏创立至今的至暗时刻,也是堂堂何总的耻辱之一,先前还有何夫人为他收拾烂摊子,这两年何夫人看清了也就不再插手公司事务。何戴怡被戳中脊梁,耳朵一红就要打何明珊,那头许应荣忽然喊了声小文,何戴怡高举的手缩回来,沉着脸上前道:这是怎么了? 没,庄希文手捂着嘴道:没事! 江水湍急冰冷,那天庄希文在水里漂得太久,肺里进水,休养不够,话说得多了总也忍不住咳嗽。见状何戴怡也不再多说,站起来道:看来小庄还需要休息,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何总! 何戴怡人已走到卧室门口,闻言脚下一顿,背对庄希文,只听他说:我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安心休养,少不了您为我周全,当时我不过举手之劳,一来一回,您不欠我什么。 这话听着着实诚恳,于是何戴怡微微偏转,斜身看向庄希文,谁料庄希文直接说:您的意思我明白,既然如此,不如我索性把股份还给何氏,从今往后我跟何氏再没有任何关联。 何戴怡没透露庄希文的行踪,一是看在当时的救命之恩,二就是庄希文能让何氏起死回生,不单是资金,还有帮手人脉。 说实话,何戴怡沾了女儿的光,确实占了庄希文的便宜,可他又实在怕惹祸上身,就想着连逼带劝按住庄希文,叫他不该有的念头别有,不该惹的人更别去惹。 可现在庄希文说要退出何氏,这对何氏而言却未必是件好事,既没有瓜葛,往日情分也要另当别论,这甚至比直接威胁何戴怡更管用。 许应荣眼珠一转,随即装作要劝说,何明珊也要开口,却被何戴怡一把抢了话去: 不行! 庄希文靠着床,那何总说,我到底该怎么做? 他虽然不再是庄氏集团少总,但也没到任何戴怡拿捏的地步,他以退为进,就是要看何戴怡到底能不能掂量出轻重。 算了,只要别牵连何氏,今后你做什么我都当没看见! 何戴怡犹豫半晌,说完父女俩就都走了,许应荣回来对上庄希文,脚下一顿,才走回床边,舒方鹤说得对,当时不该救他。 唇亡齿寒,庄希文轻咳了声,何戴怡要真破产,你以为明珊和伯母能独善其身? 许应荣一噎,干脆揭过这页,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混吃等死,反正何氏的股份也够我挥霍到下辈子。庄希文两手一摊,满脸无所谓,好像真准备躺平。 毕竟无债一身轻,算上重生的两世之久,直到此刻,庄希文才终于有了活着的实感。 闻言许应荣瞪庄希文,他这才笑道:这一团乱麻呢,越是水深,越要小心,千万大意不得。 这倒是实话。 郝泰来已经回了h国,基因序列的事断在他手里,看来这就是个马前卒,许应荣点头,只是黑森林和庄建淮究竟有什么关系,庄建淮借化工厂的壳,背后又想运作什么? 此前曾绍和庄希文纠缠不清,许多事都是赶鸭子上架,调查不深,筹谋不够,叫庄建淮反扑几乎是必然的。 但既然庄希文活下来了,来日方长,这笔账是得好好算一算。 郝泰来在庄建淮眼里是弃子,在别人手里却能做利器,这件事还不算完。庄希文道:罗鹄章的证据和利巴布雷就是最好的证明,有了基因序列,他们就可以研制对应的药物,或者病毒,不过化工厂仍旧是铁板一块,靠近的人都要扒一层皮。扒皮这种活儿脏,庄建淮不能脏了自己的手,他身边的人也不行,那么黑森林就是个很好的中转站可惜目前为止,这些都还只是猜测。 许应荣皱眉思索一番,道:等风头过去,郝泰来那边我会再去疏通,证人有一个算一个,多多益善。至于化工厂和黑森林,如果能找到赵恺这个关键人物,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庄建淮的手段我领教过,话虽如此,但庄希文只觉得没那么容易,他既然敢劫囚,就会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贸然找人,我怕反而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许应荣看见庄希文的脸色,反应过来,我又心急了,这几天你先安心休养,来日方长。 说完许应荣终于想起厨房的粥,转身要走的瞬间,庄希文一把抓住他手腕。 不过刚才你说他们自顾不暇,庄希文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许应荣,那是什么意思? 第48章 许应荣一愣,没料到庄希文还惦记着这茬,他拍了拍庄希文手背,道:意思是和你无关,你只管休息就好。 是曾绍? 庄希文一针见血,许应荣反而绷紧了脸,你还关心他,是还放不下? 许应荣记得清清楚楚,起初庄希文信誓旦旦说自己不会沉沦,但越往后,庄希文就陷越深,他是真怕庄希文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曾绍这个人上。 我只是不希望他因我而死,庄希文稍稍别开脸,语气淡漠疏离,我把一切都还给他,并不是要他痛苦追悔,是我要和他两清,从今往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许应荣冷哼,可他根本不明白,这两天正寻死觅活呢。 万幸那天跳河不久,曾绍撞到礁石昏了过去,没挣扎着反抗救援人员,加上救援队就在船上,施救相当及时,否则等曾绍漂进大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只是人捞上来了,魂却不知道漂到哪片大洋,那几天曾绍看着安安静静的,该吃药吃药,该睡觉睡觉,有天晚上护士不小心摔了水杯,他却趁人不察,偷走一小片玻璃去割动脉,等保镖冲进来夺下碎玻璃,曾绍已经血流满脖。 庄希文不由皱眉:人救回来了? 见状许应荣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得知曾绍跳江,他也说不上是什么感受,但下意识还是希望曾绍能活下来。 他顿了顿,接着说:之后庄建淮就让人用束带绑着他,一道还不够,大概得有四五道吧,然后这小子就开始闹绝食,也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许应荣去看过一次,那模样只叫人不敢再看第二眼,每天全靠几袋营养液吊命,这才多久,人几乎已经瘦脱了相。 第56章 卧室一时沉寂,屋外有风搔动寥寥枯叶,打了个微妙的漩涡。庄希文垂眸,良久才道:庄建淮不会放任亲儿子这么作弄自己,这样的情况不会太久,况且,说不准哪天,曾绍自己就消停下来了。 他越说越轻,许应荣不由反问: 真的? 庄希文对上许应荣怀疑的眼神,下意识又看向别处,只要他不死,剩下的自然都和我无关。 可你要找庄建淮的麻烦,曾绍这一关你就始终要过,许应荣看得出,但也没点破,只说:你趁早想清楚,免得到时候临阵对敌,又下不了手。 庄希文攥紧了手,不会有这种情况。 晚上,庄希文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索性坐起来看pad。 他换了身份,许应荣帮他在社交软件注册了新账号,夜灯昏暗,庄希文登录新账号,鬼使神差,一路点到「挖洞的土拨鼠」,这是曾绍的昵称,头像却是庄希文,好像是曾绍趁自己睡觉时偷偷照的。 两人没有合照,对这张偷拍,庄希文只觉得恍如隔世,他顿了顿,然后点进去查看对方的关注好友,只见置顶一栏还是「惟达人之卓轨兮」 庄希文的原账号。 刹那,前尘往事如烟云迷眼,庄希文食指在半空顿住,犹豫半晌,最后眼神转冷,拉黑锁屏一气呵成,倒头睡觉。 还是这样? 病房外,庄建淮拄着拐杖问道。他身后跟着褚家兄弟,闻言褚明伦看了眼病房里的曾绍,意味深长。许院长脑后两根白毛倒翘,闻言搓着手点了点头。 混账! 庄建淮见过多少风浪,要说什么时候真正让他感到胆寒,算起来其实屈指可数,一次是二十年前秦曼华遭绑,再有就是此时此刻。病房里就是他的亲儿子,这个逆子却非和一只野猫纠缠不清。 且一个亲生子,自小不在身边教养,这也罢了,另一个更只是牵线操纵的替死鬼,两人相识不过一年,曾绍就能为对方做到这种地步,倘若相处再久一点,只怕曾绍还能做出更多不可思议的事,包括大义灭亲。 幸好庄希文已经死了。 死人不会说话,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威胁。 许院长瑟缩,垂眸道:庄董,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许院长,褚明伦突然插话:曾总到底是庄董唯一的亲儿子,劳烦您再多费些心。 褚明晟瞥了他一眼,但没吭声。 许院长:这 至亲莫如父子,如今这几个字眼就是庄建淮的逆鳞,听罢他脸色愈发沉,可我这又是个什么儿子,还不如外头捡的一条狗! 这话正中褚家兄弟眉心,褚明伦眉头一皱,褚明晟则上前劝道:庄董保重身体。 可曾绍现在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他一个老头子还保重什么?再这么下去他只怕是要一命呜呼,然后他转身离开,两兄弟跟上去,只听庄董忽然道:沈祚君。 兄弟对视,褚明伦问:您说什么? 去请沈祚君过来!说完庄建淮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褚明伦按庄董的吩咐请来沈祚君,她人还没进病房,单这么远远一瞥,就吓了一跳,他怎么成这样了? 褚明伦嘴唇翕张,只说:我先下去,您和少爷慢聊。 病房门关上,沈祚君踱步过去,在床边坐下,故意弄出不小的动静,曾绍双眸放空,充耳不闻。沈祚君还在思索,冷不防看见束带下,曾绍手腕脚腕上的淤青,淤青之深,让她呼吸一滞,连带也将嘴边的话全数咽了回去。 找到了吗? 曾绍太久没开口,声音发了锈。半个月过去,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庄希文将戒指还给他时那副决绝的样子。 一刀两断,一并斩断他的所有念想。 还没,沈祚君仔细打量起曾绍,不开玩笑,这人已全然没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气势,整个人就像一只被打断腿,拔光牙的落水狗,她默默盯了半晌,轻笑道:堂堂庄氏少总,被这样五花大绑摁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不是亲眼所见,还真有些难以置信。 一滴泪忽然沿着曾绍的太阳穴,流过耳后,沈祚君一愣,只听他自言自语道:原来那时他就是这样的感受。 中枪之后,曾绍以安全为名将庄希文困在曼庄,他用过束带,也用过镇定剂,次数并不多,后来也都撤了,只是无形的束带始终牢牢锁住庄希文咽喉,禁锢他手脚,绞碎他灵魂,让他透不过气,在曾绍监视下的每时每刻。 曾绍说过,只要不离开他,他什么都肯答应庄希文,可他没能及时明白,最致命的恰恰就是这一点。 什么?沈祚君脊背发寒,这几次见曾绍,回回都出人意料,都让她心存阴影,不知道这会儿曾绍还要作什么妖,她下意识说:你不会真疯了吧? 曾绍眼珠子一动,骷髅一般,那你出去和他们说我疯了,让他们放我走。 沈祚君没那么蠢,放你去找死? 不劳沈女士操心。说完曾绍闭上眼,再懒得废话。 病房一时沉寂,良久,沈祚君忽然说:万一小庄总还活着呢? 曾绍猛然看她,一双眼熬得通红,好似着了魔,那他在哪里? 沈祚君咳了咳,道:你想想,小庄总前脚跳江,后脚救援队就开始搜救,可不比救你时慢多少。人要真淹死了,总得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吧?况且咱们做实业的,眼见方为实,怎么偏你这么消极,你到底是相信他死了,还是希望他死了? 我,曾绍一噎,没我出个名堂。 见状沈祚君往后靠上椅背,两手交叉,当然,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确实可以认为小庄总已经死了,然后赔罪也好,殉情也罢,不管不顾地下去陪人家,可你以为这就是小庄总希望看到的吗? 听到这里,曾绍眼中仅有的光也彻底暗淡下来,只见他转了回去,冷冷道:我不需要你劝我。 你只扪心自问,沈祚君看准了,话赶着话道:他真舍得你死吗? 这一声不重,但也不轻,砸得曾绍脑袋嗡嗡作响,他猛然想起那时庄希文昏迷在床,自己得知全部的真相,把枪塞进庄希文手里,想要结束这一切,反倒刺激得人提前醒了过来。这之后庄希文更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离开他的视线,水汪汪的眼里写满了:求你别死。 想到这里,曾绍喘着粗气,几乎克制不住,可沈祚君甚至不给曾绍沉默的机会,况且人总是要死的,现在你还什么都没有,就真的甘心一死了之? 她话留三分地,一半劝慰,一半试探,既然庄氏集团暗藏玄机,那么几位创始董事之间的交易,黑森林,基因序列,这一切的背后究竟真相如何?这些曾绍尚且不得而知,他也才刚开始调查,还因为职权资历而处处受限。 登高才能望远,庄希文是自杀不错,可这背后难道就没有推手帮凶?你难道就不想替他报仇?沈祚君身体前倾,发出致命一击,你什么都不做,又凭什么说爱他! 够了! 不够!远远不够!只要你颓废一天,一时一刻一分一秒,你就活该被骂! 话说到这份上,沈祚君直接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曾绍,就像此前曾绍审视自己那样,她向来瞧不起萎靡不振的人,也不屑趁火打劫,即便曾绍来日会成为她的对手,她也不希望曾绍就此成为废人, 我言尽于此,开春时节,万物复苏蠢蠢欲动,留给曾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好自为之! 第49章 曾绍睁眼,往四周一扫,昏暗中,高窗铁门,清水泥墙上下铺。 像监狱。 他来不及思索,眼前忽然走过一个寸头,身穿条纹衫条纹裤,目不斜视,似乎并没注意到曾绍。曾绍没有吭声,默默打量起周围的人,可紧接着他就发现,这里的所有人好像都看不见他。 好奇怪。 曾绍正想开口,然后就看到最远端的角落里蹲着的一个人,他眼前一亮,三两步跑过去: 阿文! 庄希文却不理曾绍,他也是一身蓝,右胸襟上嵌了块小方白布,名牌似的写着8416,白皙脚踝外露,凸起处微微泛红,那身形比曾绍记忆里的还要消瘦,此刻他抱住膝盖,指尖泛白,琥珀般的眼睛闪烁,正防备着周围。曾绍心里一痛,想去摸他的脸,伸手五指捞了空,然后曾绍就见他眼睛一动 这不是庄氏企业的千金少爷,怎么沦落到蹲大牢,还跟我们这些混混一起? 第57章 说话的是个牙齿黢黑的花臂男,曾绍盯着那人,起手就是一拳头,可他忘了自己会扑空,还差点摔到地上。 混混径直穿过曾绍的身体,慢慢逼近窝在角落的庄希文,隔着三五步的距离,曾绍能清楚地看见庄希文眼里的恐惧,除了装傻的那段时间之外,此刻的他是曾绍从没见过的,真正的恐慌。 阿文! 曾绍透明一般,看不见庄希文也帮不了他,只能眼看四五个混混过去,完全堵住庄希文,那花臂男搓着下巴新长出来的一茬胡渣,眯着眼笑道:不愧是锦衣玉食养出来的,瞧这细皮嫩肉的样子。 别碰他!曾绍浑身发抖,他吼了一声,显然花臂□□本听不见,甚至还得寸进尺,敢上手去摸,庄希文脑袋贴在墙上,别开之后,斜剜了一眼花臂男, 滚。 哟,还以为自己是呼风唤雨的少爷呢!花臂男看了眼周围的小弟,笑里藏刀,可要真是这样,你老爸怎么还不救你出去?保释的钱对我们来说是天文数字,可对庄氏而言,难道不是小菜一碟? 说完他敛起笑意,捏住庄希文下巴,那块皮肤一掐就红,庄希文实在躲不过,于是啐了花臂男一脸口水。 活得不耐烦了!我们老大看得上你,那是你的福气,别给脸不要脸! 几个小弟撸起袖子,那架势像要给庄希文点颜色瞧瞧,庄希文倒是还没怎么,曾绍太阳穴却已经青筋暴起,可恨可恶,任他嘶吼暴怒,他就是谁也够不着,怎么也打不到。 而墙角的庄希文却是丝毫不惧,盯着花臂男冷冷道:我说滚,你们听不见吗? 你再说一遍?花臂男上前一步。 庄希文:我说, 最后一个滚字还没出来,花臂男一巴掌扇了过去,庄希文蹭地站起来,随即被几个喽啰上前按住,前胸脑袋死死顶在墙上。 曾绍简直要疯,冲上去大吼,你们别动他! 老实点!花臂男却是一脸得瑟,他搓了搓裤腰带,按耐不住兴奋地看向狰狞的庄希文,警察同志没告诉你,犯了错就得受罚? 庄希文挣脱不开,紧接着似乎想到什么,目光一转,又慌忙避开下面那只蠢蠢欲动的手,你想干什么? 一旁的曾绍粗喘,情况如此显而易见,他自然也猜到了。 干什么?花臂男眼睛直勾勾地看庄希文下面,声音一沉,你说我干什么? 说完都不用吩咐,喽啰们七手八脚就去扒庄希文的裤子,庄希文一个后踢踢了空,下一秒又被狠狠扇了一巴掌,就这么一抬眼,目光冷艳,加上嘴角那抹艳红血丝,只让庄希文看起来更加美味可口。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曾绍眼睁睁看庄希文尖叫,用后背去撞花臂男,又被花臂男拽着头发往墙上撞,很快庄希文的囚服也被撕碎,连同曾绍的理智一起四分五裂,他双眼猩红,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一如当年桥上那样,于是曾绍也跟着嘶吼,发狂。 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脚下一软,竟就这么跪在地上,求求你们别动他!别动他!! 艹! 牢房突然安静下来,却不是曾绍的哀求起了作用,那些喽啰大惊失色,松手后咚的一声闷响,曾绍就从人缝里看到墙根的庄希文歪着脑袋,翻了白眼,嘴角有血流下来。 那不是血丝,是血流如注。 他咬舌头了!快叫狱警!花臂男大叫,众人这才回神去喊狱警。 曾绍眼睛红得像兔子,他颤抖着伸手,又停在半空,然后猛然起身冲过去想抱庄希文,只是镜花水月,注定这一抱要落空,然后他一回头,就看见上一秒还奄奄一息的庄希文,下一刻已经能找到花臂男的漏洞。 这回庄希文没一开始就叫他们制住,加上一身硬骨头,混混们也心有余悸,可惜几个回合下来,庄希文仍旧免不了被一顿好打。 头上,脸上,身上,脚上,遍体鳞伤。 你们打我,我求求你们,别打他,别再打他了! 一幕幕过去,像一刀一刀慢慢凌迟着曾绍,将他的理智一寸寸割断,又用磨盘来回碾碎,用业火反复焚烧,昼夜交替无止尽,庄希文挨揍都挨出一身身手,以至于后来狱警给他换了一间双人牢房。 曾绍还跪在地上,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麻木不仁,呆呆缩在墙角,能冷眼旁观庄希文被狱警送回来,扒着铁门撕心裂肺说要抗诉,然后又见身边的金牙男暴起,几个翻折后,看庄希文自卫反杀了对方。 削尖的牙刷还沾着血,握着它的手颤抖不止,终于再度勾起曾绍的恐惧。 阿文,你把东西放下,曾绍爬过去,低声下气地哀求道:快放下,快放下啊!! 可庄希文怎么可能听得见? 最后曾绍只能眼睁睁看他用锋利的断面捅进脖颈,挑破动脉,鲜血顿时喷涌四溅,曾绍尖叫着趴倒在地,用脑袋狠狠撞向地面。他受不了了,他再也无法忍受,他恨上天如此对待庄希文,他更恨自己的无能。 曾绍。 不知过去多久,一声清冷的呼唤响起,曾绍猛然回头,抹去脸上两行清泪,孩子般破涕为笑,阿,阿文? 不知为何,庄希文竟然又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但什么原因都不重要,只要庄希文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曾绍长舒一口气,刚起了身,猛然才发现庄希文手里的枪。 你始终无法原谅我,曾绍抬眸,眼泪滴落,啪地打在满是灰尘的地面,对吗? 庄希文穿着白衬衫和藏青长裤,皱巴巴的,和当年那天一模一样,闻言他毫不犹豫地说:是。 恨也好过一刀两断,曾绍闭眼,手指往上,点了点自己的心脏,好,那你开枪,对准心脏。但他睫毛飞快滚动,忽然又睁开眼,眸中似有千言万语道不尽。 想说什么?庄希文食指贴上扳机。 良久之后,曾绍笑道:我爱你。 可惜曾绍的爱,从始至终就是射向庄希文心脏的子弹,庄希文眉头一皱,犹豫之后利落一枪,砰的一声天昏地暗,坠入深渊的前一刻,曾绍迷迷糊糊还在想,庄希文这枪怎么偏了? 既然瞄准了心脏,就不该只打在腹部。 一夜惊魂,曾绍在黑暗中猛然惊醒,微凉的泪水滑落耳鬓,他抬手先摸心脏,再摸腹部,刚才的钝痛若有似无,让他不免想到当年打伤庄希文,也就是这个位置。 四年漫漫如长夜,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今夜的噩梦更是走马观花,搅得曾绍睡意全无,他看了眼时间,三点刚过,还有三个小时天都要亮了,他索性起床,捞了包烟去阳台。冷风刮脸,他清醒多了也舒服多了,只是打开烟盒的瞬间脚下一晃,烟盒就这么掉在地上,曾绍心里奇怪,随即弯腰去捡,那一下还是没捞起来。 不对, 地在晃动又是地震。 曾绍不慌不忙,自从庄希文跳江之后,每年忌日,曾绍祭拜完秦曼华,就会来宁城呆上几天,雷打不动,偶尔像今晚这样遇上地震,但都不过挠痒痒,始终没有当年那次惊心动魄。 也许故人不在,曾绍的心也早跟着死了。 咚咚咚 有人敲门,曾绍扶着墙过去,开门一看是张霆,如今褚明伦被曾绍调到基层,张霆名正言顺做了曾总的秘书。 醒了?张霆还算镇定,但见到烟雾缭绕,红着眼眶的曾绍还是愣了下,然后他说:早点回华城吧,不知道这次地震有多严重。 曾绍点头,两人下楼,路上曾绍倒霉,先是被撞人了两次,本以为出酒店上车就好了,谁料开个门也能夹了手。上车后曾绍按了按手指,想喝口水掩饰,最后瓶盖一开,好端端又被水呛了。 车子启动,平稳地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张霆从后视镜看他,忍笑道:看看脚下。 曾绍冷脸,看什么? 看有没有沾上狗屎。 说完张霆实在忍不住喷了声,曾绍白他一眼,道:开你的车。 老宅来电,开过玩笑,张霆眨眼恢复之前的扑克脸,说庄董思念儿子,让你抽空回去一趟。 两年前曾绍让张霆找了个神似秦曼华的女人,美人心计,几乎叫庄建淮晚节不保,小年夜那晚庄建淮忽然脑血栓,之后腿脚不便,就一直坐轮椅。猛兽断腿,曾绍又一颗一颗撬了他的爪牙,如今庄董对公司逐渐失去掌控,对儿子更是。 听罢曾绍没吭声。 这几年张霆都看在眼里,见状他也没劝,清早两人到隔壁市,坐上飞机回华城,落地后打开手机,跳出来一堆未接来电。机场人多嘈杂,曾绍想到车上再回复,没等出机场,几个警察忽然拦住他们的去路。 第58章 张霆看了眼曾绍,笑问:警察同志,请问有什么事? 曾绍?警察面无表情。 曾绍点头,我是。 今早七点井亭化工厂爆炸,警察出示证件,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第50章 几乎是同时,初春艳阳下,城北新湾一众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中,一栋高技派超高层甲级办公楼赫然耸现,顶部何氏集团的标志闪着金光,纵跨3层,从缝隙而去,里面的员工正来回奔走,相当忙碌。其中数一个大背头的精瘦高个尤为着急,灯光下,隐隐能看见他额头上闪烁的汗丝。 尤总,查到了。 给我吧。隔间门开,尤敬尧抬头看了眼,见是小刘,又低下头处理剩下的文件。 小刘调整呼吸,放下文件却没走,眼珠一转,道:尤总,您要不要捎上我?到时候程总问起细节,我也好帮您做补充。 最后一份文件签完,尤敬尧笔尖重重一顿,随后抬眸,小刘进公司也有三年了? 小刘点头,是。 你能力强,也知道投其所好,尤敬尧抄起文件草草翻了几页,说着瞥他一眼,这样的员工不多见。 拉上百叶的独立办公室里,外界喧嚣一并被隔绝在外,偶尔有几道目光穿透百叶缝隙,只见尤敬尧牵了牵嘴角,说的是去年过年小刘给几个领导送海鲜的事。 闻言小刘笑着摸了摸后脖颈,然后弯腰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尤总,虽然几个领导都有份,但您这箱是我自己上手挑的,是独一份。 是么?尤敬尧对上小刘竖起的手指,微妙的笑意转瞬即逝,难怪程总那份有他讨厌的八爪鱼。 小刘一凛,手指一颤,程总身为集团二把手,却比董事长何戴怡更为神秘,单说偏好海鲜这点,还是小刘费了不少心思才打听到的,就这还办砸了,他顿时慌张,啊这,这。 你知道程总为什么讨厌八爪鱼吗?尤敬尧语调亲和,又问道。 小刘只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顿了顿,才敢开口:为什么? 只见尤敬尧盯着他,顺势扫过他扒在办公桌上的手,因为八爪鱼总喜欢乱伸触手。 小刘慌忙缩了回去,尤总,我我没有别的意思。 尤敬尧点到为止,然后挑了眼门外:那就踏实去做事。 小刘走后,尤敬尧匆匆上了顶层,左起第一间门牌写着副董程之卓,尤敬尧看着保洁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径直进了卫生间,这才开门进去。 程总,化工厂的消息。 椅子调转,程之卓开门见山,爆炸原因是什么? 起因是变电所短路起火,尤敬尧边走边说:时间太早,车间工人不多,等发现已经晚了一步,加上消火栓故障无法使用,灭火不及时才导致的爆炸。 也正因为爆炸导致两名员工受伤,所以曾绍需要配合警方调查。 程之卓:变电所? 市政管线都通过变电所分流进入厂区内部,所以一般会设计成对侧开门,方便进线,尤敬尧把文件递给程之卓,话锋一转,但今天凌晨下过雨,监控进水损坏,缺失了一段,所以暂时还没办法确定是人为还是意外。 办公桌上一堆文件,还有一叠手抄经书,程之卓没接文件,忽然一哂,咱们的人昨天才去邻地勘探地皮,今早化工厂就炸了,如果是意外,那还真是令人意外。 四年前的化工厂是铁板一块,程之卓埋在里面的眼线忽然失踪,如今更成了一块烧红了的铁板,听罢尤敬尧顿了顿,道:咱们是在曾绍正式收购化工厂之后,才向政府申报购买边儿上的地皮,如果曾绍没发现任何问题,为什么要特地去收购一个濒临倒闭,还出过人命的破工厂? 程之卓抬眸看他,目光深如幽潭,不知道底下是否有暗流涌动。见状尤敬尧继续说:如果对面已经察觉或者,早就有所防备,那么咱们是否也该早做准备? 你怀疑是他们自导自演,想栽赃何氏?程之卓这么说,不仅是因为曾绍,毕竟化工厂之前就有庄建淮借壳掌控的部分股份。 听罢尤敬尧搓了搓手,程总,我说句实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四年过去,曾绍接替庄建淮,在业内的风评可并没有那么好。 既然尤敬尧已经摆脱庄氏,现在又站在对立面,对于前东家,他自问就是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那么爆炸案牵连曾绍,究竟是庄建淮虎毒食子,还是曾绍自己也不清白,这些都不是没可能。 程之卓眼眸低垂,听罢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敌不动我不动,就算他们要栽赃,也得先等他们的后招,这事刚起头,我们不能先乱了阵脚。 我明白了。 说完尤敬尧出门,正碰上秘书段克渊来送文件,他看着尤敬尧关上门,冷不防道: 火是我放的。 程之卓猛然抬头,只见段克渊淡淡道:因为它和顾氏有合作。 这话说得实在太坦然,以至于程之卓也愣了下,但很快他板起脸沉声道:还记得你当时投靠到我这儿,是怎么说的? 即便是血海深仇,在时机成熟之前,一切也都要听你的,段克渊垂下头,对不起,我只是气不过,想给他们制造一点麻烦。反正你本来就讨厌赵恺,如果赵恺真关在里面,能诈出来最好,即便没成功,也能叫他吃点苦头只是我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程之卓不由心下一沉,盯着段克渊道:这样沉不住气,何氏这座庙对顾二少而言,恐怕太小了。 我,段克渊猛然抬眼,跪着上前抓住程之卓的腿,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四年前元旦,段克渊被褚明伦带回华城,后来褚明晟偷放段克渊跑出来,他奄奄一息倒在程之卓家小区外,也是这么抓着程之卓的腿。程之卓捡他回家,听他说起身世,这才知道他就是顾氏集团的二少爷顾胜卿。当年大少顾胜朝忌惮受宠的亲弟弟,借沈氏之手弄丢人,于是天之骄子的顾胜卿沦落成为断手的乞丐段克渊,过了二十余年非人的日子。 程之卓印象深刻,当时段克渊眼中满是仇恨,满心想的也只有复仇。 既然是无辜受害,既然都是复仇,程之卓觉得彼此做个伴也好。可现在他却有点后悔,因为报仇不是一日之功,段克渊太心急,日后说不准还要捅出更大的篓子。 今天道歉,明天接着犯错,然后周而复始?程之卓撤了腿,何氏并非我私有,更不是你顾二少的手中刀。 段克渊早红了眼睛,新接的右手在地上想攥也攥不紧,他声音哽咽,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这副样子我见犹怜,可程之卓身处何氏的地盘,周围没几个属于他自己的心腹,能让他相信的人并不在这里。只是现在就让段克渊走,万一撞上曾绍,提前暴露真实身份,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加棘手。 人已经救了,现在后悔不上不下。碍于前世对这个段克渊,程之卓也并没有印象,只知道顾二少走失大约是在秦曼华绑架案的一年后,毕竟庄氏也好何氏也罢,都还远远够不上顾氏,即便段克渊对一些细节描述足够准确,程之卓也始终持怀疑态度,可惜暂时还没法验证真假。 良久,程之卓叹了口气,我能信你吗? 段克渊眼睛一亮,手臂一横揩掉眼泪,一次,只要一次! 那这几天你就呆在公司,程之卓道:警方出通告之前哪儿都别去。 段克渊:好,我哪里也不去! 出去做事。 程之卓挥退段克渊,办公室门关上,举目一片空荡,又独剩他一个人。程之卓眼看白云遮蔽太阳,没一会儿,太阳又从其间挣脱,不禁回想起刚才尤敬尧的话。 倒不是尤敬尧危言耸听,这几年曾总威名在外,风评确实不好,不仅性格极难琢磨,就拿井亭化工厂为例,就算之前厂子出过人命,其实还不至于贬值成烂在地里的白菜价,这正是拜曾绍所赐,他让人拿废水排放做文章连番打压,逼得化工厂几乎倒闭,董事长锒铛入狱,这才以极低的价格收购成功。 都说商人唯利是图,没有底线,当初庄希文以为这是因人而异,这是本性使然。 但也许曾绍真的变了,就像程之卓也不再是从前的庄希文。 第二天,张霆早早候在警察局门口,他接到消息,警方对曾绍的调查询问已经结束,他一见到曾绍出来,连忙迎上前。 第59章 曾总,你在里面没事儿吧?张霆递过一件新外套,顺带打量曾绍的状态,看守所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虽然不过一夜,虽然曾绍的身手不错,但也禁不住人多势众,要是闹大了,传出去更不好听。 曾绍摇头,显然精神不错。 上了车,张霆等曾绍换了件衬衣,这才启动,等车子开出一段路,他说:变电所起火,又有员工受伤,工厂肯定要担责。 是免不了要受处罚,限期整改。曾绍想起什么,吩咐道:派人去慰问受伤的员工,医药费公司会承担,叫他们安心休养,这一遭,也算是无妄之灾。 张霆透过后视镜看曾绍,只见他冷漠地望向窗外,不知怎的,张霆总感觉曾总话里有话,他看时间还早,问:回公司? 不,曾绍收回视线,先去老宅。 第51章 老宅门口,褚明晟见来的是曾绍,那一瞬间还有些意外, 少爷您回来了? 曾绍没理会,进了门只问:父亲在哪? 庄董现在恐怕不太方便,褚明晟眼睛低了低,想将人往会客厅引,您稍坐,我这就上楼请示 他话音未落,曾绍一个跨步径直略过,大步流星上楼去。 少爷,少爷! 褚明晟一路追着,声音却越压越低,等曾绍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刚刚站定,莫名的动静从东端传来,若有似无,彻底堵住了褚明晟的嘴。 克制的低喘在走廊回荡,和那声音混杂,混淆了来源,曾绍顿了顿,放慢了脚步,但没有停下。 走到门口,曾绍抬手就要敲门,谁料吱呀一声,门冷不防自己弹开,随即从里面飞出一团黑丝袜,险些甩在曾绍本就发沉的脸上。 拿点儿吃的进来! 尖细的女声探出门缝,如春日里摇曳墙外的一支红杏,透着点慵懒和不耐烦,话音落地,哐的一声门又关上,门风带起丝袜,若有似无的香水味四散开来,又被褚明晟一把抓住,只见他小心翼翼道:您没事儿吧? 曾绍铁青着脸看向褚明晟,褚明晟只好尴尬笑笑,少爷刚出警局,想必还没吃早餐,楼下餐厅已经备好,少爷下楼用一些吧。 下楼后,曾绍坐上餐椅,扫过眼前一圈食物,实则半点胃口都没有,他鼻子里充斥着刚才那股淡淡的,却足以粘腻到令人作呕的气味,最后只闷了口清茶, 什么时候来的? 曾绍借庄建淮下属的手送的这个情人,名义上是来照顾庄董起居的保姆,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身份是保姆,所有人也都知道她的身份不止如此。但只有曾绍和张霆知道这个保姆兼情人真正的底细。 最近曾绍来老宅,十次里总有五六次她都在,这座宅子有太多独属于庄董和秦曼华的记忆,身为庄建淮的情人,她注定和这座森严庄重的老宅格格不入,因而庄建淮一直将她养在别的地方。 但最近她似乎来得越来越频繁。 褚明晟续上茶,解释道:大概,三四天前,天寒地冻,庄董不爱走动,就让小庄夫人过来小住。 小庄夫人。 之前还是边女士,现在已经改口称为小庄夫人,听起来既像续弦又像娶妾。褚明晟含混其辞,小住是多久其实全凭庄董的心情,但看这意思大有可能是常住这其实比曾绍预料得要快。 曾绍捻着茶盖,细碎的声音偶尔刮过他耳膜,鬼使神差地勾起他心底里的人,当年公司上下也都称庄希文一声小庄总,真论起来,和这位小庄夫人竟然有些异曲同工。 这些年生意场上,数不清的人要巴结曾绍,这位庄氏集团的接班人,曾绍早就习以为常,平时不过虚与委蛇,最后全都打发了,但加上庄建淮的先例,就有人效仿,也给曾绍送了个替身。 当时晚宴灯光迷离,饮酒正酣的曾绍乍一眼撞见,直接愣在当场,那模样简直真是像极了,像到曾绍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紧接着就开始幻想,也许老天垂怜,也许庄希文真的没死。 最后还是张霆上前问了句,那人吭声,似一盆冰水当头浇灌,曾绍这才彻底清醒过来。然后他就这么当着所有宾客的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审视对方。那人也许动过脸,就连举止行为都被精心调教过,学了小庄总的六七成。 但那又怎样? 当晚曾绍并没有发作,问清楚有心人,还笑着约定要合作,那老板咧着嘴豪饮几杯,以为自己顺利攀上发财树,从此可以躺着挣钱了,哪成想曾绍转头就捅了对方狠狠一刀,还让对方打碎牙齿和血吞,以极低的价格直接收购他名下的化工厂。 从此业内再没人敢触庄氏曾总的逆鳞。 其实有时候曾绍也能理解庄建淮的一时情迷,但冷静下来,他又觉得老狐狸哪那么容易糊弄。庄董多年爱妻名声在外,老宅空了二十年,期间从未添过别人,现在对着一张似是而非的脸倾诉爱意和思念,这怎么可能是爱?倘若当真爱一个人,还会去找所谓的替身吗? 不对,不是对的人就是不对,差一毫一厘一星半点都不对。 曾绍目光瞬间成冰,况且前几天还是秦曼华的忌日。 老宅只有一位庄董,曾绍看了眼褚明晟,也只有一位庄夫人。 褚明晟低头,少爷说的是。 这时楼上似乎消停下来,曾绍抬眸看向周围,从曾绍第一次踏进这座老宅起,有关秦曼华的物件一样没撤但今天是今天,今天不撤不代表明天也不撤,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称呼可以改,女主人更可以换,所以庄建淮究竟是睹物思人还是名正言顺地满足私欲,只有他自己知道。 再者,说不定庄建淮内心早就厌烦了曾绍这个不孝子,想着再生个大胖小子,就可以分权制衡,让两子相斗,他这个父亲好渔翁得利,重揽大权。 想到这里,曾绍冷笑,不过说不准哪天我真得改口,叫她一声后妈。 褚明晟似听见什么了不得的话,赶紧道:少爷宽心,庄董没有这个想法,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你很了解我父亲? 曾绍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年长两岁的褚秘书,和那个事事无脑维护庄董颜面的褚明伦不同,褚明晟倒是和自己有一点像,那就是都惯会装模作样的,所以每当两个人单独说话,曾绍索性更懒得装了。 明晟不敢,褚明晟头低得更深,只是为人父母,爱子是一定的。 听罢曾绍站起来就向门口走,即便庄建淮此刻出来见他,他也没了要见父亲的兴致,他边走边问:你跟着我父亲多久? 快三十年了。说着褚明晟看了眼楼上。 那就是十岁左右就跟着了,按说比曾绍这个亲儿子都要亲近,曾绍牵起嘴角皮肉:那褚秘书还真是谦虚。 一眨眼也2025了,年初庄董体检,有几项指标比平时高了些。褚明晟见曾绍要走,忽然另起话头道:药业竞争激烈,庄董时常感慨自己身体不济,不能帮衬,就怕庄氏很快会被后来者居上。 沈家当家人退休的年纪尚且奋战在一线,六十岁,难道不正是闯的年纪?曾绍回眸看了眼褚明晟,顺势往楼上扫过,父亲让你来说这些,是要打感情牌,还是要打我的脸? 明晟不敢,向来只有少爷打别人脸的份儿,褚明晟又低下头,但我听明伦说,他最近去的几家医院里,有好几家都跟何氏有合作。 当初下放褚明伦,不仅是对庄建淮的反抗,也是打褚明晟的一记巴掌。褚明伦堂堂少总秘书,如今沦落成区区药代,集采推广之后,药企和政府、医院的关系处理变得更为重要,换句话说,这活儿就更不是人干的了。 褚明晟口中的何氏算是几经波折的后起之秀,曾绍见过何戴怡,但在他眼里,何戴怡和其他企业家其实别无二致,倒是当年在许家靶场见过他女儿何明珊,印象还深一些。那时这个何戴怡濒临破产,没想到绝地逢生,此后却是风生水起。 曾绍眼睛微眯,褚明晟忽然提起何家,是要自己小心,还是别有用意? 这时楼上又传出动静,曾绍抬脚,褚明晟挽留,少爷不再坐坐? 要了吃的就得要喝的,说着曾绍目光转向室外的库里南,褚秘书还是赶紧上去伺候着吧。 张霆就坐在车里,见曾绍上车,问:这回这么快,没吃饭? 是我在打搅别人吃饭,曾绍斜眼瞥了下老宅,只觉得刚才那阵恶心再度涌上喉咙,他压了压,道:走。 张霆看后视镜里的曾绍脸色铁青,不由多嘴:吵架了? 第60章 即便曾绍拔除庄建淮的几个爪牙,每每父子相见总还都是父慈子孝的,即便当着那个情人的面,曾绍也从没有失态过。 曾绍却没再回答,话锋一转,之前你说,工厂隔壁那块空地被谁买走了? 印象里对此张霆似乎提过一嘴,但彼时正当2月,整整一个月,曾绍的心情都处于低谷,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买地这种小事就更没往心里去。 何氏,张霆点点头,红灯转绿,轿车打拐,不过没出公示,目前应该还在拿地阶段,怎么了? 老宅渐远,这会儿曾绍又有了新头绪,褚明晟刚才一番话,也许正是在暗示,化工厂爆炸跟何氏有关。 拿地就要设计方案,设计之前总得勘探基地,曾绍对上后视镜里,张霆的眼睛,去查。 张霆踩了脚刹车,两人同时打晃,他趁堵车的功夫回头问道:你怀疑爆炸跟何氏有关? 这就不得而知了,需要查过才有定论,话问到尽头,曾绍再次绕了回来,你说什么样的父亲,会在亡妻忌日前后,当着亲生儿子的面和别的女人云雨? 什么?张霆一愣,后车嘟了一声,他连忙回身启动。 路况再度通畅,张霆随即联想到刚才曾绍的脸色,只是外界多年传闻,说庄董和夫人无比恩爱,当年庄夫人离世,庄董悲痛欲绝,还因此住院整整一个月。 这个老狐狸。 曾绍磨了磨牙, 就怕是在装糊涂。 第52章 化工厂爆炸案,最后警方判定厂方消防不规范,处以罚款以及限期整改,隔天张霆查到消息,就直接来找曾绍汇报 爆炸前一天他们确实来过现场,而且当天凌晨下过雨,变电所附近的监控进水,又是早上,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 张霆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所说却让人心惊。对方处理得如此隐蔽,没留下半点痕迹,手段越高明,越让人担心对方的真实目的。 曾绍顿了顿,道:没有证据本身就是证据。 何氏最近势头猛,从前名不见经传的一家小作坊,如今都上市了,张霆话锋一转,我查过何氏集团的控股人,除了何戴怡,有一个你也认识。 曾绍白他一眼,卖什么关子。 张霆牵起嘴角,就是协安的许主任,许应荣。 曾绍一愣,许应荣? 正好你们也有年头没见了,张霆点头,要不借这个机会约他出来,把误会都解释清楚? 曾绍脸色更差了,他对我没有误会。 只有仇恨。 曾绍就像一个囚徒,用精钢密铁造了个逼仄的牢笼,经年累月将自己困在原地,闻言张霆皱眉上前道:有还是没有,那得当面才说得清楚。 曾绍却换了个话题,那件事呢? 什么?张霆想起来,头一扬道:她说一切如常,只是庄建淮最近心情不好,所以显得格外欲求不满,倒是并没有对她起疑心。 她的话可信么?曾绍看向张霆,眼中貌似平静,可平静之下又是难以诉说的汹涌。 曾绍独自撑了四年,庄希文的人或者尸体至今没找到,庄建淮的尾巴又滑得像泥鳅,曾绍的野心越大,付出的代价也越大,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在没有庄希文的日子里。 这世上哪有什么万无一失?张霆摆摆手,我连我自己都不一定能保证。 曾绍却道:你知道除了你,我再没有别人可信了。 那也只是因为小庄总不在了。说着张霆对上曾绍,四年了,你还要几个四年才能放过自己?当初你我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小庄总自己的选择,那不是你的错。 曾绍一愣,随即苦笑道:是啊,不是我的错,也不关我的事。 可他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苦苦维系和庄希文的那点联系,其实早已荡然无存。 你,张霆拉不住钻牛角尖的人,最后只说:得,没别的事儿我先出去。 曾绍:等等。 等什么,张霆转头,头往前抻,同意约许应荣出来见面了? 不,说着曾绍敲了敲桌面,过来。 这倒不是曾绍小性子,只是就算他同意,许应荣也未必肯见他。况且时机不对,此时正处在化工厂爆炸之后,若是许应荣明白曾绍的来意,只怕更加拒人千里之外。 张霆不过去,曾绍不开口,两人僵持片刻,张霆挠了下耳朵,不耐烦地咕哝了声,然后认命地走回去。 第二天,市区一家高档餐厅包厢,许应荣听到敲门声,抬头却不见门开, 服务员么,怎么敲了门却不进来?说着许应荣起身要去开门,下一刻又被边上的程之卓一把拉住。 怎么了?许应荣奇道。 两人默契地看向紧闭的包厢门,只见此刻一门之隔,服务员垂下手静静等待,他身后正站着曾绍。许应荣工作之余,就好一个口腹之欲,每周雷打不动至少一次,要来这家餐厅吃饭。曾绍要偶遇,张霆只好来碰运气,看见许应荣的人影,就通知曾绍赶紧来截胡。 当年两人因庄希文不欢而散,此后即便对面相逢,许应荣都会生生扭过头去,死不谅解。这般强硬的态度,无异于将罪责牢牢焊在曾绍身上,以至于曾绍每每看见对方,就会忍不住想起庄希文,此刻他捻着手,分明很紧张。 门开一道缝,许应荣见是曾绍,脸顿时垮下来,你来干什么? 曾绍强撑着笑道:许主任,别来无恙。 许应荣却没心思跟对方寒暄,他看了眼外头,顿时气愤,你跟踪我? 对。 曾绍毫不犹豫,连服务员都惊讶地偷瞄了一眼,许应荣更被噎住,铁青着脸道:你倒是坦然。 听着怎么好像在夸人? 于是曾绍欣然接受,用眼神示意包厢,那许主任方便让我进去说话吗? 不方便,许应荣抵门的手加了三分力道,有话就在这里说。 中午饭点,大堂有不少是全家聚餐,有几个孩子嗓门儿尖细吵得很,服务员打量着两人神色,试探问:许先生,要不还是让这位先生进去说话吧,外面这 那是你们餐厅的事,许应荣剜了一眼曾绍,对上服务员也是不依不饶,大堂别桌的客人也要吃饭,这世道难不成是谁的嗓门儿大谁就有理? 服务员脸刷地一下红了,见状曾绍弯了弯腰,谦卑姿态十足,许主任,底下人不过是拿工资干活,别为难他们。我只说几句,绝不耽误你太多时间。 两人驴拉磨似的,最后许应荣只好松了口,服务员长舒一口气道:感谢许先生体谅,我这就去给二位拿茶点。 许应荣放人进来,包厢门重新关上,他两手抱臂,气极似的踢了下椅子腿,背对曾绍道: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了赶紧滚! 曾绍开门见山,你是不是想替阿文报仇? 这倒也是过于直接了,话音落地,许应荣转过身看向曾绍,眼中带着点莫名其妙,曾绍看在眼里,面上不显,化工厂爆炸,跟何氏有关吗? 许应荣这才明白过来,我姓许不姓何,曾总是不是问错人了? 但何氏的的确确有你控股。曾绍说。 控股又怎样?我只拿分红,不问公司事务,许应荣冷笑道:怎么曾总去了趟警局,就以为自己也有了审问别人的权力? 曾绍立刻收敛,再次弯了弯腰,我没这个意思,大哥,你要报仇,现在我人就站在这里,是打是骂,我都不会还手。 我可担不起曾总这句大哥!到我这里摆姿态,你不该打不该骂吗?曾绍要是公事公办,许应荣还高看他两眼,此刻曾绍要套近乎,许应荣反而应激,可我倒也没那个闲心去栽赃陷害别人,你既然开口问,我只告诉你我没有,信不信随你的便! 曾绍眼睛一眯,真的? 许应荣都要气笑了,你什么时候见我骗过人? 话已至此,曾绍心里有了数,他神情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扫过桌上的两套餐具,两方手巾看起来已经用过,但一块比一块叠得方方正正,曾绍目光犹疑,最后落在包厢角落锁上的小门,问: 有朋友? 舒许应荣才反应过来似的,眉毛倒立,我请谁吃饭关你什么事儿? 第61章 曾绍似笑非笑,是么? 怎么,许应荣冷哼,曾总不会以为里面的人是小文吧? 曾绍瞳孔微微一缩,顿了顿才道:我没这个意思。 我倒真希望曾总能把人找出来,省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午夜梦回总叫我牵挂。许应荣死死盯着曾绍说。 当年事历历在目,曾绍的呼吸明显重了两分,抬起的眼眸微微泛红,我没放弃过。 倘若这话出自别人之口,曾绍还不至于失态,可对面站着的是许应荣,庄希文的发小,大哥,在世唯一和他最亲近的人。 因而面对许应荣的质问,曾绍总是有些底气不足,但他确实一直在寻找,即便希望越来越渺茫,曾绍也没有一时一刻想过放弃。 这时许应荣忽然说:难怪一直找不到。 曾绍眼睛睁大,什么? 你父亲害死他全家,你还打量着囚禁他一辈子,他拼死也要摆脱你的掌控,又怎么会愿意被你找到?说着许应荣上前,逼得曾绍一步步倒退,换我是他,我宁可粉身碎骨撒进海里,一点骨头渣子都不剩,也绝不被你捞着半点! 闷闷的一声,曾绍退无可退,撞上南墙,半晌之后,他垂眸道: 打扰了。 出门的时候,曾绍魂不附体,差点撞上端来茶点的服务员,他脑子里全是许应荣的话,一字一句剜人心肠,拼在一起,叫曾绍几乎不敢认。 是了,彼时庄希文如此决绝,只言片语都不肯留给曾绍,就是不想再和自己有半点牵连。偏曾绍还发了疯一般非要找他回来,不正是要他魂魄不宁,即便下黄泉也无法得一个安稳觉? 曾绍越想越难以克制,一路跌跌撞撞往门口去,经过一个擦桌子的员工,那员工看曾绍不对劲,心想上前扶,但看了眼自己的手油腻腻的,于是问:这位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说着她指着座位道:要不您在这儿休息会儿? 先生? 没事。曾绍陡然回了魂,对上那员工,扫过她那块被揉皱的手巾,鬼使神差想到刚才包厢里的两方手巾。 刚才许应荣说卫生间里的是舒方鹤,但舒方鹤为人向来不修边幅,平时衣领翘起都懒得翻正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突然对一块手巾上心,还叠得如此方正? 曾绍呼吸一窒,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冒出个绝不可能的念头 那明明是庄希文的习惯! 第53章 张霆下车正要点烟,扭头瞅见里面几个人围着曾绍,叼着烟冲进来问:怎么了这是? 邻桌的客人纷纷投来目光,打量着曾绍窃窃私语。张霆吐了烟又问一遍,曾绍红着眼却不吭声,扭头就要上楼,张霆下意识拉住他,到底怎么了!? 阿文在上面!曾绍回眸,眼中刹那惊涛骇浪。 你疯了?张霆脱口而出,语调转而又稍稍软和些,这怎么可能? 人死灯灭,青天白日还能见鬼不成?但可不可能不是嘴上说了算,曾绍来不及解释,甩开张霆的手,张霆只好一路跟着曾绍冲回包厢。 门开之后,里面没有阿文,甚至没有许应荣,他们只见到收拾餐具的服务员。 人呢!?曾绍喘着粗气问。 服务员对曾绍还有点印象,刚才还多亏这位先生帮她说话,于是她立即解释道:许先生说没心情吃饭,结了账就走了。 往哪儿走?曾绍一把攥紧服务员的手腕,眼眶转瞬变得更红,他往哪儿走的!? 曾绍长身魁梧,五官凌厉,平时挂着笑倒还好,脸一沉下来比鬼还森然可怖,服务员见状就有些害怕了,一时支吾,还挣扎着往后退。曾绍得不到答案,攥紧的手又加了几分力,同时吼道:说啊! 你冷静点儿!说着张霆拉开曾绍,挡住他那张阎罗脸,掏出钱包随便抓了几张递给服务员,别害怕,我们只是想知道他们的去向,刚才吓着你了,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服务员眼睛一下被钱勾住,但又不敢拿,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见状张霆笑得更委婉,我们和那位许先生本来就认识,只是有些误会需要及时解开,否则就怕下次在你们店里闹起来,那样更不好收场。 他们这种高档餐厅的卖点无非服务加环境,服务员听出张霆话里话外的意思,犹豫着道:可他们不应该从正大门走的吗,你们刚才上来的时候难道没看见? 正大门,这就怪了。 张霆皱眉,别说曾绍刚才就在门口附近,他也是从正门进的,门口的食客并不多,这么短的时间都没碰上,那许应荣他们要么是从后厨走,要么就还在餐厅。 但庄希文这三个字一把点着了曾绍,现在他走到哪儿就烧到哪儿,倘若对方真是庄希文还成,要是又落空,只怕曾绍还要发疯。况且显然他们并不想被曾绍找到,至少此刻还不想,那么这地儿就更不适合什么久别重逢。 张霆脑子飞快转了一圈,回身劝说起曾绍,曾总你先冷静一点,如果人真的还好好活着,还怕找他不到吗? 对,对!曾绍猛然抬头看他,机械般重复,只要他还活着,只要他还好好活着! 这两人一个威吓,一个掏钱威吓,架势实在太吓人,服务员连餐具都不想收拾,偷摸就要溜走,谁料张霆用刚才那叠钱挡住服务员的视线, 容我再打听个事儿,说着张霆直接把钱塞进服务员手里,你有没有看清另一位先生的长相? 服务员虚握着钱,好比烫手山芋,惊疑交加不敢答。 那个,见状张霆眼珠一转,又追加几张,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刚才那位先生很有可能是我们曾总的亲弟弟,实在是寻人心切,劳烦您再细想想。 寻亲这由头倒是情有可原,但服务员打量曾绍的面容,摇头道:可那位先生和这位也不像呢。 曾绍与张霆四目相交,随即对上服务员,那他什么样? 其其实我也没看清,曾绍一开口,那服务员小腿肚又有点软,她努力回想,那位先生进包厢的时候就戴着口罩还有围巾,没等上菜他们又走了,只是单看眉眼的话,确实不大像。那位先生半长卷发,半扎丸子头,睫毛又长又浓密,像画了眼影,眸子却是亮晶晶的,但是看着很瘦,好像气色不大好... 听罢曾绍更坚信自己的判断,他扫过门外的大堂,看到离包厢门最近的摄像头,问:你们经理呢? 服务员:别的我真的不知道,您到底还想问什么? 不问什么,曾绍指了指那个摄像头,我想借调你们这儿的监控。 信息中心在后院对侧的行政小楼,几人离开后,食客们还在低声议论,谁也没察觉有两个人从大堂厕所出来,匆匆离开。 回公司的路上,张霆手把方向盘,时不时看后视镜,上车之后曾绍再没说话,但能看到他指尖还在微微颤抖。刚才的监控录像里,那两人有意避开摄像头,画面又不够清晰,只能隐约看出对方的身形确实和四年前的小庄总很不一样。 红灯停,张霆开口,会不会是别人,只是不想你看见而已? 四年来类似的乌龙数不胜数,曾绍也曾像刚才那样不管不顾地发疯,要不是张霆拦着,只怕当场就要把整个餐厅夷为平地,再掘地三尺,非把庄希文的三魂七魄都抓到掌心才肯罢休。 还有什么人值得他许应荣藏着掖着?曾绍身体随刹车晃了晃,沉声道:不可能。 张霆又看了眼后视镜,忍不住说:总不能因为他是许应荣,和他一起的就一定是小庄总吧? 我说是就一定是! 曾绍直接吼了出来,旁边同样停着的车里,有人好奇地往这里看过来,车内声音震耳欲聋,张霆一窒,只见曾绍垂头丧气,抓着头发,是他,一定是他! 得,轮胎转动起来,张霆叹了口气,既然你想查,我把华城翻过来给你看就是。 不光曾绍,此刻城市的另一端,许应荣也是一样的垂头丧气, 都怪我这张嘴! 程之卓拍了拍他肩膀,轻咳道:哪里能怪到你头上? 当然是我的错,许应荣猛地抬头,何氏申购地皮,紧接着化工厂爆炸,曾绍顺藤摸瓜查到我是迟早的事,这种节骨眼我怎么能带你出来吃饭? 可许应荣的初衷也只是带程之卓出来散心,程之卓顿了顿,然后叫他,哥,大哥? 第62章 别叫我大哥,我不配。许应荣抓耳挠腮,越听越烦躁。 刚才事出紧急,许应荣害怕曾绍起疑心而诅咒庄希文,可即便是情有可原,即便庄希文已经改名作程之卓,和庄氏集团再无半分干系,许应荣也还是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巴。 可我已经叫了你几十年大哥啊。 程之卓在这世上孤零零一个人,如今许应荣算是他唯一的牵挂,大哥这两个字听起来沾亲带故,也只有许应荣能拉着他,许应荣一愣,然后问:那现在怎么办? 程之卓:既来之,则安之。 许应荣蹭地坐直了,可这比咱们预料得要早得多。 万事万物的发展,总是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程之卓靠上后座椅背,十指交握搁在膝上,拇指缓缓打着圈儿,眼睛直视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咱们不是神仙,总会有意料之外的事发生。 听许应荣欲言又止,然后就听程之卓继续说:当年他骗过我,我也骗过他,我和他早就已经两清,该做好准备的不是我,是他。 是曾绍要接受分道扬镳的事实。 说完许应荣皱眉看着程之卓,于是程之卓问:大哥想说什么? 饿不饿? 话音落地,空气停滞几秒钟,然后两个人扑哧一声,都笑了出来。 两天后,曾绍一页页翻过张霆整理的资料,抬头看他, 程之卓? 张霆点了点头,这个程总是一年后空降何氏的副总裁,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是集团内部,也少有人见过真容。 一年后?曾绍不由攥紧了手,也不知道是要避风头,还是那时受伤过重,所以休养了整整一年才恢复精力。 要说何氏领导层也有几十号人,这个程之卓不控股,之前就被略过。说着张霆看了眼曾绍的神色,此刻对方倒还算镇定,假设这个程之卓就是小庄总,那么名义上许应荣控股,实际他来操纵,倒也不是没可能。 曾绍放下资料,抬眸对上张霆,如果要隐蔽行事,平时总该有个贴心的跑腿。 查了,他身边有个叫段克渊的秘书,倒没什么背景对了,之前我光顾着查股东,倒是漏了个老熟人,张霆顿了顿,尤敬尧,还记得吗? 曾绍眼珠一转,他也在何氏?他记得这个尤敬尧是罗鹄章的人,当初庄希文没收买成功,于是最后因罗鹄章下狱而受牵连。 当年尤敬尧被裁退,之后不久就入职何氏,不知道是不是吃一堑长一智,现在为人低调得很。说完张霆看向曾绍,眼中意味深长。 曾绍明白张霆的意思,但他话锋一转,牵出另一桩,罗鹄章的罪证是陈钰昌提交,连累尤敬尧被开除,一开始罗鹄章死活不肯转让股份,不知道阿文用什么说动了他? 三股东当初一起创业,彼此都清楚对方老底,张霆一愣,随即道:陈钰昌能把罗鹄章送进监狱,难道罗鹄章就没有半点对方的罪证? 但显然,是非黑白往往并不取决于所谓的铁证如山,曾绍轻嗤,要么罪名不够大,要么大家都不干净。 且即便罪名不够又怎样?只要能恶心到其他人,也能叫身陷囹圄的罗鹄章痛快几分可他始终没有动作。 这也是张霆百思不解的,可当初罗鹄章已经入狱,管他干不干净,怎么不索性拉他们一起下水? 那又怎么解释后来他的死?曾绍说。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张霆语塞,看来还得好好查查。 那些都不重要,曾绍大手一挥,直接站了起来,食指敲击桌面,就点在那个人的名字上,程之卓这个人才是当务之急。 第54章 一个月后,何氏正式拿下地皮,还在走流程的时候,曾绍就主动提出要和何氏共用地下室,还设宴请对方进一步详谈。 宏大宴厅内,水晶吊灯高悬于顶,将圆桌照出五彩斑斓,波斯地毯满铺地面,人走在上面听不见声音,甚至一开口,连说话声也像被精心包装过一般。 曾总大驾光临,真叫我们几个受宠若惊啊!两方人马到齐,何氏的工程总起身迎接,边上副总和一众员工纷纷笑脸附和。 曾绍姗姗来迟,扫过何氏来的几个老总,不动声色道:正好敝厂前段时间因为消防疏漏需要整改,贵司既然也要建厂房,那就是一举两得的事。说着他让几位都坐下,吩咐服务员开席。 消防问题既是限期整改,曾绍这个由头也就只是由头而已,佳肴美酒齐备,工程总和副总对视一眼,端着酒杯起身道:曾总,多谢您今晚设宴款待,我们先干为敬,您随意! 张霆起身挡酒,笑道:实在抱歉,我们曾总一会儿还有个跨国会议,不如我代我们曾总,回敬各位! 说完张霆一饮而尽,工程总自然不好再劝,只顺着说:不敢不敢,那总是正事要紧,不过曾总来一趟也不容易,关于这个地下室合建,有什么需求您尽管开口。说着他挥手让末位的小刘开电脑记录。 张霆斜看了一眼曾绍,连忙拦道:不急,几位先垫垫肚子,酒足饭饱再谈不迟。 那头小刘绷紧的脊背放松了些,他放下电脑,狐狸似的眼睛时不时瞥向高高在上的曾绍,可酒局不喝酒,那还有什么来的必要?再说堂堂庄氏接班人,小刘不认为他们这几个虾兵蟹将能入这位少总的眼。 今晚这场说不准还是个鸿门宴。 说实话,同侧的几个老总也这么想,他们都听过曾绍的鼎鼎大名,知道这位曾总自小流浪在外,年过三十才被老庄董接回公司,却很快就上手公司事务,能力丝毫不逊当年的小庄总。且这位曾总向来不好男色女色,或者说他根本看不上别人。所以他们不敢叫人来陪,更不敢开什么黄腔,所谈不是集团发展,就是社会发展,没一个下酒菜,甭管黄酒白酒,喝得那叫一个索然无味。 张霆看出来这些老总有些局促,于是站起来主动敬酒,他是东北人,喝酒论斤,自问酒量不错,但这些工程总一天到晚泡在酒局里,更是一个个的老酒桶,几个来回后,张霆险些把自己灌倒。 好在酒过三巡,对面总算有了点醉意,这时曾绍举起酒杯,扬声道:几位喝得高兴,我也浅酌一杯。 快两米的人站起来,愣是打断了闷头吃菜的小刘,他这才敢抬眸,只见曾总挂着标准到没有任何感情的笑意,端着酒杯,好像举着一把开疆拓土的冷剑。 宴厅虽然大,白酒却呛得小刘格外清醒,他看得真切,那分明是心怀不轨的表情,但是你就是看不出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甚至有种帮他出卖自己的冲动。 曾总海量! 工程总扶着椅子站起来,这会儿看来真有些醉了,他不仅将曾总要开会这件事抛诸脑后,看到上菜的女服务员还眼冒精光,藏也不藏。 张霆捂着嘴,闷声打了个嗝,又让人给几位老总满上,这才道:不知道贵司负责这个项目的是上头哪位老总,咱们两家公司买地买到一处去,也算是缘分,以后如果有合适的项目,也不是不能合作。 合作两字一出,登时撬开了工程总迷离的双眼,何氏要真能靠一块破地皮攀上庄氏,那真是半夜做梦都要笑醒的特大功劳一件。 曾总实在太客气了,负责这个建设项目的是我们程,工程总话说一半,摇头晃脑又改了口,我们尤总,回去我一定向他表达曾总的合作意愿! 张霆假装没听见后半句,程总? 听罢小刘看了眼张霆,很快又低下头去,眼珠子却飞快转了下。 不是不是,工程总摆摆手,竖起兰花指道:是尤总,大概是因为他以前是庄氏出身,所以董事会特地将这个项目交给他,尤总尤敬尧,不知道曾总有没有印象? 有,曾绍直勾勾盯着工程总,怎么会没有印象。 这话轻飘飘的,工程总只当曾绍是在夸赞,那还真是,真是但酒精作祟,此刻他脑子已经处于混沌状态。 那还真是缘分看来尤总在贵司担任要职,发展得风生水起啊,张霆眼珠一转,接话道:实在是可惜了,当时的事牵连尤总,否则这样的人才,我们庄氏也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对面有人忽然打了个酒嗝,然后哈哈大笑,原来曾总志不在合作,是打量着要挖墙脚啊! 若是放在往常,这话其实也无伤大雅,可对面坐着的是何氏攀附不起也惹不起的庄氏,更别妄想几杯酒下肚,就可以和曾绍称兄道弟。 第63章 厅内霎时安静下来,工程总酒都醒了一多半,他剜了那人一眼,赶忙道歉,底下人喝醉了,还请曾总大人有大量! 玩笑而已。曾绍依然笑着。 副总见曾绍似乎没生气,也跳出来打圆场,兼职拍马屁,对对对,玩笑而已,玩笑而已!要说咱们尤总不愧是庄氏集团出身,董事会对尤总的能力那真是相当肯定,尤其咱们程总,更是格外信任尤总呢! 曾绍指尖一动,装作不知,程总? 副总一愣,然后看了眼工程总,颤颤解释道:啊对对,是我们的,副总裁。 我还以为何氏企业的副总,总该是何家的几位公子担任。 曾绍没立刻刨根究底,但他说完,几个老总都尴尬地笑起来,要说何戴怡的四个孩子里,也就大女儿何明珊尚且有几分出息,可她视偌大的家业如无物,偏偏要去做医生。公司的重担无人能担,剩下的三个儿子,又只能说是完美继承了其父的优良基因,甚至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帮富二代真守起家业来,那就是不玩儿死他们老子不罢休。 看来这位程总是替几位少爷打江山?张霆打量着几个老总的反应,话锋一转,我们曾总最喜欢有能力的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得见一面? 小刘听到这里不由皱眉,但没抬头,饭吃到这会儿他总算吃明白了。要说他们这位程总为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小刘自己是何氏企业的员工,上赶着倒贴都见不上,但这也就罢了,怎么外头的曾总,庄氏集团堂堂少总拐弯抹角,甚至特地设宴,也只为见他们程总一面? 闻言副总脊背一阵阵泛寒,搓着手支支吾吾,这个,一旁的工程总连忙接话,好好好,有机会的话,我们一定,会为曾总引见! 好啊,什么时候?曾绍立刻说。 工程总一愣,他不过是场面话,可没想到曾绍竟然当了真,还一本正经地问起后续,可惜今晚到现在曾绍喝了不过浅浅一杯,他又不能借醉酒的名头糊弄,最后只好老实说:这个,曾总见谅,我得回去请示一下我们程总。 曾总千万别见怪,我们程总不爱见人,以往公司里有什么文件需要程总过目,都是尤总亲自递上去的,副总补充道:不过程总要是知道庄氏集团的少总有意与他见面,说不定也是受宠若惊呢! 曾绍还在笑,眼底的笑意早已荡然无存,是么? 再聊下去只怕越发收不了场,于是工程总自己满了一杯酒,点头哈腰道:曾总,我们再敬您一杯! 曾绍搁下筷子,双手交叠往椅背一靠,张霆端酒起身,替他挡了回去,众人顺势又回到别的话题上,甚至拉自家熊孩子的糗事出来溜,也不敢再提公司,再提程总。 费劲心思地联络,今晚还特地设宴,可惜没套出程之卓的半点信息,曾绍腹内空空,此刻完全没了兴致,坐了会儿就说要回去开会,等他走到楼下大厅,忽然听见有人叫他,曾绍斜身回头 是刚才那个小记录员。 曾绍皱眉,只等小刘递上名片,开口自我介绍,曾总您好,我是何氏集团销售部的小组长,这是我的名片。 名片平平无奇,人也是名不见经传,曾绍不看也不接,语调客气却分外疏离,请问有什么事? 小刘手举在半空不上不下,也不敢直视曾绍,他顿了顿,磕磕绊绊道:是,是这样的,刚才我在席间听曾总似乎对我们程总很感兴趣。 哦?曾绍这才看了眼名片,转身与之正对,刘组长有什么话要说? 我们程总平时确实比较神秘说着小刘看了眼名片,曾绍没收,却笑道:日后刘组长要是想来庄氏,曾某随时欢迎。 这已经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机遇了,小刘克制着激动,既然此前得罪了程总,今晚又让他撞上这场酒局,人人都听出来曾绍意在何氏集团的程总,那他不如索性将程之卓当成踏板来巴结曾绍,为自己铺路。 多谢曾总,说来也巧,前两天我去人事递交报销单,说着小刘看了眼周围,凑上前,压低声音道: 正好看到程总的行程单 第55章 半个月后的机场,登机广播在大厅回荡,张霆拉住往前走的曾绍说:真的不去?那可是鸻康集团,李代钊当年身为药协总会长候选人,呼声比现在的雷德厚还要高不少。 近两年庄氏无限逼近第一梯队,去年协会已表露迹象,属意将化学制药板块交由庄氏领队,此消息在药协不胫而走,李分会长分管医药商业及医疗服务,他嗅到商机,约了曾绍,是要谈日后的战略合作。 对外鸻康集团董事长不过只是两分会会长,但业内提及李会长,却是几乎和药协副会长齐名的存在。 我雇的是职业经理,不是酒囊饭袋。说完曾绍递过机票,检票员扫描后递还,却没见着下一张,不由抬头看向曾绍身后的张霆。 张霆愣了下,然后才给了机票,可对方知道你屈尊宴请何氏那帮工程师,却不愿意去见他们,会觉得庄氏合作之心不诚。 老张,曾绍身着羊皮夹克,短发利落梳起,走在登机桥上,阳光和杆件阴影在他身上快速交替,这次要是不去,我只怕这辈子就要跟他擦肩而过了。 小刘给的行程单中,可见程之卓因公外出的次数其实少之又少,在今天这趟之前,只有个国外论坛。可惜曾绍临时被绊住脚,机票又延误,等他人落地,程之卓已经提前返回国内,又是擦肩而过。前后一共就这么两次机会,已经被曾绍白白浪费一次,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 两位先生早上好,欢迎乘坐 空姐就站在门口迎接,接过两人机票,引着他们往头等舱去,落座后张霆扫过四周,压低声音道: ...那称病也好,别的什么理由也罢,至少让人家知道你没有怠慢的意思。 曾绍心不在焉地看着小窗外远处,绵延向繁城的地平线,那里有一团阴云,明艳的阳光无法穿透,似乎还下起细雨,张霆等了等又推了下,他才道:我会去电,不行就后延。 飞机起飞,冲破云层,两小时后,往云层下的另一端降落那正是程之卓所在的繁城,他带人来到当地的原材料厂考察,此刻正在听厂长汇报,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段克渊进来附耳说了几句,尤敬尧坐在边上没细听,但曾总两个字入耳,他还是忍不住偏头看了眼程之卓。 厂长见状停下汇报,程总有事? 播音员一般浑厚的声音落地,两排领导加后座员工齐刷刷看向程之卓,只见他一袭羊驼大衣,戴着蓝色口罩,说话闷闷的,不碍事,您继续。 听罢厂长看了眼秘书,秘书连忙起身笑道:刚好下午茶到了,想必各位也都有些疲劳了,不如歇会儿再继续? 老烟枪又摸裤袋,厂长紧跟着指向下面的一个小领导,众人纷纷笑起来,然后厂长再次提议:程总,咱们还是歇一歇再继续吧? 会议暂歇,三人走到外头连廊,外头阴雨绵绵,细密的雨丝垂直钻入泥泞,程之卓戴着口罩静静看着,只觉得怎么也透不过气, 他进来了? 设宴那晚的插曲程之卓听过一耳朵,不过几个员工都和尤敬尧打过包票,绝对没有泄露程总的行踪,怎么短短两天,这么快就查到了? 没,就在外头路边儿守着,说着段克渊竖起一根指头,就一辆车。 正大门?程之卓问。 段克渊点头,对,要不一会儿问问厂长,等会议结束,咱们从别的出口走? 可程之卓忽而一哂,他是笃定我不敢走别的门。 因为行事缜密如曾绍,一定会吸取此前在餐厅擦肩而过的教训,这也是独属于两人之间的默契,他是在赌自己一定会有所顾虑,从而不得不走正门,不得不直面他。 段克渊皱眉,不大明白,也不信邪,那这偏门儿还偏就走定了。 这样吧,倒是尤敬尧看程之卓的反应,似乎猜到什么,然后他提议:我去说说? 程之卓毫不犹豫地摇头,你不知道,他这人可难缠得很。 从前曾绍就是这样,表面装得吊儿郎当,沉不下心,骨子里却和程之卓如出一辙,都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 单拿熟悉公司事务来说,程之卓说过的一字一句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自己更是经常学到半夜三更,但凡有什么不懂的,不管中间耽搁多久,不管多忙多累,他始终没有放过。 第64章 尤敬尧没反驳,只反问道:程总,您只说您想不想见他? 两人齐齐看向程之卓,看得程之卓莫名心虚,咳嗽着别开脸道:不想。 这神情,嘴上说一套,心里憋着另一套。尤敬尧哪里看不出?但他立马应承下来,那就这么着。 程之卓:可 尤敬尧却指了指他身后,厂长他们都在等您,您先进去开会吧。 厂子门口,张霆看见尤敬尧出来,摇下车窗,微凉细雨密密麻麻,刹那糊了一脸。 什么风把曾总您给吹来了?黑伞一斜,说着尤敬尧低下头,往车内一瞧,当先看见后座的黑色皮夹克。 张霆回看曾绍,不由笑道:怎么,尤总来赶客? 我也不是这儿的主人,怎么能赶客?尤敬尧端着让人无法指摘的笑容,我知道曾总千里迢迢为的什么,我说句实话,您可别不高兴。 既然会让别人不高兴,张霆霎时收敛嘴角,尤总也可以干脆咽回肚里。 后座的曾绍不开口,司机脾气还臭,尤敬尧倒也不生气,只说:程总刚才改了行程,这一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何氏小门小户倒也没什么,只是难不成曾总要置偌大的家业于不顾,也陪程总在这儿空耗着? 一个是分分钟几十万上下,一个是分分钟几百万上下,张霆皱眉,他离得近,这话也刺得深几年来为了找人,曾绍确实耽误过几件大事,虽然最后都勉强处理好,但那尚且是在没找到人的前提下 现在人可就在眼前。 要是对方成心吊着曾绍,还真说不好会不会把人吊死。 四年我都等得,曾绍轻笑,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终于开了口,程总在哪里我就追到哪里。短短三年,何氏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总不会是只为傍身养老他应该知道,这一面在所难免。 曾绍倒是比尤敬尧想象得要直接得多,于是尤敬尧顿了顿,又说:曾总还是和以前一样霸道,明知道我们程总不愿意,也非逼着他来相见。 话可不能这么说,张霆把手肘搁在车窗上,挤兑道:我们曾总只是要求见你们程总一面,又不是要求上床 老张,曾绍睨了眼,深邃的目光随即看向淅淅沥沥的窗外,他一字一句分明不重,砸在尤敬尧的耳膜上,却又让他不敢不听,更不敢不从,尤敬尧,如果你这趟是来劝我知难而退,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他想听什么我当面跟他直说就是,不需要传话筒。 就这样,尤敬尧信心满满地下楼,最终也没劝动曾绍,曾绍说到做到,就从下午枯等到晚上,中途雨见大又转小,转而又变大,将商务奔驰的犄角旮旯都冲刷得干干净净,带走了肮脏,但始终没捎带来曾绍的期望。 程之卓也并没有离开,他说着不要见曾绍,实则开完会就赖在厂长办公室喝茶,一杯接着一杯,还顺道讨了顿晚饭,接着饭后消食,又继续喝茶。几个小时里,厂长的嘴几乎没停过,布满皱纹的眼睛却时不时顺着程总的目光往窗外去。 谁都知道,程总翘着二郎腿,装得云淡风轻,其实透过玻璃,一直在注视着那辆孤独的,黑色商务奔驰。 晚上九点多,到了老年人休息的点儿,厂长起身抻了抻腰杆说:程总,招待所的房间开好了,我让秘书送你们去,说着他指了指楼下,她特地去瞧过,后门没人。 程之卓心有犹豫,到底还是起了身,一脸抱歉道:给您添麻烦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走,厂长不必来送。 五月中,依山傍水的繁城一角,夜雨依旧下个没完,好端端的又刮起邪风,把这股冷意送进人的四肢百骸,简直刺骨寒心,程之卓刚下楼就打了个喷嚏,尤敬尧撑伞替他挡着雨,说:赶紧上车吧,一会儿该着凉了。 轿车就停在门口,段克渊跑去开车门,程之卓一只脚都迈进车里,忽然感应到什么,在转身的前一秒又堪堪刹车,就这么维持僵硬的姿态,不动,也不上车。 段克渊奇道:怎么了? 什么玩意儿!?尤敬尧回头,被一闪而过的黑影吓得声音劈叉,然后他狠狠抹了抹眼睛,壮着胆子往那儿瞧,这才看清了: 曾总!? 曾绍淋着雨,目光却坚定,眼中只有那人:阿文。 熟悉而又陌生的话音落地,程之卓浑身震颤,这才回神般慌忙要进去,见状曾绍大步上前,吼了声: 乔乔! 桥头排骨,乔乔,瞧瞧,瞧瞧妈妈, 也瞧瞧他。 当年程慧芳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只能借两字谐音聊表内心的渴望。如今曾绍一样也不一样,他有万语千言道不尽,又怕对方实在没有耐心听。 闻言程之卓猛地抓住车门,指尖泛白,尤敬尧只看了一眼,便沉声作色道:曾总,这样可就没意思了。 你就真的那么讨厌我,庄希文就在眼前,曾绍哪里听得进别人的话?说着他又迈近一步,讨厌到连一眼都不肯施舍给我? 风雨中,程之卓始终背对曾绍,曾绍只能借着路灯看个大概,此刻两人的距离比之监控内外,明明要近得多,曾绍却觉得自己根本抓不住程之卓。 他好像从来就没有抓住过。 咳咳! 曾绍又猛地一跨步,来到程之卓身后的三步开外,你怎么了?! 是没休息好,还是没休养好,千言万语都汇作曾绍此刻的焦急,急得他险些破戒,要上前把程之卓紧紧拥入怀中。 这时段克渊拉了下程之卓,催促道:太晚了。 我骗过你,程之卓死死咽了咽,终于敢开口:你也骗过我,我和你早就两清了,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感情的事哪里是一笔一划就能算清楚的!你要我放过你,可你就能放过你自己吗?曾绍又上前一步,可随即又像越了雷池一般缩回半步,他想庄希文想到发狂,可他更清楚庄希文对自己的厌恶。 只是他实在实在不甘心。 听罢程之卓没有再说,攥紧了车门又猛然松手,上车道:走! 轿车启动,曾绍心里顿时被生生剜出一个大洞,前后漏风又漏雨,他再也无法顾忌,冲上前去拍车门,但程之卓始终都不看他,让人摸不清这究竟是恨还是爱,还是当真如这人所说,已经不再有任何留恋。 那还不如说恨他。 风雨交加,隐隐夹杂几道低沉的雷鸣,曾绍没命地追了两步,偏这时,后面有辆大卡车疾驰而来,贴着程之卓的车子经过,连带扫到快要追上的曾绍,让他摔了个好大一个狗吃屎,径直翻滚进路边的田里,然后不见了。 他没事儿吧!尤敬尧从后视镜里看得一清二楚,连忙刹车要掉头,程之卓这会儿倒是硬气得很,别多管闲事! 他太了解曾绍的花招了,他不能冒险,再次沦陷。 走吧。段克渊顺势道。 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才能斩断乱麻。尤敬尧明白这个道理,也只能担忧地望了眼,最终一脚油门离开。 第56章 肖总,恳请您千万相信我们,曾总真的不是故意爽约,他是真的受伤了,伤得也是真的相当严重啊。 昨天曾绍一直没打通电话,受伤后连夜赶回华城才得知商谈结果,于是立即指派仇经理第二天一早前来解释。 鸻康大楼会议室,主位坐的是集团的业务经理肖总,论职位和仇经理其实旗鼓相当,但肖总俨然一副高高在上,怎么,我们鸻康是什么洪水猛兽?你们曾总请何氏那帮工程师吃饭就安然无恙,和鸻康商谈,就忽然病痛缠身了? 这,真的不是仇经理话说一半,手机忽然来电,您稍等。说着他起身背过肖总接了电话,不过短短几个字就挂了,然后他回身指了指窗外,道:肖总,我们曾总已经到贵司楼下了,要不让他上来当面跟您解释? 不是说受伤严重?肖总哼笑一声,看来曾总果真异于常人,这伤得快,好得也快。 仇经理不敢多嘴,点头哈腰地下了楼,肖总秘书眼见他消失在走道尽头,俯身道:肖总,要是曾绍真伤得不轻,咱们趁火打劫,传出去会不会不太好? 你忘了上头怎么吩咐的?肖总白了秘书一眼,要的就是趁火打劫,一条狗不听话,你指望好好说话就能拴住它? 第65章 秘书一凛,肖总说的是。 仇经理回得快,他先进门,撑着把手让张霆推轮椅进来,站着的秘书微微欠身,肖总却没起身,就这么平视对面,只见曾绍前额贴了块掌心大的纱布,手臂也吊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致的狼狈。 昨天没到会是曾某的不是。说着曾绍还要起身,肖总连忙起身按住,曾总伤重,怎么还亲自过来?有什么事让仇经理代为转达就是。然后他忍不住打量曾绍,听仇经理说,曾绍这是出了车祸,眼前这情形倒是不假,甚至还有点命大的意味。 应该的,曾绍眼下乌青,显然没休息好,但他目光始终炯然,不过昨晚我昏昏沉沉的,不知道仇经理和肖总谈得怎么样? 仇经理下意识看了眼曾绍,今早在医院汇报得一字不漏,这是哪里来的不知情?曾绍有意这么说,也不过是给肖总个台阶,看他能否顺着下来,给此次合作一个圆满的结局。 办公室安静须臾,接着肖总牵起嘴角,语气淡淡的,曾总见谅,这也是上头的决定,我只是替我们李董来传话的,做不了主。 曾某既然人在这里,肖总不妨有话直说。曾绍似乎料到肖总的反应,说着看向身后,让张霆将两份包装精美的礼品放在圆桌上,这趟出门匆忙,一些当地特产,还请肖总不要嫌弃。 肖总勉强低眉看了一眼,接着搓手为难道:我倒也没什么忌讳,只是我们李董对繁城的印象一直不大好,繁城繁城,念两遍就要烦了曾总要没什么事儿,我让人给您倒杯,沏杯茶吧,这例会还等着我去主持呢。说完他也不再管曾绍的后话,兀自要走。 庄氏让利10%,怎么样? 肖总站在门前,听曾绍追在屁股后头加码,不由翘起嘴角,然而下一刻他依旧抬起脚步,要往外走。 30%。曾绍语调平稳。 但这个比例吓到了仇经理,他看着曾总,心想这是哪门子谈判,上赶着倒贴,不等于求着鸻康吃定自己? 肖总这才笑着回头,哎呀,这就有点难办了,要不您稍候,我去问问李董? 曾绍摊手,请。 人走后,员工上了三杯茶,仇经理根本没心思,他看了眼张霆,张霆又看了眼四周,然后低声说:难道真等他们下来狮子大开口? 闻言仇经理点头如捣蒜,他知道曾绍不是那种脑满肠肥的猪头领导,这么做总得有理由,可曾绍听了却不答。其中七分是昨晚庄希文的打击,一分是身上病痛,剩下的两分,则是对鸻康集团的怀疑。大清早的他听仇经理苦哈哈一通,就觉得李会长的目的或许没有那么单纯,他病急乱投医,是想看李会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鸻康的茶好喝也不好喝,漫长的两小时过去,期间员工借添茶水时不时来察看,却见曾绍一口一口地抿,一副很悠闲的样子,反而显得她像在赶客,三人里也只有仇经理时不时擦汗,如坐针毡。 又过了十几分钟,肖总终于姗姗来迟,推开门一脸为难,真不好意思,让曾总久等。 不打紧,曾绍两手交叉贴在腹前,李董怎么说? 肖总犹豫了下才说:李董刚才出门了,要不请曾总先回,等过两天有了答复,我再转达贵司。 整整两个多小时,就等来一句主人不在家,仇经理哪里看不出这是在施压拖延,此刻他也顾不上体面,直言道:贵司好歹是业内三大龙头企业,我们曾总的情况肖总都已经亲眼看到,贵司何必非要咄咄逼人? 肖总点头,顺着仇经理的话驳回:我看曾总也确实还需要休息,那就恕不远送了。说着他一摊手,下了逐客令。 你! 张霆拉住仇经理,然后低头向曾绍,只见他抬眸看了眼肖总,温声道:走。 三人正要开门,门外忽然来了动静,仇经理正烦躁,扒拉开门却见是庄建淮。 庄,庄董? 仇经理惊呼,紧接着侧身看了眼曾绍,顺带睨了眼肖总。业内都知道庄建淮身体抱恙,一应事务早已交托曾绍打理,肖总也没料到他今天突然登门拜访,忙走过去想迎人进来。 庄建淮却停在门口,我不请自来,就不进会议室了,明晟 闻言褚明晟上前,附耳和肖总说了两句,肖总忽然眼睛一亮,但下一刻又看向曾绍。 父亲。曾绍贴着轮椅的指尖微微泛白,庄建淮却不看他,只对肖总道:肖总只需要考虑这条件够还是不够。 这也许是个曾绍难以接受的条件,不,一定是,所以肖总才会露出这样得逞的笑容,可不等他答应,紧随其后的一通电话打得肖总直接变了颜色,前后不过几秒钟,肖总又恢复先前冷漠的态度,转头对庄建淮和曾绍说: 鸻康和庄氏的合作终止,二位请回吧。 回程父子俩都憋着话不吭声,几个下属更不敢多嘴,车载广播没能让车内的气氛缓和,反而让他们不寒而栗。 快到公司前,庄建淮看向对侧的曾绍,这才道:利巴布雷和替西尼的烂账都过去这么多年,当年清清楚楚是算给郝泰来的,可这会儿又是谁翻出来,要和庄氏过不去? 肖总一改此前模棱两可的态度,推说有了更合适的合作对象,庄建淮却不信,他是在休养不错,但公司接到的匿名举报一样会抄送给他这个董事长知晓。当年郝泰来是把黑锅背到了国外,吃进去的药却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论坛闹事之后,国内就此衍生出一个民间组织,以当年的受害者为主,时不时掀起针对庄氏其他药品后遗症的舆论,连带翻出从前的旧案,加上坊间多年传闻,说郝泰来其实就是当年庄氏为息事宁人而丢掉的马前卒,各种猜测譬如江浪翻腾,就没有彻底消停的时候。 副座的张霆眼睛斜了下,只听曾绍幽幽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四年倒也不算太久,要真有心为之,四十年的旧账也照样有人翻。 照理普通民众都能利用舆论,没道理庄氏不行,可曾绍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私下给予便利,就是因为他知道但凡庄建淮和陈钰昌能躲过一次,就永远不会真的收手。 今天所谓的谈判其实是曾绍探察鸻康态度的手段,就算谈成了,他也有的是办法再搅黄了。只是他没想到庄建淮对此次合作志在必得,竟然亲自来开条件。 所幸李会长最后关头又反悔了。 只是他们为什么临阵反悔?到底是他们信不过庄氏,还是真的出现了更合适的合作伙伴? 这时车载广播忽然来了段刺耳的电流音,让本就压抑的气氛急转直下,直降到冰点,褚明晟眼看庄建淮皱了眉,赶紧道:关了广播。 司机不知道这吩咐算不算烫手山芋,听罢他双手紧紧攥住吃饭的家伙儿,十分紧张地瞥了眼张秘书,于是张霆伸手去关掉广播 慢着。 司机双下巴抖三抖,庄建淮一声令下,张霆缩了缩手,转而把广播调大,整车人霎时屏息敛气,只听优雅的女声从音响里传出来 说是新闻,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主播说的南丁格尔医药大会,其实是一个国际尖端医疗论坛,当初由l国朱氏华侨财团创立,每年一次,根据六大细分专业设立奖项,前几天刚刚结束。 这是全球含金量最高的医学大奖,每一项获奖研究都凝聚了当年全球医学最前沿的成果,国内自然更加重视,李沈顾邢四家分会长一早派了人,只是最后合影的时候,站在朱氏代表身边的人却不是外国人,也不是国内几大分会长之中的任何一家,而是一个戴着口罩的本国男士。 曾绍眼睛一动。 说到这里主播却卖起关子,边上的捧哏男问了好几次,她才只说这人是何氏集团的,至于是谁,什么职务,却又推说不知道了。两个主播一来一回,话里行间推测起这个并不算大企业的何氏集团,是不是攀上了举办方朱氏财团,毕竟朱氏财团的掌事人和接班人都是单身女性。 听到这里,庄建淮眼珠一转,不由将这些和刚才肖总的托辞连成一串, 何氏小门小户,怎么能攀上朱氏财团? 第57章 两天后,世贸大厦顶层高级会所的豪华包厢里,程之卓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牛排,边说:小朱会长这次回国,还是为了基金会的事? 与他同侧的是吴伯园,对面靠窗坐着何明珊和他口中的小朱会长,单看这身低调随意的装扮,看不出具体年纪的容貌,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其实就是l国朱氏财团的继承人,朱瑞芝。他们身处云端,高居华城十字主轴的核心地带,一眼望外,地标建筑群绵延伸向极远处,围绕着的是车水马龙,人流涌动。 第66章 程总开口就说基金,就不怕我伸手向你要钱?朱瑞芝切下一小块羊排,反手换了筷子夹给何明珊,何明珊笑得眼睛眯成一弯新月,对面吴伯园瞄了一眼,默不作声,也给何明珊切了块儿肉,放在餐盘边缘,又用叉子轻轻往里一推。 这话说的,几人的动作尽收程之卓眼角,他觉得好笑,脑海忽然又闪现那晚的情形,但他不动声色,还牵起嘴角,朱氏财团哪看得上程某兜里这几张毛票? 瞧瞧,漂亮男人的话也不能信。 说话间朱瑞芝看见何明珊嘴角的汁水,下意识拿起餐巾要擦。可吃得正专心的吴伯园立马递上纸巾,急促的纸风扫过何明珊,她抬眸一眼,只见吴伯园攥着纸巾,她抽了一下没抽动,吴伯园这才回过神,红着耳朵塞进何明珊手里。 今天程之卓约见朱瑞芝是有事要谈,小情侣蹭了顿饭也就出来自己逛街,两人一路进了商场里,琳琅满目反而让人觉得空虚,吴伯园憋着不说话,还是何明珊主动问起:你怎么了? 早上出门前,吴伯园其实还特地捯饬过自己,何明珊偏好蓝色系,渐渐的,他衣柜里就清一色都是蓝色系的春夏秋冬装,但此刻他搓着套头衫袖口上的小毛球,显然有些局促。 那位小朱会长,是不是很喜欢你啊?隔了会儿,他才鼓起勇气问。 何明珊嘴角一勾,一本正经地答道:对啊。 闻言吴伯园猛地抬头,却见何明珊竟还在笑,他一张粉白的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道:我,我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但是她对你是不是有点亲密过头了? 论年纪其实何明珊还比吴伯园大几岁,可这人此刻倒像她哥哥,管得还挺宽,于是她眼珠一转,点头认真道:你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是这样。 你,吴伯园咬了咬嘴唇,彻底较上劲,那你要不要解释什么? 解释什么?何明珊不解。 就,就刚刚的事!明明是吴伯园质问,他却低着头,反而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说来,何明珊笑起来,也不再逗他,话锋一转,问道: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好像已经成了富二代吧? 吴伯园生怕何明珊不高兴,立马说:但你跟别的富二代不一样啊。 何明珊停下脚步,因为我本来也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啊。 周末的商场嘈杂得很,不时有孩子嬉耍的声音,夹杂着导购的小蜜蜂,还有商场的广播提醒,吴伯园耳朵嗡鸣,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 算起来,何氏是在何明珊大学毕业之后才创立,之前何家也不过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甚至当年何明珊上大学,家里资金链断裂,不够供她念书,何戴怡还动过让女儿辍学的念头,满口女孩读书无用论,还得嫁个好老公,生个好儿子才是正经。 我不会阻拦你做任何事,除非有违道德法律。吴伯园知道何明珊的性子,她不喜欢的事吴伯园也不愿意勉强她,听到这里,他反应过来,所以是小朱会长资助你继续念书,留学深造? 何明珊点头,我是家里的大姐,下面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但如果我有姐姐的话,也许就是她那样的我这么说,你还吃醋吗? 对不起,吴伯园闹了乌龙,心中后知后觉的忐忑,怕何明珊会觉得自己太小孩子气,他踩了踩反光瓷砖地面,却又觉得何明珊其实应该比自己通透得多,这么翻来覆去把自己折腾得够呛,最后他懊恼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突然就好生气。 何明珊牵起他的手,捻捻他手心,你那不叫生气,叫吃醋。 我哪有说着吴伯园瞥见旁边的冰淇淋店,赶紧去点了两份冰淇淋,手忙脚乱地递给她,所以你才对巾帼基金这么上心,还引荐小庄,程总给小朱会长? 何明珊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何况这两个都于她有大恩,吴伯园知道何戴怡对小庄总的态度,如今小庄总有需要,何明珊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程总可不需要我引荐,何明珊舔了口抹茶冰淇淋,又咬了一大口吴伯园的巧克力冰淇淋,含糊其辞道:不过程总和瑞芝姐之前确实不过点头之交,那天我随口提了句,程总就让人打款给基金会,以何氏的名义算是个乌龙,也是个契机,一来二去的就熟络起来了。 原来如此,之前我听说朱氏母女一贯的雷厉风行,甚至有传闻说她们讨厌与男人共事,现在看来应该是假的。 吴伯园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传闻多多少少都是夸大过的,为了夺人眼球,有些字眼甚至相当难听。但即便吴伯园觉得那些话难听,不该听,见到传闻本尊,也会忍不住不去想,还会害怕朱瑞芝是真的对何明珊有意思。 当然是假的,听到这,何明珊忽然来了气,难道任何一个女人在社会上有所建树,就不可能离得开男人?不可能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他们想污蔑瑞芝姐和朱伯母,借机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吴伯园赶忙哄道:对,也不先撒泡尿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这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何明珊哭笑不得,她伸手戳了戳对方心口,道:喂,你忘了你也是男的? 那又怎样,你不信我?说着吴伯园掏出手机,直奔手机银行,边说:我虽然不是女人,也没有程总那么有钱,但我能设身处地,尽量理解,更可以给基金会尽一份心你把账号发我,我这就打钱。 何明珊见他要来真的,用冰淇淋挡住他的手机界面,一副好神秘,打什么钱,你真以为瑞芝姐这一趟回来只是为了基金会的事儿? 吴伯园一愣,那是什么? 刚才的包厢里,服务员收走餐盘,换上一长条的饭后茶点。 朱瑞芝没动点心,只抿了口茶,然后问道:见过他了? 闻言程之卓咳了咳,反问道:见过谁? 你这伤还没好利索?朱瑞芝当然听得出程之卓这是故意的,但同样瞒不过她的,还有其中几分难掩的沉疴,她打量着程之卓的神色,语调一挑,午饭清汤寡水,给我说说八卦怎么了,这儿又没别人。 你谈的不就是别人么,说着程之卓沉下声来,见了面又如何,该算的账一笔也少不了。 朱瑞芝眼珠一转,俯身前倾,听说他当着你的面受重伤,你也能无动于衷,连个急救也不帮忙叫,这股子心狠手辣的劲儿,还真是和你读书那会儿不一样了。 不像庄希文,倒有点像庄建淮。 彼此彼此,程之卓拐着弯儿礼尚往来,小朱会长的野心也见长了。 何明珊说得对,譬如朱瑞芝这样的顶级财阀,各国政要都未必有幸能见上一面,自然没空和他们这些人小打小闹。程之卓能和老同学成盟友,也是因为两人目的相似,可以互相配合。 野心是个好东西啊,好东西自然得女人男人都要有,说着朱瑞芝幽蓝湖水般的眼睛紧紧盯着程之卓,先说好,国内的事我不插手,只是一点,既然要翻天覆地,到时候你可别手软,也别放过任何漏网之鱼等我来收拾残局,我可连一星半点的骨头碎渣都不会留。 程之卓点头,垂眸没看她,心里忽然有些烦乱,小朱会长说的是。 这回应得挺痛快,朱瑞芝话锋一转,不会还有别的算盘吧? 不是我的算盘,程之卓抬眸看她,是那条漏网之鱼的。 包厢一时沉寂,朱瑞芝转而道:虽说论坛上你全程没摘口罩,但你长了这张脸,就算遮得只剩喘气儿的孔,只怕也是徒劳。不过不知道现在国内狗仔的水平怎么样,要扒出你的真实身份,三天够不够 我觉得眼见为实,程之卓指了指窗外,那一群尽收眼底的人们,咱们不如现在出去瞧一瞧。 楼下,大厅外的落客区,两辆豪车前后脚停留接人,附近几个彪悍的保镖戴着墨镜,正来回巡视,扫视周围。 几分钟后,两人从大厅出来,程之卓难得摘了口罩。华城地处偏北,五月的风还有些扑人,他忍着咳嗽,临别之际,主动伸手向朱瑞芝。 两人被保镖重重防护,笑着互相贴脸道别,可谁也不知道,此刻藏匿在远处喧嚣里隐秘的咔嚓一声,已经相当准确地记录下了这个拥抱的一瞬间。 第58章 第67章 不出所料,两人相拥的照片登上了第二天头版,白纸黑字特大标题,写的是狸猫攀附新主,回京伺机复仇,正文内容更是离谱到没边儿,说是当年的小庄总不惜爬上l国财团掌门的锦床,伏低做小恨不得做卖国贼,这才得以东山再起,摇身一变成了何氏集团的程之卓。笔者抽筋扒皮,连带路过的何氏都扇了两巴掌,声称前几次何氏资金链断裂是因为财务问题,之所以屹立至今不倒,不过是最后有人包庇,至于那人是谁,更不用说。 文章洋洋洒洒,一气呵成,细看没一个顺眼的字,曾绍扫了一段就没再看下去,他手还缠着纱布,动作有些笨拙,擦伤的指尖落在被文字围堵的照片上便不再移动,转而专注地细细摩挲起来。 漫长的四年直至今日,一道光束猝不及防照进曾绍的噩梦里,将终日淹没在阴影之下的庄希文拽了出来,黑白照也盖不住他浑身浴光,他笑得那样灿烂,一如盛夏盛开的繁花。曾绍呆呆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什么,拉开抽屉翻找起来。 张霆问:找什么? 有没有剪刀?曾绍脑袋几乎埋进抽屉。 张霆一眼就瞧明白了,于是掏出小刀利落地剥离出那张照片,递到曾绍手上却没卸力,光今天一上午,大报小报铺天盖地全是何氏的新闻,他想干什么? 曾绍不答,抬眸看张霆一眼,皱眉接过照片,顺带抢走他的刀。刚才张霆割得太快,程之卓的右下衣角多切了一点,显然曾绍不太满意,于是拿起其他几份要重新剪裁。张霆在一边瞧得心惊胆战,只见曾绍伤未痊愈,拿着小刀的手也还不大灵便,几次差点割到自己,但还是相当仔细地一一裁出来,即便几份报纸用的照片都大差不差。 瘦了。 就这么耗了半天,曾绍脱口而出,但瘦归瘦,好歹是活生生的人,好歹比梦里牢里的庄希文要稍稍好那么一丁点儿。 曾总,张霆心想这照片拍的是程之卓,勾的倒是你曾绍的魂儿,但他为五斗米折腰,转而说:问你报纸的事儿呢? 对,曾绍被他提了醒,点了点报上的文字,去联系这几家报社的主编,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写的好文章。 查出来又怎样?他要真能承你的情,就不会大雨天大半夜把你一个人撂田里,张霆白他一眼,老庄董说的真没错,只要对上他,你就根本不正常。 那又如何?曾绍毫不在意,甚至有点得意,你第一天认识我? 我张霆语塞,问他道:那你准备怎么办,把庄氏打包送到程总办公室,还是程总家里? 比起办公室,曾绍自然是更愿意登堂入室,可现在根本由不得曾绍选,他只好将照片整齐夹进空白笔记本,放进抽屉里,人还是公司,他都会自己来要的。 张霆问:什么意思? 药始终只是个导火索,背后的链条牵着谁,锁的又是什么秘密,都不是轻而易举就可以揭开的,整理完这些,曾绍靠上椅背,长舒一口气,他公开自己的身份,想来是要再次以身入局。 梦里曾绍一次次遭受悔恨的捶打,到后来几近绝望,因为那时候他以为庄希文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 所以现在程之卓也好,庄希文也罢,只要是他,有所图又怎样?哪怕是恨,曾绍也甘之如饴。 化工厂,赵恺?张霆俯身压低声音,难道他知道赵恺就在井亭化工厂? 这事其实只是他们的猜测,当年井亭化工厂出了人命,上过新闻,加上曾绍在黑森林得知的内幕,他一直对这家工厂上着心。之后他们偶然发现这家化工厂的员工宿舍里似乎别有文章,陈钰昌不知道抓了谁,就关在曾绍的眼皮子底下。 虽然关押对象一直无法确认,但赵恺被劫后始终下落不明,所以曾绍保留推测,并没有打草惊蛇,后来寻到机会,他借着替身的事大做文章拿下化工厂,仍旧没有下一步。 原本曾绍是想等庄建淮再老一点,嗅觉爪牙再迟钝一些,可没想到庄希文回来了,还和他一样,都盯上了这里。 这倒未必,曾绍摇头,化工厂本身的问题就不小,之前有陈钰昌的人暗中盯梢,要查什么都不方便不过现在既然炸出一道口子,不如索性就把它撕开。 张霆脱口而出,你就不怕老庄董再动杀心? 庄建淮杀庄希文的心可谓是直接搁在了大马路上,走过路过的人都瞧得一清二楚,这颗杀心招摇且丝毫不避忌,之前曾绍尚且日夜担忧,没道理现在失而复得,反倒没了戒心。 有朱氏财团作保,曾绍顿了顿,笃定道:他不敢冒险。 就像当初的沈家已经能压庄氏一头,如今朱氏财团这样的境外势力更是如此,摸不清底细,庄建淮不会轻举妄动。 这倒也是,不过朱氏在l国几乎可以说是只手遮天了,无缘无故的,怎么愿意淌国内的浑水?张霆看了眼曾绍手边七零八落的报纸,小庄总不会是 曾绍猛抬头看他,不会。 我还没说呢,张霆轻笑,你可别忘了,对外沈祚君也是你的多年女友。 他话音刚落,曾绍紧接着道:他看朱瑞芝不是那种眼神。 曾绍日思夜想想得发疯,因为他早就将庄希文刻进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连同庄希文的爱,那是什么模样,什么滋味,曾绍不用眼睛瞧都一清二楚。现在这个眼神,不管是隔着报纸还是亲眼所见,都算不上爱意深沉,甚至有几分淡漠疏离。 可他看你的眼神也只有仇恨,张霆神色凝重,不得不提醒他,他是来向你复仇的,你做好准备了吗? 耳边依稀枪响,曾绍腹部传来熟悉的钝痛,梦中一枪接着一枪穿透梦境,逐渐成为他身上的烙印,乃至身体里的一部分,最终成了他的毒瘾,他求之不得的解药。 好啊,他说:我只盼着他来向我索命。 你真是疯了。张霆脊背一阵恶寒。 四年前我就疯了,曾绍看向窗外的一片阴云,神色淡淡,可现在,疯的不止我一个。 庄家老宅 果真是他? 庄建淮话音刚落,脚边跪着的边絮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将将落在庄建淮露出的脚踝上,又被庄建淮用毯子挡住,毯子下摆微微晃动,接着庄建淮捏起边絮下巴,指尖用力。 边絮白张着嘴说不出话,上下牙齿都在发软打颤,隔了好一会儿才吐出句轻得不能再轻的对不起。 见状褚明晟低头道:您歇着,我先下去。 咔嗒一声,边絮眼看卧室门关上,壮着胆子问:咱们该怎么办? 庄建淮眯起眼,什么怎么办? 小庄总边絮打量着庄建淮,见他脸色阴沉,立马改口,语调软得像阳春三月的湖水,程之卓高调回来,肯定是想对您不利,向您复仇,我担心您的安危。 担心? 庄建淮忽然笑出来,这声音不像老人,也不像人,倒有些像驴踹人之前,从鼻孔溢出的气音。他苍老的食指指节划过对方脸颊,眼前的脸果冻似的,年轻得让人生气,让他只想一口吸进喉咙,咽进肚里。 怎么个担心法儿?他问。 边絮就抓着那只老手贴上自己的肉蒲团,烈焰红唇一勾,语气颇为娇俏, 您听着了吗? 听罢庄建淮牵起嘴角,可转瞬又敛起笑意,仿佛僵尸被人定住,失去做任何表情的能力。 身体怎么样?庄建淮顿了顿,又问。 当初秦曼华出事之后,这些年庄建淮没再找过别的女人,所以他一见到边絮就知道是自己这个亲儿子想出的好主意。偏偏这个女人风情万种,身体却不好,那么曾绍的心思更是昭然若揭。不过庄建淮想,反正这么多年他强身健体,特地留了后手,原本是提防白眼狼养不熟,没想到庄希文养不熟,曾绍这个亲儿子他更养不熟,那么他爱秦曼华是真,爱屋及乌是真,此刻防着亲儿子,想取而代之也是真。 庄建淮想,既然边絮有幸像了秦曼华两三分,那么将她娶回来放在家里倒也不是不行。 医生说还得再调理好一段时间,说到这里,边絮陷入阴影,颤颤道:那药汁也忒苦了。 昨天医生跟庄建淮汇报,说边絮磨磨蹭蹭不大配合,虽然这也确实在情理之中,不过庄建淮其实根本不在乎,他似笑非笑地勾着她的下巴,肆无忌惮地盯着她平坦的小腹,见状边絮就顺从地将下巴搭在他膝盖上。 第68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庄建淮摸着她柔软的头发,看向窗外的一瞬间眼神冷下来,为了你我的将来,忍耐一点比起亲生父母偏爱弟弟,帮衬他吸你的血,这滋味也不比现在更轻松吧? 听罢边絮想抬头,却被庄建淮压着动弹不得,也不敢动,她心中忐忑,半晌开口道:庄董,您答应过我的。 当初张霆答应边絮,说既然她不想离开华城,那么事成之后就会保证她家人永远无法再伤害她,张霆没看出边絮其实并不满意,这点藏匿心底的疯狂想法最后却没逃过庄建淮这双老辣的眼睛,他一眼就看出这个表面柔情的女人骨子里其实和他一样,都是嗜血的恶魔,所以庄建淮才脱口许诺她,可以直接杀了她的亲弟弟。 边絮抬眸仰视眼前这个老男人,也只有庄建淮才是真的明白,唯有鲜血,她亲弟弟的鲜血才是解药。 两人各怀鬼胎地沉默半晌,庄建淮松了桎梏,垂眸道:那还苦吗? 边絮眼睛始终落在庄建淮的脸上,那双魅惑的眼神里写满了疯狂,听罢她轻轻摇头,笑得格外阴冷, 先苦后甜,我明白的。 第59章 六月气温骤升,工地上的土腥臭里始终夹杂一丝躁郁的意味,几人搓着手在门前泥坑等候,为首的工程总时不时看表,脸色有几分焦灼。指针刚过九点,沙砾震起,马达渐响,直至大g停下的那一刻甚嚣尘上。 能确认那是什么吗? 程之卓下了车,边扣扣子边问,狗仔曝光之后他一度隐匿,再次出现时便撤了口罩,不再掩人耳目。 暂时还无法确认,工程总躬身跟在身后,脚尖始终没越过程总身后的尤敬尧和段克渊,不过基坑已经贴着地铁保护线了,不能再挖过去了。 他口中暂时无法确认的,其实是一块长条形的水泥浇筑块。何氏拿地盖楼,打桩要建地基,下挖的时候忽然发现有块水泥浇筑的拦路石。只是但凡在别的地方发现倒还好说,这水泥块却就贴着控制线,位置敏感,形态神秘,于是工人们犯了难,不敢多动也不敢多挖。 联系过地铁署没?如果真有问题,何氏不能吃这个暗亏。 说完程之卓大步流星往前走,身后副总偷偷给工程总使了个眼色,工程总眼珠一转,又看向尤敬尧,似是欲言又止,最后只不尴不尬地嗯了一声。 走到基地中间,程之卓忽然看向左侧,那一片还空荡荡,连着隔壁的化工厂一览无余,甚至能看见对面操作的员工。 那儿怎么还没封上?程之卓脚下一顿,问道。 如今李何合作,当初和庄氏的地下室联合建造项目便陷入停滞,看这意思大概就是没戏了,只是工人们始终没确认上头的意思,也就迟迟没敢封墙。 程总,工程总搓了搓手,有些为难道:即便咱们已经和鸻康建立合作,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也不能就这么跟庄氏撕破脸皮不是? 说完他见程之卓看向自己,并没有开口,又接着劝道:那边的曾总对您,他嘴比脑快,戛然而止又改了口,对项目也一直很上心,要是双方能借这个机会冰释前嫌,对何氏的发展肯定也是一大助益啊。 这个项目当初是他牵头,直接对接庄氏少总曾绍,倘若此次合作愉快,往后的人脉便利可不止一星半点。既然程之卓就是从前的小庄总,那么即便只是顾念旧情,这件事也不该就这么算了。 鸻康回绝了庄氏来跟我们谈合作,现在却要何氏回过头去对庄氏投怀送抱,可段克渊冷冷道:难不成你要咱们何氏上下都去做那三姓家奴? 工程总一听段克渊的意思,立马摆手道:段秘书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段克渊开口一副问罪的态度,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尤敬尧看了眼程之卓的脸色,打了个圆场道:施总说的不无道理,只是眼下这情形容确实容不得我们八面逢源,鸻康和庄氏,咱们只能二选一。 尤总说的是! 说完工程总悻悻地看向副总,副总紧接着笑道:按以往的经验,开挖之前都会请个风水大师来测一测吉凶,当初商谈地下室合建,这事儿庄氏一力揽下了。既然如此,咱们要不要自己再请一个来瞧瞧? 他言之未尽,眼下程之卓打定主意要和庄氏闹掰,那就保不齐庄氏会暗中下套,他们在程之卓手底下干活儿,怎么也得提醒一句。 尤敬尧觉得有理,追问一句:程总? 不用,程之卓却反手驳回,接着手停在半空,指尖指向基坑侧边一块凸起的水泥点,就是那个? 工程总点头,是,程总当心。 几人下了基坑,绕着水泥块儿打量半晌,兹拉声不绝于耳,磨得人愈加烦躁,看完尤敬尧率先开了口,看起来倒没什么特别的,会不会是当时地铁施工的遗留物? 可这玩意儿像个棺材,段克渊没瞧出什么名堂,随口说了句:留下来也太晦气了。 要说工地里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可一般挖到东西不是就地建立保护区,就是协商迁移,怎么都有处理方案,很少像这样直接往土里浇注水泥了事。 副总闻之色变,压低了声音道:段秘书可别这么说,咱们干工程的也忌讳着呢。 闻言段克渊皱眉看向副总,然后对上程之卓,只听他问:里面有钢筋吗? 工程总没直接回答,招手叫来个包工头,那包工头摇摇头,说什么也没探测到。 空的,却也未必是空的。 众人莫名凝重起来,既然不是承重墙柱,那就大概率不是地铁施工遗留,况且虽说贴着保护线,可这里距离地铁工程其实也还有遥遥几十米。 这会不会是个 包工头没敢继续说下去,众人一时不寒而栗,他们都知道十几年前井亭不叫井亭,而是华西万人坑。最初几家工厂定址后还闹过鬼,只是后来人员逐渐密集,带动周边,还造了不少小区和学校,经年累月冲刷了记忆,这种事就鲜少有闻。 但少不等于没有。 挖。 程之卓话音落地,利落得众人为之一震。工程总立即反问道:不等地铁署的答复么? 这水泥块堵的位置并不好,还是地下室比较重要的桩基位,不早点定下来,确实会影响施工但工作总归只是工作而已,没人想沾上这种晦气事。 尤敬尧掏出电话,我现在就联系。 联系归联系,程之卓盯着陈年泛青的水泥块,心中却有了别的猜测,先挖出来,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副总:这 段克渊见程之卓如此笃定,跟着又说:一会儿地铁署的人来,程总会亲自出面向他们说明。 既然领导发了话,工程总也只能让人调来挖掘机,着手开挖。 工地上其他位置的工人们正在忙碌,但其实都在偷偷望着这边,只见挖机铿铿不停,程之卓也一眼不错地盯着,有几次挖斗扬起的泥土溅上裤腿也丝毫不避忌,倒吓得工程总连连使眼色,让开挖的人别那么毛手毛脚的。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天色逐渐阴沉,水泥条逐渐暴露在众人眼前,起初它只露个脑袋,挖进去才发现里面其实是个不规则形。等两侧的泥土挖得差不多,挖机换了起重机,谁料东西拖到一半又忽然断了。 水泥块坠地的声音沉闷而阴森,众人吃了满头满脸的泥灰,等浑浊的空气再度恢复清明,凑上去瞧的第一批工人却是尖叫着跑开来,慌乱间甚至撞到了程之卓一行。 小心! 工地泥泞,程之卓站立不稳,根本来不及反应,可他却没有摔倒,而是被拥入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他心跳怦怦充斥耳畔,泥灰和混乱被高大的脊背尽数挡下,那点腥臭被滚烫干燥的气息隔绝在外,鼻间只剩下一股淡淡的令人安心的奇楠香,程之卓细嗅心神荡漾,抬头一看, 竟然是曾绍。 下一秒,不等程之卓说话,曾绍已经退开两步,连着刚才那句警示,仿佛只是出于陌生人的善意提醒。 如果那双炯炯的眼睛没有盯着程之卓的话。 程之卓后知后觉一片火辣辣,他轻咳着别开眼,手微微攥紧,段克渊就立刻挡在他身前,尤敬尧也撂下电话上前招呼: 曾总怎么来咱们工地了? 什么东西啊? 副总躲在工程总后面问了句,工程总却拉他出来,指派道:你去瞧瞧。 我,我吗? 第69章 众人视线重归那块摔成两瓣儿的水泥墩,副总眼疾手快随便抓了个工人,又下分任务道:那个谁,看见什么了? 那工人早吓傻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倒是段克渊眼尖,脱口而出 是残肢。 准确的说,是断骨,水泥里的皮肉早已腐败殆尽,只留下累累诡异扭曲的白骨。 段克渊话音刚落,立即又有人尖叫起来,然后被工程总呵斥到一边,他求助似的看向程之卓,却听尤敬尧说:那就麻烦了,不单要联系地铁署,还得报案。 报案导致工程停滞不说,工地里挖出尸体,整个基坑就是命案现场,小庄总的舆论还没过去,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时候任何负面消息都很要命。 这时曾绍身后却有两拨人上前,一波西南分局,一波就是地铁署的,他们出示完证件就上前开展工作,甚至没给何氏众人反应的时间。 庄氏和贵司合建地下室,有什么问题自然是一起解决,曾绍始终与程之卓保持距离,克制到几乎有些公事公办,既然有司的几位同志都在,正好一起看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这样,快拿几顶安全帽给几位同志和曾总,工程总瞥了眼自家领导,不乏谄媚道:曾总说的是,咱们一起看看,一起解决! 他们赶得巧,这一开口更不是来者不善,副总深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真是,我们程总刚还念叨曾总呢,曾总您这就带了人来,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曾绍这才笑了,曾某没帮倒忙就好。 只是这些哄哄不知情的外人也就罢了,段克渊却是不信,但他刚要开口,又被尤敬尧拦住,然后尤敬尧也公事公办地笑道:曾总真是神机妙算,我这通电话刚打出去,您就带着人上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庄氏专门送给何氏的见面礼呢。 两位工程总都听得心里一紧,连忙望向曾绍,祈求他千万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谁知曾绍一哂,一副破罐子破摔, 尤总怎么知道? 第60章 程总? 程之卓猛然回神,叫我? 没有,尤敬尧摆摆手,我叫祖宗。 我叫的是您,说着段克渊掏出药盒,不小心手滑了下,然后递给程之卓,里面大大小小好几颗,这都过午休了,怎么您还一副心不在焉的? 上午的意外由警方接手,项目也因此搁置,何氏没占半点先机,只得回来坐等通知。曾绍领着有关部门来,人却一直站在边上像个旁观者,最后除了一串手机号,什么解释都没有就走了。 乍听这怎么都像报复,可程之卓怕是报复,更怕这不是报复。 程之卓没接话,看了眼药,段克渊就接了句,这是选择性β受体阻滞剂。听罢程之卓一口把药闷了,揉了揉胸口问:有什么文件要签? 没有要签的,尤敬尧忍了忍,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段克渊插嘴:我劝你别问。 程之卓抬头,什么? 程总 尤敬尧话没出口,程之卓已偏过头去,我不想见他。 段克渊一脸得意,尤敬尧却不服,兀自掏出手机翻起通讯录,那就是想见他,我去帮您约个时间。 尤经理。 我去做事。 段克渊见程之卓冷下脸来,看着要和尤敬尧大吵一架的架势,立即识趣地退下。 办公室剩他们两人,尤敬尧拖长了音,语重心长道:程总,上次是他非要堵您,那倒插葱狗吃屎都是他活该,但这一面在所难免,有些话说开了,说不定日后你们还能联手。 可程之卓还记着尤敬尧先前的话,你也说了,业内他的风评不算好。 但我是个走一步看一步的人,说话间尤敬尧已经打完了字,就差摁个发送键,至少现在我觉得他也许并非图谋不轨。 程之卓:...你何以见得? 见倒是见不得,尤敬尧道:别的不说,我只知道不见面,不说开,心里的疙瘩就会一叶障目,这样就永远也不知道对方怀的究竟是什么心思。 ... 尤敬尧回了自己办公室,正碰上小刘来送文件,他只看一眼就啪地合上,言辞严厉,你自己再好好看看。 小刘被这副问责的阵仗震慑,脑袋一懵,脱口就问:尤总,是哪里有问题吗? 说白了,其实不过是几个措辞的小问题,但尤敬尧重重点了点文件,声音陡然再上两级台阶,你自己负责的内容,有问题却总要别人给你指出来,那公司养你干什么? 领导都这么说了,小刘哪里还敢问,他只好说:...好的,我再下去检查检查。 说完他就要出去,尤敬尧看着他的背影,隐约看见几分自己当年的影子要不是查到那天小刘单独去找过曾绍,尤敬尧不至于为一点小错大发雷霆,程之卓让尤敬尧自己的下属自己看着办,尤敬尧想了几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叹了口气,到底把人喊了回来。 小刘就在离尤敬尧三步开外停下,蚊子似的问:尤总还有什么吩咐? 尤敬尧:过来。 听罢小刘只好又过去,只见尤敬尧拿过文件道:我再给你个机会,下次继续这样三心二意,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回到工位,小刘满脑子就全剩下尤敬尧的警告:再给个机会,给什么机会?他难以自抑地想,尤敬尧会不会已经察觉自己的小动作了? 他拉稀似的顺着死胡同钻下去,既然程之卓就是当年的小庄总,曾绍对小庄总的心意又是业内皆知,那么他想踩着程之卓巴结曾绍,岂不是两头都得罪完了? 完了完了,全完了。 小刘,你 这时同事忽然拍了拍小刘,力气不重,但吓得他差点没从座位上整个跳起来,那同事还以为自己杀人了,忙问:怎么了你这是? 好好说话,吓人做什么!? 小刘没好气,那同事热脸贴了冷屁股,嘟囔两句才说:哦,对不起啦,今天周五,刚他们说下班后要攒个局,我就来问问你咯。 不去了,说着小刘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态度实在太差,又找补道:我还有事儿。 哦,你有事儿就去忙呗,反正什么时候都能聚餐,下次再叫你好了。说着那同事凑上前,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小刘下意识往后躲,没有啊。 那同事往尤敬尧办公室瞥了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问:那怎么脸色这么差? 言下之意,刚才是不是挨骂了? 小刘在公司里一向是优秀员工,这股子心气儿之外,他更不敢把自己的小心思宣之于口,于是改口又说:我是有点不舒服,我请个假先回去休息了。 回家路上地铁换乘,一个高个儿迎面撞上小刘,他低头道歉后就想走,可那堵墙鬼打似的追着他,偏不让他脱身。 两人斗舞似的躲了几个来回,小刘终于忍不住抬头打量对面的人,自忖这人确实面生,于是他道:这位先生,请不要妨碍公共秩序。 你在何氏上班。褚明伦微笑着开口道。 听罢小刘眉头一紧就要走,褚明伦伸手拦在他身前,居高临下悠悠道:请你喝杯咖啡。 我身体不舒服,喝咖啡不消化。小刘盯着对方说。 褚明伦轻哼,不敢跟我走? 绕了半天都不亮身份,小刘抓紧了背带,猛然拔高音量,指望谁跟你走? 褚明伦逗猫逗够了,这才退开半步,递给他一张名片。 地铁出口的咖啡馆,落座后小刘抱着自己的黑色小背包,不停观察着周围。眼下还不到下班点,街上却已经有了点周末繁华的影子。咖啡馆里人倒是不多,只有他们俩和斜对面那桌有人。 褚明伦抿了口黑咖啡,问:刘工一会儿还有事? 他知道小刘不差这口咖啡,巧了不是,他受陈钰昌所托,其实也不想办这个差事,即便那是庄建淮默许的。 你说是曾总吩咐的,小刘眼珠子转来转去,这怎么可能? 褚明伦笑,我说的是少总,可未必就是曾总。 未必是曾总?那庄氏上下还有哪个名正言顺的少总?总不能是八百年前就被踢出局的程之卓吧? 第70章 小刘不由反问:难不成你们老庄董还有什么别的私生子不成? 怎么不可能?褚明伦似笑非笑,低眉又抿了一口,随即皱起眉来,却是觉得这黑咖啡还不够苦。 小刘盯着褚明伦的一举一动,脑子里飞速转了几圈,很快又问:既然有私生子,怎么还能让庄希文作威作福这么多年? 这倒把褚明伦问住了,他勉强牵起嘴角,语调见沉,上头怎么想的,我们底下人管不着,不过我奉劝刘工态度稍微好一点,不然我可救不了你。 尤敬尧才刚警告过他,屋漏偏逢连夜雨,庄氏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来,看对面这副气势汹汹,来找茬儿的样子,小刘攥紧了背包带,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线,上头这么闲,还管我一个牛马的死活? 是我说错,清脆的一声响,褚明伦终于撂了咖啡杯,是我们庄董需要你的一臂之力。 小刘不解,什么意思? 看对面。 顺着褚明伦的视线,小刘偏头看到街对面一栋百米长的半弧形建筑,他愣了下,回眸对上褚明伦,据我所知,三院并不是庄氏投资的医院吧? 他心里门清,市三院是多年前就改制的民营医院,在城区一共有两家,这一栋算是新院区。后来何氏入股投资,这钱投得低调,亏得他曾在财务报表上瞟过一眼。 褚明伦点头,食指指向隐蔽的车库口,不错,但那底下还藏着别的买卖。 底下?小刘不清楚背后的利益纠葛,那是大触手之间的斗争,但他立马反应过来,我是何氏的员工,我不能做对何氏不利的事。 或者说不是不能做,前提是最后他必须能够全身而退。否则现在的状况就已经够他头疼的了,他可没闲到一口水噎不死自己,再闷一口滚开水烫掉一层皮。 刘工在害怕什么,我们怎么会让你做伤天害理的事?褚明伦眯着眼,从领袋掏出被钢笔夹住的一封白色信封递过去,既然拜托刘工,自然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小刘犹豫片刻,伸手抽了信封,一目十行地看完,啪地反扣在圆桌上,举报算哪门子好事?到时候捅出来,程之卓第一个要宰的就是我,你们倒是落个干净! 他算是看明白了,褚明伦这是要拿他当垫脚石,可凭什么只能他做别人的垫脚石? 话不能这么说,褚明伦悠哉悠哉劝道:这是匿名举报,又怎么会被捅出来? 那你们怎么不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去做?小刘根本不上他的当,他言辞激愤,连着下午的不甘和惊恐,一并向对面这个初识的男人倾泻,这里到处都是监控,我看所谓的匿名也不过是个笑话! 咖啡馆里,萦绕头顶的英文慢歌忽然变得振聋发聩,前台忙碌外送单的店员手脚都轻了三分,生怕角落那位顾客的怒火会殃及池鱼。 隔了大概足足一分钟,褚明伦才重新笑道:阿猫阿狗哪有刘工这份细致,只是你不做,又怎么让我们放心用你? 这几乎是明示了,只要一纸投名状,小刘就能成为他们的自己人,可小刘听得脊背发寒,只问:你们?你们究竟是谁? 我说了,庄董和少总。褚明伦说。 可曾总也是庄董的亲儿子,他也是庄氏的少总,小刘眼珠子还在不停转,他还是不肯相信,曾绍树大根深,哪儿那么容易倒台?况且亲父子阵前斗法,死的只会是他这种微不足道的排头兵,他甚至怀疑起褚明伦的真实身份,和真实目的,谁知道你嘴里的庄董是不是真庄董,少总是不是真少总? 嘴皮子磨了几个来回,看样子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褚明伦终于彻底冷下脸,那你以为你还有的选? 不等小刘反应,褚明伦话赶着话,径直戳他的肺管子,上一个踩着小庄总攀曾绍关系的人已经在吃牢饭了,你踩着曾绍的心口剜他的肉,你以为他会放过你?说着褚明伦蹭的站起来 你以为程之卓会放过你? 第61章 水泥封尸案之后,地下实验室接连曝光,媒体视线转移,沈氏首当其冲,甚至波及后来注资的何氏。沈氏紧急公关,然后以违反投资协议为由对庄氏撤资,并要求巨额赔偿。 隔天沈氏集团总部大堂,登门的曾绍和张霆卡在前台就上不去了,张霆眼看前台挂了电话,赶忙问她情况。 不好意思,二位还是请回吧。 前台笑得有些僵硬,往来的员工看见也不由窃窃私语,这几年曾总进出这栋大楼,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次,如今说翻脸也就翻脸了。 张霆:怎么办? 见状曾绍又拨了次电话,这回倒是终于接通了,他开门见山道:沈总,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赶尽杀绝的明明是你们庄氏!听起来电话那头的沈祚君正在气头上,你父亲要和朱氏打擂台,却先倒逼我们沈氏站队,那还有什么见面的必要? 曾绍静静听完,然后问:真的? 毕竟庄建淮和曾绍从来不能混为一谈。 沈祚君吼完了似乎冷静下来,顿了顿又说:我这会不知道要开到什么时候,曾总有耐性的话,不妨等等看,说不准我哪时候能心软放曾总上来。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要先回去吗? 张霆离得近,大概听了一耳朵,曾绍却摇头,抬脚往会客区去。 整整一个白天,过了下班点,员工纷纷刷卡往外走,就看见曾总和张秘书还巴巴儿在等沈总召见,初夏的夜来得晚,大堂里冷清,直到九点多,楼上才终于派人下来。 曾总久等,沈总请您上去。 曾绍点头致意,起身整理了下领带,张霆伸了个拦腰也要跟上去,却被那人拦住, 沈总吩咐,只许曾总一个人上去。 两人对视,曾绍点了头,张霆便没纠缠,那我在门口等你。 上楼进了办公室,举目一片空荡,落地窗外繁华景致夺人眼球,江对岸的超高层正在灯光秀,照得曾绍一身黑衣五彩斑斓。 实木办公桌上没有文件,只放了一对高脚杯,和一瓶冰镇红酒。侧边倒还有一道小门掩着,灯下瞧着黑。那领路人就停在门口,等曾绍进去,直接关门上锁。 沈总,曾绍扫视一周,坐得坦荡,孤男寡女,吃亏的可是你。 是么? 下一秒沈祚君一袭红裙黑丝出现在曾绍面前,穿得比六月的夜更加单薄。 美人在侧,少不得美酒,曾绍目不斜视,起身倒了两杯浅底,右手那只在沈祚君面前摇晃几下,却偏叫她抓了空。 说吧,想做什么?曾绍问。 沈祚君看向曾绍的眉宇间尽是英气,个儿矮一头,气势却不输半分,闻言她抢过酒杯闻了下, 好香啊。 说着她一饮而尽,坐上沙发,地下实验室还不到揭露的时候,你摆平你的父亲,我摆平你的旧爱,怎么样? 当初她答应和曾绍联手,是交易,也为还人情,加上沈氏内部也是鱼龙混杂,她需要帮手。 正如地下实验室的始作俑者不是她,最后却得沈氏来背锅,因为沈氏姓沈,却并不完全在沈家母女的掌控之中。这两天股东会施压,沈祚君被压得不能动弹。她担心这个时候发作会让集团伤筋动骨,太过被动反而讨不到什么好处。 偏这时井亭化工厂被撕开一道口子,庄建淮想用地下实验室逼沈氏帮忙,只要沈祚君不想就范,最终还得找曾绍商量对策。 曾绍却说:我会摆平庄建淮,你别去扰他。 为什么?沈祚君仿佛听了个笑话,化工厂的事查下去也是个无底洞,对你可没有半点好处。 我知道。 曾绍特地亲自带着有关部门前去围堵,就是要把程之卓从这件事里摘干净。不光如此,曾绍恨不得把过去所有抹黑程之卓的东西全都清理干净。 听罢沈祚君盯着曾绍,笃定道:你是故意的。 这就不劳沈总费心了。曾绍说。 沈祚君却顺着自己的猜测继续说:你不会真想拿整个庄氏向小庄总赔罪吧?冲冠一怒为红颜啊,昏君也不是你这个做派。 空气凝滞一瞬间,然后曾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含着一丝苦涩道: 他有名有姓。 对,他改名换姓,你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倒是和他正正相配。说着沈祚君不动声色地往房间门一瞥,话锋一转,可他根本不领你的情,曾总一片痴心被人踩在脚底下,这滋味儿好不好受? 第71章 曾绍一哂,丝毫不为所动,沈总尽可以羞辱我,曾某的脸皮比你想得要稍微厚一点。 我羞辱你做什么?沈祚君起身,两指夹着高脚杯逼近曾绍,字里行间夹杂若有似无的魅惑,你我不是早就打算好了,等手握大权,就联姻。 其实财阀想要继承人,有的是法子,不必非得靠男人,只是两家联姻的好处不少,也能省了曾绍的麻烦,所以当初两人商定等尘埃落定,可以协议结婚,名分之外两人互不干涉。 抱歉,此刻曾绍却赖皮上瘾,曾某的脸皮厚,说过的话也可以不算话。 沈祚君就拿回曾绍的酒杯,连同自己的一并撂在办公桌上,然后她指腹贴着微凉的瓶身慢慢下滑,语气见冷,就因为程之卓回来了?即便他回来又如何?你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可能了。 曾绍神色一凛,痛苦如流光闪过脸颊,然后又是一副面无表情,我说过,不劳沈总费心。 联姻可由不得曾总儿戏,都知道程之卓是你曾总的软肋,庄建淮要对付他,难保我就不想。沈祚君猛然回眸,从长发间盯着对方,像伺机而动的猛兽,曾绍,你可得想清楚了。 曾绍一愣,随即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联姻,沈祚君一撩长发,偏头看向依稀反光的玻璃窗,明亮的眸子在斑驳间突显,还有化工厂的秘密。 曾绍忍无可忍,猛然抬脚往门口走,又在门边急刹车,半晌转过身来,语速飞快,语调低沉,当初我偷偷保下黑森林的暗杀对象,作为回报,他告诉我有一批杀手隐姓埋名就藏在化工厂。他们和黑森林同为雇主效命,却互为牵制,专门为其清理各种麻烦这是一条由来已久且相当成熟的产业链。只可惜等我接手去查,里面的人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他言之未尽,也是他运气实在不错,所谓的暗杀对象其实是警方线人。那么偶然挖出的水泥尸块根本就是铁证,是曾绍早就察觉,又亲手送给程之卓的见面礼。所谓的产业链必定牵扯庄建淮,也必定牵扯他背后更加位高权重的人,所以庄建淮才非要拉沈氏下水,借此混淆视听。 真的? 沈祚君一副半信半疑,曾绍却绕回前一句,联姻不是真的。 果真遇上程之卓,曾绍就变得不像曾绍,但好歹沈祚君问出了原委,然后她偏头向那掩着的内门道:听见了? 曾绍心下一沉,下一秒只见那扇内门缓缓转动,果真从黑暗中浮现一道高挑瘦削的身影 是程之卓。 阿文!?曾绍脑中闪过刚才一番话,大步上前道:你听我解释! 可沈祚君却朗朗笑出声来,程总现在和曾总可没有半毛钱关系,似乎也没有什么误会需要解释吧? 刚才她故意引诱曾绍,就是好奇程之卓会是个什么反应,会不会吃醋?会不会余情未了?可此刻她见这人倒像全然不在意。沈祚君心底不由叹息,凭曾绍爱意深沉至此,错过终究还是错过了。 你!曾绍正待说,程之卓却咳嗽两声,打断道:沈总说的对,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在遇上曾绍之前,程之卓的情绪一直很稳定,小时候像个小老头,长大了像个老学究。但他真生气的时候也会不理人,更不愿意听人解释,你越解释,他反而越要钻牛角尖。 于是曾绍咬碎了牙也只敢扯出一张破碎的笑脸,柔和的夜灯掩盖了程之卓白日的惨淡面色,可几乎回回见面,回回曾绍都能听到程之卓令人担忧的咳嗽声,此刻他盯着程之卓怎么也不知足,久违的贪念一如万年死水激起惊涛骇浪 他好想问程之卓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当年的伤重不重,有没有落下病根,他也好想问对方还恨不恨自己,想不想报仇他什么都想问,更想程之卓能跟自己说说话。 重逢之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其实屈指可数,曾绍日思夜想,像毒瘾发作,如蚂蚁噬心,可他憋着始终没敢问出口,因为他找不到任何借口,此刻究竟该以何种身份来表达关心? 他们连朋友也算不上。 那句话后再没人开口,三人间的气氛莫名变得诡异尴尬,程之卓被沈祚君哄来,又塞在卧室里听了这么一出,此刻更是如坐针毡,抓着膝盖不敢看对方。 他自然明白沈祚君的好意,即便做不成爱人,能化干戈为玉帛,合力向敌也好。 可曾绍说得对,一笔一划根本算不清情债,所以最好半点希望也不要给对方, 更不要给自己。 程之卓死里逃生,早就没了回头路,他也不想再重蹈覆辙,他前半生如履薄冰,好容易动了一回凡心,却险些落个粉身碎骨,他实在是害怕了,他害怕自己摔跤,更怕两人摔在一起。况且所谓的个人感情实在也是微不足道,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知道的不算多,不过庄建淮坐不住,就代表化工厂的事情够严重,曾绍搓着手,掏心掏肺到舌头打结,火已经起了,我可以再添一把柴。 沈祚君啧啧,这胳膊肘可拐得不能再拐了,那这把柴又是什么? 闻言曾绍只看了眼沈祚君,没接着说话,倒是程之卓思忖着,再度开了口 当年的利巴布雷不是特例也不是先例 第62章 庄氏此前也有两款药,只是惯例搭配别的服用,所以这么多年都被掩盖过去了。程之卓说。 那时老爷子是小试牛刀,所以隐瞒多年都没曝光,所以后来一发不可收拾,沈祚君让人上了茶,亲自端给程之卓,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这一副随意的模样,恨不得贴着曾绍的耳朵告诉他,作为小庄总的好友,这些沈祚君其实早都知道,曾绍呆呆望向程之卓的茶杯,忽然想起之前沈祚君对程之卓的评价其实相当不错,心里那点醋意混着后知后觉的醉意,莫名就冲昏了脑袋。 沈女士不如多担心自家后院。曾绍道。 你不是答应要帮我摆平?沈祚君斜眼看向曾绍,又看了眼程之卓,程总也听得一清二楚,曾总不会还要反悔吧? 曾绍:... 程之卓见躲不过去,咳嗽两声道:二位谈什么倒与程某无关,不过今天既然达成约定,今后无论哪一方有异动,我都会尽早告知二位。 曾绍立即追问:什么约定? 既然我们的目标都差不多,自然是人多力量大。沈祚君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摆平归摆平,这事儿究竟是谁捅出来的? 地下实验室紧连着水泥封尸案,显而易见背后操纵的是庄建淮,但沈祚君的言下之意,是要他们也别放过内部自查,免得做了人家手里的刀都不知道。 何氏内部也会清算,程之卓掩唇再次咳了咳,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 不等话音落地,曾绍站得比程之卓还快,我送你! 不劳你费心。程之卓移开目光,颇为冷淡。 那,可我还没有盟友的联系方式,你告诉我,堂堂曾总在万人大会场尚且泰然自若侃侃而谈,此刻僵着嘴角,却几乎语无伦次,那两只有力的手掌往前往后,不知到底该往哪儿搁,我给你留一个也成,好不好? 那眼神那样小心翼翼,可惜程之卓根本不看,我有。 什么?冷冰冰的两个字进了曾绍耳朵,摇身一变成了过年放的炮仗,外事访问行的水门礼,他搓着裤袋,下意识翻译成这是程之卓主动要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这么一想,简直受宠若惊。 见状程之卓却当头浇了盆冷水,曾总忘了,之前工地上你就留过。 工地,哦,曾绍脑子一顿清空,然后才想起来,当时曾绍借口为后续进展需要保持联系,特地留下自己的手机号,回去后他满怀期待地等了好几天,可惜始终都没收到程之卓的好友申请,倒是杂七杂八想攀关系的来了一堆。 曾绍翘起的嘴角彻底耷拉下来,一抽一抽,像让人连扇了好几下,最后一点精神气都抽干净了。但他没坐下,既然留不住程之卓,那走也得走在对方前面。 我也回去了,说着他从内袋里掏出一罐黑色小瓷瓶,珍而重之地搁在办公桌上,垂眸说:不知道对你的身体有没有用处,要是没用,扔了也行。 说完他就走了。 程之卓盯着那瓶子没动,于是沈祚君拿起来看了一眼,眉眼一挑, 扔了? 说着她走到垃圾桶边,真要扔进去。 第72章 别,程之卓忙拦下人,但又不肯承认,这是别人给我的,要扔也是我自己扔。 但他捏着瓶子,没有半点要扔的意思。 沈祚君就笑了,别说你舍不得扔,这稀罕玩意儿,换我我也好好收起来。 程之卓一愣,有什么稀罕? 沈家是中药起家,这东西别人瞧不出名堂,换了沈祚君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沉香水啊,他这瓶还是极品中的极品,一滴可比金子贵得多。说着她轻轻拍了拍程之卓的手,让他四指蜷曲,将东西握得更牢靠些,舍不得就好好收着。 情比金坚。 没来由的四个字砸蒙了程之卓,他握着东西说不出话,只觉得这金子好烫手。 半夜十二点,泛海的平层主卧,黑暗里床头柜上的手机猛然振动,曾绍倏然睁眼,利落翻身捞起手机,一看通知页面却是空白,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失望地放回去。 刚才回家的路上,沈祚君发来程之卓的联系方式,曾绍迫不及待地请求添加好友,却迟迟没有动静。就像之前他给程之卓号码,那串数字滑进对方左耳,又马不停蹄从右耳朵蹦出来,最后一泻千里消散于汪洋,连半点波澜都掀不起来。 要说这么多年,曾绍其实一直没换过号码,冒着多大的风险也要留住一丝一毫和庄希文有关的东西。可要真是余情未了,他早该和对方联系上,何至于等到现在还没个结果? 痴心妄想,曾绍绝望地想。 过了十分钟,手机猛然又振动两下,曾绍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堪比地震海啸来袭,他颤抖着抓起手机打开查看,谁成想那只是张霆发来的破行程表。 程之卓对自己,就连公事公办的态度都不肯维持。 长久的委屈在此刻爆发,化作莫名其妙的怒气,气得曾绍按语音键的指尖都在抖,天要塌了还是屎盆子临头?什么东西不能明早再发! 对话框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但迟迟没有文字传来,这意思却明显,那就是勤勤恳恳的秘书张霆也在跳脚:大半夜的,您老发什么神经? 但比起曾绍,至少张霆还没有失控,很快那一行提示消失,最后他发来一句:知道了!!! 黑暗中,粗喘声格外明显,曾绍看都不想看,脑袋直接撞进枕头里,差点抹掉后来那一声微弱的振动。曾绍把雪白的枕头搓揉来搓揉去,以为喋喋不休的又是张霆,又或者是哪个不识相的项目群马屁精,又又或者像刚才那样,不过是空白一片。 痴心妄想,痴心妄想! 可这么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曾绍心里还是不甘心,还是起来看了一眼,所幸多了这一眼,看得他蹭地弹起来坐直了, 程之卓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柳暗花明峰回路转,曾绍难掩兴奋地抓了抓头发,连发三次连删三次,看着对面发来的你好晕头转向。 最后曾绍指尖都冒出一颗颗细小的汗珠,却挑了最扫兴的一句发过去,联姻只是为了维护集团,没有实际意义,早点休息。 毕竟他俩之间,不是一句你好就能和好如初的,曾绍思来想去,还是想着先把误会解释清楚即便在人家眼里,那或许根本算不上误会。发送键按下,曾绍忐忑不安地等了半个多小时,对面大发慈悲,终于发来一句知道了。 知道了,他知道了。 多么美妙的三个字,能续曾绍足足三十年的命,他咧着嘴根本停不下来,闭上眼,梦里都是春天。 隔天何氏集团大办公室,工位上小刘接起电话,眼珠子一转,道:我还要上班呢。 说话间旁边的同事瞥了他一眼,然后照常继续工作。 那边小刘手指不停调节音量,接连嗯了几声,然后挂了电话和同事说:我有事儿出去一趟,要是主管来了帮我打个掩护,拜托了。 同事看他一脸急切,多问了一嘴,要紧事儿? 小刘怎么可能愿意坦白,他只含混道:女朋友闹脾气,非要我现在过去哄她,她就这臭脾气。 明白,那你可得快点儿回来啊。 同事目送小刘出门,然后才往尤敬尧的办公室看了一眼。那头小刘毫不知情,一路小跑进了两条街外的咖啡馆,正对上坐在最里面角落的褚明伦。 小刘听褚明伦讲了大概的来龙去脉,抓住其中关键问:死刑犯? 对,褚明伦点头,五年前协安医闹那家伙,没想到他身上背了不少外债。 正因此小刘才十分不解,那跟地下实验室有什么关联? 今早有关地下实验室的传闻忽然被辟谣,当时撰写文章的记者也已经注销社交账号,并被报社辞退。但褚明伦没和盘托出,那个死刑犯原先其实正是化工厂的员工,准确地说,正是那一批杀手之一。那年他提着斧头砍死俞主任,就是因为他的家人吃了俞主任开的药不治而亡,俞主任忌日都过了四五回,眼见死刑犯都要伏法,要是这时候顺着这个方向发酵下去,势必会引发公众怀疑,整个药协是否都是一窝蛇鼠?所谓正义的药审程序背后究竟是否存在暗门? 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褚明伦言尽于此,反问道:你要的理由我给你了,我要你做的事儿呢? 小刘低头看了眼药剂,退避三舍,可这是犯罪! 跟你之前做的相比,这能算什么,褚明伦冷笑道:往好了说,这不过是助兴的玩意儿,只要你小心一点,谁能发现? 不行,真的不行! 小刘不停摇头退缩,他原先想得天真,想着帮褚明伦做一回腌臜事就能得道高升,可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今天褚明伦说白了就是得寸进尺,就算下药不是犯罪,那明天呢?谁能保证一步一步走下去,前面不是万丈深渊? 哦?见状褚明伦靠上椅背,拿出一支笔,撂在桌上,那笔滚动两下,撞上小刘的咖啡碟,咔嗒一声停了下来。 这,这是什么? 小刘不寒而栗,他这么问,实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果真下一秒褚明伦点开录音笔,那天的对话铺天盖地灌进小刘耳朵,叫他想咬死不认都不行。 你,你! 刘工,褚明伦面对语无伦次的小刘,十分玩味地再次问道: 想清楚了吗? 第63章 小庄,那员工反应过来,立即改口道:程先生里面请。 周围异样的目光萦绕程之卓,他视若无睹,拿回请柬道:走。 今天是庄氏周年庆晚宴,业内各大公司都派了人,何戴怡托病让程之卓代为参加,程之卓就带了尤敬尧和小刘。进入宴会厅之后,周围的目光聚焦,不减反增,毕竟他们三人之中有两张都是熟面孔。前不久程之卓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外界众说纷纭,本来就没个定论,今晚他还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老东家的宴会上,不少人认为这是冰释前嫌,还有的却觉得这是前后两任继承人要见面过招。 小刘跟在尤敬尧之后,时不时扫视周围,冷不防跟那边正招呼客人的褚明伦对上,又猛地收回视线。 程总,咱们过去和庄董打个招呼,说着尤敬尧转头叮嘱道:小刘,跟着我们别乱跑。 小刘忙点头,我知道了! 庄建淮近几年坐轮椅,就在舞台附近,褚明晟见状提醒,庄建淮眼睁睁看着昔日的亲儿子向自己靠近,隔着距离就早早伸手,热烈而亲切,希文,你回来了? 爸,曾绍转过身正对程之卓,语气淡淡的,是何氏集团的程总,程之卓。 曾总长身玉立,锋芒毕露,盯着程总的眼神太过霸道,似乎间接印证了传闻,周围宾客不由窃窃私语,都想赶上吃瓜第一线。 叫什么都不打紧,都是我的好孩子,说着庄建淮要抓程之卓的手,却被程之卓躲开,转而主动回握。一老一少接触的一瞬间,庄建淮仿佛真的因为久别重逢而分外激动,加重力道迫使程之卓弯下腰,然后苍老的左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后脖颈,五年了,的确大变样了。 曾绍神色一凛,只见程之卓丝毫不惧,随即笑着挣脱,直起身道:庄董好久不见,程某敬您一杯。 人老了不中用,庄建淮顿了顿,微笑着去掸膝盖,似乎十分为难,医生不让喝酒。 程总。 曾绍紧接着站出来,在众目睽睽下和程之卓举杯共饮。尤敬尧见状要换杯,下一秒小刘上前,手里捏着两只高脚杯,我刚拿的,是香槟。 第73章 远处灯光交错的阴影下,褚明伦正慢条斯理咽下一口蛋糕。 尤敬尧掠过小刘手里的杯子,看向远处的香槟金字塔,不由皱眉道:不是叫你别乱跑? 对不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尤敬尧没留余地,小刘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解释道:我看程总酒杯空了所以 行了。尤敬尧听到一半便夺了过来,换给程之卓。 曾绍扫过程之卓的新酒,随即看向别处,提议道:去那边? 宴会上宾客不少,这也是澄清的好机会,程之卓点头,两人并肩逐个向宾客打招呼。 最近还好吗? 暖色光烘得曾绍气色不错,即便他看起来其实没什么表情。短短一路,他没话找话,距离三方夜谈其实不过没几天,程之卓打量着其他人的表情,礼貌而疏离,还成,多谢曾总挂念。 曾绍笑着再次举杯,向旁边的宾客致意,谁让程之卓一句话就能让他脚下打晃,他也丝毫不加掩饰,今晚你能来,我很高兴。 是么? 说完程之卓忍不住咳了咳,曾绍立马停下来,伸手要没收他的高脚杯,少喝点。 张霆趁机递了杯新的,咬重道:这杯是果汁,温的。 三人对视一眼,程之卓细长的手打了个弯,没跟任何人换,然后他晃着酒杯,慢悠悠往前走,庄氏的酒又没毒,小酌两口不打紧。 金黄色的液体胶着挂杯,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鲜艳,闻言曾绍捻了捻杯脚,斜睨身后,是么? 这时又有宾客上前来打招呼,为首的两个老头见程之卓和曾绍并肩而立,笑道:前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现在看见曾总和程总相处如此融洽,果真外界传闻不可信呐。 程之卓:只是 只是媒体为博眼球,是不足为信。说话间曾绍拿了张霆的果汁,不死心还要调换,只是毫无意外又被程之卓躲开,他语气淡淡的,已经能听出有些不高兴,不用。 不用,不用你管,不用你关心,曾绍脑补了一篇割袍断义的小文章,遒劲有力的手僵在半空,两老头察言观色,立即笑着圆场,程总身体要紧,我们先干为敬,二位随意。 程之卓却反骨上身,各位叔叔伯伯客气,身为晚辈怎么能失礼? 说着他仰头要喝,谁料下一秒反被曾绍连手带杯一起夺过, 一饮而尽,一滴不剩。 你!? 不光程之卓,两人身后几个下属全都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搞得对面的宾客都莫名有些惶惶,生怕区区一杯酒就要引发一场血案。 诸位说的是,之卓身体不好,我代他聊表敬意,说着曾绍松开桎梏,从程之卓的手描到那张脸,眼神深邃而复杂,就游走在擦枪走火的边缘,程总儒人雅量,不会不愿意给曾某代劳的机会吧? 曾总屈尊做我的酒陪,程之卓眼中的惊惶还未退散,他咬牙切齿,字里行间都是愤怒,是曾总太给程某面子了。 场面一时诡异地尴尬,张霆赶紧扶着曾绍,寻了个由头,曾总醉了,去喝点解酒汤吧? 众人皆知曾总海量,可此刻曾绍回眸看他,向来清澈的眼睛已经有些红了,那几个字天外来音似的飘进曾绍的耳朵,他不说好也不说坏,只是固执地又转向程之卓,程总呢? 程之卓一愣,下意识伸出的手指猛然又缩了回去,然后示意张霆扶稳了他,三人匆匆离开宴会厅,往这栋楼上层的酒店去。 这些都被远处的褚明晟看得一清二楚,他垂眸看了眼庄建淮,也向宾客解释道:庄董有些累了,先失陪。说完他要推轮椅,被庄建淮重重按了一下才让推走。 浮华之下一团乱麻。 小刘更是七魂没了八魄,借口要上厕所,接连几个电话轰击褚明伦都无人应答,他正烦乱,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猛一抬头,来的却是尤敬尧。 晚会还在继续,宴会厅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的故事,聚光灯下,主角们却一个个悄然退场,但这些对程之卓而言都不甚重要,此刻他和张霆架着曾绍,正紧赶慢赶地往行政套房的卧室里冲。 关上门,张霆脱口而出:酒里有东西! 曾绍脸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丝,但他扶着墙还在强撑,没,没事。 我让人送药过来! 程之卓刚打开手机就被曾绍拦住,曾绍一个抬眸,瞥见对方微信置顶却是尤敬尧,页面最下方才是庄氏曾董,不起眼而又相当刺眼。就这还是曾绍三天两头死缠烂打的结果,倘若没有这份积极,他这个名字连同这个人,恐怕早被其他消息淹没,如石沉大海,程之卓绝不会想起来捞他。 曾绍吃味,酒劲药劲褫夺仅存的些微理智,他抻着脖子向程之卓逼近,程总参加宴会,怎么不见段秘书随行,嗯? 不见秘书,倒是带了尤敬尧,还有个跟屁虫小甲小乙,对曾绍来说,这一个两个全都是不相干的人,刚才曾绍满心担心,程之卓却霸着酒杯和自己置气,还上赶着要跳别人为他设下的陷阱。 真是越想越委屈。 曾绍彻底卸下防备,这点心思此刻都写在他的脸上,融在他的呼吸间,看得程之卓也生了气,曾总还有心思管别人,看来这药还不够烈。 张霆猛地看向程之卓,你知道这什么药? 可程之卓盯着曾绍不说话,两人誓要争个高低,最后还是一通电话破了僵局,程之卓这才移开目光,转身快速说了几句。 刚才进门张霆就遥控拉上了所有窗帘,曾绍借着昏暗的灯光,围着程之卓后脖颈上下左右地打转,那里没有纹身,有的只是一朵指甲盖儿大的无名花。曾绍越想瞧清楚,心底的野草就拔得越高,晃得越烈,挠得他心痒难耐,就想狠狠咬上一口,尝尝到底什么滋味。 不行,可是不行。 都出去,都别管我! 说完曾绍猛地推开张霆,冲进最近的卫生间,咣当一下关上门,下一秒就从里面传出叮铃当啷的碎片声。 那边程之卓联系完,默默听着里面的动静,然后说:镇定剂过十分钟送到,给他打上应该就能缓解。 这是他们真是疯了!情况如此,张霆哪还能猜不到酒里的东西,可他却见程之卓转身抬脚,于是连忙拉住人, 你要走? 这时候走? 程之卓咬牙,面上还要装得无所谓,药很快就会送到,我留在这里好像也没有用处。 话音刚落,卫生间里又传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张霆吹鼻子瞪眼指着门,连着繁城的旧账一起算,他好歹等你那么多年,你就真这么冷血无情? 现在你看清我了,说着程之卓看了眼卫生间,顿了顿才说:张秘书也该劝劝曾总,叫他往后别再自作多情。 说完他甩开人就要走,张霆一个闪身拦道:不行,你不能走! 让他走!都走! 曾绍迷迷糊糊听见外面的争执,掌心砰地拍在大理石台面,放声嘶吼,下一秒心魔缠身,又难以克制地痛苦呻/吟起来。程之卓双脚登时被那道声音定住,跟着动弹不得,不由攥起手,心里跟着烦躁起来。 这一犹豫,就给了张霆可乘之机,见状他关门反锁一气呵成,堵在门口道:程总多有冒犯,等药送到,等给曾总解了毒,您再走不迟! 现在要走也迟了。 程之卓敲门,没人应他,和卧室门一起震颤的还有卫生间那道,混着摔东西和呻/吟的声音,仿佛锋利的金属两相磋磨,直击程之卓忍耐的底线。那阵旖旎的妖风从曾绍喉咙底涌出,透过门缝吹进他的耳朵,叫他脸上泛起红晕。他咳了咳,指节扣门不抱希望地又敲两下,一双腿却再生不出要逃的意思, 也许是命中注定,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后程之卓只得红着脸转去卫生间。 曾绍在里面不知道情况如何,但他好像还能听见脚步声,紧接着大吼道: 滚! 这声音其实真的很大,足见曾绍此刻的残暴,但这字眼钻进程之卓耳朵里却变了调,反而更像哀求。 下一秒,门被一把拉开,目之所及一片狼藉,程之卓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却还是被此刻的曾绍吓到。 只见他脸颊潮红,身体蜷曲,丝质领带扯断,定制西服散开,凡此种种,最触目惊心的却还是曾绍的左手掌心, 鲜红的,一地的血。 因为燥热深入骨髓,如千军万马一次又一次的攻城掠地,让曾绍逐渐难以招架,他索性用碎玻璃刺破掌心,用最原始的疼痛来和欲望对抗。可现在看来,在压制欲望之前,曾绍就会先一步四分五裂! 第74章 繁城那夜,曾绍翻进田里不知生死,程之卓尚且能面无表情地命令尤敬尧驱车离开,可此刻人真在他面前受伤,他还是于心不忍,下意识就冲了过去。 清醒一点! 程之卓刚触及曾绍滚烫的指尖,他就猛然抽了回去,他那么魁梧的身形蜷缩成一团皱巴巴,就这么窝在地上,低进尘埃里。 别碰我,别在我眼前,曾绍带血的手遮住眼睛,别过脸,甚至带了哭腔,求你! 程之卓一愣,眼圈跟着红得一塌糊涂,好,不碰你。 逼仄的环境,程之卓的存在加剧了曾绍的恶化,他几乎快要神智不清,此刻对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于是没防备下一秒被按上耳后根。曾绍这一口气松下去就再没提上来,人直愣愣地倒进程之卓怀里,只是皱着眉仍旧喘息不止。 叫你逞能。 程之卓嘴上不饶人,手脚更利落,拽了块毛巾先给曾绍的左手包扎,然后拥住他半身,摸索着打开花洒,让冷水先垂直淋在自己后心,再透过单薄的身体温柔地传递给对方。 水声淅沥,刹那稀释了卫生间里的潮热,却也让呻/吟染上更多的妖媚,程之卓忍耐着冰火两重天,明知故问:我根本没打算喝,这么多年,你怎么总是这样冲动? 此情此景,自问自答注定没有答案,但曾绍本能地贴了上来,略粗糙的脸颊蹭着程之卓微凉的掌心。程之卓低头凝视对方,不知道过去多久,实在是没忍住,没忍住俯身亲了下他的眼睛。 不予不取,予取予求,程之卓抬起眸来,见那里仍旧一片突兀,毕竟欲壑难填,冷水能解一时之渴,却救不了心里的烈火,那火的根源在程之卓,他心知肚明,于是叹息着用左手蒙住曾绍眼睛, 另一只则伸将过去。 第64章 我不同意。曾绍说。 听罢庄建淮看他一眼,顿了顿才说:照片传得满城风雨,不让他回来,这事怎么收场? 昨晚曾绍不省人事,隔天就传出两人在酒店行政套房门口的照片,虽然当时还有张霆在场,可昏暗的环境下两人举止亲密,也足以让原本的夺嫡之争彻底变味,加上曾绍先前为小庄总所做的,这些全部都是曾绍钟情程之卓的铁证。 可真等庄建淮松口要放过这对苦命鸳鸯,曾绍又改口了,可要是我和程之卓结婚,庄氏岂不是要断送在我们这一代? 毕竟庄建淮此前寸步不让,也是要给庄氏留下一个继承人,一个可以让庄氏千秋万代长盛不衰的继承人。 曾绍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昨夜的药性没在他脸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此刻说话的口吻还有些公事公办,仿佛这些年的羁绊和疯狂都是虚情假意,都是曾绍做的表面功夫。 听罢庄建淮笑起来,眉眼一弯都是细密的皱纹,现在科技发达,要孩子也不一定非得和女人结婚,我知道你一直钟情于他,甚至非他不可,既然强扭的瓜不甜,我年纪大了,不如索性成全你们。 曾绍根本不信:您正当盛年。 我早不中用了,庄建淮摆摆手,看起来好像真一副老态龙钟,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别拖到我老头子咽气还闭不了眼。 可曾绍还是不愿意点头。 庄建淮就不说话了,看着曾绍,父子俩沉默着对峙半晌,曾绍这才又改口道:容儿子再想想。 凡事该趁早。说完庄建淮就回去了。 张霆一直在边上候着,等人走了,立马凑上来问: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是忽然良心发现,还是觉得自己年纪一大把,半只脚踩进棺材里,已经斗不过你了? 他哪里是斗不过,曾绍捻着指尖,看着窗外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这是要关门放狗,把杀人放火变成清官难断的家务事。 那怎么办,昨晚你们都 张霆脱口而出又紧急刹车,曾绍听全了弦外之音,猛地斜眼看他,你真看清了? 但这种事就是扒着张霆的眼睛叫他看,他也没这个胆子睁开眼,于是他反问:你真的没有印象? 曾绍也不说话了,早上他刚醒时头疼欲裂,昨晚程之卓那句不碰你之后,他就彻底断了片,任他拼命回想也是一片空白,更不记得程之卓最后是怎么离开的。 但他确实能感觉到那种卸力的痕迹,似乎经历一夜酣战,甚至那股淡淡的奇楠香还萦绕鼻间,若隐若现,让他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的,还是程之卓的。 就算他不承认,昨晚我一开门,他就跟个落汤鸡一样,说着张霆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只剩嘀咕,没事儿发生谁信呢。 谁叫你自作主张的?说到这儿曾绍就来了气,这下他更恨我了。 我张霆百口莫辩,自认倒霉,得,那过两天我提着脑袋去找程总赔罪呗。 用不着你。话音刚落,曾绍手机来电,他下意识眼睛一亮,打开一看又耷拉回去。 怎么是尤敬尧。 曾绍透着些疲乏,也没什么耐性,接通后就问:你们程总怎么样? 他,他没事啊,尤敬尧似乎没料到曾绍开口就问程总,先是一卡壳,然后话锋一转,倒是我有别的事儿要告诉您。 曾绍皱眉,怎么了? 电话那头就说:庄董恐怕还有私生子。 听罢曾绍一凛,紧接着看向张霆。 又过十几分钟,电话挂断,旁听的程之卓终于没忍住咳嗽,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他怎么说? 这一顿咳嗽听得尤敬尧头都痛了,他绕过程之卓的话问:吃过药了? 哪个?程之卓脑袋钝钝的一时转不过弯,反应了下才说:感冒药吃了。 段克渊见不对劲,上手摸了下他额头,然后摇摇头,不成,一会儿得让医生再过来看看。 程之卓却不在意,强撑着追问:他怎么说? 他说他会去查,说着尤敬尧盯着程之卓,但他非问我你怎么样,还说要过来看你。 听罢段克渊当先冷哼一声,那照片传得沸沸扬扬,他怎么还敢过来? 总有不叫人发现的法子吧,尤敬尧目光不移,心里还有别的疑问,程总,你确定小刘说的是真的?会不会那药是假的,私生子的事也是假的?或者只有私生子是假的? 昨晚他在厕所抓住小刘,小刘吓得要尿裤子,根本经不住盘问,当时就招供出两个消息,然后尤敬尧按着程之卓说的激将,小刘却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最后尤敬尧只得报警处理。 不会,程之卓鼻子塞住,瓮声瓮气,却格外坚定,庄建淮不会轻易信任一个新人,必定早就做好了小刘被发现的准备。那么两个假消息容易暴露,两个真消息又太浪费,所以一真一假最好。 可你怎么确定那药一定没问题? 其实尤敬尧对小刘说的药也有些印象,那药的上市流程不乏灰色操作,按照常理推测,确实相当可疑。 可尤敬尧并不知道,前世的庄希文就是这样被庄建淮转移视线,最后遭陷害入狱。 庄氏有问题的药不少,但绝对不是小刘口中那一款。程之卓含混其辞,转而叮嘱道:不过既然人家把话带到,咱们也得装装样子,让人家知道咱们相信小刘说的都是实情。 好,说到这里,尤敬尧还是有些担心,只是私生子这事,就怕这事经我的嘴,曾绍他信不过。 毕竟这算庄家的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尤敬尧这个外人说出口就显得太过敏感了,怎么都是程之卓来开口更为合适。 可程之卓头疼欲裂,根本没心思和曾绍周旋,只说:事关庄氏未来的掌门人,由不得他不信。 说完程之卓喝了口热水,又险些呛个昏天黑地,尤敬尧看他这副样子,不禁又问:才一晚上的功夫,也没在外头吹风,怎么又感冒了呢? 段克渊脱口而出,肯定是你没照顾好程总。 你还说呢,尤敬尧不服气,明知道昨晚要抓人你还躲懒不去。 总不能你抓小刘,顾胜朝抓他吧?程之卓扶额,昨夜的旖旎历历在目,浮上心头,他脸上不由泛起红晕,不打紧,许是沾了冷水没及时擦干净。 尤敬尧难以置信,难不成你用冷水洗澡? 段克渊紧接着添油加醋:难不成曾绍这个禽兽怎么你了? 第75章 不等他们问出答案,不巧何戴怡进来,两人只好退出办公室,留他们两人谈事。 听说昨晚曾总和庄董双双提前离席,是闹不愉快了?何戴怡眼见程之卓病得重,还是开门见山地质问道。 程之卓烧得眼皮子都抬不起,勉强坐直了道:没有,只是凑巧。 然后凑巧一起去酒店?何戴怡说。 这是来兴师问罪了,但程之卓没打算让何戴怡得逞,说来我也有件事想问何董。 何戴怡扬手,你说。 程之卓又咳了咳,然后问:听说三院当初是您主张投资的? 这笔投资其实是在程之卓进入何氏之后进行的,但平时何戴怡防着程之卓,也不会让他接触公司事务的方方面面。 本来程之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当这笔投资是个巧合,可他又从沈祚君的口中得知,这个地下实验室套了壳,幕后真正的金主其实是顾氏。 环环相扣,程之卓就不能不多个心眼。 三院这两个字扣上何戴怡的脑袋,他瞬间没了进门时的气势,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事儿不都过去了么?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怎么过去的。 信息时代,只要有心,留下的痕迹就永远抹灭不掉,说着程之卓旧事重提:就好比当年的按揭贷款案。 当初何戴怡险些不能翻身,这几个字更是何董的阴影,压得他透不过气, 你,这 不过何董不必担心,至少您还有三个儿子。 程之卓咳了咳,声音温和,点到为止,可这句话还是不中听,何戴怡吹了吹胡子,看向别处,那三个兔崽子,加起来也不如明珊一半乖巧! 程之卓眼珠一转,提议道:那何董有没有想过,给明珊留点股份? 这就轮到何戴怡咳嗽了,明珊她毕竟是女孩子家,到时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股份不就白白落到外人手里了? 好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程之卓不禁冷笑一声,按常理确实如此,不过倘若明珊手里有了股份,会不会激发他们的危机意识? 何戴怡一愣,你的意思是 就像我并非庄董的亲儿子,当初他也一样给了我股份,掌控股份的方式并不一定只有牢牢握住,说着程之卓捻起水杯抿了一口温水,安抚早已冒烟的嗓子,就算不为他们考虑,单从风控的角度,也是很有必要的。 第65章 第二天清早,协安医院边门,衣着华丽的边絮走出来,等候已久的法拉利司机下车开门,却见边絮面色不虞,嘀咕两句之后司机便自己回了驾驶位,开车走人。 边絮转头就去了市中心一个非常热闹的老小区,进了小区大门,到处是老人带着孩子,亭子一角围满了人,边絮远远找见自己的父母,却听他们满口只炫耀自己的儿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儿子就是家中独子,一大家子上慈下孝,真是家庭美满。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边絮父母唠完嗑准备回家做饭,忽然看见女儿迎面而来,慌忙把人拉到垃圾站后面的偏僻角落。 边父不等边絮站稳,脱口问她: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来看看二老,边絮眼里最后一丝希冀都被父亲这一句碾得稀碎,然后她重新戴上那副刻薄的面具,免得别人以为这个家里只有老二。 边母躲在丈夫身后,倒是想嘘寒问暖,只是都被边父冷冷打断,他双手交背,腰杆挺立,好像在审问哪家的奸细,你擅自过来,有没有经过你男人的同意?要是你没伺候好他,要是让他生气,我就要你好看! 好啊,边絮心想什么伺候不伺候的,她和庄建淮从来也不过只是同盟的恶魔,她笑得更猖狂,最好把我打死,死了干净! 边父:你! 边母拉了拉丈夫,小心翼翼问:阿絮来有什么事吗? 边絮烈焰红唇微颤,其实想说自己就是来看看二老过得怎么样,哪里需要添补。只是眼下这情形,说什么好像也都没什么意思,最后她摇头说没事,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边父刻薄的咒骂,听得边絮不禁又笑出声,她幽魂似的飘出小区,等过转角的时候脚下忽然一顿, 张霆? 来看叔叔阿姨?张霆掠过她看了眼围栏后的小区,风吹竹林响动,好似流言蜚语不停。 边絮摇头,没有。 那来做什么?张霆又问。 边絮却不想再答,只说:庄董约了午饭,我该回去了。 说完她就要走,可张霆上前一步堵住去路,重复道:刚才你去干什么了。 边絮猛地甩开张霆的手,你不都知道?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露出一丝狠辣,好像和庄建淮相处久了,近墨者黑,让张霆都不由心生寒栗。 你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 张霆极度失望的表情落在边絮眼里,她心里好像被钝刀拉了道口子,但她强忍着冷笑道:人都是会变的,要是还像当初你刚救我出来时那样,岂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当初张霆从榆中村救边絮出来,她满怀希望地找回家去,才发现当时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自愿将女儿卖给人贩子的。边絮在家还没住几天,他们就又偷偷商量着要把人卖去别处,就这样,边絮走投无路再次找上门来,说只要脱离苦海,让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但张霆原本想的很简单,毕竟大好的年纪,给她一笔钱,让她出国重新开始就是,但也不知道这人哪里听的墙角,得知张霆正为庄建淮的枕边人发愁,于是就自告奋勇非要去做卧底。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去,张霆想:如果边絮要的是她父母弟弟的命,如果她能一开始就开口,那么他也不是不能代劳。 张霆后槽牙动,张了张嘴,但又把准备的一肚子话都咽了回去,最后只说:好,希望你不会后悔。 这时边絮的手机响起,张霆转身就走,边絮挂了电话,奇怪地看了眼张霆离去的背影,匆匆回老宅去。 老宅二楼门打开,庄建淮坐在轮椅上面对落地镜,背对进来的边絮。 边絮躬身,庄董,我回来了。 宽阔的卧室前厅,褚明晟站在轮椅旁伺候,庄建淮闭着眼睛,手里捻着一串翡翠佛珠,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悠悠开口,怎么这么迟? 边絮眼珠子乱转,想,想逛街来着。 听罢镜子里的庄建淮缓缓睁开眼,苍老的眼珠在骷髅似的皮囊里转动,只见边絮两手空空,于是边絮攥紧了手,找补道:可惜没有合心的。 哦?庄建淮眯起眼睛,貌似愧疚,跟着我,你受委屈了。 边絮忙摇头,庄董这是哪里的话?能跟着您是我的福分。 是么,庄建淮目光上移,盯着边絮那张似是而非的脸,那怎么还买不到合心的? 边絮下意识看了眼褚明晟,可惜这会儿她不可能得到任何暗示,于是她扑通跪下爬过去,扒着庄建淮的脚踝,不是不合心,是我不想买,庄董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以贪心! 庄建淮转过脸,看向她,话锋一转,刚才见过张霆了? 边絮心里漏了一拍,但她面上全是委屈,这,庄董您也是知道的呀。 知道自己和张霆,和曾绍不过虚以委蛇,她站在庄建淮这一边,心里十分清楚,左右摇摆的墙头草只能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可庄建淮却轻蔑地笑道:我应该知道什么?知道你和张霆暗中媾合? 两个保镖忽然开门进来,扣住边絮要把她往外拖。 庄董!边絮垂死挣扎,撕心裂肺地朝庄建淮大吼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对不起您!? 听罢庄建淮转过轮椅,伸出一只脚去踩她的胸口,然后对上边絮惊恐交加的眼睛,你敢发誓当初到我身边,没有一丝一毫是为了他? 边絮一时失语,紧接着辩驳道:没有,当然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有半点欺瞒,就叫我全家不得好死! 好,庄建淮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那就如你所愿! 褚明晟让人拖边絮出去,庄建淮又吩咐道:好歹是他的姘头,得让他来送这贱人最后一程。 庄董,万一 褚明晟欲言又止,曾绍让庄建淮看到边絮和张霆的过往,在庄建淮动了娶边絮的念头。可庄建淮向来最恨别人鱼目混珠,心里一旦有了刺,等不到生米煮成熟饭,必得立刻拔了才能舒坦。 第76章 贱蹄子而已,一个不行就换另一个,庄建淮攥紧佛珠,翡翠在掌心发出不和谐的滋啦声,我就是要他知道,即便来日他拿我的种来威胁我,我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褚明晟不再多嘴,看向窗外,保镖枪指边絮,在按下扳机之前和他对视,只见褚秘书点了下头,于是砰的一声,鸟惊四散。 两天后,曾绍去何氏集团总部看望程之卓,程之卓的发烧好了,只偶尔咳嗽,表面看起来就和之前一样,淡漠而疏离。 见到人之前曾绍浑身不自在,可见到之后却更不自在,手脚长了毛儿似的不知道该往哪儿搁,憋了半晌,挤出一句,有事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程之卓甚至没让人上茶,整理文件,忙个不停,嗯。 然后曾绍想起什么,把一只包装精美的小方盒子往办公桌上放,轻轻往前一推, 刚出炉的。 曼庄养伤的日子,有段时间庄希文特别痴迷于甜点,这是满华城最合他口味的一家,曾绍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带了份小蛋糕,希望程之卓能喜欢。 程之卓抬眸,那小方盒子不稀奇,他倒是被曾绍左手的无名指吸引了注意,因为曾绍的皮肤并不算白皙,但无名指根那里却有一圈细细的浅色,但他没有多瞧,更不想多事,咳了咳只问:曾总不是路过? 曾绍一愣,忙回答:是路过,顺便谢你的消息。 没有程之卓的消息,曾绍也不会下定决心让边絮和庄建淮狗咬狗,要是再晚一点,恐怕就麻烦了。 程之卓拿了两份文件起身,扫过曾绍胸口那块无事牌,往事一闪而过,他顿时冷下脸,约定而已,曾总不必言谢,曾总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得去开会了。 说完程之卓就要走,又被曾绍拉住,他捻了下对方手背,紧接着上手摸了下额头, 不舒服? 程之卓常年体寒,曾绍先做情人再做护工,对程之卓的了解远胜自己,此刻他温度异常,咫尺间还能看见他的脸色也不好。但程之卓还在嘴硬,还要推开曾绍。 曾绍手一空,紧接着又攥紧,想抱程之卓又没那个熊心豹子胆,然后前言不搭后语地问:那药不好用? 程之卓反问:什么药。 如此毫不犹豫,大概是早扔了,不知道扔进哪个垃圾桶,运去哪个中转站,一番心血付诸东流,总之程之卓全都不在意。曾绍没了力气似的松了手,眼里全是落寞,那程总去忙吧。 等等。 程之卓刚扶上门把手,闻言回头,曾总还有什么吩咐? 无论庄建淮说什么,你都别答应。曾绍说。 程之卓疑惑地看着曾绍,只见曾绍扯出个尴尬的笑意,去忙吧,注意身体。 怎么曾总也喜欢说一半藏一半,程之卓被吊起胃口,哪里还能出门开会,于是他走回来,走到曾绍跟前,有话就直说。 曾绍顿了顿,他想让你回庄氏。 什么? 程之卓有些难以置信,可庄建淮要的其实更多,就是曾绍也被迷惑到心动不已。 总之你别答应就是,你应该,曾绍扯出个难看的嘴角,你应该也不愿意吧。 当然,程之卓别过脸,耳根一抹若有似无的红,庄董真想弥补,交出赵恺就好。 曾绍张口欲言又止,他心里十分清楚程之卓的反应,却又痴心妄想,希望程之卓给出个他不敢奢求的答案。 莫非曾总也不想把人交出来?程之卓反应过来,却往曾绍的伤口撒了把盐。 曾绍伤口滋啦冒烟,熏得眼眶都红了,又气又委屈,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 办公室一时死寂,程之卓绷着张脸,下一秒忍不住咳嗽,曾绍就立马不知道生气这两个字怎么写了。 你别急,说着曾绍看了眼程之卓,只是我没及时下手,庄建淮把人转移到别处,看得太紧,就怕现在人已经没了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曾绍出门,和段克渊迎面撞上,只见段克渊翻了个白眼才进门去,曾绍面上不显,心里对程之卓亲近的所有人也天然没什么好脸色。他匆匆下楼,刚要打电话给张霆,张霆倒是心有灵犀,先他一步打了过来。 电话接通,那头声音传过来,人废了。 边絮被扔到曼庄门口的那天,别墅里灯火通明一整夜,眼下人虽然没死却废了,曾绍沉默半晌,然后说:剩下的你处理吧。 说完曾绍就要挂电话,手指按上挂断键,电话里断断续续,隐约是边絮的絮絮叨叨,听那语调显然人已经疯了,嘴里不停重复: 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他阴魂不散哈哈哈哈! 曾绍手指停在挂断键,转而又问:她说什么? 她都神志不清了,张霆挠头,说什么要紧么? 四年间断断续续的噩梦浮上心头,张霆不知道,曾绍却莫名害怕起来,紧跟着他说:去找个律师。 张霆:什么? 找几个专门打诬陷罪的律师。曾绍一字一顿重复道。 第66章 回办公室后曾绍就碰上来找他的褚明晟,褚明晟端的神神秘秘,庄董让我来问,那事儿您考虑得如何? 曾绍明知故问:什么事? 小庄总也好,程总也罢,说到底都是庄氏的一份子,大家围一桌坐下,有什么矛盾说不开?褚明晟顿了顿,对上曾绍,少爷不如还是答应了吧。 他说的是让程之卓回来继续做小庄总的事。话说的轻巧,可覆水难收,庄建淮高高在上地想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别说程之卓,就连曾绍也不愿意。 一个巴掌拍不响,曾绍坐上转椅,脚下一动,摇晃不定,两个人的事,光我一个答应有什么用? 褚明晟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少爷有心,程总心里也有您,那就一定会有答应的一天。 可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庄希文了。 曾绍垂眸,这两天他时不时没话找话,程之卓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要不是沈祚君牵线建立所谓的盟约,强行吊着程之卓,对方只怕要立刻把他拉黑。 褚明晟眉眼一挑,少爷这么快就灰心了? 是啊,我伤他伤得彻底,有什么资格再觍着脸追?说着曾绍靠上椅背,翘起二郎腿,你回去告诉父亲,我灰心丧气追不起程总,让他趁早省了这门心思。 褚明晟却装着听不懂,少爷真的不再考虑考虑?程总要是能回来,您也不用天长日久地藏着戒指,空守一份爱意虚度光阴,只要您迈出一步 不等他说完,曾绍已经背过身道:出去。 褚明晟只好应声出门,这时曾绍忽然收到消息,界面打开,显示是程之卓。 等等! 闻言褚明晟关了门又打开,探出脑袋,一脑门子问号: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曾绍转过身,脸色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我答应。 您说什么? 不等褚明晟反应,曾绍话锋一转,但程之卓可不太好追,现在他恨我远比爱我更多,要是太心急的话,只怕反而适得其反。 褚明晟忙不迭道:您能想通就好。 等人出去,曾绍掏出手机咧开嘴,只见程之卓发来消息:我没那个意思。 这话没头没尾,但曾绍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当初曾绍问他,在他眼里难道自己就是阴险毒辣,和庄建淮是一窝的蛇鼠,程之卓没吭声,随即一声咳嗽,曾绍自己就把自己调理好,还巴巴儿上赶着安慰程之卓,事后曾绍自己揭过这一页,可到底还是难过的。 可现在程之卓却说不是。 他不怪我,曾绍傻笑着自言自语,那就是还喜欢我? 然后他转手打电话给蛋糕店,大手一挥,包揽接下来三个月的订单,专供何氏程总一人专享。 三天又三天,转眼六月就要过去,程之卓见曾绍一次又一次拎着蛋糕来,扶额终于忍不住问: 又顺路? 今天不顺路,特地来看你。曾绍见程之卓穿得单薄,道:天气逐渐热起来,进门千万别急着减衣服,我看你这几天又瘦了不少,是胃口不好? 这时员工来上茶水,字里行间对曾绍很是客气,生怕哪里不周到,怠慢了贵客。 第77章 何氏的员工都这么热情好客的么?曾绍等人出去,意味深长地看着程之卓,明明来的几回程之卓对他态度都不算好,有几次甚至可以说是轰他出来的。 程之卓瞥他一眼,因为吃人嘴短。 曾绍牵起的嘴角霎时垮下来,然后又继续笑着给自己圆场,那下次我多买几份,省得他们抢你的吃。说着他看程之卓张了嘴,忙抢过话来,你不喜欢也不打紧,给了你的,分了还是扔了,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这话从庄氏曾总的嘴里说出口,实在是相当卑微,程之卓躲开眼神咳了咳,转而道:我看了庄氏第二季度的报表。 曾绍上前一步,有什么问题? 同比去年还增长不少。程之卓说。 曾绍一愣,捏了捏手,生怕行差踏错,听起来应该是件好事,吧? 所以曾总日理万机,怎么还能两三天一趟地往何氏跑,说着程之卓飞快地看了眼曾绍,又低头忙着整理文件,让别人看见,还以为庄氏做假账了。 总往何氏跑确实是给你添麻烦,曾绍听懂了又没完全听懂,得寸进尺道:你现在住在哪个小区?夏天热,你胃口也小,正好我拿些食材过去 曾总。程之卓停了手,冷下脸。 曾绍: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程之卓闭上眼,想给自己一巴掌,然后他顺着刚才的话,话锋一转,我想吃的曾总恐怕并不拿手,我劝曾总最好不要迎难而上。 可我的信条就是迎难而上,话都说到这份上,也不差临门一脚,曾绍手按在办公桌一角,指尖泛白,之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能不能给我一个哪怕赎罪的机会? 不行,程之卓对上曾绍,冷冷道:曾总听清了吗? 曾绍:听不清。 我说我叫你从今往后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说着程之卓蹭的站起身,把蛋糕往曾绍怀里猛地一推,却失手将奶油挤出来,糊了对方一身。 白腻腻的,难看的是曾绍,难堪的却是程之卓,他指尖一点奶白,擦了不是,吃了不是,揩对面身上更不是。 到底还是分不干净。 不好意思,足足过了将近一分钟,程之卓才开口道:弄脏了曾总的衣服,这件衣服多少钱我赔给曾总。 曾绍仿佛突然占了上风,眉眼一挑, 我不要。 你!程之卓气得直咳嗽,曾绍忘了这茬儿,慌忙绕过办公桌去拍他后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 程之卓捂着嘴唇咳得脸颊绯红,见曾绍说不出个所以然就继续咳,没一会儿咳得眼睛都红了,曾绍闭了嘴,转而忽然说:一件衣服而已,可好歹我们有盟约在,那我想请程总帮个小忙总不过分吧? 他抬出盟约,程之卓不知道他的后招,只好停下咳嗽,粗喘着看向他,谁知他脱口一句:庄建淮要我追你。 程之卓始料未及,怎么理解都不对劲,这下是真的咳得昏天黑地,扒着桌沿直不起腰,还得曾绍帮忙找药。曾绍也是心慌意乱,光听见一个药字,就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一拉开抽屉却当先看见只黑色小瓷瓶,他愣了下,什么也没说,紧接着又往别的地方找, 药在哪里? 程之卓断断续续,第,第二个抽屉。 就这样,曾绍抱着程之卓喂了药,又扶着人坐下,程之卓好容易缓过一口气,眼前一片金星,曾总也看到我的状况了,有什么话还请直白些说,我怕我没命等你给我慢条斯理地解释。 庄建淮打着关门放狗的主意,我自然不可能如他的意。曾绍轻轻拍着程之卓后心,边道:可我要真不答应,只怕他也不会坐以待毙,还要动别的心思。 程之卓皱眉,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不会答应,那就劳烦程总只当这是一笔交易,那只黑色的小瓷瓶在曾绍脑中一闪而过,他心里想着近在咫尺的程之卓,想得发狂,眼神温柔得流出水来,却不能更小心翼翼: 好不好? 七月半,年中药协大会,大会堂耳房东侧的贵宾休息室外,一个短发利落,身着蓝色西装的年轻人一路风驰电掣,敲门进来的瞬间弯下腰来, 顾总,会议马上开始了。 说话的是顾总的唐秘书,唐秘书口中的顾总就是顾氏大少顾胜朝,闻言顾胜朝转过身,一脸轻蔑,庄氏周年庆派几个小喽啰去也就罢了,何氏是把自己当哪根葱姜蒜,连药协大会也不放在眼里? 他这么说,到底起身扣上纽扣,整理衣冠,唐秘书候在一边,解释道:听说是何戴怡在医院陪诊,实在抽不出身。 闻言顾胜朝对上唐秘书,语气更不屑,他那把老骨头散架了? 是他的三个儿子散架了。唐秘书说。 这几个字顾胜朝都认识,拼起来就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不禁问:怎么回事? 听说是为了股份,唐秘书压低声音,何戴怡分了一部分自己的股份给长女,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他那大女儿一直在医院工作,从来不管集团事务,何戴怡突然来这一手,那三个儿子可不得急眼。 这就有意思了,何氏根基不稳,又有三个臭皮匠都难以望其项背的代理总裁程之卓,他还是以前的小庄总。三院一出事,何氏还没怎么着,何戴怡就急着分家产,这不得不让顾胜朝有所怀疑。 要不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说着顾胜朝打开门,走廊尽头有一道光,那咱们只好去跟小喽啰打招呼了。 唐秘书忽然想起什么,又说:还有顾总,董小姐来电,说好歹多年情分,求您 这个顾胜朝男女不忌,但对所有情人和对待一件不值钱的衣服也没什么分别,听罢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一件儿衣服,也配和我谈情分?不肯安分守己的东西,那就撕碎了再扔。下一秒顾胜朝又挂上笑脸,和来人寒暄。 那头曾绍进了大会堂就心不在焉,满心只想找程之卓的影子,直到落座后才找到人,灯光汇聚在舞台,主持人正说着开幕发言,曾绍始终无心听讲,目光一直落在斜后方的程之卓身上。 可周围人太多,曾绍只好先发个消息过去试探,只是等他刚发了消息,好巧不巧,抬头就看见程之卓摸了下身边段克渊的后脑勺,然后就摁在他的手背上。 从曾绍的角度看去,甚至像十指相扣。 第67章 忍耐。程之卓轻声说。 我只怕他会认出我。 段克渊口中的他,正是顾氏大少顾胜朝,此刻正坐在第一排致辞,和他们隔着三四排的距离。 你们长得像,却也没那么像,程之卓望着顾胜朝的背影,再说今天这种场合 发疯还要挑地方么?说着段克渊收回视线,攥紧了手,我还是不该来。 见状程之卓收回手,十指交叠搁在腹部,悠悠打起圈来,你能躲一时,却不能躲一世,没什么该不该的,就从现在开始慢慢适应。 我,段克渊点头,我尽量。 这世界上所有的会议,似乎都是如此枯燥冗长,就连程之卓也有些扛不住催眠,光盯着大荧幕出神,然后他想到什么,目光随即游离在段克渊周围,在脑海中比对起这人和顾胜朝的长相。虽说顾家两兄弟是一母同胞,五官神态的相似与否却还得看缘分,就比如段克渊和顾胜朝,其实不过只在眉眼有几分相似。 所以保险起见,还得尽快找个时间验证。 下面有请庄氏代表曾绍。 大会堂顷刻安静下来,舞台附近的工作人员似乎没料到对方竟然没反应,等主持人重复第二遍的时候,就连后排的程之卓也听进耳朵,他下意识想找人,又怕和曾绍四目相对明明这人应该坐在前排,根本看他不见。 慌啊,他捻着指尖,就是慌。 倒是段克渊壮起胆子左顾右盼,这家伙又搞什么幺蛾子? 程之卓瘪嘴,天知道。 聚光灯追踪,很快在曾绍头顶汇聚,工作人员也过去提醒,全场目光随之聚焦,段克渊看见了,不由道:谁又惹他了? 这一副脸色铁青,完全听不见别人说什么的模样,任张霆怎么推他叫他也没反应,就差当着众人的面上手扇他。 第78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之卓也一脸疑惑,忍不住也转过脸,两人远远对视,曾绍这才突然回了魂。 张霆赶忙问:祖宗您清醒了吗? 什么事 话音落地,曾绍同时感受到全场开闸泄洪而来的目光,当即也就明白了七七八八。张霆脑门一层薄汗,只想说现在整个会堂都在看他笑话,忍了又忍才提醒道: 致辞啊! 但曾绍不紧不慢,又看了一眼程之卓,见对方别开脸,神色黯淡下来,下一秒才切换状态,打开话筒笑道: 不好意思,刚才我在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此言一出,药协上下所有与会人员全都盯紧了曾绍,只等他的后话,可曾绍慢条斯理,又顿了顿,这才娓娓道来, 我在找咱们药协的未来。 曾绍这一出小品似的,倒是叫昏昏欲睡的众人眼前一亮,然后他才正式开场,按着先前准备的讲稿说下去。 大会持续整整一天,会后晚宴,白天缺席的集团董事们陆续到场,庄建淮一早扎进人堆,曾绍反而得了清闲,他也实在没心情跟别人寒暄除了程之卓。 他要见到程之卓,现在立刻马上。 晚宴灯光黯淡,这会儿曾绍倒是一找一个准,程之卓也料到他会摸过来似的,还打趣道:曾总这会儿回过神了? 嗯,曾绍心满意足,找着定心丸了。 程之卓自己挖坑,被这一颗定心丸噎住,段克渊就拉着他往别处去,程总,咱们的位置在那儿。 这位就是段秘书吧? 说着曾绍当先看向对方不大自然的手,然后由下而上对上这张奶油脸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全打量一遍。 段克渊扬起下巴:曾总有何赐教? 不敢,曾绍居高临下,罕见的压迫感十足,只是宴会厅的温度要比大会堂低不少,不知道段秘书有没有给之卓多备一件厚实的礼服? 段克渊立刻问:程总冷不冷? 下一刻曾绍却直接上手,从段克渊手里抢回程之卓,不知哪里来的胜负欲,就当着他来回捻程之卓的掌心,当然冷呀。 程之卓又惊又痒又羞愤,低喝道:放手! 听不清。 蓝紫色的灯光在曾绍眼中流动,这人说得那样坦然,让程之卓有片刻的失神,然后他挣扎道:曾总自重! 曾绍最后又捻了下,好,听你的。 他倒还是事事以程之卓的态度为先,可似乎那天之后,他就突然变得格外主动,程之卓不敢再多看,目光挪去别处,然后就看见个打扮低调的女人正站在角落的圆桌附近,面露尴尬,似有为难,程之卓得了解药,赶忙就往那里冲。 怎么了? 那女人看见程之卓就露出笑脸,程总没事儿,我自己去找把椅子就好。 药协盛会一年到头不过年中年尾两场,规格不分伯仲,都是顶格举办,会后晚宴更是如此,每张圆桌都有名牌,就连媒体记者也是一一对应。可唯独这个写着巾帼基金经理曹舜英的没有座椅,偏这会儿工作人员忙前忙后,还都在抱别家大腿,雷会长都看到了,下一秒又把头扭了回去,根本没人搭理她。 程之卓就说:坐我那儿去吧。 这怎么能行,说着曹舜英看了眼曾绍,压低声音道:朱总特地吩咐过,在外低调行事,不打紧。 段克渊正要附和,曾绍扫过曹舜英,对程之卓道:张霆那位子空着,你去我那儿。 人还在位子却提前空出来的张霆愣了一秒,立马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的位子没人坐。 曾总那桌还有老庄董,段克渊强忍着没翻白眼,到时候大家挨在一起大眼瞪小眼? 这倒是,会后晚宴历来是重头戏,几个分会长都抓紧时间和总会长举杯寒暄,但酒过三巡,肯定还得坐下来吃点东西。 可曾绍却说:又不是婚宴,还得正经坐下来吃席么?几个分会长都日理万机,大家端着酒杯寒暄一圈也就结束了,不过之后正好去吃点东西。 说着他看向程之卓,眼睛努了努转盘上的食物,今晚的主菜是生意,甜点是人情,这一道道大圆盘上毛毛雨似的滴几滴塞牙缝的食材,主打一个精致,不包含对裹腹的任何考虑。 那么大个宴会厅,不至于连把椅子也调度不来,找人安排下就是。程之卓拒绝得干脆,就不劳烦曾总了。 可现在人都围着雷会长夫妇团团转,为一点小事惹他的眼不值当,说着曾绍眼珠一转,这位曹经理是你朋友? 刚才他听曹舜英提了句朱总,声音不大,但足够勾起曾绍对那张照片的回忆,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手已经悄悄攥紧。 谁说他不吃醋,这醋可太棒了。 程之卓瞥他,难道曾总办事也是先看关系远近亲疏? 那是自然,曾绍亲昵地点了点头,是你的朋友,我一定会帮到底。 程之卓:帮你个头。 帮到头也不是不行。曾绍说。 眼看这一来一回没个完,曹舜英赶紧答应下来,那就多谢程总好意,我先过去,你们慢聊。 程之卓生等人走了,这才咳嗽道:我是答应过你,可没让你得寸进尺! 几家主流媒体都在,总不能叫他们今晚空手而归,曾绍话锋一转,眼中丝毫不掩担心,我只是忍不住 声音戛然而止,程之卓和段克渊循着视线回头,只见是褚明晟走过来。 这时曾绍忽然拍了下段克渊肩膀。 你干什么!段克渊回头,几乎要喊出来。 我怕段秘书的手只方便和别人十指相握,却不方便掸自己肩上的礼花,所以帮你端正衣冠而已,曾绍嫌弃似的搓了搓手,段秘书不必道谢。 段克渊整个炸成礼花。 后脚褚明晟走到跟前,曾绍收了笑问:什么事? 庄董请程总过去,褚明晟看了眼曾绍,正好几个分会会长都在,大家重新认识一下,日后怎么也好办事。 曾绍只看程之卓的态度,只见他倒是来者不拒,庄董好意,程某却之不恭,走吧。 说完几人都去了主桌,庄建淮坐在轮椅上,远远向程之卓伸手道:小庄来啦,快来见见几位叔伯兄弟。 庄董真是贵人多忘事,顾胜朝摇晃酒杯,意味深长道:这不是何氏集团的程总? 几个分会长中,除了李夫人栗妙蓉代表李代钊出席,就只有顾先元称病没到场,沈道炎弯弯的眉眼扫过顾胜朝,笑问:老顾又病了? 这老子没来,所以放任小辈口没遮拦,顾胜朝听懂了,便也笑里藏刀,我家老爷子身子骨倒还算硬朗,只是年纪大了越发思念我那苦命的弟弟,这才又卧床不起。 听罢沈祚君立刻摆出一副古道热肠,要是顾大少不嫌弃,沈家倒是也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对,庄建淮附和道:人多力量大,你看我家这臭小子不也找回来了。只是我也一把年纪,这两兄弟,日后就拜托各位多加提携了。 沈道炎没看任何一个小辈,只说:庄董人还年轻,可不比我这把老骨头。 哪里的话,咱们两家迟早要议亲,以后就是亲上加亲。说着庄建淮指着程之卓,祚君,小庄就等着听你叫他一声大伯哥呢。 几人话里藏着话,顾胜朝看向程之卓,曾绍却抢过话来,空腹不宜饮酒,几位叔叔伯伯不如先吃点儿东西。 栗妙蓉掩唇笑道:小曾这是害羞了。 众人点到为止地哄笑一场,然后各回席位,曾绍趁机拉住程之卓的手,程之卓心下一沉,警惕周围的动静,当时就要抽回来,可曾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又让程之卓一愣,这动作慢了半拍,随即他就感觉手中传来一根细丝。 好像是一根头发。 第68章 晚宴结束将近九点,曾绍再次拦下程之卓,提议一起去吃点东西。 婚宴酒席也就罢了,一顿夜宵而已,段克渊斜睨曾绍,拐着弯儿骂人,程总还是身体要紧,大晚上的别在外头乱吃东西。 说来上次的债还没清算,张霆提着脑袋岔开话题,听说段秘书也是宁城人? 怎么,段克渊被张霆这股大碴子味儿熏迷了眼,他冷哼一声,想装老乡跟我套近乎? 第79章 我是怕段秘书的酒味儿太冲,不如我们去喝杯茶,说着张霆拉起段克渊就走,经过曾绍的古思特,顺手拉开副驾车门,两位老总吃饭,咱们做秘书的就别掺和了。 程之卓西装笔挺站在车前,夏夜晚风拂过脸颊,露出那一抹白皙脖颈,他没说不上,也没说上,只冷冷道:春药还没吃够?还是要抓我回去,给我也来一颗? 药是褚明伦给的,往后我会看牢这两兄弟。曾绍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承诺,等下回家就拴牢两条不听话的狗,然后他抬了抬下巴,再次发出邀请,咱们去兰斋,不是别的地方。 程之卓这才上了车,在曾绍伸手之前系好安全带,接着刚才的话问:那还有陈钰昌,还有庄建淮呢? 你知道我做得出大义灭亲和玉石俱焚这种事。 车子平稳启动,曾绍打了个弯,语气更加平稳,但这话在逼仄的空间里效果翻倍,吓得程之卓咳了咳,赶忙道:可人死了,这背后的一切就永不见天日了。 许是酒精作祟,程之卓这一咳起来就没个消停,曾绍刚踩的油门,还没出去一公里,紧接着就停在路边。好在程之卓出门随身带着药,车上也能烧水,只是这断断续续咳得曾绍心里烦躁,他耐着性子等了一分钟不到,觉得实在太慢,又下车跑去最近的便利店买了杯热水,倒进车上备用的玻璃杯里,托着程之卓的下巴一点点喂他送药。 良久程之卓才算止了咳,他脸颊咳出一脸诡异的嫣红,曾绍放心不下,说干脆去医院瞧瞧,可程之卓死活不让,两人僵持不下,曾绍看着眼前繁华的街道,心下茫然,忽然扭头盯着他问:许主任从诺菲弄的药不好用么,怎么老咳嗽? 程之卓靠在椅背平复咳出去的半条命,闻言转头对上曾绍幽深的目光,一时语塞,你知道的还真多。 许主任说过要带你离开,曾绍左手扶方向盘,指尖泛白,右手抠着中心的车标,两眼发直钻进死胡同,你离开后,我让人查过许主任,顺藤摸瓜也就查到那里。 曾绍一笔带过,实则不太愿意回想那段时间,因为那个时候他痛不欲生,活着和死了根本没什么分别,只有事关程之卓的点点滴滴,才能让他有片刻的振作。 这些程之卓并不知道,他眉眼一挑,这么说你早就知道我没死? 我查不出来,说着曾绍把手松开,目光偏向窗外的霓虹灯,我宁愿你好好活着。 他去死就好。 后来曾绍虽然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加上许应荣一直就想接程之卓回去,他并非没有过怀疑,只是游乐园的意外让曾绍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们或许确实有所筹谋,但意外不断也确实让他们措手不及。 连番打击之下,才有庄希文当年纵身一跃,拼死也要摆脱曾绍。 事后许应荣也来闹过几次,次次往曾绍的心口上扎刀,这些字眼早已刻进他的记忆,他深信不疑,直到再次遇见程之卓可惜庄希文已经死了,回来的是和曾绍没有半分关系的程之卓。 程之卓咬着嘴唇,他将这笔烂账埋进心底的角落,那里常年不见阳光,早已被野草青苔覆盖,此刻两人独处,曾绍的话轻轻掀开一角,让程之卓不知道如何招架,他沉默着深吸一口气,然后岔开话题问: 那根头发是谁的? 晚宴上曾绍趁机往自己手里塞了根头发,本来程之卓也得问个明白。曾绍听罢一愣,然后解释道:我看这个段秘书好像总躲着顾家大少,说着他看了眼程之卓,给你的这根是顾胜朝的,段秘书的头发跟黏在他头上似的,不上手摸,大概是真薅不下来。 他话留三分地,不单庄氏周年庆,加上之前的几次论坛,但凡顾何两方一同出席,这个段克渊就不会出现。当年曾绍在宁城捡到这个小乞丐,彼时没放在心上,等再相见,这人摇身一变,倒成了程之卓的秘书。 以曾绍对程之卓的关心程度,以段克渊这个敏感的秘书身份,曾绍根本忍不住不查对方的底细,况且顾家二少流落在外至今没找回来,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这些曾绍即便在气头上捋不清,冷静下来也就想明白了。 程之卓不禁咋舌,你这股聪明劲儿是都用到我头上了? 我可以当你在夸我么?这一坛子醋在晚宴时下肚,此刻又在曾绍唇舌里来回翻搅,回味变得鲜甜可口,然后他重新发动轿车,改口道:咱们不去兰斋了,还是送你回家休息吧。 我饿了。程之卓说。 曾绍猛然转过脸,险些闯了红灯,他一脚刹车停下,受宠若惊地问:想吃什么?我让人做好送过来,还是想去兰斋吃? 我想喝粥。程之卓说。 曾绍还记着庄希文的喜好,于是连连点头,好,我现在就让他们做。 程之卓现在住的小区叫梵悦,在城中偏北,去曼庄要上绕城高速,离泛海倒是不远,车子一进地下室,曾绍左顾右盼地停车熄火,原来你住这儿。 查我住哪儿可比查我生死要简单得多,程之卓睨他,装什么蒜。 曾绍乐呵呵地下车,给程之卓开门,差点没上手抱他,我错了,你别生气。 我哪儿敢生曾总的气。 说着程之卓推开曾绍,兀自往电梯厅去。两人一路无言,等进门曾绍才又开口:你去洗漱,别招呼我,宵夜快做好了,等你洗完正好吃上。 我也没打算招呼曾总。说着程之卓就往卧室走,但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曾绍:要什么? 程之卓转过身,掏出一晚上偷的两根头发,给你。 曾绍屁颠儿过去,不劳程总下达命令,心领神会道:想让我验dna? 抛开他们之间的千丝万缕,毕竟段克渊明面是程之卓的秘书,平时进出形影不离,这事程之卓自己去办反而麻烦,还是交由第三方最为稳妥。 派你点儿差事,省得你闲得发慌,在我这里瞎晃悠。 说完程之卓扭头就走,曾绍果真也闲不住晃悠起来。他脚步懒散,心里其实藏着担忧,因为刚才提及程之卓的身体状况,却被他故意绕远,总也问不出下文。可曾绍深知当初许应荣千辛万苦找来的药,一支千金难求,可谓神药,为什么现在程之卓还是这么一副病怏怏? 他心里盘算着,边打量着这套没什么温度的大平层,厨餐客厅阳台一字展开,迎面就是前滩江景,两侧走廊连接客房,目之所及白墙白瓷砖和配套的浅色家具,连装饰都少得可怜,几副装饰画摞一块儿还数不上一只手,看起来大概是一套的,客餐厅各一副,卧室应该也有,但也就买了这么一套,用来告诉客人这真的不是毛坯房。 曾绍绕了一圈,最后坐上沙发,两边扶手各一只抱枕,他摸了摸,又嗅了嗅,右边还有条厚毯子,摸着倒是好睡。 将近四十分钟过去,程之卓洗完澡,宵夜也同步送到,除了一锅粥,还有一碟诱人的排骨,几碟小菜,程之卓看见没说什么,一筷子下去,尝着还是原来的味道。 以前在曼庄,排骨都是曾绍自己动手做,刚才来的一路他根本没时间,没想到交代给厨师,做出来的味道也不差分毫。 还成么?曾绍满脸期待。 成,程之卓咂摸了下筷子,换了勺子舀粥,饿了吃草都香。 曾绍轻笑,不过快十点了,也别吃太多,不然晚上睡不好。 我一个人怎么都能睡好,程之卓意识到这话好像有些过分,瘪了瘪嘴转而问:那案子怎么样? 曾绍正给他拆排骨,闻言眼珠一转,那水泥盒子?案子没进展,警方过两天就会出暂停通告。 就因为找不到赵恺?程之卓反问。 你吃好了吗?曾绍吮了指尖,忽然问。 程之卓一愣,被这话打乱了节奏,他摸不准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说:曾总有事可以回去,不必帮我收拾烂摊子。 曾绍起身前倾,我不是这个意思。 程之卓被一片灯下黑暗覆盖,抬眸看着对方,那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曾绍咽了咽,压低声音道:我饿了。 程之卓脸色霎时冷下来,撂了筷子道:曾总要是酒还没醒,我可以借你客卫浴室,冲个澡清醒一下。 冲冷水澡?曾绍意问深长地加重了这个问号,像那晚一样? 灯下,浅色木纹餐桌上热气飘散,照理程之卓不该放下碗就骂娘,可他实在听不下去,蹭的站起来,带着你的东西 第80章 几乎是同时,曾绍俨然覆唇上来,将程之卓的滚字含在嘴里,混着排骨的酱香鲜甜,又在舌尖反复翻搅,玩弄够了才半推半却,逼着程之卓咽回去,然后曾绍就贴着他的耳鬓厮磨, 小心监控。 第69章 说不出个所以然,你我的合作就到今晚为止。 程之卓整个人都熟透了,红唇红脖颈,脸颊都被热水熏出一抹难得的红晕。 刚才两人跌跌撞撞一路,从餐厅到客厅又到卧室,最后撞进主卧卫生间,门砰地关上,曾绍先开水龙头,后开花洒,腾腾热气蒸得人穿不住外套,曾绍脱得只剩单件衬衫,左右鼓捣好一会儿才消停。 然后曾绍一手撑着盥洗台面问:那些挂画是谁买的? 什么挂画?程之卓看他忙东忙西忙出这么一句,下意识扫过卫生间,然后想起外面似乎是挂着几副画,那是段克渊的暖房礼,你说有监控,监控到底在哪里,我怎么没发现? 你忘了我在曼庄也装过监控?曾绍看着他。 彼时曼庄上下天罗地网,曾绍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人揣在身上,程之卓险些和外界彻底断绝联系。 任凭程之卓多爱曾绍,也不喜欢这样极端的方式,听罢他冷下脸,那又怎样? 监控有光明正大的,就有不想让人发现的。曾绍解释道:那些瓷板挂画的缝隙里顺应花纹形态,装了特殊处理的针孔摄像头。 程之卓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可能? 你尽可以直接打碎了检查,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曾绍压低声音,在溯溯水流声中问:你说那些挂画都是段克渊置办的? 为这些针孔摄像头打碎段克渊的暖房礼,无异于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心生怀疑,依着他们半道结盟的关系,段克渊未必会招供,甚至有可能坏了他们现在的筹谋。 我是不该收留他。程之卓想起那次放火,按着台面的指尖泛白,当初装修完,他说这房子看着忒冷清,特地送来一套挂画暖房,原来如此。 程之卓捡了一条蛇。 他一开始就自称是顾家流落在外的二少爷?曾绍盘算着两人的年纪,不过那会儿顾二少也有六七岁了,有些印象倒也合理,只是既然他确认自己就是顾二少,为什么这么多年迟迟不敢认祖归宗? 程之卓抬眸看他,有片刻怀疑自己的推测,顿了顿才说:外人都道当初弄丢顾二少的是沈家,可顾氏家大业大,亲兄弟也未必不会手足相残。 曾绍听明白了,他暂时不予置评,但垂眸看着程之卓骨节分明的手背,没来由地庆幸:还好我们不是亲兄弟。 水汽氤氲,让人昏昏欲睡,程之卓扭头,忽然察觉两人的距离太近,于是他撤了手,身体随之微微后仰, 亲兄弟又如何? 也没事,见状曾绍自己退开,兀自沉吟,只是那样我会追得于心不安。 总之无论如何,曾绍都要他,也只要他。 程之卓听得胸膛起伏,眼看就要咳出声,曾绍立刻收了神通,我开玩笑的,你不是要问赵恺,那咱们接着说案子。 你不是怀疑赵恺已经死了? 程之卓斜睨,他还记得前段时间曾绍在办公室说的不容乐观,黑森林虽然被一网打尽,下面的虾兵蟹将却始终吐不出有用的信息,关键的主犯赵恺没下落,那么不仅黑森林这一桩案子,牵连着的其他案子也会停滞不前。 因此找到人是关键,找到活人更是重中之重。 何氏毕竟不是自家公司,人多眼杂不好交底,陈钰昌既然派人严加看管这么多年,就不会轻易杀他。曾绍洗完手,顺手关了水龙头,低沉的声音顿时变得清晰,我故意捅出藏尸案,一是要看他们的反应,最主要还是想确认被关押的到底是不是赵恺。 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的就好理解了,程之卓略思忖,那么警方的中止调查通告也是假的? 曾绍点头,当时庄建淮派人劫囚,想来也是灭口不成,又看他改了口风,怕捅出更多不利于自己的内幕。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后来只是把他关起来,没有斩草除根。 斩草除根是庄建淮的信条,程之卓想起这位养父对自己的几次追杀,次次下狠手,次次不留情,他不禁感慨:那个赵恺想来是有点本事,或许他手上有更重要的东西,能让庄建淮对他手下留情。 洗了热水的手微微发烫,曾绍看着程之卓,想摸他的手又忍住了,只说:现在警方派了专人盯梢,但是最好寻个契机,让他自己跳出来。 良机,程之卓一时头大,良机不易得呀。 没关系,来日方长,说着曾绍鼓起勇气,轻轻按了下程之卓手背,转而收回去,然后起身道:时候不早,有什么事白天说也不迟,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 程之卓:等等。 曾绍人走到门边,还没搭上扶手,怎么? 假设监控的事属实,你当着监控的面那样,程之卓别开眼,貌似心虚,要是半夜西装笔挺地回去,岂不是惹段克渊生疑? 曾绍会心,他想起对方办公室抽屉里的东西,嘴角克制不住地上扬,还要反问:那该怎么办? 这还用问我?程之卓有些恼羞成怒,降了温的耳根又烫起来,曾总圈着我的时候,这些不都是做惯了的? 曼庄布满监控的牢笼之下,短暂的回忆里,是曾绍一次又一次逼庄希文清醒过来。一想到这里,曾绍就没了调笑的心思,他指尖蜷缩,盯着程之卓,反省得极其认真,对不起,当时我借口护你平安,其实确实也有私心。 说这个做什么? 程之卓后知后觉,好像是他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只是甜蜜与痛苦交织,汇聚成这一段百味杂陈的记忆,但凡两人面对面,就无法完全避而不谈。 曾绍明白这些,于是坦然道:因为情不自禁。 可我不想听,程之卓被这几个字激得往后又是一躲,生怕他又提起不该提的,那么为难就滚蛋,以后也别再来了! 这可不行! 曾绍身体前倾,眼珠一转,只是卧室里也有挂画,真要做戏,我总得与你缠绵缱绻,最次也得搂着你到天明,这样你依不依? 此刻他的底气全系在那瓶小小的沉香水上,只要程之卓敢藏在身边,他就敢厚着脸皮穷追不舍。 程之卓看这一副无赖相,也意识到即便自己占着上风,实则也奈何不了对方一点,他张口结舌,最后低低骂了句: 王八蛋! 好,曾绍只当这是在夸他,得了诏令般勾住程之卓的手,朝自己猛地一拽,那我就做一回王八蛋。 当晚卧室大床多了一个人,奇楠香萦绕鼻间,程之卓并没有因此失眠,反而做了一晚上的梦,只是梦境七零八落,混乱不堪,一个接着一个不休,他伸手抓住一片虚无,最后脚下一空,赫然醒了过来。 醒来他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曾绍怀里,天光大亮,万里晴空,曾绍挡住落地窗外的阳光,不知为什么,一脸的焦急。 你醒了!? 曾绍喘得急,问得更急,胸膛的温度灼热,贴得程之卓脸也热,他不大自然地挣脱,自己坐起来,先看了眼窗外有些刺眼的晴朗天色,然后问:怎么了? 刚才怎么也叫不醒你,曾绍指尖擦过程之卓的真丝睡衣,又探了探他额头,手忙脚乱一团糟,是太累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过来瞧瞧? 要是程之卓再晚几分钟醒过来,怕是医生都被曾绍搬到跟前了。 你又没怎么说着程之卓就看见那副挂画,紧接着话锋一转,嗔怪道:你干脆把我拆了算完! 曾绍被吓得反应慢了半拍,但还是心有余悸,于是又问:真的没事? 你再念经,我倒是会饿晕过去。程之卓眨了眨眼。 我做了早饭,说着曾绍下了床,穿上拖鞋又问了句,你真的没事? 程之卓就不说话了,给个眼神叫曾绍自己体会,他这才改口道:那你起来洗漱,我去布碗筷。 餐厅里,曾绍自己那一碗小米粥都快凉透,也只顾着给程之卓夹菜,饭吃到一半,他问:你有没有倾向的验dna的研究所? 程之卓细嚼慢咽,报了个地址,又加了个人名,就找冯教授,可别错找了别人。 第81章 他生怕自己没说清楚,曾绍心领神会,笑着揩掉沾在他嘴角的米油,同时给他拿了张抽纸,看他斯文地擦拭,自己则将那点油水吃进嘴里。 两人面对面,程之卓瞧得一清二楚,他愣了下,然后听曾绍重复过地址人名,又道:不出意外的话,下午应该就能有结果,到时候打电话给你。 不成啊,程之卓拖长了音调,不瞧一眼我不放心。 两人心有灵犀,谁也没再瞧那挂画一眼,闻言曾绍想了想说:那我让人把报告送来?还是我来接你,咱们一起去趟研究所,有什么情况当面问冯教授也更方便。 程之卓点头,没什么事的话。 好,说完正经事,曾绍伸手道:还有粥,再给你盛点儿。 吃完早餐,曾绍执意要送程之卓上班,车子开到大楼底下,曾绍抓着安全带,还想把人送进办公室,然后他就被门前那辆粉紫招摇的卡宴闪了眼。 顾氏? 说着曾绍看向程之卓,程之卓也觉得奇怪,我去看看。然后他推门就要下车,下一秒曾绍忽然道: 等等。 程之卓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楼上的事,毫不设防地直接回了头,谁知曾绍凑过来,在他脸颊落下个轻柔的吻。 听说这是l国的礼节,耍完了流氓,曾绍转头老老实实当回他的司机,还一脸真诚地跟雇主招手道别: 下午见。 第70章 程之卓匆忙上楼,直奔大会议室,顾氏的人就在里面,何戴怡正坐在对面招待,见程之卓气喘吁吁,忙让人开门。 快进来快进来! 何戴怡西装扣得一丝不苟,一向松散的头发此刻服服帖帖,他伸手招呼程之卓,热情介绍道:这位就是顾总身边的唐秘书,年中大会上才见过的。 程总原先好歹是庄氏集团的小庄总,唐秘书随即站起身,细框镜片闪过一片亮光,只见他笑说:即便程总不认识我,我也不可能不认识程总的呀。 何戴怡倒忘了这茬,手摊在半空有些尴尬,这倒是,岁数大了记性差。 什么庄氏李氏,也把我搞糊涂了,我现在是何氏的程之卓,程之卓缓了缓气息,扫过会议桌上的文件,打头写着收购草案几个大字,他似笑非笑,不知唐秘书造访何氏有何贵干? 这是顾氏的收购草案,他们想收购何氏名下的子公司。说着何戴怡拿起文件,递过来的同时向他使眼色,你看看。 程之卓翻开文件,入目金额令人咋舌,可谓条件丰厚,收购的却是何戴怡小儿子的子公司。草案字里行间诚意十足,说会保留何三少的部分股份,这对一个废物点心、败家儿子来说确实相当诱人,尤其顾氏蛇打七寸,正好打在何戴怡这把老骨头的软肋上。 可程之卓记得投资三院的也正是这家子公司,何戴怡不清楚背后这层关系,只当顾氏急着要拿沈氏的把柄,就想做这个顺水人情,顺便安排他那宝贝老幺的后半生。 想得美。 贵司高价收购何氏子公司,程之卓合上文件,放下后往唐秘书的方向一推,就不怕亏钱吗? 程之卓就这么砸了何戴怡的如意算盘,毫不犹豫,吓得何戴怡慌忙呵斥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老三这些年虽不说挣什么大钱,但从来也没亏过钱,说着他又变了笑脸对唐秘书说:不过要是子公司换帅,想必能更上一层楼! 何董说的是,唐秘书在推眼镜的间隙看了眼草案,然后对上程之卓,试探道:收购后集团会量身定制新的发展方向,这样何氏不亏钱,顾氏也有得赚,算是双赢。 可这些只能哄哄不明真相的何戴怡,程之卓懒得跟唐秘书打回合,于是直接点头致歉,抱歉,收购的事容我们再考虑考虑,唐秘书工作繁忙,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 等等!何戴怡也不知道程之卓今天怎么突然这么绝情,当着唐秘书的面,他得找个地方安他这张老脸,我这个董事长都还没发话,你怎么能赶贵客走! 所谓谈判,大多时候不过是一支烟,再不济一顿饭的事,双方若是一拍即合,剩下的细节按部就班走流程就是,可刚才程之卓这么说,就等于委婉地告诉顾氏:这事儿有他就没门儿。 可真等程之卓看何戴怡,何戴怡又怂了,然后他软下声调,怕程之卓再驳回似的打起商量,唐秘书亲自上门,诚意满满,不就是为了促成这笔生意。就算哪里有问题,你说出来,总有商谈的余地呀。 程之卓就知道何戴怡这是着了魔,于是他改口道:唐秘书稍等,我还有别的要紧事需要向何董汇报。 唐秘书:请。 回到董事长办公室,程之卓开门见山:既然我有何氏的股份,就得对何氏负责。何董,前两年借壳上市最后被机构做空的公司案例还少么?在商言商,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难道您还不明白? 可顾氏是生物制品领域的龙头,有什么为难小门小户的必要?何戴怡也憋着劲儿,此刻没别人,他索性捅破了窗户纸,我自然知道他们是冲着三院的地下实验室而来,既然如此,他们要斗就让他们斗,正好撇清何氏的干系! 何戴怡自以为把脑袋插地里,光露个屁/股蛋,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何氏就能独善其身,可程之卓只觉得这种想法可笑至极, 药协之下所有公司全系在一条大船上,可不是何董想撇清就能撇清的,顾氏今天明摆了不单要收购,还要买何氏的阵营,何氏哪里能够独善其身? 何戴怡一噎,精瘦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他气急败坏,脱口而出,倘若不是你非要斗,顾氏怎么可能会找上门来!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程之卓引领何氏走向繁荣,这双背后操纵的手也同时带来不少麻烦。这是事实,程之卓无言以对,两人就这么僵持不下,这时董事长秘书忽然敲门进来,一脸为难:何董,程总,唐秘书说他有事要先走了,收购的事既然谈不拢,不如就此作罢。 我去送送唐秘书,说着何戴怡看了眼程之卓,免得外人以为我们何氏都是些不懂规矩的人! 办公室玻璃门晃动,在严丝合缝前的一瞬间又被段克渊再度撑开,他看了眼何戴怡离开的方向,似乎对刚才的争吵一知半解,然后他对程之卓说:程总,有文件需要您签字。 手机铃声响起,程之卓盯着段克渊,然后接通电话,边往自己的办公室去。 何戴怡两条老寒腿跑得慢,直到楼下才追上唐秘书,见状唐秘书笑说:程总向您汇报完了? 不是什么要紧事,难为唐秘书久等了!何戴怡气喘吁吁,还得维持笑脸,满脸褶子,笑得比哭还难看,我看也快中午了,有什么事儿不如吃了饭再说? 何氏的饭要是由程总掌勺,我可不敢吃,我也吃不起,唐秘书转过来正对何戴怡,看他身后来来往往的员工,何董,我原以为您才是何氏集团的董事长,没想到这个小庄总的权力也不小哇。说着他猛然盯住何戴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手上捏着您的把柄呢。 何戴怡一把年纪,事业不算成功,花边新闻更是一堆,但唐秘书这么说,首先蹿出何戴怡脑海的却是虚假按揭贷款一事。亏得当初何戴怡及时收手,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这些年何戴怡时常懊悔,有时甚至还会有所埋怨,程之卓是救了何氏集团,可这笔钱来得还不够早。 要是再早些就好了。 哪有什么把柄?何戴怡说。 唐秘书眼睛弯成一道缝,闻言盯着何戴怡,没有把柄最好,只是小庄总非要和老庄董斗个你死我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倒让何氏顾氏跟着倒霉,真是苦了我们顾总,不知道该上哪儿说理去。 程之卓要螳臂当车,何戴怡却不能由着他拉自己下水,唐秘书言下之意,就算买卖不成,这份无辜牵累的人情得还。 于是何戴怡缩了缩脑袋,小庄总毕竟于我有恩,我不能干恩将仇报的事。 那您可得做好遭殃的准备,这一场瓢泼大雨落下来,您未必受得住,唐秘书语气依旧温和,脸色却逐渐冷下来,本来顾总念您年事已高,想着要是收购成功,好歹可以给三少托底,不至于叫小庄总输得一干二净。 沈氏明面上要和庄氏联姻的架势,私下沈祚君和程之卓的关系却也匪浅,唐秘书这话不仅是埋怨,更重要的正如程之卓所言,还要何戴怡在沈顾之间做出选择。 第82章 何戴怡眼珠子一骨碌,忽然又觉得程之卓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谁叫顾氏逼得太狠,今天他要是真答应了,往后也就真的没有退路了。 只是顾氏来者不善,今天上午让唐秘书空手而归,说不准下午就有一堆麻烦事儿接踵而来。 何戴怡凑上前,压低了声音问:唐秘书工作之余,应该也会做些投资理财吧? 唐秘书看着对方,轻笑出声,何董这话什么意思? 有些公司为提高财务稳定性,有时候会调整股权和债务比例,说着何戴怡拿出手机给唐秘书晃了一眼,何某老不中用,所以顾总面前,就拜托唐秘书了 下午,段克渊请假回家之后没过多久,曾绍就开车来到何氏集团楼下,顶热的天儿,他却换了件黑色压花立领夹克,程之卓下意识看了眼才上坐上副驾,然后曾绍就说:张霆跟着他,是机场的方向。 中午新鲜出炉的dna鉴定书,曾绍故意在电话里说两人的基因匹配不上,当着段克渊的面,程之卓含混其辞,为稳妥起见要再做一遍,还说下午亲自去研究所问个究竟。至于做什么,去研究所又想问什么,统统留给段克渊胡思乱想。 听罢程之卓摇头,他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天上掉下个金馅饼,曾绍打着方向盘,说着看了眼程之卓,换我我也不敢想。 纯黑古思特驶出大厦,后面跟着尤敬尧的奔驰,拐弯的时候忽然蹿出只咬着红花的哈巴狗,曾绍一个急刹车,右手护着程之卓,好险没将那傻狗碾成一摊熟狗肉,程之卓后背撞上座椅,就看着那条狗落荒而逃,然后他说:既然人要走,咱好歹去送送。 坐稳了。 说完曾绍换踩油门,两车飞驰赶到机场,段克渊的班机已经开始检票,他拖着大行李箱,心不在焉地将机票递交工作人员,可下一秒尤敬尧上前一把拉住人, 你这是要去哪儿? 第71章 段克渊一回头,惊讶道:尤敬尧?你怎么来了? 工作人员和后排乘客纷纷催促,尤敬尧直接将人拉出来问:这是要去哪儿? 去宁城,段克渊端的坦荡,说话间打量着对方,怎么了? 尤敬尧紧接着问:为什么突然要去宁城? 段克渊便扭过头,就是想去呗。 为什么突然想去? 尤敬尧刨根问底,段克渊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目光,当即就烦了,甩开他的手,要你多管闲事! 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去宁城?尤敬尧眼看登机的人都快走完了,警告道:否则你别想登机! 虽然曾绍发现了针孔摄像头,但为防万一,程之卓特地让尤敬尧出面,就看段克渊会如何狡辩。段克渊显然也察觉到这股子审问的意味,冷哼一声: 程总派你来抓我的?段克渊松开行李箱,两手交叉斜眼瞧他,怎么,他攀上顾胜朝,要拿我做他的投名状? 尤敬尧打量着他的神情,收购案事发突然,此刻段克渊先发制人,正好拿这个当借口,他没套出话,只能顺着解释,程总有事出门,是我看到你的假条,去你家找你又不在,听邻居说你提个大箱子要去机场,我这才追过来。 可华城有三个机场,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个机场?段克渊瞬间换了攻势,厉声问道。 尤敬尧面色不改,早上顾胜朝刚派人来收购,下午你就请假,当初程总又是在宁城遇到的你,猜出你上哪个机场很难吗?除非你还有别的秘密没告诉我们。 段克渊这才瘪了瘪嘴,知道你还问。 乘客陆续走完,工作人员看段克渊一时没有登机的意思,上前提醒道:这位乘客,检票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麻烦您抓紧 哎呀我不登机了! 这副撂挑子的模样,似乎去宁城只是段克渊的一时任性,而非落荒而逃。尤敬尧便向工作人员道歉,帮他拖着行李箱,边往回走边问:就因为他们派人来收购,你就要跑路? 不然呢,段克渊始终叉着手,看起来很烦躁,等着他抓我回去祭天? 尤敬尧:可你不是已经决定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难道决定的事就不能更改?要是他比小时候更想弄死我,到时候是你救我还是程总救我?段克渊崩溃似的,根本没人能救我! 坊间传闻这个顾大少表面君子,实则性情乖戾,甚至说他曾弄残过几个嫩模,简直视人命如草芥。段克渊听得越多,心生恐惧也是自然。不过顾大少上头还有个老爷子,老爷子多年吊着一口气,就为再见小儿子一面,只要段克渊赶在老爷子咽气之前认祖归宗,局面未必没有转机。 那你当初何必告诉程总,你就是顾家二少?尤敬尧眼珠一转,决定的事自然能改,但谁也没逼着你向顾氏报仇。 正如当初放火的事,还是程之卓挡在前面帮段克渊擦屁股,段克渊一噎,破罐子破摔,对,是我自己反复横跳,我就是个小人怎么着。 尤敬尧还要说什么,手机忽然来电,他听到一半就猛然站住脚, 什么!? 段克渊忙问:怎么了? 快跟我回去,尤敬尧脸色铁青,公司出大事了! 程之卓和尤敬尧前脚刚出的大厦,后脚公司就翻了天,警察以涉嫌内幕交易为由突然带走何戴怡,闹得上下人心惶惶,一周后,审计局紧跟着派人来彻查公司财务状况,不仅公司乱得团团转,就连何明珊工作的协安医院也成了一锅糊粥。 黄昏时分,程之卓处理完公司的事就赶到医院,见着许应荣就问:伯母怎么样? 还没脱离危险期,还好明珊聪明,以医闹为由及时让警察把人抓走,否则何氏又要多一桩丑闻,许应荣险些气出个好歹,这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兔崽子,伯父不在他们就要翻天,不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么! 何戴怡人还蹲在警察局,三个混吃等死的少爷已经迫不及待动起了歪脑筋,找人来医院闹事,想恐吓何明珊交出股份不说,还冲撞了正巧来看闺女的萧仲梅,吴伯园为了保护她们母女俩也受了伤,眼看原本就病痛缠身的母亲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男友脑袋封了十几针,何明珊抄起手术刀,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你有点儿难为他们了,程之卓站在门口看了眼,没有进去,看来何氏也不能真交到他们手上。 刚才明珊也说了,即便公司整个儿打包送你,也好过便宜那帮二世祖何氏没你那就是半死不活,忍到今天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说着许应荣看程之卓脸色苍白,转而把他往外推,你还没吃饭吧,这儿我守着 推搡间程之卓手机响,他一看是曾绍,接通了问:什么事? 没事,曾绍说:到点提醒你吃饭。 我现在哪儿有程之卓对上许应荣嫌弃的神色,怕他会送饭上门,又改口道:知道了,一会儿就吃。 可曾绍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不用一会儿,我让厨师做了点,马上送到医院,也有舒主任许主任和萧伯母一份。 程之卓皱眉,还有明珊呢? 于是电话那头,曾绍笑笑,我的疏忽,你该不会要把自己那份给她吧? 程之卓就明白了,摆平他们,想和我共进晚餐?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曾绍说。 听到一半,许应荣终于无法忍受地走开,程之卓又看了眼病房,可我真的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应付你。 我自忧你所忧,所以别担心,曾绍神神秘秘,让程之卓无法拒绝,我有办法。 盛夏六点多的医院,只有急诊特别忙碌,曾绍特地开了辆房车来,就停在蝉鸣蛙叫的花园一角,黄色灯光漫出车窗,是万家灯火中专为程之卓而点的一盏。上车后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只见桌上满满当当都是吃的,程之卓不由一愣,然后才坐下。 曾绍一身夹克干净利落,此刻右耳戴耳机,好像还没结束会议。程之卓坐下的时候扫过曾绍头顶冒出的白发,随灯光一闪而过,分不清是否错觉。他想起刚才自己推说太忙,可对比曾绍,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但明明大家都没有时间,曾绍也要硬挤出时间来见程之卓。 第83章 程之卓顿时觉得心里那股烦躁的劲儿都消失不见,他默默坐在一边,听曾绍时不时说几句话,然后借着四处打量的间隙偷偷看对方。 这副硬朗的五官明明更像庄建淮,程之卓却在这张脸上看到了秦曼华的影子,他看得出神,忍不住伸手,曾绍就关了会议麦克风,接住他的手问:要什么? 你不吃饭吗?程之卓收回手,神情不大自然。 曾绍面前没碗没筷,想是来的路上已经吃过了,但他只说:你吃。 那三个败家子儿的弱点不难找,只是明珊和我的股份加在一起还不够50%,我们正在想办法联络其他股东,程之卓捏着筷子,接着电话里的未尽之言问:你刚才说有什么办法? 曾绍点了点菜,只说:先吃饭。 越来越会吊我的胃口了,程之卓筷子一顿,那你应该知道我肠胃不好吧。 曾绍笑说:那更要好好吃饭,而且吃饭也不耽误听我说话。 程之卓无奈,然后又问:那你吃了么? 他忽然想起在梵悦的两餐,回回曾绍都说不饿,只忙着给自己夹菜,等他吃完去漱口,又隐约听见曾绍自己在那儿对付两口剩饭。刚才曾绍模棱两可,想来又要出这种昏招。程之卓心里莫名酸涩,可他又不忍心说出口,让曾绍停止这些没有意义的行为。 只见曾绍又对会议那边交代几句,然后小心翼翼道:我,没吃。 程之卓一哂,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两人仿佛回到从前在办公室里你侬我侬的光景。 今天的饭好香。曾绍说。 程之卓似笑非笑,这种话可不下饭。 两人低头扒拉两口,曾绍就撸起袖子给他剥虾,问:你们预备联络谁? 萧伯母的旧部宋总,程之卓是真有些饿了,嘴里难得塞了很多东西,说不清话,这样胜算大些。 曾绍忽然问:萧伯母伤得怎样? 挺严重的,程之卓话音未落,几滴汁水忽然喷洒到他右手,他一愣,抬眸就对上脸色很难看的曾绍。 可怜的白虾在曾绍手里成了一摊烂泥,曾绍转而扔进垃圾桶,给他一点点把手擦干净, 抱歉。 毕竟伯母年纪也大了,而且是为了护着明珊才,程之卓想解释,却越抹越黑,最后干脆道:我没事儿。 曾绍没说话,也不想继续这种话题,他重新剥了只虾放进程之卓的骨碟里,然后又挑起帝王蟹腿,打岔道:听起来事情并不棘手。 程之卓这才反应过来,你故意骗我出来吃饭? 毕竟约程之卓吃一顿饭可不容易,没有正经事,曾绍怕是连他的面也见不上。 那作为补偿,我帮你去说服那位旧部,曾绍眉眼一弯,也不解释,只说:吃了饭就回去休息,这儿少你一个不少,我保证明天上班前,至少公司内部可以稳定下来。 程之卓一哂,说得轻巧。 能动嘴就省得动手,还有,曾绍抬眸看见程之卓嘴角的汁水,下意识要伸手去揩,转瞬又想起这里不是曼庄,于是抽了张纸巾给程之卓,既然那三个败家子儿自己送上门来,不杀一杀他们的威风,以后难免还会更加猖狂。 既然今天能找人闹到医院,那么来日公司大楼也未必安全,毕竟自家公司关起门来,洪水猛兽都能放。一想到程之卓几乎天天在公司,曾绍就坐立难安,变态的控制欲更是死灰复燃。 小心袖子。 说着曾绍伸手挡在程之卓手腕下,觉得不够,又给程之卓卷起衬衫袖子才罢休。 不用赶尽杀绝,只要明珊和我的股份加起来能超过他们父子,程之卓看在眼里却没挣扎,此刻他吃得舒服,手掌一摊,像猫伸展,五个点。 曾绍会心一笑,遵命。 言听计从如曾绍,程之卓心有犹豫,但下一刻还是开了口:不过还有一个人需要小心。 曾绍:谁? 段克渊,程之卓眉眼一挑,既然确定他就是顾胜卿,他又监视我那么久,就怕不只是监视而已。 ----------------------- 作者有话说:段落截得不太好,索性今天更一章了,比心 第72章 吃完饭,程之卓趁曾绍收拾的功夫闷了药,然后起身道:我还是回去瞧一眼。 曾绍刚洗了手,见状道:回家么,我送你。 程之卓摇头,你知道我要去哪儿。 我只知道你要回家。曾绍说。 那上楼拿东西总行吧,等我回来。程之卓无奈,说着就要下车,抬脚刚触及台阶,忽然一阵晕眩来袭,他来不及吭声,直接摔出房车,倒在花坛边。 阿文! 曾绍晚了一步,等抱起程之卓,就见他额头已经出血,单薄的胸膛却剧烈起伏,像喘不过气,曾绍脑中莫名闪过游乐园那天,上了发条似的全身僵直,抱着人直接就冲上门诊大楼。 九层,许应荣正从萧仲梅病房里出来,看见程之卓满头是血地窝在曾绍怀里,人事不省,惊怒道:你又怎么着他了! 先救人! 曾绍两鬓都是冷汗,上气不接下气,但只有一小部分是跑出来的,剩下一半,则是难以言喻的恐惧。听罢许应荣立刻做了简单检查,就跟助手说:叫呼吸科神经科过来会诊,快! 人躺上转运床的功夫,程之卓冷汗湿透,已经接近休克,曾绍一路跟着,明明自己也要喘不过气,却报菜名儿似的说全了程之卓刚才吃的食物,然后他想到什么,紧接着道:饭后他好像还吃了药,会不会是药的副作用? 其实曾绍也没瞧清楚,也知道程之卓大概并不愿意自己瞧见,闻言许应荣从他内袋掏出个透明空药盒,曾绍一窒,没想到还真是挺大个药盒,应该能装不少药。 程之卓要吃的药也确实不少,一天三顿照饭吃,只有和曾绍的几顿偶尔漏掉一两次。因为药量大,也为携带方便,一般程之卓只配当天的量随身携带,今晚这顿刚好吃完。 他的药都是精准搭配,照理不会。说着许应荣闻了闻,保险起见又让手术室多准备一副洗胃的工具。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曾绍将刚才的会议彻底抛之脑后,张霆本来在公司主持会议,开到后面发现曾绍忽然断联,回拨电话又怎么都不接,于是匆匆结束会议赶来医院。 怎么了这是? 张霆一来,只见曾绍正站在垃圾桶边,扶着墙顺气,好一会儿才沉吟,药有问题。 什么问题?谁的药?张霆问。 然后曾绍转身面墙,边擦脸上的汗,打了通电话给尤敬尧,可接通后听对面好像也是兵荒马乱,尤敬尧三两句推脱家里有事,很快挂了电话。 一个刚进抢救室,一个碰巧家里就有事儿?说着张霆扫过空荡的走廊,怎么不见段秘书? 那天顾氏一搅局,何戴怡紧接着被抓,正好给了段克渊喘息的机会,这两天他照常上班。程之卓没戳破,是想等稳定公司的局面之后再处理,没想到意外接踵而来,先给他当头一棒。 曾绍眼神冷下来:姓段的还有后招。 又过大概一个多小时,抢救室门开,曾绍堵住许应荣的路,举止儒雅,但却是一副程之卓有事就要他陪葬的气势。 药的问题,今晚得留院观察,万幸没有大碍。许应荣也是心有余悸,还好人就在医院,要是去远一点的餐厅吃饭,这一来一回还真悬了。 听见一句没有大碍,曾绍绷紧的神经一松懈,刚才那股反胃的感觉似又要卷土重来,他强压着问:他每天都吃这么多药? 你不是还有台手术?后面出来的舒方鹤忽然打岔,这儿有我,你赶紧去,别耽误时间。说着他推着许应荣,做贼心虚地要把人带离是非之地。 之前不让我看他的病历是因为庄建淮,那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大,曾绍转身盯着许应荣的背影,咽下大哥二字,几近哀求,许主任,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舒方鹤还要再打岔,许应荣却先开口,这就得问曾总了,你是他的谁? 老情人关心一句也不行?张霆绕着许应荣走到与之正对,程总既然请曾总帮忙,许主任再不愿意也该明白程总的态度。 他的态度就是应荣的态度,舒方鹤反驳道:程总好歹叫应荣一声大哥,可没把曾总当情人。 第84章 当不当情人你说了不算,程总还指着我们曾总帮忙呢,你们就是这样用不用人统统朝后的? 张霆气势张狂,他和曾绍一身纯黑,前后夹击纯绿手术服的一对医生,两个阵营的边界再清晰不过。 有人把他的美托洛尔换成了普萘洛尔。 许应荣最后还是透露了一句,然后抬脚就走,张霆被撞开肩膀,却挠了挠,摸不着头脑,什么脱? 曾绍心下一沉,想起那天喂程之卓吃的药,恐惧一如冰窟霜寒将他团团围住,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流凝固成利刃,蚂蚁般密密麻麻刺破每一个毛孔, 和那天办公室的又不一样。 一个人究竟能吃多少药,又能承受多少病痛? 公司还有一座山等着你处理,张霆听明白了,伸手想拍曾绍的肩膀,犹豫之后还是没有冒犯,何氏到底不是咱们的子公司,咱们也没有控股,恐怕帮不上太多。 曾绍猛地抬眸,泛着血丝的眼睛冷静得可怕,可他人躺在医院,尤敬尧又被家事绊住脚,段克渊一定是急着要办什么事。 否则等程之卓醒过来,但凡能下地,段克渊就得被五马分尸。 张霆心说你以为每家公司都是庄字招牌的血汗工厂,然后反问道:可这都大半夜了,难不成还能开大会批/斗? 开大会,曾绍骤然茅塞顿开,谁说不行? 正如张霆所说,此刻距离协安医院二十公里外的何氏大楼顶层大会议室,纯白灯光照亮窗外一段夜空,何三少就坐在董事长位,由段克渊主持股东大会。股东们窃窃私语,没一会儿,门被大力推开,掀起一阵不合时宜的风,然后就见尤敬尧和气喘吁吁的宋总闯进来,段克渊抬眸刹那细眉皱起,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惊讶。 现在在开股东大会,闲杂人等赶快出去! 三少说的是,可我是代表程总来的,不算闲杂人等。说着尤敬尧看了眼段克渊,按照法律规定和公司规章,即便是临时股东大会,至少也要提前十五天通知到每一位股东,怎么这回通知邮件发到程总邮箱就变成了垃圾邮件? 要不是曾绍来电提醒,谁也顾不上翻出那封压在垃圾桶底的通知邮件,尤敬尧也根本赶不及到会。 底下依旧有股东在耳语,但没有一个附和质疑,见状段克渊嗤笑道:这就怪了,怎么在座人人都及时收到了邮件,偏偏程总没有? 他口中在座的股东纷纷偏开视线,然后何三少撤了二郎腿,手肘搁在桌面,目光微斜,尤敬尧是吧,你空口白牙说替程之卓来开会,本少爷姑且相信,但要么闭嘴坐下,要么麻溜儿滚出去,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是啊,这时倒有股东应和,既然有疑问,怎么程总他自己不来? 尤敬尧冷眼扫过坐着的股东们,犀利的目光再次对上段克渊,这就要问段秘书了,程总今天的药是你准备的吗? 他的药当然是主治开的,段克渊话锋一转,不过这里是股东大会,不是尤总你的审讯室,还是你想说程总区区一个外人,却比何氏集团的前程还要重要? 何三少听得不耐烦,戴着金表的大手一挥,别废话了,赶快开始! 今晚股东大会的主要内容,是要通过一项特别决议段克渊便收回目光,盯着会议桌上的股东们,关于副总裁程之卓的股份回收。 你说什么?尤敬尧震惊道。 来的路上曾绍就提醒过尤敬尧,对面既然下了血本,那一定是要吃到肥肉才肯罢休,但尤敬尧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大胆。 他措手不及,随即大喝一声反驳道:不对!我来之前这里的与会人员比例根本不到50%,就算通知时间符合规定,这个比例也不符合! 但立即有股东道:咱们何董早就把代理权给了三少,股份转移的事也已经在走流程,即便程总不来也超过了你说的数。 这里是程之卓泄露公司机密的证据,段克渊高声盖过股东,然后让记录员将资料分发下去,一字一顿:三位少总一致认为这些行径已经严重违反了竞业禁止义务,按照公司规定,收回股东股份需要半数以上股东通过,各位股东看过,如果表示同意,就请举个手。 资料传到尤敬尧手里,他看都没看,直接摔在长桌中央,这简直是莫须有的罪名! 程总的身份原本就已经给何氏带来巨大的困扰,加上这些证据哦对了,忘了咱们尤总也是庄氏出身,都是一丘之貉!说着段克渊看向股东们,各位考虑得如何?早点投完票,就可以早点回家陪老婆孩子了。 尤敬尧一听到孩子,指向段克渊的手都在颤抖,你把我女儿藏到哪里去了!? 暗中调包程之卓的药,紧接着又抓了尤敬尧的女儿,要是曾绍再现身来解围,不就正好坐实了程之卓泄露公司机密的罪名? 何三少顿时拍案而起,我看你根本不是来参会的,就是来搅局的,来人把他给我拉出去! 等等!尤敬尧被保安一左一右架住,死死把着会议室大门,宋总,程总多年鞠躬尽瘁你都看在眼里,难道你也觉得程总是这样见风使舵的人吗!?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尤敬尧口中的宋总,他和尤敬尧一同到会,就是曾绍还没来得及收买的,萧仲梅的旧部,尤敬尧看清了今晚的股东大会,实则是声讨程之卓的站队大会,想必在座的股东已悉数被他们收买,他根本抓不到别的救命稻草,只能将赌注都压在这个表情凝重的地中海老头身上。 闻言段克渊意味深长地对上宋总,目光顺势瞥向身边的何三少,宋总,就差你了。 一边是萧仲梅的恩情,一边是何戴怡属意传位的亲儿子,宋总进退两难,低下头脑中天人交战,随着目光的聚焦,发光的天灵盖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最后在何三少越来越密集的催促下,他终于抬起头正色道: 我赞成,收回程之卓的股份! 第73章 程总对不住,我没能拦住他们。 尤敬尧望着头顶高楼,顶层最后一盏灯也已熄灭,他被口头通知原地解雇,工位电脑、相关资料更是提前被没收,别说阻拦,他连调取证据的时间都没有。 电话那头,程之卓正坐在车后排,他额头一块白色纱布瞩目,靠着曾绍,声音虚弱,没事,娇娇就在车上,让她给你报个平安。 程之卓其实还不怎么清醒,但知道情况后,说什么也要去接尤敬尧的女儿回来,尤敬尧确认娇娇的安全,心中大石总算落下,然后又问:程总,接下来怎么办? 三兄弟已经将他们俩扫地出门,萧仲梅还在昏迷,接下来就是何明珊,夜还长,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可程之卓似乎并不着急,闻言笑道: 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大学辅修的信息技术。 尤敬尧皱眉,可直接窃取信息也是违法的啊。 曾绍全程黑着张脸,听尤敬尧没完没了的架势,直接拿过手机,审计局也不是吃白饭的,他们急着要撵你们出局,所以宁愿顶风作案也要冒险一试,今晚他们胜了又如何?何戴怡管不了的事就让外人来管,一旦有司介入查出蛛丝马迹,明天他们就会万劫不复! 说完他直接挂断,一旁娇娇歪着脑袋瞧了瞧,关心道:程叔叔,你有好点吗? 别碰他。 曾绍声音不重,但足够吓唬一个六年级的小孩子,程之卓轻轻打了他一下,你跟孩子较什么劲?然后稍微坐直了些道:娇娇别担心,我好多了,等下你就能见到爸爸啦 躺好,没说两句,曾绍又把人捞回来,牢牢嵌在自己怀里,我说了我会亲自把她交到尤敬尧手上,你非要来。 段克渊的目的既然只是让尤敬尧无法到会,娇娇就不会太难找。找人又是张霆的专长,没过多久他就查到了踪迹,可刚才曾绍人都已经坐上车,硬是被程之卓拦下来一道走。 我怎么能不来?程之卓说。 作为他的下属,说白了不过工作关系而已,尤敬尧和何明珊一样牵挂至亲,却肯为程之卓暂时将宝贝女儿放在一边,如果这种时候他还选择隔岸观火,连他自己都替尤敬尧不值。 曾绍瘪了瘪嘴,接下来直到出院,你哪儿都别想去。 闻言程之卓张了张嘴,曾绍直接盖过道:既然你怀疑那封邮件是伪造,后台时间戳肯定有问题,随便找个码农来都能查,我说了少你一个不少,别想再动歪脑筋。 第85章 娇娇顿时打了个寒颤,扭回去乖乖坐好,程之卓抬头看向曾绍,这回他大概也是真着急,盯着自己一副铁面无私, 要是你再乱跑, 你会怎样?咫尺之间,程之卓眨着眼睛问。 清浅的呼吸打在曾绍嘴间,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也顾不上现在和程之卓到底是什么关系,张口就是混账话,带回曼庄锁起来,我说到做到。 程叔叔都生病了,你怎么不哄他,反而凶他呢?娇娇听不下去,半张娃娃脸躲在车座后,娇娇生病的时候,爸爸妈妈都轮流抱着哄娇娇呢。 你我哪敢凶他? 曾绍下意识将人抱得更紧,重逢之后,也只有此刻程之卓会安安静静让他这么抱着,他何尝不餮足,但又多么希望不是在这种艰涩的情况下。 你这个人呐。程之卓叹道。 倘若没有这一切,倘若他们都只是普通人,谈一场普通的恋爱,这倒不失为一种情趣,想到这里程之卓忽然笑出声,曾绍的脸就更臭了, 很好笑? 程之卓就将这些埋进心底,闭上眼道:睡会儿,别叫我。 堂堂曾总屈尊给人当暖宝宝,此刻气生得憋屈,火发得更憋屈,曾绍无可奈何,最后也只是极轻地嗯了声。 回去之后,曾绍说到做到,强行将程之卓扣在医院休养,不让见任何人,许应荣下了手术得知情况,也难得帮曾绍说话。 第二天清早曾绍就跟审计局打了招呼,何三少遮遮掩掩,甚至想用贿赂平息,幸亏曾绍提前打了预防针,果真顺藤摸瓜查出他们伪造邮件,甚至连何戴怡的股份转移书也有猫腻。 真是铤而走险。 桩桩件件,何三少是主谋,三兄弟却都被逮捕,就伪造文书连同医院行凶案一起审讯,三人供出段克渊的第二天一早警察就上医院,因为段克渊声称是受程之卓指使,所以程之卓需要配合做笔录。 原本程之卓只想确保他们没有再犯的可能就点到为止,直到见到警察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曾绍其实根本没打算放过他们任何一个。 曾绍一直守在程之卓身边,见警察来了没说什么,默默出去处理公务,午饭到点笔录结束,他端着餐食进来,也不问内容,只说:吃完饭我得回公司一趟。 是回公司,程之卓看着他盛汤的动作,忽然问:还是去别的地方? 曾绍手一顿,又接着盛,陶瓷碗表面一层清亮的浮油,他舀了一勺吹温,递过去问: 想说什么? 我不要何戴怡的股份。说完程之卓交易似的,顺从地咽下一口老鸭汤。 事实上何家三兄弟判刑是板上钉钉,鉴于情节严重,之后他们的股份会进行重新处置,何氏至此已落入程之卓之手,这就可以了。 可曾绍却觉得远远不够,两人对视如对峙,程之卓后槽牙动,片刻又反问道:难道你要何戴怡交出全部股份,还要让段克渊坐牢不成? 为什么不可以?曾绍答得坦荡,这是法律的底线,却不是曾绍的。 程之卓不由有些吃惊,但随即他就明白曾绍的疯狂其实是来源于他自己,是基于一次次无能为力之后的愧疚,在得知萧仲梅重伤后越来越难以压制的保护欲这一切归根究底,都因为他自己的贪念,程之卓想:他真的不该再利用曾绍。 段克渊不能坐牢,程之卓说:绝对不能。 否则日后段克渊认祖归宗,曾绍会因为这一次的帮忙而和顾氏彻底结仇,即便程之卓原本确实想利用曾绍做得罪人的事,现在也害怕了。 曾绍张口欲言又止,最后难得没有回应,两人一时无话,饭后曾绍离开医院,当天没有再回来。 不过程之卓的警告还算有用,曾绍到底还是放过了段克渊,但何戴怡的股份还是会转移到何明珊名下,何董这遭进局子,保守估计也得三年起步,三年之后时局难测,至少何家父子暂时无法再添乱了。 接下来就看顾氏的动向。 临近九月,段克渊出看守所的那天清早,程之卓说要去见他一面。这在曾绍的意料之中,但他自然是大写的不愿意,尤其在听见段克渊提出单独聊聊的要求之后,更是转身就要拉程之卓走人。最后毫无疑问是曾绍退让,站在十步之外紧盯着段克渊。 你到底还是捞我出来了。段克渊看了眼随时准备扑过来的曾绍,转而对上程之卓。 程之卓:怎么说? 短短十几天,段克渊消瘦不少,那只假肢被剥去仿真外皮,裸露出森然的机械白骨,他一如既往地在字里行间加上阴阳怪气的顿点,你知道我装了针孔摄像头,也知道我察觉自己已经暴露,所以故意让曾绍出面对付何家三兄弟,想逼我情急之下露出破绽,然后拿我的错处戳顾先元的软肋,借机让顾氏和庄氏自相残杀。 程之卓一愣,段克渊猜得不错,他确实准备在段克渊判刑后将其顾家次子的身份透露给顾先元,单凭庄建淮对程之卓表面上的宠爱,还要和沈家结亲,梁子一旦结下就不会轻易解开。 知道是坑还往里跳?程之卓说。 因为你利用的是曾绍,段克渊轻嗤,因为庄氏不仅有庄建淮,还有曾绍。 针孔摄像头暴露,连着化工厂放火的旧账,段克渊深知程之卓已经容不下自己,要是对方绕过顾先元把自己直接交给顾胜朝,那就全完蛋了。所以至少在回顾家之前,他手上要有立足的筹码如果没有曾绍就好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至少不会来得那样快。 都是曾绍和程之卓逼他的。 程之卓看了眼曾绍,对方隔着距离,刹那察觉到程之卓的异常,然后他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反问:那又如何? 他甘愿做你的刀,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一切,段克渊笑得越来越大声,所谓的情深似海,在他眼里不过愚蠢至极,你要真舍得,怎么会在他中毒的时候心甘情愿做他的解药,你表面和他针锋相对,实则偷藏他送的沉香水。程总,程之卓!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演技根本一点也不好,这样的事还有很多很多,还用我一一列举吗? 即便程之卓再怎么想要庄氏灰飞烟灭,也会给曾绍留一线生机。 他们心知肚明。 只要你拿到何氏的股份,在外人看来无异于庄氏间接控制,你做到这步就已经足够,段克渊别开脸,我只是可惜动作还不够快,没能直接杀了你,还让你们抢先一步抓到那三个废物的漏洞! 程之卓注视着面前这个曾经的下属,忽然问:你真想杀我? 杀就杀了,你不会还念着什么同盟的情分吧!段克渊甩着手往后一退,生怕和程之卓再有一丝牵连,你尽可以让顾胜朝来折磨我,我做过的事我永远也不会后悔! 好,程之卓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他也没必要再为对方遮掩, 我最后给你24小时的逃亡时间,剩下的,你好自为之。 第74章 因为娇娇失踪那晚正好是过生日,之后何氏度过危机,尤敬尧官复原职,就答应给娇娇补办生日,在九月下旬的周末请程之卓和曾绍来家里吃饭。 当晚是娇娇开的门,见到程之卓就整个人扑了上去,别提有多开心。 这是哪里来的小公主呀?程之卓笑着把人放下,从曾绍手里接过一只包装酷炫的盒子,礼物送你。 娇娇一眼就认出角标,兴奋道:哇,这是机器小狗吗!程叔叔我可以现在就拆开吗? 尤敬尧夫妇也过来迎客,尤太太见状连忙制止,娇娇要有礼貌。 不打紧,娇娇喜欢什么时候拆就什么时候拆。说着程之卓熟门熟路地换了拖鞋。 谢谢程总,尤太太第一次见曾绍,忍不住多打量几眼,还是尤敬尧开口招呼道:曾总也快请进吧。 闻言娇娇也看向曾绍,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然后娇娇笑着张开手臂,倒是曾绍有点不好意思。 我不知道娇娇是机械控。曾绍拎着手里的东西,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怎么会呢?娇娇也喜欢洋娃娃的呀,说着娇娇双手接过粉色盒子,一歪脑袋,谢谢曾叔叔! 然后左手一只机器狗,右手一只洋娃娃,谁也不要帮忙,自己噔噔拎回小房间放好。 程之卓看着娇娇的背影问:明年娇娇是不是就要上初中了? 不一定呢,尤敬尧也操着心,得看娇娇能不能考上。 第86章 娇娇要考的是一所国际中学,鉴于学校创办初中部不久,华城每个学区的适龄学童又多,每年竞争都很激烈,尤敬尧刚提交相关资料,等待面试预约,11月娇娇还要参加入学测试,除此之外,学校对托福和竞赛成绩也有一定要求。尤敬尧夫妇既希望女儿争气,又怕女儿太辛苦,没想到娇娇噔噔跑回来,倒是信心十足, 我指定能考上! 众人哄笑,程之卓摸了摸娇娇的小脑袋,那明年就等娇娇的好消息了,到时叔叔一定准时送你礼物。 程总年年都送,尤太太搓着手,实在是太客气了。 尤敬尧:是啊,多亏了曾总程总,才能这么快把娇娇找回来,怎么也该是我们谢二位才是。 曾绍一直没开腔,他看得出来,程之卓大概是真的很喜欢娇娇,只听对方道:孩子喜欢就好,真要算,那也是娇娇受我牵累。 两方寒暄过,尤太太又将人往餐厅引,都过去了,咱们入席吧。 落座前,曾绍忽然看见一盘苏眉就放在程之卓面前,就说:我坐这边吧。 都怪我,光顾着程总的口味,曾总是不是不喜欢这道溏心蓝鲍?尤太太忙过来,我给您挪挪 曾绍:什么? 尤敬尧一愣,照理以曾绍和程之卓的关系,不应该不清楚对方的口味,他看了眼程之卓,解释道:程总喜欢苏眉,每次来家里吃饭,我爱人都会做这道葱油苏眉。 别麻烦了,程之卓打断道:就这么坐吧。 晚上的菜是海鲜主场,尤敬尧举杯,早就听说曾总的厨艺精湛,我爱人做的偏清淡,曾总您就当尝个鲜。 哪里哪里,曾绍客套道:我可应付不了这一大桌子的菜。 一大桌子七八道菜,当初两人过情人节,曾绍做的却足有十几道,程之卓笑笑,夹了一筷子苏眉,曾绍看了又看, 你不是 以前不喜欢,现在觉得好像也不错,说着程之卓挑眉,尝尝? 饭后七点多,两人从尤家出来,曾绍让司机在后面慢慢跟着,他们则沿着人行道散步消食。程之卓刚想说自己得早点回去工作,曾绍忽然提议,咱们去那里走走? 曾绍所指是个中型游乐场,不知道是否第二天是工作日的缘故,摩天轮光亮个灯空转,上面压根没有人。 会不会晚上不开,只是在检修?程之卓十分怀疑。 大周末的晚上不挣钱?说着曾绍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太饱了,陪我过去凑凑热闹吧。 让你 让你刚才吃慢一点,大晚上的别吃那么多不消化。曾绍做事沉稳,只有吃饭总是狼吞虎咽,平时参加酒局晚宴倒是看不出来,今晚在尤敬尧家,他却是真没拿自己当客人。程之卓几乎脱口而出,但随即觉得有点过于暧昧了,转而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进了游乐园,一路逛到摩天轮处,曾绍上前问工作人员:您好,现在能坐摩天轮吗? 工作人员态度相当热情,当然可以,您二位请! 但程之卓轻易看出来,这两人对暗号似的,他心里打着鼓,但没有拒绝。 上去坐下,车门关上,封闭的空间不时摇晃,程之卓手贴着玻璃窗,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夜景出神。 摩天轮转到最高点,冷不防一阵烟花四起,就在程之卓这一侧的窗外,他心下一惊,下意识转过头,正撞上贴过来的曾绍,两人险些在火树银花中接吻, 还有。 曾绍话音刚落,一小队大疆出现在窗前,下挂一大束红色玫瑰花,借着烟花的光亮,能看清中间还有一块翡翠玉牌, 不是秦曼华的那块,但玉质莹润,雕工精湛,被一团盛开的玫瑰花簇拥,能看出定制的人花了许多心思。 生日快乐,之卓。曾绍又说。 他原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给庄希文准备生日礼物了。 万幸,万幸上天垂怜。 程之卓粗喘着气,小心翼翼再度转过脸,绚烂的夜空掩盖他此刻真实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的嘴角似乎在抽搐, 可我的生日早过了。 娇娇的生日晚了几天,你的生日晚了几个月,曾绍注视着程之卓,万分虔诚,之卓,给我个机会补偿。 说着他等了几秒,然后慢慢靠近,眼中只剩程之卓的柔软红润的嘴唇,程之卓小鹿乱撞,下意识闭上眼睛,随即猛然睁开,猛然推开曾绍, 我要下去! 车厢咣当震动起来,撞到那一大束玫瑰花,紧接着车厢有几秒钟的卡顿,曾绍撞上冰冷的金属表面,一时错愕, 现在? 程之卓却不肯给他反应的时间,紧接着又是一盆冰水,这里是市区不是郊区,你包个游乐场也就算了,随意燃放烟花爆竹,你真不把华国的律法放在眼里? 几个关键词进了曾绍的耳朵,他大概有几分明白,坐直了正色道:我提前让张霆问过,这里不是禁燃区,再说这个游乐园本来就有定期的烟花秀我没有蔑视任何正义。 程之卓一噎,曾绍紧接着又软下声调,吓到你了吗?不喜欢的话我换个礼物,别不开心。 翡翠是个好礼物,玉能养人,也能定情,但送给程之卓确实该三思而行,只是曾绍眼见程之卓不再对苏眉介怀,自然以为他也已经对秦曼华的过世释怀。 这本是个极其浪漫的瞬间,是专属于情侣之间的美好记忆,在两人携手走向很久以后的未来,每每想起或许都会如今夜般感动。 可惜他们并非爱人。 程之卓克制着喘息,冷冷道:我想曾总误会了,你我的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你想的地步。 曾绍确实理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话说到这步已经足够绝情,他退开,转而一哂,利用完了就要甩开我? 他实在是聪明,程之卓在心底讶异,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冒出这样的念头,随后程之卓磕磕绊绊道:对,你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你要利用我,曾绍的声音如猛兽压制羚羊般盖过心虚的程之卓,他就这么直直坐着,也高出对方几寸,可我还是愿者上钩了,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利用曾绍对付段克渊,利用曾绍挑起顾氏与庄氏之争,所有一切曾绍都心知肚明,可他义无反顾,仅仅因为利用他的人是程之卓而已。他说过自己可以做的远不止此,可程之卓似乎根本不相信,从前是,现在更是。 我为什么要知道!程之卓手脚发麻,几乎克制不住颤抖,既然你一早明白我的意思,那为什么还非要让何戴怡净身出户?还有段克渊,如果我不拦着,你就会把他送进监狱不对,按庄建淮的风格,应该让他在路上出事,这样就怎么也查不到你曾总的头上! 曾绍再听不下去,我说了我没有! 与此同时,车厢到底,车门打开,程之卓落荒而逃,落地时却没站稳摔了一跤, 别碰我! 他们都太了解彼此,曾绍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蜷缩,半晌才收回去, 你怎么样? 烟花落幕,程之卓站起来,跌跌撞撞离开一地狼藉的游乐场,徒留曾绍在原地。 一旁的工作人员不知道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两人明明笑着上去,却是不欢而散。他就这么局促地站在一边,想表示关心又怕说错话,好在张霆及时出现,谁知张秘书开口就没打算放过曾绍, 你说你这不是自找的么? 我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曾绍还在嘴硬,他心里想什么我能不知道? 他固执地认为,这是程之卓在故意把自己往外推。 因为程之卓难得开口,曾绍更想杜绝后患,所以行事格外狠毒。只是他不确定程之卓是真的想点到为止,还是害怕日后顾家会找他的麻烦,所以坚持不想把事情做绝想来程之卓也永远不会宣之于口。 但知道这些是一回事,程之卓将他和庄建淮人以群分又是另一回事,他有血有肉,也禁不住爱人一刀接着一刀。现在程之卓亲口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好到曾绍所想的地步,哪怕曾绍说这些都只是演给庄建淮看的。 曾绍不禁感到一阵恐惧,如果程之卓真的不要他了,那么他就真的连演戏的资格也没了。 镜花水月一场空。 第87章 他想什么我不知道,张霆又气又好奇,但你得被他甩几次才肯罢休? 忽而一记眼刀飞来,张霆闭了嘴,只听曾绍说:打个电话给许应荣。 还打给他干嘛?人家都不要你扶,还巴巴儿担心人家受没受伤做什么张霆看着曾绍铁青着脸,一声不吭地往外走,嘟嘟囔囔地翻出通讯录, 喂! 第75章 当晚临近十二点,许应荣处理完程之卓的手腕,两人促膝又聊了好一会儿天,他才坐电梯下地下室,脚步匆匆,是想起来去捞他快凉了的男友。然后一上车就被副驾的舒方鹤一把薅掉衣服。 车身猛烈晃动几下,许应荣一把推开对方,劈头盖脸骂道:你属狗的啊! 我可没有弄到一半还能下床出门给人治病的毅力,舒方鹤欲壑难填,浑身上下都不安分,说话间手又伸将过去,再这么下去,我这朵四十的花儿就要枯萎了。 起开! 许应荣气笑,挡着舒方鹤没完没了的攻势把钥匙重新插进锁眼,然后舒方鹤粘着许应荣又腻歪一会儿才肯坐好。 他们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舒方鹤叼着烟,但没点燃,字里行间都是怨念。 车子启动,许应荣目视前方,尽量专心驾驶,庄建淮还没倒台呢,你问我我哪儿知道? 两边既然都放不下彼此,那还管那么多做什么?说着舒方鹤把烟蒂咬扁,吐出来又新咬一根。他向来以及时行乐为信条,喜欢就是喜欢,这么扭扭捏捏的完全在他的理解范围之外。 许应荣就白他一眼,然后晚上做情人,白天联手对付曾绍他亲爸? 亲不亲的也不是dna说了算,舒方鹤心里躁动,什么亲不亲的,他压根没兴趣。然后他吐了烟,干脆专心致志欣赏许应荣的侧脸,我看曾绍也没把庄建淮当亲爸,你看他连姓氏都不愿意改。 改不改是曾绍的事,对付庄建淮是之卓的事。许应荣感受到灼热的目光,耳根一红,就是在意才怕伤害一不小心反而伤了对方。 绕口令似的听得舒方鹤皱眉捂住心口,许应荣瞥见了忙问:又怎么了? 我也受到了伤害,舒方鹤瘪嘴,需要亲亲抱抱才能好。 嘁。 许应荣斜睨他,却是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话说何戴怡人在监狱,原本还心存侥幸,人人都说他那三个儿子不争气,偏偏他们还真就一点也不争气,噩耗接踵而来,父子一脉整整齐齐进了局子。他自觉大势已去,只能认栽坐牢,往后何明珊成了何氏名义上的董事长,程之卓则接管公司和三院的股份,沈祚君第一时间来电祝贺,顺便约了过段时间洽谈融资事宜。 萧仲梅出院那天天气很好,风和日丽,不冷也不热,好像闷在心里已久的一口怨气骤然疏解,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母女俩一起去监狱探望何戴怡,除此之外还捎了份离婚协议书,夫妻俩做了快四十年的夫妻,还是头一次当着外人的面,在探监室里吵得不可开交。离婚不比结婚容易,何戴怡既然要慢慢磨,下午何明珊就照常回协安上班,路上正巧倒遇上程之卓。 要去坐诊还是手术?程之卓问。 不急,何明珊摇头,见他手里拎着一大袋东西,程总来找我师父? 鉴于段克渊的教训,未免又被人调包坏事,最近程之卓都是自己拿的药,反正也只需要按月来医院一趟。 不过即便协安的条件很好,鉴于这是庄氏的地盘,所以是许应荣托私立诊所定期给程之卓开药,程之卓拎着东西来协安,大概是来找许应荣的。 说起来段克渊离开也有段时间了吧?何明珊没多问,随即想到什么,笑道:听说顾胜朝知道消息后让人直接捣了宁城老巢,倒是解放了一批职业乞丐。就是不知道段克渊落到他亲哥手里,下场有没有那些乞丐好? 程之卓说只给段克渊24小时,隔天时间一到,他就通知顾胜朝抓人。顾胜朝也确实没叫顾先元知道,暗地里让人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鞭尸的架势,仿佛段克渊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 不过后来程之卓总觉得或许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或许不该让顾胜朝就这么知道了,但此刻他面上不显,只说:倘若段克渊之前说的都是真的,他应该不会希望自己有落到他哥手里的一天。 光听这话,何明珊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单看那位顾大少处理他爸小三的手段,还有他自己的那点遮不住的肮脏事,难说这愿望能不能实现。 事已至此,猫捉老鼠,已经不是程之卓能插手的了。 两人走到何明珊的办公室,程之卓忽然说:明珊 程总不必道歉,何明珊像是知道程之卓要说什么,摆手道:我爸走到今天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程之卓站定,我是替曾绍向你道歉。 何明珊:啊? 伯父的股份虽说是转移到你名下,程之卓说:但你向来不过问公司事务,说到底还是我受益,我 说来说去,原来还是股份的事,不过毕竟除了这个,那三个便宜弟弟也不值得让程之卓为曾绍特地鞠躬道歉。 那就更不用道歉了,有你这么个千金难买的职业总裁,我这个富二代才不至于坐吃山空啊。何明珊笑,然后话锋一转,忍不住打量起如今的程总,虽说曾总是程总一手调教出来的,但他行事确实比你极端,只不过 程之卓脱口而出:不过什么? 和从前相比,程之卓或许是真的脱胎换骨,但何明珊清楚地感受到,在对待曾绍这件事上,他其实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改变,想到这里她不禁失笑,也只有在与你有关的事上,他才会这么极端,这点程总应该比我更加感同身受。 程之卓一愣,目光闪躲,他应该只是愧疚吧。 他要真只是愧疚,按你的要求把事情办漂亮也就罢了,何苦非要多那走一步,把人都得罪干净了?何明珊语重心长,他好不容易从地狱登上天梯,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他没能含着金汤匙出生,应该比任何人都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何明珊看程之卓的脸色,又咽下最后一句,在她看来,其实曾绍从头到尾珍惜的,也不过一个程之卓而已。 可我,程之卓深吸一口气,可我和他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况且也不是所有提供精子的都叫爸,曾总多年不肯改姓,他对庄建淮的态度或许比你想的要更坚定,何明珊顿了顿,就近拿何戴怡开涮,别的不说,就举我爸的例子,我妈想和他那个混蛋玩意儿离婚,他还妄图跟我妈争财产,明明当初创业用的全是我妈的嫁妆,彩礼什么的更是早被他巧立名目顺走了 伯父刚判刑,股份也已经转移到你名下,现在还要净身出户,他自然不愿意,说着程之卓给了何明珊几张名片,这些年我也认识几个律师朋友,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 何明珊看了一眼就塞进衣袋,手握成拳,来日方长,我妈没精力,我可有的是斗志! 下午快两点,正是医生忙碌的时候,这会儿办公室没什么人,程之卓索性多嘴问一句:最近你和吴伯园怎么样? 他听许应荣提过一嘴,两人恋爱四五年,似乎都快谈婚论嫁了,但最近变故接连不断,也不知道对彼此有没有影响。 何明珊却耸了耸肩,不知道。 程之卓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只是经此一遭,我有些害怕。何明珊叹了一口气,我妈说我爸原先根本不是这样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心。 显然这段失败的婚姻不仅对萧仲梅是个打击,对何明珊更是,她亲眼目睹父母从恩爱到反目成仇,也会害怕自己将来会所托非人,走上萧仲梅的老路。 程之卓顿了顿却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谓的突然变心,在平日的相处里未必没有显现。 听罢何明珊抬眸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这倒是,我听我妈说,以前我爸就爱攀扯我妈那些富婆朋友,甚至曾瞒着她借过好大一笔钱,我妈也是很久之后才得知。 那么据你观察,吴伯园有这样吗? 程之卓这么问,也是觉得比起萧仲梅,何明珊要更为胆大心细,正如当年她有意向曾绍引荐舒方鹤,筹谋之早,甚至远在他和许应荣之前。 第88章 好像没,当初公司濒临破产,他还想着倒贴钱。何明珊反应过来,挑眉看向他,程总,你这是在替他说话吗? 先替曾绍道歉,又替曾绍的员工说情。程之卓都做到这份上,还要和曾绍撇清关系,这不是妥妥的自欺欺人? 程之卓忙道:那倒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因为你的父亲而无端猜疑吴伯园,会不会对他有点不公平? 聪明如斯,何明珊很快明白了程之卓的言下之意,她有些尴尬地笑道:到底是旁观者清,明明刚才还是我在劝你。 旁观者清。 窗外飞鸟一闪而过,茂密的树冠随风摇曳,晃得程之卓心神一荡,何明珊的话同时点醒了他,如果何明珊对吴伯园尚且只是怀疑,他都觉得这对吴伯园或许会不公平,那么自己堂而皇之利用曾绍,对曾绍难道就公平吗? 他脑中闪过那一晚的高空绚烂,自己口口声声说和曾绍注定没有结局,那么等到这一切全都结束之后, 他们之间又该怎么落幕呢? 第76章 几天后程之卓到三院参会,就沈祚君之前提出的融资计划敲定细节,会后关起门来,沈祚君才给了个真实数据,等有关部门的批复下来,你的股权占比就是现在的两倍以后大刀阔斧,总算不用再束手束脚。 三院由沈氏投资,何氏等公司参股,原本是鱼龙混杂,如今程之卓已经完全掌控何氏,沈祚君提议用融资计划稀释三院各股东的股份,增发的部分由程之卓控股,方便沈祚君日后架空名为沈氏元老,实则顾氏奸细的陆总。 比起股份,程之卓其实更关注地下实验室本身,听罢他道:内部融资耗时短,希望最近陆总和顾氏都不会有所察觉。 顾胜朝正忙着抓他那个死鬼老弟呢,沈祚君抿了口茶,又小心擦拭烈焰红唇,至于老陆那边,我会让人伺候好,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给我添乱。 不出三周,最快两周,程之卓估算着时间,不由叹道:不过没想到,这个地下实验室还真是别有洞天。 等程之卓真腾出手来仔细调查这个地下实验室,才发现那里并不单纯只是非法生物实验室,还暗含医疗相关的一系列灰色操作,这些肮脏的无视人命的交易,甚至就位于救死扶伤的医院下方。 这一口大锅要是就这么盖到我们沈氏的头上,那不就成了灭顶之灾?沈祚君收起小圆镜,眼中闪过一丝霜寒,顾先元自作孽还要拉个垫背的,难怪家宅不宁,生出顾胜朝这个罗刹。 不知为何,程之卓忽然想到曾绍,然后他咳了咳,起身道:所有证据最好赶在对方察觉之前收集完成,后面有什么消息或者需要,你我及时沟通。 两人握手,沈祚君却要留客,程总来一趟可不容易,等下一起吃个便饭吧。 中午约了人,程之卓笑道:下次吧,下次我请沈总。 沈祚君一脸失望道:好吧,那程总慢走。 正巧这时秘书进来,沈祚君问:什么事? 秘书见程之卓还没走远,想了想,踮起脚和沈祚君耳语,听罢沈祚君皱眉问:人已经到了? 闻言秘书点了头,沈祚君略作思忖,抬眸看了一眼程之卓刚才离开的方向,最后说: 那咱们也赶紧回去凑个热闹吧。 正午十二点差五分钟,程之卓来到世贸大厦顶层的高级会所,就是先前和朱瑞芝见面的地点。四月朱瑞芝刚来过国内,如今十月又来一趟,程之卓心里打鼓,不知道这回又有什么事。 程之卓这么想,脚刚踏上台阶,忽然看见门口侧边停着辆纯黑古思特,他脚下一顿,心想: 不会这么巧吧? 曾绍也来这儿? 这座超高层的裙房是商业,中间层是市博物馆,再往上就是办公酒店,旋转餐厅上的最顶层就只有一家私人会所。说是私人会所,对他们这些老总而言也就跟普通茶馆餐厅差不多。 曾绍说不定只是凑巧请人在这里吃饭,毕竟这里作为城市地标四通八达,不管是旋转餐厅还是私人会所,私密性都很高,服务也好。 程之卓做完一通心理准备就上了楼,服务员一路引导进包厢,门打开,朱瑞芝抬头见他神色古怪,不由奇道: 怎么这副表情? 说不欢迎吧,不是,说欢迎吧,那好像也算不上。 没什么,我看错了。 说着程之卓进来坐下,刚才开门的瞬间他竟然有些紧张,他既希望能在这里遇见曾绍,又怕里面真坐着曾绍。这段时间曾绍再没联系他,他心知肚明,是上次的话太伤人心,以至于每次想起来程之卓就心烦意乱,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忙着忙着就这么一直拖到现在。 他将这些弯弯绕绕收起,转而问:小朱会长这次来国内有什么事? 我说过我不插手国内的事,朱瑞芝话锋一转,看了眼对方,除非是医疗黑市一类。 小朱会长真是消息灵通,这边都还没完全拿下地下实验室,我前脚刚出沈氏,您就已经赶到了。说着程之卓擦了擦手,问:难不成这事儿也和洛杜隆财团有关? 程之卓之所以能牵上朱氏财阀的线,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各自的诉求里都有洛杜隆财团这一环,毕竟对方不是本国人,朱瑞芝就是程之卓在国外的帮手。 闻言朱瑞芝笑,你就顺着顾氏往下查,说不定背后也牵着洛杜隆财团呢? 希望如此,程之卓也笑了,否则好像也没办法拉您下水。 两人猜谜似的一来一回,然后朱瑞芝就招呼服务员来点了两份套餐,服务员记下各自的忌口,又问:两位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不,朱瑞芝纠正道:是三位。 程之卓顿时皱眉,不等他问,服务员已经开了口,那这边再给您上一份餐具,不知道另一位 他在路上,包厢门正大开,说着朱瑞芝瞥见朝这边走来的高大人影,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说曹操曹操到。 来人正是曾绍。 抱歉,有个商务电话,让两位久等。 程之卓猜得不错,只是曾绍上楼就来了通电话,谈到现在才得空进来,两人这才错开。见状程之卓偏开头, 不要紧。 曾绍一愣,似乎没料到程之卓会先开口,随即他咧开嘴,拉椅子时甚至不小心拖动桌布,险些带走整张圆桌,服务员手忙脚乱,还要再问曾绍的套餐,朱瑞芝见状直接先斩后奏,两位先生一样就好。说完她对上曾绍,我应该没点错吧? 没有,曾绍难得露出一点傻样,一样就很好。 午餐三缺一,曾绍和程之卓对坐,打过招呼后,包厢莫名陷入一种诡异的尴尬气氛,程之卓食指刮了刮手背,率先打破沉默: 好久不见。 其实曾绍一直若有似无地关注着程之卓,闻言他嘴角蹭地弯起一个夸张的弧度,是,是啊,好久不见,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程之卓:还成。 然后曾绍搓了下膝盖,那就好。 两人跟刚见面的相亲对象似的,一张口又像是多年老友,朱瑞芝就这么看来看去,然后解释道:药协大会那晚程总捐给巾帼基金五百万,曾总又以个人名义捐赠两千万,我怎么也得请两位吃顿便饭,聊表谢意。 程之卓尴尬地笑了下,心道原来如此。 巾帼基金是多年前在国外成立的,援助国内女性的基金会,它名不见经传,曹经理打着化缘的名义坐了一晚上冷板凳,还是程之卓和曾绍施以援手,最后整个药协也就只有他俩最为阔绰。 谁成想,巾帼基金的背后就是鼎鼎大名的朱氏财团。 小朱会长客气,曾绍心情不错,话也婉转,一张嘴抹了蜜似的不带重样地夸:听说您多年援助弱势群体,关注民生问题,心怀其他跨国财阀没有的侠肝义胆,能跟您共进午餐,是曾某的荣幸。 毕竟没有朱瑞芝攒的局,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上程之卓一面。他没联系对方并不是生气,反而是怕对方生气,程之卓那句别碰我在曾绍脑中挥之不去,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近程之卓。 朱瑞芝听得心花怒放,曾总真会说话,难怪当初程总能中你的美男计。 小朱会长惯会打趣的,程之卓眼见朱瑞芝又要刨根问底扯他的遮羞布,赶紧转移话题,不过您既然创立巾帼基金,为什么又要如此低调,难不成药协大会上有您的故人? 第89章 曾绍跟着补充:能让小朱会长忌惮的,想必不是小人物。 这一唱一和的,朱瑞芝摆摆手,我请你们来,倒把我自己架起来了。 不等程之卓开口,曾绍又说: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我跟雷德厚是有点儿过节,不过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自己不待见他,也不想他因为朱氏财团的威名来献殷勤,朱瑞芝打量着两人的神色,挑挑拣拣地说了些,这人名不副实,坐上这个位子实则德不配位,当年也不知道怎么让他选上的。 曾绍眼珠一转,根本不信,听说当时的候选人中,有两人的票数其实要比雷德厚高出不少? 这两人其中之一就是李代钊,但这些年这个李分会长的影响力可丝毫不比雷德厚这个总会长小。程之卓看了眼曾绍,又飞快移开,对上朱瑞芝。 然后曾绍就跟醉了似的,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往外倒,药协大会那晚,我看雷德厚特地要跟李夫人碰杯,明明是上下级,反倒像是雷会长上赶着要拍李分会长的马屁。 朱瑞芝就不吭声了。 刚才小朱会长说曾总捐赠了两千万,那我这五百万就有些少了。程之卓眼珠一转,要不这样,包括今年秋招在内的未来五年,我多给女应聘者20%的名额,加上刚才说的医疗黑市,所有线索整理成册,到时一并发到小朱会长的邮箱。 朱瑞芝心领神会,想让我查这个雷德厚的底细? 即便程之卓曾经是庄氏的小庄总,即便还有曾绍的助力,他们两人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小,倘若朱瑞芝能由上及下,说不定就会有意外惊喜。 曾绍随即附和,庄氏也给20%的名额。 闻言朱瑞芝搁在桌面上的指尖微微蜷缩,似乎确实对这个交易有些兴趣。 见状程之卓干脆又添了把柴:小朱会长不是常说女性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应该在社会发展中留下自己应有的一笔?当初您的母亲特地将名下最具影响力的医疗论坛定名为南丁格尔,不就是希望避免后世后人的窜改?说着他捞过茶壶,指向朱瑞芝空了的茶杯,这不是交易,这是我们的诚意。 短暂的沉默之后,朱瑞芝拿回茶杯,转而递了出去,然后笑道: 成交。 第77章 饭后朱瑞芝先一步离开,程之卓和曾绍后脚下楼,阳光下,两人漫无目的地轧着马路,就这么并肩走了一会儿,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你对不起。 曾绍以为自己听错了,偏头道:什么? 白费你一片心意,对不起。程之卓说。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我只接受男朋友的道歉,如果你不想接受,那就不要说对不起。说着曾绍掏出个钥匙形状的小u盘,这个给你。 程之卓扫过u盘,没有接,这是什么? 庄氏创立至今的资料。曾绍答。 程之卓又问:什么资料? 神神秘秘。 有问题的项目资料,你参与过的项目我都做了标记,还有相应的应对策略,万一以后打官司,兴许用得上。 今天这顿饭来得及时,否则曾绍捏着资料,正愁没有给程之卓的好时机。其实曾绍并不确定梦里那些是真是假,事实上他也不信什么前世今生,但梦里的细节又过于真实,真实到曾绍不敢掉以轻心,非要万无一失。 程之卓顿了顿,却说:劳你费心,我不需要。 基于前世被诬陷的经历,早在曾绍认祖归宗之前,程之卓自己暗中就已经收集过一轮信息,虽然他不知道曾绍怎么忽然就想起收拾庄建淮给自己埋的雷,或许是因为他和庄建淮的某次谈话,或许是他接手项目里的某个细节但总归,程之卓不想越欠越多。 这副平淡的表情落在曾绍眼里,恍惚间和梦境里的庄希文有一瞬间的重合,他面上不显,又道:还有顾胜卿当年失踪的真相,事关庄建淮,这个你也不感兴趣? 程之卓皱眉,顾胜卿不是被他哥遗弃,然后嫁祸给沈家的? 重生固然是有不少好处,但程之卓改变了原先的轨迹,也要承担相应的蝴蝶效应,这同时让程之卓常常怀疑自己究竟是否经历了悲惨的前世。所以即便他过目不忘,原本就空白的记忆也无异于无米之炊,因为前世顾氏一直没有传出找回二少的消息,也不知道彼时段克渊是已经被害,还是始终没找到机会。 现在曾绍却告诉他,这事庄建淮也掺了一脚。 顾胜卿出事那年已经有六岁,说着曾绍把u盘塞进他手里,如果没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个十岁的孩子要怎么保证他六岁的弟弟绝对没有回来的可能? 曾绍没把话说死,但这样想来确实不容易。 你说庄建淮,程之卓话锋一转,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前世没有段克渊,也就没这档子事儿,程之卓自然不会刻意往这方面琢磨,不过彼时连他自己都被诬陷入狱,说白了前世的自己还是太过单纯。正因此,此刻他不仅惊讶于庄建淮这个幕后推手,更惊讶于曾绍如今的手腕。 曾绍却点到为止,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工作。 你早就知道顾家失子和庄建淮脱不开干系,所以才想一不做二不休,程之卓喝住他,声音隐隐颤抖,是不是? 秋风萧瑟,偶尔有落叶停在曾绍肩膀,他抬手抚开,正如程之卓之前推开他那样。先前曾绍坚持扩大事态,是因为他明白即便自己不改姓,他和庄建淮仍然是父子一脉,那么父债子偿,子债同样也要父偿,他不在乎谁的罪名更深重,只要火上能够添柴浇油,只要这一切都有利于程之卓。 可程之卓在乎。 因为顾家失子是家事,是血仇,不同于利益争夺的商战,战场上厮杀无论多么凶猛,一旦改换阵营,举杯还有机会做朋友。倘若程之卓知道此事庄建淮已经牵扯不清,那么对于段克渊的清算就只会更加谨慎,他甚至还会考虑重新挑选扳倒庄氏的力量。 那些都不重要了,不是么?曾绍垂眸低笑,嘴角里写着无奈,不管你信不信,愿不愿意,我的心意不改,如果现在你想做的只有报仇,我也一定会支持到底。 怎么支持?用你的一切来为我铺路,你觉得这仇我还能报得心安理得!? 程之卓只感觉到阵阵冷汗,透过此刻曾绍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五年前毫无保留的自己,那种疯狂时隔多年,如今变本加厉地吞噬着他的理智,叫他失控,让他难以自抑地失声嘶吼,就算我如你所愿,可一旦真相水落石出,沈顾两家矛头调转,就会将庄氏撕碎,这也是你想要的吗?你想清楚了,即便这一切全部结束之后 程之卓戛然而止,闭了闭眼道: 我也不会喜欢你! 曾绍嘴角抽搐,堪堪维持住最后一丝笑意,没关系,我不后悔。 豁达如斯,和当年的庄希文不相上下。 忽而一阵妖风将他们推得更远,程之卓迷了眼,脑中顿时闪过当年曾绍拥住自己,在耳边说那不是你的错为什么曾绍总能包容自己?这份答案呼之欲出,隔着一层窗户纸叫程之卓气血翻涌,险些忘了自己的来处与归宿。 是他错了,程之卓耳边嗡鸣,踉跄着后退,是他贪得无厌,当年他真的不该招惹曾绍,不该去摘那禁忌的果实。真假与黑白无异,他们之间永远有着鲜明不可逾越的界限,雷池一过,迎接他们的注定只有痛苦。 宿仇要报,黑暗的一切更要有个终结,他宁可痛痛快快地和曾绍做对手,也不要继续这样纠缠不休,千头万绪高涨到顶点,骤然凝结成他意料之外的一个字, 我恨你,我恨你你知道吗! 时间刹那停滞,重逢后来自程之卓的所有拒绝和厌恶都是锋利的钢针,它们穿过曾绍坚实的四肢百骸,此刻又随着这句话汇聚成一把穿心而过的利刃,曾绍甚至能听见血脉崩裂,温热鲜血坠地的声音,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曾绍眼眶通红,笑不如哭,所以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吧? 程之卓业已转身。 无声的答案震耳欲聋,曾绍抹了抹眼泪,正要离开,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大喊抢劫,曾绍猛然停下脚步,千钧一发之际,担忧之余,他心里同时浮现一个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猜测。 小心! 刹那程之卓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曾绍的警告在前,他来不及思考,紧接着一个后空翻把人撂倒在地,动作不雅,但胜在一招制敌。可等熟悉的触感气息传到大脑却为时已晚,他这才看清地上的人竟然是曾绍。 第90章 不等他抬头找那抢劫犯的踪影,曾绍扶着右肘又是闷哼一声,程之卓上手就摸到错位的关节,却迟迟不敢有下一步, 对不起,我 谁tm要你的道歉! 张霆赶来推开程之卓,保镖紧随其后,托着曾绍的手扶他站起来,这种窝囊气曾绍能一次又一次地咬牙忍下,张霆却是早就受够了,此刻他哪还顾得上分寸,破口就是大骂:要不是当年为了救你,他这胳膊怎么会习惯性脱臼!? 曾绍:闭嘴! 你先给我闭嘴吧!张霆看他满头冷汗,火气更大了,骂骂咧咧道:一个个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开车送曾总去医院! 程之卓边咳边跟着站起来,下意识往前挪了两步,后知后觉又停在原地,最后和曾绍远远对视一眼。 沈氏大楼,沈祚君回来时正和庄建淮打上照面,她见对方面色不善,远观办公室里的母亲更是脸色铁青,于是假笑道:祚君才来,庄伯伯不多坐会儿? 庄建淮眯起眼睛,仰头看着她,语重心长道:沈氏的兴亡,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间,妇人之仁,不可取。 说着庄建淮就离开了,沈祚君前一秒还在笑,转身的瞬间神情冷下来,她进门就问:妈,他来吹什么风? 三院的事还没尘埃落定,要是庄建淮听见什么风吹草动,那就是个大麻烦。沈道炎看女儿一眼,却说:他要我联手对付顾先元,只是当年顾家失子根本就是个误会,他看准我没有证据只会越描越黑,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威胁我! 闻言沈祚君松了口气,牵起嘴角,打开手机翻转道:妈,您要的证据,这不就来了? 沈道炎皱眉,手机里看样是个音频,她点开之前先问:这是什么? 当年顾胜卿失踪的真相。沈祚君眼神犀利,似一杆破竹的红缨枪。 沈道炎眉宇间的褶皱舒展,连忙点开听了一遍,那是庄建淮和秘书褚明晟的对话,嘈杂的背景音下,来龙去脉清清楚楚,她又惊又喜,这是谁给你的!? 程之卓,沈祚君收起手机,今天也算双喜临门,妈,顾胜朝是罪魁祸首,庄建淮就是背后推波助澜的伥鬼,咱们沈家多年背锅,让他庄建淮后来居上。这段时间他越来越急着要和咱们联姻,无非是想把沈家的退路全部堵死天道轮回,现在也到他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听罢沈道炎来回踱步,沉思一会儿,抬手却说:不。 妈,沈祚君不解,您还在犹豫什么? 那句妇人之仁同时也印在沈道炎的脑子里,她冷笑道:冤屈要洗,可这还不够,你以为庄氏倒台,对咱们沈家就一定会有好处? 庄氏若真倒台,顾氏就会站在庄家父子的骨血上茁壮成长,到时沈家一样落了下风,那么连着三院还有之前的针锋相对,桩桩件件顾家一样不会放过沈家,沈道炎隐忍多年也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一味的退让只会招致灭亡。 闻言沈祚君眼珠一转,那您想怎么办? 两败俱伤,沈道炎把手一攥,才有我们出头的日子! 第78章 两周后,程之卓造访顾氏总部大楼,但却不是受顾氏邀请,他顶着唐秘书不时的审视,直到顾总办公室门前。 好久不见,进门落座,程之卓像个自来熟,顾总近来可好? 顾胜朝面前放着一盘和他并不相称的,卡通造型蛋糕切片,他慢条斯理地吃着蛋糕,不经意抬眸,我好不好难道不该问程总? 程之卓:这话从何说起? 顾胜朝就冷哼道:是你把事情捅给我父亲的? 这段时间顾先元对他这个好大儿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顾胜朝却怎么也打探不出原因,最后还是两拨找顾胜卿的人马撞上,顾胜朝才终于反应过来。 程之卓端出一脸疑惑,什么事情? 你应该明白,说着顾胜朝放下叉子,金属与瓷器交错的瞬间闪过一道寒光,我要真想收拾何氏,就不会只是拿走一个小项目而已。 他口中的小项目就是前几天何氏销售部跟丢了的,几乎到手的单子,何氏才刚度过危机,很多订单都被客户恶意压价,以至于一点点风波都能让尤敬尧红温,他让底下人仔细复盘,复着复着就发现问题好像并不出自员工本身,最后一查才知道,那竟是顾胜朝搞的鬼。 来前程之卓就大概想明白了,此刻他牵起嘴角,顾总息怒,我只是好奇,顾总怎么就怀疑到我头上了?怎么不会是庄建淮他自己负荆请罪,想求得顾董的原谅? 你想套话?顾胜朝犀利道。 程之卓笑,那也得顾总愿意才行。 庄建淮自然不可能犯蠢,而且一个主谋一个共犯,这两人暗地勾结才更符合逻辑,顾胜朝如此警惕,反而让程之卓确信,先前庄建淮就已经找过顾胜朝了。所以庄建淮不仅要绑死沈家,还拿此事威胁顾胜朝,企图让两方斗个你死我活。 沈顾两家刚起步的时候,沈道炎和顾先元的交情其实很不错,只是等生意走上正轨,人心也慢慢背离,最后顾胜卿的失踪彻底引爆了火线。 这份录音真是来得及时却又为时已晚。 庄建淮两头下注,想踩着两家上位,顾胜朝手托下巴,微微前倾,当初你既然把那小子的消息单独透露给我,我只当你已经选定了阵营。 程之卓眼睛一眯,那顾总想让我办什么事? 找到他,顾胜朝扬声,死活不论,然后交给我。 鉴于顾先元已经认定顾胜朝要和庄建淮联手夺权,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先找回顾胜卿,顾氏对外的所有动作也因此暂时搁置。父子俩兵分两路,都抢着要先抓住对方的把柄和软肋。 程之卓眉头一蹙,紧接着笑道:顾总未必太看得起我,您和顾董天罗地网尚且找不到,怎么我就一定可以? 好歹他在你身边呆过几年,顾胜朝指尖凭空点了点程之卓,别人不清楚他的路数,你未必不清楚。 办公室顿时沉寂,片刻后程之卓讨价还价,找到段克渊,我有什么好处? 顾胜卿冷笑出声。 你和沈祚君做的好事,以为我忙着抓人就顾不上?就算沈家是无辜的,三院的事也过不去。等抓住顾胜卿,收拾了庄建淮,下一个就是她们沈家。顾胜朝摆弄着手下的蛋糕,程总可得想清楚了,到底该与谁为友,与谁为敌。 看来陆总被架空的风终究还是吹到了顾胜朝耳边,但是顾胜朝有求于他,这件事就还没到绝路,程之卓掸了下膝盖,道:我尽力。然后起身就往外走。 等等! 闻言程之卓侧过脸,顾总还有什么吩咐? 当初你怎么不干脆弄死他? 刹那顾胜朝的眼里情绪翻涌,复杂到让程之卓一时捉摸不透,他顿了顿道:顾董还没找到人,只要先他一步,现在弄死也不迟。 顾胜朝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我让你弄死他了吗? 那到底是要见活人还是要留死尸?程之卓直觉顾胜朝并不想杀弟弟,于是转过身,打量着顾胜朝的反应,恕程某愚钝,有点不明白顾总的意思。 顾胜朝就偏开脸,我现在说我后悔了。 哦?程之卓从这两个字里听出许多意思,但他不确定,于是又问:那顾总现在是想孔融让梨,也把继承人的位子拱手相让? 当然不是,顾氏一定是我的! 顾胜朝猛然对上程之卓,权力是他的命根,他不允许任何人亵渎,包括他自己。但除此之外,他早就不是当年的顾胜朝,也不想沾上亲弟弟的血, 如果他能安分守己,只做我的弟弟,我自然会好好待他。 当年顾胜朝亲手将亲弟弟推向人贩,等回家却发现出门前顾胜卿偷偷做的奶油蛋糕,原本是要给他哥一个惊喜。这大概是因为不久之前,他在哥哥的生日宴上失手打翻了蛋糕,当时他只说了句对不起,可他偷偷让厨师教他,却是想要好好弥补。 顾胜朝盯着面前只剩一半的蛋糕出神,这是他让家里的老厨子做的,这人是顾胜卿的师父,但顾胜朝始终觉得没他弟弟做的好看,好吃,那个滋味至今还留在他总是阴沉沉的记忆里。 作为弟弟,顾胜卿的动手能力却是娘胎里带的天赋,3岁时已经能摸索着制作许多组件精细的机械玩具,后来听厨师说,那天的蛋糕是他练习几次之后一气呵成做出来的,他蹬个小梯子人还站不稳,那蛋糕却是一点瑕疵也没有,连厨师都赞叹小少爷的能力。 第91章 如果没有当年那块蛋糕的话。顾胜朝喃喃。 程之卓敏锐地捕捉到那两个字,道:难不成顾总这会子生出愧疚来了? 人已经弄丢,还落个残废,这些年风餐露宿,必定是锦衣玉食的顾大少难以想象的,迟来的愧疚却有附加条件,这大概也没有几分真情可言,然后顾胜朝叉蛋糕的手一顿,慢走不送。 程之卓下了楼,远远见尤敬尧正皱着眉原地打转,一见到程之卓就大步迎了上来, 程总您总算出来了!顾胜朝有为难您吗? 没有,程之卓顿了顿,不过他让我找到段克渊。 尤敬尧一愣,顾家的人都派出去找他了,咱们哪儿还插得上手? 插不上手也得插,程之卓沉默片刻,忽然压低声音,当时我真不该放了他。 尤敬尧心下一沉:什么意思? 因为愧疚是顾胜朝的软肋,最后却会成为段克渊的利器。一旦段克渊掀开笼罩已久的阴影,有了别的心思,后果不堪设想。 程之卓扫过四周,匆匆往外走,咱们得尽快找到他,赶在顾家人之前。 我这就派人去办,尤敬尧跟上来,给程之卓开车门,那顾胜朝就没提三院的事? 车门一关,外界的嘈杂隔绝于耳,程之卓最后看了眼门口的商标,略微松弛下来,陆总已经被架空,这事儿瞒不过他,他摘了咱们的项目就是警告。 万幸他只是摘了咱们的项目。车轮转动,尤敬尧从后视镜看程之卓,那三院的事还要继续吗? 当然,咱们也要加快动作,基因序列、劣药和实验室,庄建淮和顾胜朝这事儿不能再拖了,警方越快介入越好,华城十月多的天气最为舒适,不需要开冷热空调,程之卓说完才察觉对方涔涔的额头,不由失笑道:你脑门儿怎么这么多汗,怕我被顾胜朝扣下? 能不怕吗?尤敬尧打了个大转弯,看着周围的路况脱口而出, 刚得到的消息,陆总跳楼了! 程之卓瞳孔一缩。 与此同时,协安医院vip病房,曾绍站在外面的会客间问:怎么样? 许院长身后一群白大褂,闻言他搓了搓手,能不能醒来还不好说。 这么严重?曾绍扫过那些大气不敢出的主任医师,需不需要再找几个医生来会诊? 许院长松弛的皮肉皱成一团,很是为难,庄董年纪大了,加上之前脑血栓留下的后遗症,手术风险很大,说着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曾绍,最好还是保守治疗。 这些年庄建淮在家的时间比在公司要多,这回忽然晕倒,曾绍得了消息,等见到庄建淮时,人已经插满了管子。 没有别的办法?曾绍的眸子看不出情绪。 富豪买命的方式五花八门,只是有钱也未必就能买命,许院长也许是真的没办法,最后垂眸道:h国针对心脑神经领域的研究要比国内先进一些,或许曾总可以试试从外面请几个专家回来会诊。 这就是希望渺茫的暗示了。 听罢曾绍返回病房,医生们就乌泱泱又涌了回去,只见曾总在病床前蹲下,握住庄建淮苍老的手,这么多年下来,他们父子俩其实很少平心静气坐下来聊天,曾绍叫他爸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 爸。 曾绍的声音落在众人耳朵里,完全是一派父慈子孝,他们面面相觑,正准备给父子俩腾地儿说体己话,却见曾绍的手松开,忽然伸到腋窝连胸的筋腱那里,猛地用力掐了一下。 曾总! 身后的许院长感同身受惊呼出声,只是连接庄建淮的仪器却毫无变化。 庄董生病的事先不要外传, 曾绍这才起身,冷漠的目光扫过角落里一直没吭声的褚明晟,然后对上许院长,有任何情况及时告诉我。 回公司的路上,张霆从后视镜里看曾绍,庄董是在得知陆总跳楼之后发的病,没想到他叱咤半生,竟然也有害怕的一天? 刚才的情况张霆看得一清二楚,以曾绍的力道,庄建淮这把老骨头要是还能忍住,那他真是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何况仪器也骗不了人。 但如今猛虎忽然真的倒下了,张霆第一时间冒出的却是不真实感。 许院长不也说他已经老了。曾绍貌似已经开始投入到工作中,平板内的页面随两指滑动而放大,隐约看出是两份隽秀的签名,他指尖落在笔锋末尾,说:让人从国外请几个专家回来。 张霆没应声,转而说:恕我直言,庄董就这么睡下去要比醒过来好。 后视镜里,两人锐利的目光再次相交,曾绍明白张霆的意思,可事发突然,也还不是时候,他身上还有未解之谜,不能就这么躺下去。 你连程之卓从开户到现在的所有投资记录还有签字文件都查个底儿掉,庄建淮身上还有什么秘密没挖出来? 张霆后脑勺开天眼似的,倒显得曾绍心虚,直接关了平板, 这两者有什么可比性吗? 没,张霆笑道:我好奇。 这些记录都是张霆吭哧吭哧搜刮出来的,曾绍好了伤疤忘了疼,人没追到,又开始找程之卓从前留下的所有痕迹。 要说上天给程之卓的脑瓜开了光,却关上了他炒股的大门,大学期间他就有过几次失败的炒股经历,以至于后来进庄氏工作,小庄总选股的能力也叫人不敢恭维。可这一切的转折点却偏偏发生在他遇到曾绍以后,此后程之卓但凡买股就没有出过错,包括那笔让何氏绝处逢生的救命钱。 简直如有神助。 张霆很难想象恋爱使人聪慧,让程之卓忽然拥有这种敏锐的洞察力。 那是什么花?曾绍忽然问。 张霆顺着他的目光,看见马路边的花坛上有一片红色花丛。 石蒜吧,张霆打拐,那片石蒜就消失在后视镜里,别名好像叫彼岸花。 彼岸花?曾绍皱眉喃喃,忽然想起似乎在宁城也见过这花,片刻他又道: 老张 张霆蓦地回神,对上同样疑惑的曾绍,咋,心灰意冷看破红尘了? 你说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曾绍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但他的话又莫名其妙,在封闭的轿车内如幽魂绕梁,叫张霆顿时起了鸡皮疙瘩,脚下一软松了油门,然后他搓了搓手臂,愣是念了几句平时不屑的南无阿弥陀佛,然后道: 你是得相思病了吗?吓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是舍不得你兜儿里那几个子儿还是想少一个人知道你的秘密?我说了那天是我气不过才骂他两句下次不会了 算了,曾绍苦笑, 但愿是我胡思乱想。 第79章 十一月的天忽然漏了似的,华南华北妖风肆虐,各地几乎都在下雨,程之卓记着上次说过要请沈祚君吃饭,冒着风雨也要把欠着的这顿还干净。 沈祚君原本说没空,后来又说下雨湿答答的不方便,但最后还是赴约了,进包厢的时候还前后左右扫了一遍 程总破费,不过就我们俩吗? 程之卓明白她的试探,但只说:上次说过要请沈总吃饭。 最近的几次都是程之卓单方联系沈祚君,沈祚君眼珠子一转,没放过程之卓,那上次程总的饭局有曾总吗? 她目光柔和而坚韧,却要洞穿程之卓似的,程之卓忙绕到身后给她移座,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沈总要是想见曾总,可以再约。 当初说好的联手,沈祚君叹了口气,坐下感慨道:现在程总不光谈事不叫他,连提也不能提了? 这段时间曾绍和程之卓就跟说好了似的,沈祚君前后分别在两人面前提起对方,得到的答案统一都是闭口不提。沈祚君和程之卓做了一路的同学,到出国才去了不同的国家,印象里程之卓就算是不喜欢谁,也不会宣之于口,这种下意识的情感流露不说没有,但绝对很少。 程之卓似乎也意识到刚才的话有些直白,转而找补,今天要谈的是怎么对付庄建淮,对付庄氏,曾总在场似乎并不合适。 可之前曾绍也在场,也没哪里不合适的。沈祚君没拆穿,又说:前段时间听说庄董抱恙,进了医院就没再出来过,曾总在外还是得维持大孝子的身份,想来应该也没空参加这种无聊的饭局不过我倒是好奇,也不知道现在庄董到底怎么样了? 第92章 沈总好奇可以去问曾总,程之卓始终避开她的目光,医院不是监狱,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沈祚君:你觉得他在装病? 狡兔尚且三窟,装病不是孩子的专属,何况程之卓也这么做过,在这个风雨欲来的节骨眼,任何意外都有可能是人为,谨慎一点总是好的。 沈祚君点点头,只是现在顾氏内部分裂,情况比原先预计得要麻烦一些。 和所有其他的大集团一样,顾氏内部也存在多股势力,以最近发生的事来看,现在他们大致分为两派,一派以顾胜朝为尊站庄氏阵营,他们以陆总的死为由要求放弃顾氏地下生物实验室,同时闹大事态拉沈氏下马,夺中药板块的经管权。而对立派则主张修复与沈氏的关系,分会长团结一心,针对庄氏提出揭发化工厂的秘密,还要追查此前几款暴雷的药品。 顾氏内部僵持得越久,留给庄建淮喘息的时间也越多,程之卓点了点莹白绸缎桌面,声音沉闷,夜长梦多啊。 沈祚君一哂,所以得拉上曾绍,推他站出来大义灭亲呀。 两人目光交错,程之卓显然有些不高兴了,他顿了顿,忽然道:顾氏不好对付,沈总应该也不希望庄氏倒得太快吧? 这话沈道炎也告诫过女儿,但事在人为,命由天定,于是沈祚君换了一边二郎腿,话锋一转,我看程总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程总预备一直握着证据不放么,那当初又何苦非要离开庄氏? 正巧服务员敲门来上菜,程之卓就道:先吃饭。 菜还没齐,急着堵我的嘴?沈祚君说。 服务员愣了一下,但专业素养让她立刻恢复微笑的状态,上菜分餐后就关门离开。 没有,我怕我饿急了要咬人。说完程之卓便起筷夹碗里的菜,也不等客人先请。 沈祚君见程之卓憋着劲,即便不知道两人吵架的原因,大概也猜到几分,于是笑道:我说你俩差不多也就得了,非要斗出个你死我活才肯罢休?我都看不下去,想干脆挖你们的墙角了。 如果我不知道沈总有女朋友的话,我想我会相信的。程之卓支棱着筷子,才刚吃了片菜叶,此刻却怎么也夹不上来山药片,于是索性撂了筷子喝起茶来。 沈祚君非但不生气,还饶有兴味地听程之卓继续说:这才刚开始呢,无论是利巴布雷,还是地下室实验室都不过是引子,那些事太遥远,现在想不切实际。 是太遥远,还是你根本不敢想?沈祚君快语连珠,就像她当初质问心如死灰的曾绍,是因为不想再和庄建淮扯上任何干系,因为曾绍再怎么对你他都是庄建淮的儿子,所以才一次又一次拒人千里之外? 不知道是不是人越大烦恼越多,复杂的身份将程之卓拧成如今这样别扭的形态。沈祚君还记得程之卓小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爱钻牛角尖。他就像所有别人家的小孩一样,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人又通情达理,风度翩翩,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庄氏完美的接班人,庄建淮夫妇的完美儿子,将来结婚生子,也一定是个好丈夫好爸爸。 现在程之卓只闷头喝茶。 说着沈祚君往前一倾,你就不想知道,当时曾绍为什么要跟我结婚?他可不知道我有个女朋友。 程之卓:谢谢,并不感兴趣。 这个爆炒鹅卵石啊,沈祚君见程之卓抬眸,筷子一转,指向面前用石锅盛装的炒牛肉,雪花牛肉底下铺着一层油润的鹅卵石,滋滋拉拉冒着热气,我是说这牛肉啊,油盐不进的,一会儿得跟经理提提意见 可等她侧身招手的一瞬间,却正和前来上菜的服务员撞个正着,热汤翻转,顷刻哗啦倒了一地。沈祚君触电般站起来,一并掀翻了服务员的三魂七魄。 还真是不能指桑骂槐,沈祚君一看,手掌根还有脚踝那里通红的一片,裙摆那里更是还在滴着热汤。 真是的!叫你们经沈祚君一看小姑娘哭得花枝乱颤,只要她一个眼神都能立刻跪在地上,于是又改口让她下去和司机说,让他拿套衣服上来给自己更换,然后对程之卓说:白费程总一片心意,看来今天这饭我是吃不成了。 程之卓皱眉看了一眼,确实挺严重,于是说:我送你去医院吧。 离这儿最近的可是协安,灼伤火辣辣的,不时拨动着她脆弱的三叉神经,沈祚君却挑眉,还有心情逗趣,程总要送我去吗? 程之卓看她一眼,转身道:我在外面等你。 两人到了协安,沈祚君又改口说未免遇见程总不想见的人,挂个普通号就行,沈家世代行医,用药配伍她自己就清楚。程之卓承了情,接过司机的活儿忙前奔后,挂了号就带她去诊室找医生看诊。 以协安医院的权威程度,即便普通医生也可以和下级医院的主任副主任叫板,每天的病号很多,但胜在速度快,叫到沈祚君时,程之卓就帮人拿着外套,坐在走道里等她。手机时不时发来公司的消息,他心无旁骛地处理着,没注意人群往来,自然也没察觉有道灼热的目光隔着距离,正牢牢注视着他。 程之卓回复完消息,沈祚君还没有出来,他就有些无聊地打量起周围。要说程之卓对协安的熟悉程度可谓远胜现在的何氏,毕竟这里是他从小玩儿到大,又倾注了许多心血的地方。在接受专业洗礼之前,他先在这里接受了医药行业的熏陶。 毕业入职后,程之卓为更了解市场,尤其底层民众的需求,工作之余他不单要参加各种学术论坛,国际会议,还会亲自来医院做民调,冷冰冰的医学知识在这里就是一例例鲜活的生命,程之卓尽量做到对每例病患负责。 倘若不是碍于他身份尴尬,那些年庄氏上下对他的能力其实还是很肯定的。但也因为他的身份,这些肯定终究也只是肯定而已。 那天和曾绍吵架之后,程之卓再没来过协安,并非因为这里是庄氏控股的医院,或者说不单如此,他怕他还不够忙,以至于来到协安的间隙就会更轻而易举地想起曾绍这个人,想起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而且庄建淮抱恙,曾绍应该比例行巡视来得更加频繁,程之卓怕冤家路窄,一不小心就会跟他撞上。 也不知道曾绍的脱臼归位以后还有没有复发?程之卓漫无目的地想着,脱臼并不难治,连他也会,但当时他没敢直接上手,一来怕帮了倒忙, 二来是那天他就不该动手。 倘若没有重生,不管是从前的小庄总还是现在的程之卓,都是不应该会格斗术的,他没经过系统性训练,也从没有相应的兴趣爱好,这些全都是他在前世的监狱里学会,随着记忆一起重生到今世。所以技巧还在,但掌控技巧的力量却不成熟。 鉴于以往几乎没有需要程之卓动手的时候,天长日久的,他已经快忘了那些东西。前世的伤痕并没在今生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到底只在心里刻下烙印,但那天他下意识出了手,加上他脱臼归位的手法也承袭于在监狱偶然认识的老头。 所以程之卓害怕。 因为过于玄学的经历,外人终究无法感同身受,他和任何人解释都没有用,甚至还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但此刻得空想来,那天曾绍的举动其实也很奇怪: 他为什么要喊出那句话? 明明当时抢劫犯的来向并不是他们所处的位置,那么究竟是曾绍关心则乱,还是背后有别的目的? 按说前世曾绍和程之卓并没有交集,如果他也是重生的,难道不应该一开始就揭穿自己的身份,让他的亲生父亲帮自己找更好的办法摆脱黑森林? 可这些年来程之卓又时常怀疑自己,那就是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重生吗?所谓的入狱顶罪会不会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一场刻骨铭心的梦,又在天长日久里加深了虚空的信念 8416! 程之卓的思绪沉浸在前世,蓦地听到中气十足的一声,本能反射当即弹起来,手机随之掉落,在喧嚣里砸出不小的动静,他全身僵直,下一刻惊恐地望向声音来处。 医院里人声嘈杂,仪器嚣响,不真实感始终充斥耳边,掩盖了细节,那个声音实在太像前世的狱警,以至于他没反应过来现在自己是程之卓,此刻也不是在监狱。 程之卓目光游移,马上就锁定了目标,说话的是个保洁大爷,说完他看了一眼程之卓,只见程之卓定定看着他问: 您说什么? 我让人换84消毒液呢,说着大爷拿起瓶子又闻了闻,我这瓶闻着味儿不对啊。 84消毒液,不是编号8416,程之卓莫名松了一口气,这样啊。 第93章 大爷见程之卓这样,又问: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吗? 没,程之卓连忙道:没什么,您请忙。 原来是虚惊一场,大爷走后程之卓捂着心口,大概是刚才想到前世,所以他的情绪才会如此轻易受一句模棱两可的84消毒液左右,他直觉自己不应该再呆在这里,就纳闷沈祚君怎么还不出来,抬眸的瞬间却看见正朝他走过来的曾绍 程先生这是怎么了? 第80章 程先生这是怎么了? 曾绍上前,步步紧逼。 程之卓没想到就来这么一次也能倒霉撞上曾绍,他抿了抿苍白的嘴唇,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其实根本站不住脚,整个协安都是庄氏的家产,只要曾绍愿意,他在门诊大厅裸奔都没人敢置喙。 所以曾绍更加确信程之卓心里有鬼,他开口,心里同样也捏着把汗,为什么害怕?你在害怕什么? 我怕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程之卓脱口而出,紧接着闭上嘴,现在他就像被架在火上烤的鸭子,越想掩饰越想挣扎,就越显得自己心虚。 没关系就不能关心?然后不等程之卓开口,他自顾自又道:是了,反正程先生说你我的关系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好倒又成我的不是了。说着他欠了欠身,作势要走,打扰了。 正巧这时沈祚君出来,一见曾绍就乐了,这么巧,普通门诊也能遇上? 刚才她不过是开玩笑,要不说冤家路窄,凭程之卓怎么躲也躲不开。 曾绍一眼就注意到沈祚君这狼狈的一身,他打量过,紧接着又瞥了眼程之卓,问:受伤了? 对,沈祚君一扬手,炫耀似的,我美救英雄,程总现在对我感激涕零,要以身相许呢。 曾绍: 下午的医院人来人往,有几个医生路过认出曾绍,忍不住朝这边多看了两眼,程之卓被几道灼灼的目光盯上,就想着赶紧脱身,药开了吗?我帮你去取。 都到了协安还让沈总屈尊看普通门诊,是我的疏漏,曾绍忽然拔高音量,挡在沈祚君面前,不如我帮沈总取药。 沈祚君倒是想叫两人跑腿,可她摇头道:难得两位老总都对我献殷勤,只是刚才你们这儿的医生说医院没有我要的药,给我开了处方单让我自己上外头买。 曾绍皱眉,哪个医生? 大概是刚来的小医生,再说每个医院每一款药都有指标,他也是按你们协安的规章办事,说着沈祚君朝程之卓一挑眉,那程总劳驾,陪我去医院外面的药店买吧? 程之卓脱口就说好,沈祚君却没立刻走,又对上曾绍,那曾总呢? 病号大过天,沈祚君看热闹不嫌事大,曾绍却看了眼程之卓,难得拒绝,我还有事要忙,再说我好像也没那么受欢迎,两位慢走。 听罢程之卓也没看曾绍,抬脚就先走一步,两人来到医院对面的药店,那药剂师按单子去里间上了锁的冰柜拿药,程之卓跟着扫过那一排处方药,目光突然停在何氏出品的一款仿制药上,他凝神看了一会儿,冷不防伸手要去拿。 药剂师看见一只手就这么直愣愣地伸过来,吓得赶紧拦住人,诶先生您要什么跟我说就好,不过这柜子里的都是处方药,没有医生的处方单您可买不了。 沈祚君看着神色凝重的程之卓,问:有什么问题? 只听程之卓说: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 沈祚君只知道程之卓大概在看他自家的药品,虽然她左看右看也没瞧出什么异常,但她知道程之卓的眼力不会出错。但凡何氏出品,不管是不是程之卓经手,他对其中的细节都十分清楚,譬如这一款仿制药,外包装上的标志嵌在橙色长方形里,盒子左上角和右侧中间各一个,还有印刷字体等等,这些都没问题除了英文缩写边上的荧光防伪标签。 请问这些药您是从哪里进货的?程之卓直起身问药剂师。 从,是从本地的经销商那里进的货,您说这药和您用过的不一样?开药店的都怕担上人命,药剂师看程之卓表情如此严肃,心想这药别是真有问题,就有点犯怵。这药算来是他前几天刚进的货,万幸不是常用药,还没人买过。 听罢程之卓给了张名片,我是生产这款药品的公司负责人,保险起见,还请您先暂时下架这个批次的药品,等后续调查结果出来,我司会及时跟您联系。 药剂师眯眼看了眼名片,落在总裁一栏时骤然瞪大眼睛,然后他点头如捣蒜,掏出手机道:好!我我还有经销商的电话,不光我们这家,华城好多药店都从他手里拿的货! 两人出来后沈祚君就说:不会是顾氏搞的鬼吧? 三院的地下实验室还在发酵,顾氏上下因为二少地动山摇,即便动不了沈氏,动一个下级企业却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程之卓皱眉,第一时间排除了顾胜朝,难不成是顾董? 顾胜朝现在确实自身难保,沈祚君话锋一转,可顾老爷子跟你又有什么过节? 程之卓看了眼沈祚君,因为顾胜朝才刚拜托他找人,按说没有再给他添堵的道理,但说他跟顾先元没过节,似乎也不对,程之卓垂眸眼珠一转,难不成是顾先元得知他帮顾胜朝找人的事,一气之下也不让自己好过? 但这些都还只是猜测,当着沈祚君的面,程之卓不想透露太多,最后只说:我先让人查一查。 虽然两人第一反应幕后黑手都是顾氏,不幸中的万幸,顾胜朝之前的小动作也算是帮了何氏一把,那时程之卓引以为戒,为避免或者尽早察觉此类事件,他早就启动过针对内部管线的全面完善提升措施,尤敬尧接到消息之后立即开始排查,很快就查出来那批药确实不是出自何氏,于是当机立断截胡报案。 那经销商和送货司机一开始非说自己冤枉,然后警方一通翻来覆去地盘问,司机这才吐露出货那天遭遇车祸,药虽然洒了些出来,好在事故不严重,他急着送货,对方态度又很好,最后拿了赔偿也就走人了。说着尤敬尧将报告递给程之卓,要不是我们自己手里有留样,最近的几个批次还自请监管部门重点检查,加上各种记录,还真有可能被泼脏水。 程之卓扫了一眼,问:事发地有没有监控? 华城作为首都,每个路口都有监控,事故高发地更是密密麻麻设了一堆电子眼,尤敬尧明白程之卓的意思,但他摇了摇头,不是事故高发地,那地方鸟不拉屎,偏到监控也没拍上。据司机复述,当时出车祸的角度不好,刚好被高架柱子挡住,所以 程之卓截断了尤敬尧的话,那肇事者长什么样? 那人戴着口罩,司机记性不错,但也只能大概描述他的眉眼,说着尤敬尧给程之卓发送了一张照片,指了指上面的人脸,我拍了画师画的肖像。 程之卓两指放大,画师画得精准,但他联想不到对方是谁。 他们应该也不会蠢到派熟人作案。程之卓放下手机,一筹莫展,而且就算找到这人,越往上也越难查。 尤敬尧点了点头,鉴于顾大少先前做的好事,他下意识再次将其和这件事联系在一起,会不会是顾胜朝气不过,又找咱们的茬儿? 找茬不至于找两次,程之卓抬眸看了一眼尤敬尧,他还指着我帮他找他弟弟呢。 最近程之卓和顾胜朝并没有来往,更别提什么得罪,而且就算顾胜朝要搞何氏,也应该像上次抢何氏的项目那样蜻蜓点水,而不是将救人的药换成杀人的毒,企图让何氏万劫不复。 尤敬尧垂眸思忖片刻,又说:那会不会是顾董知道您站了顾胜朝这边,所以 先前程之卓倒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此刻他推翻了先前的论断,如果我是顾董,我会先确保顾胜卿的下落再动手。 顷刻两人对上目光,尤敬尧沉默半晌,弱弱道:那似乎,也就只有庄氏了? 尤敬尧知道最近程之卓没再和曾绍联系,每次提及曾绍也总是避之不及。可程之卓要查庄建淮的老底,那就是早晚得遇上。 可庄建淮最近一直在卧病,一边避风头,一边却要自找麻烦?这话说完程之卓自己都不太相信,如果庄建淮是因为忌惮他手里可能攥着的证据,那么抱着宁可错杀不可错放的态度,杀人灭口才像他的手段。 第94章 听罢尤敬尧又看了两眼程之卓,这才敢问:您送沈总去协安那天不是碰见曾总了,他就没跟您提庄董的情况? 程之卓抿了抿嘴,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沉默着摇了摇头,尤敬尧就没再说下去,不过好歹算是缩小了范围,我再去查,警方那边我也会持续跟进。 谈完了事,办公室里剩下程之卓一个人,他望着远处朦胧的雾气,那天在协安喧闹中的胡思乱想再度涌上心头。程之卓想起彼时曾绍问自己的那种眼神,那不是以往常见的担忧或者好奇,准确来说,更像是为验证某个答案而流露的迫切和紧张。 这段时间程之卓主动被动地想了很多次,加上此前的种种可疑之处,他直觉那天大爷喊的并不是84消毒液, 那就是8416。 这个世界有意义的数字不胜枚举,8416这个数字本身其实平平无奇,对程之卓而言却意义非凡因为这就是前世他在看守所的编号,普通的数字笼罩上前世的阴影,如此阴暗而隐秘,就如同重生这个秘密,只要程之卓不说,别人就断无可能知道。 所以程之卓也想过会不会是自己说梦话,偶然将这些秘密透露给了曾绍,但从小秦曼华就说他睡觉的时候很乖,常常什么姿势入睡,第二天醒来就还是什么姿势。哪怕程之卓为验证自己是否说梦话而一连好几晚录音,得到的答案始终还是没有。 如果重生是真的 那么基于这个理论基础,当绞尽脑汁想了一遍又一遍,当所有蛛丝马迹都指向一个看似不可能发生的事,即便程之卓不愿意,他还是得认真思考:要么是曾绍重生,要么是曾绍通过某种途径得知自己重生的事实想到这里,程之卓不禁脊背发寒, 那么庄建淮会不会? 第81章 尤敬尧第二次被叫回来的时候,他满脑子还以为是自己遗漏了什么重要细节,可程之卓一开口,却是问娇娇的测试成绩。 娇娇自己感觉还不错,不过怎么也得明年3月才能出录取结果。尤敬尧直觉程之卓没这么无聊,又说:程总想问什么? 程之卓欲言又止,没什么,录取结果出来一定要告诉我。 好啊,娇娇也等不及要和您说,尤敬尧顿了顿,那没什么事我先出去。 程之卓点头,尤敬尧转身扶上把手,忽然转回来问:程总,要不要给您再招个秘书? 自从段克渊走后,尤敬尧就接手了总裁秘书的全部工作,因为有些事涉及机密,秘书这个职位又比较特殊,用新人总归有风险。程之卓虽然忙,但不是没想过这事,现在尤敬尧自己提出来,他以为对方是因为两份工作加上孩子升学,所以觉得力不从心。 是我考虑不周,那你有合适的人选吗?程之卓问。 尤敬尧点头,这两天我筛选了几个,等下传您简历。说完他头转回去,捏紧了把手却没走,程总 程之卓抬头:嗯? 那份证据交给您,您随时可以上交,到时候出庭指证,或者有别的麻烦,我都不怕。 说完尤敬尧回头对上程之卓。 他口中的证据有一半当初就捏在他手里,另一半则是罗鹄章临终前给程之卓的,里面涵盖了当年庄建淮找人将华国人的基因图谱交给神农药业进行医学实验的关键证据,只不过涉及种族灭绝的敏感问题,罗鹄章始终怀疑庄建淮的上面还有人,所以当初才会找上黑森林,企图再挖出些什么。 其实尤敬尧并非当年的参与者,但几年前庄氏内部高管之间的党派之争已经足够让尤敬尧身败名裂,现在更是涉及上位者集团的利益,他们只会无所不用其极,往后的路会更难走。 不过尤敬尧既然敢交出去,就明白迟早有上交的一天,这东西烫手是一回事,他也不希望真让神农药业研究出什么病毒来危害国家。 兜兜转转,这份证据握在程之卓手里已经好多年,这些年他跟着程之卓,眼看何氏一点点东山再起,说一点不累那是假话,但却比跟着罗鹄章的时候要轻松得多。而且程之卓也清楚尤敬尧的家庭状况,上到买房贷款,下到娇娇申请国际学校的推荐信,程之卓没有不尽心的。 他们始终是上下级的关系,却也早就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 程之卓抿了抿嘴唇,如果, 如果要坐牢,如果有人身危险,如果还会连累家人,如果要追查下去,那这些都不是没可能,但这一刻程之卓又说不出口了。尤敬尧毕竟不是程之卓这样的孤家寡人,他有深爱的妻子,有可爱的女儿,他还有光明的未来。 程之卓不得不深思熟虑。 做药如做人,我不是开玩笑。尤敬尧笑着截断了他的担忧,有任何需要,程总随时跟我说。 下班后程之卓回家,门口保安看见他的车,特地上前打招呼,程先生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程之卓一看时间显示七点,倒也不算太早,不过他没多说,点头问过好也就开进地下室,谁料在地下室里遇上巡逻的保安,对方也跑上来打了个招呼,连问候都如出一辙。程之卓保持微笑,心里已经察觉到不对劲,然后他捏着车钥匙走进电梯厅 果真看见曾绍正杵在那里。 梵悦是市中心一梯一户的小高层,私密性不错,即便来人登记,没有卡也进不去电梯,就算曾绍来过几次,混了个脸熟,物业和保安也不敢私自随意放人上去。 程之卓豁然开朗,难怪刚才保安都跟自己打招呼。 曾绍作为华城屈指可数的黄金单身汉,这些年也出现在不少周刊上,保安一早就认出这位身价百亿的少总,而且曾总第一次出现在梵悦就是深夜留宿,加上从前种种关于曾绍和小庄总的流言蜚语,很难不让人臆想。 今天下班挺早。曾绍说。 程之卓没个好脸色,你来干什么? 怎么,曾绍看了眼他堪堪停在电梯厅门口线的皮鞋尖,不由笑道:见到我连家都不敢回? 我,程之卓想说有什么不敢的,转而又想说关你什么事,最后觉得怎么说都会被对方抓到漏洞,于是干脆不回答,麻烦曾总让让,我要回家。 曾绍:巧了,我也要回家。 程之卓: 他倒忘了这家伙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会为绩效折腰的愣头青了,一套三百平的小平层而已,曾总买一整栋都不会眨眼。不过曾绍没跟程之卓说,他家的上下邻居也不是好打发的,本来张霆已经把价钱谈妥,等签合同的时候卖家一看买主是曾绍,就拐弯抹角地想坐地起价。曾绍没精力和他们周旋,最后直接花了三倍的价格签下来。冤枉钱花了不少,但能见到程之卓,这些对于曾绍而言都算不上代价。 那你先上。程之卓退了一步,已经在琢磨今晚要不要去尤敬尧家里打地铺,或者找个酒店凑合一晚,再看看城西的新楼盘。 曾绍就搓了搓手,好像很为难,我没带卡。 高档小区的保安物业都是认脸的,还有一对一的管家服务,没带卡这种话说给鬼都不信,程之卓不跟他掰扯,直接拨打物业电话,等接通了物业还真支支吾吾说他也没办法,于是电话挂断的一瞬间程之卓抬眸幽幽看向曾绍, 曾总是想非法入室? 曾绍一瞬间变了脸色,很快又恢复如常,只听他定定道:我有话对你说。 话音刚落,程之卓身后有住户进来,见他们俩好似对峙,就礼貌地打了招呼,赶紧躲进电梯,梯门一关,程之卓道:什么事不能在公司说? 公司处理公务,私事自然要在家里说。说着曾绍朝电梯厅外抬了抬下巴,这个点人来人往,如果程先生就愿意这么干站着,我也乐意奉陪。他甚至还有精力打电话给厨师,一副要在电梯厅里吃席的架势。 程之卓黑脸,气哄哄上前刷了卡,等到了对应楼层,两人换了宽阔的门厅对峙,程之卓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 说吧。 程先生不开门,是忘记密码了?然后只见曾绍轻车熟路,转身就去输密码,程之卓晚了一步,站在门口质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曾绍就站在玄关往外望他,身体一半埋在阴影里, 不进来? 程之卓就不进。 于是曾绍跨一步出来,伸手直接把程之卓拽进玄关。 砰的一声,扣住了程之卓的心跳。 顶灯黄光洒在两人脑门,咫尺之间,程之卓抬眸闪烁,勉力维持最后的镇定,你想干什么? 曾绍一张口,电话后脚插进来,是厨师说刚空运来一批海鲜,问他有没有想吃的,曾绍随口说不需要,然后看了眼程之卓,又加了几道。 第95章 挂了电话,曾绍终于回到正题:警方已经追踪到关押赵恺的大概方位,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把人救出来。 程之卓莫名悬着一颗心,此刻骤然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翻白眼,那真是好重要的消息,值得曾总这样谨慎。说着他脱了外套扔进玄关角落的衣篓,绕过曾绍要去卧室。 反正曾绍已经进来了,他不如先洗个热水澡,再打起精神应付这家伙。 我做了个梦。曾绍忽然说。 闻言程之卓站住脚,回头奇怪地看向还站在玄关的曾绍,以为自己听错了。客厅灯亮,程之卓顺手关了玄关的灯,跟刚才一样,曾绍埋在阴影里,叫他始终看不清这种感觉真不好。 曾绍见程之卓始终不说话,自顾自继续说:我做了个梦,但梦境真实到让我常常分不清现实,我不知道每夜折磨我的究竟是不是梦,所以我想向程先生讨个答案。 一股莫名的烦躁淹没疲乏包围了程之卓,他捏紧了手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因为梦里有你,曾绍顿了顿,梦里我看到你不仅进了看守所,还被一群流氓欺负 荒谬!程之卓瞳孔一缩,平地一声,真是荒谬,我可没兴趣听你那荒谬的梦话! 曾绍捕捉到那一丝异样,语速骤然加快,你在一次次殴打里学会反抗,所以动作并不专业,好在不要命的打法足够快准狠,让你在不见天日的监狱里站稳脚跟,但这始终不是办法,你受尽周围的冷言冷语,始终怀揣一丝希望,只是漫长的等待换来的是庄建淮冷漠的放弃,法庭二审宣判你生产销售劣药和故意杀人等等罪行,你回到监狱还在想着如何上诉,最后情绪失控之下,你就杀了同监狱的另一个人 我没有杀人! 程之卓脱口而出,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能看清皮下一团团嫣红,然后他深吸一口气,什么前世今生,曾总真是天马行空,可你有空纠结虚无缥缈的梦境,不如想想到底该怎么应付顾氏,现在请你立刻离开我家! 说完他落荒而逃,可曾绍追到这里,又怎么会再给他机会逃跑? 我也告诉自己那不过是虚无缥缈,可我始终百思不解,为什么一个人的签名会突然改变,为什么口味清淡的人会突然讨厌吃水煮菜,为什么我找不到任何你学过格斗的痕迹,还有曾绍终于从阴影走里出来,眼眶泛红,眼神那样肯定,为什么你要找专攻诬告陷害罪的方律师? 出去,滚出去! 暖灯下,曾绍的声音盖过对方: 8416,难道这个编号也是假的? 第82章 程之卓瞬间脚下一软,失去了推搡的气力,触及曾绍的手更是控制不住地颤抖。 对,我是个罪犯,8416是我的编号,也是我犯罪的铁证,曾总今天来是要将我绳之以法?然后他退开一步,伸手作出戴手铐的姿势,好,那就押我去警局。 两相对峙,曾绍呼吸困难,你觉得我想要你死? 难道不是吗? 这是程之卓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是陈年旧伤反复结痂,皮下粘连的新鲜血肉,平时碰一碰都疼痛难耐,此刻曾绍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撕开,鲜血淋漓,没有给他一点准备的时间。 你到底是不信你自己,曾绍垂眸,反手紧紧回握住那双始终微凉的手,再次看向程之卓时眼睛泛红,还是不肯信我? 那我又该信谁!程之卓脑袋嗡的一声,胸腔剧烈起伏,想挣又挣不开,有时候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我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我,那到底是我的噩梦还是我真真切切经历过的前世!我连我自己都不信,又凭什么信你! 随着一桩桩迷案接连不断,程之卓已经明白单纯的复仇其实并不现实,庄建淮的背后还有遥不可及的利益集团,如果程之卓只为报父母的仇,或者只为平前世的怨,那么杀戮就会成为他唯一的归宿。 可他知道他不能。 所以往上的一步一步难如登天,他望着华城的天,眼前是一片黑暗,他的脚下没有支点,每走一步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他的身边看似一群人,但他们谁也不知道他的秘密,每当夜深人静,程之卓依旧是孑然一身。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短暂的死寂之后,曾绍深深拥住对方,我信你! 冷冰冰的客厅里,程之卓一窒,耳边心跳如擂,那是曾绍强有力的心跳,也是曾绍存在的证明,汹涌的律动强势地告诉程之卓,他确实经历了黑暗,但也告诉他此刻曾绍就是他的支撑,那心跳声震耳欲聋,让程之卓暂时抛开对所谓真假冤屈乃至种种的执念,全神贯注于此刻的真切。 良久,一声抽噎打破对峙,程之卓支撑不住,终于放声在曾绍怀里痛哭, 曾绍,我没有做那些事,我也没有故意杀人!我没有,我没有罪! 我知道,我知道!曾绍听程之卓在怀里嘶吼,仿佛看见他身上的百孔千疮,那些痛一样刻在他的心上,最后一句是我激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时你是自卫不是故意杀人,这些年我搜集的内部资料也都是为了证明当年那些事是你蒙在鼓里,不是你蓄意为之,你才是受害者! 从小到大程之卓都没哭得这样难堪,他就这么重复着后半句,翻来覆去直到语无伦次,直到很久之后,直到手机再次响起,曾绍才不情愿地接了电话。 很快厨师端着热腾腾的餐品进门,他脸上挂着笑,本想趁年底拍拍曾总的马屁,但见曾绍和程之卓坐在没开灯的客厅里,氛围相当诡异,就把要说的话都忘了个干净,布完餐就赶紧离开。 来,先吃饭。曾绍哄他。 程之卓回魂似的动了一下,鼻音很重, 我想洗澡。 曾绍想说民以食为天,但又知道程之卓向来爱干净,或者换句话说,他很怕自己不干净。于是曾绍又叫厨师回来温菜,自己则跟着程之卓进卧室,脸上一副不放心,要不要我陪你?我就站在盥洗台边,不打搅你洗澡。 程之卓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又是一拐,我不锁门。 我等你出来吃饭。曾绍最后说。 程之卓平时做事利落,洗澡却总是很慢,磨洋工似的这里磨一点那里磨一点,今天也许知道曾绍在外面等他,不到二十分钟就出来了,头发湿漉漉,手里拿着吹风机。曾绍看了一眼没说什么,默契接过吹风机,让程之卓坐在卧室床尾的春凳上。 柔软蜷曲的头发划过曾绍指缝,他恍惚想起从前有一次,他好像也是这么给刚洗完澡的程之卓吹头发彼时曾绍投注的是真心无疑,可惜只是为了能够骗过小庄总。 不单程之卓,连曾绍也觉得恍如隔世。 那时的曾绍只知道最高明的谎言需要用真心作为掩饰,以至于他们从前的感情就像一座华丽的空中楼阁,即便没有上一代的恩怨也是摇摇欲坠难怪程之卓始终推开自己不肯承认,曾绍想:他亏欠程之卓的也许不仅仅是爱,还有全部的他自己。 想着想着,曾绍隐约听见程之卓的声音,于是他关了吹风机,低头问: 要什么? 程之卓道:你早就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曾绍重新拿起吹风机,停在程之卓头顶的手安抚似的摸了摸,还有点湿,没吹干容易着凉。 程之卓就很小声地嗯了下,等头发完全吹干,曾绍蹲在程之卓跟前,握着他的手仰视道:其实也不算太早,在你跳河之后那段时间我以为是自己精神恍惚出了幻觉,虽然后来也针对调查过,但是直到再次遇见你,我才真正开始怀疑那些梦境的真假。 这个答案相当诚恳,也没有刻意避着程之卓,两人似乎还是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聊天,然后程之卓又问:只有我在监狱的事? 曾绍点头,毕竟往前他能查阅相关资料,往后血流成河之后,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往后了。 两人十指相交,程之卓垂眸磨了磨曾绍的指尖,这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说着曾绍忽然想到什么,不过既然如此,边絮说的也未必是疯话。 程之卓抬眸,边絮是谁? 她是我放在庄建淮枕边的眼线,只是后来反水了。那天你给我消息之后,我就散布流言让庄建淮对她的腹中胎儿起疑心庄建淮没打算留活口,好在褚明晟暗中做了手脚,曾绍三言两语带过,可惜人醒来就疯了,就留下那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 第96章 程之卓眼珠一转,她说庄建淮也是重生的? 那倒没有,曾绍定定看他,但她说庄建淮早就知道你没死。 这话的意思就多了,究竟是怀疑他不至于死得不明不白,还是知道他既然重生,就不会轻易让自己再死一次?现在想来,庄建淮下的几次狠手似乎都是趁虚而入,可惜跳河后他养了很久的病,没能亲眼看看当时庄建淮的反应。 程之卓这么想着,又问:他现在还在医院? 陆总跳楼之后他在老宅忽然晕倒,许院长说他醒来的概率很小,我找外面的医生会诊,他们也是这个意思为此我还试探过几次,确实不像是装的,说着曾绍话锋一转,但就怕他真是装的。 毕竟庄建淮就像个浑身粘液的老泥鳅,你明知道他不干净,也怎么都抓不住他的把柄,搞不好最后还落个一身腥。 两人沉默片刻,程之卓看曾绍动了动脚,就拉他上来坐着说话:你说那个边絮能活下来,是褚明晟暗中帮的忙? 以前程之卓在老宅受刑,褚明晟也会帮忙求情,在绝不触碰庄建淮的核心利益这个前提之下,他甚至还会帮程之卓打掩护,作为庄建淮的心腹,他其实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只是伴君如伴虎,他心存良知是一回事,有褚明伦这个软肋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始终不能也不敢越界。 但近来的几次,褚明晟的行为显然已经超过庄建淮的容忍范围,就算他可以将顾胜卿的事归咎于不小心泄露,那么从庄建淮的眼皮子底下保住边絮一条命呢? 一而再再而三,他绝对圆不了谎。 曾绍一哂,与程之卓不谋而合,既然他想两头下注,那倒正合我心意。 褚明晟帮你无非是为日后庄建淮倒台,能有人保下他们兄弟二人,但程之卓随即反驳道:可庄建淮要真是装病,有什么事一定会让他去办,一旦他同意帮咱们的忙,那他在庄建淮那里也就没有任何退路了。 褚家兄弟一母同胞,个性却是天差地别,即便褚明晟曾经帮庄建淮做过什么,程之卓也希望他最后能善终。 曾绍皱眉,那怎么办? 片刻之后,程之卓道:将计就计。 曾绍还要再说什么,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起来,在安静的房间里响得尴尬,程之卓这才牵起嘴角,拉着他往亮着暖灯的餐厅去,事缓则圆,先去吃饭。 华城一角,接近九点的时候褚明伦才下班,他回家打开门,却见褚明晟正在厨房忙活,听见动静就擦净手出来迎接: 你回来啦,饭菜马上就好。 褚明伦心里的疲累一瞬间被抚平,但他不肯表露出来,只问:你怎么在这里? 毕竟是亲兄弟,褚明晟做过的事即便瞒过庄建淮,也瞒不过褚明伦,哪怕他没有证据,猜也猜得出来。为此他们吵过无数次,争论没有结果,此后就只能共事,不能同住。褚明晟近来不是住在老宅,就是留在医院陪护,在老宅时庄建淮偶尔打发他回家休息,他出了老宅大门就在大街上乱晃悠,或者随便找个酒店对付一晚。 他倒不是没房子,只是没有家人的地方称不上家,有家人的地方,家人又不想见他。 听罢褚明晟有些局促,手反复在围裙上擦,像要磨出火星子, 可今天,是你的生日。 褚明伦一愣,他们从小流浪,打记事起只知道自己是孤儿,并不知道什么生日,只是多年前的今天正是庄建淮捡他们回来的日子,所以当时褚明晟就对自己说,以后每年的今天都要给弟弟庆生。 除了这句话,当初那种有上顿没下顿,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日子,褚明伦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只有褚明晟还偶尔怀念,因为那时候日子虽然苦,但两人拧成一股绳,一粒白米饭也要分两半,不像现在,人活得光鲜亮丽,也活得冷冰冰但褚明晟始终觉得血浓于水,就想借今天这个日子修复兄弟感情,可褚明伦劈头盖脸又是一句: 你向庄董坦白了吗? 褚明晟不说话。 见状褚明伦抿嘴,难得喊了声哥哥,可褚明晟还是不应。 那就滚出去,褚明伦脸色冷下来,手指大门,眼里顿时只剩了厌恶,我不想跟卖主求荣的叛徒说话! 褚明晟:弟弟 闭嘴!褚明伦本来就一肚子窝囊气,对着亲哥哥更是半点不留情,他跳脚的样子,甚至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真希望没你这个哥哥!你懦弱无能助纣为虐,就因为你始终胳膊肘往外拐,我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为什么我要跟你长同样一张脸?要不是 咒骂戛然而止,连褚明伦都觉得不堪入耳,褚明晟却不死心,哪怕笑得很难看,要不是什么? 褚明伦几乎没有一秒钟的犹豫, 要不是因为那点微弱的血脉联系,我早就杀了你! 说完他就摔门出去。 第83章 先生醒醒。 褚明晟睁开眼,冷不防见一个身穿黑色马甲背心的男人正拿着拖把左右张望,他下意识以为对方是来找事儿,蹭地坐起,脑袋后知后觉,裂开似的钻心地疼,但随即昨晚的事也一股脑儿顺着裂缝回了笼。 昨晚褚明伦走后,褚明晟看着一桌子好菜,拿起筷子想吃又吃不下,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于是最后他也没留下来,而是出门找了家酒吧买醉。 几点了? 酒吧关了灯,屋内一片昏沉,和昨夜的繁华相去甚远,褚明晟往远处的窗外望了眼,天光大亮,时候应该不早了。 都九点多啦,酒保笑答,顺手指了指他扔在一边的衣服,您的电话。 嗡嗡嗡。 褚明晟掏出一看来电是曾绍,最后那点迷糊劲儿也扬了个干净,他赶紧接通: 曾总? 对方声音传来:刚才在忙? 董事长秘书的手机24小时常开,褚明晟平时接电话就很快,即便第一个没接到,要么很快回消息,要么很快回电话,不是深夜不到饭点,这么打了三个才接的情况少之又少。 褚明晟尴尬笑笑,没解释,抱歉,有事您吩咐。 那头顿了顿,然后曾绍说:电话里不方便,这两天都在医院? 褚明晟就明白了,我下午得回去。 好,曾绍马上报了个地址,中午见。 十点左右,褚明晟按地址来到餐厅包厢,进门时曾绍正在打电话,好像是打给家里的厨师,见他来就示意他坐下稍等。 褚明晟有些不自在,原本想闭起自己的耳朵,可曾绍说得实在太细致,小到食材怎么切更入味,烹饪的过程什么时候加什么食材更好,他就没忍住听下去。耳边曾绍的声音低沉,几盘完整的冷盘映进褚明晟眼里,他不由想到昨晚那一整桌的菜。 可惜了。 褚明伦的性子向来倔,说了不吃就打死也不吃,残羹冷炙放到这会儿,估计他早就叫人打包全扔了。 那些昂贵的食物对如今的褚秘书而言自然算不上什么,但他还是觉得浪费了可惜。想到这里,蛰伏的宿醉感又卷土重来,褚明晟只觉得此刻浑身上下哪里都不舒服。 又过一会儿,曾绍终于挂了电话,褚明晟强打精神笑道:曾总实在细心。 因为我和褚秘书一样,都是心有挂碍。说着曾绍将菜单放在转盘上,两指一推,看看想加什么菜。 菜单转过了头,褚明晟没伸手,只摇头道:曾总客气,不过昨晚酒局上喝多了,倒也没什么胃口。 菜单转眼又转回来,曾绍瞥了一眼,抬眸正要另起话头,褚明晟却再次开口: 不过我也正要找您。 曾绍:哦? 不知道程总有没有查出何氏那批药是被谁调包? 褚明晟都这么说了,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就是庄建淮授意,曾绍抬手示意他继续,果真就听褚明晟坦白道: 确实是庄董吩咐明伦去做的。 安静的包厢里,听罢曾绍忽然笑了一声,褚秘书上来就爆你亲弟弟的料,不怕我转头就送他去警察局? 我怕,今天的褚明晟简直坦诚过了头,此刻他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而且我知道只要他进了警察局,就一定没活路。 然后曾绍笑意淡了几分,眯起眼看他,要我救你弟弟? 褚明晟点头。 曾绍:还有呢? 这时忽然有人敲门,是服务员进来送餐,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护送菜品上桌,但还有几道刚进锅得等上一会儿,曾绍就说等下叫他们再送。 第97章 包厢门再度关上,曾绍看向褚明晟的眼神瞬间锐利许多。 褚明晟不禁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才继续说:化工厂爆炸案,还有庄董的病情,只要曾总想知道,只要我知情,包括您意想不到的,我全都会和盘托出。 那火确实是段克渊放的,这事曾绍也是后来才知晓,但却没料到黄雀在后,还有庄建淮在火上浇油。曾绍打量着褚明晟,他既然做了庄建淮那么多年的秘书,仅仅从脱口而出的内幕就可见一斑,现在他肯投诚,机会千载难逢。 但曾绍没有露出满意的笑,而是继续问:想要我怎么保你弟弟?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要说他这些年干干净净,想必曾总也不会信,褚明晟话锋一转,不过这些您不用操心,我只请求一点:一旦庄董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被披露,请您务必保证我弟弟的人身安全。 这样苦心安排,不惜背主,不惜一切代价,曾绍几乎猜到褚明晟要做什么,但他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口,你张口只安排你弟弟,怎么闭口不谈自己? 只要褚明晟开口,比起褚明伦,曾绍更愿意保褚明晟,他想换了程之卓,大概也是这么觉得的。 可褚明晟始终没开口,只说:我自有我的果,曾总只需要看顾好我弟弟,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好。 两人又聊了会儿,褚明晟眼看就快十一点,起身告辞,多谢曾总盛情款待,但我得回医院了。 说是请吃饭,但褚明晟一口都没动。从进门起曾绍就察觉到他的落寞,这么多年褚秘书不谈婚娶,也不找对象,能叫他烦心的除了庄建淮让他办的那些事,恐怕也就只有他那个弟弟了。 注意身体。曾绍最后说。 褚明晟出门后,很快就有人来敲门,曾绍以为是服务员,叫对方进来,门却紧闭没动静,曾绍眼珠一转,然后起身去开门。 曾先生,这边给您上菜。 曾绍看着程之卓,一脸铁面无私,不是说叫你们的时候再上菜? 啊,这样么? 程之卓垂眸挪动脚尖,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走,然后曾绍牵起嘴角,都来了,就别走了。说完接过盘子一把拉人进来。 两人对坐,曾绍将刚才的谈话大致复述,褚明晟的资料同时传送到他邮箱,程之卓听过看过也沉默了。 两点疑问,但程之卓很快回过神,庄建淮为什么会留赵恺到现在?二,庄建淮的上线是李代钊这点我并不奇怪,不过李代钊竟然是雷德厚的人? 明明药协晚会上他俩还看见雷德厚主动和李夫人碰杯,和对待其他会长的态度截然不同,两人对视, 除非 褚明晟是他的秘书,但正如他所说,有些事他也不知情,越是大敌当前越要小心谨慎,即便褚明晟再诚恳,曾绍也不会对他偏听偏信,赵恺那边还是得等警方的消息,但如果褚明晟有庄建淮和黑森林以及李代钊合作的证据,一切或许可以迎刃而解。至于李代钊和雷德厚,咱们得再等等朱瑞芝的消息。 程之卓点头,希望如此。 两人沉默,然后曾绍又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证据证人都已经送到跟前,就像金山堆在家里,不赶紧发挥价值,只怕夜长梦多。 三院的事查得差不多,有医疗黑市这一环,别说沈氏想要把顾氏拉下马,即便沈道炎念及顾氏旧情不想把事做绝,朱瑞芝也不会放过他们,一旦查出此间和庄建淮的关系,说着程之卓看向曾绍,只是庄建淮要再这么躲下去,还真有可能让他逃脱咱们的动作越快越好。 好,曾绍欲言又止,然后垂眸握住程之卓的手摩挲,但你真要以身涉险? 边絮的疯话算是警告,程之卓不确定庄建淮是否重生,究竟又知道多少他的秘密,那么保险起见,现在程之卓所有的动作都该以这个为前提。 况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程之卓反手拍了拍曾绍的手背,打仗也少有一击即中的,我们先打庄建淮的七寸,就看李代钊或者雷德厚会不会出手,也只有等他们都坐不住,我们才有机会找到更多漏洞。 听罢曾绍就不说话了。 说白了这些事和他始终没有多大的关系,在外人看来,曾总所有疯狂的举动都可以归咎于是对程之卓的追求爱恋。 程之卓才是那个站在漩涡中心的人。 不过即便现在庄氏由你做主,也不可能完全不受影响,程之卓也感受到曾绍的担忧,于是他调笑道:你该担心自己会不会破产。 曾绍忍不住笑出声,拉着程之卓的手搁在自己膝盖上,抬眸的一瞬间,像极了蛊惑人心的妖孽,我要是破产,那就只能来投靠程总了,希望到时候程总能不计前嫌收留我,看家护院也好,洗脚暖床也罢,好歹给我一口饭吃。 前世今生的秘密说开之后,要做的事其实一件不少,程之卓却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轻松了许多,曾经他推开曾绍,此刻和对方的距离却又更进一步。 或许是命中注定, 一直逃避确实不是办法。 谁要收留你? 程之卓这么想,扬手却甩开他,扭头去夹刚才端来的菜,现在暂时还不到回答曾绍的时机,至少得等庄建淮的事尘埃落定。 可下一秒程之卓却皱起眉头,这菜一进嘴他就觉得古怪,但吐了又不雅观,他只好打算就这么硬咽下去,一旁曾绍看穿似的伸手来接,只让他吐掉。 程之卓拗不过,擦了嘴奇道:明明是一道菜,怎么和我在隔壁吃的差这么多? 因为体质伤病,程之卓极其容易过敏,曾绍一直留着那座种植岛,从前是为纪念,如今倒是派上用处,就譬如面前这道菜,也只有名字和程之卓口中隔壁的那道一样,从食材到调味烹饪方式却早已借壳换新,都是严格按着程之卓的习惯来的。 程之卓对此毫不知情,还一脸疑惑地看向曾绍,我脸上有东西? 有。曾绍沉吟。 程之卓莫名耳朵一红,手忙脚乱没摸出个章程,然后他求助似的再次望向对方: 在哪里啊?在这里。 然后曾绍就收起那点微末的笑意, 倾身亲了上去。 第84章 下午两点,协安医院vip病房,小护士换完点滴,正在给庄建淮擦拭身体,她看着年纪还小,弓着纸片似的身子大气不敢出,生怕哪里照顾不周,可有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换洗的水洒在庄建淮身上,她胡乱擦了几下,越忙越乱,紧接着又险些碰掉庄建淮手臂上的留置针。 我来吧,褚明晟看不下去,接过她手里的毛巾,等下换药让你们护士长来。 护,护士长在隔壁安置病人,要不等下还是让我来吧。小护士眼泪一下涌上来,医院上下谁不知道协安医院姓庄,只怕她真应下出了门,那就是离死期不远。 我对你没有意见,但我得对我的老板负责。褚明晟向来和善,说话又轻柔,小护士犹豫了下,还是抽噎着出去。褚明晟眼看外间门关上,一回头就见床上庄建淮已经睁开眼, 正幽幽望着他。 褚明晟嘴角一抽,立马笑道:大概是新来的,您身子要紧,别和一个小姑娘置气。 你倒是护着外人。 说完庄建淮侧过身,换了斜眼看他。 褚明晟就走过来蹲下,帮庄建淮按摩腿脚,庄董这是哪儿的话?我是您的秘书,只有尽力周全维护您,没有护着别人的道理。 恰到好处的力道缓解了庄建淮的不满,他闭上眼不知道在沉思什么,忽然又睁开眼问: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褚明晟点头,这会儿少爷应该已经告诉程总了。 作为庄建淮身边多年的秘书,谁都知道但凡要查庄建淮,必得先从褚明晟着手。庄建淮索性将计就计,等着他们来笼络褚明晟,听罢他嘴角的褶皱一勾, 好啊。 少爷还问起赵恺的下落,褚明晟话锋一转,目光始终落在这双苍老的小腿上,不过我没告诉他。 说完他见庄建淮只是点头嗯了一声,眼珠一转又问:庄董,咱们为什么留着赵恺? 病房里一时只剩仪器规律的波动,下一刻庄建淮再次睁开眼,幽深的目光将褚明晟牢牢定在原地,褚明晟心下一沉,赶紧解释道:明晟只是怕万一赵恺落到他们手上,他会对您不利。 第98章 庄建淮就这么盯着褚明晟看了许久,久到他总觉得自己脑门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然后才听庄建淮幽幽道: 他可是我的保命符。 单这一句就已经够褚明晟反复咀嚼,他不敢再多问,伸手去够床边的白色按钮,我扶您起来坐会儿。 下午打点滴的时间段,医护照理都不该来打搅,谁知庄建淮才刚坐起来,护士长忽然闯进来,急冲冲走到里间,见着庄建淮还捂嘴叫道: 庄董您醒了?! 病房里的两人始料未及,别说门口就有保镖,庄建淮装病的事就连许院长都不知情,他煞费苦心瞒天过海,就是知道自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他的亲儿子一定会起疑心。 庄建淮看着褚明晟的目光发沉,褚明晟随即怒斥:谁让你进来的? 护士长浑身一震,刚,刚小昭说让我来看看 看什么她已经忘了个干净,反正大概不会是来看庄建淮醒没醒的。 褚明晟就挡住庄建淮又问:那你看见什么了? 护士长:我,我看见, 不等护士长说完,褚明晟颇具威吓地嗯了一声,护士长险些吓尿,赶忙改口:我什么也没看见! 很好,褚明晟摆摆手,这里不需要你,赶紧出去! 别说护士长,就连褚明晟也吃了一惊,他跟着护士长出去,又在门外训斥保镖好一会儿,等关门回来,庄建淮却仍不放心: 这个人不能留。 庄董 褚明晟话音未落,庄建淮径直打断道: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那个护士长和你弟弟,你自己选一个。 这就是个死结,没等褚明晟解开,外门又重重打开,褚明晟直接冲了出去, 不是叫你别进 进来的确实还是护士长,可她后退两步,撞上的却是身后的警察,一时间满屋子都是护士长苍白而又语无伦次的对不起。 褚明晟定睛看向乌泱泱的一群,前排的只穿制服,后面几个已经上了显眼的装备。程之卓说的越快越好,就是一分钟也没耽搁,整座医院处在曾绍的掌控之下,包括这几层的vip病房,只要他想,警察立刻就可以包围这个房间。 褚明晟一瞬间就联想起小护士刚才的话,但他还能笑得出来:几位警察同志,庄董还没清醒,有什么事咱们外间谈,麻烦护士长帮我们沏几杯热茶来。 警察亮出证件:不用麻烦,刚才护士长不是说庄董已经转醒,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又昏过去了? 护士长:我没有,不是我! 对,带头的警察附和,不是护士长说的,是我们这么多人不小心听到的。 说完他一个指令,后排警察径直绕过褚明晟,剩下两个则拦住褚明晟,褚先生留步,我们也有话要问你。 里面的动静褚明晟是看不到了,不过他也没心思再看,闻言他点头主动往外走,好,我肯定全力配合。 庄建淮的资料是褚明晟亲手给的,虽然没开庭,但他也算半个污点证人。来前曾绍就拜托过,既然褚明晟并非有意作恶,那么他也希望警方能够秉公执法,加上褚明晟十分配合,警察也就没有上手铐。 走到门口时,护士长侧身要往边上让,褚明晟经过一个斜眼,忽然闪身挟持她。 救命啊! 别冲动!警察看见褚明晟手里的枪始料未及,惊呼道:你有什么诉求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尽全力满足你的合理需求! 褚明晟却不说话,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警戒着周围,很快退到走廊靠电梯厅的位置。小护士躲避时留下的治疗车还停在前台,说时迟那时快,褚明晟一个横腿扫向冲上来的警察,随即抛出随身携带的绳索勾住窗户,从十六层纵身一跃! 住院部位于协安医院最里面,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等楼下待命的警员绕到后方支援,褚明晟早没了踪迹。警方立即发布悬赏令,派人在华城各个关卡设防拦截,并在周边加大搜寻力度。 而此刻喧闹的市中心商业步行街上,来来往往的不是游客就是富婆老板,他们丝毫感受不到潜藏在这个城市阴影下的危机。豪奢店铺鳞次栉比,最显眼的当属街角三层楼的老字号金店,近年来国际局势敏感,金价逐年飙升,最近几天略有下跌,民众都认为这是个抢购的好时机。此刻金店门口人群混杂,有情侣,有拖家带口,还有爱凑热闹的老头老太。 十二月的天,店主穿军大衣在门口维持秩序,脸上已经冒出热汗,语气也不太好,他擦了擦汗正想回去休息,冷不防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晟哥?店主看清来人的脸,颇为惊讶,您怎么这副打扮? 来的路上褚明晟换过衣服,此刻戴帽戴口罩,全身捂得严严实实,闻言他打量了下周围,低声道:来拿东西。 是来拿长命锁吗?晟哥这是好事将近了?店主咧开大嘴,揽住褚明晟就要把人往店里带,外头冷,先上楼喝杯茶吧! 谁能想到此刻风光无限的老字号金店,当年一度濒临倒闭。店主本来都不准备做褚明晟的生意,被他一句说不定能时来运转打动,才让他在这里买了把长命锁,说来也巧,没过几天,这家店的生意竟然真的开始好转,店主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就把褚明晟当成贵人,加上他经常光顾,所以店主相当热情。 不过起初店主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褚明晟每年都买一把长命锁存在这里,后来听说他还有个弟弟,就自我解释为这是提前给孩子准备的,或者日后要送亲戚之类。 不了!褚明晟却死活不肯进去,我还有急事,拿了就走。 店主不知道褚明晟在哪里上班,只知道他大概很有钱,于是也怕真耽误人家,就没有强留,知道您忙,那您要提多少?我马上给您拿来。 褚明晟:就,就要当年那块吧。 他说的就是当年让金店时来运转的第一块长命锁,那是褚明晟刚挣钱的时候买的,彼时他的钱干干净净,原本是打算等将来结婚生子,或者等褚明伦有了孩子送他。 店主闻言一拍手,那成,您稍等啊! 麻烦快点! 褚明晟东张西望,鉴于这条商业街人流量巨大,平时巡防的警察要比其他地区高出三倍,此刻不远处就有两个巡警正朝这边来,褚明晟心里捏着一把汗,又往店里张望,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头,只见那店主大概是以为褚明晟要送人,所以里外三层包装得尤其精致。 等巡警都快走到金店,店主才出来,褚明晟拿了东西转头先摔一跤,见状巡警上前,和店主一道扶他起来。 晟哥没事儿吧! 褚明晟攥着礼品袋,喘着粗气,没事儿,我没事儿! 巡警一看他这副样子,还以为这是头一次来金店怕被抢劫,于是笑说:这条商业街上的巡警很多,就算拿着金条也不用太害怕,有事儿就喊我们,两分钟出警。 是啊晟哥!店主拍掉他膝盖上的灰,您这是急着去哪儿啊? 褚明晟只说:我去找我弟弟。 店主又问:您弟弟生日吗? 褚明晟已经走了。 一旁的巡警见他这么着急,扭头问店主:老主顾? 是啊,是我这金店的贵人呢!说着店主指了指爆满的店内,不耽误两位同志巡街,我去招待客人 拿了东西,路上褚明晟发消息让褚明伦现在就回家,两兄弟心里憋着劲,但褚明伦又做不到不回应,也怕漏了庄建淮的吩咐,于是急吼吼赶回家里: 什么事这么急? 这几年褚明伦一天到晚在外头跑业务,和公司都有些脱节,庄建淮被逮捕的事还没有传到他这里,他只觉得此刻的褚明晟有些古怪,怀里揣着个宝贝似的,双手小心翼翼递给他, 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庄董让你给我的?褚明伦拆开一看,顿时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褚明晟强撑起一丝笑意,以前你不是总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有金闪闪的长命锁,这是买给你的,不想戴的话放起来也行,或者不喜欢这个样式,也可以拿去金店重做。 以前以前,你到底还要说多少次以前!褚明伦不明白哥哥为什么总是白费时间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他将金锁狠狠摔在地上,我说了我不需要! 褚明晟惊呼,慌忙追过去捡起来,只是长命锁上缺了一角,纹路细致的位置也已经有些凹陷。 第99章 可惜了。 褚明晟喃喃,蜷缩着蹲在角落的样子,一下让褚明伦想起从前捡别人残羹剩饭的日子,他心生邪火,然后猛一脚再次踢开对方手里的金锁, 我让你别捡了! 客厅霎时死寂,清脆的金属声伴着粗喘回荡不息,褚明晟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不要就不要了,但有件事你记得转告少爷,赵恺他可能 声音戛然而止,两兄弟的事还没完,紧接着窗外似乎传来螺旋桨转动的声音,晃动的红点穿透落地玻璃窗,褚明晟一抬眸,同时听见门外无数脚步奔袭的动静。 来了,来不及了。 莫名其妙叫他来,莫名其妙又给长命锁,褚明伦还没意识到危险来临,循着动静先往阳台看,下一刻冰冷的枪就抵住他额头, 是他的亲哥哥要杀他! 第85章 下一刻警察破门而入。 哥,你要干什么!? 褚明伦不相信他亲哥能拿枪对着他,更不信他哥有天会对他起杀心。 我,褚明晟咬牙,我不是你哥! 带头的老刑警当先喝道:快放下枪,那是你的亲弟弟! 褚明晟盯着四周的警察,那又怎样! 哥! 闭嘴!褚明晟枪口抵住褚明伦的太阳穴,眼看一片凹陷。 老刑警不敢轻举妄动,他掠过褚明晟看了眼阳台外,声音柔和了些,你拼死逃回来,难道就为了杀你弟弟? 有几个警察动了动,褚明晟立马吼道:过来我就开枪! 老刑警忙摊开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警方启动抓捕前,曾绍特地说那些资料都是你主动交给他的,你明明有减刑的机会!放下枪,放过你弟弟,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褚明伦:是啊哥!你放开我! 没有了!我没有退路! 褚明晟反而勒紧了褚明伦,握枪的手指泛白,能看到枪已经上了膛。 哥,哥哥!褚明伦几欲脱口而出,但又开不了口。他总说褚明晟懦弱,可此刻他口中懦弱的哥哥正拿枪顶着他脑门,还想给他顶罪。 懦弱的其实一直都是他自己。 这时老刑警右耳一动,又道:你有,你当然有,只要你想!你不是在金店里存了很多长命锁?即便你不想活了,你总希望你弟弟能长命百岁吧,你死了可就再也看不到他了,难道你放心他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世上? 他们兄弟俩从小相依为命,即便后来被庄建淮收养,也是一起上下班,一起为庄家做事,他们还没有参加对方的婚宴,没有给对方的孩子压岁钱,想到这里,褚明晟似乎有些犹豫。 见状老刑警赶紧又说:放下枪,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你一定有退路! 漫长的僵持中,褚明伦神经紧绷脸冒冷汗,不知道多久后,他忽然感觉身后的人似乎在往后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想夺下他哥的枪,可兄弟俩心有灵犀,紧接着褚明晟嘴角一牵 不要! 砰! 阳台玻璃门四分五裂,褚明伦猛地闭上眼,再睁开的时候褚明晟已经倒在地上,脑后一滩血。 哥? 褚明伦跪下颤颤巍巍地爬过去,鲜红的血很快蔓延到他膝盖,他伸手一摸,指甲缝里都是粘腻温热的血液,鲜红一片,几乎要将他吞噬。褚明晟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横躺在地上,早就没了呼吸,只有望向弟弟的眼里还有最后一点未及消散的眷恋。 哥! 曾绍回家的时候,程之卓正在客厅打扫地上的碎玻璃,他心下一惊,赶紧跑过去, 怎么了!? 程之卓却绕过他的手,情况怎么样? 现况可谓惨烈,曾绍捉住程之卓的手,两人蹲在地上沉默半晌,然后曾绍才极小幅度地摇了摇头,默默帮他收拾残渣。 程之卓也没拦着,手捏垃圾桶给曾绍兜垃圾,仿佛十分从容地接受了这个结果,等再开口的时候,才能察觉到他此刻翻腾的情绪,这么说,褚明晟用命换来的证据都是假的? 曾绍手一顿,碎片哗啦掉进垃圾桶,他说不出口。 证据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证人。程之卓和曾绍手上也有公司的存档资料,但现在与庄建淮有关的部分全部被篡改,这之后再拿出来,不仅无法证明证据的来源与可信度,反而容易引火烧身。 这些年曾绍有意无意地为庄建淮做了嫁衣,他按着儿子整理的清单逐一消除可能存在的隐患,这些都在明晃晃地告诉曾绍,姜永远是老的辣,即便庄氏如今就在曾绍的控制之下,在那些看不见的阴影里也总有他抓不完的内线。 ...还有基因图谱,这个他没办法找人顶罪。至于其他,庄建淮向来不会亲自去做那些事,没了褚明晟这个关键证人,庄建淮就可以把所有罪责都往他头上推。曾绍慢慢攥紧了手,我没想到褚明晟既不信庄建淮,也不信我。 褚明晟主动求曾绍保住褚明伦,让曾绍以为他已经选定了阵营,谁成想他竟然同样找过庄建淮。庄建淮原先要褚明晟给的证据真假掺半,褚明晟冒险多走一步,说的全是实话;庄建淮也留了一手,既然褚明晟答应用命来给他兜底,他早把这条命当做自己的筹码,索性利用到极致。 局面发展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两人默契地都没开口,那就是即便人死不能复生,其实还有褚明伦。 但曾绍不是他父亲,他既然答应过褚明晟,那么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褚明伦再卷进这场漩涡除非褚明伦自己非要咬住庄建淮不放。 只是褚明伦要真是这副刚烈的性子,也就不会眼睁睁看着亲哥哥替自己顶罪而死。 褚明晟已经枉死,所以他不能白死。这个道理曾绍明白,程之卓也明白,换了褚明伦更是。 ...那是他从小护到大的亲弟弟,换了我,恐怕也是谁也不敢信。程之卓长叹息,咱们太轻敌了呀。 收拾完,两人去卫生间洗手,温热的流水冲刷着程之卓混乱的思绪,忽然他攥拳打向面前的梳妆镜,一声脆响,发光镜面四分五裂,程之卓的手却完好无缺,他目眦欲裂,只见曾绍牢牢裹住他的手,指节上都是血和残渣。 你!? 曾绍还有心情笑,再气也不要伤害自己。 今晚还不到结局,一时的发泄是为了更好地战斗,那么这些痛就让曾绍自己来承受。程之卓小心翼翼地摸着血肉模糊的手背,红着眼给曾绍上药,上到一半他终于忍不住捂住眼睛, 凭什么,凭什么! 他当然希望每个罪犯都受到应有的惩罚,但这个惩罚绝对不该是以死顶罪,即便是替自己的亲弟弟。然而褚明晟就这么死了,所有罪责都被庄建淮像垃圾一样打包丢到冰冷的尸体上,随之埋葬入土,再不见天日。 只是输了一局,下棋也至少三局两胜呢。曾绍扒开程之卓的手臂,安抚地摸摸他眉眼,证据既然已经交出去,如果能坐实基因图谱的罪证,那么由上及下反推,他总会和这些事扯上关系,既然他毁尸灭迹的速度连褚明晟也反应不及,就说明时间紧迫,也许还有疏漏。 不幸中的万幸,是曾绍也留了个心眼,只能说也不算完全被动。多年来他掌管集团事务,心里很清楚庄氏如今尾大不掉,之前是怕贸然出手会动到筋骨,既然庄建淮给了他一次机会,那他正好借此事清理掉那些碍事的眼中钉。 庄建淮为人向来多疑,这么多年,他的身边除了褚家兄弟还有谁?程之卓绞尽脑汁思索着,忽然一顿,不对,那陈钰昌呢!? 自从曾绍全面接管集团之后,陈钰昌的行事作风较之小庄总时期更为低调,这个老狐狸可不想像罗鹄章那样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早在警察抓捕庄建淮的同时就坐上去往h国的航班,现在估计已经在度假山庄里泡温泉了。 警方对庄建淮的调查还在继续,行业几大家族同时暴雷,一时间满城风雨,千头万绪。曾绍和程之卓每天脚不沾地,又抽空给褚明晟办了葬礼,下葬那天之后,自首无果的褚明伦就彻底消失了。 但这些还不是最糟糕的。 程之卓本来已经做好了雷德厚或者李代钊出手的准备,但却没想到基因图谱的相关资料在递交市委的时候忽然被药协拦了一道。算来这个药协几乎和华国一个岁数,其组织庞大,前后几任会长,人才济济,门生学子遍布全国各个机构院校,以致区区一个商会,多年来在行业领域的权威简直不可想象。 这份关乎华国民众性命的基因图谱就像一条弯弯曲曲的导火索,在引爆庄建淮这个暗雷后就被无形的大手悄然按住,最终警方因证据不足而不得不无罪释放庄建淮。 第100章 当天老庄董白发苍苍的照片登上国内各大媒体头版头条,这些刀笔匠似乎也嗅到风雨欲来的微妙局势,紧随其后重谈当年轰动华城的绑架案以及后来的换子案,人为刻意地描绘出一个完美的受害者形象。 霜寒入九天,元旦将近,程之卓缠身的旧病隐隐有加重的迹象,曾绍原本想把汤团带过来给程之卓解闷,想想又还是算了,下午曾绍陪他去取药,回家的路上程之卓就说想散心。两人沉默着逛到一个街角公园,忽然看见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跑过眼前,脸上脏兮兮,身后几个比他稍微大点的孩子正在追逐。 曾绍护着程之卓走开些,程之卓忽然看着他,你以前也是这样么? 这段时间两人的心情都很沉重,程之卓故作轻快,曾绍也顺着他的语调,又往上扬了些:怎么也是我追着别人打。 面前这副壮硕的身姿确实很有说服力,程之卓笑笑,忍不住咳嗽两声,难得的轻松气氛很快一扫而空,然后曾绍沉声问:刚才拿药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我多问几句? 老毛病了,有什么好问的,程之卓含糊其辞,晚上做饭给我吃。 哪顿饭不是? 然后曾绍就看到刚才那个孩子已经被那群人摁在地上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玩笑归玩笑,当初曾绍也确实是这么过来的,此刻他心里想管,但又不想离开程之卓左右。 去瞧瞧。程之卓说。 正这时,一个流浪汉赶在他俩前面出手,狠狠教训了那几个人。那流浪汉身手利落,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只是断了的右手对于赤身肉搏而言是个不小的漏洞,好在不要命的打法让他很快重回上风,甚至越打越狠。 艹,你等着! 说完那些人落荒而逃,流浪汉就弯腰去拉坐在地上的小孩,小孩已经鼻青脸肿,见状还警戒地挥开他,然而紧接着就瞥到对方怀里露出的一抹金色。 那一瞧就挪不开眼了。 那流浪汉似乎看出小孩很喜欢他身上的金件儿,二话不说摘下来就套在他脖子上,又说:别怕,我保护你。 那熟悉的声音,竟然是褚明伦。 当初褚明伦没受什么牵连,许多事虽是他受命,但并不是直接实施人,褚明晟又为他殚精竭虑谋后路,即便后来他幡然自首,也因为死无对证而被释放。程之卓以为他这些年总有积蓄,只是亲人不在,就想换个地方生活而已。 没想到他不仅没走,还把自己折磨成如今这个样子。 曾绍刚要抬脚,程之卓忙又拉住他,眼神示意他不要。因为这毕竟是褚明伦自己选的路,他终于明白了褚明晟这些年的不容易,明白哥哥在两边奔走委曲求全,只为给自己留一条活路,所以他找回当初残缺的长命锁,也做回了当年的小乞丐。 褚明伦也许没注意到他俩,又或许这是他们之间最后的默契,褚明伦牵着那个小孩儿的手慢慢走远,程之卓就说: 咱们也回去吧。 第86章 第二天早饭,程之卓人还没走到餐桌边就先吃一惊,才两个人,做这么丰盛? 有荤有素,有粥有饭,还有各种点心。 曾绍正在摆碗筷,见他出来,擦了擦手来挪椅子,多吃点对身体好。 哦。 程之卓自知理亏,他始终没告诉曾绍,自己身体状况的真实原因,因为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他没时间拘泥于这些小事。 一顿早饭的功夫,今天曾绍的话尤其多,他不停问程之卓,这个味道如何那个又如何,程之卓听到后面没了耐性,就问:怎么,你要改行当厨师啊? 曾绍一愣,转而点头,行情不好,退路有一条是一条。 要不是知道曾总现在的身价,程之卓就信了他的鬼话。 做厨师烟熏火燎的多累啊,程之卓差不多吃饱了,挑挑拣拣意犹未尽,不如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再炒几个股当养老金。 曾绍脸一黑,说什么呢? 这倒不是程之卓悲观,他瘪了瘪嘴,想说因为前世他差不多就活到这会儿,趁着他对此时的行情还有点印象,不捞白不捞,但这么一解释,好像又越描越黑。 那你就过段时间再买。程之卓最后说。 曾绍:为什么? 程之卓咬着筷子,因为等我这六年新手保护期一过,到时候买什么包赔什么。说着他指了指面前这些菜,顺势把碗里最后一块胡萝卜捞出去,我努努力,争取把你的百亿身家赔个底儿掉朝天,让你安安心心去当颠大勺的。 曾绍一哂,毫不留情地把胡萝卜放回程之卓碗里,不许挑食。 我胡萝卜过敏。程之卓坐得笔直。 曾绍就说:过敏了就给你买药。 还说要追我,程之卓睨他一眼,到底夹了塞进嘴里,胡乱嚼了赶紧咽下去,这没到手就已经不当回事儿了啧啧。 曾绍眼睛一动,今早他本来就要提这回事,此刻程之卓主动投怀送抱,倒省了他的心思,于是他撂了筷子正经道: 那你要不要考虑重新和我在一起? 话脱口程之卓就想扇自己巴掌,他赶紧拿起手机要掩饰,冷不丁发现还真有人打来,他眼睛一亮,我去接个电话。 曾绍早看穿他把戏,伸手夺过手机,看也不看就扔在长桌另一边,别转移话题。 唉唉尤敬尧打来的,程之卓立马站起来,说不定有急事儿呢! 这样啊,曾绍就拿回来,却在程之卓以为他要交还的时候直接关机,坦坦荡荡道:现在没了。 程之卓眼巴巴看着够不到的板砖,幽怨道:我合理怀疑你上辈子是国家全力打击的土匪头子。 土匪头子标配压寨夫人,曾绍捉住他的手,两人在桌前相距咫尺,我合理怀疑你这是答应我了。 程之卓挣脱不开,想说什么,忽然有人敲门,两人开门一看,来人竟然是警察。 要说最近见警察的频率还真是有点高,程之卓都有点犯怵,但他面上不显,笑问:警察同志是有什么事儿? 是啊,有事儿可以和我说,曾绍脚下一挪站在程之卓前面,一定全力配合。 警察面无表情,程之卓是哪位? 两人对视,程之卓站出来,我是。 于是就见警察拿出证件:有人举报你涉嫌生产销售劣药,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 往会议室的一路曾绍走得很快,张霆紧赶慢赶,不时打量曾绍,最后忍不住问:真要现在就清理干净? 曾绍不说话。 实际上从程之卓进警察局开始,曾绍一路几乎都不开口。张霆跟着曾绍这么多年,很少见他真正发火,都说人狠话不多,这会儿话越少,等下要杀的人就越多,想到这里,连张霆也忍不住脊背发寒。 走到尽头,会议室门开,进门前曾绍先扫了眼里面的员工,几十号人齐刷刷站起来,他们来自庄氏集团各部门,高中基层员工都有,同事之间大部分都还不认识。此刻见曾绍临门,响起此起彼伏的一片曾总好。 曾绍大步流星进来坐在总裁椅上,一句也不应,倏尔笑了声,这些人就差点哭出来了。他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不知道哪个斗胆先问: 不知道曾总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儿要吩咐? 曾绍又扫过一眼,前排的员工纷纷低头后退,后排的员工打着趔趄,然后他才说:不急,再等等。 于是这些人再不敢多嘴,硕大而封闭的会议室,新风系统源源不断地送进热风,吹得他们直冒冷汗,有几个还憋着一泡倒霉尿,站不住地隐隐打颤。 就这么鸦雀无声地等了一会儿,张霆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说:庄董说他身体不舒服,今天就不过来了。 曾绍似乎并不意外,只问:医生检查了吗? 在赶去的路上。张霆说。 太慢了,说着曾绍抬眸再次看了眼底下的员工,派人把庄董和医生都请到这里,不亲眼看着我不放心。 曾绍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传到最后一排都响当当,闻言员工们面面相觑,但又不敢问曾总这是玩儿的哪一出,只见张霆也犹豫了下,才点头出去安排。 漫长的一个多小时过去,庄建淮姗姗来迟,他坐在轮椅上,看着比半年前苍老不少,父子俩对上,庄建淮端出笑脸, 阿绍非把我请来,是要做什么? 第101章 曾绍牵起嘴角,半跪在庄建淮膝下,两手握住对方,孝顺极了,儿子听说您身体抱恙,这是怎么了? 老毛病了,病根不拔除,总也反复,说着庄建淮笑意渐深,阿绍别担心,很快就好了。 曾绍:是么? 这时有憋不住尿的高层急着拍马屁,曾总和老庄董果真是父慈子孝啊,有曾总带领,何愁咱们庄氏没有问鼎分会的一天! 众人立刻附和,曾绍就站起身,目光在人群中寻找: 刚才是谁? 这一问又吓得众人噤声屏息,好一会儿那人才龟缩着往前一步,曾,曾总,是是我。 曾绍就看着其他人纷纷后退,然后抬手凭空点了下: 那就从你开始。 那人猛一哆嗦,什什么开始? 下一刻张霆就拿着pad开始对名单,研发部郑选良,是你吧? 连名带姓的叫法让郑选良两颊的肉都颤抖起来,见状张霆也笑了,我还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 郑选良擦汗,没有啊,您是不是你被解雇了。 什么!?郑选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了眼庄建淮,转而大声道:我好歹是销售部的项目负责人,你们怎么能说开就开! 庄建淮年迈的脸上始终没有波动,闻言垂眸斜眼看向曾绍,只听他身边的张霆问:想要赔偿? 郑选良见庄建淮仍是不动声色,索性破罐子破摔,这,这根本不合规! 19年4月1号,贿赂医生非法收集患者信息,20年3月27号指使员工np造假,还有...张霆洋洋洒洒念了一长串,然后看向郑选良,不知道这些在郑组长眼里算不算合规? 他如此掷地有声,有几个小员工当场瘫坐在地上,郑选良没了退路,反倒直起腰杆,好啊!好个卸磨杀驴!可这些事真捅出来,你以为庄氏就能独善其身?! 郑组长还是好好担心被裁之后的出路吧,有这么多业绩,华城上下恐怕也没有哪家公司敢收留你!说完张霆再不瞧他一眼,接着念下一个, 生产部贾为功! 根本没人应他。 张霆还以为这个贾为功也吃了熊心豹子胆,结果这人两眼一黑,竟是昏了过去。 看来刚才是我态度不好,我道歉,张霆笑声转冷,半点间隙也不留给剩下的人,研发部周 众人渐渐明白过来,今天曾绍特地请他父亲过来坐镇,原来是要当着他的面让他们一个个倾家荡产,撕心裂肺的喊声此起彼伏,向来庄重严肃的会议室摇身一变成了华丽的屠宰场,自曾绍掌权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赶尽杀绝。 此刻程之卓已经进了监狱,即便曾绍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也恨不得让所有人包括庄建淮一起给程之卓陪葬。 漫长的几个小时过去,半数人被裁掉之后,终于有人喊出来: 庄董救救我们!庄董,当初您让我们办事,如今可不能冷眼旁观啊!庄建淮!这就是你的现世报,他可真是你的好儿子 局势明朗去,求饶逐渐变成谩骂,庄建淮的手指痉挛似的动了下,这些全都看在曾绍眼里,于是他弯下腰,贴心提醒老庄董,眼里却是压抑不住的杀气: 爸,他们叫你呢。 庄建淮自然还没老眼昏花到这种程度,他听得清清楚楚,可这么哭天抢地,还真分不清到底是求情还是哭丧。然后他捏住扶手仰头长笑,低沉的声音真叫曾绍心里烦躁,他冷下脸,只听他的父亲说: 不过是几条看门狗,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可惜的?可你的情人能死而复生几回!? 曾绍瞳孔一缩,赫然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猛地停住: 送庄董回老宅好好照顾! 去看守所的路上,张霆手机一直在响,他油门差点踩冒烟,本来想到地儿再接,刚好碰上红灯,接通才知道尤敬尧那边也快炸了。 曾总,尤敬尧的电话。张霆把手机递过去,脚下一踩油门又冲了出去。 从程之卓被带走到现在还不过半天,曾绍第一时间让人压住消息,何氏上下大概也还被蒙在鼓里,他强压着心中烦躁,接过电话。 曾总您总算接电话了!尤敬尧劈里啪啦讲道:早上我打程总电话一直不通,现在您跟他在一起吗?我有急事要向他汇报! 可对于曾绍而言,程之卓的安危就是此刻最大的急事,之卓进了警察局,公司事务由你暂代处理,还有何氏上下也需要你帮他安抚。 尤敬尧一愣,什么!?昨天不是还好好儿的! 鉴于程之卓身体不好,这段时间不常去公司,所以尤敬尧以为今天程总也只是跟往常一样在家休养难怪一直联系不上。 曾绍没时间解释,只叮嘱道:既然他信你,也请你不要让他担心。 我知道了!尤敬尧心里记挂着程之卓,差点要挂电话,转而又想起来,不过之前程总让我找段克渊,人已经找到了,还没通知顾总那边,我本来想问程总的意思,那现在该怎么办? 曾绍皱眉,段克渊? 尤敬尧:是啊! 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倒是突然蹿出来了。找人的事程之卓提过一嘴,还说顾胜朝对他这个亲弟弟似乎并没有外界传言那么忌惮。三家多年的恩怨皆由顾胜卿而起,即便曾绍因为换药而痛恨这个顾二少,却也不能真的让他客死异乡。 这几个月段克渊东躲西藏也确实机灵,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难怪顾氏连派几波人去宁城周边都翻不出来。 顾胜朝提的要求,他那边一定要知会,另外曾绍略作思忖,老顾董那里也要走漏些风声。 程之卓是受顾胜朝的威逼寻找段克渊的下落,这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曾绍却不愿意程之卓做赔本买卖,一来顾家需要有人牵制,二来他也想让顾先元感念程之卓的恩情。 这倒提醒了尤敬尧,他想起程之卓的嘱咐,反而说:这个人情恐怕还是曾总来做更合适。 曾绍:什么意思? 程总再怎么着也收留过段克渊,加上之前他给程总换药,于情于理顾氏都不该为难程总,尤敬尧话锋一转,倒是您 当年是顾胜朝遗弃亲弟弟,庄建淮在背后推波助澜,这责任曾绍推脱不掉,因此倘若由曾绍出面找回来,这事也算有始有终,日后至少在老顾董面前不至于抬不起头。何况现在沈顾掐得正厉害,庄氏作为下级企业,无论站哪一方阵营都不好,倒不如两头不得罪,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曾绍却不想借程之卓的花献佛,更重要的是保释程之卓才是当务之急,他根本没别的心思。 尤敬尧心里明白,紧接着又说:曾总,这就是程总的嘱托,他既然就在警局,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有问题,段克渊要是跑了,来日想抓只怕更难了! 不会有问题? 曾绍莫名想起会议室里庄建淮说的话,刚才他已经提前派人去警局走保释流程,手续办下来还要时间,但总归不会太久,只是曾绍不免多疑,以庄建淮的为人,他必定是有把握才会那么说。 何况前世 程之卓在看守所里还真不一定安全。 于是曾绍看向张霆, 那你去。 可重生这件事即便算上庄建淮,也只有三个人知道,张霆不明就里,还顺着尤敬尧的思路,那毕竟是老顾董的亲儿子,我去和你亲自去,其中的分量天差地别。这样,我帮你去盯着保释流程,我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绝不让人伤到程总一根汗毛!警局那边咱们早都已经打过招呼,我给你留足过来的时间尤敬尧说的有道理,如果程总在这里,他肯定也会让你先去找段克渊的,你不要辜负他一片心意。 听到心意二字,曾绍难免心口一软,他不禁陷入犹豫,要说此刻和前世唯一的变数就在看守所,只是之前他们已经有过太多次的失败,要是这一次 时间不等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尤敬尧焦急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趁现在段克渊就在华城,曾总务必早做决断,否则等人跑了,搞不好才会真的牵连程总! ... 他在哪里? 此刻城乡结合部的一家便民小超市,段克渊终于理完货架,满头大汗地来找老板要日结工资。 第102章 收银台旁边的老式电脑正播放着老掉牙的电视剧,和靠在泛黄塑料糖果罐儿上的裂屏手机直播上演二重奏,生怕吵不死别人,老板挺着啤酒肚,拿着水果刀正切冻梨,闻言瞥他一眼, 明儿你不用来了。 段克渊一惊,为什么? 你搞清楚谁是老板!老板撂了水果刀,明晃晃的镜面映出丑陋的嘴脸,我说不让你干你就没得干! 段克渊磨了磨后槽牙,勉强挤出一点讨好的笑意,对不起,我不是质问您,可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听罢老板捏起一块冻梨,汁水四溢滴满了果盘,他悠闲地吃着,现在行情这么差,你要想在这里做,工资就得减半。 段克渊心说我以前要饭都能要到两千,而且附近都是居民区,每天进进出出的老头老太都不信这鬼话,还不是老板看在他残疾又急需工作才趁火打劫要不是看在老板懒得检查身份证件,段克渊心想:可华城消费那么高,就算住在城乡结合部,工资减半以后又要怎么活? 老板风卷残云擦了擦嘴,胡渣上还残留着果肉,他打量段克渊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一件待收废品,你一残废还想拿多少?到底做不做? 段克渊不敢犹豫,我做,我做! 老板这才露出一口黑牙,端着盘子往里走,段克渊想提醒他钱的事,又被他甩手打发,还有,以后只管晚饭,早午饭你自己想办法,我这么个小店还得供你吃喝,真把我当菩萨了 段克渊就盯着老板的背影暗自磨牙,他从宁城拼命逃回华城,不过是因为这里始终势力混杂,不至于让顾氏只手遮天,但这么下去,往后的日子可要怎么办? 正这时,门口忽然传来急刹车声,段克渊猛一瞥见锃亮的车灯,只来得及拿住那把恶心的水果刀,然后前路就被一群黑衣黑眼镜彻底堵死。 别过来! 老板听见动静,一看来人是冲段克渊,站在里间门口大喊:不关我事啊!这人和我没关系,要打要杀你们出去,出去随便你们怎么处置! 王八蛋,段克渊积攒多时的怨气爆发,老子给你白干整整两个月的黑工,死也拉你陪葬! 华城之外是天罗地网,他早就做好被顾胜朝抓到的准备,可没想到进门的竟然是曾绍。 怎么是你? 他话音刚落,随即看清曾绍身后出现的顾胜朝,慌忙间他往后一退,撞倒了重重货架。 欸你赔我货架! 顾胜卿! 别过来!段克渊攥着刀张牙舞爪,见状顾胜朝张开双手安抚道:放下刀,跟我回家! 段克渊多么希望此刻顾先元从天而降,可顾胜朝再次开口,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奢望,别动歪脑筋,这里没有别人,乖,跟我回家! 是了,他是顾胜朝的眼中钉,他还换了程之卓的药,此刻两个最希望自己粉身碎骨的人齐聚一堂,也许今日就是他的死期。 绝望淹没段克渊,他笑得癫狂,那么哪怕是死,也得是他自我了断,于是他将刀尖调转对准脖颈,大吼道:跟你回去受折磨,不如干脆死在这里! 说完他闭上眼,同时听见刀尖刺破皮肉的声音,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甚至没有感受到冬日金属的冰冷。 原来死也没那么可怕。 下一秒他睁开眼,却见鲜血正从顾胜朝指缝汩汩流出,段克渊张口说不出话,无比惊愕地看着对方,只听他忍痛牵起嘴角:别怕,我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当年的事毕竟深深烙印在段克渊的记忆里,混着他的骨血长大至今,他哪里敢相信顾胜朝此刻的善意?顾胜朝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又问: 还记得当年你给我做的蛋糕吗? 什么?段克渊目光闪烁,拼命在记忆里搜寻,恍惚间他瞥见货架上的儿童贴图,脑子嗡的一声, 卡通蛋糕? 顾胜朝眼睛一亮,眼泪就从眶里落下,他扔掉染血的水果刀,再次向段克渊伸出臂膀,哥哥错了,跟哥哥回家去,以后哥哥会对你好的! 原来如此,段克渊呆愣在原地,颤抖着呜咽一声,然后顾胜朝轻轻抱住拍他后心,他才终于放声大哭。 我儿子在哪里! 又一道苍老的声音冲进来,段克渊浑身一震,下意识往后退缩,只见顾胜朝被顾先元一把拉开,然后他就落入一个更加成熟温柔的怀抱, 胜卿别怕,爸爸妈妈在这里! 曾绍转头就看见冲进来的顾夫人。 妈妈 那一瞬间曾绍就想起秦曼华,难怪外界多年有传闻,顾夫人的五官和秦曼华其实并没有很大的重合度,只是这些五官凑在相似的脸型上,就鬼使神差让人想到挂在老宅餐厅里那副硕大的人像画。 还是鲜活的人好,曾绍默默想,在顾夫人投来目光之前移开视线。顾胜朝擦了擦眼泪,爸,妈。 顾先元依旧不理大儿子,倒是顾夫人怕一碗水端不平,反而加深兄弟间的嫌隙,于是抱着段克渊哭了会儿也就站到顾胜朝身边。 曾总一找到小卿就告诉我们,紧赶慢赶可算赶上了,顾夫人看向周围,又忍不住哭起来,我可怜的儿子,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我在这里打工,一个月一千。段克渊含着泪,还要咧开嘴笑。 老板腿肚子早都吓软了,跪在段克渊面前哭嚎:冤枉啊我这两个月明明给的两千! 曾绍看了眼段克渊,段克渊便嘴角一抽。 我买条狗都不止两千!倒是顾胜朝情绪激动,抬脚就踢,顾先元找回小儿子,骂人也中气十足,够了,还嫌不够丢脸! 段克渊猛地再次颤抖,仿佛受惊的兔子,顾先元立马换了轻声细语,不怕胜卿不怕,咱们回家去,这里太冷了 上车前,顾胜朝瞪了眼曾绍,他是让程之卓帮他先找到顾胜卿,谁知道让这家伙捷足先登,又或许根本是他俩串通好了耍他的,倒是顾夫人拉了拉儿子,笑对曾绍,孩子总是无辜的,千万别把上一辈的恩怨放在心上,顾家会感念曾总今天的恩德。 顾夫人客气,本就是晚辈应该的,面对顾夫人,曾绍竟然有一瞬间的紧张,然后他眼看顾先元亲手拉段克渊上车,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虽然之卓已经做过亲子鉴定,但保险起见,还请伯父伯母再亲自确认一遍。 闻言顾夫人嘴角一僵,下意识看向车里,远远望见段克渊张口,口型像是在叫妈妈,顾夫人心尖猛然一颤,只说:多谢曾总提醒。 事情办得火急火燎,最后曾绍目送他们离去,紧接着上了车,上车前手机振动, 来电显示是张霆。 第87章 中午警局放饭,警察告诉程之卓,保释手续大概在两小时后完成,下午他应该就可以回家了。程之卓接过饭盒,满心只在道谢,警察却欲言又止,最后看了眼他手里的盒饭, 里面没桌子,吃饭的时候端牢一点。 程之卓一愣,随即点头道:好。 张霆已经等在警察局门口,他咬着面包守着办理业务的警员,忽然一群荷枪实弹的蒙面劫匪进来一通扫射,将张霆手里的面包打飞,他手臂挨了一枪,差点当场丢了小命,混乱过后,劫匪带走了程之卓,张霆告诉曾绍后简单包扎过,就和剩下的警员一起追了过去。 车子在高速上疾驰,中间已经换过一辆车,屏蔽器大开,程之卓手脚被缚,看着前后座一共四个亡命之徒,开口问:各位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副驾的大概是老大,闻言只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于是前后左右都没吭声。 顺着这条路下去,很快他们就拐进没有监控的小路,其他车辆都继续直行,只有一辆穷追不舍。刚才接到张霆的电话,曾绍直接追过来倒还更快,这帮劫匪也许看车上只有曾绍一个,也就让他跟了上来。剧烈的颠簸中,程之卓和后方的曾绍在后视镜中遥遥相对,然后他拢起外套,左右立即警戒道:干什么! 冷,程之卓半点没有作为人质的自觉,死刑犯上路前还能吃饱穿暖,各位帮忙开个暖气不过分吧? 今年的元旦确实冷,左右劫匪却呛他,能冻死你咋的?别动什么歪脑筋! 接近山顶的时候曾绍提前下了车,那头程之卓被押到山顶,被绑在冷风里受冻,曾绍按着黑森林训练的那套声东击西,可他们却早知道似的,一番缠斗下来反而是曾绍受伤被擒。 第103章 曾总身手不错啊,劫匪老大喘着粗气,我们四个才拿你一个。 不成啊,还是懈怠了。 曾绍吐了口血沫,他随身携带的折叠刀被扔在一边。毕竟多年养尊处优,赤手空拳的曾绍确实不是他们的对手。不过经过刚才一番试探,他心里已经确定这批劫匪和黑森林大有渊源,只是来的路上他跟紧了就被屏蔽信号,放开距离又怕跟丢,所以刚才提前下车,一是要传讯,二是协助警方尽快破解对方的屏蔽器。 他牢牢盯住不远处的程之卓,两人在沉默中对话,能做的他已经竭尽全力,此刻只能寄希望于警察及时赶到。 闻言劫匪冷笑,把人放了! 一声令下,却是程之卓被松绑,他活动手腕,耳朵一动,打量起几人,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领头劫匪又说:简单,要你畏罪自杀。 曾绍一凛,程之卓紧接着问:是谁指使你? 劫匪用枪指着曾绍脑门,曾先生还在呢,你确定要问? 你要的不就是我自杀?他毫无畏惧,抻着腰杆和对方讨价还价,我答应你,但我总得死个明白。 不要!曾绍吼道:不就是一条命,我来替就是,你们别动他! 程之卓就站在五步之外,他深深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曾绍,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傻子,他们兴师动众,我这条命又怎么能随便让别人来替? 程总聪明,劫匪警戒周围,那也不用我多解释了吧,你该明白是谁要你的命! 他的枪口对准曾绍的太阳穴,在那里留下深深的印迹,可曾绍丝毫感觉不到,他面红耳赤,恨不得和对方赤身肉搏,是不是那个老东西!?我早上就该杀了他! 劫匪间互相对视,程之卓紧接着反驳,不对,不是庄建淮,是李代钊?还是雷德厚?说到某个字时他捉见对方眼中的一点异样,随即脱口而出, 是李代钊! 劫匪眼中闪过寒光,我说了,曾先生还在呢。 你们甩了警车却没甩掉他,不就是想用他来胁迫我?程之卓学曾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两手一摊,现在警察又不在,空口无凭的就算他听见又能怎样?还是你根本不敢,你怂了? 曾绍眼神一暗,两人在惊险的一瞬目光交错,他忽然福至心灵地安静下来。 劫匪的嘴一抽,程先生的求知欲还真旺盛啊! 所以是不是李代钊?程之卓又问。 是又怎样!劫匪把枪瞄准程之卓,你要拿着图谱到地下去跟阎王算账吗? 曾绍慌忙张口,又按捺下来,就听程之卓笑出声,承认就好,我没别的遗愿了,然后他左瞧右瞧,遗书呢?说是自杀,不配张遗书哪有可信度? 劫匪无语,真不知道是该夸他上道还是骂他赶着去投胎,其中一个劫匪给他纸笔,又给他举着手机屏幕,照这个写,快点儿! 程之卓先转了两圈,这才落笔,本人程之卓,为一己私欲 欸欸欸,劫匪真服了,谁让你念出来了! 程之卓却很委屈,停下笔道:一会儿我可就开不了口了,你让我最后多说几句话怎么了? 劫匪心里骂爹,比我还横,你行! 本人程之卓,为一己私欲借基因图谱一事诬告庄氏董事长庄建淮,实则全是我胡编乱造,写到程之卓还嫌弃起来了,指着屏幕里的内容提建议:文绉绉的,这不像我说话的风格呀,要不我给改改? 时间拖到此刻,劫匪已经反应过来,他立刻拉了保险抵住曾绍额头,别想拖延时间,一分钟内写不完,他就会脑袋开花! 耳朵里的监听器在他诈供前就已经恢复正常,可警方却说还要十分钟,十分钟救援才能到位,一分钟内曾绍就会死。 曾绍捕捉到程之卓微末的变化,呛声道:你们让他吹那么久的冷风,他哪有力气写这么快! 劫匪:十、九、八 好了!最后几笔程之卓几乎连成一条直线,他扬手猛地一举, 我写好了! 冷风呼啸,远处的华城鞭炮渐渐响起,劫匪紧接着扔给他一把匕首,在脖子上比划一下,随即用枪瞄准他眉心。程之卓别无选择,捡起来的时候劫匪还在不停催促:赶紧了结,我们好送曾先生回家! 不要!曾绍想站起来又被狠狠掼回去,程之卓刀横脖颈也还在担心对方,别打他!让我最后和他说两句。 快点! 劫匪燥了。 两人都在尽力拖延,但往往事与愿违,程之卓不得不做好最后的准备,他冲曾绍惨淡一笑,早上你不是问我要不要考虑和你在一起? 莫大的恐惧瞬间笼罩曾绍,他忽然感到一种末日临头的绝望,恍惚和程之卓跳江的那天很像,像失而复得的宝贝转瞬在眼前粉身碎骨。彼时程之卓没给他留下只言片语,此刻多了一句话,仿佛只要曾绍回答,这辈子两人就真的要彻底走到尽头。 我不想听,曾绍几近崩溃,我不要听! 程之卓嘴角僵在一个别扭的角度,他呼吸困难,最后道:好吧,那就不给你答案了。 动手!不要!! 咔嚓一声,程之卓面前的劫匪也拉了保险。于是程之卓毫不犹豫地一转刀刃,一瞬间有血流喷涌,他就这么直挺挺倒地,夜色降临,从他们的角度看不见伤口,只能看到他伸向曾绍的指尖最后抽搐一下,然后就不动了。 曾绍挺身一呕,带出一口血沫,此刻他双目猩红,就游走在暴怒的边缘。 劫匪老大并不放心,他指派身边的下属,两人一起上前检查,他们走到程之卓身边,一人蹲地一人警戒,曾绍身边的劫匪心系程之卓,下意识就朝对面看去。 变故就在一瞬间! 曾绍猛地暴起,先擒劫匪老大,死不瞑目的程之卓趁机夺枪,但显然对方是真正的亡命徒,剩下一个劫匪只管任务不管死活,抬枪就往程之卓那里射! 一声枪响! 劫匪被挡在程之卓身前,曾绍松了一口气,在程之卓叮嘱别打要害前就已经打中两人的手脚。 警铃大作,警察终于赶到,曾绍眼中一片晦暗,扔了枪就冲过去捂住程之卓鲜血淋漓的脖子。 鉴于前世的经验,程之卓已经尽量精准地控制分寸,只是刚才为显逼真,程之卓是真的挨了刀子,也是真的流了很多血。曾绍浑身发抖,一言不发,监狱里的梦境卷土重来,他隐约有些失控。 怎么样?张霆吊着手冲上来,顺势捡起地上的折叠刀给曾绍,猛然看他不太对劲,你也受伤了? 曾绍根本听不见,他死死捂住程之卓的脖子,他的世界此刻只剩这道脆弱的脖颈。 先先下山。 张霆一瞥,昏暗的月色下能看到程之卓晶莹的汗丝,曾绍捂住的位置在脖颈后下方,精准地避开了要害,他目光随即往下,你怎么了? 看 爆竹声中,远处华城一派火树银花,但张霆没那么容易被转移话题, 还有哪儿受伤了? 没,程之卓就拢了拢衣服,有点儿冷。 曾绍恍惚听见,上了发条似的单手脱衣服,始终保持按压伤口的同时给他披上外套,鼻唇交错的瞬间,两人再忍不住紧紧相拥,在璀璨的夜色里一起颤抖不止。 啧, 张吃了子弹再吃狗粮霆见不得这隆重的场面,而且周围混乱的现场和浪漫气氛根本格格不入,他们应该赶紧回温暖的城里去,他推了把,走走走,回去抱一晚上都没人 然而声音戛然而止,张霆借着烟火终于看清楚,紧接着他倒吸一口凉气, 泥地上黑漆漆一滩, 怎么像血? 第88章 什么?程之卓被劫? 顾家人刚下车,人还没进家门,顾胜朝就得到程之卓的消息,顾先元听了一耳朵,想开口又碍于面子,就等顾胜朝挂了电话,等他过来跟自己汇报。顾夫人太清楚顾先元的秉性,拉了拉儿子,顾胜朝就说:刚传来的消息,程之卓被一伙劫匪从警局劫走了。 嗯。 顾先元点头,似乎并不意外,倒是段克渊问了一嘴,程总怎么会被劫走? 第104章 虽说他是你曾经的上司,顾先元拉着段克渊,看他狼狈的模样,话锋一转,但却让你在外吃了苦,要是他还能回来,我倒是想好好问问他。 段克渊心里一沉,见状顾夫人也忙打圆场,好歹人家收留过小卿,这段时间何氏也有不少麻烦要处理,我看就是怕牵累小卿罢了。 顾先元扬声道:我顾家的人还轮得到他来牵累? 在场心虚的不止一个,真算起来,这事还有顾胜朝的一笔,他跟着就说:小弟能回来最要紧,不过劫囚事发蹊跷,我们 不该管的别管,顾先元睨他一眼,沈家铁了心咬住三院的事不松口,先收拾烂摊子才是正经。 几人进了客厅,顾胜朝怕说多错多,就提出先带小弟上楼,顾先元还想和小儿子叙旧,却被顾夫人拦住, 陪我去看看午餐准备得怎么样。 顾夫人使了使眼色,这是要给兄弟俩释怀的空间,顾先元这才不大情愿地止住脚步。这一上午兵荒马乱,他们谁都没吃午饭,段克渊大起大落尤其饥饿,闻言他几不可察地咽了咽口水,顾胜朝就从客厅里拿了块小饼干给他, 先垫一垫。 段克渊犹豫了下,接过的同时还道了声谢,见状顾胜朝就想拉弟弟的手,谁料紧接着就被躲开,能看见对方的目光依旧充满恐惧。他手僵在半空,转而指向客厅中间的电梯,那咱们过去吧。 这一转身,段克渊倒是主动抓住顾胜朝的衣袖,要不要先找医生处理你的伤啊? 顾胜朝心下一动,猛然回眸,却看段克渊马上又松了手。 在自己家还小心翼翼,这点刀伤,和断手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此刻顾胜朝想起刚才对方自绝的情景,心有愧疚道:是哥哥对不住你。 段克渊默默摇头,两兄弟上了二楼,楼上三层每层都有十几间卧室,顾胜朝用整个二层做了不同的内饰方案,就看段克渊喜欢哪种,管家跟随介绍,也时不时透露这些都是大少爷的心血。 这么说顾胜朝至少没有立刻杀了他的念头。 段克渊心里松了口气,可惜房间太多,没等看完女佣就叫他们先下去吃饭。 两层通高的餐厅,一桌子满汉全席,欢庆顾家终于阖家团聚。席间顾先元夫妇轮流给他夹菜,手不方便的顾胜朝也夹了几筷子,段克渊面前的碟子没一会儿就堆成一座小山。 小卿别傻愣着,快吃。 说着顾先元轻轻拍了拍段克渊的肩膀,他隐隐一抖,开始还吃得相当克制斯文,渐渐就抵不住饥饿开始狼吞虎咽。他平时惯用左手使筷,右手使不上劲只能端碗,但此刻他连碗也不端,直接把脑袋埋进饭碗里。 一开始旁观的几人还开心地给他添饭,到后面就慢慢沉默不语。顾先元叹了口气,边给段克渊顺气,顾夫人只一个劲儿地抹眼泪。忽然段克渊脊背一躬,紧接着把嘴里的饭全呕了出来。 小卖部的老板每天都不给他吃饱饭,他刚才实在太饿,此刻又吃得太急,这么一呕,就连进了胃里的饭也要吐出来。 管家女佣忙去拿垃圾桶,顾胜朝一个箭步冲过来,难受就吐出来,就吐地上! 这么昏天黑地不知吐了多久,段克渊抹了把眼泪,看这一地狼藉哑声道:对不起啊,好好的地弄脏了。 实在太难堪了。 你没对不起任何人! 顾先元气血翻涌,顾夫人更是抽噎不止。这顿团圆饭和接儿子一样兵荒马乱。女佣涌上来收拾,他们换了客厅就坐,顾夫人拉着他的手问长问短,怕他胃里难受,又怕他胃里空空,让人上了水果甜品各色小吃,段克渊只好苦笑道:我真的吃不下了,您 他戛然而止,在对面寂静却紧张的期待中开口:我可以叫你们爸爸妈妈吗? 顾先元就知道这孩子还没过这道坎,忙说:你就是我的孩子呀! 可我还没做亲子鉴定,段克渊垂眸搓着手指,像在等待审判,我不一定是你们的孩子。 谁说的!顾胜朝掏出手机报告,程之卓早就做过我和你的鉴定,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你就是我的亲兄弟! 顾先元眼睛一动,当即却听出别的意思来,这么说,你和程之卓早就知道? 从得知真相至今,顾胜朝遗弃弟弟的事还没翻篇,顾先元眼睁睁看着小儿子平白无故吃了这么多苦,心疼得要命,没立刻给顾胜朝上家法都是他仁慈,偏偏顾胜朝还要自己撞枪口。 可不等顾胜朝解释,段克渊忽然用叉子划开自己的手臂,鲜血瞬间直流,顾夫人惊呼:小卿你干什么! 顾先生顾太太先别生气,段克渊举着残缺的右手,固执地要证明自己,别的都不要紧,还是先做鉴定吧。 于是顾先元夫妇对视一眼,扭头让管家赶紧去请医生过来。可医生火急火燎地赶到,却不是为做亲子鉴定,顾先元只让他给段克渊包扎伤口。因为来的路上他就旁敲侧击过,很多事这孩子还有清晰的印象,如果是假的,哪里能桩桩件件记得一清二楚?他转念一想,也不知道这孩子在外流浪,多少个日夜里翻来覆去又想了多少回?就这样都不敢回家。 那这会儿再提什么鉴定,岂不是更加伤这孩子的心? 你就是我的孩子,不需要再做任何鉴定。顾先元的目光几乎要把顾胜朝扎成筛子,当着他的面,他恨不得把集团直接交给段克渊,但你跟在程之卓身边有段时间,也该知道咱们集团最近有点麻烦,正好你回家,我这几天就把手上的股份分一点给你。 段克渊受宠若惊,我不要,不要集团股份! 叫什么?顾先元却问。 从进门到现在,段克渊还没改口,他目光闪烁,在几人身上来回,最后轻轻叫了声,爸,我不要股份。 其中最意外的当数顾胜朝,顾先元也问他为什么不要,于是段克渊低头笑道:堂堂顾二少是个残废,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谁敢笑我第一个打断他的狗腿!顾胜朝的心口又被剜了一刀似的,他手按着弟弟膝盖,反而帮着劝说:你是顾家人,没有股份说不过去,不想做事是一回事,爸给你股份你就拿着,不然就是你还不肯认我们,还埋怨我们。 顾先元骂他:你还有脸说! 都少说两句吧!顾夫人心想这兄弟俩总算没有走到绝路,但她看着段克渊冷冰冰的右手又红了眼,无论小卿变成什么样都是妈妈的乖宝,你才刚回来,这些事都不急,要是觉得累就先上去休息,明天妈妈先带你去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于是众人陪段克渊回他自己属意的卧室,顾胜朝拿了自己的衣服,顾夫人则贡献了自己的全套沐浴护肤品,顾先元两手空空,差点要把自己随身常备的安宫牛黄丸拿出来。最后顾夫人再三确认段克渊真的不需要帮忙,才让他自己安心洗澡。 闹哄哄的一下午,此刻房门关上,终于只剩下段克渊一个人,他里里外外又转过一圈,才慢悠悠来到浴室泡澡。温暖的水流洗去连日来的疲惫、恐惧和不堪,他闭眼享受片刻,再睁开时看向被用心包扎过的伤口,雪白的纱布隐隐透出淡红。然后他单手掬水,用假肢指尖戳破一个又一个斑驳的泡沫,戳着戳着冷不防笑出声 顾胜卿。 可他根本不是顾胜卿。 赵恺才是。 当年就是因为赵恺入狱,段克渊不得已才主动出击潜伏到程之卓身边,也多亏他当年的果断,才有他今天的认祖归宗。 他转动已经不太灵便的手指,捏碎了飘落掌心的泡沫,赵恺自己成了残废,也把段克渊变成残废,这个真少爷将自己的过往一点一滴灌输给他,把他培养成自己的影子,就是为防顾胜朝不念兄弟之情,在重逢话旧之前先灭亲弟弟的口。可赵恺始终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有家不能回,有仇不能报,只能终日躲在这暗无天日的黑森林里,帮他们做着肮脏的事。 赵恺想要借段克渊的手报复亲哥哥,也是赵恺亲手送给段克渊假冒的机会。倘若此前曾绍透露的消息属实,那么段克渊的心里会更加痛快,他想:这位真少爷最好是真的已经灰飞烟灭因为段克渊早已经习惯顾二少这个尊贵的身份,连亡命天涯都不舍得丢下。他确认了顾胜朝的态度,他连死都敢豁出去,所以绝处逢生,这是老天回馈给他的礼物,连老天都在帮他,许他做一世金尊玉贵的小少爷。 洗过澡一觉睡醒,窗外夜幕降临,顾夫人上楼来叫段克渊吃饭,他扶着扶手下楼梯,远远就听见顾胜朝和他爸又在客厅谈事,听到某处,段克渊脚步骤然慢下来,隐约是顾胜朝说程之卓腹部中弹, 第105章 现在危在旦夕。 由于来不及调用直升机,程之卓和曾绍被警方紧急送往距离郊区最近的三甲医院,术前护士询问伤者的过敏史和既往病史,除了秦绍提前让人送到的术用血液,他断断续续还答了许多,只是看似细致入微,连起来却有点没头没脑。 不是食物过敏,护士看曾绍说得这么详细,以为他是程之卓的家属,赶忙掐断问道:还有没有别的药物过敏,有没有电子病历? 应该还有,曾绍卡了壳,可我不知道。 听罢护士皱眉,上下左右打量了下,怎么你不是家属吗,你和伤者什么关系? 曾绍就说不出口了。 鞭炮响彻云霄,零点前后也是急诊最忙碌的时候,手术室外鸡飞狗跳,护士说话全靠喊,这时医助又跑出来催促道: 伤者情况不好,要赶紧签字手术! 曾绍脚下一软,护士的笔就在眼前打晃,他伸手想要抓住,我签。 谁料护士指尖一转,却说:不是家属不能签字。 让我签。曾绍执拗道。 一旁张霆打电话给许应荣,捏着手机拦曾绍,咱们别妨碍人家救治。 我没有。 曾绍眼眶通红,直勾勾地盯着那支笔,抓不到就不罢休,于是张霆用手肘顶他胸口,强迫他听进去,可现在以前他都和你没关系! 那四年里照顾程之卓的是许应荣,四年前陪着庄希文的也是许应荣,曾绍更像是闯进程之卓生活的一段刺耳的插曲,即便有什么紧急情况,也应该是许应荣来处理。 两人目光相对的一瞬间,曾绍问他:我不是吗? 他问得极其认真,非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张霆紧接着反问道:你是吗? 答案清清楚楚,隐约从很久以前到现在,他们之间就不是那种可以摆上台面的关系。闻言曾绍终于放开手,在喧闹的走道里崩溃道: 对!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家属,我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曾绍转向护士,你问我他对什么药物过敏我也想知道!可我每次问他都不肯告诉我,你说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为什么! 护士被他吓到,张霆也是一愣,作为多年下属,张霆清楚地知道曾绍对程之卓所付出的一切,此刻他其实应该好言相劝,只是曾绍根本听不进去。 你冷静一点! 张霆吼道,电话在同时接通,他直接把电话扔给护士对接过敏药物和既往病史,自己拼命按住曾绍。 程之卓没有家属,唯一的意定监护人就是许应荣,对方接到电话,已经在赶来的路上,鉴于情况危急,医生就说先做手术。 手术门关上,红灯亮起,曾绍和程之卓中间架起厚厚一层屏障,曾绍支撑不住踉跄在地,此刻耳边嗡鸣,听不见他的声音,眼冒金星,看不见他的状况,慢慢手脚发麻,和他一样在与死亡搏斗的临界点。 张霆自己还受着伤,拉了几下才把曾绍扶到座椅上,然后长叹一口气,那么多次,程总哪次不是化险为夷?别太担心。 不一样,曾绍目光呆滞地看向地面,恍惚喃喃:这回不一样。 毕竟前世的程之卓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在监狱遭遇不测,然后重生。曾绍克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倘若这个世界果真是个巨大的轮回,程之卓能死而复生,被投放到前一个时间点的平行世界,原本是为改变自己的轨迹,那么时间一到,这个任务没完成,他会不会 曾绍不敢想。 张霆欲言又止,他十分清楚曾绍究竟有多在乎程总,那根本是不顾一切的疯狂。可惜他不是医生,打的包票也不管用,所以最后也只是拍了拍曾绍的肩膀, 我叫医生过来给你处理一下。 张霆刚出去,护士中途又跑出来问:监护人还没到吗?! 曾绍蹭地站起来,恨不得冲进去替程之卓受罪,里面怎么了! 护士看他虽然和伤者没有关系,但字里行间掩饰不住对伤者的关心,于是一时心软道:伤者情况不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曾绍一愣,似乎没听懂,什么心理准备? 就是情况不太好的意思。 说完护士转身回手术室,开门的瞬间,里面的仪器拉出一道分外刺耳的报警声。 张霆去找医生的路上正碰见下车的许应荣,于是三人一道赶回来,过了拐角就是手术室外的走廊,许应荣抬眸一看,忽然站住脚, 他发什么神经? 紧接着三人同时听见一道揪心的笑声,响彻长廊,笑得比哭还难听,引得众人心生好奇,但又不忍直视。 不好! 还是张霆反应过来,当先冲过去夺下曾绍手中的刀,那把折叠刀锋利却小巧,以至于离曾绍最近的吃瓜群众根本没反应过来。 差一点,差一点就要血溅当场。 你疯了! 张霆直接把刀扔进垃圾桶,气到破音,他人还在抢救,你这么着急下去等他?! 他不会活过来了。曾绍说。 张霆看曾绍这副神神叨叨,以为他几次三番面对病危的程之卓,已经出现了类似精神失常的症状,你怎么知道?医生都没放弃! 我就是知道!曾绍语无伦次,但又笃定道:就跟前世一样,也是这个时间点,然后他就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那我不如先他一步过去等他! 自刎不成,曾绍还想撞墙,张霆和几人合力拉住他,心里莫名一阵恐慌: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别说张霆,就连许应荣一个握手术刀的,以前在学校敢和尸体并肩而眠的唯物主义战士,听见曾绍这番言辞也有点发怵。 此刻曾绍坚定不移地钻进死胡同,力道大得吓退周围一片人,张霆几乎压制不住,大吼道:快想想办法! 医生们这才反应过来给曾绍打镇定,只是一针下去收效甚微,几个人还是按他不住,于是张霆当机立断,再打一针! 医生忙摇头,镇定虽然不是麻醉,但也不能乱打啊! 张霆手臂渗血,此刻早已满头大汗,闻言他二话不说直接抢过来,有多少扎多少,先把这家伙弄晕了省事儿。 兵荒马乱之后,许应荣就看到曾绍双眸暗淡,成了一具枯萎的死尸,好像他不是睡着,而是如他所言地死去,化为腐朽。 几人把曾绍扛上转运床,原地等待护士协调病房,寂静的等待间许应荣忍不住好奇,问他怎么知道曾绍这是要自杀。 以前许应荣总是刻板地把曾绍和庄建淮一类的混蛋划等号,对程之卓的说法也始终持怀疑态度,认为这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此刻他终于发现,自己好像确实并不了解曾绍。 张霆翘起二郎腿,一掏裤袋又想起这里不能吸烟,于是转头看了眼昏睡的曾绍,笑道:当年程总跳江,他带人追寻程总的下落,几天几夜没合眼,沿江一带都找遍了也不见踪迹,我们就劝他先回去休息,这么大海捞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他抬头盯着许应荣,那时他就是这么癫狂长笑,然后一头扎进冰冷的江里。 听罢许应荣沉默不语,这倒是让他想起那段时间的曾绍,他隔着距离远远望过一眼,曾绍每天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与行尸走肉无异。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许应荣已经逐渐忘记当初那样痛不欲生的曾绍。 如果躺在里面的是舒方鹤,许应荣下意识捂住心口,原来只是假设都会好痛。 我知道你讨厌曾总,有时候我也觉得他就是个混蛋,张霆话锋一转,难得正经,可他小小年纪就被卖到山村,刚逃出来又被赵恺拉进黑森林这个地狱,回到庄氏又被金主包养,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人掉包的真少爷,对方不仅替他享受几十年的清福,还害他再也见不到母亲有时候设身处地地想,他或许已经尽力做到正常了。 那也不该, 许应荣没说下去,他也说不下去,张霆说得对,曾绍从小在善恶混沌的灰色地带长大,掠夺和凶狠才是他的保护色,一朝回到人间,曾绍才有机会摸索着去做一个正常人。这样跌跌撞撞成长起来的人,又怎么苛求他像那些家庭美满,情感饱满的人一样,知道该怎么去爱? 这时护士过来带他们去vip病房,张霆走前叮嘱: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我怕他随时会醒过来。 然后张霆随曾绍来到vip病房,医生给曾绍处理完伤口,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难怪几个人都按不住,这肌肉这么结实,抗造得很。说着他瞥见张霆血迹斑斑的手臂,咋舌道:你这看起来还更严重些哩,来拆了我给你重新清创包扎 第106章 没等医生给张霆包扎完,就有护士过来摇医生,说楼下普通病房的老人家属停缴费用已经好几天了,打电话人也不接。 两个老人就他一个儿子,就算付不起医药费,也不是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医生叹了叹气,住院部和急诊科一样写满了人情冷暖,有时候即便想帮也帮不进忙。 就是说啊,说着护士压低声音,不过我听旁边床的说,他们好像还有个女儿 她戛然而止,看了眼张霆,医生就说:伤口包扎好了,有事按铃,这片有专人负责。 医护走后,张霆只开一盏小灯,然后靠着沙发打盹,他怕曾绍忽然醒来,又怕错过手术室那边的消息。后半夜,窗外的鞭炮声小了些,他迷迷糊糊睡着,乱七八糟地做起梦来。 梦里全是边絮,冲着他傻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下一秒他忽然惊醒,耳边回荡着刚才那个小护士的闲话。 第89章 张霆回来的时候,正听见曾绍迷迷糊糊在喊阿文。他心里一惊,这么大剂量的镇定剂下去,要是曾绍还能在短时间内醒来,那还真算他天赋异禀。好在张霆过去一瞧,曾绍只是半昏半醒,是在说梦话。 你也算能折腾了。 张霆松了口气,给他掖了掖被角,难得的睡意也一扫而空,张霆索性坐在床边处理堆积的事务,只是手机pad来回翻一轮,他越看心里越烦躁,然后就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家里。 集团事务繁忙,加上曾绍时不时安排的额外任务,张霆其实不常回家,只是边絮伤好之后始终疯疯癫癫的,他怕她回父母家有危险,就一直把她安顿在自己家里,请了护工和住家保姆一起照顾。 保姆接到电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迷迷糊糊道:先生怎么这么晚打电话呀? 往常每天下午张霆雷打不动都会来电询问,今天保姆以为张霆太忙就忘了这事,没想到过了零点也要打回来。 张霆赶忙看了眼手机,原来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半,他扶额道:抱歉,忙昏了头。 保姆笑笑,她知道张霆想问什么,直接说:别的都好,就是小姐今天没什么胃口,两三个饺子就饱了,菜也没怎么动。 听罢张霆肚子忽然跟着叫了声,除了下午啃的那半个面包,到现在他也是水米未进,这元旦过得真是鸡飞狗跳。 她心情不好?张霆问。 保姆打了个哈欠,魂飞天外,也可能是午觉没睡好,所以晚上兴致不高。 哦,张霆不敢再打扰,那您睡吧,下次不会这么晚打回来。 说完他要挂电话,保姆倒是清醒过来,瞧我这脑子,刚忘了说,小姐下午问过您晚上回不回来,我说年底公司事多,您大概会很忙,她就没问下去了。 哦... 张霆心里一动,难道她是在等自己回去?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大概近墨者黑也成了变态。边絮现在和傻子基本无异,一个傻子又怎么会对别人有所期待?他也不该对一个傻子有任何期待,即便他从前有过。 这两天确实忙,过两天再回家,有事及时打电话。 挂了电话,病房霎时安静下来,张霆呆愣坐着,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保姆的那句话,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响起来,他下意识以为保姆还有事,一看却是许应荣。 手术很顺利。许应荣说。 张霆靠上椅背,那就好。 不过术中出现好几次不明原因的休克,许应荣话锋一转,我想过两天等他情况稳定一点,转回协安我自己来照看。 好说,张霆又坐直了,时间不早,要不要送你回家休息?反正icu也不能守夜。 许应荣顿了顿,然后问:曾绍醒了吗? 没等张霆回答,曾绍眼睛一睁,忽然从床上坐起。 做噩梦了? 忙到此时正要回房的顾胜朝冲进段克渊卧室,就见他坐在床上,两眼泪汪汪。 没事,段克渊衣衫松垮,抱膝坐着,眼睛越擦越红,梦到小时候的事儿了。 进门前顾胜朝隐约听见小弟口中大喊别打自己,他沉默片刻,道:以后爸妈和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没人敢欺负你。 段克渊点点头,一看床头时间,哥你这么晚还不睡?是程总度过危险期了? 顾胜朝摇头,不过融资后三院的股份,他程之卓拿的大头,我原想用一个老陆堵住沈家的嘴,没想到他们硬要查下去那就别怪我趁火打劫了。 听这意思,顾胜朝是要先对何氏下手,可段克渊犹豫道:哥,咱们一定要摘了何氏的招牌吗? 顾胜朝看了眼段克渊,一个程之卓也就罢了,要怪就怪他背后还有朱氏财团的助力,等哪天程之卓说动朱氏插手,那就来不及了。 可朱氏的势力盘踞在外,为什么她们插手就会没有转圜的余地?段克渊问。 顾胜朝就不说话了,看着段克渊忽然笑起来,小弟这是对公司的事有兴趣?那过几天,我带你去公司 我没有这个意思,还有,段克渊立即意识到是自己过界,转而低头请求:哥,能不能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已经回顾家了? 顾胜朝眉头皱起,为什么?话音未落,他忽然看见段克渊胸口露出的伤痕,二话不说上手就扒。 不要!这些都是什么? 顾胜朝眼睛一暗,前胸后背手臂,数不清的伤口横七竖八,经年累月直到现在还十分清晰,当年这伤落在一个瘦弱的孩子身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捱过来的。难怪下午洗澡,他死活不要任何人伺候,现在还说不要让别人知道他已经回了家。 谁打你?顾胜朝绷着脸问,还有他的手。 段克渊摇头拢起衣服,不记得了。 怕别人会说闲话?顾胜朝胸膛起伏,堂堂顾家二少,什么时候也轮得到外头的阿猫阿狗置喙?你别怕,谁也不敢! 段克渊却说:这个节骨眼,万一他们利用我做什么对集团不利的事呢? 顾胜朝一噎。 能回顾家,回到爸妈身边,我已经心满意足,段克渊说:我不要别的,只要咱们一家都好好儿的。 顾胜朝看着眼前小心翼翼的段克渊,莫名想起弟弟小时候的模样,还有那个下午的卡通蛋糕。他沉默良久,又说:可这样多委屈我弟弟? 我没给你们添麻烦就好,段克渊拼命摇头,哪里算得上委屈 不许这么说!顾胜朝用力抓住段克渊的手。 段克渊憨笑,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程总毕竟于我有恩,我不能恩将仇报,能不能请大哥日后手下留情? 原本我和爸也不是要和程之卓过不去,顾胜朝松开手,如果他能放弃三院,放弃和沈庄联手,自然没有人为难他。 但这似乎并不可能,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的,而程之卓想要改天换地,就注定要站在顾氏的对面。 段克渊眼珠一转,我跟着程总的时候对三院的事略有了解,这事牵头的其实是沈家,沈道炎做两会会长这么多年,难道集团内部一点问题都没有? 原本自然是有的,顾胜朝沉默,这其实也怪他们这些年打压太过,沈家母子抗住压力韬光养晦,反而逐渐弥补了集团内部的各个漏洞。所以短时间内,顾胜朝想要打得对方没有还手之力确实很难。 那庄氏总不会一点问题都没有吧?段克渊紧接着问。 顾胜朝一哂,你以为庄建淮的背后就没有人? 而且相比起沈家母子,分会长之下的庄建淮其实更加难对付,向来打狗都是要看主人的,主人的面子不能驳,那么打轻了不解恨,打重了就会失分寸,何况顾胜朝还摸不准这个主人到底是谁。 段克渊见顾胜朝如此为难,转而又说:对了,我之前听程总曾总提起,那个化工厂里似乎关着个什么人。 顾胜朝皱眉,哪个化工厂? 就是两家联合建造地下室的那个井亭化工厂。段克渊看着顾胜朝,一脸天真。 顾胜朝一时没明白,你说那儿关着谁? 于是段克渊犹豫片刻,卖了个关子,似乎是可以证明庄建淮和黑森林勾连的重要人证,曾总为程总对付庄建淮,多年来一直在搜集庄建淮的罪证。不过化工厂爆炸后那人不知是被转移还是被灭口,但既然庄建淮下定决心要灭口,为什么不趁早? 第107章 说起这个黑森林,顾胜朝也是千头万绪,黑森林也是一本烂账啊。 刚才顾胜朝话留三分地,庄建淮的背后既然有人,那么换言之,庄建淮就是在为他背后的人效劳,那么这个黑森林大概率也跟那双黑手牵扯不清,可段克渊笑道: 大哥说庄建淮的背后还有人,那这个黑森林和庄建淮背后的人 两人在咫尺间对视,仿佛是兄弟间的默契,顾胜朝瞬间就想通了。就像三院事件的陆总,基因图谱事件的郝泰来,一旦有了确凿证据,弃车保帅就是上选。顾胜朝一直担心自己惹恼了不该惹恼的人,却忘了要想让别人弃车保帅, 其实有的是办法。 顾胜朝不禁刮目相看,他竟没发现,面前这个外表柔弱的弟弟其实要比自己想的聪明得多。 嘶! 怎么了?顾胜朝看向段克渊的右手,那副假肢大概已经用了很久,磨损严重,关节老化,看起来就很硌人。 这手 顾胜朝俯身细细看着,千言万语一时涌上心头,虽然当初抓了宁城那批人进监狱,他只觉得不够。 我没事。 说着段克渊想收回来,顾胜朝却抓得很紧,根本不让他退缩,就这么沉默许久,顾胜朝才把手好好放回被下,明天我让人上门给你重新定做一副,闭上眼安心睡觉,哥哥陪着你。 段克渊想说不用陪,顾胜朝又在他开口之前扶他躺下,段克渊眨两下眼睛,实在支撑不住,很快就睡着了。 夜已深,顾胜朝摸着段克渊的脸颊,想起母亲连日来的苦口婆心。这两天他都在天平两端摇摆不定,一边是大权,一边是自己的亲弟弟,他是这样的人畜无害,甚至不要任何股份,只希望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良久他叹了口气,头一次怀疑也许真的是自己做错了。 前世诬告的罪名,今生有了应对的策略,突然出现的绑匪给程之卓的罪名画上充满疑点的一笔,律师随即向警局提交相关证明据理力争,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是程之卓还没苏醒。 曾绍把他转回协安医院后,就放了张霆大假养伤,只是张霆闲不住,在家东捣鼓西捣鼓,每天下午让护工帮边絮洗完澡就提早放人下班,晚饭也自己来。 好久没做饭了,有点生疏, 张霆捻着兰花指把菜端上桌,时间已经过了七点,比平时晚了接近一个钟,他龇牙咧嘴地捏了捏耳垂,转而笑道:你别嫌弃啊。 边絮手里抱着洋娃娃,只盯着菜看。 厨房还有个汤在咕咚,边絮实在等不及要先开饭。起初边絮的病情不稳定,有时候能自己吃饭,有时候又弄得一团糟,但后来情况就好很多了。只是张霆不常在家,就还是按原来的习惯给她喂饭。 今天很乖嘛,说着张霆又往尖尖的一勺饭上补了块肥嫩的鱼肉,多吃鱼,补脑子,我把刺都挑干净了。 边絮没听见似的,大口吃得很香,看得张霆也开心,大口闷着白饭,然后继续给她剥虾。 有个事儿得和你说。 张霆剥得专心致志,去脑去线,然后蘸酱,没发现边絮的眼睛正往他这里瞥,前段时间我去了趟郊区那什么三甲医院。 说着他把虾递给边絮,就看她鼓囊着嘴一动不动,于是笑道:我这不是好好儿的?但他转念又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尴尬地咳嗽两声,说:别老含着,嚼一嚼再咽下去。 边絮就开始嚼,张霆就继续说:你猜我看见谁了? 两人对坐,灯光下张霆盯着没反应的边絮又加一句:是你父母。 她还是没反应。 张霆心想自己大概是疯了才会觉得父母可以唤醒边絮,只好自顾自说下去,你父母脑血栓抢救回来成了偏瘫,听说住院有段时间了,一开始你弟弟还交着费用,后来就撂下二老消失了。医院要走法律程序,已经给断了药,看着真是挺可怜的。 边絮忽然开口:菜。 要哪个,这个西兰花儿吗,哎哟慢点儿吃。张霆伸手给边絮当饭兜,忽然狡黠道:我本来是觉得他们挺可怜的不过我想起他们对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就没多管闲事。 边絮又说:要这个。 下午玩儿累了?胃口挺好,张霆奇怪了一秒,但难得见她胃口这么好,也就没多想。他看着她如今圆润的侧脸,想起当年瘦削的边絮,当初我不知道你这么恨你娘家人,早知道的话,何必兜圈子去求庄建淮?说着他捞了只蟹开始剔肉,喃喃道:只要你开口,刀山火海我也会去。 就像当初收容她的老头,张霆脱身的同时就通知当地市局,恨不得抓着那老头直接胖揍一顿。 边絮一愣,紧接着又往嘴里塞东西。 慢点儿吃,不着急,又没人跟你抢,张霆眼看边絮越吃越急,以为今晚做饭太久,真给她饿坏了,心里打量着下次还是得多买点零食备着。他一边给人擦着下巴,鬼使神差地埋怨道: 你怎么就不开口呢? 这时厨房计时器响起,张霆起身,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我去盛汤啊,你慢慢吃,鱼虾蟹等我来给你整,等我! 边絮就睁着大眼睛,看他进厨房继续手忙脚乱,低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红烧肉,嚼着嚼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她猛地揩掉,喊了声: 咸。 张霆:说什么? 边絮耳脖子都红了,更加大声地吼了句: 咸! 眼泪啪嗒掉进饭碗,厨房里张霆还忙着盛汤,没有回头,汤马上来了啊,别着急别着急! 张霆嘴上这么说,心里恨不得一脚把碗踹出来,不巧手机又响了,张霆龇着牙埋汰,这怎么还凑一起的? 他咬牙端出去,掏出手机一看, 果然是曾绍。 为什么休克? 协安医院办公室,曾绍问。 许应荣摇头,我不知道。 曾绍就盯着他不说话,眼眶渐渐泛红,兔子似的,许应荣就软下声调,这回不是我想说,是我真的不知道。 还不如说是不愿意。 难道 难道真是因为重生? 曾绍人清醒了也就不敢多说,倒惹得许应荣奇怪,难道什么? 那会儿他伤得到底多重?曾绍道。 这回许应荣直接把既往病史给他,曾绍默默看完,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眼眶也始终通红,看得许应荣揪心。 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糕,他拍了拍曾绍肩膀,等事情大功告成,他没了心事,慢慢就能养回来。 曾绍抬眸,滚烫的泪水眨眼掉落,真的? 人活一世,我总要相信这个世界还有未来,许应荣坚定道:你也一样。 曾绍不答,他想起什么,又问:当年的免疫增强剂确定没有后遗症? 关于这个免疫增强剂,曾绍自己就翻来覆去查了个遍,但有些东西他也鞭长莫及,许应荣是医生,又是程之卓的大哥,曾绍非要听他亲口说一遍。 许应荣点头,毕竟是给各国元首财阀的特供药,后遗症的概率很低,而且也不该是这个症状,何况他只服过一次药,就算是后遗症也不该在这么多年以后才显现。 既然那药那么好,后来为什么不用?曾绍又问。 许应荣:因为那不是好药。 曾绍:什么? 你以为能治好人的就是好药,许应荣眸子一暗,如果这药是拿人命换的呢? 曾绍一愣,他看过药剂的检测报告,当时没有看到任何负面消息,我只知道这药是诺菲研究所出品,诺菲在全球药业都是块金字招牌。 可金字招牌的背后往往是骷髅山,许应荣拳头慢慢捏紧,他们技术发达,有一半的原因就是他们并不拿人当人,一份免疫增强剂大概需要从两到三个健康儿童身上提取特殊激素,这种激素只有在儿童极度恐惧和疼痛的情况下才能产生。 曾绍皱眉:不能人工合成? 分子式太过复杂,暂时还没有,许应荣目光微寒,话锋一转,而且世界上每分每秒都有人口消失,他们到底是死了还是痛苦地活着,其实也没有人在乎。 就像当初的曾绍,只要赵恺狠狠心,曾绍就会当场成为被杀的对象。 第108章 两人沉默,很快曾绍又问:全球只有诺菲研究所有? 严格来说,只有诺菲有足够强大的保护伞,许应荣知道曾绍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别想了,他不会用的。 即便当时程之卓病得只剩一口气,也有半口气用来叮嘱许应荣千万不要打破底线,最后全凭一点点意志强撑过来。 曾绍眯起眼,我只要他活着。 许应荣嘁,你还是不了解他。 是你还不了解我。说完曾绍就要回病房。 许应荣:等等! 曾绍回眸,那一眼骤变,许主任还有什么事。 就算你要弄来,现在这种情况他也用不了,许应荣脊背发寒,咽了下口水,至少得等他醒来。 曾绍半信半疑,但还是道了句谢。 回病房的路上,曾绍碰上个带孩子的女人,她衣着朴素,全身上下只有脖子上挂着串项链,她拎着花篮水果,见着曾绍犹犹豫豫地打量几遍才敢上前: 请问您是曾绍曾总吗? 您是曾绍想起来,您是杨女士? 当年协安医闹案的医生家属杨素薇,程之卓还去她丈夫俞光鲁的灵堂祭拜过,彼时曾绍为了堵小庄总,还免费给人当过几天保镖。 杨素薇咧开嘴,有些受宠若惊,难为曾总还记得,快叫叔叔。 那孩子扎着麻花辫,羞涩地冲曾绍笑笑,然后躲到杨素薇身后。 这孩子。杨素薇无奈。 曾绍却笑说:像她爸爸。 是啊,都说女儿像爸,儿子像妈。然后杨素薇话锋一转,听说小庄总在这里住院? 曾绍扫过她拎着的花篮水果,想起从前程之卓上门吊唁,好像也让人买过这些东西,他伸手恭请,对,我带二位去,只是眼下他还没醒。 杨素薇轻轻啊了下,受伤这么严重? 元旦当晚,警局劫囚案的新闻就挂在晚会下方,伴着钟声过年。不幸中的万幸,当时子弹贯穿程之卓的腹部,腑脏受伤的范围其实并不大,只是此后他陷入漫长的沉睡,始终没醒过来。 曾绍搓着手,想笑笑不出来,我也说不好。 曾总要有信心,杨素薇笑着说:小庄总他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 两人在病房聊了会儿天,曾绍就送杨素薇母女回去,进门前他深吸一口气,心想承杨素薇的吉言,会不会程之卓已经醒了,可打开门他一眼看到里间的程之卓还在睡,曾绍心里的失望溢满脸,只好默默回去,坐到程之卓床边,握着他的手叹气。 程之卓的手指白嫩纤长,水葱似的,曾绍与之十指交叠,又来回摩挲,心里那点苦涩有所缓解,然后他俯身说悄悄话似的,朱瑞芝也来过几次,神神秘秘,有个消息非要等你醒来才肯说,给她牛的。 说着他又掏出内袋里的戒指盒,那戒指他一直留到现在,庄希文走后,他留着做念想,程之卓回来,他又有了奢望。 这两天曾绍左手无名指就一直戴着戒指,当初刚重逢,他怕程之卓应激,于是戒指摘了又戴,戴了又摘,元旦夜之后曾绍戴上就没再摘下来,他赌气地想:就算程之卓即刻醒过来,他也是不会摘的。 不开口我就给你戴回去了, 曾绍慢慢推着戒指,当年正好的戒圈如今显大,于是他问护士要了串红色的棉线,一圈一圈地缠绕调试,最后牢牢套进程之卓的无名指, 把你套住,你就不能再走了。 第90章 忽然程之卓指尖一动,曾绍立刻俯身, 你醒了!? 程之卓睁开眼,浑身懒洋洋的,除了萦绕鼻间隐约的消毒水味,就和在家一样,好像他并没有受伤,只是睡了漫长的一觉。 日光照进病房,给纯白的室内笼上一层梦幻的光晕,程之卓还有点迷糊,盯着曾绍来回看,半晌脑袋冒出个念头: 这人似乎又瘦了点。 咫尺间,曾绍下颌锋利,有点胡渣,程之卓想笑他,又察觉到手指的桎梏,于是他垂眸看去,只见曾绍和自己十指相扣,两人的无名指上都有戒指,仿佛是多年前那对,曾绍大概保养得很好,戒指是旧的,看起来却像新的一样。 程之卓就这么默默看着,一声不吭,曾绍以为他不喜欢,面露难色,伸手慢慢脱下来,又去摘自己那枚,然后就听程之卓一声叹息: 戴着。 曾绍抬眸,什么? 你的戴着。程之卓金口玉言。 曾绍眼睛一亮,得寸进尺,那你这枚呢? 程之卓别开眼,看你表现。 八字总算有了一撇,曾绍喜极而泣,俯身抱住程之卓很久很久。滚烫的呼吸打在脖颈间,程之卓被蹭得有些痒,于是问:我睡了多久? 半个多月,曾绍依依不舍地坐回去,腹部是贯穿伤,早上医生来检查说恢复良好,脖子上的刀伤也没有大碍。 昨天警方才宣布程之卓的罪名不成立,今天他人就醒了,这本是双喜临门,可曾绍欲言又止,程之卓的伤势其实并不算严重,抢救又及时,但当时的情况却是险之又险,甚至事后连许应荣也想不明白。 程之卓从沉默中看出一丝端倪,转而说:咱们要尽快救出赵恺。 曾绍不言,始终抓着程之卓的手,程之卓顿了顿又说:雷德厚坐不住,派李代钊来杀人灭口,这就和褚明晟之前说的对上,雷德厚才是真正的庄家。 你才刚醒,这些事不急。曾绍抚他心口。 怎么不急?程之卓便没忍住咳嗽两声,等顾胜朝找回段克渊,顾氏的局面很快就会稳定下来,倘若顾氏还是顾胜朝做主,依着当年顾胜卿的事,顾胜朝未必会和庄建淮针锋相对,说不准顾胜朝扭头就会来对付你。 曾绍抿嘴,段克渊已经回到顾家,尤敬尧给的消息我带的路,顾先元也知道了。 程之卓这一觉睡得沉,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消化这些消息。原先他倒是提过一嘴,解铃还须系铃人,尤敬尧的动作倒是快,这就顺理成章让顾先元承了曾绍的情,可这也是无奈之下的办法,还不够,就怕顾胜朝对段克渊的愧疚会成为隐患。 不是会,曾绍笃定,是一定。 程之卓急得又要坐起来。 别乱动。曾绍按住程之卓,脸色难看,如果段克渊真的是顾胜卿,那确实是个麻烦。 虽然曾绍不清楚段克渊到底为什么要在程之卓房间里装监控,也不确定他最后的目的,但梁子已经结下,如果段克渊没有交好之心,想到这里,曾绍心下一沉,段克渊可不像是会和他们交好的样子。 程之卓听出言外之意,喘着粗气道:你怀疑他不是顾胜卿? 照理之前的鉴定结果确实没有问题,曾绍摇头,也许是我的错觉。 程之卓却捏了下曾绍的手,我倒是也有过怀疑,只不过他对小时候的事一清二楚,外人不可能对顾家的家事了如指掌。 曾绍垂眸,摩挲着程之卓指尖,这就奇怪了。 事已至此,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忽然程之卓想到什么,又要起身,三院的案子还要再添一把火咳咳! 曾绍再次按住程之卓,眼神彻底变了,你这么心急,到底在怕什么? 他不禁想起第一次在梵悦过夜,第二天叫程之卓起床,也是叫了很久才把人叫醒。他很想把那次归为偶然,但程之卓的再次受伤却让曾绍更加确定,这些恐怕根本不是什么偶然。 程之卓:我只是 你是不是知道?曾绍问。 程之卓反问:知道什么? 曾绍就松开手,往上摸他后脖上指甲盖儿大的无名花,脑海里涌现出彼岸花三个字,让他越想越烦躁。程之卓本能瑟缩,曾绍却视而不见,他就牢牢盯着那朵诡异的小花,似乎已经比印象里的淡了许多,都快要看不见了。 这是什么花? 程之卓说不知道。 曾绍就按下去,用拇指盖住一片凹陷,然后又问:它自己长出来的? 程之卓就不说话了,他并不是有意隐瞒,洗掉文身之后,程之卓彻底踏出从前的阴影,但也不知道哪天开始就有了这个古怪的印记,不痛不痒不散,起初程之卓觉得奇怪,也全身检查过,最后什么也没查出来,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第109章 房间一时死寂,然后曾绍开口气息不稳,所以你早就知道你自己,时日无多? 印记不会莫名出现,就像曾绍总觉得人不会莫名其妙重生,世界总是守恒的,从财富、能量到生死。 程之卓视线飘忽,他实在没办法回答,这朵无名花如同诅咒如同禁忌,是他血肉之躯无法抗衡的天命,他也许会随着印记减淡逐渐衰败,最后消散在天地间。下一次睁眼会在哪里,程之卓不知道。 你不就是怕顾胜朝会和庄建淮联手对付我?曾绍就不再问他,起身道:这个简单,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程之卓跟着猛地起身,顾不上腹部的伤口,拉住他衣角,眼见露出的黑色握柄,倒吸一口冷气,然后龇牙咧嘴道:你干什么?你别去,要动手也是我来! 为什么?曾绍眼眶红得可怖,为什么我不行? 不对劲,今天的曾绍太奇怪了,程之卓生怕他失控,往前跪一步,环住他的腰,你别激动,我现在不是还好好儿的?咱们坐下来慢慢商量,一定会有更好的办法! 商量什么?曾绍忽然笑起来,明明在笑,那样子却是要提刀杀人,商量以后我该拿什么花去祭奠你,还是商量我该不该立刻陪你一起去死? 四年来无数个噩梦连着元旦夜的心惊胆战有如洪水猛兽一泻千里,让曾绍彻底走火入魔, 对,还有个办法。 程之卓一凛,什么? 几乎是同时,曾绍拔枪对准自己的脑袋就是一枪! 砰的一声,对面墙上炸出个油碟大小的坑洞,张霆带人冲进来,只见程之卓掌心倒扣发烫的枪口,好险没给直接打穿,曾绍就在他怀里,好像小儿惊梦,惊恐交加, 快把枪拿走!程之卓吼道。 老天奶,你们这是在干嘛!? 等张霆抢过枪,程之卓又吼道:先出去! 你手上的针,我去给你叫医生!张霆转身要走又不放心,折返回来检查各个抽屉角落,没发现武器他才敢出门。 两人跌坐在地,程之卓伤口崩裂,留置针跑得一塌糊涂,手背一抹嫣红,他死死抱住曾绍,我还在,还没有到油尽灯枯的那天,你现在就下去,让我去哪里找你? 曾绍埋头抽泣,程之卓,你有多狠心? 一个人有多狠心,才能在曾绍面前装疯卖傻死不承认,在冰冷的二月纵身跳江,多年后又重新出现在曾绍面前,撩拨那一潭死水,然后再次转身离开他。 我要真狠心,程之卓额头全是冷汗,当初就不会跳江,而是先杀庄建淮再杀你! 然后他再给自己一刀结束这所有混乱的一切。 曾绍笑了下,这才终于痛哭出声,将埋藏多年的委屈一并发泄出来。 我还在呢。 程之卓哄孩子似的哄着曾绍,不知多久过去,门外响起高跟鞋声音,隐约有人要进来,又被张霆拦住。 于是程之卓拍拍曾绍后心,又揩掉他的眼泪,有客来,堂堂曾总,别叫人家笑话。 谁爱笑话谁笑话。曾绍抹了眼泪,红着鼻子冷着脸,抱程之卓起来坐回床上, 进。 门一开,进来的是朱瑞芝,她见两人这副惊天动地的模样,忽然想退出去看看门牌号,怎么,天要下雨,庄氏要破产,夫妻要分家? 程之卓看了眼曾绍,皱眉问道:怎么回事?难不成顾胜朝已经动手了? 这得问曾总啊,朱瑞芝自己找了把稍远的椅子坐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曾绍,庄氏现在不是他当家?自家都快火烧眉毛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吵架? 曾绍冷哼,那就烧个干净。 朱瑞芝一挑眉,到底不是自己白手起家挣的钱,烧起来是半点不心疼啊。 见状程之卓拉了拉曾绍,又被曾绍捂住腹部,刚才争执间程之卓撕扯到伤口,现在纱布隐隐渗血,曾绍垂眸双手捂住,像个犯错又倔强的孩子,你别动。 很快医生过来重新包扎,前半个月曾绍细心照料,伤口恢复其实很好,甚至没有发炎,所以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小心,不然化脓就糟糕了。 兵荒马乱之后,曾绍恢复冷峻的神色,他就坐在程之卓边上,摆弄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比先前还高傲, 小朱会长现在可以说了吧? 朱瑞芝轻啧,这三院的资料 我让尤敬尧她哄你呢。 曾绍打断程之卓的话,没个好气,小朱会长都拿到证据了,现在他人也醒了,您还要卖关子吗? 朱瑞芝一哂,换了一边翘二郎腿,药协大会那晚,你们不是都看到雷德厚亲自和李夫人碰杯? 两人对视,异口同声,李夫人和雷德厚有什么关系? 不是李夫人,而是雷夫人,朱瑞芝摇头,话锋一转, 雷夫人才是李代钊的情妇。 第91章 与此同时庄家老宅,庄建淮正在书房招待鸻康集团的贵客肖总,老宅书房装饰古朴,2米长的海花梨书桌正对的白墙上挂着一副人像画,和曼庄书房的正是一套。庄建淮听对方表明来意,不由笑道:肖总怎么想到来找我这个老头? 肖总跟着牵起嘴角,我来庄氏集团求合作,自然是要找集团董事长的呀。 庄建淮眯着眼睛,紧接着那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也淡了,可惜我这个董事长早被架空了。 所以庄氏也该洗牌了。肖总紧随其后。 庄建淮顿了顿,再次笑起来,原来庄氏资金链断裂,是李会长的意思? 那庄董这可冤枉我们李董了,肖总摆摆手,我们李董对庄氏的关心与扶持,您可一向是看在眼里的,他怎么会弃您于不顾,还落井下石呢? 闻言庄建淮垂眸,摸了下左手的老戒指,只是肖总也看到了,眼下庄氏只是姓庄,其实已经不归我管,您说要洗牌,难不成要杀我唯一的儿子? 曾绍到底是庄建淮和秦曼华的孩子,不管儿子多忤逆,庄建淮始终狠不下心,也没办法眼看一手建立的庄氏帝国落入外姓之手。 肖总:庄董就不考虑再生一个? 庄建淮面色不改,他何尝没想过再生一个?他甚至动过栽培庄希文和褚明晟的念头,可最终他还是觉得和秦曼华生的才是最好的哪怕他并不听话。 肖总一拳打在棉花上,庄建淮根本不恼,他只好悻悻道:开个玩笑,不过您就不想知道,庄氏连遭打击,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庄建淮:愿闻其详。 肖总眼珠一转,听说前段时间顾家有了顾二少的下落,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找到人了? 庄建淮有几分惊讶,您的意思 这几个分会长的位子坐得实在太久,恐怕屁股都已经生疮了,也是时候帮他们挪一挪位子透透气。沈顾两家一向和我们李董不是一路人,这您也是知道的,说着肖总往前一步,压低声音,分会长这么重要的位子,自然是用自己人才更放心,您说是不是? 庄建淮哪能不明白,但他端出一脸无奈,可惜我已经老迈,数着日子进棺材,偏我这逆子又不听话,恐怕也没有多少心力能为李董鞍前马后。 庄董不急回答,肖总压过庄建淮的声音,根本不许他不答应,曾总毕竟还年轻,等拔除心魔再磨练几年,自然会走上正道。 这时庄建淮的眼神才有微微闪动,子不教父之过,还请李董高抬贵手。 那就好。 说完肖总就离开了,庄建淮按动轮椅到窗边,看着天光下一大片绿地,倘若来的是李代钊本人庄建淮骤然打断了思绪,这才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为什么一个个非要置他于死地? 他原本可以考虑放过程之卓的。 来人。 新秘书小邵听见招呼进来,庄董有什么吩咐? 庄建淮背对他问:集团现在怎么样? 都快乱成一锅粥了,以前曾总就算人在医院,也不会落下集团事务,小邵犯愁,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了,出了这么大的问题,大小事务也是一概不理。 庄建淮冷冷哼笑,彼时庄希文跳江,曾绍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现在他这把老骨头还没散架,曾绍就敢放任集团自生自灭,大概程之卓是真的危在旦夕。 第110章 见状新秘书有些瑟缩,犹豫再三才敢劝道:庄董您快想想法子吧,这到底是谁要置集团于死地? 庄建淮却说:备车。 新秘书眼珠一转,您去公司? 不。 庄建淮调转轮椅看向他,又看向书桌正对的人像画,眼中好似浮现一条熟悉的道路。 今天周日,井亭化工厂对面的厂子照常休息,园区内外几乎没人,庄建淮的车进门后七拐八拐绕到车间背后的一幢小平房,重重暗门打开后才出现关押着的赵恺。 赵恺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垂着脑袋不知死活。 到了地方,庄建淮手一挥,左右保镖四目相交,随即就退出去。然后庄建淮盯着赵恺看了会儿,按动轮椅靠近,轮子碾过赵恺尚有知觉的那只脚,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响彻暗室,只见赵恺在剧痛中醒来,抬眸瞪着庄建淮。 顾二少, 庄建淮一字一顿,悠闲地调整轮椅,与之正对,也不知道你大哥哪里得来的消息,派人想要救你出去,可惜就算给了他们方向,他们也根本找不到你。 赵恺喘着粗气,然后口齿洇血,哈哈大笑。 庄建淮就牵了牵嘴角,颇有耐心地等对方笑累了才说:还笑得出来? 呸!赵恺挣扎着,双目圆睁,有本事你就把我关到死! 庄建淮霎时收了笑,他原本是要剁了赵恺的,就是他让自己的亲儿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三十几年的苦,他的手下又害秦曼华丧命,没有赵恺横插一脚,庄家本该琴瑟和鸣,本该父慈子孝,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赵恺只有一条贱命,所以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你尽可以拭目以待,毕竟顾家已经有一个顾胜卿了,庄建淮蓦地对上赵恺,不过顾胜朝找你究竟是因为你的身份,还是别的原因,那就不得而知了。 赵恺瞳孔一缩,显然十分震惊。 庄建淮却觉得还不够,他也替在这里受苦的,真正的顾家二少感到可惜,也不知道那个赝品到底是怎么骗过顾家人的,还是说顾家上下都是没脑子的废物,由得阿猫阿狗骗得他们团团转? 别想从我这里套话! 赵恺眼神闪烁,几乎已经猜到是谁,可他仍旧嘴硬,铁链和铁椅在挣动中不断摩擦,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 我也不需要,只要你是真的,那个赝品就可以继续为我所用。庄建淮笑够了,话锋一转,听说你一直以为你大哥想要杀你? 赵恺一时说不出话,良久才道:你,是他? 是段克渊出卖了他, 这个该死的段克渊!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庄建淮啧啧听着赵恺嘶吼,再次叹息,可血浓于水,兄弟始终情深呐,要不要我来告诉顾二少,你大哥还有你父母对那个赝品到底有多掏心掏肺? 怎,怎么可能!?赵恺眼珠子乱转,铁链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手腕甚至磨出殷红的鲜血,怎么可能!? 明明是顾胜朝故意遗弃他,顾胜朝明明恨不得自己早点去死,赵恺陷入恐慌,会不会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扭曲?会不会 庄建淮不再说话,笑着转身离去。电动轮椅逐渐远去,赵恺心里的恐慌不断放大,几乎快要吞没他。他万万没想到段克渊敢直接找上顾家,他能活到现在,无非是靠顾家二少这个身份,倘若段克渊可以取而代之,赵恺青筋暴起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顾家别墅,顾先元听顾胜朝说完不由一惊:什么?曾绍和沈家早就联手,这怎么可能? 那程之卓没回来之前,沈祚君不就是曾绍的女朋友?顾胜朝轻蔑道。 顾先元一愣,他倒是忘了这茬。只是先前曾绍和小庄总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以至于庄氏曾总在外的形象就是个纯正的同性恋,所谓的女朋友不过是逢场作戏,甚至还有侮辱的嫌疑。 这些个富家子弟,好的不学偏学坏的。顾先元来回走了两步,忽然问:那这两天你偷偷摸摸在做什么? 没什么,顾胜朝心里一沉,就知道只要父亲病好下了床榻,自己的小动作就瞒不过他,他故意沉吟,不过小弟说得对,既然庄建淮的背后还有人,咱们如果不趁早捏住对方的把柄,只怕以后也要遭殃。咱们不能随便欺负别人,但也不能叫人随便欺负了。 闻言顾先元眉眼一挑,来了兴趣,这是胜卿的原话? 顾胜朝点头。 他确实比你想得长远。顾先元翘起的嘴角一顿,如果那只手还在,如果这孩子没受那么多苦,如果这孩子愿意做他的接班人就好了。 顾胜朝眸子一暗,顺着父亲的话说:是啊,实在是小弟不愿意进公司,甚至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回来了。我看他身上全是伤,这些年真是受了不少苦。 知道亏欠就好好弥补,顾先元瞪了顾胜朝一眼,你能知道听你弟弟的话,也算你知道悔改,下去吧。 没一会儿顾夫人进来送水果,劝她的拼命三郎偷半刻闲暇,别一天到晚操心集团的事儿,休息一下。 然后顾先元笔尖一顿,哼了一声,下个月的饭局我不去了。 既然顾二少已经找回来,那么曾绍出面做东,邀请沈顾两家吃饭,也算是正式揭过这一页,之后几方就和好如初。 闻言顾夫人跳脚,我用两个包才换你一句金口玉言,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顾先元瘪嘴,说明你那俩包根本不值这个价。 然后不等夫人瞪他,顾先元马上又改了口,值值值,是我一文不值。顾夫人这才推他:到底又怎么了? 顾先元就把刚才顾胜朝的话又说一遍,顺带还夸了好几句段克渊,谁料顾夫人听罢却说:你怎么知道他们联手是为了对付你,还是对付老庄董? 这 顾先元一噎,毕竟曾绍也好,程之卓也罢,矛盾的对立面始终都是庄建淮,真算起来,倒是沈家最近一直咬着他们不放。程之卓和曾绍想要扒出庄建淮背后的人,只要不牵扯顾氏,那么对他们而言至少不是坏事。 饭局必须去,误会也能解开,顾夫人见丈夫转过弯儿来,又说:不管怎样小卿都已经回来了,大家生意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犯不着为过去的事结怨。 这一通劝说下来,顾先元还是决定去参加饭局,顾夫人笑意吟吟地出了门,门关上那一瞬间却维持不住,这两天她时不时想起曾绍的提醒,作为外人,曾绍不会平白无故提这种事,但她实在不忍心伤害自己的孩子,哪怕只是偷偷摸摸做鉴定。 要不还是晚点儿再做,找个合适的机会,顾夫人这么想,嘴角再次上扬,去往段克渊的房间。 上次在医院两人大吵一顿,其实并没有吵出个结果,出院之后他们继续各怀心事,又默契地对重生相关的所有话题避而不谈,只是越靠近前世重生的时间节点,两人之间的气氛就越古怪。 这天清晨程之卓照常去诊所取药,人到现场却被告知药已经被曾绍拿走了。 你就这么给他了?程之卓讶异道。 以往曾绍也陪程之卓来过几次,因着和许应荣的关系,加上外面铺天盖地的宣传,开药的医生清楚曾绍和程之卓的关系,也就不再特地防着他。 听罢那医生站起来,后知后觉自己的鲁莽,程总抱歉,我是听应荣说这曾总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所以我也就没拦着,应荣他没告诉你吗? 程之卓皱眉,什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 就是您的既往病史和过敏史,那医生两手一摊,应荣全告诉曾总了。 程之卓心里一沉,还不知道原来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许应荣已经扒了自己的底裤给曾绍看。他匆忙下楼,许应荣的电话显示无人接听,他在阶前站定,茫然地看向面前的车水马龙,然后有一辆车朝他开过来,车窗摇下,后座是曾绍。 上车。 程之卓攥了攥衣角,然后才上车,车门一关,只听曾绍问:去浅水公墓? 车载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程之卓却冷眼看着曾绍,于是曾绍补充道:东西我备好了,三份,要去吗? 连你仇人的祭品也买? 程之卓不知道在气什么,伤人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惹得老司机张霆也忍不住看他一眼。 第111章 因为是你要用,曾绍相当平和,十分自然地捞过程之卓的手搓了搓,两座墓隔得不远,也不算近,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妈应该也想看看你。 舒适的温度从指尖传递到四肢百骸,程之卓渐渐冷静下来,他垂眸道:嗯。 走吧。 车子启动,曾绍又摩挲着道:别生气了。 对不起,程之卓看了眼曾绍,又垂眸回去,有些懊恼,我不应该这么说。 两人换了十指交缠,曾绍笑,我知道。 张霆开车快又稳,到了浅水公墓,下车前曾绍说山上冷,非要给程之卓戴围巾,加外套,最后把程之卓都捯饬烦了,说:再不上去你妈晚上得来梦里揍我。 曾绍想到什么,忽然就不折腾了,默默下车拎着祭品,牵着程之卓走上台阶。 今天是2月28日,是曾绍的生日,是秦曼华和程之卓父母的忌日,也是前世庄希文的忌日,他们共同守着这个公开的秘密,小心呵护着濒临破裂的五彩泡沫,然后提心吊胆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冷风袭来,程之卓吸了吸鼻子,依稀记得上次来还是曾绍拽着他,想逼他清醒过来,结果没等到墓碑前又被带了回去。两人心有灵犀,于是曾绍停下来拢了拢程之卓的外套围巾, 累不累? 你背我吧,程之卓不跟他客气,还给自己留了点面子,快到再把我放下来。 于是换了程之卓拎祭品,曾绍背着他一路往上。 躲着点儿风。 曾绍看不见程之卓,有点不放心,殊不知此刻程之卓正在研究他的脑袋: 你后脑勺好大呀,说着程之卓凑近闻,香香臭臭的。 曾绍笑,到底是香还是臭? 于是程之卓又仔细闻了闻,抬头的瞬间,忽然在他的发旋落下一吻,温柔的触感好似电流穿过,曾绍当即停下脚步。 别停呀。程之卓说着晃了晃脚,大步往前。 起初程之卓说今年还是两人各自祭拜,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程之卓又跑去秦曼华墓前。下山的时候程之卓欲言又止,然后问:刚才在伯母那里说了什么啊? 刚才程之卓祭拜完自己的父母,远远看曾绍在那掏什么家伙事儿,一张又一张数宝贝似的,这才忍不住过去瞧个究竟。可曾绍见他来竟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东西藏起来,当着秦曼华的面程之卓不好上手,现在背着长辈,他就可以去曾绍内袋里掏。 别闹,曾绍果真还防着程之卓,一把抓住他的手,在你爸妈面前稳重一点。 哦。 程之卓低下头,曾绍以为自己话说重了,抱住对方哄道:我没别的意思。 下一刻冰凉的指节却绕过腰间,把一叠照片全掏了空。 我不信,程之卓得意晃晃,让我看看你什么意思。 可目光落下的第一张,程之卓就愣住了,照片里明明白白也是程之卓,他看了眼曾绍,不记得这是多久的采访还是新闻,第一张之后,第二张第三张,后面每一张都是他,照片裁剪工整,保存良好,最近的一张是他和朱瑞芝拥抱被偷拍的瞬间。 程之卓看向曾绍,眼眶微红, 什么意思? 想你,曾绍坦然,太想你了。 程之卓就把东西塞回给他,自顾跑下台阶,曾绍在后面拉住他,别跑这么快! 吃了冷风,程之卓果真咳嗽起来,他撞进曾绍怀里,抬眸看向对方: 如果 程之卓欲言又止,怕又伤了曾绍的心,于是只一个劲儿地咳嗽,吓得曾绍抱他回车上,让张霆直接开回协安。 不用,程之卓咳得面红耳赤,拦道:就是呛了几口冷风。 曾绍绷着精神,你别逞强。 我真的没有不舒服,程之卓终于消停,顿了顿,而且今天我想在家里呆着。 好一会儿,曾绍才说:那回梵悦。 下车时曾绍顺手从副驾手套箱里掏了支试剂藏在裤兜,又抢了张霆手里的两包烟,回家后他就什么也不让程之卓做,恨不得伺候他吃饭洗澡上厕所。 两人谁也没再提刚才的照片,还有病情,他们肩挨着肩坐在沙发,就这么捱到晚上,眼看时钟指针一点一点向零点逼近,越晚越没有睡意, 十点了,最后还是曾绍开口,太晚睡对你身体不好。 程之卓转头深深看了眼曾绍,转身忽然吻了上去,曾绍背靠沙发,手扶程之卓的后脖颈,一吻之后,程之卓看见对方眼里喷薄的复杂情绪,他心里一恸,又在下一次的唇舌交错中咬他舌头。 嘶! 曾绍皱眉,单手托屁/股抱程之卓回卧室,进了卧室关上门,他却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说:乖,太晚运动也不好。 程之卓根本笑不出来,他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那两根催命的指针,也是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留给曾绍的东西是那么少,以至于曾绍要满世界找他的痕迹,从那里面一点一滴抠出来。 一想到这里,程之卓心脏被扯得生疼,再次拉曾绍上床。可曾绍扑了上来,却只是蜻蜓点水地给了个晚安吻, 就到这里吧。 下次我可不会这么主动了。 程之卓咽下颤抖的尾音,目光闪烁,细长的手顺着往下,烫到似的瑟缩一下。 嗯,曾绍与之额间相贴,忍受克制,我怎么舍得? 程之卓满眼不舍,那你怎么办? 只要你在我身边,曾绍附耳,实在忍不住,又贴着侧脸蹭了蹭,珍而重之地重复道:只要你在我身边。 昏暗的灯下,程之卓脸颊潮红,看起来相当健康,曾绍把话说到这份上,程之卓也没有再强求,他躺下来,任由曾绍给他掖被角,守在床边抓他的手, 安心睡。 程之卓最后看曾绍一眼,然后闭上眼睛,漫长的寂静中,曾绍听他呼吸逐渐平稳,心也一点一点寒下来。良久他轻轻叫程之卓一声,已经不见对方回应,他心里一恸,慌忙起身去玄关衣架取那管试剂。 回来刚进卧室,程之卓忽然开口, 我不用这个。 曾绍一愣,恍若未闻,还没睡着? 于是程之卓睁开眼,想趁我睡着给我打免疫增强剂? 曾绍裤兜里的手一紧,顿时显出试剂的形状,你怎么知道? 每一支免疫增强剂的进出都有记录,朱瑞芝早就告诉我了。程之卓叹了口气,你问了应荣那么多,他就没告诉你这个免疫增强剂到底是什么东西? 曾绍脸色难看,知道又怎样? 诺菲背后的财团就要倒了,这个药会随之人间蒸发,程之卓望着曾绍,还是戳破了苦苦维系的表面平静,你想用它续我的命,又能续多久? 我只管眼下。曾绍猛地往前一步,他不想听什么仁义道德是非黑白,他只要程之卓能活过今晚。 那应荣应该和你说过我死也不会用这个药。程之卓攥紧了被下的手,你敢用,我立刻去死。 最好用的话往往一针见血,也最伤人心,曾绍眼眶通红,想说什么又怕这是最后一句,于是转身走出卧室。 许应荣和医生一直在楼下待命,一个电话被叫上楼来贴身守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许应荣见曾绍神情凝重,而且两人近来的气氛又很古怪,也就不敢多问,直接进了卧室。 夜已深,家家户户关了灯,曾绍就把自己关在阳台抽烟。他的烟瘾其实还没有廖队大,以前只是偶尔闲得无聊,或者实在烦心的时候点上一根,一根下去也就好了。后来因为程之卓,曾绍干脆戒了烟。 不过别无他法的时候,烟雾缭绕也能让他短暂地脱离苦海。阳台窗大开,冷风一阵又一阵,描红了烟头,留下灰烬。忽然客厅有人忍不住咳嗽两声,曾绍眼睛一瞥侧边窗,这里装的全屋新风系统,气密性很好,但他想了想,还是出门上了天台。 天台之上,整座华城尽收眼底,在不断的寒风中趋向黑暗,整整两包烟,很快最后一根烟也抽完,曾绍蹲在地上来回挠着头,好像多年前流浪街头那个无助的孩子。时间从来不留半分情面,冷不防就这么过了零点,手机同时发出提醒,将曾绍的烦躁瞬间点燃,他拿出手机,在屏幕亮起之前忽然砸在地上,咣当一声四分五裂。然后他埋头深吸一口气,想做好准备下楼看看情况,下一刻风中传来嗒嗒脚步声,他猛地睁开眼,不敢回头看。 第112章 不要告诉我。曾绍几近哀求。 那脚步停下来,紧接着继续往前走。 别过来! 那脚步却越来越快,程之卓几乎是小跑着过去抱住他,前胸后背在冬日夜晚的寒风中相撞,撞得两颗心热血滚烫。 曾绍潸然泪下,转身看向追来的程之卓,怎么穿这么少? 他哆嗦着给程之卓披上衣服,不停搓着对方肩膀,看着对方傻笑,恍如隔世。 别怕,程之卓也是泪流满面,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第92章 春三月的第二个周末,曾绍在城东一家私人酒庄的宴会厅里招待沈顾两家,宴会厅所在的城堡坐落在面向葡萄园的半山腰上,俯瞰整片庄园。大门推开,服务员分列两排迎接贵客,沈顾两家却卡在门口进不去。 今天顾先元一身羊毛夹克外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和两个儿子站在一起就像亲兄弟,见状他抬手作绅士状, 沈会长先请。 沈道炎和女儿截然相反,她不好装扮,看起来更加精干,闻言她牵起嘴角,似笑非笑,顾会长资历高,该你先请。 怎么能让顾家的小辈走在沈会长前面?说着顾先元又抬了抬手,沈会长先请。 俩人较劲儿似的,顾胜朝看了眼沈祚君,冷不防说:还是沈伯母先请,这门太小,咱们一大家子确实挤不下。 顾夫人一听,哪能真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于是她赶紧向儿子使了使眼色,上前搂着沈道炎手臂笑,不过是私下里的一餐饭,不拘什么的,咱们进去吧。 等三个长辈进门,顾胜朝跟着就要进门,沈祚君却闪身绕到前面,回头招呼道:小顾快进来。 顾胜朝: 两家总算顺利进门,落座后曾绍吩咐人上菜,举杯站起来,家父身体不便,也怕扫大家的兴,就让晚辈代为招待,希望各位伯父伯母不要见怪。 顾夫人一身珠翠,咯咯笑道:哪里的话,曾总有心啦! 谢顾伯母谅解,说着曾绍举杯遥敬顾夫人,又略微抬起,也谢两位会长肯赏光前来,当年顾二少的事我们庄家也有过错,好在如今人已经平安找回来,也算稍有弥补,在此我先自罚三杯,向诸位赔罪。 这话听得顾胜朝怪不自在的,见状段克渊在桌下伸手安慰地拍了拍,然后也起身,因为我的事让三家多年结怨,也是我的罪过,我不会喝酒,就以酒代茶敬各位长辈一杯,还请各位千万不要因为我而坏了交情。 沈道炎眯起眼,看着段克渊点了点头,二少有这份胸襟,日后肯定会有一番作为。 沈会长谬赞。段克渊低下头,顾先元这才露出笑容,爸爸也觉得你好! 筵席开场,热菜逐一端上来,顾夫人给段克渊把袖子翻起,又给他夹菜。段克渊咬了一口龙虾肉,忽然问曾绍:不知道程总最近可好? 曾绍就看着顾夫人忙前忙后,然后端起笑脸,仿佛他们从前并没有恩怨纠葛,态度十分客气,他刚出院,公司事务繁忙不利于恢复,目前还是在家休养的多。 程总毕竟曾经是我的上司,如果可以的话,段克渊把姿态放得很低,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曾绍牵着的嘴角一僵,继续笑道:二少的心意我必定转达,只是他时不时就要犯病,我怕冲撞到二少。 我弟弟肯不计前嫌去看他,他倒还挑挑拣拣起来了?顾胜朝切着盘中牛排,切开的断面微微见血。 于是段克渊赶紧说:程总是病人,身体为重,我能理解的。 顾胜朝一噎,就帮段克渊切他的那份,刀尖触及餐盘,发出轻微的声响,你是好心,别人可不一定肯接受你的好意。 看来顾总对弟弟不错啊,沈祚君看了眼对面的顾胜朝,紧接着道:我原以为你俩水火不容呢? 刚才曾绍都敬过酒,就显得此刻顾胜朝尤其不懂事。于是顾先元剜了眼顾胜朝,和沈道炎碰过杯,干杯之前笑道:道炎妹子,这么多年错怪你,实在是我这个做大哥的教子无方,既然事情真相大白,大哥敬你一杯酒,还请妹子千万别见怪! 沈道炎举杯浅笑,这杯酒只是道歉? 挂壁的红酒杯停在半空,顾先元夫妻一时都有些尴尬,沈道炎却是一哂,紧接着一饮而尽。顾先元这才好意思接着说:我也不瞒你,三院的事拖得越久,对你我可都没有好处,大家生意场上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条件不如开门见山,咱们今天就做个了结如何? 沈祚君在旁边牵起嘴角,只听沈道炎不解似的,沈氏主攻中药和化学制药,顾氏主攻生物制品,何来抬头不见低头见一说? 她们沈家受了多年委屈,今天连曾绍都代庄建淮道歉了,偏他顾胜朝始终昂着头装死,这说不去,所以即便顾胜朝不愿意,红着脖颈也要举杯站起来, 沈会长,说来当年都是胜朝一时糊涂,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吧? 沈道炎默默嚼着嘴里的食物,让顾胜朝干站着干等,好一会儿才说:我倒是听糊涂了,这到底是要谈赔罪,还是要谈判呢? 顾胜朝越举越尴尬,于是向顾先元求救,顾先元也有些难堪地扯着笑脸道:当然是赔罪,不过难得大家坐在一起,顺带也可以谈谈三院的事。 这时沈祚君才出面,两个小辈碰过一杯,然后沈道炎放下刀叉,大哥这么说,不怕我借多年的委屈,狠狠宰你一刀? 你我认识几十年了,顾先元十分笃定,别人变没变我不清楚,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愿意与人为善。 沈道炎一哂,比起糖衣炮弹,我更想听听顾会长的诚意。 听到这里,服务员都默默退了出去,只有曾绍依旧坐在中间,好像两家根本不避忌庄氏曾总这个外人的存在。 药协六会,历来也不是完全各自为政的,各分会之间总有合作,顾先元顿了顿,最近顾氏和政府刚签署战略合作协议,有钱不如大家一起赚,沈会长意下如何? 这份合作协议之重要,对于他们这种级别的企业家,可谓是名留青史的好机会,沈道炎却不为所动,为国为民不谈利,难道这就是顾会长的诚意? 顾先元似乎没料到沈道炎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再开口已经少了刚才的几分客气,那沈会长想要什么? 我倒是更好奇,说着沈道炎眼睛一斜,顾会长为什么非要当着外人的面谈沈顾两家的生意? 顾先元一愣,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沈祚君紧接着说:我和曾绍早散了,顾会长消息灵通,怎么会连这事儿也不知道? 谁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儿管你有没有恋爱结婚?顾胜朝是个暴脾气,还是段克渊死命拉住才没站起来。 听罢沈祚君也撂了刀叉,靠上椅背,顾总要查沈氏的底细,这些不就是么?还是你们该查的不查,专查些不该查的? 这话就有些莫名其妙了,顾胜朝脱口问:谁查你们了? 不是你们,还有谁敢假借应聘来偷取沈氏的内部机密?说着沈祚君看了眼顾先元,还正好是政府相关的资料? 砰的一声,顾胜朝拍案而起,你们这是恶人先告状!那我还说是你们请间谍来打探我们顾氏产品的底价呢! 沈祚君抬眸睨他,你有什么证据? 三院是国家指定的细胞治疗临床试验点,每年需要的细胞治疗产品种类何其多,数量何其大!顾胜朝手指重重戳着桌面,餐盘都随之发出颤抖的声音,照沈总的逻辑,我给你定罪还需要证据吗? 后面上菜的服务员听宴会厅里忽然吵起来,都不敢进门。话说到这份上,这顿饭再吃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沈祚君转头去扶沈道炎,母亲,看来今天这合作是谈不成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公司吧。 反正本来她们也不想和谈,因为这根本不是顾家的诚意,而是他们借着曾绍做东来施的压,顾家父子自诩高高在上,就想逼迫她们接受这个所谓的赔礼道歉。可沈家受多年打压自然也不是白受的,就凭当年那么艰难的状况都挺了过来,何况今日? 顾夫人也急了,站起来走到沈道炎跟前柔声柔气,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们别急着走呀! 曾总以前是不是 第113章 忽然的一句叫众人目光骤然转移,只见顾先元看向段克渊,问:你说什么? 我倒是忘了,曾总不就是黑森林出身?那黑森林是个什么地方,论偷取情报机密的手段想必比我们要多得多!顾胜朝第一个调转刀尖,质问曾绍:而且庄氏最近似乎也并不好过吧? 按顾胜朝的逻辑,那么曾绍表面释放善意,想要杯酒释前嫌,实则想要挑起沈顾两家新的矛盾,好让庄氏坐收渔翁之利,这也正是庄建淮一贯的做派。 顾总,曾绍始终端坐在主位,闻言抬眸看向顾胜朝,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顾胜朝猛地一指,你倒是泰然自若!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下任谁也不敢下定论,因为这就是沈顾两家往前几十年吃过的暗亏。紧接着沈道炎和顾先元对视一眼,然后顾先元也起身道:我们走! 唉,这又是做什么呀! 顾夫人自然知道外界多年传闻,造谣她和庄建淮之间的关系,虽然她和对方不过一面之缘,为了避嫌,也就鲜少在商业活动上露面。只是曾绍是个没了妈的孩子,在找回顾胜卿之前,她是个没了孩子的妈,所以她一见曾绍就心怀怜悯,此刻更想帮他说两句话。 可这会儿顾胜朝却有了底气,拦住顾夫人道:妈您可别添乱了,咱们一早就不该来这趟鸿门宴! 一场筵席不欢而散,等张霆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宴会厅只剩下一个曾绍,服务员站在门口不敢进来,他们都怕面无表情的曾总会突然大发雷霆。 这菜都没动啊,张霆大摇大摆走进去,手指钳起一片溏心鲍鱼片,啧啧两声,这不浪费了么? 听罢曾绍笑出声,丝毫不受刚才争吵的影响,反而让服务员把剩下的菜端上来。 然后张霆狼吞虎咽,说话间还拿叉子凭空点点曾绍,说好了啊,这顿你请,不过那几盘真是浪费了,多好吃的菜 曾绍慢条斯理地吃着,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冷不防轻笑一声: 这顿有庄建淮来买单,不会浪费。 第93章 饭后曾绍马不停蹄去了何氏大楼,进门第一眼程之卓就笑他: 一脸灰啊。 是啊,曾绍踱过来,把一份青柠奶油蛋糕放在桌边,他们一人一脚,打得我真是毫无还手之力。 程之卓看了眼蛋糕,想到什么,冷不防问:见着顾夫人了? 曾绍:嗯。 两人沉默片刻,谁也不敢再往更远的地方问,好像从很早开始,秦曼华这三个字就成了他们之间的禁忌,良久程之卓才又问:打哪儿了让我瞧瞧? 曾绍就走到椅子前蹲下,只见程之卓侧转俯身,在咫尺间忽然掐他一下。 嘶!曾绍皱眉,小媳妇似的,真不心疼我呀? 程之卓一哂,扭头继续处理文件,挺皮实的,不需要我心疼。 两人安静下来,耳边一时只余刷刷声,看到其中一份文件,曾绍开口:庄建淮那边已经有所行动,联系他的就是鸻康集团的肖总。 程之卓笔尖一顿,他怎么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呢?说着就把文件扔到一边。 一年前程之卓刚被曝出攀上海外朱氏财团的时候,这个肖总就推了庄氏,主动来找程之卓求合作。程之卓没有推脱,想看他到底是要攀关系,还是别有所图,目前看来,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按照正常合作的路子发展。 三姓家奴不好,曾绍顺手把文件推得更远,凑近低喃:程总不如找我,我给你百分百回扣。 枕边风挠得程之卓心猿意马,他险些手滑,笑道:这哪是回扣,这是倒贴白送啊,曾总不怕资金链再断裂? 前段时间程之卓受伤,曾绍确实心有牵挂,但也没有到茶米不思,不顾家业的地步,他故意撂下集团事务,就是要逼蛰伏的庄建淮动起来,顺便借此安心照顾程之卓。只是没想到这个李代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着急,这就找上门来了。 老婆还没娶到,不会丢了老婆本儿的,曾绍撩开夹克外套,不信给你检查。 程之卓斜睨,推他一把,老婆本自然是给老婆检查,哪天曾总婚宴,程某一定给二位封个大红包。 是宁城的程之卓吗?曾绍眼神危险。 程之卓嘁,我可不是你老婆。 曾绍狡黠道:我是问谁给我封红包。 程之卓一噎,明知故问 说着曾绍还要凑上来,程之卓慌忙躲开,拿正事堵他的嘴,那些劫匪回警局就翻了供,往上查他们和李代钊直接联系的证据需要时间,根据朱瑞芝的消息,既然那雷夫人就是李代钊的情妇,你觉得这个雷夫人在其中到底起什么作用? 曾绍就起身靠坐在办公桌上,以我为例,当初的边絮就是我安插到庄建淮身边的眼线。 我也倾向于眼线这个可能,程之卓点头,倘若李代钊就是背后牵着所有线的那个人,怎么也不该直接派劫匪来杀人灭口,这太冒险了。 肖总还有劫匪,背后确实都不该只是李代钊,可惜光一个基因图谱不够,他们还有法子压下来,我们得找到更多的证据,包括赵恺,曾绍想到什么,话锋一转,如你所料,三院的事不需要朱瑞芝出手,沈家也根本不愿意和谈,她们韬光养晦多年,一步步走得太稳,到如今绝不会甘愿只落个和好如初的结果。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这也是程之卓担心的,沈家不甘心于分会会长,那么就连你也会是她们的对手。同样的,李代钊更不会愿意沈家步步壮大,李代钊和沈道炎同为两分会会长,哪怕沈氏再进一步,对他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今天的饭局就是他的反击,他想逼你彻底统一战线,为他牵制沈顾两家,就像当年的庄建淮那样。 上司这种生物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一旦下属胜任一项任务之后,他们就默认你拥有解决双倍甚至多倍难度的其他任务。 听罢曾绍两手一摊,那李代钊未必太看得起我,再怎么说庄氏不过只是分会的二把手,要怎么抗衡两个分会长?更别提两会会长沈道炎,我又不是庄建淮,也没有碰上顾二少走丢的运气。 说到这里,程之卓沉声道:我原以为庄建淮会因为当年的事攀上顾胜朝这条线,那么实验室根据基因图谱为庄氏定制特殊配方,庄氏再负责所谓合理正常的程序工艺,但现在迟迟查不出关联,就不知道是他们藏得太深,还是推测方向出了偏差。 没有证据就无法下定论,不过他们特地将实验室建在沈氏的三院之下,说是故意也不为过。曾绍叹了口气,可惜咱们当初的联盟就算是到此为止了。 当时他们三个小辈还能志同道合,但越往上走越身不由己,总有人要分道扬镳。 所以没有哪段关系会永恒不变,敌人是,盟友也是,程之卓戛然而止,不由沉吟,只是这么斗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身处权力场的大染缸,程之卓时常感觉自己有迷失的危险,常常一不小心,就将一直以来的初衷抛诸脑后,甚至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程之卓忽然感同身受曾绍有时过界的行为,人非圣贤,要时时刻刻守住底线确实不容易,一个情难自已就会令前功尽弃,但曾绍的越界是为他,那么他自己呢?到他自己失控的那天,谁又能来提醒他? 温热宽厚的掌心覆上来,只见曾绍抿嘴,想说他可以用时间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永恒不变,但他还能看到程之卓脖子上的彼岸花,时间就是它的禁语,曾绍欲言又止,眸子一暗,忽然环住程之卓抱他起来。 程之卓吓一跳,干什么? 久坐伤脾,要记得起来动一动,曾绍不想再谈这些费脑子的事,转而问:没吃药吧? 程之卓心虚,刚才太饱了。 撑着你这小鸟儿胃了,说着曾绍从抽屉里拿出药盒,挑眉道:那沉香水呢? 什么水,程之卓指了饮水机,帮我倒水。 曾绍就没有戳穿,程之卓胃小喉咙也小,吃药也得老半天,一口水一粒药,吃完肚子都喝撑了。 要是这些药丸能做成一碗药水儿就好了。曾绍道。 程之卓皱眉,那得多苦。 也挺好,曾绍从后抱住程之卓,慢慢捋着他的胃,这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吃苦。 第114章 程之卓一哂,转身抱他脖子亲上来,柔软的舌头在对方口腔上下左右来回搅了遍,这才退开问:曾宝钗,苦不苦? 没尝明白,曾绍忽然听见自己肚子叫了声,于是他遵从己心,你再让我好好尝尝。 晚上曾绍回老宅吃饭,穿过客厅就看见庄建淮正一个人坐在餐厅的大圆桌边,老管家就守在餐厅门口不敢进去。 庄建淮守着面前一大桌子菜,目光沉静地望着对面秦曼华的艺术画像,以前他身边还有褚家兄弟作伴,现在的董秘小邵只负责日常琐碎,面对老庄董时只有谨小慎微,一个新人根本走不进老庄董心里,或许以后也再没有人能得到庄建淮的信任。 曾绍忽然感觉到一点莫名其妙的难过。 以前他在黑森林,公司里单身居多,偶尔有几个拖家带口的,也许做惯了刀口舔血的事,所以格外珍惜家庭感情,每次曾绍看见别的父母带小孩儿进进出出,他就想,他的爸妈大概也是这样的。 会关心孩子饥寒,会逗孩子笑闹,还会让孩子骑在脖子上,三人手牵着手,一起过着再寻常不过的日子。 还小的时候,曾绍对家庭的渴望其实很重,可能就是得不到的最珍贵,长大后他戴上面具,以为自己不再需要父母,但是偶尔想起来还是会觉得羡慕。 再后来, 他是回家了,但家里只有老谋深算的庄建淮,父子俩的心都太冷太硬,老宅上下没有一袭柔软的身影,一抹柔美的秀发,一道柔和的声音,也许就像顾夫人那样,一张嘴能管住一大家子的人。 可惜偌大的老宅始终就只有庄建淮和他,一棵参天大树光长枝干不长叶子,曾绍满目不见生机。 爸。 庄建淮恍惚回神,坐吧。 曾绍过来坐下,您想妈吗? 庄建淮起筷的手一顿,半晌才说:没什么想不想的,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也就能见着她了。 那您能不能告诉我,曾绍始终没动筷,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庄建淮看他,你想听? 曾绍就说:我没见过她,我也不知道活着的她是个什么样子。 在看见活生生的顾夫人之后,曾绍忽然就对妈妈有了具象的理解。 庄建淮仿佛猜到,她和顾夫人有一点像,今天你应该见过她了吧? 准确来说,是找回顾家二少的那天。曾绍说。 庄建淮难得笑起来,眼角眉梢没有一点算计,看来她和你妈一样,都深爱自己的孩子。 曾绍反问:您不爱自己的孩子吗? 我怎么会不爱?庄建淮怕曾绍不信似的,你是我和你妈唯一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爱? 那您为什么不愿意回头?曾绍把录音笔搁在餐桌上,您想把我变成和您一样的人,自始至终您有为我考虑过退路吗?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坦诚相待,曾绍对庄建淮的第一印象因为程之卓而变得恶劣,但此刻当着秦曼华的面,看在妈妈的份上,他愿意给父亲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 庄建淮沉默半晌,却说:我早就没有退路了。 曾绍攥了攥手,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您有,那样至少来日您面对我妈不至于心怀愧疚。您把当年的绑架案归咎于之卓,归咎于绑匪,可您有没有想过,这些或许都是您的报应,因为您的心狠手辣,所以才使妻离子散,众叛亲离。 庄建淮拍案,放肆! 爸,我恨您不单是因为之卓,而是您原本可以清清白白地活在这个世上,如果您真的爱我们,就不会亲手封死自己的退路。 说完曾绍起身就走。 你改姓吧。 等庄建淮再次开口,曾绍已经走到客厅,他与之背对,听罢腰杆挺得更直, 太麻烦了。 紧接着庄建淮说:不一定非得跟我姓,如果你真的不愿意。 曾绍想到什么,猛地转头,只见庄建淮不敢看他,几乎是妥协道: 跟你妈姓也好。 第94章 第二天协安医院医生休息室,舒方鹤拎着盒饭进来,只见许应荣绷着张脸,还在和论文作斗争。 吃饭了。舒方鹤语调轻快,走过去坐下,贴心地把盒饭拆开,把筷子分好搓两下,然后递到许应荣面前。 听罢许应荣粗粗喘了两口气,鼠标滚动出声,这才默不作声接过盒饭,吃着吃着突然一摔,筷子就顺着桌沿滚下地面。 边上的小医生刚才就有点忐忑,此刻更是大气不敢出,在筷子落地的同时借口上厕所赶紧躲开,就这样舒方鹤也没说什么,把筷子捡起扔进垃圾桶,又给许应荣拿了双新的,听话,不吃饭不行。 许应荣一顿,伸手要接又是一抖,然后啪地拍开,不吃。 别这么死脑筋,舒方鹤眼疾手快,许应荣只打到他手腕,筷子这回没掉地上,然后他塞进许应荣手里,手术本来就有风险,你怎么能担保术中不会发生任何意外?一场手术证明不了什么,你还是个好医生。 上午许应荣刚结束一场复杂手术,术中患者爆发并发症,最终没能下来手术台,家属知道情况后并没有追究。作为医生,许应荣知道自己应该赶紧收拾心情,继续为下一个患者负责, 可显然这次他陷入了死循环。 一个好医生的前提不就是能够应对各种意外?许应荣看着舒方鹤,貌似平静。 舒方鹤反问:你没有应对吗? 许应荣噎住。 你以为你这个主任医师是因为你院长父亲的人脉,舒方鹤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紧接着又问:你们家又和投资方走得近才得来的? 许应荣脱口而出:我没有。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舒方鹤端正坐着,一本正经到让人忽视他翘起的领口,他看着两鬓有几根白发的许应荣,第一次说出自己对许主任的初印象,从我进协安起就听说消化外科有个拼命三郎,别人的一天是24个小时,你许主任一天有72个小时都在工作的路上。 舒方鹤这么说许应荣,其实他自己也是人送外号神外卷王,当年他听说协安有个医生职称比自己高,岁数比自己小,心里别提多不服气,在得知院长就姓许后,他更加坚定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对方优渥强大的家境背景,只是碍于两人不是同科室,所以碰面的机会很少。 起初舒方鹤是真的见缝插针地针对许应荣,后来偶然一次十几个小时的联合大手术,他下了手术台人都快瘫了,一见许主任没事儿人似的健步如飞,还有精力回办公室复盘,对比同类型的其他手术录像,手里的pad甚至还开着好几篇相关论文。 也是那时,他头回真切感受到一个人的精力真是无限,觉得许主任真是天生神力,才能支撑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如果不是转头他就亲眼看到许应荣晕厥过去的话。 你做主任也有几年了,也不是场场手术都能圆满成功,任你技术多精湛,我们也只能和时间赛跑,而不能和阎王掰手腕,说着舒方鹤俯身捉住许应荣颤抖的手,况且只是伤势相似,那不是庄夫人,当年做手术的是伯父,他没有失误,今天的你也没有任何失误,谁都没有过错。 许应荣抬眸,眼眶刷地红了,我,可我, 应荣,许主任,舒方鹤心疼地抱住他,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但绝对不该拿你的命来救治。 两人相拥良久,许应荣身心俱疲,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可就怕我父亲救不了庄夫人,我也救不了他! 什么救不了?舒方鹤没听明白,想着许应荣说的大概是程之卓,于是问:程总现在不是好好儿的? 许应荣却固执摇头,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方鹤,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他,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救他! 那天许应荣带着各科医生全副武装守在程之卓身边,谁料当晚无事发生,事后程之卓就和盘托出,他这才知道重生的事,要不是程之卓此前确实一反常态,许应荣这个娘胎带的唯物主义者还真不敢相信。 但正因此,许应荣也终于明白程之卓脖子上那朵花的由来,大概就和重生有关。它就附着在程之卓原先纹身的位置,代替纹身成为新的印记,逐渐变淡,却没有消散。这其实已经超出许应荣的理解范围,但两人心知肚明,这大概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许院长原先其实是庄家的家庭医生,许应荣因此和程之卓在年少相识,程之卓是他的玩伴,他的弟弟。长大后许应荣接触的第一个患者就是程之卓,鉴于许应荣从小爆棚的责任感,长兄如父,换子事件东窗事发后,许应荣站出来填补了程之卓内心的空缺,在庄建淮手底下一次又一次地保护他,程之卓对许应荣而言实在太特殊了。 第115章 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永远护住程之卓。 所以当年庄夫人那么看重程之卓,好人不长命,许应荣真怕这对非亲母子最终一样不得善终。 舒方鹤见他欲言又止,轻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许应荣说不出口。 就算不告诉我,舒方鹤没有强问,但他担心许应荣把自己憋出病来,说着按住对方的肩膀,你也不能憋在心里不发泄,你这是要逼死你自己吗? 大哥。 两人抬头,程之卓和曾绍忽然出现在门口。 你们怎么,许应荣反应过来,抹了把眼泪,过来复查? 出院后程之卓定期回协安复查,闻言他点头,没有提及刚才的话题,也权当没看见许应荣此刻的难堪,医院的饭菜清淡,想必不合大哥的口味,正好我也饿了,咱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许应荣擦了擦鼻子,我下午还有手术。 程之卓正待说什么,曾绍冷着脸忽然开口:是有手术,还是心有愧疚? 舒方鹤蹭地站起来,曾总这话什么意思? 程之卓也颇为意外,你这是什么话? 午休期间,医生往来,他们经过办公室刚想打招呼,但察觉几人间的气氛不大对劲,又匆忙走开。 只见曾绍往前一步,拔高音量,我倒想问问舒主任说的什么话,什么叫那不是庄夫人? 曾绍和秦曼华这对母子此生缘悭一面,但似乎那两次见过顾夫人之后,曾绍对母亲的感情就被激活了,程之卓心里一沉,抓住曾绍的手, 你听我解释。 曾绍却猛地推开程之卓,步步逼近,许主任,当年给我母亲做手术的是不是你父亲? 许应荣嘴唇抽搐,隔了会儿才答:是。 曾绍:那为什么你父亲做的手术,你会耿耿于怀至今? 因为,许应荣作为主任医师,大风大浪他见得多了,此刻面对曾绍的质问,他却极其罕见地说不出来,因为我, 因为秦曼华不是非亲非故的别人,因为人与人之间那点微妙的情感联系,让许应荣始终无法仅仅站在一名医务工作者的角度来冷静面对。 舒方鹤红了脸,便挡在许应荣面前,曾总该明白手术本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如果手术真有问题,当年庄董也不会提拔伯父做协安的院长。 我为什么要明白?舒方鹤哪壶不开提哪壶,曾绍顿时气极反笑,他要提拔那是他的事,现在是我问你许应荣,你怎么不敢回答!? 程之卓见拉不住曾绍,转身与之正对,大吼道:曾绍你够了! 够什么! 曾绍脑海顿时闪过顾夫人与段克渊重逢的场景,顾夫人照顾段克渊细致入微的情形,多年积攒埋藏心底的委屈一泻而出,他再也不想做什么掩饰。 还有你程之卓!不是因为你,我妈当年怎么会被绑架?不是为替你挡刀,她又怎么会横死?你害得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曾绍顿了顿,脱口而出,她走得有多凄惨,她原本可以和顾夫人一样活得幸福快乐! 曾绍的声音响彻走廊,程之卓踉跄着后退一步,事实确实如此,秦曼华身死那年,曾绍本该有机会回到庄家,他们本该阖家团聚,可阴差阳错,他们到底也没见上面。当初一时糊涂的是程慧芳,但所有的源头都是他程之卓。 这些程之卓其实一直都不敢忘记,所以曾绍的宽容堵住他的心门,有时反而让他更加愧疚,不管事实逻辑如何顺畅,他始终就是个杀人凶手,所以过分的宽容不足以让他赎罪,他更需要曾绍的愤怒和审判。 对,程之卓垂下头,心里堵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被曾绍一脚踢开,坠得生疼,却也痛快,他向来挺直的脊背松懈下来,一瞬间涕泗横流,是我害你没了妈妈,都是我的错,当年该死的是我才对! 不是,不是他的错!许应荣猛地起身,眼前一黑,紧接着被舒方鹤扶住。 场面彻底失控,曾绍伸手指着对面几人,你们都难辞其咎! 恍惚间程之卓看到一闪而过的戒指,他目光黯淡下来,对,所以我们根本不应该在一起。 曾绍一愣,只听程之卓低声说:你我心知肚明,我们之间始终都有道坎,既然无法跨越,那就劳烦曾总把戒指还我, 你, 不等曾绍说话,程之卓抬眸对上他,泪水在刹那流下, 曾绍,咱们从此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第95章 第二天何氏例会前两分钟,尤敬尧在会议室里没等到程之卓,上来办公室也只找到手忙脚乱的韩秘书,尤敬尧就问他:这都要开会了,程总人呢? 尤敬尧上来的时候韩秘书正在通话,他才刚来不久,见着尤总赶紧挂了电话,还有些胆怯,早上程总取消了今天的所有行程,所以例会也不开了。 什么?尤敬尧皱眉,那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韩秘书就低下头支支吾吾,刚刚我在联系几个重要厂商,想打完电话就立刻向您汇报来着,不好意思啊尤总。 尤敬尧就明白了,但他见小韩慌乱的样子又提醒他,打电话给厂商还需要想措辞,和我只要一句话,下次别等着我来找你才告诉我。 对不,韩秘书话锋一转,恭敬道:好的尤总,下次不会了。 尤敬尧又问:那程总有没有说为什么忽然取消行程? 韩秘书摇头,他没说。 于是回来路上尤敬尧就打起鼓,之前去警局喝茶的事他还心有余悸,他怕程之卓这是又碰上什么麻烦,会议室那边见尤总回来,赶忙问:尤总,咱们什么时候开会? 现在,但尤敬尧放心不下,转头又改口,等下我打个电话。 电话那头,张霆被铃声震醒,还有点起床气,他搓了搓眼睛,一看是尤敬尧,懒洋洋接通,大着嗓门, 喂,什么事儿? 程总和你们曾总在一起吗?尤敬尧语气有点急。 此刻顶着黑眼圈的张霆打了个哈欠,再伸个懒腰,那得问你们程总去啊,怎么老逮着我问? 尤敬尧尴尬笑道:这不是问你更快么。 上次他打不通程总的电话,最后也是曾绍联系他说明情况,加上两人这段时间形影不离,但凡程总不在公司,十有八九就是和曾绍在一起,这已经成了尤敬尧的习惯性反应。 可他俩吵架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张霆没个好气,故意吊着他似的,情侣吵架后都还得冷战一段时间呢,你指望他们第二天就能和好如初? 尤敬尧没功夫跟他耗,你别扯有的没的,你就说程总现在有没有和曾总在一起吧。 哎呀没有没有没有!张霆叫道。 没有就没有,尤敬尧嘀咕,你这么凶做什么? 然后张霆瞥了眼窗外,我在开车呢,要是被抓到罚款,小心我报你驾驶证! 尤敬尧:得了,那你安心开车吧。 挂了电话张霆又打了个哈欠,昨晚他加班累成狗,今天又起早当司机,出门前都没看到边絮起床,冲尤敬尧吼两句才算消气。其实他根本没在开车,车子现在就停在浅水公墓停车场,旭日东升,阳光清冷刺眼,撂了电话他又看向窗外,只见曾绍望夫石似的站在冷风里,抬头望向面前的墓山山顶那儿有个人。 秦曼华墓前,程之卓跪姿端正,手托心经,正一遍遍潜心诵读,偶尔停下来咳嗽两声,紧接着又继续念。 自从程之卓将身份还给曾绍,他就戴上杀人凶手的镣铐,失去了祭拜秦曼华的资格,再也没胆子踏足这里。上个月祭拜,程之卓虽然主动过去找曾绍,但也只是远远站在一边,不敢看秦曼华的遗照。 可昨天程之卓挨了责骂,心里却莫名舒坦了些,甚至生出点勇气来这里忏悔,有时候跨出一步,对上一眼,好像事情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阳光逐渐灿烂,又是明媚的一天,两人较劲儿似的,程之卓在山上跪多久,曾绍就在山下站多久,等张霆出去吃了顿饭又兜一圈风回来,足足等到夕阳西下,程之卓跪得都有些麻木,他忽然听见有人上山的脚步声。 来忏悔?曾绍隔着距离冷声问。 念了一天经书,程之卓内心平和不少,听罢他点头,是啊。 曾绍却冷冷道:我妈不接受你的忏悔。 第116章 于是程之卓合起经书,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冷风加剧,曾绍上前一步,两人四目相对,然后程之卓问他:是因为我罪无可恕? 曾绍:你心知肚明。 程之卓忽然笑起来,那曾总先前还让我过来祭拜,就不怕庄夫人会难过? 28号才过去没多久,曾绍一噎,绷着脸道:先前是先前,现在是现在。 我知道了,我这就离开。 说完程之卓径直起身,却是脚下一软往后倒去,可意料中的寒冷疼痛都没有到来,他随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不过这双向来温热的手今天也有些凉,程之卓一触即分,到底没逃出曾绍的禁锢。 傻乎乎地跪着吹一天冷风,也不知道多加件儿衣服,还不吃饭喝水吃药,瞧把你给能的。说着曾绍搂住他腰身,弯腰给他拍掉膝盖上的灰。 程之卓的脚都快没知觉了,曾绍这么一下又一下地拍,阵阵酥麻传到大脑,几乎麻痹了他的语言能力。曾绍拍了半天不见他反应,不由打趣:程总向来伶牙俐齿,这会儿怎么连话也不敢应? 说完他抬眸,只见程之卓兔子似的盯着自己看,委屈死了。 两人一时无言,忽然曾绍亲了上去,程之卓毫无准备,惊恐地推搡道: 你干什么!? 可曾绍人是退开,手还牢牢搂着,然后他绷着脸高高在上,这是报酬。 程之卓重读:报仇? 我不是宁城人,曾绍不吃他这套,没那么重的口音。 程之卓: 胡闹之后,曾绍这才扭头正对墓碑,妈,最近来得勤,但这些年之卓可是头一遭,您得帮我好好儿骂骂他,好歹您养育他多年,明知道您想他想得紧,也不知道早点儿过来看看您。 程之卓无语,你不如让我继续跪着。 说着他又挣动,曾绍偏不让,我没让你跪,你就没资格跪。他料到程之卓会掉金豆子似的,又补上一句:再哭再亲,说到做到。 程之卓只好吸了吸鼻子。 他们都已经年过三十,庄建淮也早已年迈,秦曼华的遗照几十年如一日,在夕阳余晖下倒还是那么年轻,温柔的眼神望着两个儿子,一如从前那般。 妈,从前他是您的儿子,但您的亲生儿子其实是我,所以从今往后您也只有我这么个儿子,曾绍话家常似的放完狠话,又抓起程之卓的手,不过我想儿媳儿子其实也都差不多,您要是不介意,以后就让他做您儿媳好不好? 程之卓一凛,你疯了?! 我清醒得很,曾绍头昂得更高,霸王似的圈着程之卓,这些话他一直藏在心里,他想问秦曼华,也想说给程之卓听,妈,我听管家说您信佛,佛家向来以慈悲为怀,我不知道您会不会恨程慧芳但我想您应该不会恨之卓。 闻言程之卓死咬嘴唇,生怕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妈,您要是不吭声,我就当您不恨他了。曾绍又说。 程之卓忍不住抹了把眼泪,曾总问话的方式真别致。 没办法,我求我妈托梦,可她老人家总也不来呀,大概是我来的次数还不够多,边儿上又没站着你,所以她觉得陌生。曾绍揽着程之卓的手紧了紧,两人不能再近,所以以后你得和我一起来,让她早点认得我。 夕阳西下,天边忽然又亮了些,眨眼姹紫嫣红,然后才缓缓暗下去,于是程之卓垂眸深吸一口气, 对不起。 他们之间说过很多次对不起,曾绍说过,程之卓也是,但却没有一句是开诚布公关于秦曼华的,因为一句对不起太轻描淡写,实在无法弥补他犯下的过错,也许他这一生都将活在愧疚里,没有勇气再面对秦曼华,哪怕只是一张遗照。 我妈说她原谅你了,以后这一页就翻过去了,曾绍盯着对方,眼眶泛红, 程之卓,你听清了吗? 程之卓已经泣不成声,风太大,听不清。 曾绍轻柔地帮他揩掉,语气依旧冷冷的,我问话还有别的花样,程总要不要试试? 程之卓破涕为笑,真是怕了你了。 是我怕你,曾绍这才柔声道:别哭了。 程之卓颤抖着点头,你怎么知道我来这儿? 曾绍:你猜啊。 他神秘的模样实在有点欠揍,程之卓瘪嘴,忽然又有些明白,这是他们之间从来不敢触及的话题,直到顾夫人的出现打破微妙的平衡,直到他忍不住问出口的那句话,才有曾绍昨天莫名其妙的发火。 妈,正好这趟来,再告诉您件事儿,曾绍接着说:爸同意我改姓了,就改成您的姓,以后我叫秦绍好不好? 程之卓欲言又止,于是曾绍绷着脸道:不许说像禽兽。 宁城人可没有那么重的口音,说着程之卓叹了口气,曾总良苦用心,我哪里能恩将仇报? 所以昨天的控诉不过是曾绍按捺不住哄骗程之卓的戏码,他想帮对方跨过心里的坎,他知道他不先跨出这一步,程之卓就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谢谢你,程之卓说:秦绍。 我知道咱们之间的坎儿还有很多,害怕就留在原地,秦绍最后吻在他眉眼, 我来跨。 第96章 下山回到停车场,程之卓忽然尖叫一声,秦绍和张霆一个激灵,立即警戒周围,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秦绍刚想问程之卓,回头见他死死盯着车后靠近花坛的地方,浑身僵住一般,于是挡在他身前,循着视线仔细打量,这才发现那附近有条一节一节的黑棕色长虫,正朝程之卓爬过来。 张霆也看到了,难为程之卓视力这么好,天都快黑了还能发现这条黑虫,于是笑着伸手抓起来,只见虫身蜷曲,又在半空晃悠两下。 臭虫罢了。等张霆说完再看程之卓,人已经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你干什么?秦绍剜他一眼,拦腰抱住程之卓,开门上车。 我哪知道他怕成这样?张霆嘟囔,上车翻找糖果之类的甜食,大概是低血糖吧? 程之卓一天水米未尽,又一直在冷风里跪着,体力确实不支,加上刚才一番惊吓才指使晕厥,回城的路上秦绍给他喂了点糖水,又不停叫他,等快到梵悦的时候,程之卓才悠悠转醒。 醒了? 秦绍眼睛一亮,下一秒却见程之卓一蹦三尺,脑袋撞上车顶。 那虫子没上来。秦绍无奈。 啊啊啊不许说不许说!程之卓头皮发麻,汗毛倒立,脱了外套上下翻找,前后脚底座下哪里都不肯放过,找着了害怕,不见踪迹更是细思极恐。 秦绍就拉住他,我仔细检查过了,你别怕。 嘟的一声,张霆借按喇叭的间隙忍不住笑了声。尽管隐蔽,还是被程之卓瞧见,于是他老脸一红,翻找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开你的车,秦绍就说:不许吭声。 哦。 张霆一脚油门,开进梵悦小区。 到家程之卓还是不放心,在玄关就把衣服脱得差不多,一路小跑进浴室去洗澡,洗了接近两个小时才出来,紧接着又把内衣内裤和刚才那一堆打包。 我来收拾。 秦绍强压着嘴角,他也是第一次跟程之卓抢家务活。程之卓头发都还滴着水,光着脚红扑扑,闻言挠头,你收拾吗? 我现在就扔下楼,秦绍指着了指程之卓脑袋脚跟,拖鞋穿上,赶紧吹头发。 堂堂程总被一条五公分的小虫吓得直不起腰,担惊受怕一整晚,等秦绍终于把人哄睡着,他自己也累着了,他原还想等会儿再确定程之卓是否睡得安稳,哪知道再睁开眼人就不见了。 不光不见程之卓,秦绍自己也不知道身处何地,他心里慌乱,四下里叫着程之卓,没一会儿就瞧见远处似乎有两个人影。 秦绍二话不说跑过去,却发现其中一个正是秦曼华,她和遗照上的样子一分不差,手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正在哄,边上还站着个女佣打扮的中年妇女,此刻背对秦绍,只露出一点脸颊轮廓。 是梦,秦绍反应过来,放宽心走到三人身边,秦曼华冲他笑,又把孩子给他瞧。那小孩儿吃着手,通体白白嫩嫩,睫毛长而浓密到夸张的程度,画了眼线似的,即便你清楚地知道这孩子应该就是个纯种华国人,也会因为自成一派的混血感而有所困惑。然后秦曼华再度轻轻晃动身姿,一手托着小孩儿脑袋,让他蜷缩在自己怀里,一手轻拍他屁/股,开口清唱: 第117章 虫儿飞,虫儿飞 这姿势和胎儿在子宫里的姿势很像,所以会让这孩子感到安全。但这对于秦绍而言实则是个冷知识,因为他的安全感从来只来自于他自己。他强迫自己丢掉对所有人的依赖,直到如今已经成为一种从娘胎里带的习惯。但此刻秦曼华似乎看出来,她把孩子交给旁边的女佣,那女佣始终背对秦绍,接过孩子就往屋里去,然后秦曼华就笑着向他张开双臂。 妈,妈妈。 秦绍陡然睁开眼,程之卓同时痉挛一下。 怎么了? 秦绍听见程之卓呜咽,轻轻拍他后背,不怕不怕。 黑暗中,程之卓的呓语含混不清,但秦绍知道他还是很害怕。他冷不防想起刚才那个意犹未尽的梦,于是手环过程之卓腋窝,另一只手搭着对方腰身和屁/股,让他微微蜷曲,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想着谁? 秦曼华的歌声清泠,秦绍的嗓音低沉,安抚的奇效却是异曲同工,程之卓果真慢慢安静下来,细长的指尖搭在唇边,因为动作和年龄实在太不相称,反而让秦绍觉得有几分特别的旖旎,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程之卓,仿佛能窥见多年前的那个孩子,窥见这对非亲母子在某个平静灿烂的午后,相互依偎在一起。 妈以前就是这么哄你的? 程之卓已经熟睡,秦绍盯着他浓密的睫毛,心里新奇又有点小兴奋,然后秦绍紧紧抱住他,就像刚才秦曼华紧紧抱住秦绍那样,两人依偎,再入梦乡。 隔周傍晚,程之卓受邀去顾家吃饭,车子开到顾家别墅门口,正见秦绍被传话的管家拒之门外,于是程之卓摇下车窗。 难得在这里见到程总。秦绍先声夺人。 程之卓一哂:更难得在这里见到秦总。 秦绍面色冷得掉渣,闻言又问:程总来做什么? 秦总又来做什么?程之卓话锋一转,难不成是来打秋风? 秦绍嗤笑,刹那又冷下脸来,摇上车窗扬长而去。 管家看着远去的车子,刚要张口就听程之卓说:不必费心解释,我和这人不熟。 别墅门前,当先来迎的是段克渊, 程总来了。 程之卓点头眯着眼笑,又对上他身后的顾先元,顾董气色见好。 倒是程总看着脸色有点苍白,顾先元迎人进来,关切道:是伤还没好透? 程之卓客套,老毛病了,谢顾董挂心。 顾夫人从厨房过来,一见程之卓就咧开嘴笑,咱们去餐厅边吃边聊吧。 就连向来高高在上的顾胜朝今天也格外热情,称兄道弟地揽着程之卓往餐厅去:我从朋友那里高价买来一瓶药酒,对身体大补,程总要不要喝一点? 那瓶酒就放在酒柜外的台子上,棕黄色的酒里泡着一堆名贵药材,看着就补,顾夫人看程之卓这小身板,不由有点担心,程总身体痊愈了吗,能不能喝酒呀? 程之卓笑道:小酌怡情。 众人开怀,落座后顾胜朝起酒先敬一杯,听说朱氏准备投资何氏? 顾先元看了眼儿子,顾胜朝只好闭嘴闷了酒,老老实实坐回去。 程总您还记得巾帼基金吗?我妈一听这个名字就觉得是个好基金,想捐赠又没有门路。段克渊随即开口:不知道程总有没有留着那个经理的名字? 程之卓看着面前一出戏,牵起嘴角,当然留着,曹经理顶头上司的电话我也有。 顾先元就和顾胜朝对视一眼。 听罢段克渊眼珠一转,又拍他马屁,您捐赠了五百万,虽然比曾,比秦总的两千万稍显不足,但这份诚意可要贵重许多。 空口白牙谁都能说,可两千万也得落到实处才算他的本事,程之卓语气明显转冷,字里行间都是对秦绍这个人的不屑,况且两千万而已,又不是只有他秦绍有,这些年我捐给巾帼基金的钱,断断续续加起来总有几个亿,这份人情岂是他秦绍一夜豪掷千金就能买走的? 谁能知道这个巾帼基金的创办者就是名镇四海的朱氏财团,程之卓这把既挣了名声又得了利益,顾胜朝心里暗忮这小子可真是好运道,明明是个低贱的赝品,转头又能攀上高枝,但他脸上始终挂着笑, 这是自然,我就看不得他惯常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有了李代钊的支持又如何,咱们几家要是能联手,凭他几个鸻康也吃不下,程总您说是不是? 程之卓刚夹一筷子菜,还没吃进嘴,听罢把菜搁进碗里,似笑非笑,顾总的消息还真是灵通,我好像才刚拒绝李氏的合作。 哟,汤来了汤来了! 顾夫人见佣人端着炖汤上来,忙招呼程之卓趁热喝汤,夫妻俩心有灵犀,顾先元接着看向段克渊, 胜卿,之前程总好心收留你,说来你也还没好好谢过程总吧? 都是胜卿的错,前段时间一直想去探望,只是秦总始终拦着不让,段克渊起身恭敬道:胜卿多谢程总收留之恩。 二少客气,程之卓与之对饮,又打量起对面的两兄弟,不愧是亲兄弟,虽然长相不同,但顾家人的精气神却是异曲同工。 顾夫人忽然一愣。 倒是顾先元对这段时间的段克渊相当满意,左右要探的消息已经清清楚楚,他转而道:今天请程总来本是为答谢,怎么又扯到生意上的事了? 还不是你个老头子成天只知道念叨生意生意,搅得人家程总胃口也没了,说着顾夫人把酒杯塞进顾先元手里, 最该自罚的就是你 饭后程之卓没久留,借口吃药早早回家,他前脚出了顾家大门,后脚顾胜朝已经等不及问:爸,合作的事 只要确定程之卓不和李氏合作,咱们就还有机会,顾先元反手往客厅踱去,忽然一哂,凭李代钊的性子,程之卓拒绝他一次,日后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也正中顾胜朝下怀,那不是正好,谁能想到他和秦绍竟然会决裂? 那天两人在协安吵架的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秦总和程总爱得轰轰烈烈,可越炽热的感情越容易火山爆发,将那点甜蜜烧得干干净净。秦曼华的死始终横亘在两人中间,顾胜朝原以为秦绍天生冷血,或者因为从小没见过秦曼华,所以母子俩的感情不深,这才容忍仇人之子在枕边这么久,但现在看来,这个死结根本就解不开。 父子俩正谈着,顾夫人看了眼段克渊,忽然上前抓住丈夫,老顾,我又买了几只新包包,过来帮我参谋参谋,说着她手下微微使劲,该搭哪两件儿衣服? 第97章 回梵悦的路上一股莫名的燥热来袭,倒春寒的夜晚,没等进单元门程之卓就已经解下围巾,进电梯前脱掉外套,出电梯后又脱掉毛衣,等回家和秦绍对上视线,程之卓上半身已经只剩一件薄薄的单衣。 秦绍正坐在客厅看文件,见状眉头皱起,放下文件起了身。 吓谁呢? 程之卓的感官被酒精麻痹,现下有些迟钝,他说被吓到,但语气听起来又好像在开玩笑,甚至带了点不明意味的撒娇。 秦绍听清了,看得更清楚,程之卓的脸很红,是那种潮红。 喝酒了?秦绍快步走到程之卓面前,对方身上的酒味倒是不重,随后秦绍摸他额头,眉头直接拧成麻花,这是喝了多少? 此刻程之卓的体温烫得吓人,高烧似的直烧到脖根,烧到衬衣下白皙的胸口,其他看不到的地方,大概没有一处不是滚烫。闻言他又解了颗纽扣,还要强撑,还推秦绍道:我没醉。 然后抬脚一个踉跄。 秦绍不知道顾家人到底给程之卓灌了多少酒,顾家父子千杯不醉的名声在外,但他本以为顾家既然有求于人,总不至于倒反天罡灌程之卓的酒,可秦绍单手扶着程之卓,十分不满地抬指弹了下对方额头。 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不爱惜。 你干嘛?程之卓扶额,看着秦绍好生气。 看你还有几分清醒,秦绍叹了口气,今天别洗澡了。 程之卓好像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摇摇晃晃地抗议道:为什么?我要洗,我现在就要洗。 秦绍退了一步,那我给你擦一擦。 然后程之卓整个肉眼可见地更红了,他捂着发烫的双颊,又捂住泛潮的眼睛, 第118章 不给你看。 但他自己却从指缝里瞧秦绍,无奈湿润的视线始终无法聚焦,他看不清对方又松开手,即便这样还是看不清。 秦绍就凑近,瞧什么呢? 顾家,李家,程之卓晃了下好几斤重的脑袋,皱眉想要看清楚对方的眉眼,半晌懊恼地问:你是曾,不对,你是秦绍吗? 秦绍望着对方水汪汪的眼睛,下一秒就吻上去,酒味和奇楠香味在咫尺间对冲,撞得程之卓更加站不住脚,秦绍就笑他: 还说没醉? 程之卓确实醉得不轻,酒精已经深入骨髓,将胜利的旗帜插在大脑中枢的最高点,让他无法胜任思考这种高难度动作,他脚都开始打晃,扒着秦绍的脖子想让自己省点力气,头靠在秦绍胸膛闷闷道: 这药酒后劲儿太大了,好晕啊。 然后秦绍就抱他过去坐沙发,扯过毛毯裹住他,我去泡蜂蜜水。 别走。程之卓食指勾住秦绍腰带,这句是真撒娇。 那抱你去。 秦绍又抱他去厨房,手脚麻利地泡起蜂蜜水,只是原本正常高度的操作台对秦绍来说还是太矮,以至于撑着台面才是他的舒适区间。暖黄色灯光下,贴身衬衫勾勒出健硕的肌肉线条,程之卓趴在岛台上痴痴看他,冷不防说: 好看。 秦绍偏头,什么好看? 手臂,程之卓视线游走,灵魂出窍,像在欣赏一副隐秘的独属于自己的艺术品,屁/股也好看。 秦绍牵起嘴角,下一刻就板起脸来,下次不许在外面喝乱七八糟的药酒。 程之卓嘟嘴,你凶我? 醉酒之后,程之卓简直变了个人,他抛开清醒时的敏感和聪慧,张口闭口只有无理取闹,直到完全清醒之前,无论他说什么,秦绍大概都不觉得奇怪。 很快蜂蜜水泡好,秦绍浅尝一口,温度适中,然后他绷着脸走到程之卓面前,俯身将那口与体温融合的蜂蜜水渡去。 这样才叫凶。 这口甜蜜不容拒绝,秦绍含混不清,片刻作势要分开,程之卓却似饥渴的小猫穷追不舍地凑上来,他扒拉着秦绍的后脖颈,欲壑难填,要把秦绍掏干。 还要。程之卓双眸迷离,额角薄汗,眼角溢出滚烫的泪珠。 秦绍眼神霎时变得危险,解开扣子,低喘两声,要什么,说清楚。 要,程之卓抬眸,喉结轻滚,蜂蜜水。 混蛋。 秦绍只好做回柳下惠,任劳任怨给他喂水,然后抱他去浴室,给他放水调温。 甜甜的蜂蜜水并没有起到一丁点解酒的作用,程之卓彻底软成一滩水,沁汗的修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大理石台面, 好了没啊? 不能泡太久。秦绍抱他下水,按说醉鬼不该泡澡,何况程之卓身体不好,此刻体温还这么高,秦绍既怕他酒精中毒又怕他着凉,比伺候刚满月的毛崽子还麻烦,老妈子似的担心这担心那。 倒是程之卓本人心宽,躺在浴缸人都快睡着了,毕竟水温正正好,还有免费的搓澡工。不过秦绍没再由着程之卓的性子,掐着点把人捞出来擦干抹净,雷厉风行地裹进雪白的被子里。 秦绍洗漱完并没有上床,程之卓扒拉半天被窝不见暖炉,冲着天花板呓语:人呢? 乖,秦绍就在床边铺被子,闻言冒出半个脑袋,今天自己睡。 事实上这段时间他俩同床共枕的情况并不多,秦绍守着程之卓定下的界限,完全任对方主导。只是今晚程之卓醉得实在厉害,不在身边秦绍放心不下。 上来。程之卓继续呓语。 秦绍摇头,我打地铺。 被子一阵窸窣,程之卓加重音调,似乎有点恼,上来。 春药的事还没翻篇,秦绍默认这种事情无论是谁不清醒,最后吃亏的一定是他程之卓,所以即便秦绍眼睛都快冒出火花,他也得坐怀不乱: 你现在不清醒,我不能占你便宜。 程之卓迷迷糊糊说了句话。 秦绍蹭地爬起来,你说什么? 程之卓闭着眼吐出灼热的一口气,卧室寂静一秒钟,他忽然拽秦绍上来,箍着人就是不松手这下总算舒服了。 真不知道你是醉得太过,还是太放心我的人品。秦绍捋着程之卓的碎发,静静看他一会儿,忽然听他又嘀咕,秦绍凑近,这回倒是听清了,原来是程之卓学自己的语气骂他混蛋。 混蛋! 不等秦绍开口,程之卓又开始上下其手,秦绍浑身触电般,好容易捉住细长的指节,凑在他耳边质问: 摸什么呢? 热~ 程之卓脑袋一团浆糊,胡乱摸着,贪热又贪凉,想抱秦绍,又想快点找到冰块儿降温,最后倒是摸到一块异常柔软的肉,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他仅存的理智还在质疑秦绍这个大肌肉男怎么会有那么柔软的一块地?还是圆圆鼓鼓的,弹性相当不错的两瓣儿,但最后碍于精力不济,理智下线,很快就陷入柔软冰凉的梦境里。 秦绍却是一晚上都没睡着,活活等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的闹钟响起,他忍无可忍,把程之卓翻来覆去又蹭又亲了好一会儿,只是程之卓还在和周公喝茶,眼皮子都不带动的。于是亲着亲着,秦绍就看到对方后脖颈那朵淡淡的彼岸花,他顿时没了心思,伸手想碰又没碰,最后默默起身去卫生间冲凉。 归功于昨晚秦绍的照顾得当,程之卓醒来并没有觉得不舒服,他脑海里断断续续闪过旖旎的画面,也只当是大补后的春梦,于是相当心安理得地吃起秦绍做的早饭。 胃口不错啊?程之卓看秦绍狼吞虎咽,跟饭有仇似的,把粥碗往前一推, 喝不下了,给你。 秦绍没接,斜眼朝桌边一瞥,抢我的生意,我还得吃你的剩饭。说完他倒是老老实实接过来,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用程之卓的勺子。 我不借朱氏的力打你,怎么让外界相信你我是真的分道扬镳,这不都是为创造条件营救赵恺?程之卓眼珠一转,给他夹小菜,昨晚没睡好?黑眼圈这么重。 秦绍忽然呛咳,程之卓忙坐过来拍他后背,程之卓是知道秦绍吃饭的急性子,也就没多想,只说:时间还早,慢点儿吃。 酒好喝么?咳过了,秦绍忽然问,嗓子有点哑。 程之卓看了眼秦绍,笑道:酒好,但人不好。 秦绍:嘁 程之卓觉得好笑,转而正经道:不过现在看来,顾家和李代钊未必有瓜葛。 秦绍勺子一顿,怎么说? 他们一晚上又是打听朱氏,又是打听何氏原先和李氏的合作,就差直接上手抢项目。程之卓望着秦绍说:倘若他们真想把实验室摘出去,难道不该夹起尾巴做人? 你让顾胜朝夹起尾巴,那可比杀了他更难受,秦绍一哂,不过顾家要真和李代钊没关系,他们急着巴结朱氏倒是情有可原。 程之卓点头,顾家因为这个生物实验室迟迟不能脱身,一个沈家还不够,要是再让李代钊把基因图谱的黑锅扣到他们头上,他们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最后一口,秦绍扒着碗边吃干净,顺便把程之卓刚收拾的小菜碟扒拉过来,既然不是一条线,顾家就由着沈家母女去咬,咱们还是先救赵恺。 程之卓眼睛一亮,确定赵恺的准确方位了? 秦绍打开水龙头,在汩汩水流中点了点头。那天秦绍的劝说到底起了作用,李代钊绝对不会让庄建淮停手,他没办法听儿子的劝,却同意儿子改姓这是专属于庄家父子间的默契,秦绍和庄建淮缠斗多年,如今他假意和庄建淮修好,庄建淮却是真的给儿子留下缺口。 不过有一点麻烦,秦绍话锋一转,顾胜朝也盯上了那个地方。 程之卓奇怪,顾胜朝? 秦绍点头,难不成他想把庄氏一起拉下水? 可他怎么知道赵恺是谁?程之卓一顿,恍然大悟,段克渊,倒是忘了这个顾二少。 他知道多少内幕? 秦绍把洗干净的碗给程之卓,程之卓放上沥水架,回忆道:我只告诉他赵恺是个重要人证。所幸先前程之卓在梵悦都是一个人,回家后基本只是睡觉,所以应该并没有泄露其他消息。 第119章 那就不能排除任何可能,秦绍就拉着程之卓去卫生间洗漱,我会继续盯紧他。 等等,程之卓脚下一顿,忽然问:你都能发现顾胜朝的人,难道庄建淮就没有半点察觉? 两人视线相对,几乎同时想到同一种可能: 庄建淮在欲擒故纵。 第98章 隔天顾胜朝带段克渊进顾氏办公大楼,段克渊都进了总裁办公室还在犹豫, 哥,要不我还是在家待着,等你下班再一起去别墅吧? 办公室门自动关上,顾胜朝带他去落地窗边的沙发区,不打紧,只有小唐能进我办公室,你见过的。 段克渊坐得十分拘谨,生怕别人看见似的,这样啊。 再有两周爸妈也就回来了,爸说妈差点把整条商业街买下来,你就在这里玩儿几天,咱们再去接爸妈回家。顾胜朝笑他,回了家是有点小孩儿样了,知道缠着哥哥了。 这两周顾先元夫妇出差,走前段克渊信誓旦旦说会好好待在家里,可他们前脚出门,后脚段克渊就和顾胜朝说自己害怕。 偌大的顾家除了顾夫人,顾先元和顾胜朝白天都要忙工作,所以为求便利,工作日顾胜朝一般都住在市区的别墅,但顾胜朝没让司机直接送段克渊去别墅,只说下了班一起回家。 闻言段克渊幽怨道:哥。 顾胜朝压着嘴角,摸了摸段克渊脑袋,哥没笑你,哥心里高兴。 段克渊顺着自己的头发,忽然看到茶几上放着一份合同,他抬眸看向顾胜朝,哥,妈不是说程总和秦总是在演戏吗? 那天宴请程之卓后,两夫妻在书房说了会儿悄悄话,出来顾先元就交代顾胜朝,让他先别急着求合作。 可顾胜朝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把我顾家当什么阿猫阿狗说骗就骗?顾胜朝冷哼,我得叫他们吃点苦头,免得他们不长记性。 段克渊一凛,要给程总使绊子吗? 顾胜朝冷哼道:程之卓不是报仇报不下手吗?我就把庄建淮要投靠警方的消息散播出去,干脆让秦绍一家下去团圆,说着他见段克渊有些瑟缩,又柔声道:哥给你泡牛奶。 哥我自己来吧。 顾胜朝拦住段克渊,听话,自己玩会儿。 段克渊只好坐回去,他看着对面顾胜朝的背影,心里实则一团乱麻。打从顾胜朝摸到那家化工厂后,庄建淮就已经威胁过段克渊,让他阻止顾胜朝从中作梗。段克渊的美梦没做两天,庄建淮已经成为第二个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所以夜长梦多,这雷一天埋在身边,段克渊就一天坐立难安,既然现在顾胜朝要对付的正是他们父子俩 段克渊攥紧了手,他绝对不能让庄建淮得逞,他要庄建淮带着秘密下地狱,更不能让赵恺活着走出化工厂的大门。 喝牛奶。顾胜朝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冲他晃了晃牛奶杯。 段克渊咧开嘴,谢谢哥。 顾胜朝又摸他脑袋,想什么呢? 我想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段克渊一字一顿。 顾胜朝手一顿,在他身边坐下,傻弟弟,你不结婚了? 段克渊握着牛奶杯,忽然想到什么,拼命摇头,我不想结婚。 为什么?顾胜朝见段克渊表情认真,手搭在他膝盖上,男大当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你别逗你哥。 就是不想嘛。说完段克渊喝了口牛奶,嘴唇沾上一圈纯白奶渍,他又伸出舌头一点点舔掉。 顾胜朝一愣。 他看着面前的弟弟,其实到现在也没捋清两人之间的关系。顾胜朝自问是恨过弟弟的,在年幼无知的儿时,在得知父亲寄予厚望的对象不是自己之后。当知道顾胜卿给自己亲手做了蛋糕后,顾胜朝想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血浓于水,后悔和愧疚是一定的,只是爱恨交加到最后,就成了说不清也道不明的莫名情愫。 这究竟算什么?顾胜朝也不知道。 两人沉默片刻,段克渊忽然问:哥在想什么? 嗯?顾胜朝回神,顺势起身,没什么,哥去做事。 安静的上午,顾胜朝在办公,段克渊就用pad画画,他沐浴阳光,时不时偷看办公桌边的顾胜朝,顾胜朝心里门清,但故意装作不知道,等快中午的时候才跑去吓他。 嘶溜一声,红色笔触横穿画面,段克渊埋怨地看了眼顾胜朝,又低头撤回修复。 画的咱们一家? 顾胜朝想调侃弟弟别的都好,只是画技似乎并没有什么长进,但想起现在他用的是左手,又说不出口了。 画得很好。顾胜朝由衷夸赞。 段克渊挑眉,用笔点了点画面左下方的人像,这是哥哥。 看出来了,顾胜朝笑,把哥画这么帅,比爸妈都要精致。 画面中一家四口肩挨着肩围成圆圈,看衣着大概是他们相认那天的样式,只是顾胜朝和段克渊的肩膀上还多了条隐蔽的七色彩带,顾胜朝似乎也看出来了,伸手靠近,触及,最后指尖一转,又滑到别处, 咱们先吃饭。 段克渊心脏提到嗓子眼,又重重落下: 嗯。 吃饭的时候,顾胜朝给段克渊夹菜,忽然问:还记得小时候晚上睡觉,你总爱钻哥哥被窝吗? 段克渊点头,鼓着腮帮含混不清,还在哥的被窝里尿床。 顾胜朝却没笑,直勾勾盯着他,为什么喜欢挨着哥哥? 哥还在生我的气吗?段克渊放下筷子,一副要认错的模样。 顾胜朝摇头,沉声又问:不是这个,为什么喜欢挨着哥哥? 这句话可以连起来读,就可以拆开来解,不知道段克渊想到什么,他耳朵忽然发红,别开眼道:就是喜欢啊,喜欢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爱人间的喜欢是没什么道理,有时候一个眼神一句话,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就能俘获人心,可他们是亲兄弟呀,亲兄弟之间除了亲情还能有什么呢? 顾胜朝第一次觉得有些看不明白对面这个人,他忽然想起之前骂自己冷血无情的董小姐,两人的五官并没有一点相似,偏偏这种神情如出一辙。这种害羞却又有点勾人的表情顾胜朝见得实在太多,但那些情人讨好的目的不过是为钱,或者是为权。 可对方明明是自己的亲弟弟,试问他有什么讨好自己的必要? 嘶! 顾胜朝猛然回神,只见段克渊被热汤烫到,他下意识上手去抚弟弟嘴唇,心疼道:这么不小心。 段克渊的嘴唇很软很红,异常的温度传到顾胜朝指腹,让他有一瞬间的心猿意马,恍惚间他视线往上,只见段克渊已经烫出了眼泪,还冲他撒娇,哥,好疼。 顾胜朝一愣,大脑登时空白一片,被本能所驱使,向段克渊靠近最后又在段克渊的一声哥哥里彻底清醒,转身去打电话,我让他们送药上来。 段克渊的嘴唇红了一下午还不见好,顾胜朝也变得沉默寡言,回别墅的路上两人几乎没说话,直到下了车,一头漂亮的猎豹出来迎接。 啊! 段克渊自诩并不怕大型犬,但也招架不住这种草原猛兽,他头皮发麻,蹭地逃窜到顾胜朝身后,顾胜朝偏拉他的手凑到猎豹鼻间,别怕,它不咬人,让它熟悉一下你的味道。 面对生人的猎豹眼神犀利,显然是在警戒,夜风中它脊背略微有点炸毛,鼻头倒是柔软湿润,段克渊指尖僵住一般,这种陌生诡异的触感让他瑟瑟发抖,不知道过去多久,酷刑结束,猎豹才凑上来,用脑袋蹭蹭段克渊。 好痒。段克渊颤声。 它认得你了,顾胜朝眉头一挑,拉着段克渊,带你上楼。 进了别墅,段克渊不禁道:哥,这么大个别墅只有你一个人,还有那只豹子吗? 白天会有佣人,顾胜朝摸他脑袋,怂包,晚上哥陪你,不怕。 段克渊不好意思地笑笑,两人从台阶上楼,低头的时候眼睛瞥过二楼拐角,顾胜朝同时回头,看什么呢? 那豹子真的不咬人吗?段克渊四处张望,那豹子神出鬼没,眼下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哪怕它只在你身上留个红印子,顾胜朝向他保证,我也会立马毙了它。 晚上顾胜朝还要开会,段克渊就四处瞎逛,逛着逛着就来到刚才二楼尽头的那间客房这也许是间客房,至少外门和其他客房一致,除了把手和锁芯并不相同。刚才顾胜朝问他的时候眼睛往这里晃过,段克渊就笃定这里一定有古怪。 第120章 这些年外界关于顾胜朝的传闻实在太多,其离谱程度之夸张,以至于连顾先元都不大相信,但段克渊却觉得并非空穴来风,有些事越离谱,往往越透着真实。 可段克渊又有些犹豫,万一这里藏着顾胜朝的禁忌,万一 他这么想着,冷不防回头,就见幽深的长廊里,昏暗的顶灯下,消失许久的豹子正盯着自己打量,眸子隐隐在发绿光。段克渊一下瘫坐在地,张嘴根本叫不出声,所幸豹子感受到他的恐惧,随即上前温柔地蹭蹭他。 好险。 段克渊喘着粗气,颤抖着抚摸猎豹,慢慢在心底平复情绪,这豹子果真如同顾胜朝所言那般温顺亲人,他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最后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会后顾胜朝想找段克渊,同层左右都没找到人,他正纳闷,忽然听见豹子在楼下叫了一声。 顾胜朝循声奔下楼,紧接着一声闷响,他心里一沉,随着奔跑的速度,心脏也越跳越快,因为那个方向的尽头就是他从不示人的禁闭室。 他承认自己确实大意了,毕竟顾胜卿已经失踪二三十年,鉴于爸妈对老幺经年的耿耿于怀,对长子的关注始终流于表面,有时候他都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活着的顾胜卿,以至于他根本不怕别人会来这里,会见到他偷偷藏匿的癫狂。 抛弃弟弟的愧疚,和来自父亲与集团的高压早就将顾胜朝变成眼中只有金钱权力的怪物,他并不介意自己在外的名声,只要有钱有权,自有拥趸为他辩经,但他已经给顾胜卿留下狠毒的印象,实在不想再让弟弟看到自己更加阴暗扭曲的一面。 可惜往往事与愿违,此刻二楼拐角尽头的房间果真大开,段克渊就瘫坐在门口地上,目光呆滞,听见仓促的脚步声才缓缓回头,幽幽看他: 哥,这些是什么啊? 第99章 三月中旬,娇娇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考上意向的国际学校,出于股东大会那晚的感谢与补偿,周末程之卓就带尤敬尧一家外出游玩。早上他们打算先看娇娇种草很久的动画片。秦绍听说后直接给了程之卓四张电子票,等程之卓按秦绍的地址到达电影院,却发现有点奇怪。 是星辉影城没错吗?程之卓打给秦绍问。 对,秦绍接得很快,边吩咐张霆别的事,恒基的星辉影城,在六楼,你上楼了吗?走a区中庭的电梯最快。 程之卓拿着票四下张望,我已经到六楼了,只是怎么这么奇怪? 秦绍声音大了些:奇怪什么? 难道是电影开场的时间太早吗,程之卓扫过周遭:怎么大厅里都没人呢? 闻言秦绍轻笑,现在是周末清早九点不到,大部分人还没起床呢你安心坐着等,在里面买东西就记在我账上。 然后秦绍又提醒程之卓进门脱衣,出门戴围巾,免得伤风感冒,但程之卓左耳进右耳出,其实还是不大相信刚才秦绍的解释,不过他也没纠缠,只说:一会儿看吧。 挂了电话,尤敬尧问他:程总想喝什么,正好我去买点儿零食。 程之卓自己倒没什么想吃的,这些年出门在外他一向注意饮食,忌所有生冷发物。不过他自己不点,只给尤敬尧一家买又说不过去。但他转念一想,反正等下吃饭还有下午的游乐园都不会让尤敬尧出钱,这点饮料零食的人情不如就让让他。 我不用,程之卓摸了摸娇娇脑袋,看娇娇想吃什么吧。 娇娇今天梳了两根麻花辫,粉红色蝴蝶结,与红格子灯芯绒小裙相配,闻言她仰头冲程之卓眨眼睛,程叔叔真的不吃嘛? 那眼神,好像程之卓放弃了世界上最大的一笔财富。程之卓笑,那娇娇替我吃吧。 尤敬尧过去买东西的时候,服务员莫名朝程之卓这边看了一眼,两人猜谜似的比划半天,最后尤敬尧端回来四人份的零食和饮料。 怎么有四杯饮料呀? 别说尤夫人,连程之卓也觉得奇怪,不是说就买你们三人份的么? 尤敬尧不是爱面子的人,平时花钱也比较节约,听罢他皱眉解释:我也是这么跟服务员说的,但服务员说今天影院做活动,买三送一。 影院的流水并不单单只在排片的票价,酒水零食这些都算是大头,这些收入不参与分账,赚进一分就是一分。程之卓才不相信什么买三送一的活动,鉴于之前秦绍空运食材,指挥餐厅大厨烹饪的记忆,看到这里,他怎么也瞧明白了。 哪杯是送的? 尤敬尧忙拿住其中一杯,我喝吧,程总您喝这杯。 尤夫人眼珠一转也瞧明白了,于是挑出那杯热饮递给程之卓。 欸,那杯是送的,肯定不好尤敬尧话音未落,就被尤夫人拿爆米花堵住嘴,顺势招呼道:电影快开场了,程总咱们进去吧。 程之卓的这杯是综合蔬果汁,搭配精心,并不难喝,闻起来一股淡淡的果香。四人落座后,直到开场也没有观众再进来。程之卓躺在正中的沙发椅上扫过空荡的四周,心里倒是挺新鲜,他平时忙于工作,平时很少来电影院,这样大清早的更是头一遭。但他不是傻子,甭管什么周末不周末,秦绍就是包下了整个电影院。 只是秦总豪掷千金也看不见程之卓高不高兴,也不知道是亏了还是赚了。 所以电影结束后,程之卓就没有去秦绍推荐的餐厅,而是临时改道,就近去评分最高的一家本帮菜馆。 四人下到五楼c区拐角,娇娇一眼看到不远处那间本帮菜馆,那馆子简直称得上门可罗雀,要不是门口还立着个服务员,他们都要误以为这家店正在装修中了。 是这家吗?娇娇探头问:怎么这儿也没人呀? 尤敬尧也奇怪,是啊,正是饭点呢。 十二点半,商场人声鼎沸,其他餐厅门口坐满了等位的人,连过道都是水泄不通,满目望去,也只有这家馆子看起来冷冷清清,他们走过去时正好有对情侣经过想进去吃饭,就听那服务员说这里午市不营业。 我说呢,尤敬尧说着扭头拐道,那咱们看看别家吧。 那服务员眼尖,看到他们却直接跑过来,满面堆笑,先生太太小朋友好,请问是四位吧?里边儿请里边儿请! 娇娇啊一声,你们不是不营业吗? 服务员就抱着菜单歪了下脑袋,小朋友例外哦。 娇娇看向程之卓,程之卓无奈只好说:看来还是我们娇娇面子大。 但尤敬尧还没绕过弯儿,拉着程之卓警戒道:程总,咱们还是去别家看看吧。说着他就要走,又是尤夫人一把拉住丈夫,问程之卓的意见:程总,咱们要进去吗? 尤夫人接连两次阻拦,此刻尤敬尧不由争辩,刚才我就想说,在外警戒心还是要有,现在世道那么乱见状尤夫人只好拉着丈夫低声解释两句,他这才明白,不好意思地问:程总,那, 程之卓无奈:进去看看吧。 一整天游玩的行程结束,回去路上程之卓打电话给秦绍,秦总安排得真是妥帖,电影院包场,说早上人少。餐厅午市不营业,却接待符合特殊条件的食客,游乐园就更离谱了,大周末挂个设备整修的牌子又放我们进去,还不如直接告诉别人你包场了呢。 出影院前娇娇看到展示墙上的经典电影4d重映,她来回点兵点将,最后选中一部名叫特洛伊,大概在十月中上映。本来程之卓还答应娇娇下次带她看,被秦绍这么一搞,他都不敢轻易告诉秦绍了。 秦绍笑,要是你不介意,下次我就这么做。 程之卓:... 电话那头传来连续的打字声,然后秦绍问:玩了一天怎么样,累吗? 倒是不累。程之卓清了清嗓,就是下午在游乐园坐海盗船的时候他喊了几声,现在嗓子有点哑,正巧车子经过公司,他忽然想起什么,忙让司机拐弯开进大楼。 秦绍听见忙问:这么晚还要回公司做事? 程之卓却不答,顿了顿,正经道:秦绍,今天谢谢你。 一板一眼的道谢从电话那头传来,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放大,秦绍听这声谢有些发怵,隔了会儿才敢问:怎么忽然这么客气? 因为这种方式太隆重了,我实在是受宠若惊,程之卓语气平淡,好像是在耐心跟秦绍解释一个稀松平常的道理,况且这个人情是我欠尤敬尧的,怎么也应该是我来还。 第121章 现在倒好,秦绍当着尤敬尧的面把程之卓的客全请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在尤敬尧眼里,他该成什么人了但显然秦绍的精力有限,他只考虑程之卓的需求。 同样让程之卓受宠若惊的当然还有摩天轮那晚,秦绍摸不准对方的心情,只能隐约感觉到这次程之卓似乎并没有生气,但他还是解释:我只是想你省点心,别不开心。 没有,程之卓坦诚道:这次我很高兴。 只是程之卓希望下次秦绍可以不要那么贴心。但这些话说出口又太扫兴,程之卓思之再三,最后全咽了回去。 于是秦绍终于松了一口气,但程之卓不习惯这种模式,秦绍同样也不习惯,所以他试探道:不过现在这种关系真麻烦,还得计较谁出大头,谁出小头。 要是现在他们重归于好,那么爱人的关系对外就是一家,自然也不需要分什么彼此,计较谁的人情。 程之卓一哂,那就得看秦总的动作有多快了。 我恨不得直接进那破厂把人捞出来,秦绍话锋一转,你现在在公司?那我过去接你一起回家。 说话间程之卓已经上楼进了办公室,他拉开抽屉一看,新的沉香水果真安安静静躺在抽屉里。 好啊,正好喝口水,说着程之卓视线一偏,被窗外满屏的珠宝广告所吸引,斑驳陆离中他喃喃道:我的戒指呢? 秦绍说:贴身戴着呢。 程之卓不信,真的? 这句倒确实是玩笑,两人吵架那天秦绍没控制好力道摔坏了戒指,程之卓本来说要拿去修,一来二去又被秦绍顺走,等忙过这两天就去修,正好要调你那枚的尺寸... 请问秦先生这边有新的尺寸吗?第二天清早珠宝店贵宾室,店长端来茶点问。 既然程之卓开口,秦绍怎么也趁上班前来到珠宝店把事儿办了,闻言他指着戒指上的红线圈,这样他刚好能套上,能调吗? 店长就拿起来看了一眼,也可以,到时候要是不合适,我们这边再进行调整,说着店长比了个数字,两枚戒指大概需要两周左右,秦先生您看时间上可以吗? 秦绍点头,务必完美,不拘时间。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还想拿着这枚旧戒指向程之卓求婚,这对戒指是有过残缺,就譬如从前他们之间扭曲的关系,所以秦绍更加想要修复所有的不完美,再和程之卓携手走向光明的未来。 好的秦先生,到时联系。 店长恭恭敬敬送秦绍出了商店,目送他上车离开,汽车尾气消散之后,人来人往的远处拐角,忽然有道人影一闪而过。 第100章 段克渊就守在店外,直到店长将秦绍的那对戒指交给来取件的设计师助理,助理行色匆匆,拿了东西,出门正要开车,忽然有人迎面撞了过来! 我的东西! 助理险些倒插葱,但她抬头看对面那人也撞得不轻。 三步开外,只见段克渊顾不上检查自己的伤势,赶紧把东西捡起来,这位女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他打开仔细检查,又给那助理看,请问这戒指原先就是这样的吗?要是有损毁的话我可以照价赔偿。 助理慌忙接过来检查,半晌长舒一口气,原本就是要修的,倒是没有坏得更严重。 您膝盖怎么样,段克渊见那助理走路姿势有点别扭,又提议道:不然我送您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那头设计师还在催促,助理时间紧迫,只晃了下膝盖,大概确认没有骨折,就摆摆手道:算了,我回家敷个膏药吧。 段克渊一脸歉意,真的没事吗? 也许是段克渊太过热情,助理留了个心眼,提议道:您真想负责的话,要不就留我个电话,事后有问题我再联系您,一个月后您删留自便。 段克渊心里犹豫,又怕助理起疑,于是很快答应下来:好啊,那我发您。 助理却拦道:我报您手机号吧,您打我电话,这样我就有您的号码了。 段克渊:也行。 这两只对戒款式简约,既没有钻石也没有宝石,价高在于独特的设计。奈何买主来头不小,以至于上到店长下到设计师都是提着十二分精神认真服务,不敢有一丝怠慢。所以段克渊走后,那助理放心不下又检查了一遍,反复确认还是原来的那两枚才彻底放松,拿着东西往工作室去。 回到顾宅,管家在门口迎接,见段克渊灰头土脸,不禁吓了一跳,二少不是散步去,怎么弄得一身灰,是摔哪儿了吗? 段克渊摇头,摸了摸后脖颈,不打紧。 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一声,管家指了个位置,医生就住在附近,可千万别硬抗。 段克渊嗯了声,谢谢霍叔。 二少还是这么客气,老爷太太今天回来,晚上就有人陪您了,管家陪段克渊回别墅,对了,刚才有个快递上门,我给您放到房间里了。 段克渊脚下一顿,我的快递? 是呀,管家点点头,收件人确实是您,要不您去瞧瞧? 段克渊就赶紧上楼,进屋一看那包裹还挺大,打开之前他特地晃了晃,东西重声音闷,只能确定应该不是金属,等他忐忑不安地拆到第二层时才猜到这里面是什么。 这曾经是顾胜朝的阴暗地,现在成了他们兄弟俩的秘密花园。 那天他闯进顾胜朝的禁闭室,第一次从顾胜朝高傲的眼中看到深刻的恐惧,段克渊就庆幸这门他真是闯对了,然后他从地上爬起,借那一屋子污秽的勇气抱住惊慌失措的顾胜朝。然后告诉顾胜朝他并不害怕这些东西,也不害怕他的亲哥哥。 打那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还和原来一样,隐约又有点变了味,顾胜朝不再拘着段克渊,白天上班就留段克渊在家,只是晚上总也躲着弟弟,每次等他睡着了才敢回家。段克渊心知肚明,但他并不着急,因为鱼儿已经被饵料吸引,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顾胜朝彻底咬钩。 前两天他抓住机会,拐弯抹角说自己喜欢那间禁闭室里的东西,没想到顾胜朝偷偷给他定制,东西今天就到了。 段克渊牵起嘴角,脚步轻快地下楼去做奶油蛋糕,然后拍了照片发给顾胜朝,附言:等哥哥回家。 只是转身的时候,段克渊忽然看到落地窗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段克渊当即叫出声,边上老管家赶紧上前,二少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段克渊按捺住心底的恐慌,只说:可能是累了。 您站了足足两三个小时,这话从柔柔弱弱的段克渊嘴里出来很有说服力,管家扶着他,那二少赶紧上楼休息吧。 夕阳西下,段克渊回到房间,从外间往卧室走,忽然就看见刚才还包得严实的鞭子,此刻已经被拆出来搁在窗边的桌子上,夕阳下黑色的一盘与毒蛇无异,他惊慌失措,紧接着就从落地窗里看到刚才那道人影。 那不是错觉,段克渊还在噩梦里。 二少的爱好还真是广泛。那男人靠在墙角,然后站直了,直勾勾盯着段克渊。 段克渊头皮发麻,紧接着转身回去关门反锁,然后回来骂他: 擅闯顾宅,你找死? 那男人一挑眉,还不是你一直躲着庄董。 段克渊简直要跳脚,我说了顾胜朝太警觉我没办法! 他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溜儿脚步声,紧接着有保镖敲门问道:二少您在房里吗? 段克渊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那男人,然后就见对方慢条斯理摆弄腰间的枪,黑色的枪口在夕阳下闪过一抹红光,段克渊死死盯着,大声回话:在,怎么了? 那保镖就说:刚才好像发现一个可疑人物,我们担心二少房里藏着其他人,所以赶紧过来问一句。 段克渊狠狠瞪了一眼那男人,然后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保镖显然不放心,顿了顿又请求道:安全起见,二少还是让我们进来检查一下吧。否则等顾董夫妇和顾大少回家再出问题,他们更担不了责任。 然后那男人就拉开手枪保险,段克渊浑身一震,转而说:可我在换衣服,衣帽间和卫生间刚才我都去过了,这里应该没有地方可以藏人了吧? 保镖这才松口,好的二少,那我们先去别处搜查,有什么问题您直接按铃,走廊里一直有人。 第122章 段克渊趴在门口,生等到听不见脚步声,才进来压低声音问:庄董要你带什么话? 那男人冲段克渊比了个射击的动作,才扣回保险,没什么。 段克渊:你! 不过你大哥似乎一直不大安分呢,那男人紧接着说:庄董怕二少忘了您和他的约定,特地差我过来提醒您,想给庄董使绊子,得不偿失的可是您自己。 听这话的意思,庄建淮并没有把自己的秘密宣之于口,段克渊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顾胜朝的杀心还在,我不能过分干涉他的事情,还请庄董放心,我会尽力 不是尽力,那男人冷冷打断,是务必做到。 段克渊左手攥紧,咬牙道:知道了! 得了准话,那男人才跳窗逃离,段克渊躲在窗帘边盯着他的去向,忽然抓起一只小圆镜,用反光提醒最近巡逻的保镖。 在那儿! 保镖一股脑儿往那男人的方向而去,雕花圆镜咣当一声坠落,滚到桌脚处停下,然后段克渊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看来庄建淮心急如焚,已经迫不及待要让赵恺出来。那么他该怎么办?只要赵恺活着出来,他一定死无葬身之地,到时他这个替身的所有算计都会变成顾胜朝的耻辱,顾胜朝何等心高气傲,他一定会连本带利全讨回来。 段克渊死死攥着手机,不知不觉已是满头冷汗,他心乱如麻地看着周围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目光飘忽,紧接着就锁定在桌上的黑色长鞭。 顾氏大楼,顾胜朝今天提早下班,下楼打通电话问:喂,妈你们在路上了吗? 不出意外的话,顾胜朝应该可以和父母一起到家。 在了在了,顾夫人语调轻快,似乎心情不错,不过路上有点堵车,晚一点开饭哦,饿的话先吃点东西垫垫。 顾胜朝嗯道:知道了妈,爸呢? 你爸在看文件呢,然后电话那头就传来顾夫人训斥老头的碎碎念,说什么车上看文件会头晕眼花,难怪刚配的老花镜又要返厂云云,不过顾夫人洋洋洒洒念了一遍经,还能自己绕回来,叮嘱顾胜朝,别忘了跟你弟弟说啊。 顾胜朝笑,妈您偏心。 我前半辈子都偏在你这大儿子身上了,比起顾先元,顾夫人那是相当理直气壮,后半辈子还不许我心疼心疼你弟弟呀? 好好好,顾胜朝也是玩笑,事已至此,争宠已是过眼云烟,别说顾夫人,他自己对弟弟也只有心疼,那您多心疼心疼胜卿。 说话间忽然有短信音提示,顾胜朝正要看,顾夫人也问:有事儿要忙嘛? 没什么大事,于是顾胜朝又把手机贴回耳边,我特地把事情都挪到明天了,今晚好好陪您二老。 瞧瞧你儿子多懂事,顾夫人的声音变远,大概又要训顾先元,这边顾胜朝坐上车,在安静的后座里笑着等待,可下一秒, 突如其来的撞击声震耳欲聋,刹那淹没了刚才的所有温情。 妈?顾胜朝嘴角一抽,在安静的车里大吼:妈!? 爆响之后,对面就没声音了。 司机一动不敢动,车里一时只剩喘息,顾胜朝耳边嗡鸣,仅存的理智告诉他此刻应该立即打电话给所有相关人员确认他父母的安危,比如顾先元的秘书司机,可无一例外,相关人员无一接听。 眼前是车水马龙,人行往来都似幻觉,顾胜朝手足无措,鬼使神差地想到刚才通话间一闪而过的短信音。 顾胜朝几次手抖,等好容易打开短信界面,简短的消息突兀地映入眼帘,彻底打碎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救我」 来自顾胜卿。 第101章 顾先元夫妇遭遇车祸当场身亡,就两个小时前的事? 温暖的客厅里,电视还在播放相关细节,打码的画面拼凑出血肉模糊的真相,程之卓看向秦绍,已经没了看下去的心思。 于是秦绍关掉新闻,偌大的空间霎时只剩下他的声音,对,顾家现在整个大乱套。 程之卓:那 听说顾胜朝得到消息就往家里赶,秦绍知道程之卓想问什么,回去就见到段克渊人吊在窗帘杆上。 他没有断定段克渊上吊是他杀,只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顾胜朝刚确认父母身亡的消息,进门上楼,站在卧室门口就看到不省人事的段克渊正被一众医护围着抢救,纯白窗帘随风舞动,雕花窗帘杆上还挂着那根崭新刺目的黑色长鞭。 两人一时沉默,然后程之卓问:人救回来了吗? 不知道,秦绍神色凝重,我只知道医生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 时间如此之短,顾先元夫妇和顾二少前后脚遇难,程之卓几乎瞬间想到一个人,他不禁冷笑,留一个活口顶罪,像他的作风。 既然庄建淮想要欲擒故纵,那么他同意放出赵恺是一回事,听候李代钊的吩咐继续作恶又是另一回事。他早已病入膏肓回不了头,无论程之卓或者秦绍,都不该寄希望于父子间早已淡漠的亲情。 你觉得是庄建淮?秦绍不置可否。 闻言程之卓却摇头,我不知道,他们连顾氏都敢直接下手,即便凶手的确就是庄建淮,他也必定是得到了更大的力量支持。 秦绍握住程之卓的手,摸着有一点冷,还有点发颤,他能感受到对方气愤之余还有莫大的恐惧,看来基因图谱的背后不简单,值得雷德厚杀人灭口,也要把罪名按在顾家的头上。 李代钊,雷德厚,他们到底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程之卓话锋一转,看向秦绍,当年雷德厚为什么能坐上药协会长的位置? 虽然当时李代钊的呼声也不小,结果确实是雷德厚的票数最高,秦绍捻了捻他手心,药协会长的位置,从来就没有竞争不激烈的时候。 程之卓:不对。 秦绍靠近,怎么? 之前你说不止李代钊,程之卓想起什么,还有个候选人的票数也比雷德厚高不少? 这些都是秦绍调查庄建淮时附带搜集的资料,因为李代钊的缘故,所以他还有些印象,是,没记错的话那人叫陶彦钧,是个大学教授,早年带领的团队曾研究出一些成果,在国际上也享有知名度,不过没等竞选结束他就英年早逝了。 程之卓紧接着问:什么死因? 说是急症,秦绍掏出手机,张霆还给他发过当年的报道,而且因为具有传染性,所以尸体很快就火化了。后来媒体曝出陶彦钧的生活习惯相当不好,还引发过不小的关注讨论。 急症,程之卓喃喃,无巧不成书啊。 秦绍一凛,你怀疑这是谋杀? 不是怀疑,是不敢轻信,说着程之卓忍不住咳嗽两声,你有没有查过当年他们三人的票数分别是多少? 有段时间没咳嗽了,是不是上次山风吹得太久?秦绍赶紧给程之卓倒了杯热水,探了探他额头,陶彦钧的票数在李代钊和雷德厚之间,其实并不比雷德厚高多少,杀一个陶彦钧对雷德厚而言实在没有必要。 程之卓下意识躲开,只急着确认别的事,我不要紧,但这个陶彦钧是哪个大学的,他的团队又叫什么? 然后秦绍反应过来,你在怀疑什么? 程之卓抿嘴,忽然懊恼自己也许错漏了关键细节,你知道我和朱瑞芝是研究生同学吗? 这事早在两人相拥的照片登报后,秦绍就查了个干净,想到这里,即便知道当初是做戏,秦绍也有点不大高兴,这和她有关系?朱瑞芝的年纪和这个陶彦钧差着一大截呢,而且据我所知,朱瑞芝从幼儿园到博士都在l国,他们也没有机会认识吧? 程之卓却摇头,可她就是这样的人。 秦绍:什么样的人? 太聪明的人往往和世俗格格不入,程之卓看着秦绍,视线飘忽向久远的当年,她是在l国读书不错,但大三那年她来华国a大交流过一个月。 在青春年少,有无限可能的年纪,一个月的时间足以留下让人终生难忘的印记。国外的华人圈里总有各种各样的传言,程之卓就听说朱瑞芝在大学期间曾暗恋过一个老师,也是华国人,只不过那个老师家庭美满,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所以暗恋的结局算是无疾而终,此后朱瑞芝再也没谈过恋爱。 第123章 程之卓原以为朱瑞芝找上自己,是因为他们要对付的人里都牵着一个洛杜隆财团,朱氏在海外的生意做得大,对手不是没有,洛杜隆财团就算一个。所以即便之前她说和雷德厚有点过节,又说不插手国内的事,程之卓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当时他实在应该留个心眼。 陶彦钧生前就在a大教书,秦绍皱眉,那之前朱瑞芝给的消息会不会有问题? 消息若是有误,那么千头万绪,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就有可能偏离方向,程之卓扶额,一时头疼欲裂,那就得问她自己了。 秦绍看程之卓的脸色实在不好,把人抱进自己怀里,给他当人肉垫,最近的事太多,千万别急。 人生无常,最近外出你也要加倍小心,说着程之卓把头埋进秦绍怀里,顺手掏出他的手机,来回翻转,不知道在想什么,陶彦钧的事我得再找朱瑞芝确认,就看接下来顾家能不能捱过这一劫。 ... 与此同时高潭医院,顾胜朝在手术室外等了近两个小时,唐秘书才匆匆赶到,他放慢脚步,走到顾胜朝跟前轻声说:顾总,老爷夫人都已经送到太平间。 顾胜朝睁开眼,是谁? 撞上来的货车司机也是当场身亡,暂时还没有准确的消息。唐秘书话锋一转,不过已经查出今天下午出现在老宅的杀手是黑森林的。 是庄建淮? 顾胜朝声音低沉,听得唐秘书脊背发寒,他顿了顿,说:顾总,黑森林也未必只是庄建淮的。 毕竟黑森林中大部分成员都被警察抓获,剩下四散的党羽,可以说是庄建淮的余党,也可以说是秦绍的爪牙,甚至可以收归为他们背后的人所用。顾先元早就提醒过顾胜朝,这里面的水太浑不要淌,顾胜朝听不进去,也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么浑。 朔风呼啸,长夜漫漫,最后段克渊终于被抢救回来,不过由于缺氧的时间太久而陷入昏迷,足足一周才算清醒,又过两天才能靠着床头稍微坐上一会儿。顾胜朝贴身事无巨细地照料,只是顾先元夫妇的尸体撞得有些严重,停灵也不能太久,外界传得沸沸扬扬,最迟这两天,顾胜朝这个长子兼继承人也得发声明安排下葬了。 段克渊每天躺在床上发呆,无聊的时候就问:哥,爸妈他们还没回来吗? 自从清醒后,段克渊的反应就有点慢,医生解释这是因为窒息的时间太久,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伤,想要恢复恐怕很难。想到这里,顾胜朝抓紧对方的手, 爸妈,顾胜朝勉强扯出一张笑脸,爸妈他们被项目绊住,要晚几天才能回来,我怕他们担心,就没把你的事告诉他们,你要快点好起来,别叫他们担心。 好一会儿段克渊才理解似的,诺诺点头,哥,到底是谁要杀我? 顾胜朝手下一紧,眼中闪过杀气,转而又温柔道:老东西活腻了,哥会帮你报仇的。 他就这么摩挲着段克渊的手,当时这双手脚都被死死绑住,紫黑色的淤青一连几天无法消退,直到现在都还留有淡褐色的印记,然后顾胜朝往腰后一摸,掏出把枪。 段克渊看了会儿,忽然一颤,哥你干什么? 顾胜朝就把枪塞进段克渊手里,这枪哥随身带了十几年,底下的保镖都认得,以后你带着防身。 那哥呢?段克渊问。 顾胜朝双手包裹段克渊的左手,闻言拉开保险,笑道:你忘了那间禁闭室?有些是真枪。 冷冽的气息扫过段克渊耳朵,刮得他有些泛红,随后顾胜朝贴身靠过来,手把手教他,来,哥教你怎么瞄准扣扳机。 按下扳机的一瞬间,有个倒霉保镖正过来送炖汤,啊的一声摔个四脚朝天,差点真吃了枪子儿,段克渊不知是被哪个吓到,丢了手枪躲在顾胜朝怀里瑟瑟发抖。 顾胜朝轻拍他后心,表情不悦,不长眼的东西。 后面进来的唐秘书也被吓到,但又不敢多嘴,赶紧让人把吓尿的保镖拖出去。自从顾先元夫妇身亡,顾胜朝就变得有些疯癫,唐秘书跟随他多年,最近说话也得提着十二分精神,半个字也不敢错。 别怕,顾胜朝吹了吹枪口,把枪放在段克渊的枕头下,一个保镖而已。 段克渊不认同,保镖也是人。 人有三六九等,下等人就该有下等人的觉悟。说着顾胜朝就发现段克渊还在抖,他想着弟弟九死一生,也许还不能适应,于是抱着人哄道: 别怕,没人能再动我弟弟 窗外天色阴暗,即便病房里温湿度显示适宜,段克渊也只觉得周身阴冷粘腻,顾胜朝越是温柔,他就越克制不住地瑟缩,心里根本不敢相信顾胜朝的保证,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顾胜朝的亲弟弟。 顾胜朝向来视人命如草芥,如今唯一能约束他的父母双双殒命,往后这人只会越来越疯狂。 赵恺,庄建淮,段克渊在心里默念这些名字,一字一顿十分笃定, 誓要超度亡魂。 第102章 顾先元夫妇追悼会当天,秦绍和程之卓也前去灵堂吊唁,顾氏家大业大,灵堂就设在华城最大的殡仪馆内,馆外一时停满黑色豪车,有许多打着黑伞的安保人员在维持秩序。进了大门口,正对的雪白墙面上高挂一对夫妻相框,正中则是两人的棺椁,堂内乌泱泱挤满了素衣的男女老少,门口外道还有一窝蜂的媒体随行拍摄。 庄氏集团秦绍,一鞠躬...家属回礼。 祭拜之后,秦绍颔首,顾总节哀顺变。 鉴于段克渊的身体状况,顾胜朝怕他承受不住,于是瞒着弟弟孤身应付这偌大的场面,见状他浅鞠一躬,谢谢秦总,庄董身体还好? 秦绍微笑,托顾总的福,还活着。 那就好。顾胜朝也冲他牵了下嘴角。 这个笑容其实让人很不舒服,但秦绍面上不显,回到人群里,远远望了眼后排的程之卓。 程之卓和他对上,装作没看见,然后抬手掩唇,低声咳了下。今天来的人很多,边上不时有人咳嗽,其中大部分是顾氏的元老骨干,顾家的世交故旧,还有一部分业界同行。分会长中沈祚君代表沈道炎,李大少代表李代钊出席,雷德厚倒是亲自到场,不过吊唁后很快提前离开。 追悼还在进行,沈祚君听到自己的名字,先瞥了眼秦绍,然后上前吊唁,顾总节哀顺变。 顾胜朝鞠躬,低声道:多谢你的消息。 闻言沈祚君又瞥了眼人群道:顾总言重,一点心意而已。 程之卓始终站在远处,隔着攒动的人头看顾胜朝往秦绍的方向一连好几次,他眉头蹙起觉得奇怪,忽然旁边又有人咳嗽 抱歉抱歉。 那人红着脸,对上程之卓又飞快移开视线,然后才戴上口罩。 吊唁结束,宾客散尽,唐秘书这才匆匆赶回来,顾胜朝披麻戴孝,孤身一人仍旧跪在棺椁边,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问: 消息属实? 顾氏风雨飘摇,千头万绪都盘在顾胜朝一个人身上,他要查的事情实在太多,沈家念着旧情,出手帮顾胜朝的忙,特地提供一点线索,然而矛头指向庄建淮,也是为给庄氏添堵。 唐秘书看了眼左右,然后低声道:前两天有人去过那个卡车司机的家里,给了他老婆孩子一大笔钱,我顺着账号追查资金流向,显示原始户头出自庄氏集团附近的一家银行。 庄氏集团,果真是庄氏,顾胜朝攥着拳头,半晌才抬眸看向棺椁和遗照,相片里顾先元夫妇面容庄重,贵气逼人,和棺椁里的实在相去甚远。唐秘书这话不言而喻,恰恰证实沈祚君提供的线索不假,顾胜朝后槽牙动,找人撞我爸妈,又杀我弟弟,我还得感谢他留我一条命,好做他的替死鬼这个该死的老狐狸! 因为生物实验室的存在,基因图谱这桩根本经不住调查的无头悬案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栽赃到顾氏头上,眼下顾家只剩两个小辈,主少尚且国疑,何况没了顾先元,顾胜朝在业界根本还立不住脚随便哪个顶了罪,庄建淮和雷德厚就都可以全身而退,顾胜卿回过神来,既然基因图谱能被药协出面按下,他早就该猜到雷德厚才是背后那个人。 明明是他们先和雷德厚合作的。 他们也想得太美了。 唐秘书也有些着急,那咱们该怎么办? 不就是急着找替死鬼么?顾胜朝冷哼一声,撑着膝盖站起来,既然庄建淮就是雷德厚的狗,那替主人挡灾就该是他的分内事! 第124章 唐秘书一挑眉,顾总的意思? 顾胜朝眼底发青,眼眶通红,看向唐秘书的神情有种非人的怪异,那个证人呢? 他们暗中一直盯着化工厂,原本是想借主子的力打狗,让雷德厚收拾庄建淮一家,只是唐秘书脸色为难,可即便雷德厚知道庄建淮想要向警方倒戈,也还是选择先对付咱们,他们主仆的关系可见一斑。顾总明鉴,咱们恐怕借不了雷德厚的刀。 借不了他的刀,老子就替他料理了庄家父子,顾胜朝忽然拔高音量,怒吼声响彻空荡的大堂, 再把刀扔回他手里! 三天后,珠宝店来电让秦绍过去取戒指,早上出门前程之卓有点发烧,秦绍就让他在家好好休息,自己取了戒指回来就给他煮小米粥。 店长十分热情,带秦绍进贵宾室,茶水糕点比上一次的还精美,她将修好的戒指双手奉上,秦先生,戒指已经修好,您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秦绍一一拿起来仔细察看,程之卓的那枚调整过圈口,他自己的那枚,原先残缺的地方做了微雕工艺,此刻灯光下已经完全看不出残缺。然后他将程之卓的那枚戴进小拇指转了转,大小正好。 他的手没有程之卓那么白,如果戴在程之卓的手上,大概会更好看。 可以。秦绍很满意,直接把戒指放进丝绒盒。 店长见秦绍只身来取,就提醒道:不过大小是否合适,还得戒指的主人亲自试过才行。 不用,秦绍一晃小拇指,他就这个尺寸。 细细长长,白白嫩嫩。 店长咧开嘴笑道:好的,没问题的话我给您包起来。 说着店长就端来个全新的丝绒盒,秦绍忙制止,就用原来的戒指盒。 店长一愣,可这个已经有点旧了。 论新旧和精美程度,两相比较,确实是店长手里的丝绒盒更胜一筹,可这个旧盒子是当初程之卓给秦绍的,一点一滴都是来之不易,难以割舍的回忆,这些年他从来舍不得换新,即便已经很旧了。 秦绍重复一遍,语气笃定,就要这个。 店长就明白了,不由感慨:秦先生是个念旧的人。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只要是程之卓的东西,即便旧了也好,秦绍牵起嘴角没有说话,于是店长把旧盒子装进礼品袋:祝二位白头到老。 谢谢。 回到车上,秦绍刚盘算着,是现在就把丝绒盒放进上衣内袋,还是等回家下车前再放,还是等到家直接拎着袋子上楼,就听张霆火急火燎道: 不好,赵恺那边可能出事了! 秦绍心里一沉,警方盯梢的人呢? 有一伙人支开了他们,张霆沉声道:警方新调的人手还需要时间到位。 顾先元夫妇尸骨未寒,段克渊又还在医院,秦绍原以为顾胜朝怎么也该消停几天,没想到他不早不晚,竟然选择这个时候动手。 秦绍略作思忖,下意识把丝绒盒放进上衣内袋,开口道:现在过去。 车子启动,很快开上高架,张霆在疾驰中猜测,难不成顾胜朝也知道了关赵恺的准确位置? 父母双亡,顾氏大乱,秦绍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人影树丛,脸色发沉,这个疯子做什么都有可能。 先前顾胜朝的人绕着化工厂转圈儿,秦绍始终按兵不动,就是想确认庄建淮是否有欲擒故纵的嫌疑,毕竟他们父子也不是一条心。可后来顾家突然家破人亡,程之卓又怀疑起朱瑞芝的真实目的,他急于确认先前的消息与推测是否真的存在问题,又苦于迟迟见不到朱瑞芝,这么一拖就拖到现在。 此刻秦绍有点后悔,夜长梦多,当初不管三七二十一,真应该早点把消息交给警方。 可张霆转念一想,那咱们过去做什么? 只见后视镜里,秦绍绷着一张脸,先把人弄出来。 到了地方,秦绍没有下车,他们兵分两路,张霆负责带人先捞出赵恺,这一早上都是阴天,大风吹动赵恺的黑色头套,只见他全身五花大绑,狼狈不堪,被人拖到门口,又扔快递似的被塞进面包车,关上门,车子随即扬长而去。 没一会儿后方果真有两辆车跟了上去,张霆从后视镜里看到凶神恶煞的对方,悠闲地问耳机那头,还要多久? 对面说了个数字,张霆耳朵一动,对司机说:让他们跟十分钟然后停下。 司机踩着油门不松脚,这会儿正玩儿着命,闻言瞪大眼睛,我都看到他们手里的家伙事儿了,停下不是找死!? 放轻松,张霆还有心思开玩笑,多大点儿事儿。 十分钟眨眼就到,司机擦着脑门的汗,十分不情愿地停下来,张霆就让他机灵着点儿,然后自己下了车。 对方是一群人,齐刷刷亮出枪,打头的男人开嗓,一股鸭子味:识相的就马上把人交出来! 张霆一歪脑袋,后座里没有他要找的人,于是他问:你们老板呢? 对方面面相觑,那男人破口大骂,你算哪根葱?敢问我们老板的行踪! 张霆一掏耳朵,语调渐而阴沉,我再问一遍啊,你们老板呢? 对方果真被张霆的气势吓到,不大自信地问:他怎么可能过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风声来,张霆耳边隐约传来鸣笛,于是他轻啧,那可惜了。 对方也听见声音了,但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不敢相信,还扯着破嗓子问: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一网打尽呐! 张霆话音刚落,警车从两个方向包抄围堵,所有人被当场抓获,又当场招供他们的买主就是顾胜朝身边的唐秘书。张霆听了一耳朵,打电话想给秦绍汇报,对面却一直忙音。 不是吧,紧要关头煲什么电话粥?张霆自言自语地上了车,只见司机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转头问:秦总他们到哪儿了? 张霆盯着手机忽然陷入沉思,不知道。 那咱们回公司?说着司机赶紧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 张霆心里莫名不安,于是立即改口道: 先回化工厂! 第103章 这边才答应秦绍今天在家休息的程之卓已经到达公司,朱瑞芝在接待室里等了一会儿,终于见到程之卓,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打趣道: 程总今天来得有些晚呀。 尤敬尧跟着送来温水和药,叮嘱程之卓,您多喝热水。 见状朱瑞芝打量起程之卓,即便戴着口罩,也能看出他的脸色确实不好, 病了? 不碍事。程之卓手扶沙发,撑着膝盖慢慢坐下来。 朱瑞芝见对方病态中夹杂严肃,坐下来问:病了都非要见我,要不是我正好来国内,你怕是要飞去l国找我吧? 到底什么重要的事? 我确实有这个打算。程之卓抬眸看她。 朱瑞芝皱眉,伸手又端起咖啡,怎么说? 其实此刻程之卓的脑袋很乱,朱瑞芝的话像天外来音,他听不真切,但谁叫小朱会长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有些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说,一次错过,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面。 程之卓闭了闭眼,开门见山:您先前给的是准确消息吗? 朱瑞芝一愣,抿了一口咖啡,什么意思,信不过我? 这话说反了,应该是小朱会长从来没相信过我。程之卓呼吸声有些重,说话的声音比往常苍老不少,二十六年前,药协会长竞选,有三名候选人票数不分伯仲,可惜其中一名没等到竞选结束就英年早逝,于是只剩下雷德厚和李代钊角逐。 朱瑞芝眼神顿时冷下来,她吹了吹咖啡,热气随即消散,然后呢? 当年,程之卓忍不住咳嗽,当年雷德厚不知道从哪儿得的消息,说陶彦钧的背后有朱氏背书,所以就让人从海外寄了一份携带病毒的研究样本,寄给陶教授本人。 清脆的陶瓷交错声打断说话,朱瑞芝撂了杯子,声音见冷,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程之卓就问:小朱会长在大三的时候,是不是来a大交流过一阵? 是又怎么样?朱瑞芝对上程之卓,眼神锐利。 程之卓叹了一口气,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我听到的流言蜚语可要比小朱会长经历的肮脏很多,你确定要陶教授九泉之下还不得安宁? 第125章 两人持续僵持,最后程之卓只好戳破: 您喜欢他,小朱会长。 他根本不知道我喜欢他!朱瑞芝猛地起身,你说流言蜚语肮脏,你以为我没听过那些?你以为我会怕那些! 头痛之外,程之卓还有些胸闷,他捂着心脏靠着喘息,见状朱瑞芝冷笑道:我可不是秦绍,你摆这副样子给谁看! 不摆给谁看,程之卓缓了好一会儿才有点精神,人人都有私心,譬如我想让庄建淮绳之以法,你想为陶教授报仇倘若雷德厚真有问题,华国的法律容不下他。说着他睁开泛红的眼睛,可没有人会想被当枪使,小朱会长,我只问你一句,雷夫人究竟是不是李代钊的情妇? 朱瑞芝还在犹豫,程之卓又咳嗽两声,道:小朱会长。 不是,朱瑞芝坐下来,是雷德厚先勾引的栗妙蓉,李代钊手里大概有当年的证据,所以雷德厚想借一借枕边风。 但究竟有没有借到,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你想杀雷德厚?程之卓想通了来龙去脉,却还是不明白,既然李代钊手里就有雷德厚的证据,那么小朱会长推举李代钊做下一任会长岂不是更加顺理成章?为什么偏要选我? 朱瑞芝垂眸一哂,你这么聪明,难道还想不明白? 程之卓捻着指尖:李代钊的背后就是洛杜隆财团? 我说过我不插手国内事务,朱瑞芝不愿再说下去,起身要往外走,我言尽于此,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 等等。程之卓拦她。 朱瑞芝就站在门边看程之卓,只见他虚弱道:我实在没力气,劳小朱会长去柜边,中间第三个抽屉里有样东西。 目之所及,白色铁柜里文件居多,朱瑞芝心有犹疑,片刻之后才过去打开,滋啦一声后,一本老旧的日记本映入眼帘,朱瑞芝想到什么,一瞬间竟然不敢触碰,但她又实在好奇,忍不住取出翻开 字迹敦厚,正出自陶彦钧。 陶教授为人师表,家庭问题总会比别的职业更敏感一些,程之卓的声音慢慢响起,那年他对你不是没有意思,只是那时小朱会长还太年轻,心动之后又跑得太快。 朱瑞芝十六岁就上大学,大三那年也才不过十八,彼时陶彦钧已经三十多了。朱瑞芝行事向来果决,想明白这段暗恋根本不会有结果就提前回了国,反倒让陶彦钧觉得是自己吓到人家,直到死前还愧疚不已。 日记本里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朱瑞芝抚摸着故人的痕迹,不由热泪盈眶,但转身前,朱瑞芝又抹得干干净净。 你想要什么?她面色淡淡,已经恢复先前的神情。 我不想要什么,你怕陶教授死后名声受辱,所以坚决不踏足国内纷争,但,程之卓捂着嘴唇咳嗽,但如果有一天我和秦绍的力量都不足以撼动头顶的大山,山穷水尽之时,能否请小朱会长施以援手? 朱瑞芝厉声,哪怕你死? 我可以死。程之卓毫不犹豫。 真好啊。朱瑞芝转身离开。 事情谈完,程之卓就让尤敬尧赶紧送他回家,他是瞒着秦绍出来的,万一被发现,少不了要被念叨,程之卓怕秦绍念叨,更怕他担心。只是下楼的时候好巧不巧撞上个似曾相识的男人,那男人以为电梯上行,等看清了才连连道歉,倒是程之卓一愣, 这人好像在顾家追悼会上见过。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程之卓没有抬脚,尤敬尧见他脸色都有些泛红,劝道:程总,你烧得太厉害了,还是赶紧去医院瞧瞧吧。 程之卓对上尤敬尧,那个人。 尤敬尧刚才没注意,好不容易想起来,哦,前两天有个保安辞职回老家了,人事这两天正在招聘您快上车吧。 去看看怎么回事儿。程之卓赖着不走了。 与此同时,隔壁电梯一路上行,到达楼层后那男人就往约定面试的会议室去。 张三是吧?人事一副公事公办,男人坐下的瞬间手机显示消息,她拿起看了一眼,随即打了几个字,然后屏幕朝下放好。 张三赶紧点头,欸是是。 人事简单翻了下他的简历,厚厚的一叠,显然下面还有好些备选,很快花色指甲在某处停下,她抬眸对上张三,原来在顾氏上班? 张三搓了下手,额,对。 人事就把简历放好,正经打量起张三,那为什么来咱们公司? 张三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听说何氏待遇好。 人事就笑了,顾氏也算细分行业的龙头,怎么着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额,差是不差,张三有些局促,但 于是人事眼珠一转,抄起桌子上的简历,欸你也是繁城人啊?这么巧碰上老乡了! 张三本就紧张,一听面试官是老乡,忽然心头一颗大石头落地,脑袋里只剩下这两个字,哎哟那还真是巧!那这职位能不能求老乡通融通融,嗐,这年头世道艰难,大家都不容易啊 那还用说?人事摆摆手,随即凑近道:你原来在顾氏多少薪资,我看看能不能再给你往上提点儿。 那敢情好哇!张三一拍脑门报了个数,要不是碍于男女异性,他都要上手称兄道弟了,那等下请您吃顿便饭? 人事大手一挥,都是老乡客气啥?然而她眉头一皱,又有些为难,不过这数还真挺高的,在咱们公司也算顶格了呀。 张三心里一沉,那这 只见人事看了眼玻璃门外的走廊,压低声音道:既然咱是老乡,那我肯定得帮你这个忙,不过你好歹透我个底儿,到底为啥从顾氏离职呀? 张三就犹豫了,这, 其实以张三的身手,来这儿做个保安实在有些屈才,只是他今天能从顾胜朝的枪口下活命,来日可就未必了,所以他宁愿做个无所事事的小保安,也胜过哪天死得不明不白。麻烦就麻烦在他签了保密协议,关于老东家他一概不能乱说,否则只怕吃不了兜着走。 人事见张三始终支支吾吾,干脆诈他道:不会是在顾氏犯了什么事儿吧? 绝对不是!张三见对面都把话说到这份上,索性把心一横,老乡,我说实话,但你可千万得替我保密啊! 人事拍拍胸脯,繁城人不骗繁城人! 张三这才吐露:哎呀就是我那个老东家... 面试结束后人事将手机翻转,屏幕亮起,显示通话对象正是尤敬尧,他在车里听过全程,挂了电话说:小胡这繁城口音学得还挺像咱们留下他,是要对付顾胜朝? 程之卓不禁唏嘘,顾胜朝这是在自掘坟墓。 尤敬尧点头,刚没了爸妈,是疯了点儿。 虽然尤敬尧一直觉得顾胜朝并不像他爸,至少顾先元看起来还是挺温文尔雅的,只是他没想到顾胜朝藐视人命已经到这种地步,到底是他本性暴烈,还是这位天之骄子受的刺激太大,所以已经在疯癫的边缘?尤敬尧叹了口气,只听程之卓喃喃: 没了爸妈 程之卓莫名想起追悼会上顾胜朝看秦绍的眼神,彼时隔着距离,程之卓看不真切,但他能感受到顾胜朝的愤怒和仇恨。 想到这里,程之卓猛然按住尤敬尧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不过取个戒指而已,秦绍怎么还不回家?还没打电话来催他回家? 正这时程之卓的手机来信,他慌忙打开,只见消息来自秦绍: 「化工厂有变,我去处理」 尤敬尧见程之卓忽然慌张起来,还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赶紧扶着他,程总您怎么了? 外界声音都泡在水里,眼前一叶障目,程之卓无暇细听,他耳边充斥剧烈的心跳声,立时回电, 电话已经打不通了。 第104章 鉴于顾先元夫妇的前车之鉴,程之卓在秦绍的手机里安装了定位软件,可惜最后显示仍旧在化工厂,劫匪大概在一开始就扔掉了秦绍的手机。报警之后,程之卓紧接着联系张霆,听他说自己就在梵悦,两人赶回家才发现张霆受伤了。 肩膀上的血格外刺目,程之卓几乎站不稳,秦绍人呢? 你怎么也到处乱跑?说着张霆啐了一声,秦总让我带人把顾胜朝的手下引开,他留守原地等警方过来把人带走,谁知道忽然冒出一伙儿劫匪把他抓走了! 第126章 程之卓脚下一软,尤敬尧险些没扶住,程总你怎么样!? 张霆也伸手,只是牵扯到肩膀的伤,他龇牙咧嘴说了句:怎么偏这时候发烧? 谁想生病?尤敬尧瞪他,只听程之卓缓过一口气,紧接着问:绑匪没有来信?他们要抓人,不管为钱还是为别的,总该有什么消息庄建淮在哪里?绑匪至少该联系一个人! 说到这,张霆脸色顿时冷下来,恐怕不会有任何消息了。 程之卓:什么意思!? 因为庄建淮也被绑走了。张霆对上他。 两人皆是一惊,尤敬尧紧接着问:可庄建淮怎么也是雷德厚的人,药协上下谁敢动他? 正因为庄建淮就是雷德厚的人,张霆攥拳打上墙,所以他把赵恺的消息透露给警方,这就是他背主的下场。雷德厚黄雀在后,他先处理顾氏这个麻烦,现在是要秋后算账! 这也是上次从警察局劫程之卓的路数。 事发突然,千头万绪堵得程之卓几乎喘不上气,可他还是有些不相信,他盯着张霆,就因为庄建淮也被抓走,所以你认定抓他们的就一定是雷德厚? 故技重施的前提是法子管用,显然上次程之卓就没让他们得逞。可张霆两手一拍,不是李代钊就是雷德厚,就现在的情形而言,这两个人无论是谁有什么区别吗? 如果只有这两个人选,差别确实不大,程之卓话锋一转,可万一不是他们呢? 张霆嗤笑,那还有谁,难不成是沈家? 沈家母女是那种即便有关部门没查出问题,她们都上赶着自证清白的良好企业家,这么多年业界风评更是有目共睹。程之卓摇头,给出另一个答案,沈家是做不出,可顾胜朝却未必。 张霆一听都要气笑,调虎离山的计划是秦绍在去化工厂的路上和他说的,快到地方两人才分头行动,期间根本没遇上别人,你脑子烧糊涂了?就顾胜朝那几个手下还是我亲自带人引开,又被警方抓获的,他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临时计划? 那你说话再难听些,干脆把程总气昏过去,看看谁还能救秦绍!尤敬尧吼完扶着程之卓坐下,顺着程之卓的思路,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段时间秦总照顾程总有多仔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都四月了,按理程总不该在这时候生病。 什么意思?张霆以为尤敬尧疯狗乱咬人,我和秦总又没感冒,谁还能传染给你们程总? 尤敬尧睨他,三天前顾氏追悼会,程总一回来就说嗓子痒,但当时喝了沉香水有感觉好些,也就没放在心上。 张霆说的不无道理,庄建淮的临阵倒戈势必会引起上头的不满,只是庄建淮不是程之卓,他们真要处理自己人,就像陆总那样,以软肋相逼,让庄建淮自己把人送走或者灭口就是,大可不必当着警察的面,也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程之卓咳嗽道:那会儿顾胜朝就一直盯着秦绍看,沈家是做不出杀人灭口的勾当,但她们未必不会借刀杀人。 你说顾先元夫妇的死?张霆倒吸一口冷气,要真被顾胜朝这头疯狗咬上,恐怕他只会杀之而后快,咱们谁也别想再见到秦总他们! 顾胜朝。 程之卓攥紧手,无奈之下掏出手机,尝试拨通电话。 电话那头,顾胜朝直接挂断,见状段克渊问:哥,是程之卓? 顾胜朝点头,难为他生着病,脑子还转这么快。 追悼会那天,顾胜朝特地让病患去程之卓面前走一遭,就是要让两人掉以轻心,到时候程之卓得知秦绍的死讯,只怕一口气缓不过来也要一命呜呼这死法虽然太便宜程之卓,但对于眼前的顾胜朝而言最为省事。 可段克渊却有些害怕,那咱们怎么办? 你怕什么?他又没有证据,顾胜朝一哂,他再聪明又如何?还是不如我弟弟,多亏你猜到秦绍留了后手,带出来的根本是个假货,我才能趁警方赶到之前抓住他! 他们父子害死爸爸妈妈,我要他们血债血偿!段克渊忽然情绪激动,哥,他们在哪里?我要去杀了他们! 顾胜朝拦住段克渊,别冲动! 哥,段克渊眼眶泛红,哽咽道: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我怎么不想?我恨不得扒皮抽筋,将他们挫骨扬灰!顾胜朝紧紧抱着段克渊,可这些事我去做就好,你大病初愈还要休息,听话,接下来交给哥哥,你不要操心。 可段克渊哭着摇头,哥,我不怕报应!爸妈已经不在,我只怕我们兄弟俩也不能在一起。 他流浪半生,好容易找到一个家,还没过两天好日子,顾先元夫妇就遇难惨死,眼看顾家摇摇欲坠,段克渊怕到手的富贵飞走,还怕顾胜朝发现真相。 顾胜朝只说:没人能将我们兄弟分开。 两人相拥,片刻后段克渊擦了眼泪,那哥一定小心别被他们发现了,咱们还要把锅扣回雷德厚的头上。 顾胜朝自然也不想鱼死网破,那么报仇雪恨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狗咬狗,听罢顾胜朝道:放心,他们父子还没绕过弯儿来,我先折磨几天,等他们也想明白了,估计早在阎王殿报道了! 段克渊垂眸,眼珠一转,那个人呢? 顾胜朝一顿,那个先前关在化工厂的人?他还来不及审问这个赵恺,但他也十分好奇,究竟这个人有多重要,能让几方为之缠斗不休。 对,段克渊心提上嗓子眼,哥你没带他回来? 顾胜朝就笑道:能让秦绍和程之卓追查这么久,又让庄建淮和雷德厚忌惮,想必这人确实有些用处,我已经带他回来,怎么,你想见他? 段克渊点头,我想看看能不能帮哥哥套出点有用的消息。 他说这话的神态,已经和刚清醒那段时间截然不同,顾胜朝摸了摸他头发,不由感慨,本来我还怕你承受不住,万幸你的病情倒是有所好转,难为弟弟这么为我着想,可哥就怕你太累了。 段克渊手贴着顾胜朝胸口,家外风雨飘摇,我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哥哥。 如今他们都没了父母,顾氏又是四面楚歌,都说患难见真情,闻言顾胜朝心里一阵暖意,点头道:那你注意安全,哥先去处理别的事。 两人兵分两路,段克渊被带着前往关押赵恺的地方,快走到的时候,正听赵恺在里面大吼大叫。段克渊脚一抽筋,仔仔细细听了一会儿,幸好他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宣之于口,大概还不知道抓他的人正是他的亲哥哥。 二少您怎么来了?看守的人见段克渊来还有些意外,毕竟顾胜朝很宝贝这个弟弟,关押赵恺的地方又污秽不堪,他们生怕怠慢二少。 段克渊语气温和,关切道:两位辛苦了,要不要去吃点东西? 看守的两人对视,紧接着拨浪鼓似的摇头,顾总让我们在这里轮班看守,您要进去的话我们可更不敢离开了。万一出点事,他们谁也担待不起。 段克渊就没有勉强,只说:那辛苦二位,我进去瞧瞧就出来。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赵恺抬眸就看见多年未见的段克渊,他从先前那个捡破烂的乞丐摇身一变,成了如今高高在上的顾二少爷,赵恺后槽牙动,刚要说话,只见段克渊指尖竖起,贴着嘴唇。 赵恺瞪了他一会儿,果真安静下来,看守的人都好奇地往里面望了一眼,才在吩咐下将铁门关上。 再次见到赵恺,段克渊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害怕,他反而有些莫名的兴奋。他往前踱了两步,打量着坐在面前的赵恺,只见赵恺披头散发,唯独一簇幽幽的目光从枯草堆里射出来,目之所及他浑身都是血,有些结了痂,有些化了脓。他原先就瘸了一条腿,如今更是断了一双,有一半还是拜秦绍所赐。 段克渊想,如果赵恺还能站起来,如果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好像确实比顾胜朝还像一对亲兄弟。 怪不得当年会找上他。 半晌,还是赵恺先开口:是你。 是我。段克渊笑。 赵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怎么知道秦绍留了一手? 因为我在他的戒指盒里装了定位监听器呀,段克渊有些失望似的,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多年不见,段克渊确实大不一样了,赵恺抬起下巴,挺起胸膛,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落下风,这二少爷当得有滋味儿吗? 第127章 段克渊就摇头,没意思。 赵恺皱眉,只见段克渊走近,幽灵似的低声说:顾胜朝惹了不该惹的主儿,外头都是要他杀他的人,连我也受了牵累,说着他给赵恺看自己的脖子,那上面触目惊心的淤痕还未消退,然后他握住赵恺的手,不如我去跟他说,把二少的身份还给你,好不好? 当初赵恺被半道劫囚,是庄建淮怕他跟警察说什么不该说的,毕竟他才是黑森林真正的一把手,上面牵着李代钊,落在警察手里就是一本活账本。他不是不知道秦绍和程之卓一直在追查自己的下落,所有的恩怨大概和他,和黑森林都绕不开,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为什么会这样? 段克渊一哂,他什么性子你不知道?你一直就想要报复他,恐怕过段时间就会如你所愿了。 赵恺磨牙,那我还得谢谢你。 段克渊拱手,少不了您的栽培。 事已至此,赵恺根本没心思和他虚与委蛇,他脑子里全是段克渊刚才的话,既然顾胜朝惹了不该惹的人,如今他狗急跳墙,那么必定是顾家出了大事,赵恺有些不敢想,半晌颤颤问:那爸妈呢? 爸妈啊,段克渊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光,他们在底下等你呢! 几乎是一瞬间,段克渊袖中脱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寒光刺痛赵恺的眼睛, 紧接着段克渊握刀直冲赵恺心口而去! 第105章 谁料赵恺竟早有预料,锋利的刀刃没有刺入皮肉,而是贴着肌肤划开束缚他的绳索,他站起身来躲开段克渊的攻击,紧接着扑向对方! 两人倒在地上,一声闷响,段克渊的刀被赵恺夺走,翻转之后高高举起,正对段克渊的胸口,寒光闪过的一瞬间赵恺冷笑: 你这个人都是我调教出来的,想杀我,你做梦! 刀刃落下的同时,顾胜朝忽然冲进来对着赵恺当胸一枪。下一刻赵恺直挺挺倒地,他眼睛死死盯着顾胜朝,情绪复杂,鲜血堵住他的喉咙,只能发出不完整的咯咯声,很快意识消散,赵恺闭上了眼。 段克渊心有余悸,扭头看见顾胜朝,怯懦地喊了声:哥? 顾胜朝就站在门边,站在原地没有向前,隔着距离冷冷问他: 怎么回事? 哥,段克渊转身向顾胜朝爬过去,他刚刚要杀我! 他摸到顾胜朝锃亮的皮鞋尖,抬头只见到一具恶鬼,顾胜朝按耐着怒火,连名带姓地叫他:顾胜卿,说实话! 段克渊浑身瑟缩,然后坐起来,抱膝不看顾胜朝,余光瞥见不远处鲜血淋漓的赵恺,刹那晦暗不明。 你说他要杀你,可他哪儿来的刀?顾胜朝见他这样,又气又心疼:从一开始你就算计好了,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他死不可? 段克渊忽然牵起嘴角,像要求个解脱,那哥哥刚才就不应该杀他,应该杀了我。说着他就去拿刀要往自己心脏上捅,顾胜朝抬手又是一枪,刀身四分五裂,刀尖就掉在赵恺的尸体旁,随即顾胜朝过来狠狠扇段克渊一巴掌。 啪的一声,顾胜朝吼道:想清楚了再回答! 段克渊抬眸,红着一双眼睛看顾胜朝,他心里猛地漏一拍,然后蹲下来捏着弟弟肩膀,温声问:到底怎么了? 可也不知哪个字眼吓到段克渊,他浑身一震,不停往后退缩,嘴里不停喊着: 别碰我! 顾胜朝直接扑上去,将人锢在身下,再次吼道:你看清楚,我是你哥! 他,段克渊目光闪烁,变得有些呆滞,我,我的。 顾胜朝就看他涨红着脸说不出话,缩着身子紧紧护住自己的假手,顾胜朝哪里还看不明白,再开口时声音带了颤, 他怎么你了? 当年一别,回来后弟弟的右手就没了,顾胜朝仔细看过,那切口平整,显然是人为,顾胜朝见他不答,自顾接上话, 你的手是他砍断的? 段克渊就跟被雷劈似的,忽然撕心裂肺起来,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你别砍我的手,我好疼啊我会死的! 那些噩梦在他幼年种下,终日如恶鬼缠身,如果有选择,段克渊愿意用所有的财富气运换回他自己的右手,那才是他自己的路,可当初他没得选,如今更是。 顾胜朝差点抱不住段克渊,闻言把断刀捡回来,拽着他往尸体那边去,过来! 你干什么,干什么! 段克渊几乎声嘶力竭,想逃离这里,可顾胜朝偏不让走,他将断刀塞进段克渊手中,一字一顿: 他砍你一只手,你就应该砍回来! 睚眦必报才是他顾家人。 段克渊难以置信,大叫:不要我不要! 可顾胜朝力气太大,握住段克渊左手猛地一刀,刹那鲜血迸溅,尸身与右手分离。 啊! 段克渊惊呼晕厥,顾胜朝稍解了气,抱着人出去,手下上前,看了眼地上的赵恺:顾总。 把人丢回化工厂。顾胜朝说。 手下犹豫,不等那两个一起? 顾胜朝留着赵恺,本来是想审出点东西来再看着办,但变故已经发生,既然赵恺敢伤自己的亲弟弟,那这家伙就是死有余辜,这点口供他不要也罢。 何况他手里还有庄建淮父子。 那两个留着慢慢折磨。顾胜朝吩咐。 是!手下垂眸,瞥向另外一头的牢房。 秦绍才刚清醒,隐约听见外头有人惨叫,坐起来想挪到门口听,庄建淮随即道:省点儿力气,他们有的是折磨人的手段。 您知道谁抓的咱们?秦绍话锋一转,也是,毕竟黑森林先前就在您的手下管束。 也许是死到临头,庄建淮已经不想在乎儿子的阴阳怪气,甚至自嘲道:我要是能管住,也不会让赵恺圈着我亲儿子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甚至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报应啊。 他已经不记得赵恺当年是怎么爬上黑森林老大这个位置的了,只隐约记得前任老大很喜欢这个年纪的孩子,也不知道赵恺到底受了多少折磨,才摸索到机会剁了对方,夺了对方的权。 秦绍眼珠一转,都到这份上,我能信您的话么? 庄建淮睁眼看他,闭上眼低哼一声。 秦绍就问:到底谁要咱们的命?是李代钊,还是雷德厚? 反正他被困在这里出不去,父子俩难得平心静气坐在一起,不用管外面的纷纷扰扰,他正好趁机问个清楚,可庄建淮动了动嘴皮,又好像没动,是谁重要么?进了这儿,就没有活着出去的人。 这么肯定?秦绍坐得很直,目光在搜寻周围所有锋利的东西,雷德厚是天王老子么,他要谁死谁就得死?可华国的法律对天王老子也奏效,他迟早要被绳之以法。 庄建淮忽然笑出声,笑得咳嗽,咳嗽完了接着笑。 您觉得我幼稚?秦绍说。 庄建淮摇头道:这一点上,你们还真像。可是人心哪有那么简单,如果人人都像机器一样遵纪守法,这个世界哪儿还有富豪与平民?财富的本质是掠夺不是谦让,沈家为此吃了几十年的亏,难道你还没有看明白? 可这个世界至今还能正常运转,就是还有人在遵守规则,什么都可以做不就是什么都不能做?如果我不相信律法,不相信正义,那这个世界于我而言就如同不存在,可我还有心跳,我既然活着,就要向往光明,而不是两眼一抹黑的深渊。秦绍没找到称手的家伙事儿,盘腿与庄建淮坐而论道,您是拥有财富,您拥有的财富别人穷尽几辈子也挣不来,可我从来也没见您真正笑过当然,您那看顾家人还有雷德厚不就是一天到晚挂着个笑脸,那么如果你们的规则才是规则,为什么又始终不敢公诸于众?你们利用所谓的规则困住平民,粉饰太平,自己却在灯下黑里做起富豪,难道这就是你们自诩高人一等的方式? 庄建淮睁开眼,垂眸没看他,一条船能承载的人始终有限,船上的财富也不会凭空变多,即便你愿意牺牲自己又如何?总有无辜的人要被巨浪吞噬,那就是船只前行的代价。 这只是您看到的代价,我看到的是每个分工都应该相辅相成,就算牺牲也应该是相互的,就像掌舵的不比拧螺丝的高贵,他的行为并不因职位的存在而绝对合理,是每个人的特性注定了他们适合做什么样的工作,而不是因为掌舵所以偏航,让不该掉下去的人掉下去,让本该淘汰的人还好好留在船上。秦绍顿了顿,我不太认同您的前一句话,相由心生,财富本没有属性,掠夺是人心,但是人心的一面,所以才需要不断引导纠正,而不是一味地顺从屈服。说着他盯着庄建淮,爸,您还要屈服于您的贪婪吗? 第128章 庄建淮一时无言,转头看自己的亲儿子,这副神态明明更像他自己,可秦绍偏偏和程之卓一样,偏偏和那个由自己亲手教导长大的养子一般,冥冥中他好似谁也改变不了,良久他一声叹息:看来我跟你们这辈子不同路,只是你说服我又如何?难道你能说服李代钊,能说服李代钊背后的人,让他们放咱们出去? 秦绍没有回答,只说:所以李代钊的背后不是雷德厚? 庄建淮有些无语,你这两天光顾着照顾程之卓,没去过公司吧? 秦绍不承认,我只是人不在公司。 庄建淮:我看魂也不在。 秦绍: 那就是没看过抽屉里的东西了?庄建淮又闭上眼,其实雷德厚也好,李代钊也罢,都不是你或者程之卓能对付的,他们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只要这世上还有人,他们就永远不会消散。他们只消动一动指头,整个世界都会立刻陷入腥风血雨。 秦绍看着苍老的侧脸一愣,庄建淮始终没有松口,把东西放进秦绍的抽屉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秦绍心里开心,还要嘴硬:正义也不会消散。 高窗外,巡逻的人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秦绍折骨脱开绳索,悄悄来到庄建淮身边,爸,要不要赌一把? 庄建淮撑开一条缝,眼里只有一堆死灰,赌我这把老骨头多久能散? 是赌您儿子的运气。秦绍扶着庄建淮的手,帮他把绳索解开,爸,宁见法官不见法医,咱们一起逃出去,往后还有机会好好做父子。 他们父子因为庄希文而相认,又因为程之卓而反目成仇,秦绍多年赌气,也是不希望父亲成为自己心中最讨厌的人,只要庄建淮肯投案自首,回头是岸,他怎么会不认自己的亲生父亲? 庄建淮平静的心里泛起一丝波澜,但随即他又无力地摇头, 可我已经老了。 秦绍耳朵一动,等巡逻的人走开,他又问:如果妈还在,她也会这样灰心丧气吗? 庄建淮看他。 第106章 秦绍劝动了庄建淮,但父子俩想逃没成功,被拖回来就是一顿毒打,等秦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他挣了挣,此刻身上换了五花大绑,紧得他几乎透不过气。 不过比较令他惊奇的是自己竟然没死。 昨天秦绍撺掇庄建淮逃跑,确实是想赌一把运气,不过赌的并非是能否顺利逃走,而是对方究竟想不想立刻灭口。他坑了爹,回头看庄建淮,见他胸膛还有起伏,这才松了口气,然后爬过去叫醒他。 爸您怎么样?秦绍。 好一会儿庄建淮才醒过来,躺在地上动也不动,我这把老骨头真要散架了。他陪着儿子疯过一把,事到如今是死是活就想听天由命,他不想再折腾,事实上他也根本强求不了。 秦绍身上火辣辣地疼,也许是绳索太紧勒到伤口,现在他半边身子都是麻的,然后他也躺下来喘着粗气,看来他们一时半会不会杀了咱们,否则被发现的时候他们就该直接下杀手。 只是他势单力薄还拖个老头,如今也只好能拖一刻是一刻。 也不知道程之卓怎么样了? 秦绍皱眉望着小窗外升起的旭日,他把程之卓捧在手心,平时千万个小心,就怕对方哪里又不妥帖。谁让程之卓的身体太差,不生病看着正常人似的,一旦病起往往凶险,偏偏此刻秦绍又深陷虎穴, 他肯定急坏了。 庄建淮没精力琢磨秦绍肚子的弯弯绕绕,只道他还想逃跑,要不是手脚被缚,老庄董能举双手双脚反对。 我老了折腾不动,你还是让我安生闭眼吧,顿了顿他又叹息:早知道当初应该留下那个女人。 然后生个孩子,然后去母留子?秦绍看着他欲言又止,眼神逐渐冷下来,他想说边絮其实没有死,但最后也没告诉父亲。 庄建淮睨儿子一眼,当初你送那个女人到我身边的时候就该有这个准备。 所以秦绍又从这双眼里看到他最厌恶的样子,其实庄建淮究竟是个怎样的人,或许他从来也没看清过,于是他干脆转过脸,只怕就算你想留下,李代钊也会斩草除根。 忽然庄建淮眉头皱起,没再吭声。 秦绍没觉得自己这话有多伤人,毕竟对方好歹也是见过风浪的老庄董,可他见庄建淮神情凝重,不由问:怎么? 不对。庄建淮喃喃。 秦绍撑着身子,什么不对? 父子在刹那四目相交,只见庄建淮张口: 抓咱们的不是李代钊。 不是他,那是雷德厚?秦绍自己否定了第二个答案,不会是顾胜朝吧?但这话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毕竟张霆引走顾胜朝的人是事实,顾胜朝要真这么聪明,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直接猜到秦绍的全盘临时性计划,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名声扫地。 庄建淮咳嗽,还真有可能。 如果抓他们的真是顾胜朝,那么背后一定有段克渊推手,别说他知道赵恺和自己的底细,单论赵恺的真正身份这一点,段克渊就不会放过他们。 秦绍一凛,想顺庄建淮的气又伸不出手,您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慢慢说。 可庄建淮已经等不及,他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害怕自己带着所有秘密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于是他想挣脱绳索,想靠近秦绍。 见状秦绍也有些紧张,您到底想说什么? 有件事,庄建淮断断续续。 秦绍梗着脖子,什么事儿? 庄建淮额角青筋毕露,赵恺咳咳! 赵恺的家属! 协安医院急救室,医生出来喊了声,两名刑警随即上前,他们在化工厂附近找到赵恺,发现他竟然还有一口气,于是当即送往距离最近的协安医院。 他人怎么样?警察问。 医生语速很快,不幸中的万幸,射入体内的子弹偏了一点,他的心脏又长歪了一点,还是最理想的贯穿伤可惜他的基础条件太差,预后不乐观,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说完医生往座椅那儿看了一眼,许应荣陪着程之卓就坐在边上挂盐水,程之卓挂了电话就站起来,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个不好说,医生神情凝重,有可能他永远也醒不过来。 张霆急得不行,他死了秦总就真的没救了!求求你们千万救救他! 于是程之卓脑袋又钻心地疼起来,他拿起手机想翻号码,那上面的数字就跟他玩儿捉迷藏,他根本不看不清。 许应荣一把夺过手机,想找谁? 尤敬尧也跟着劝:程总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可别秦绍没救回来,先折了他们何氏的天。 然后程之卓闭上眼,帮我找个号码,再请几个专家过来 许应荣点头,按他报的人名搜索,忽然手机响起,他险些没拿住,赶紧递回去:小卓,朱瑞芝的电话! 那头顾胜朝挂了电话,段克渊紧随其后问道:哥,哪个洛杜隆? 顾胜朝皱眉,h国的那个财团。 全球有几大粮仓,就有几大药房,这个洛杜隆财团和朱氏财团一样是跨国集团,不过这几年竞争愈发激烈,并肩而立的时候,常常有硝烟的味道。 他们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来?段克渊话锋一转,会不会是程之卓找人假扮的? 顾胜朝却摇头道:我让人查过,这个高桥治久确实在洛杜隆控股的神农药业担任理事,我跟他约了下午两点见面,应该就是本人。 一来对方是有名有姓的理事,二来又出身朱氏财团的对家,顾胜朝还真就不信邪,这个程之卓能有滔天的本事,能让两大跨国集团为他前后奔走。 难不成这个洛杜隆财团和庄建淮也有瓜葛?段克渊不得不作最坏的打算,毕竟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节骨眼找上门的可未必是朋友。 顾胜朝冷哼,是骡是马,见了面就知道。 下午两点半,在顾胜朝看了第三遍手机时间后,他沉声问道:人还没到? 因为赵恺的事,唐秘书还在警察局受审,顶替的秘书畏畏缩缩,闻言摇头, 没。 别是被人耍了吧?顾胜朝不放心关押庄建淮父子的地方,起身往外走,赶紧回去瞧瞧! 紧接着脚步声夹杂笑声传进会议室,高桥治久带着两个人姗姗来迟,进门拱手:让顾总久等,是我失礼。 第129章 高桥的普通话像夹生饭,听得顾胜朝一阵刺挠,他硬着头皮笑,哪里哪里,您请坐。 茶水糕点上来,高桥搓了搓手,上午在电话中已经有过沟通,我司有意与贵司合作,合同我带来了,您可以先大致看下,具体的问题我们 高桥理事。顾胜朝打断他。 高桥摊手,顾总请说。 能与全球闻名的神农药业合作固然是我们顾氏的荣幸,顾胜朝话锋一转,只是容我冒昧问一句,贵司为什么突然找上顾氏? 高桥朗声笑道:看来是我解释不到位,说着他看向四周,顾总,能否容我向您仔细解释一下? 顾胜朝就让其他人全都出去,只留他们两个,他打量面前这个高桥,这个人看起来其实与国人无异,只是举手投足的气质又显出些微的差异,始终让人不舒服,顾胜朝面上不显,道: 高桥理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高桥开口却还是在绕弯子,听说贵国的药协原本五年一换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雷会长却连任至今? 协会规定确实是五年一换届,只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一旦当选,只要没犯大错,也不是没有连任到退休的先例,顾胜朝牢牢注视着对方,不过高桥理事问这个做什么? 高桥十分优雅地摆摆手,我对贵国的药协会长并没有任何觊觎之心,只是雷会长年纪大了,有些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常常会给人添麻烦。 顾胜朝眉眼一挑,他总算明白这股令人不舒服的劲儿到底从哪里来 就是他这副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优雅感。 顾胜朝就翘起二郎腿,后靠上座椅,雷德厚是药协总会长,只有别人为他办事的份,哪有他为别人办事的时候?高桥理事这话我怎么听不太懂? 高桥一愣,阴沉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又端出那副假人似的笑,顾总听不懂不要紧,您只要知道从今往后,药协会长的位子有您一份就够了。 顾胜朝眼珠一动,哦? 高桥没有细说,转而提起另一桩事,听说前段时间华城曾发生一起劫囚案? 华城的劫囚案有不少,顾胜朝稍稍拔高音量,不知道高桥理事问的到底是哪一桩? 他当然知道高桥问的大概是程之卓被劫的那桩,说来当时顾胜朝也想查,只是顾先元怕惹上麻烦拦着不让。不过他也很好奇,毕竟杀害他父母,将基因图谱的黑锅倒扣给顾氏也只是猜测,不到最后一刻,跳出来的都未必是真凶。 高桥搓着手,垂眸笑得微妙,不管是哪一桩,都是因为有人办事不力,所以才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们h国人最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自然也最讨厌惹麻烦的人。 所以基因图谱和洛杜隆有关,那么雷德厚就是他们的人,顾胜朝想,原来洛杜隆打的这个如意算盘,药协会长的位子固然诱人,到时候甭管李代钊还是庄建淮他都可以当成蚂蚁踩在脚下, 可他不想做别人的狗。 今天在下来得唐突,顾总可以慢慢考虑,高桥言尽于此,站起来斜身看他: 只是也别考虑太久了。 第107章 说完高桥就要走。 高桥理事留步!顾胜朝猛地起身。 高桥回头,依旧端着那副假笑,顾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高桥理事解释得很清楚,顾胜朝话锋一转,只是我还有一点不太明白。 高桥扬手,顾总但说无妨。 顾胜朝打量着对面,顿了顿,贵司选顾氏,还有别的原因吗? 高桥一时沉默,而后再次笑起来,他盯着顾胜朝,看来会长果真没有选错人,来前会长确实叮嘱过在下,要在下把庄建淮父子带回去。 庄建淮,又是庄建淮,果真是庄建淮。 顾胜朝一早猜到,随即脱口而出,为什么? 高桥就不说话了,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顾胜朝,似乎在打探对方到底有没有从庄建淮嘴里套出什么机密,片刻后才说:顾总,有些事你还是不要打听为妙。 可顾胜朝向来讨厌别人在他眼前故弄玄虚,凭他朱氏还是洛杜隆,凭什么一个洛杜隆就能拿捏他,而他却半点不知道洛杜隆的内幕,由是他慢悠悠坐下来,这么看,这对父子现在就是我的保命符啊,你们这么多人都想要,那我就更不能给了。 高桥刹那笑意见冷,那么顾总是要放弃与我司的合作?我们可以推举一个雷德厚,自然可以再推举一个李代钊,他斜身指尖轻点桌面,我劝顾总还是不要被眼前的仇恨蒙蔽双眼,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顾胜朝想,洛杜隆确实是条大鱼,是他此刻抓不到,之后也再别想抓住的大鱼。可倘若庄建淮父子该杀,那么李代钊和雷德厚其实也一样该死。鉴于赵恺的缘故,段克渊隐约知道些黑森林与李代钊的关系,他将所知道的全盘告诉顾胜朝,所以洛杜隆远在鬼海彼岸,将这些人串在一根绳子上,庄建淮是刀,李代钊和雷德厚就是握着刀柄的真凶。 高桥在威胁他。 顾胜朝往后一靠,如果我就是不给呢? 高桥垂眸低笑,随即转身与之正对,你知道洛杜隆不单涉足药业,旗下还有各种基金,其中有一种名叫对冲基金,就可以用来做空比如,说着他抬指凭空点了点顾胜朝,像顾氏这样的小企业。 顾胜朝磨牙,你! 一边是药协会长,一边是人财两空,私以为这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高桥挺起腰杆,盖过顾胜朝的声音,意味深长道:不过我看顾总还需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 顾胜朝额角青筋突起,你们非要庄建淮的人,不就是因为他手里捏着你们太多秘密,可他既然愿意交出赵恺,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向警方透露任何消息? 听罢高桥一愣,然后朗声大笑,这就是顾总年轻了,他要真敢自首,吩咐他儿子直接开到警察局就最省事他确实是把赵恺的消息泄露给外界,可他也不过只是把人交出来,赵恺愿不愿意招供都还有待商榷,你怎么就敢信这个老狐狸是真的愿意投诚? 可赵恺一出现,不就说明劫囚的正是他庄建淮?话音未落,顾胜朝后知后觉,狡兔尚且三窟,他都知道可以推出唐秘书来自保,那么谁又能保证庄建淮这个老狐狸就没有后手? 好了,我给你,高桥没了耐性,伸手看了下腕表,指尖轻戳道:3个小时吧,下午6点之前,如果还没有得到顾总的回复,那就不要怪我没有提醒过顾总。 说完高桥转身扬长而去,下楼上车,车子开出大楼一段路,来到十字路口时转了个大弯,高桥才拨了个号码,开口道: 下午6点 电话那头,程之卓手上的留置针在苍白的皮肤上十分显眼,听罢他点头,好,辛苦高桥理事。 和刚才谈判时截然不同,此刻对面操着一口纯正的华城口音,我也到了退休的年纪,唯此一次,接下来就看秦总和庄董的命数如何。 洛杜隆是真的要和顾胜朝合作,只是关上门后两个人的密谈,才是高桥治久真正发挥的空间。 我不信命,程之卓说:我觉得秦绍也不信。 挂了电话,尤敬尧还放心不下,公司催他回去开会,上下还有好多事等着领导处理,程之卓无暇顾及,何氏不能没有高层坐镇,尤敬尧也呆不了太久,他搓了搓手,那现在咱们只能干等?顾胜朝会不会狗急跳墙? 这可说不好,张霆翻来覆去地捻着没点的烟,就顾胜朝那个疯子,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会不会 他看了眼程之卓,又不敢说下去,但三人心知肚明,他们谁也不敢保证庄建淮父子此刻还活在这个世上。 良久,程之卓好似振作起来,赵恺是当胸一枪,又被砍掉右手,这伤看起来更像冲突所致,而段克渊也断了右手,这其中肯定有脱不开的联系,他们必定是没有问出关键,那么庄建淮就更不能稀里糊涂地死了,况且高桥说出庄建淮这几个字的时候特地盯着顾胜朝,他没有一点慌乱。 洛杜隆这块招牌放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足以震慑他人,顾氏上赶着巴结朱氏,对洛杜隆一定心存忌惮,有忌惮就做不到完全的泰然自若。 希望如此吧,尤敬尧看了眼时间,现在也只有等待了。 第130章 休息室里一时只有隔壁仪器波动的声音,赵恺还躺在icu人事不省,程之卓感觉自己就站在悬崖中间,看似两边还有路,其实已是摇摇欲坠。他抬眸看向窗外,日头西斜,也不知道秦绍此刻是否也在看着这片天空倘若他还活着的话,程之卓想: 你到底在哪里? 说! 一鞭之后,顾胜朝的手下抬脚又狠狠踢了秦绍。 高桥的最后通牒如铡刀高悬于顶,从三点开始,那手下就殴打秦绍直到现在,秦绍吐出一口血沫,咧开嘴,齿缝里全是血, 顾总想问什么? 那手下斜眼瞥向身后,马上厉声道:什么顾总!老子是让你交代你的上线是谁,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勾当! 秦绍低笑,笑得直咳嗽,这你得问庄建淮啊,我怎么知道? 手下:你! 你把他弄醒,秦绍看着旁边不省人事的庄建淮,跟他打商量,我保证他嘴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 倒也不是他们不愿意弄醒庄建淮,大概是昨天那手下没控制好分寸,直到现在庄建淮也没清醒过。庄建淮不比秦绍抗造,毕竟上了年纪,老骨头一把,浑身上下的零件丁零当啷都到了换新的时候,他们不敢乱动,万一真有个好歹就更麻烦了。 可顾胜朝的死限就卡在那儿,那手下心一横,掏枪抵住庄建淮额头,你们父子一脉,他做了什么你能不知道?别给我装蒜,小心我一枪崩了你老子! 秦绍死猪不怕开水烫,还催促道:那你就杀了他。 老的不能动,小的又油盐不进,手下拔刀靠近庄建淮,手一翻却径直扎进秦绍的肩膀,秦绍一声闷哼,只听那手下握着刀冷笑, 叫得还不够重啊。 说话的同时刀尖猛地扭转,钻心的疼痛让秦绍根本克制不住地大声惨叫,尖利的余音在空荡的通高房间里回荡,久久不息,可那手下都快把肩膀的肉搅烂了,也不见庄建淮有任何反应。 怎么办?手下额头冒了汗。 秦绍艰难地呼吸着,颤抖着牵起一丝嘴角,能明显看到那片肌肉在不住地抽搐,他盯着那手下,目光掠过对方看向门外, 你还以为庄建淮是装的? 最后那手下使尽浑身解数,瑟瑟发抖地出来,从刚才起,门外就一直站着顾胜朝和段克渊。 顾总,实在问不出啊,那手下不敢看顾胜朝,一个劲儿解释,那老东西似乎真的不行了,刚才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顾胜朝眸子一暗,就算这些年他们这对父子俩斗个你死我活,当年秦绍用自己的命倒逼庄建淮救小庄总的事顾胜朝也还有印象,虎毒不食子,秦绍痛成这样,庄建淮不可能不动舐犊之心,除非庄建淮真的醒不过来。 马上找个医生过来,顾胜朝吩咐,他还不能死。 段克渊眼珠一转,却问:哥,他死了会怎样?那个高桥会杀了我们吗? 顾胜朝猛地看段克渊,他忽然意识到如果庄建淮就这么真死了,留下个没用的秦绍,那么等时间一到,即便他将人交出去,也难保秦绍不会反咬他一口,说不准洛杜隆还真会痛下杀手。 哥? 顾胜朝赫然回神,捏着段克渊的肩膀,我给你办了护照,明天送你出国。 不,段克渊倔强道:我不要! 他当然不是多么舍不得这个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亲哥哥,而是如果顾氏彻底倒台,没了顾胜朝这个最后的庇佑,无论他逃往世界上的哪个角落,都会被人轻而易举地再挖出来,他受够了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可洛杜隆为什么偏偏要活着的庄建淮?为什么赵恺都死了,庄建淮不能一起下地狱,让他安安心心做他的顾二少? 他不甘心啊。 顾胜朝心烦意乱,根本看不出段克渊的心思,还以为段克渊是多不舍得自己,他抬手轻轻抚过对方眉眼,你留在这里只会让我分心,乖,等哥哥处理完这些事,就去国外找你。 哥。段克渊心想,只怕顾胜朝根本无法全身而退。 幽深的长廊,突兀的手机铃声冷不防响起,两人皆是一激灵, 大限已到, 顾胜朝没有退路了。 第108章 程之卓猛然惊醒,扶着额头,头疼欲裂,我怎么睡着了? 尤敬尧最后也没离开,三人就坐在休息室里枯等,秦绍被抓走之后,程之卓几乎没合过眼,所以心力交瘁,半昏半醒,一个盹打到夕阳西下,他心里一沉,刚想问时间,就听尤敬尧说: 程总,6点到了。 大限已到。 程之卓心慌意乱,没有电话,顾胜朝没有交人,为什么? 砰的一声,张霆抬手打墙,还能是为什么!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程之卓不信。 张霆吼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顾胜朝宁愿放弃偌大的顾氏集团都不肯交出秦总!? 这是医院,尤敬尧拦着张霆,都冷静点! 医院,对,程之卓想起什么,目光游魂似的荡向隔壁的icu,茫然问道:赵恺人还没醒? 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幸运,赵恺当胸一枪也是重伤,国内的专家已经束手无策,程之卓甚至从国外请来两个医生,刚才许应荣去机场接人,到现在还没回来。 他撑到现在没死都算烧了高香,张霆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你还指着他醒过来告诉你秦总被关在哪里? 话音刚落,里面回应似的发出刺耳的警报,赵恺的伤势急转直下,医生冲进来再次将人送进手术室,见状张霆语无伦次,这怎么说不行就不行啊? 尤敬尧斥他,吊着你那鸟膀又救不了人,就不能闭上你那乌鸦嘴! 说说怎么了,我又不是神仙,张霆猛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但我有神仙药啊! 尤敬尧皱眉,你说什么? 可张霆不答,转身头也不回地狂奔出去,尤敬尧望着人影消失的门口,不禁道:疯子身边也是疯子。 一小时后手术室门打开,医生摇头叹气,我们打了强心剂,现在人清醒着。 程之卓和警方同时冲进去,ecmo开着就没停过,片刻之后,赵恺才睁开眼,当先看向警察,目光最终落在程之卓身上。 警察看了眼程之卓,说先出去,程之卓听懂了,于是悄悄把手机录音打开。 秦绍被关在哪里?程之卓上前问。 赵恺看了眼程之卓的衣袋,程之卓下意识用手遮了遮。 我知道你录着音,赵恺气如游丝,我只是不想死在陌生人面前。 程之卓有些耳鸣,凑近了才听清,然后他说:你会没事的。 赵恺牵起嘴角,那分明是个苦笑,顾胜朝往我心头打了一枪,不是我的心脏比别人长歪了那么一点,我怎么可能还有命在?说着他想动一动身子,忽然察觉到异样,我的右手呢? 程之卓说:也是顾胜朝? 右手,段克渊,顾胜朝,赵恺恍然大悟,一时又哭又笑,仪器随之剧烈波动,程之卓捏着一把汗继续问:你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吧?只要你坦白关于黑森林的一切,只要你告诉我秦绍现在被关在哪里。 我坦白又怎么样!赵恺以为自己撕心裂肺,可是声音还是很轻,这些年我帮庄建淮和李代钊杀了多少人咳咳咳! 程之卓紧随其后,但你至少可以还公众一个真相,至少可以让罪犯绳之以法,快告诉我他人到底在哪里! 关我屁事!赵恺笑得很难听,呆呆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嘴里念叨:兜兜转转,真是多此一举,我原本可以不掺和这一切的。 他靠着那点儿时的仇恨撑到现在,岂知费尽心机栽培的替身成了白眼狼,可这些都是他咎由自取,沦落至此,千疮百孔是他活该。 程之卓胸膛起伏,只觉得自己耳朵发烫,刚退的烧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嫌疑,你知道这是条不归路,为什么当初还要一头扎进去? 因为我就是顾胜卿啊。赵恺眸光闪烁,盯着他一字一顿。 程之卓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问道:什,什么? 是顾胜朝害,我沦落至此,我恨,我恨 最后一句话梗在喉头,化作一缕轻烟脱离这具遍体鳞伤的躯壳,仪器显示微弱的波浪线瞬间拉直,程之卓无法接受,扶着死不瞑目的赵恺大声吼:你别死!醒醒! 第131章 医生乌泱泱涌入进行最后的抢救,程之卓衰弱的神经被眼前的嘈杂声无情地撕扯拉锯直至断裂边缘,只见那根直线再也没有任何起伏。 程总,中途有医生过来问他,还要救吗? 程之卓神情恍惚,救。 持续的按压和电击对人体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医生擦了擦额头有些为难,程之卓也知道那有多痛,可秦绍还在顾胜朝手里,他还没有问出秦绍的下落,赵恺不能就这么死了。 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下一刻张霆果真出现在门外,尤敬尧叫他,张霆你干嘛去了? 张霆来不及解释,冲进去问医生,人还活着吗,我把药拿来了,快给他用上! 医生看了眼张霆,又看向程之卓,他手里的药医生没见过,程之卓却看出来,他不禁问:你怎么会有这个? 秦总让我拿给许应荣处理掉,张霆飞快解释:可我想这不是宝贝么,甭管搭上几条人命,做都做出来了可不能浪费啊! 他确实藏了心思,本来是想给边絮留着关键时刻能保命,可现在情况紧急也由不得他,他看医生还是不敢,激将道:人命关天还废什么话,再不用真来不及了! 赵恺已经没了生命体征,医生死马当活马医,把药打进去又马不停蹄接着做心肺复苏,最后还真把人救回来了。 惊心动魄的半个小时,看得程之卓脚下一软,尤敬尧扶住他,心里一沉,程总您又烧起来了! 可程之卓反手挥开,留置针随之掉落,拔出一串嫣红的细血丝,他就这么冲进去,扒着赵恺的肩膀质问: 我把顾胜朝带到你面前忏悔,你告诉我秦绍到底在哪里,顾胜朝又怎么会抓住他!? 赵恺口鼻的氧气罩时而深浅,程之卓见他还有心情笑,扇他的心都有了, 你快说啊! 段克渊给,戒指盒装了定位,赵恺这才说:他人就在当年潮山对面咳咳! 潮山?张霆脑门都被拍红,怎么把那地方给忘了! 医生再次围上去抢救,程之卓退出来,警方已经调人过去了。 程总,尤敬尧看程之卓并不比赵恺好多少,忍不住问:咱们要过去吗? 张霆已经夺门而出,那还用问,我去开车! 深夜做梦一般,潮山对面的无名山被警方团团包围,顾胜朝的手下很快就被悉数抓获,只剩顾胜朝挟持秦绍,带着个段克渊负隅顽抗。 都别过来!说着顾胜朝冲段克渊喊:弟弟快站到我身后! 段克渊愣了下,哦! 山顶的最后一段车子开不上,程之卓几乎走不动路,还是尤敬尧半架着他上来,秦绍远远望见,喊了声他的名字。 别动! 顾胜朝一用力,抵住脖子的刀刃瞬间见血,程之卓吼道:别伤他! 听罢顾胜朝没来由地笑了,你倒比他老子心疼他。 张霆只想戳穿段克渊,又被程之卓拦住,只见他看向段克渊,喘着粗气道:我知道顾总也有牵挂的人,我们做个交易,我保你弟弟不死,你也留秦绍一命。 这话说进顾胜朝心坎,他立即提出要求,送他出国,现在! 程之卓看向警察,警察打配合道:那就请顾二少现在就坐警车去机场吧。 段克渊莫名慌张,站在原地不肯动, 哥。 他们来得太快,段克渊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而且顾胜朝就要死了,即便今夜他成功逃出国外,又能躲几时? 顾胜朝却踹了段克渊一脚让他赶紧走,机不可失,段克渊犹犹豫豫地抬了脚,顾胜朝又忽然叫住他: 等等! 段克渊紧张地看向顾胜朝,只见对方还冲自己笑,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 哥哥也喜欢你。 此生兄弟最后一面,段克渊留下一滴温热的眼泪,狠心钻进不远处的警车。车子很快离开,程之卓生等到现在才上前,顾胜朝却把刀往里送了些, 别过来!我要确认飞机起飞! 程之卓这才开口:那都不是你亲弟弟,难为顾总为一个陌生人搏命,甚至不惜对自己的亲弟弟开枪! 顾胜朝似当头晴天霹雳,张着嘴,半晌才吭声: 什么?! 还没听清楚?秦绍冷笑,段克渊根本就不是顾胜卿,赵恺才是你亲弟弟! 赵恺?哪个赵恺?顾胜朝后知后觉地想,是自己开枪打死的那个人吗?他猛然想起赵恺最后望向自己的那一眼,过于复杂的情绪叫他莫名浑身发抖,秦绍察觉到对方手一颤,紧接着反手挣脱束缚,警察随即扑上来将人擒住。 险死还生。 警铃响彻头顶黑夜,外界的纷扰暂时搁置一边,人头攒动中秦绍和程之卓几乎同时向对方跑去,又同时摔在各自眼前,然后秦绍当先爬起冲过去,打横抱起程之卓,带胡渣的下巴与额头轻触,终于在冷冽寒风中感受到久违的滚烫温度, 怎么过来了?秦绍埋怨又心疼。 来接你回家。程之卓让秦绍赶紧把自己放下,盯着血肉模糊的伤口呼吸困难,想碰又不敢。 顾胜朝戴上手铐,仍旧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你不是做了鉴定?! 所以当初我就提醒顾夫人再做一遍,秦绍挡住程之卓,是不是段克渊哄你们放弃了这个念头? 不管你信不信,程之卓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他还在等你。 于是警方押送顾胜朝,在回警局之前先绕去协安医院,秦绍让张霆分头去公司拿庄建淮口中的u盘,和程之卓紧随其后赶到医院,两人紧赶慢赶,刚走到走廊拐角, 还是听到一阵僵直刺耳的仪器音。 第109章 赵恺的情况实在太差,即便用上诺菲的药,加上医生不间断地抢救,也不过多撑这么一时半刻,他就静静躺在床上,眼睛半开,始终望向门口,好像在等谁。 顾胜朝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跨进门。 可惜啊。 程之卓叹息,他人几乎挂在秦绍身上,此刻也快撑到极限,路上秦绍换了外套,抱着他不敢松手,此刻两人对视,程之卓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让秦绍放心。 你们骗我,他怎么可能是我亲弟弟?顾胜朝咬牙切齿,被警察牢牢压制,你们一定在骗我! 程之卓张口喘息,秦绍随即说:你大可以现在重新做鉴定,看看里面躺着的究竟是不是你弟弟。 闻言顾胜朝高声笑起来,然后厉声喝道:这里是你庄家的协安,你以为我还会被骗?你们根本就是串通一气,从头到尾串通一气! 那你想去哪里做鉴定?秦绍单手捂住程之卓的耳朵,拔高音量,华城上下,随便你指一个地方,我现在就把样本送过去! 当初他以为程之卓的鉴定报告已经万无一失,现在秦绍又告诉他这些都是假的,于是顾胜朝摇晃脑袋, 我不信,我不信! 可他们就是都被段克渊骗了。 秦绍远远望见里面那双眼睛,依稀想起当年与赵恺初见,他忽然明白赵恺为什么这么恨自己,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拉进黑森林这个地狱,赵恺是害怕顾胜朝,也恨顾胜朝,更恨推波助澜的庄建淮, 段克渊是赵恺一手调教出来接近你的,赵恺把他变成自己的影子,他为接近你又做了全套的准备,怎么会轻易叫你发现? 当初兄弟重逢的场景并不温馨,段克渊甚至想过当场自尽,即便他不是顾胜卿本人,真正的顾胜卿也早已将阴影烙印在他身体里,透过那双惊恐的眼睛,顾胜朝能看见儿时被自己抛弃的亲弟弟,他们的恐惧是一体的。所以顾胜朝心怀愧疚,又不待见秦绍,自然更不会听他说什么保险起见再做一次鉴定。秦绍不好直接插手顾家家事,也只能在顾夫人上车之前提醒她一句,未料阴差阳错,最后还是这么将错就错下去了。 顾胜朝呆坐在地上,茫然无助道:既然这个人就是我的亲弟弟,为什么他要费尽心机做这些?他到底在怕什么? 那就得问你自己了,秦绍一字一顿,顾胜朝。 所以欲望和愱殬能烧掉兄弟之间的所有感情,赵恺误以为顾胜朝对自己只有心狠手辣,顾胜朝也误以为他融化了兄弟之间的坚冰,走出了儿时的阴影。可惜那个所谓的兄弟是段克渊,段克渊只是赵恺的影子,而影子不会为任何血脉亲情所动,即便顾胜朝自以为是地做了这么多,真正的顾胜卿也根本不知道。 第132章 不对,顾胜朝有些疯魔,扒着门框,站起来就要往外跑,他不是我弟弟,我弟弟人呢? 警察按住他,你是问段克渊吗?他那辆车直接开去警局,现在过去的话,说不定你们还能见上一面。 我要见他,我现在就过去! 可没走出两步顾胜朝就跪下来,眼睛瞥见警察腰间配枪,想夺又被按在地上,最后他干脆用头撞地,忽而尖利大喊:我错了,我错了啊! 兄弟见过最后一面,警察带人就要走,秦绍拦住欲言又止,道:警察同志,我父亲他 庄建淮说出赵恺的身份之后就陷入昏迷,所以此刻也在协安接受治疗,许应荣接回来的医生没给赵恺用上,倒是没浪费,现在正在给庄建淮做手术。 庄先生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大好,警察看他,不过就算是取保候审,该审的他也逃不掉。 秦绍:我明白,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所有人都走了,程之卓又说:顾胜朝进去了,咱们得帮他安葬赵恺。 你还有空操心别人?秦绍抓起他的手,那里青红交加肿得不成样子,程之卓的心一直悬在高空,没注意到留置针掉落,这手就成了此刻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程之卓不甘示弱,你说你只是出门取个戒指戒指呢? 好好在我这儿呢,你看。 秦绍笑着给他戒指盒,程之卓默默看了一眼,抬手忽然要摔,秦绍赶忙抓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于是程之卓默不作声,红着眼打开盒子,取出戒指,垫子一翻,里面的微型定位器赫然出现在眼前,没等秦绍仔细看,程之卓已经把盒子扔进了医疗垃圾箱。 秦绍一头雾水,到底怎么回事? 段克渊藏的,还是尤敬尧开口解释了一句:所以你才会着了他们的道。 秦绍一愣,原来如此。 不过今晚有惊无险,尤敬尧心里一颗大石头总算落地,夜深人静就先回家。秦绍把程之卓抱回原来的病房,程之卓昏昏沉沉,还念着让秦绍赶紧处理伤口。 知道了,秦绍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正在处理呢。 程之卓摸到床就睁了下眼,正看见医生在给秦绍清创,刺眼的鲜红让程之卓有几分清醒,他说:你别管我,快躺床上去。 边上的医生看一眼秦绍,也早想这么劝。秦绍其实伤得不轻,最初上山时他就受了伤,逃跑不成又挨了顿打,加上下午的严刑拷打,他脑袋腰腹腿上全是伤,其中肩膀的刀伤尤其严重,深可见骨。医生光用肉眼看实在摸不准情况,就想让秦绍至少拍个片,看看有没有内出血或者骨折骨裂什么的。 但是秦绍根本不愿意离开。 正好这时张霆回来,秦绍看他两手空空,问: 东西拿到了吗? 程之卓问:什么东西? 不过能让秦绍获救的第一时间就让张霆赶紧取回来的,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至于对谁重要,对什么事重要几乎一目了然。 秦绍难得没有立刻回答,于是张霆点头说:这东西一旦交出去,先不说别人会如何,庄董最次也会在牢里度过余生。 那医生竖起耳朵,瞟了一眼又赶紧垂眸继续缝针。 听罢秦绍忽然犹豫了。 算起来,他们这对父子其实没有过一天父慈子孝的时候,平时总是喊打喊杀,还要置对方于死地,可真到了要将庄建淮绳之以法的关头,那根名为血脉的细线忽然掣肘,让他有口说不出。 为什么呢?秦绍有些害怕。 病房一时安静,张霆摸不准地看向程之卓,只见程之卓没急着开口,也没伸手去碰秦绍,他不想干涉秦绍的决定,这是他对秦绍的支持和信任,秦绍也需要自己跨出这一步。 良久,秦绍还是点头答应了。 程之卓这才去摸秦绍的手,只见秦绍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程之卓当先道:先去做检查,我等你。 秦绍点头。 各项检查都需要时间,秦绍本来想让张霆帮他陪一会儿床,但他们几个都是伤病号,程之卓就赶紧让人回家休息。等秦绍终于回来,程之卓果真还在等他,眼皮子打架也不肯睡觉。 程之卓强撑着翻了个身正对他,刚要张口,秦绍直接说:没有内伤,骨头也没大碍,都是皮肉伤。 肩膀那里缝好了吗? 程之卓嗓子喑哑,此刻看起来比下午还要虚弱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操心操的,于是秦绍就说:用的美容针,我不会破相的。 闻言程之卓笑出声,紧接着又咳嗽起来,秦绍慌忙拍他后心,不逗你了,夜太晚,咱们休息吧。 程之卓点头,这一夜连着前面短短几天,可谓过得惊心动魄,他们都需要好好休息,来应对接下来的风波,但等秦绍洗漱完,两人真躺在一起,秦绍又睡不着了。 刚才我没有想要藏匿证据。秦绍忽然说。 程之卓闭着眼,声音很轻,回答却很快,我知道。 秦绍深吸一口气,脸颊贴着程之卓柔软的卷发蹭了蹭,他的头发见长,摸起来羊绒娃娃似的很舒服,也让秦绍终于放松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两天我和他的谈话没有任何共同点,也并不愉快,可我还是 还是希望他能善终。程之卓睁开眼,对上他,温柔缱绻,无限包容。 这些话其实不需要秦绍来说,程之卓都明白,他见秦绍呆呆望着自己,抬手抚摸对方的眉眼,心平气和道:你们是父子,这是人之常情。 秦绍脱口而出:我是想和他好好做父子。 家对于秦绍而言始终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有爱人是一回事,有长辈在身边又是另外一种感觉,秦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最近让他想起家这个字眼,似乎还是去尤敬尧家里做客那次,他见娇娇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就想起娇娇说自己生病的时候爸妈会轮流来哄她。 不管秦绍是十岁还是三十岁,他依旧还是会羡慕自己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他也想自在地喊爸爸妈妈啊。 程之卓就抚上秦绍的心脏,一点一点抚平那里的褶皱,他轻声说:那我们一起等他,往后一起照顾他。 你不恨他了?秦绍看他。 程之卓忽然抬起下巴吻他,蜻蜓点水,像夜里的萤火虫在花上停了一脚,然后飞向月下的远方。 事情总有结束的那天,时间经过的地方,所有痕迹都会消失不见,如果要靠天长日久地提醒才能记住仇恨,我想我会选择忘记。说着程之卓握住秦绍的手指闭上眼,长夜将明,快睡觉吧。 秦绍看了眼窗外,长叹一声: 是啊,长夜将明。 第110章 再次睁开眼,程之卓周围是青草绿地,风和日丽,鸟语花香,面前还有一大片粼粼碧湖,一团红花簇拥生长,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这里就是庄家老宅的后花园。 远处的长椅上还坐着个人。 不用猜程之卓都知道那是谁,他走过去,在五步开外处停下, 庄董。 今天的庄建淮似乎比往常要年轻一些,听见声音,他回眸看程之卓一眼,往日眼中的阴霾与杀气消散不见,此刻甚至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接着他望向湖边,只见秦曼华正在种花。 程之卓下意识走到庄建淮身边,于是庄建淮摆手, 坐。 程之卓不动。 庄建淮见他有些局促,又笑道: 坐吧。 最后秦曼华也回头看程之卓,傻孩子,快坐下歇歇。 程之卓这才敢坐下,父子俩静静坐着,看秦曼华在那来回捣鼓,看到活生生的人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程之卓依稀想起从前的日子。很久以前秦曼华就喜欢捣鼓这些花花草草,老宅里的好几棵松树梅树都是她亲手栽种的,可她种树一绝,种花也是一绝,往往种什么什么就绝种,老宅的一众花卉匠人甭管资历多高,技术多好,见着辣手摧花的庄夫人全都得绕道走。 不过今天这片石蒜花田开得倒是艳丽繁茂。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程之卓忽然问:庄董决定了? 前世庄建淮为摆脱追查,不惜推程之卓去坐牢,甚至还安排杀手以防万一。所以当得知证据是庄建淮自己愿意给的,说程之卓不感到任何意外,那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看来,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第133章 是啊,庄建淮叹道:还是和你妈过简单的日子好。 程之卓眼睛一动,只见庄建淮垂眸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再叫我爸,我也根本不配,只不过曼华她从没做错过什么,她也一直很爱你。 说到这里,秦曼华忽然回头冲程之卓笑。 程之卓咬着嘴唇,霎时红了眼眶,可是我有愧。 所有人都和程之卓说这不是他的错,可这怎么会不是他的错?伤在秦曼华身上,痛在秦曼华心里,没有他,这些伤痛原本都不存在,他根本没办法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年你也不过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庄建淮手指一动,伸了伸又放回膝上,恩恩怨怨说到底都是上一辈的事,是我的错。 程之卓手指打结,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我害庄夫人丢了性命,还害她和自己的骨肉分离。 于是庄建淮伸手,很轻地在他肩上拍了下,真要一命抵一命,今生我也已经杀过你多次,何况前世。 他言之未尽,前世的程之卓究竟有多惨烈,同为重生的经历者,他们彼此心知肚明。程之卓就抹了抹眼泪,所以我没说对不起你,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庄夫人。 忽然有朵红花敲在程之卓脑门,他抬眸一看,是秦曼华, 庄夫人? 话音刚落,秦曼华又敲了下,教书先生似的, 再叫。 程之卓的眼泪就止不住了, 妈! 谁料秦曼华又抬起红花,程之卓下意识闭眼,一个温柔的亲吻随即落在他额头,他鼻尖飘过一股泥土的芬芳,和秦绍身上的奇楠香味有点相似,然后秦曼华坐在他身边,还很不客气地让庄建淮往外边靠靠,庄建淮没地儿坐,最后只好站起来,站在他们娘儿俩不远处。 这才对嘛,秦曼华这才笑说:我好歹养了你十二年,这声妈妈我担得起。 程之卓心里攒了二十几年的对不起,此刻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憋出一句:妈,秦绍说您总不去他的梦里。 我去过了呀,秦曼华拍了拍手里的黑泥,这臭小子,下次见面我非得打他屁/股不可。 嗯,庄建淮在一旁附和:是该好好打一顿。 秦曼华扬声,你还敢打我儿子? 庄建淮就咽回去了。 程之卓听他们一会儿组合拳,一会儿又护短,笑着擦眼泪,只是越擦眼泪越多,于是秦曼华抱住他, 傻孩子,妈妈从来也没怪过你呀。 程之卓:妈,我都止住眼泪了。 秦曼华就指着他哭湿的胸襟说:我还不知道你个小鼻涕虫儿,一哭起来就没个完,哪里就止住了? 我哪有?程之卓瘪嘴一抽一抽,一抹还有一把泪。 秦曼华忍不住笑他,再哭阿绍也要笑你。 好一会儿程之卓才终于止住抽泣,然后就见秦曼华起身,庄建淮也赶紧跟上去,只是秦曼华总也不让他碰自己。 妈,你们要走了吗?程之卓问。 秦曼华再次甩开庄建淮,回身点头,傻孩子,天要亮了呀。 能不能再陪陪我,他们走,程之卓就在后面追,可越追距离越远,他始终够不到, 妈,妈! 两人终于停下来,只见庄建淮转头,几次张口才道:是,是我错了。 然后他们就一起消失了。 眼前一片明媚,程之卓被花田簇拥,却莫名慌乱,他茫然地往前跑着, 别走,别走 爸! 程之卓大汗淋漓地醒过来,天光大亮,他一摸床边没有人,想下床又软倒在地,然后秦绍就从外间进来扶起他。 你刚退烧,别急着下床。秦绍抱他重新回床上,擦他脸上的汗。 我做了个梦,梦见,程之卓戛然而止,抬眸猛然对上秦绍的眼睛,那双眼很沉静,但程之卓觉得下面有一团汹涌的波浪, 怎么了? 他跳楼了,半晌秦绍说:凌晨的事。 秦绍只报了庄建淮的死讯,但同一天晚上死的不止他一个。听说顾胜朝到警察局,因着新仇旧恨差点没把段克渊当场打死,被拉开后两人又大吵一架,段克渊谎言被戳穿,嘴上不饶人,说凭什么程之卓可以拥有原本不属于他的一切,他就不行但他转头就在看守所里上吊自杀了。至于顾胜朝,生物实验室的事过不去,这段时间的罪名又是一箩筐,坐牢是板上钉钉的事,后半辈子能不能出来都是个问题。 程之卓脱口而出,自杀? 秦绍摇头,他也不知道,张霆才刚提交证据,警方也才刚启动针对李代钊的调查,庄建淮人一醒来就跳了楼,鉴于陆总的先例,他们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猫腻。 说来陆总跳楼的当时庄建淮也进过医院,虽说是装的,但好似冥冥中注定,彼时庄建淮就已经预见自己的未来。 程之卓就抱住秦绍,秦绍靠在他肩窝,消毒水的味道下隐隐有股说不出的好闻香味,秦绍闻不够似的,声音闷闷的,我没事,我还好,还好, 还好他对庄建淮的感情还不算深。 四月阴雨,路上行人欲断魂,庄建淮的葬礼一切从简,也葬在浅水公墓,程之卓和秦绍一起为庄建淮守夜、出殡、火化、下葬,等所有人走后,他们还撑一把黑伞站在墓前。 程之卓默默看着墓碑上的字,右下方刻着秦绍的名字,忽然他说:我改姓为程,你会不会觉得别扭? 毕竟秦绍姓秦,是不想和庄建淮同流合污,但那就显得程之卓是这样的人。 秦绍一愣,庄建淮的边上是秦曼华,秦曼华和程慧芳又隔了段距离,每次站在秦曼华墓前,秦绍不免就会想起程慧芳。当时他知道程慧芳惨死,出于对程之卓的愧疚,就把骨灰迁到华城最好的浅水公墓,可秦绍又刻意将两人分开,说到底还是心有怨恨。 程之卓就说:换子的事确实是我妈做的。 秦绍怕他又自责,只说:程慧芳是程慧芳,你是你。 可罪魁祸首不是她。程之卓抬眸看向秦绍。 如今他们双方的父母都已经过世,上一辈的恩怨总要有个清楚的了结,那晚秦曼华给了程之卓勇气,让他在敢墓前揭开过往的一切。 秦绍:什么意思? 你查了我妈的死因,程之卓问他:有没有查过曾耀宗的? 秦绍点头,当时庄建淮派人诱赌,让曾耀宗背上高利贷,粉身碎骨葬身大海。 可他根本不需要诱赌,程之卓话锋一转,他原本就是个赌鬼。 自古黄赌毒一家,染上了就戒不掉,曾耀宗赌博欠债,还债赌博,就像个死循环,从他和程慧芳结婚,到生下程之卓不久。那时候曾耀宗知道程慧芳被介绍到庄家做工,就动了邪念,想让她赶紧捞点钱回来,为此一度以尚在襁褓的程之卓要挟。 曾耀宗被追债上门的那天,催命电话打到程慧芳那儿,好巧不巧她正在照顾秦绍,谁知道曾耀宗狗急跳墙,过来就将秦绍抢走,本来是要直接将孩子弄死,赚一笔赎金就跑路的。是程慧芳偷偷将秦绍转交给别人,回来骗曾耀宗说孩子已经被人贩子掳走。这么一来一回,又怕老宅那边起疑心,程慧芳只好先换程之卓过去。 那段时间庄建淮忙得脱不开身,秦曼华又产后虚弱卧床大半年,虽然程之卓比秦绍小3个月,裹着衣服不仔细看,勉强也能蒙混过关。毕竟程慧芳只是想暂时哄住曾耀宗,不过等孩子换回来,程之卓从此就得离开程慧芳,到底是做母亲的,也正是程慧芳的犹豫叫曾耀宗看出端倪,让他追到藏匿秦绍的那户人家。 不幸中的万幸,曾耀宗最后没有弄死秦绍,因为程慧芳的借口提醒了曾耀宗,赎金不过是笔一次性的横财,赌完就没了,还会惹上麻烦,既然程慧芳已经把儿子换进庄家,倒不如卖了这孩子先赚一笔,等亲生儿子长大就可以一直孝敬自己。 曾耀宗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此后他越来越猖狂,甚至在秦曼华察觉端倪之后一不做二不休想要斩草除根,也正是因此,事发之后,庄建淮才会第一时间怀疑到程慧芳的头上。 所有的来龙去脉摊上台面,程之卓紧接着又解释:我说这些并不是想替程慧芳求得你的原谅,毕竟无意也好,有意也罢,对你,对,程之卓顿了顿,对你母亲造成的伤害也已经存在,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页我要翻过去了。 第134章 他在秦曼华的怀里痛哭过,秦曼华亲口跟他说自己从来没怪过他,还给他留下此生最美的花田,即便那只是梦,可所有人都让他别再心怀愧疚,秦绍也希望他别再折磨自己,甚至还有庄建淮。程之卓想,他确实不该再辜负这么多人的期望。 你为程慧芳正名,听罢秦绍松一口气,靠得更近,伸手揽上程之卓腰间, 那我的名分你什么时候给? 第111章 程之卓脸一红,微微偏转,顾家倒台,沈家转头就要来对付你,秦总可别先破产了。 秦绍捏他的脸,在咫尺间描摹,好,等我攒够聘礼就来娶你。 当着庄建淮夫妻的面,程之卓更加不好意思,推了推道:攒不攒聘礼咱们现在都得去顾氏集团,要是晚了一步,顾氏恐怕就要改姓沈了。 顾氏没了主心骨,沈祚君趁两人忙着操办庄建淮的葬礼,找上如今主持大局的范总谈收购事宜,合同签订就定在今天下午,此刻日中偏西,他们不该再逗留了。 闻言秦绍笑道:我和程总心有灵犀啊。 但只怕沈家始终视庄氏为眼中钉,程之卓想到什么,你不是还要去警局做笔录么?这事我去谈。 沈祚君想学当年的庄建淮火上浇油,让顾胜朝和庄建淮狗咬狗,程之卓怕秦绍出面会把事情闹得更僵,不如还是让他这个明面上的局外人去试试。 秦绍眸子一暗,你是要我让你吗? 程之卓的担心是一回事,可顾先元好歹是生物制品领域的分会长,吃下顾氏等同吃下分会长这个位子,这也是他们阻止沈家的重要原因,沈家已经是两分会会长,再得一个顾氏,往后他们想要立足只会更加艰难。 毕竟庄氏和顾氏的业务重叠度不如何氏高,程之卓狡黠道:你就让让我呗? 秦绍不说话。 细雨微斜,程之卓看清了秦绍眼中的情意,他抿了抿嘴唇,当着你父母的面,这样不好。 秦绍忍不住笑,我也不是没当着他们的面做过,那挨打挨骂的事儿你就让让我。 反正他皮糙肉厚。 这话秦曼华还真说过,就在那夜程之卓的梦里,说下次见面就要打他,左右少不了这顿打,程之卓踮起脚尖,飞快地啄了下秦绍,然后转身下山,让秦绍在后面追: 雨天路滑,别走这么快 程之卓赶到顾氏时不早不晚,沈祚君已经签完她那份合同,听见秘书进来通传就说:什么程总何总的,范总等签了字再去见也不迟,我已经签好,您请吧。 范总正好奇,被沈祚君这么一提醒又不敢耽搁,是是是。说着他提笔要签,笔尖触及文件的同时会议室的大门被猛地推开,范总猛然手抖,一笔画出老远。 范总不急签字! 只见程之卓带着尤敬尧和曹舜英进门,急着出货往往会给对方压价的机会,既然要出售,何不货比三家,找个更好的买家? 会议室里一时尴尬,只见范总看了眼沈祚君,然后向秘书使眼色,笑道:程总怎么来了?快请程总去隔壁贵宾室稍坐。 秘书上前来请,却被尤敬尧拦下,只见程之卓说:隔壁太远,有什么话不如就在这里说,也省得范总奔波。 合同还好好放在桌上,范总的那份只留下突兀的一横,见状沈祚君冷笑一声,那今天程总是代表谁来,是庄氏,还是鸻康? 范总眼睛一眯,朝沈祚君看了一眼。 自然是何氏。程之卓说。 沈祚君笑得更亮了,天上掉馅饼还是股市撒钱?一个下级企业就想吃掉整个顾氏? 在他们眼中,何氏确实算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于是范总跟着也说:何氏想谈合作,我们顾氏自然欢迎,那就请程总移步,先和我们的项目经理谈。 尤敬尧冷笑,见着范总,连往常客套的假笑也没有,一个项目经理能有多大的决策权? 或者程总过两天再登门,沈祚君盖过尤敬尧,到时我亲自和你谈。 尤敬尧不甘示弱,可我们也是来谈收购的,顾董在世时还特地邀请我们程总来谈合作,怎么这事儿范总就没听说过? 一朝天子一朝臣,沈祚君仿佛听见什么笑话,顾氏马上就要改名换姓,你拿顾先元的名号又想压谁? 人走茶凉,顾先元的名号确实已经成了一句空话,可尤敬尧的言外之意却不在此。 听说顾董是为朱氏财团,范总眼珠一转,躬身大步上前要和程之卓握手,我真是老糊涂了,刚才胡言乱语,还请程总千万别当真! 沈祚君脸色骤变,只见程之卓眯眼笑着与之握手,范总客气。 范总,沈祚君指着晾在桌上的合同,那上面白纸黑字就写着沈祚君的名字,我已经在合同上签字了,您这是要毁约吗? 范总根本不看那两份废纸,眼睛眯成一条缝,可我还没签字啊,沈总这话说得未免太过严重,生意嘛,自然是越谈才能越好,我也不希望偌大一个顾氏集团就这么草草被贱卖。 前一刻范总口口声声还说高攀,转头就成了贱卖,朱氏财团的名声确实响当当,沈祚君心知前几天的心思算是白费,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一刻, 好,那范总就和程总慢慢儿谈! 见状程之卓却让尤敬尧和曹舜英留下,转身跑出去追沈祚君。 沈总留步! 电梯厅里,沈祚君头也不回,程总还有什么指教? 很抱歉抢了沈总的生意,程之卓姿态很低,不知道沈总肯不肯赏脸,给我个赔罪的机会? 沈祚君转身,眼中怒气冲天,你也知道抢了我的生意?可你到底是想赔罪,还是想得寸进尺! 不是得寸进尺,是求沈总高抬贵手放过秦绍。程之卓上前,冤冤相报何时了?三家恩怨不如就到此为止,往后咱们齐心协力,共御外敌。 可回回都是别人劝她们沈家别再计较,明明沈家才是多年的受害者,程之卓更没资格来劝沈祚君,他攀上你,你又攀上朱氏这个高枝,药协上下谁还敢为难秦总? 程之卓没有正面回答,只问:不知道沈总查三院的事,有没有牵出更多的内幕? 你还敢提三院的事?程之卓,当初我真是错信了你!沈祚君脸色铁青,几乎是吼了出来。 就算三院真查出程之卓想要的内幕,沈祚君也不会松口给他,因为医疗黑市的前车之鉴在先,程之卓拿着沈祚君辛苦搜集来的资料去借花献佛讨好朱氏,如今还让朱氏反过来对付自己,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程之卓胸膛起伏,闻言点头,却不是认同,你说你错信了我,我何尝不是错信了你?你查到杀害顾先元夫妇的真凶线索,却没有第一时间递交警方,而是私下透露给顾胜朝。沈祚君,你扪心自问,难道就没存着半点别的心思? 两人都心知肚明,顾胜朝不是别人,他不会手下留情,当时他也是真对秦绍起了杀心,若非程之卓前后奔走拖延,又侥幸救回赵恺,后果不堪设想。 沈祚君一愣,随即道:那也是他庄家欠我沈家在先! 可庄建淮已经死了,你还要秦绍搭上一条命不成?程之卓忍着咳嗽,他从小流落在外,吃尽苦头,如今已经家破人亡,他做错了什么?他又欠你们什么! 这话换了秦绍,如果单为他自己,他也许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可程慧芳就是沈道炎介绍给秦曼华养胎的,前后恩怨纠缠,其中究竟是谁欠谁,谁又欠得更多,恐怕他们根本算不清。 沈祚君终于没再吭声,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顾氏大楼,程之卓回到办公室时,朱瑞芝的茶刚喝了一半。 程之卓清了清嗓子,重新笑道:让小朱会长久等。 抢人家到嘴的肥肉,挨了不少骂吧?朱瑞芝都不用看他,开口一针见血。 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同学,工作之外,程之卓也念着和沈祚君的同窗情分,只可惜情分不能当饭吃,沈家到底还是出了手,程之卓也还是戳破了最后一点情面。 幸好我这辈子都追不上朱氏。程之卓心想,还是没有利益冲突的情谊更好,凡事被钱权浸染,似乎总没有个好结局。 朱瑞芝一哂,我就当你在夸我咯。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朱瑞芝的茶杯见底,程之卓让人重新沏一壶来,又说:多亏小朱会长的帮忙,还有高桥理事。 第135章 要谢就拿分红来谢,朱瑞芝摆摆手,等收购完成之后,你可就是代分会长了。 下一刻却是秦绍来端茶送水,顺便换掉程之卓没动过的冷茶,工作再忙,程会长也不要忘记喝水。 他来得急,身上还带着雨珠,放下茶杯才把外套脱下,去衣柜里拿了件新夹克。朱瑞芝看他熟稔的动作,意味深长道:秦总这是提前巴结,还是庄氏要破产,所以提前找下家? 他我是怕程总太抢手,秦绍转身抢了程之卓的话,所以过来盯梢。 朱瑞芝一脸莫名其妙,他这是在点我吗? 别听他胡说,程之卓笑着解释:刚从警局回来罢了。 如今庄建淮身死,偌大的庄氏也不是滴水不漏,秦绍身为新任董事长,许多细节需要配合警方,闻言朱瑞芝表情略严肃,听说李代钊不好查? 程之卓张口,看了眼秦绍又一笔带过:确实不好查。 化工厂、黑森林、庄氏劣药,桩桩件件都不是小案子,目前为止,指向李代钊的证据还算不上铁证,毕竟一个庄建淮就已经足够棘手,单这点证据甚至还是老庄董自己松口给的,秦绍和庄建淮是父子,所以念着血脉旧情,庄建淮还有可能心软可李代钊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黑森林的主控人是庄建淮和赵恺,但是无论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和李代钊都不是直接联络,说着秦绍看向朱瑞芝,目光灼灼,我们需要一个跳板,一个能证明李代钊和黑森林有瓜葛的关键证据。 即便先前朱瑞芝百般不愿意,到如今也帮了不少忙,况且朱氏扳倒洛杜隆,程之卓和秦绍对付李代钊,这本身就是两条密不可分的交叉线,一条从下往上,一条从上往下。秦绍自问脸皮更厚,也就直截了当地提了出来。 闻言朱瑞芝当先看向程之卓,哪知程之卓竟脱口而出: 夫唱妇随,他说的都对。 第112章 朱瑞芝扶额呵呵,可我这也正头疼呢。 程之卓皱眉,怎么了? 之前托老高先撇下他儿子来救急,朱瑞芝指尖来回摩挲额角,停顿的位置微微下陷,回国前他忽然和我说偶遇老熟人,我道是哪个分会长或者公司老总,可你们猜怎么着? 秦绍不解,老高是谁? 就是先前代表洛杜隆和顾胜朝谈合作的高桥理事,之前绑架案后紧接着办庄建淮的葬礼,对此程之卓也是一笔带过,此刻见秦绍问,当着朱瑞芝的面,他就多说两句,他本姓高,早年随父母移民到h国,后来加入洛杜隆成为理事,是小朱会长埋在洛杜隆的眼线。 洛杜隆本来已经放弃回h国的郝泰来,也是这个高桥帮忙,才保住郝泰来在神农药业的职位。听罢秦绍恍然大悟,这么说,他父母也是华国人? 程之卓点头,高桥理事的夫人也是。 都说这华国人和h国人长相相似,秦绍颇有些意外,他只在视频里见过高桥治久,埋在一堆h国人里也没有半点违和,要是你不解释,我还以为这个高桥理事就是土生土长的h国人。 朱瑞芝好容易找到缝隙插进来,两手一摆,所以你们猜怎么着? 程之卓就笑说:高桥理事口中的熟人,不会就是李夫人栗妙蓉吧? 朱瑞芝眉眼一挑,神秘兮兮,不是。 两人对视,秦绍奇道:那还有谁? 不是分会长也不是什么公司老总,能让朱瑞芝头疼的也必定不是无名之辈,两人下意识想到的,都是这个斡旋在分会长和总会长之间的栗妙蓉。 可朱瑞芝开口却说:是雷夫人的父亲。 这下程之卓倒是一头雾水,什么? 先前我的关注点在雷德厚,你们的关注点则在李代钊,过了这个坎,朱瑞芝也就不再避讳那些往事,基于当年的会长竞选,我自然而然地认为是李代钊捏住雷德厚杀人的把柄,然后顺势将雷德厚推上台面,自己在幕后操控。 秦绍捻着指尖,这会不会只是个巧合? 刚才你不也以为高桥是h国人? 朱瑞芝话音刚落,程之卓想到什么,说:难不成这个雷夫人一家也和高桥理事一样,是全家移民来国内的h国人? 闻言朱瑞芝点头,当年高桥和他还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事,后来劳务派遣到华国,算是销声匿迹。高桥以为对方在国内找到新工作,可偶遇后回去一查,才发现职工名单里竟然还有他的名字,状态也一直是劳务派遣。 既然高桥能为朱瑞芝所用,那么朱瑞芝自然合理怀疑,这个突然冒出的雷夫人也能为洛杜隆所用。 据我所知,洛杜隆设在国内的办事处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作用,秦绍顿了顿,一应的进口药材器械主要还是鸻康在负责。 如果所谓的劳务派遣背后真有猫腻,那么这个办事处与黑森林这个表面合法的公司其实是异曲同工之妙。而雷德厚结婚远在竞选之前,雷夫人的身份又如此敏感,两者放在一起,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如果这个雷夫人真有问题,程之卓陷入深思,那么雷德厚和李代钊之间的关系就还有待商榷。 说来三院的生物实验室就没有新的进展?难道真的只是顾家私下的产业?当初朱瑞芝查到医疗黑市与洛杜隆财团有微弱的关联,借国际刑警调查非法生化武器的名目,连同免疫增强剂一事对其进行打击,既然如此,朱瑞芝总觉得这个实验室鱼龙混杂,应该不止这一条线,她看向程之卓,等收购完成,顾氏内部的问题还得好好查一查。 鉴于诸多疑问,程之卓接手顾氏的第一天就问人事要来这些年所有的员工履历,用关键词筛选浏览,鼠标最终停在一个叫梁本余的项目经理上。 梁经理吗?人事被程之卓叫来,来前特地复核过通勤记录,说:他这几天请假了。 程之卓皱眉,请假? 对,事假,人事回忆几天前的情形,也许是家里有急事?当时请假还是托同事打的条子。 程之卓紧跟着问:他亲口拜托的? 人事见程总新官上任就查户口,有点发怵,应该是的,不然我让当时交接的同事过来向您汇报? 不用,程之卓摆手,当机立断,现在联系他。 人事战战兢兢打了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人接,半晌她才敢回话:程总,电话打不通。 晚了一步。 程之卓面上不显,又问:梁经理结婚了吗? 已经结婚了,人事说: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程之卓:哪个幼儿园? 人事见这查户口的架势,生怕担上事儿,直接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程之卓就让人事回去,转头给秦绍打电话:有件急事, 我也有件急事。秦绍截断道。 程之卓心里一沉,你先说。 之前劫持你的绑匪家属携款潜逃,警方刚刚抓获并收缴不法所得,发现其中一部分纸币是连号,秦绍语速很快,听声音有些嘈杂,似乎人在外面,警方顺着这部分纸币追溯来源,查出当初取钱的人就是顾氏的员工。 程之卓捏紧了手机,发烫的界面紧紧贴着耳朵,听罢他问:叫什么名字? 梁本余。秦绍说。 程之卓不由深吸一口气,他这几天都没来上班,人已经联系不上了。 你怎么,秦绍意识到什么,话锋一转,刚才你要说的急事是什么? 他们两个分头行动,此刻倒是查到一处去,程之卓就说:这个梁本余早年在沈氏工作,也就是当初负责三院建造的项目经理。 准确来说这个项目是三院的新院区,也就是生物实验室的所在地。历来大集团开发建造园区,都会应聘相关专业的项目经理,负责建造相关的一应事宜,虽然这种职位有时被戏称为次抛职位,但项目结束后总有人以此为跳板,跳到更高处。 就比如这个梁本余,程之卓看过他在顾氏这些年的工作项目和年薪,项目不多,但酬劳不少这就很微妙了。 听罢秦绍更加不解,那当初地下实验室曝光,难道就没人注意到这个梁本余? 第136章 我看过沈祚君给的图纸,这个实验室算是后期改造,至少并不属于当时的工程范围。程之卓不敢打包票,警方也许传唤过他,不过应该是没查出什么不合规的地方。 秦绍就没再纠结这个方向,转而问:你说他这几天都没来上班? 且不论人有三急,说不准这个梁本余家里真有急事,但要真只是正常需求,就不至于联系不上。两人心知肚明,这个梁经理大概和那伙儿劫匪家属一样已经跑路。 但程之卓又说:他拖家带口的未必跑得远,何况还有个才上幼儿园的儿子。 这也是刚才程之卓想拜托秦绍的,看看多方追查,能不能尽快找到这个梁本余的下落,秦绍点头说知道了,转而又问:第一天坐顾氏的办公室,感觉如何? 感觉不太好。程之卓瘪嘴看着窗外远处的高架,车水马龙,来来往往,他没找到属于秦绍的那辆。玻璃窗映出身后茶几上的花瓶,看起来是桔梗和风铃花束。 怎么,是身体不舒服?秦绍就差把死人晦气挂在嘴边,不舒服就换间办公室,你在哪间办公室,哪儿就是董事长办公室。 程之卓却笑着摇头,不是办公室的原因。 那是怎么?秦绍问。 程之卓顿了顿才说:城南没有城北方便。 毕竟原先在城北的何氏办公,距离庄氏更近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隔得远了,此刻程之卓坐在更加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反而觉得有些冷清。 秦绍会心一笑,怕我过来不方便? 程之卓嘴硬,我可没说这话。 是,是我迫不及待要见程总,秦绍看了下地图,拍拍胸脯,午休一个半小时,正好一个来回。 越是这样,程之卓反而心疼,忙就别过来了。 你有时间吃饭,我就有时间过来,而且,秦绍欲言又止,没让程之卓多犹豫,只说:一会儿见。 秦绍说到做到,等程之卓开完会回来,刚过十二点半,秦绍已经在办公室布菜了,刚才的花瓶已经被挪到角落,茶几上满满当当,都是程之卓爱吃的。 回来了,正好吃饭。秦绍见程之卓回来,上前捏了捏程之卓瘦削的肩膀,那力道恰到好处,刚并兼柔,让程之卓舒服地叫了一声,他不禁感慨道:比店里的金牌技师还要娴熟。 秦绍眼珠一转,那就换掉他,以后我来给程总按摩。说着他又加了点力道,附耳呢喃,技师的手按过很多人,我知道程总爱干净,所以每天沐浴熏香,只伺候你一个。 灼热的气息扫过耳廓,程之卓觉得有些发烫,他伸手摸到秦绍无名指上的戒指,偏头道:秦总这么勤勉,午休时间还要来回奔波赚外快? 这不是要攒钱娶老婆,再累心里也是甜的,秦绍轻笑,被程之卓松散的卷发撩拨得心猿意马,晚上如果程总有需要,我也随叫随到。 程之卓一副认真模样,晚上是另外的价钱吗? 那就要看程总要什么套餐了。 说着秦绍眸子一暗,想堵住那张不知死活的嘴,只是两唇相贴的一瞬间,程之卓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动静,他做贼心虚慌忙转过身,还差点扭到脖子,最后通红的耳根正对大门。 我,张霆手把着门,感觉迈哪只脚都不太合适,他小心翼翼问:我出去等你们? 秦绍磨牙,你说呢? 于是张霆扬手出去,谁料下一秒他又开门, 不行啊。 程之卓就用脑袋撞秦绍,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动,秦绍已经捏起拳头,笑里藏着四十米大刀,你最好是有要紧事。 张霆挠头, 那李代钊遇刺算不算? 第113章 秦绍一凛,你说谁? 刚刚的消息,李代钊在鸻康大楼门口遭遇袭击,说着张霆手指脖颈动脉,脖子挨了一刀,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前有顾先元夫妇车祸身亡,紧接着顾氏倒台,改天换日,如今药协上下都绷着根细弦,生怕暗流涌动,哪天就将他们卷入漩涡。今早忽然又传来李代钊遇袭的消息,不免更加让人浮想联翩。此刻鸻康大楼门口拉起长长的警戒线,好几辆警车呜呜啦啦将民众的视线遮挡在外,提前冲进来的媒体却已将血腥的一刻记录在案。 秦绍张口还要问,张霆已经转发相关新闻,从照片上看,出血量很大。 手机跳转页面,赫然出现一张鲜血淋漓的现场照片,程之卓也凑上来仔细查看,要说他假装自杀那天是黑夜,加上站位角度,对方一时不能确认,所以上前检查,给了他们反击的机会。现在却是烈日当头的正午,有经验的人譬如程之卓,根据出血量就能判断李代钊受伤的大致位置,这根本无法瞒天过海。 他现在在哪家医院?程之卓问。 张霆:就近送去高潭了。 继续盯着那边的消息。 张霆得了秦绍的吩咐就出去,那头程之卓也赶紧跟冯院长打了招呼,挂电话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他们这是在清除bug么?秦绍说。 程之卓摇头,一样没有头绪,饭菜还整整齐齐摆在桌上,他视若无睹,垂眸来回踱着步,弃车保帅,他们这是告诉我们,这帅就是雷德厚? 鉴于雷夫人的h国人身份和与雷德厚的夫妻关系,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是否雷德厚才是洛杜隆真正的对接人? 但秦绍转念一想,却不这么认为,几件事情都连在一起,总让人觉得这些更像是巧合,而且是故意为之的巧合。 良久,程之卓沉吟,那就先看李代钊能不能熬过这关。 忽然秦绍伸手点他鼻尖。 程之卓一个激灵,抬眸问:怎么了? 吃饭大过天,秦绍拉他坐下,把筷子塞进他手心, 先吃饭。 饭后程之卓午睡,醒来秦绍已经回公司,消息踩着闹钟准时发来: 别忘记吃药,晚上见。 程之卓牵起嘴角,锁屏刚要办公,手机忽然再次弹出消息,他点开通知,见是一封邮件,就以为是公司发来的,等继续点进去才发现来源既不是顾氏也不是何氏,而是他高中用过的老邮箱。 说是老邮箱,其实在高中阶段程之卓也并不常用,他指尖停顿,依稀想起这个邮箱是当时为做一个小组作业才临时申请的,小组组员不多,他目光上移,其中一个就是此刻的发件人沈祚君。 除了沈祚君,小组之中程之卓印象最深的当属一个脸上有痣的男生,程之卓自诩记性不错,一时竟也记不起他的名字,只记得当时这人消极怠工,做什么都是百般不愿意,事后倒当着老师的面抢起沈祚君的功劳来。那时沈氏正受顾氏打压,国际学校里的人脉关系盘根错节,这些富二代们狗仗人势,也就敢肆意欺负沈祚君。那次程之卓看不下去,帮她说了几句好话,回去还被庄建淮严厉斥责。学生时代的程之卓一向不敢违背庄建淮的意思,让程之卓始终坚持的事不多,这件算是其中之一。 他没看错人,沈祚君其实很讲情义,她听过冷言冷语,也知道是谁雪中送炭,所以自那之后,沈祚君有意无意对程之卓释放善意,但又始终和他保持距离。 因为两人之间的默契,加上当年推荐程慧芳的愧疚,后来沈氏翻身,沈道炎借着酒劲提过要不要结成亲家,但被庄建淮直接拒绝。当时庄建淮没留情面,所以事后程之卓怕沈祚君受挫,还特地向她解释自己并不讨厌她,只是也仅限于同窗好友的情谊,那时沈祚君眨着眼睛,就问程之卓喜欢什么样的人。 提到异性,程之卓总是会先想到秦曼华和程慧芳,这两个女人贯穿他的前世今生,从小到大,秦曼华的包容与怜悯陪他度过最阴暗的时刻,程之卓对她始终有愧。他对程慧芳的印象却不在于对方是赐予自己生命的人,而是程慧芳曾经说过,如果有机会再选一次,她会选择让孩子托生去充满爱的家庭。 程慧芳满身泥泞,她读过书,有许多女人都不愿意承认的愚昧,她身为人母,有挟恩求报的资格,又在醒悟后选择放手,她让程之卓在一次又一次的怨恨中最终相信,他的妈妈其实也是很爱他的。 只是因为秦曼华,程之卓对爱自己的人充满愧疚,又因为程慧芳,对爱别人这件事充满谨慎,当沈祚君问出口的那一刻,他其实说不出来,也根本没想过沈祚君是第一个问他这个问题的人。 那天回去后他躺在床上忍不住想,如果没有这一切,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或许他会像普通孩子一样被恋爱冲昏头脑,被家长拎着耳朵带回家训话,又在被警告之后继续惊险刺激的地下恋情。 第137章 不够,程之卓想,如果没有经历那些,他会像亚当偷尝禁果那样去触碰爱情。 他有些固执,骨子里又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他认自己的理,常常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人前的乖顺温驯不过是不想辜负庄建淮和秦曼华的期望,也是彼时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算不上普世价值观里的正常人,从沈祚君问出口的那一刻起,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甚至并不是异性恋。 那么他又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 这就超出程之卓的想象范围了,他冥思苦想,将这些年遇到的所有男人统统想了个遍,最后得出所谓爱情也不过是抓不住的虚妄的风,直到那天他遇见秦绍 那阵风才在心里化成刻骨铭心的模样。 秦绍打眼看着并不靠谱,程之卓没见过曾耀宗,他下意识将秦绍与之归为一路人。但当程之卓孤身冲出去挡下那个闹事者的斧头,又是秦绍紧随其后,和他一起制服对方。与之并肩的时候,程之卓毫无波澜的死水头一次泛起波澜。 他站在悬崖边太久,秦曼华和程慧芳在天上遥遥相望,庄建淮堵在背后,用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许应荣就守在底下,时时刻刻准备接住自己。 只有秦绍,只有他是那个和自己并肩站在悬崖边的人。秦绍的忽然出现让程之卓险些坠入深渊,但也是秦绍最后稳稳拉着他回到人间。 可惜往往事与愿违,程之卓也知道那时的秦绍戴着面具,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们两个的感情始于相互欺骗,所以程之卓偶尔也会怀疑,他喜欢的究竟是不是现在的这个秦绍?在开膛破肚的惨烈方式之外,在生与死的极端选择之外,他还能否看清秦绍或者自己的真心? 手机忽而又震动一下,程之卓猛然回神,以为来了新消息,上下翻动却没翻到,他打起精神不再想这些,在电脑上点开邮件,才发现附件是一份名单。里面有不少程之卓见过,就在查梁本余的时候,其中还有和他当面谈收购的范总。 程之卓没有多想,直接打电话问:沈总,你发的名单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头,沈祚君听到程之卓的声音似乎有点意外,顿了顿才说:没什么意思,就是让你注意这些亲李派。 正好程之卓想彻查顾氏内部的问题,这份名单是雪中送炭,程之卓却没有道谢,而是问:为什么? 李代钊的影响力你也知道,各家公司总有他的拥趸。 沈祚君不知道是没听出程之卓的言下之意,还是故意憋着不说,只顺着刚才的话扩展了一下字面意思。但她发这份名单给程之卓自然也不是心血来潮,李代钊出事的同时,沈家的亲李派高管忽然集体辞职,沈家现在强行压着消息,只是再怎么想办法也压不了太久。 沈氏多年稳扎稳打,这么一出都损失不小,何况程之卓刚接手顾氏,这个节骨眼上同样的变故再来一次,程之卓未必吃得消。而且沈祚君对这些人也心存怀疑,即便是拥趸,大概也没有这么倾尽全力支持的,也不知道李代钊究竟许诺他们什么荣华富贵,让他们肯这么死心塌地为其冲锋陷阵这其中说不定还有别的隐情。 所以即便嘴上说要断绝往来,沈祚君还是第一时间就给程之卓传送名单,但她特地找出程之卓高中时用的邮箱账号,也是因为还赌着气,想着他要是没看见就算他倒霉,不怪她没及时提醒。 听罢程之卓却说:不是这个。 沈祚君一愣,只听程之卓道:为什么又愿意帮我? 明明那天他们已经分道扬镳,此后再见就是对手。 我可没有帮你,沈祚君立马撇清:那李代钊常年跟外国人打交道,谁知道他有没有藏着什么别的心思?我只是不想国家陷入困境。 她自认是商人,但永远只是华国的商人,她自然记着程之卓说过的共御外敌,即便程之卓始终没有告诉沈祚君,这个外敌究竟是内奸还是外贼,但她始终相信程之卓的为人,也相信当初那个愿意施以援手的人始终没有改变初心。 这也是他们之间最后的默契了。 程之卓不禁想起高中那个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沈同学,笑道: 谢谢你,沈同学。 别急着谢我,虽然沈祚君嘴硬,程之卓仍然能听见她低声笑了下,然后继续绷着张脸说:往后生意场上,你我还是对手。 第114章 从睁开眼到下午三点,程之卓马不停蹄,那边尤敬尧还在帮忙处理名单上的人,他已经又叫来范总谈话。 原来鸻康集团也找范总谈过收购,程之卓端起热茶抿了一口,只是为什么范总拒绝李总,转头又接受沈总的橄榄枝? 范总一听,以为是程之卓兴师问罪,连忙赔笑道:程总这话,我最后不还是选了您么? 程之卓却似笑非笑,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范总年纪一把,但耳聪目明,他听出程之卓言外还有别的意思,于是收敛起几分笑意,我不太明白程总的意思。 好哇,程之卓牵起嘴角,开门见山,范总知道我和秦绍绝对不会放弃顾氏,所以故意先接受沈总的收购计划,又在我赶到后突然改变主意,沈家与我反目成仇,你乐见其成,我说的对么? 照片事件之后,程之卓和朱瑞芝交好早已是业内皆知的事,作为竞争对手,程之卓理解沈祚君的避而不谈,但范总却也故意摆出一副不屑交谈的模样,直到尤敬尧旁敲侧击,他才作恍然大悟状。 这话从何说起?范总笑道:程总和沈总反目成仇对我又有什么好处,而且程总和沈总难道就一向交好? 几家恩怨纠缠不清,当年的同窗渐行渐远,程之卓也笑道:范总说的是,不过就算我和沈家的关系不算好,也远好过和鸻康集团。 范总正要喝茶,闻言茶杯搁回桌上,发出不重不轻的声响,咱们和鸻康分属不同的细分领域,程总何必与李总作对,有钱大家一起赚不好么? 范总是顾氏的股东,程之卓眼神见冷,不是鸻康的股东吧? 可我说的也是实话。不等程之卓再问,范总已经起身,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打搅程总办公了。 当年刚进庄氏的时候,程之卓周围也都是这样的老资历,他们掌握着集团各个关节的脉络,别说程之卓,就算庄建淮这个董事长见了也得笑脸相迎,程之卓没有强硬地留下范总,只笑道:范总慢走。 出门后范总撞上个熟人,刚才程之卓要在他心里埋刺,此刻他心情不好,说话更是不客气,孙同春,你怎么来了? 来公司当然是上班,孙同春针尖对麦芒,难不成是党同伐异,混吃等死吗? 你!范总手指点点,当年你可是被开除的,谁敢让你回来上班!? 他们俩还站在程之卓的办公室门前,孙同春掠过范总往里一瞥,这里原先姓顾,现在姓程,好像从来也没姓过范,范总这话是在质疑程总的决策吗? 范总猛一回头,办公室的门没开,外间韩秘书也权当没听见。 范总是想问我回来担任什么职位?几句话的事何必劳烦程总,我来告诉您,孙同春叫回惊疑交加的范总,研发部几个高管占着茅坑不拉屎这么多年,如今腾我一个位置不过分吧?哦对了,好像不止我一个,这几天老郑他们陆陆续续都要回来,其他部门应该也是如此范总慢走,等办完入职手续,我可得赶紧去收拾烂摊子了! 顾氏大楼在范总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封锁,程之卓关门放狗,大刀阔斧地开除名单里除了范总这个大股东以外的所有员工,还特地回聘从前受他排挤遭他解雇的员工,孙同春就是其中之一。他和尤敬尧是大学上下铺,之前尤敬尧听说他被开除,两人还一起借酒浇愁骂过街,今天他也是第一个回到顾氏的。 范总要给程之卓添堵,程之卓自然也不会叫他好过,孙同春等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会将范总牢牢盯死在原地。 走出几步后孙同春又转身,意味深长道:还有件事,朱氏卡了鸻康集团的进口药,这事儿您知道吗? 说完他就笑着进了程之卓办公室,留着上下掏兜要找速效救心丸的范总在门口凌乱。 下班秦绍来得很早,一进办公室就给程之卓关电脑, 工作是忙不完的,下班时间到,明天再说。 但程之卓拦着不让,之前何氏体量小,又有尤敬尧这个得力干将,要他操心的事情并不多,今天是在顾氏的第一天,倒比他在庄氏还要累不少,在适应之前他不想离开工位,不行啊,刚开除一批员工,顶替的人还没那么快到位,这两天有的忙,你别等我,先回家吧。 第138章 先回家这几个字听进秦绍耳朵,让他有种流浪猫被再度抛弃的感觉,于是他靠坐在办公桌上,沈祚君给你的名单你都复核过了?这么快就把人开除,万一开到大动脉呢? 程之卓的动作之所以快,不过是因为利聚而来,向来大集团的招聘都有固定的流程,笔试面试一面二面,看似严苛透明,实则每一环节都有可操作的灰色空间,如果对方是有目的性地渗透,从这方面查是最快的。 因为这批亲李派已经在沈氏有所动作,夜长梦多,我不能给他们作乱的机会,程之卓摘下蓝光眼镜捏了捏鼻间,况且当时与沈祚君联手拿下三院的股份,我就已经接触过其中一部分人,大集团的问题都是相似的,就比如这个招聘产业链,内应透题刷好评,等人入职后再按职位高低收取不同的佣金,这些人不冤。 闻言秦绍从后环抱程之卓,握住鼠标连同他的手,把箭头移到关机按钮处,那就更得下班好好庆祝,偌大一个顾氏,难不成全等着你给他们分派任务? 话不是这么说,有些重要决策确实也需要我来定夺。 话虽如此,程之卓到底没有反抗,秦绍食指一用力,电脑关机,他拉着程之卓起身,没有那么多重要决策,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今天是为数不多的重要日子。 什么日子?程之卓想看电脑,电脑关机,想看手机,秦绍已经把日历举到眼前,5月15日,今天是他的生日。 从前在庄家,他要做庄建淮的儿子,所以他的生日在2月28日,可那天同样是秦曼华和程慧芳的忌日,他没有资格过这个生日。跳江之后恢复自由身,许应荣倒是给他庆祝过一两次,但当天蛋糕是什么款式,许应荣又是在哪里给他办的生日宴,都像落在肩头的花,随着转身消失不见。 说到底,他已经不太习惯过生日了。 走了,秦绍见程之卓发愣,晃了晃他胳膊,明天我陪你加班,这段时间每天绷着弦,今天好好放松一下。 但程之卓还在纠结,我就是想不明白,李代钊究竟给了那些人什么好处,我 声音戛然而止,是秦绍俯身亲上来,蜻蜓点水之后,秦绍低喃,告诉我,现在应该想什么? 程之卓脸红,你这个人真是。 秦绍已经十分有眼力见地帮他摞好文件,两人下楼坐上车,程之卓后知后觉,你不会又要包场吧? 庄氏秦总的排场程之卓有幸见过好几次,不管他是何氏的程总,还是合并集团的程董事长,他都有点受宠若惊。 不,秦绍摇头,我们就像普通情侣那样过一天。 说是一天,此刻夜幕降临,凌晨之前满打满算也不过区区六个小时,程之卓笑着,目光瞥见秦绍无名指上的戒指,不由陷入白日的沉思。 秦绍捏他手指,好不好? 程之卓不置可否,想了一下,道:那我想吃火锅,麻辣锅。 早年间程之卓的肠胃就落下病根,平时他自己注意,秦绍也管得很严,就怕一个疏忽哪里就会出问题。他拘着自己太久,猛然听到秦绍说像普通情侣那样就有点心动,他也想像正常人那样放肆吃喝。 听罢秦绍却心里打鼓,你等等。 他打电话去问,许应荣没听完就直接炸了,说程之卓是不是脑子被辣椒水沾过,怎么敢提出这种无理要求。于是秦绍把手机给他,程之卓伸手一戳。 秦绍:你怎么给挂了! 许应荣后脚马上发来消息:不许让他吃!!! 谁让你问他?程之卓一脸得意。 医嘱白纸黑字摆在眼前,秦绍也换了铁面,问不问你都不能吃。 我要吃,程之卓不由他,我就要吃。 秦绍张嘴还要说,程之卓已经摆出一副小孩子渴望去游乐园的眼神,我从来没吃过火锅,那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都说辣是痛觉,可为什么好多人明明辣红了嘴还要吃,还有什么肥宅快乐水... 也许是下楼前喝过热水,程之卓的嘴唇比往常要稍微红一些,随着说话上下贴合,再张开,那声音飘忽,如塞壬的歌声迷惑着秦绍,他忍不住想,如果吃了麻辣火锅,这张嘴唇不仅会变红,还会发肿。 打住,秦绍攥住自己的手,火锅和饮料你只能选一个。 程之卓奇道:我是成年人,为什么要做选择? 秦绍:再讨价还价就回家吃纯天然无添加的绿色健康食物。 程之卓一听脸都绿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去吃火锅。不过说是麻辣火锅,秦绍让张霆找了十几家店,挑三拣四,最后却去了一家本地改良的火锅店。 第115章 华城人都不吃辣,程之卓都坐下了,还想努努力起身往外走,这火锅地道吗? 秦绍一哂,我们在华城吃华城火锅,怎么不地道? 程之卓:... 看看菜单,想吃什么自己点。 说着秦绍给程之卓系围裙,他看着菜单里五花八门的器官,想要叮嘱,又觉得程之卓的胃口小,只是难得的一次嘴瘾,也就赌一把随他去。正如刚才程之卓说的那样,他从来没尝试过这些东西,外人看来他是锦衣玉食,但秦绍知道那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生活,一束向阳花被塞进鎏金瓶里束之高阁,常年晒不到太阳,即便再怎么细心照料也养不出半点生机。 秦绍坐下来,看菜单上的名字有好多程之卓都不认识,抓着他问:百叶不是窗吗,毛肚怎么长得像抹布,这脑花真的会上一整个吗? 程之卓滔滔不绝,像掉进万花筒的小仓鼠,就在秦绍以为他会因为未知的好奇而害怕而选择不点,他却一键打包统统点上,连同生日蛋糕一起,嘶哈嘶哈吃得好开心。 饭后秦绍像作弊等待审判的小学生,生怕程之卓胃不舒服,散步时还一直揣着一口没喝的热牛奶,因为不止麻辣火锅,出商场前程之卓还趁秦绍去洗手间的功夫偷偷买了杯奶茶,虽然只喝了一口,剩下的都进了秦绍的肚子,两人却都越逛越清醒, 真的还好?秦绍问。 胃里有一点点热,程之卓认真感受了下,不过还行,挺暖和的。 秦绍笑,什么叫挺暖和? 程之卓张口,冷不防看到朝他们驶来的公交车,那上面载着许多下晚自习的学生,他偏头对上秦绍,忽然来了兴趣, 我们上去坐一段吧? 秦绍一眼觉得公交车拥挤,但程之卓见车马上要走,二话不说,拉着他就上了车。 刷码呀,小伙子愣着干什么?司机见程之卓手足无措,以为他跑懵了,提醒道:乘车码,公交车的啊,可别刷地铁码。 程之卓从小出门不是豪车就是飞机,哪里坐过公交车?秦绍偷笑,帮他刷了两下,车里座位都满了,头尾尤其人多,两人只好往中间稍微空一点的地方去。 五月还不到开空调的时候,车里有些闷,各种味道从四面八方来,组成一个复杂的小世界。程之卓被秦绍拦腰环住,在保护罩里好奇地窥探着周围的乘客,好像在寻找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手机蓝光照出面无表情的一张张脸,好似大爷大妈外放小说里的npc,然后学生们兴致高昂的交谈盖过ai音,吸引了程之卓的全部目光。 他们谈校花校草,谈考试游戏,谈班里哪对情侣被老师抓住叫来家长,又有哪对还在□□。聊得正嗨时公交车到站,上来一对气势汹汹的中年夫妻,经过秦绍身边还撞了他。 也不道歉。 程之卓正要拦人,却见他们直奔后排,冲到两个正在嬉笑的女学生面前,站住了也不吭声,只是拉起其中一个,狠狠瞪另外一个,然后下车。 明天见。 闭嘴! 中年男人大吼一声,被拉下车的学生浑身一抖不敢再多嘴,也许是碍于人多嘴杂,男人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拽着孩子往车下走,乘客换了一波,车门关上前,留在后排的女学生忽然冲下去追,于是四人当街就吵起来,只是具体吵的什么,车里的人已经听不见了。 怎么了这是? 有热心大妈好奇地探出脑袋,又被司机劝阻,高声喧闹的学生都静了音,还是坐在刚才那两个学生旁边的大爷开口, 哪有正常小姑娘蹭人家大腿的? 如今大爷大妈们都赶上潮流,众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那大妈恍然大悟,转头就对上正搂住程之卓腰的秦绍,于是程之卓红着脸挣脱,在下一站也跳了车。 第139章 到家接近十一点,正常情况下程之卓应该已经进入梦乡,可此刻两人大眼瞪小眼毫无睡意,都清醒得很。 这奶茶比意式浓缩还管用啊? 程之卓这么说,其实也很少喝咖啡,在一次喝完心悸之后,他更是不再碰这些东西了。相比之下,秦绍偶尔会喝点提神,程之卓能看出他也被这杯奶茶弄得够呛。 喝了能连夜点兵出征去,你说管不管用?秦绍咕哝,转身去倒茶,再喝点水降降浓度。 程之卓苦哈哈,他嘴里的鲜香麻辣早被白水冲得一干二净,连那口奶茶是什么滋味也记不大清了,只有那股让人魂牵梦萦的满足感始终挥之不去,他摆摆手道:白水喝得快哕过去,先洗漱吧,说不定洗完就困了。 主卧的卫生间是双台盆,干区很宽敞,秦绍贴着程之卓刷牙,盯着镜中白色泡沫下的红唇心猿意马,不等刷完牙,秦绍已经忍不住蹭程之卓的腿根。程之卓实在受不了,拔了牙刷含混道:你不是说太晚运动不好? 你不是说睡不着?秦绍反问,睡不着自然就得做点事,累到正好安睡最好。 程之卓不想听这些,红着耳朵漱了口,弯腰的瞬间,从秦绍的角度看,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朵小巧的彼岸花竟然没有再变淡。这朵花的存在也许并不是好兆头,从看到那刻起,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时刻系在秦绍心头,但当倒计时极速前进过一段时间后又突然按下暂停键,或许它就转变成了一朵幸运花。 刷完牙就要洗澡,程之卓推秦绍出去,却被秦绍一把搂住腰身。 热水撒了一台面,白茫茫的蒸汽从指缝间溢出,程之卓掌心溺在这滩水里,指尖戳进倒映两人的水面,微微泛白,他忽然热得想要冲进浴缸降降温。 我会更睡不着。程之卓垂眸低声说。 秦绍逼近,是么? 室内暖气开得足,此刻程之卓单穿一件莹白真丝衬衫,他是真的很喜欢浅色,秦绍想,小到内衣内裤,外套围巾,大到家里装修,公司装潢,但凡征求程之卓的意见,必定是以浅色调为先。 衬衫并不修身,松松垮垮地挂在程之卓身上,但高亮的暖光映照,能透出程之卓衣下纤细的身体轮廓,体温熨出淡淡的香味,藏匿在火锅店的麻辣味下,若有似无,让秦绍欲罢不能,又生出汹涌的饿意。 于是略微粗重的两声喘息之后,秦绍俯身,从那朵彼岸花亲到脖颈新留的刀疤,伤口结痂脱落,长出细嫩的新肉,秦绍一路往下,腹部是一道陈年旧伤,即便当时子弹绕过器官,即便事后秦绍小心翼翼调理,伤疤依旧不可避免,另一道则是新添的,周遭皮肉粉嫩。两道枪伤交叠,秦绍顿了顿,近乎虔诚地亲吻上去,落下一句迟来的道歉,粗硬的短发擦着程之卓敏感的胸口划过,让他实在忍不住发抖, 不好看。 好看的。 秦绍低喃,温热的呼吸隔着轻薄的衣料拂过伤口,程之卓又是一颤,眼尾霎时潮红。 都说伤疤是男人的勋章,但落在程之卓身上,秦绍只有后怕和心疼,他说不出不好看,更准确地说,他一点也不想评价这些伤疤。如果有可能的话,假使没有这些伤疤,他想他会更高兴。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想把这些伤疤纹在身上。 秦绍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一想到那些锋利的针头一次又一次地戳进皮肉,好像程之卓的伤痛也随之转移到自己身上,他此刻的心痛忽然就有所缓解,他深刻地意识到两人共苦,自己反而甘之如饴。 咫尺间的呼吸声在浴室回响,程之卓紧紧扒着大理石台面,只见秦绍慢条斯理地往上亲,亲一下就说:你没有哪里不好,哪里都好。 你喝的是蜜吗,程之卓其实没什么兴致,那天的问题也还在困扰着他,但见秦绍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他心里又不受控制地软成一滩水,嘴这么甜? 那你应该也很甜才对。 秦绍抬眸仰视灯下的程之卓,毕竟他们晚上还共饮过一杯奶茶,然后秦绍蹲高亲在他心口,落重的一吻让程之卓猛一个激灵,他手指瑟缩,台面上的水就顺着掌根嗒嗒流到地上,汇成小小一滩,慢慢洇湿两人的脚趾。 程之卓:太快了。 什么?秦绍眼神危险。 谁让程之卓向来心软,秦绍的眼睛,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想要自己,所以他扶着秦绍的喉结让他起身,又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胸口,盯着对方道: 心跳太快了。 第二天中午,十几通夺命连环call里终于有一通电话打醒了本该起早贪黑日理万机的两位老总,他们奶茶一个喝了一口,一个喝了一杯,当晚没有点兵出征去,而是精力充沛地干了一整夜的架。程之卓浑身都快散架了,循声去捞手机,指尖还在发颤,他贴着耳朵道: 喂? 张霆一听这喑哑的嗓音就知道对面什么情形,于是尴尬道:你们?那我还是晚点再打过来吧。 等等。 程之卓没让张霆挂电话,因为秦绍也醒过来,还在他怀里乱拱,程之卓边抵着秦绍的嘴边说:他醒了,我让他听电话。 秦绍却还想假装没听见,程之卓忍无可忍,于是张霆就听见啪的一声,干脆利落,他闭上眼身后一紧,更想挂电话了。 又是一阵细细簌簌,秦绍终于接过电话: 什么事? 张霆轻啧,那什么,那姓梁的抓住了。 两人大脑宕机还先反应了下,各自公司上下有哪个姓梁的需要抓,随即猛然清醒,撑着床坐起来,紧接着秦绍道:仔细说。 不仅抓到人,姓梁的当场招供,说生物实验室确实是违规偷偷建造的,当时是他受顾先元指使贿赂,张霆顿了顿, 暗示雷德厚给予便利。 第116章 三院毕竟是沈家的项目,顾先元想借窝下蛋,要瞒过沈家,就不能直接出面,但他们也没想到当年顾先元竟然主动找上雷德厚。沈家经营三院多年,帮顾家攒下一筐筐的蛋,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些肮脏见不得人的排泄物,即便沈家有所查觉,费尽心思查明真相,还是险些被搞臭名声。 梁本余的落网真是个好消息。 我现在在去警局的路上,详细的等回公司再说。说完张霆就要挂电话,秦绍却让他再等等。 还有啥吩咐?张霆问。 只见秦绍眼珠一动,你在哪里抓到的梁本余? 靠近繁城的一个小镇,张霆反应过来立刻说:抓到人的时候还是清晨,没人看见你想怎么做? 闻言程之卓看向秦绍,只听他说:把人交给王哥,记住,稳住他家人,先别泄露任何消息。 秦绍挂了电话,程之卓就问:是多年前你救下的那个线人? 那时赵恺为让秦绍背上人命,彻底受黑森林摆布,曾威逼秦绍去暗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当时卧底在化工厂的线人,谁料秦绍偷天换日,也换来他有朝一日摆脱黑森林的可能。这些事程之卓只是有所耳闻,不过他进警局被劫那天,给他送盒饭的警官正是受王哥提醒,对方特地提醒盒饭下有监听器,所以程之卓对这个王哥还有些印象。 秦绍点头,程之卓当即明白过来, 你想引蛇出洞? 之前我们及时提交证据,最后基因图谱的事却被压下来,紧接着你又入狱,那天的回忆只要稍微勾起一点,就令秦绍不寒而栗,我们不能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桩桩案件复杂而又牵涉甚广,每一环节的流程都需要漫长的时间,期间各方势力明里暗里地掰手腕,前路充满未知数。无论程之卓还是秦绍,他们都还相当年轻,他们不是庄建淮和顾先元这样的老狐狸,甚至就连这样的老狐狸都难逃一死,所以他们更要想个稳妥的办法一击即中,让对方失去任何反抗的能力。 单靠一个梁本余,恐怕还够不着雷德厚。想到这里,程之卓叹了口气,可惜李代钊生死未卜,不然还有可能套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药协上下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拦截基因图谱的同时也是在警告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六分会上下游企业全都绑在一条船上,身在其中要想不同流合污,轻则就像沈家那样一直备受打压,立足如履薄冰,重则就会落得顾先元夫妇和李代钊那样的下场,他们就是一具具鲜血淋漓的例子,腰包越肥胆子越小,没有多少人始终有头破血流的勇气。 所以即便沈家筹谋多时,将生物实验室一网打尽,那么多人被抓捕,其中有些是三甲医院的主任副主任,有些是大学里的研究员,还有一部分出身药企。他们来自行业各机构,出身五湖四海,或许他们对上头内幕是真不知情,又或许是真的不敢,无论如何,三院的线索很可能就会和当初庄氏背后的秘密一样,随着庄建淮的死亡而告终结。 第140章 这样下去迟早自取灭亡。 卧室一时安静,秦绍抓住程之卓的手指,抚平他褶皱的眉心,如果要诱骗雷德厚露出马脚,也不是就没有办法。 程之卓下意识回握,你说。 秦绍:你真要听? 你还有要求不成?闻言程之卓警戒地脱手裹紧被子,扶着腰脸色好差。 昨晚程之卓身上的零件被拆了又安回去,安回去又接着被拆,所以清早抱程之卓去清理完回来时,始作俑者秦绍就给他按摩直到睡着,即便如此,现下也不过是有所缓解而已,见状秦绍手又伸将过去,腰还疼?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也没什么把握。 程之卓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他继续按,那你先说说看。 这具光滑的身上青一块红一块,都是秦绍纵/欲/过度的罪证,他清了清嗓,尽量克制力道,生物实验室这个案子抓获那么多人,梁本余是个例外,但不会是唯一的例外,沈祚君不也说了早年间还有脱离生物实验室的相关人员?只不过现在都已经销声匿迹,但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脱离生物实验室就意味着脱离操纵者的掌控,说着秦绍俯身,两人凑在床头说悄悄话,咱们不如假装抓到更重要的证人,再放出消息,让雷德厚见不到真章却担惊受怕,以为我们已经胜券在握。 程之卓回眸,两人在咫尺间对上。 向来牌桌上比的就是大小,你炸我一回,我就想方设法用更大的筹码炸回去,可见不到筹码就只能见声势,两方粉墨登场,虚虚实实,只要不让对方知道自己手里究竟还有多少筹码,对方就会心生忌惮。 这倒是个好办法,程之卓点头,翻身借秦绍的力坐起,那么做戏做全套,他们看不到筹码势必会坐立难安,倘若这时候再给他们一个可乘之机,想必他们会更容易露出马脚,咱们也可以趁此机会再搜集更多的证据。 最好是能牵扯洛杜隆财团,他们和朱瑞芝里应外合,双管齐下。 听罢秦绍一哂,你有什么办法? 趁虚而入,程之卓眼珠一转,这招顾胜朝和沈祚君都用过。 一次顾胜朝为抓庄建淮父子,让程之卓感冒生病,一次沈祚君趁庄建淮新丧收购顾氏集团。那么同理想要对方掉以轻心,他们也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秦绍听罢立即说:不行。 假装生病而已,这于程之卓而言算是家常便饭,我信手拈来。 不行就是不行。秦绍绷着脸,他不想看到病怏怏的程之卓,苍白的面容仿佛是证明自己的无能为力的铁证,他真的讨厌这种感觉。 既然不让自己生病,程之卓转念又怕秦绍伤害自己,毕竟他这个体格生病的概率,几乎堪比程之卓完全恢复健康的程度,程之卓瞥他一眼,你也别想动歪脑筋。 秦绍笑,侧躺着去捞程之卓,给他盖好被子,确实是歪脑筋,不过不需要我们任何一个生病。 程之卓躺在火炉怀里,抬头讶异,还有这样的好事? 一抹阳光透过窗帘照在程之卓脸上,暖洋洋的,从秦绍的角度看去,程之卓的皮肤几乎看不到毛孔,浓密的睫毛泛着光,他忍不住伸手抚过,确实是好事。 程之卓脸色微变,似乎想到什么,又不敢确认,什么好事? 红事,秦绍轻轻一捏程之卓的后脖颈,不让他装傻,我们结婚好不好? 程之卓被雷劈似的蹭的坐起,手撑在中间,把被子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半,只是与其说生气,不如说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半晌程之卓问。 秦绍手僵在半空,而后又收回来,他当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事实上他也一直是这么想的,从再次见到程之卓那天起就盘算直到此刻,从未停止。倘若今天程之卓拒绝,他应该还会一直这么肖想下去。但即便如此,即便想到发疯,秦绍还是会尊重程之卓的意见,于是他话锋一转, 我是说假结婚,况且你生什么病也抵不过李代钊受的重伤,假如他要做戏,要拉长战线,那么咱们也好有个准备。 李代钊的事还扑朔迷离,这是一方面,如今国内虽然没有出台正式法律,但风向多年悄然转变,华城已有不少豪门举办过类似的婚宴,而且程之卓和秦绍本身就是花边小报的常客,三天两头地给狗仔编辑提供素材,两相比较下,结婚几乎是能让外界信服,又让对方掉以轻心的最好办法。 可程之卓不听,那也不行! 因为他很清楚秦绍是认真的,虽然程之卓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自信。 明明他对秦绍没有信心,对自己也没有。只是无论如何,程之卓都没办法接受所谓的假结婚。他们之间的关系起伏伴随着大大小小的变故,从秦曼华到庄建淮,直到现在也没有一段足够平稳的时间,让程之卓能够静下心来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 庄建淮和秦曼华的事都已经过去,如果说现在他们之间还有鸿沟,那其实是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从六年前那段错误的、相互欺骗的感情开始,逐渐衍生而出的猜疑以及不自信。此刻的情意越浓,程之卓就越需要时间去跨过内心的坎,确认彼此的情真意切。 之卓,秦绍知道程之卓在想什么,抓着他的手打商量,你不用有心里负担,就当这是一次过家家,情景游戏,好不好? 那你会当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吗?程之卓抿嘴顿了顿,秦绍,你真的喜欢我吗? 秦绍皱眉,握着程之卓的手微微一紧, 什么意思? 程之卓深吸一口气,才敢问出口,我的意思是,你喜欢的到底是现在的程之卓,还是从前的庄希文? 秦绍脱口而出:哪一个不都是你? 不一样,程之卓挣脱秦绍,挪到没有任何依靠的床边,这根本不一样! 说到这里,程之卓甚至怀疑秦绍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明明父母的仇恨在先,他又欺骗过秦绍。程之卓心里莫名升起一阵恐惧,是啊,秦绍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处心积虑欺骗自己,又恶贯满盈的人呢? 越想越不对劲,他越往后退,没察觉重心落空,好险被秦绍一把拉回来,很久以前秦绍的质问莫名在头顶响起,惊恐之下程之卓扬手一挥,又被秦绍牢牢桎梏,他猛地抬眸,只见秦绍双眸晦暗, 那你呢?你喜欢的是现在的秦绍,他一字一顿,记忆中阴沉的脸于此刻重叠, 还是从前的曾绍? 第117章 程总? 程之卓抬眸,只见韩秘书正扒着门框看自己,他正了正身,什么事? 韩秘书才进门,有几份文件需要您过目。 程之卓接过来看,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其中有一份是关于当初与庄氏联合建造的地下室项目,水泥封尸案之后警方来勘察过现场,后来项目顺利进行,现在已经接近封顶,按理双方领导要到场出席仪式,图个吉利。 这个让尤敬尧去对接。程之卓点点文件。 韩秘书挠后脑勺,您不去吗? 程之卓摇头,到时让他替我致歉,就说,程之卓忽然有点烦躁,他知道该怎么做。 好的,韩秘书一头雾水地接过文件,看了眼程之卓又忍不住说:不过以您和秦总的交情,直接打一通电话会不会更方便? 程之卓抬眸,韩秘书立刻改口,我这就转达给尤总。 韩秘书哪壶不开提哪壶,最后几份文件程之卓签得更加潦草,韩秘书不敢再多嘴,拿了文件就出去做事。门一关上,程之卓就扔笔靠上椅子,无心工作。 茶几上放了新鲜百合,那是韩秘书让花店挑选,保洁装进花瓶的。百合盛开占据程之卓的视线,他已经想不起那里原先放着的是什么花。 那天之后已经整整一周,秦绍再没来过公司,没找他吃饭,也没联系过他。手机源源不断的消息早把秦绍挤到角落,推得老远,他们之间的线就这么忽然断了。 秦绍戳穿他重生的秘密,再度闯入他一潭死水的生活,两人一起渡过难关,闯过生死,轰轰烈烈。程之卓想,那天的话确实太重了,就像浇进热油里的一盆冰水,溅起的油花伤了人,还留下相当难看的印记。只是不想清楚,程之卓根本不敢接受秦绍的邀约,倘若就这么浑浑噩噩地答应秦绍的请求,给他无谓的期望,对他才是真的不公平。 程之卓收回视线,垂眸看向空白的无名指根,只是他明明不想,怎么还是又一次伤了秦绍的心? 第141章 从前在曼庄,就算再生气,秦绍也从没对程之卓如此置之不理,如今整整一周过去不见音讯,秦绍大概是真伤心了,但程之卓转念一想,他到底是伤心还是醒悟过来,他其实也没有那么爱现在的自己? 程之卓有些沮丧,无论哪一种,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好像都没什么分别,他们两个可能就这样到此为止了,草草开始,草草终结,一个句号没办法严丝合缝地闭合,永远隔在两人之间,程之卓的心莫名狠狠揪了一下,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释怀,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不知不觉到了下班的时间,程之卓到地下室开车,经过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看到程之卓就收敛了亲昵的动作。他们的车位比程之卓靠前,走到车位后男人让女朋友打开后备箱取个东西,单听这一耳朵,程之卓就立刻反应过来他或许要送什么礼物。 程之卓所料不错,但他的猜测还不够大胆,只听后备箱打开,男人单膝跪地, 宝贝,嫁给我吧。 女人见状惊呼,程之卓这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后备箱里全是大红玫瑰,彩色灯带勾勒出梦幻中的场景,当中放着嫣红丝绒盒,男人取出戒指,问对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妻子。 看到这里,程之卓转身拔脚离开,生怕打扰这个浪漫的时刻,一抹艳红在眼前淡去,办公室那只素净的花瓶闪过脑海,挥之不去。秦绍偶尔也会送花,但只有摩天轮庆生那晚是红玫瑰,其他时候没有定数,也不拘种类,说来进顾氏第一天秦绍也让人送过,只是程之卓忙起来就没个完,这些琐碎通常都是韩秘书帮他打理的,以至于现在他还是想不起来,秦绍究竟送过哪些花。 他自问过目不忘,可他怎么能不记得呢? 说来秦曼华在世的时候,庄建淮每月也会送花,秦曼华倒是好好放在心上,只是收到就要去外头种起来,说这些花得长在泥土里才有生机,以至于后来庄建淮干脆改送盆栽,省得秦曼华折腾。 还是有一次程慧芳打趣,说夫人的注意点偏了,重点难道不该在庄董的心意而非花草的生机?而且有花就有花店,就有相应的种植园,有庄建淮这样的有钱人在花店消费,才能保障流水线上的岗位常在,给更多的人带去生机。 到底是处境立场不同,想问题的方式也不一样,程之卓牵起嘴角,转而一僵,当年程慧芳笑秦曼华的关注点偏了, 那么现在的他呢? 路上程之卓经过一家餐厅打包晚餐回梵悦,晚餐是海鲜粥,瑶柱龙虾粒,点缀翠绿青菜丁,不过程之卓没什么胃口,提溜个勺子在碗里翻搅,炒菜似的,吃到完全冷却还有大半碗。程之卓不想再热一遍,直接倒掉又实在可惜,索性囫囵吞枣,应付了事。 吃完还没等收拾,门铃忽然响起,程之卓去玄关看显示屏,见门口站着三个人,还有只黑猫,因为角度关系看不清正脸。 梵悦的每层业主都有电梯卡,只能到对应楼层,能不打招呼直接到他门外的,恐怕也只有拿了他备用卡的秦绍。 程之卓摸不清秦绍为什么带这么多人,点开语音按钮问:谁? 我。秦绍说。 程之卓:有事? 秦绍:开门再说。 程之卓眼珠一转,又问:要紧吗? 秦绍没解释,反问:不方便开门吗? 门锁密码从来没换过,只要秦绍肯试,但显然今天他格外礼貌疏离,所以犹豫之后程之卓还是打开门, 汤团当先跳进来,替他爸打头阵。 他们是谁?程之卓让猫进,但人他得先盘问清楚。 那两人西装革履很上道,闻言赶紧上前递名片,程先生好,我们是雾泊工作室的设计师。 雾泊? 程之卓拿过名片,那上面写的是婚纱摄影工作室。 原来秦绍根本没翻过那一页,他进门揽着程之卓的腰让开道,二位请进。 好的好的! 设计师进去后,秦绍顺手关门,当着外人的面,程之卓没和他作对,只是瞪他一眼,但秦绍脸皮之厚,只当程之卓这是在撒娇。 先进去。秦绍笑。 进门后看到餐桌上的碗,秦绍习惯性去收拾,但伸手一摸碗却是冷冰冰的,他回头看向程之卓,刚吃的晚饭? 地暖已经关了,但室内新风系统常开,恒温恒湿,如果程之卓刚吃完饭,碗身应该还有余温,可此刻里面的剩粥已经凝固,看起来又不像刚吃的。 嗯,见状程之卓也走过来,放着我来收拾吧。 他们两个都没有把碗筷放过夜,留待第二天给阿姨处理的习惯,秦绍脸色微沉, 喝冷粥?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程之卓心虚又有点委屈,脱口而出,你这是质问吗? 两个设计师忙着开电脑开文件,闻言大气不敢出,只听秦绍轻松招架,没有,只喝粥容易饿,也没什么营养,我让人再做点东西过来。 不用,我我也还没吃,两位设计师也一起吃点吧,秦绍声音温和,但态度不容拒绝,就当宵夜。 汤团也扒拉上来,伸着黑爪替他爸求情,程之卓垂眸看着那双大眼睛,蹲下来摸它,不置可否。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两位设计师刚坐下又赶紧起身。 不麻烦,辛苦两位过来加班,就当我们一点心意。秦绍拿准了程之卓的待客之道,提前用两位设计师做借口,这样程之卓就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但一顿宵夜可以顺着秦绍的意思,人生大事却不可以,程之卓抱着猫低声说:我没答应你呢。 秦绍一脸不解,答应什么? 程之卓生气,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他明明拒绝了秦绍假结婚的请求,怎么秦绍憋了个把礼拜,在程之卓以为他们就要无疾而终的时候,干脆带设计师登堂入室。 秦绍就揽着程之卓肩膀摩挲道:想不明白就慢慢想,办婚礼本来也需要很多时间,也不是没有中途暂停的,不是让你明天就真的嫁给我,要是你真的介意,到时候取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说着他摸上程之卓的小腹,有没有不舒服? 他挡着设计师的视线,汤团也伸爪子做掩护似的,父子俩都很热,程之卓好似被夺舍,迷迷糊糊地想,这双手就是有这种魔力,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感到安心困顿,此刻他生不出半点反对的力气,只能叹一句:舒服。 下次别吃冷的,秦绍怕程之卓左耳进右耳出,又添了句,别叫我担心。 程之卓耳朵通红,嘟囔道:你好啰嗦。 那劳你先过去招待,秦绍忍笑,松开手说:我把碗洗了,再泡两杯茶。 事实证明秦绍所言在理,办婚礼确实是件麻烦事,程之卓也没想到一晚上足足三四个小时,他们四个人甚至连件西装礼服也搞不定。要知道这点时间放在工作上,程之卓甚至可以敲定一个项目的所有细节。但现在这点时间已经磋磨掉他的全部耐性与毕生审美追求,两眼一闭就想随便乱选,倒是秦绍还有耐心,帮他仔细罗列每件款式的优缺点,一目了然。 最后他们挑了一部分留待进一步筛选,设计师说工作室还有几套新款,可以明后天再拿来综合比对供选。十点半一到,秦绍准时送人出门,程之卓就留在家里,他望着餐桌上的残羹冷炙,后知后觉自己刚还说不饿,但也吃了不少。 习惯真是好可怕,程之卓已经习惯秦绍在身边,习惯他做的热饭菜,也习惯了他的关心照顾。 手机铃声打断了程之卓的胡思乱想,电话那头秦绍说:太晚了,桌上的碗筷等明天让阿姨来收拾,洗澡别贪热,小心湿气入体,洗完就早点睡觉,我直接回楼上了,有事打我电话。 汤团喵呜一声,程之卓垂眸,秦绍倒是把猫送过来了,可程之卓要的是猫吗?再说这猫也是秦绍自作主张要收养的,怎么现在他自己不来? 程之卓一颗心被高高举起又重重落空,他以为秦绍总会再回来一趟,可他并没有。 你,你怎么, 对面已经挂断电话,程之卓胸膛起伏,戛然而止,今夜他大概是真的不太正常,否则为什么会想问秦绍, 你怎么不回来? 第118章 三天后,程之卓第二次挑选礼服之前,已经接到好几个业内老总的祝贺,秦绍将两人结婚的流言散布出去,事情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婚期就定在中秋,程之卓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对于外界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第142章 选完款式,礼服定做就要一个月起步,这还只是开胃前菜,千头万绪还有得忙,但程之卓比先前多了点耐心,也更积极了一点,设计师很快给秦绍量完体,紧接着就是程之卓。 桌上的文件是我这边的请柬名单,程之卓把薄开衫脱了,手指餐桌和秦绍说:公司和职位都做了备注。 嗯,秦绍只点头,等会儿去看。 他就和汤团一起,站在边上一动不动,像博物馆里守着镇馆之宝的黑衣保镖,设计师拿着皮尺都有点发怵,没等上手秦绍就已经开始皱眉,见状设计师赶紧说:秦先生要不要试试怎么量体? 程之卓回头看秦绍,不知道他又要搞什么鬼。 会耽误你们的时间吗?秦绍眉眼一挑假客气。 设计师和助手连连摆手表示不敢,不会不会,很简单的。 说着他就把皮尺给秦绍,点了点自己的脖子,先是领围,您把皮尺环绕一圈,在喉结处留一指 这样么?秦绍食指贴着程之卓的喉结,若即若离的感觉有些痒,程之卓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就听秦绍说:别紧张。 程之卓睨他,谁紧张? 秦绍笑,然后? 设计师盯着助手记下尺寸,然后继续说:接下来是胸围,腋下水平环绕,对就是这样。 秦绍不是设计师,不需要留心避免与客人的肢体接触,温热的指尖有意无意划过单薄的衬衫,每一下都像是挑衅,或者说是撩拨,当着外人的面,程之卓似乎变得更为敏感,时不时就抖动一下。 别动,该量不准了,秦绍瞥他一眼,看似漫不经心,平时也不见你痒。 设计师和助手听见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时睁大眼睛,又拼命假装无事发生,程之卓全看在眼里,红着耳朵威胁道:你再说? 我错了,秦绍相当坦诚,劳你再忍忍,我尽量快点。 但他嘴上说的会快点儿,就像那外卖小哥说已经快到顾客楼下,员工报告已经准备打卡,其实都还隔着十万八千里。所以等完全量完,程之卓整个人都要熟透了,他得了解脱就躲进厕所,好久也不出来。外面设计师询问完细节就回去赶紧开工,秦绍边等程之卓,顺道去餐桌看了一眼名单,程之卓似乎听见关门声,于是也跟着出来。 杨素薇?秦绍目光落在中间,开口问道。 程之卓点头,耳朵看着还是有点红,之前我住院她还来看我,可惜最后没见上面,她这么有心,我请她来参加婚礼不过分吧? 怎么会?秦绍赶紧说:我开心还来不及。 这是真心话,毕竟如果没打算真结婚,肯定以省事为前提考虑一切,但秦绍看这份长长的名单,程之卓几乎把大小朋友请了个遍,甚至连几面之缘的杨素薇也没落下,程之卓到底什么意思显而易见。 有什么好开心的?程之卓紧接着就否定了秦绍的臆想,你也说了这不过是缓兵之计。 但秦绍敛笑,程之卓又有些心虚,转而道:你今晚,回去吗? 想我留在这里?秦绍戳破。 程之卓攥了攥手,我只是, 你我举办婚礼的消息已经散播出去,让人看到我们分居确实不好,秦绍替他解释:我睡客房,不会打扰到你。 两人滚了不知几次床单,这会子秦绍倒做起正人君子,只是这样还不如分居,程之卓扭过头气冲冲, 你就是在杂物间打地铺我也管不着。 之前家里只有程之卓,晚上他睡不好,现在秦绍就睡在隔壁客房,他也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等好容易睡着,竟然还梦到秦曼华和庄建淮夫妻双打,把秦绍的屁股打开花,程之卓心里着急想上前劝阻,偏被程慧芳拦到一边,说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外人不好插手。 好一个外人,好一个人家的家务事,不知名的怨气忽然堵住程之卓心口,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就是想立刻飞到秦绍身边去,替他挡下那根细细的鸡毛掸子。奈何程慧芳的力气忒大,他怎么也挣脱不开,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秦绍被打得嗷嗷直叫。 秦绍! 程之卓猛然坐起,最后一声愣把自己喊醒了。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就听见汤团在门上磨爪,隔壁同时有了动静,于是他抬眸看门口地面缝隙亮起,紧接着秦绍开门冲进来,身后一束暖光追随,刹那照亮程之卓漆黑惊恐的眼睛。 怎么了?秦绍摸了摸程之卓额头,感觉到他有些发抖,又捏他的肩膀想让他放松,做噩梦了? 汤团蹿进程之卓怀里,舔着程之卓的手,他瘪着嘴点头,可又觉得秦绍的手还不够热,暖了肩头,手臂就冷,暖了手臂,肩头又发凉,怎么也不如他的怀里舒服,就像汤团那样怎么他不是只猫呢?那就可以为非作歹,不必有任何顾虑。程之卓这么想,鬼使神差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过去,只见秦绍睡衣穿得严实,分明是睡衣,却连最上面一颗纽扣也严丝合缝,程之卓正奇怪,忽然透过纽扣间的缝隙,看到一众旧伤疤里一抹新的痕迹。 受伤了?程之卓心里一沉,伸手就去扒。 秦绍闪避后退,眼底慌乱一闪而过,没有,没有受伤,那都是梦。 可程之卓看得清清楚楚,梦里的血渍洇出衬衫,成了此刻的新伤,他不相信自己会看错,只是秦绍动作更快,偏不让他看。梦里的挫败感顿时涌上心头,程之卓几番挣动不下,眼睛一红,忽然哭出声。 到底怎么了?秦绍这才要抱程之卓,又被他推开,只见这人当着自己的面抱膝埋头呜咽,连汤团也钻不进他怀里,别提有多可怜,也不知道梦里究竟发生什么,把他吓成这样。 秦绍不敢再碰,生等程之卓哭了好一会儿,抓心挠肝地开口问道:我到底哪里又做错了?你再生气也别折磨自己,再哭眼睛要哭坏了。 坏就坏了,反正也没有用!程之卓吼完继续哭。 按说他也老大不小了,何况有记忆以来他从没这么撒泼打滚地哭过,从前只要庄建淮一个眼神,甭管他有多想哭,立刻也就止住,左不过默默流一点眼泪就擦一点,怎么偏偏到秦绍跟前就莫名其妙地委屈起来?秦绍说东他偏往西,说南偏往北去。 程之卓是胡思乱想,口没遮拦的话也不往心里去,倒是秦绍全听进去了,瞳孔一缩,脸色顿时难看得很,几次张口才忍住没骂他, 那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见程之卓还是不回答,秦绍径直起身出门去倒水,回来塞进程之卓手里, 水来了,别哭了。 程之卓抬眸眼睛通红,扫过秦绍那个位置,作势要接杯子,拿稳的瞬间反手一挥,秦绍的衣领顷刻全湿透,连床上也湿了一大片。 你干什么! 汤团猛地跳开,因为程之卓喝水向来只喝热的,虽然没到50度,但也超过体温,秦绍下意识撤身抖抖衣领,就被程之卓抓住机会上前一揪。 纽扣和水杯掉到地板上,发出混乱不堪的杂音,程之卓攥着衣服的手泛白,他瞪大了眼睛,戳破了窗户纸,紧接着猛地再一扯,秦绍的睡衣就四分五裂掉在地上。 程之卓果真没看错,秦绍的腹部多了两道新的纹身,和程之卓先前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这一周他们都没见面,秦绍也不知道怎么记得那么清楚,伤疤的大小深浅几乎一丝不错。然后程之卓想到什么,又去看他后脖颈, 那里果真也是密密麻麻一片。 你这是,程之卓两行热泪再也止不住,你这是干什么啊? 卧室一时死寂,秦绍什么也没解释,只是轻揩他的眼泪,床单湿了,我帮你换。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秦绍把程之卓的过去悉数刻在身上,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喜欢的从来不过程之卓这个人。那么即便此刻程之卓逼着秦绍剖白又如何?如果他还是不肯接受秦绍,不肯相信秦绍的真心,那么秦绍所做的一切就都是一厢情愿,他实在没必要再往秦绍的头上浇冷水。 先换一套睡衣。 于是程之卓也没追问下去,转身去衣帽间给秦绍拿了一套新睡衣。秦绍没避讳,原地换了衣服,又换下旧床单,程之卓就默默抱着新床单等在旁边,等秦绍伸手的时候递给他。 等全忙活完天都快亮了,秦绍强撑着最后一丝笑意说:继续睡吧,我就在隔壁。 闻言程之卓愣了下才往前一步,他想说的话太多,他想说他其实从来没有把婚礼当儿戏,他也是真的愿意和秦绍结婚,但等他张口的时候,秦绍已经把门关上,很快连缝隙里的光也不见了。 第143章 混蛋,也不等等我。程之卓抹掉眼泪,打着哭嗝,没往床上摸索,只是仍旧站在原地。黑暗中他迷失了方向,没有那道暖光指引他该往哪儿去?他怕闭上眼睛,眼前又是鲜血淋漓的秦绍。 他以为他的不安来自秦绍扑朔迷离的爱,原来是来自秦绍这个人不是秦绍离不开他,而是他程之卓早已离不开秦绍。 所以当初为什么非要介意过去呢?秦绍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在两人对视那一眼就已分明,如果离开秦绍会让程之卓痛苦,如果他已经离不开秦绍,那为什么不尝试着继续在一起?程之卓终于止了抽泣,他不是胆小的人,所以他到底在怕什么? 秦绍。 黑暗中,程之卓很轻地叫了一声。 下一刻门赫然再次打开,只见秦绍大步流星进来,从后面抱住程之卓,在他周身掀起一道奇楠香的清风。 剧烈的冲击叫程之卓大脑宕机,久违的体温和香气冲昏了他的神智,好半晌他才转过身望向秦绍,就那么一瞬间,他从来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想要吻住对方,而秦绍眼中同样情绪汹涌,显然他也瞧明白了,于是俯身与之额头相贴, 我知道,秦绍颤抖着吻程之卓, 我一直在! 第119章 之卓,醒醒。 程之卓眼皮挣动,耳边轰鸣渐响,他睁眼看到机舱顶,反应过来自己还在飞机上,借秦绍的力从床上坐起, 还没到?他搓着眼睛问。 秦绍摩挲他后心,又在额头亲了下,快了,还有两个小时,起来洗漱,咱们吃点东西。 这一趟来l国主要是为拍结婚照,程之卓迷迷糊糊的任秦绍动作,穿上外套又窝回秦绍怀里,飞机上虽然吵,但这一觉他睡得很踏实,大概也是因为前段时间太累了。 闻言秦绍说:那抱你去洗漱? 六月下旬去l国的人不多,头等舱更没什么人,秦绍要真抱着程之卓去卫生间,大概率只会碰上空姐,空姐见多识广未必会尴尬,但程之卓抹不开这个面子,他无言笑笑,竖起食指,就一分钟。 于是秦绍搓他后心,捧着他的脸又亲了下,乖,吃了东西再眯一会儿不迟。 程之卓哼哼唧唧,脑袋蹭着秦绍胸口, 我起! 洗漱后两人一起吃早餐,秦绍边给他切牛肉,公司还有事情没忙完? 为了留出拍照的一周时间,这段时间两人筹措婚礼事宜之外,加班可谓昏天黑地,只是飞机还没起飞,事情就找上门来。昨晚登机前程之卓接到电话就让秦绍先去找座位,他走在前面,隐约听见程之卓说什么假的。 不是公司的事,是李代钊。 程之卓把胡萝卜叉给他,秦绍又当着他的面把胡萝卜切碎塞回牛肉里,他出院了? 之前程之卓拜托冯院长盯紧一点,但人抢救回来之后,很快被李夫人以医疗条件为由转移别处,他们也是费了番周折,最近才打听到李代钊的状况。 冯院长的侄子正巧在李代钊所在的私人疗养院,程之卓看向秦绍,意味深长道:发现李代钊根本没有受伤。 这些商人向来养尊处优,不到绝路,他们根本不会有程之卓的胆量真划伤自己,甚至连伤口都是后做的,外科医生一眼就能看出来。 闻言秦绍嗤笑,将牛肉放进程之卓的盘子,之前给我们写花边新闻的小报社正缺素材,正好给他们送一点。 只要透露一点风声,程之卓垂眸盯着牛肉里露出来的胡萝卜尖,舆论就会缠得他无法脱身。 秦绍这才开始吃东西,他嫌刀叉麻烦,直接用勺子大口吃饭,看起来真饿了,只是还不确定这几个人之间究竟是谁领头,咱们要打压李代钊,却也不能打压得太过,免得他喘不过气,想不起去找洛杜隆。 他狼吞虎咽,却盯着程之卓那边,只见对方鬼鬼祟祟将胡萝卜挑出来,又在他的注视下无奈塞进嘴里, 打死他算了。程之卓说。 秦绍莞尔,俯身亲他一下。 干嘛?程之卓嘟囔。 秦绍:奖励。 嘁,程之卓撇嘴,喝了一口煮苹果水,继续刚才的话,我们在国内抓他们的尾巴,朱瑞芝也在同时向洛杜隆施压,听说今年的神农医药高端论坛就定在中秋节后的九月底。 秦绍皱眉,神农医药? 就是神农药业举办的全球论坛,往年都在十月之后,今年提前得不算太多,但也很耐人寻味。程之卓见秦绍神色奇怪,问:你不知道这个论坛? 按秦绍现在的身份,确实还够不上论坛的嘉宾资格,但做观众总是绰绰有余。 秦绍摇头,我只是奇怪一家外国公司为什么会以我们国家的药王神为名,还招摇过市地举办同名论坛。 毕竟是邻国,往前数个几百年,说不定咱们还是他们的祖宗。程之卓叉子戳穿牛肉,白色瓷盘渗出淡红色的血丝,他们的长相本就和我们相似,这是要全世界都以为这是他们h国的历史。 我们的历史还轮不到别人来篡改,秦绍垂眸想到什么,之前看到过一句话:知小礼而无大义,重末节而轻廉耻即便他们装得再人模狗样,迟早也会因为低劣的品性而露出真面目。 两小时后,飞机迎着金色的朝阳落地,六月下旬l国清晨的气温还很低,随着人口密度直线下降,就显得更加冷清。当初秦绍提议,结婚照就选在程之卓的母校拍摄,程之卓原本嫌麻烦,但因为秦绍已经决定要考大学,还说他已经去过a大,没见过程之卓读研的学校总是可惜,这才答应下来。今早天气倒是相当不错,摄影师想抓紧多拍几套,只是程之卓总有点紧张,毕竟这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学弟学妹,即便l国人对同性恋比对国内更包容,他还是不太习惯接受外人的瞩目。 因此摄影师摁了几下快门就开始挠头,要不秦先生先拍单人照? 程之卓如蒙大赦,你先去,我再缓缓。 你导师都已经退休了,秦绍摸他手心都出了汗,不由笑道:害怕碰上熟人? 程之卓:你就当我脸皮薄吧。 秦绍忽然亲他脸颊,像吃了一口刚点的绢豆腐,是挺薄的。 工作人员几乎把他们团团围住,见状忽然变得很忙,程之卓立刻瞪他一眼,于是秦绍给他把围巾披上,又捻了下他手心,一步三回头地走到镜头前开始拍单身照。 秦绍的身材很好,他完美遗传了秦曼华高挑的个子,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头肩比无敌,不做表情光往那儿一站就是电影海报。程之卓起初还不自在,看到后面自己也看愣了,秦绍叫他都没反应过来。 难怪当初一瞥就移不开眼,程之卓这么一想,忽然觉得老天对自己真的很好,给自己重来一次的机会,和秦绍相识,两人历经风雨,最后携手并进。程之卓摸了摸后脖颈,这个印记或许并不是定时炸弹,而是提醒他该珍惜当下的一切,珍惜重来一次的机会。 想什么呢?秦绍向他招手,过来。 程之卓忙脱了围巾走过去,距离秦绍几步开外的时候冷不防被小石头崴到,一个跟头栽进秦绍怀里,秦绍稳稳托着他,神色紧张,有没有扭到脚? 好像没有。程之卓认真活动了下脚踝,确认没问题后抬眸看向秦绍,阳光从秦绍的背后窜出,暖洋洋的,直视也不太刺眼,两人周身泛光,沉默地保持这个动作,忽然相视一笑。 这个镜头好!摄影师咔咔连拍好几张,夸赞道:程先生,就是这种感觉! 艺术是一种感觉,爱情也是,秦绍揽着程之卓,那一起拍? 程之卓笑着点头。 中午秦绍请工作人员去附近餐厅吃饭,店里的招牌是猪蹄还有各种香肠烤肉,程之卓和秦绍点了一份拼盘,还有蔬菜沙拉和果汁。 l国的蔬菜其实称不上华国字典里的蔬菜,叫草或者绿化带更加合适,而且程之卓不喜欢生的东西,包括蔬菜,只是热腾腾的猪蹄看着又太肥腻,学生时期的程之卓代谢能力勉强还算过关,更重要的是那会儿经济不独立,出门在外也不能挑挑拣拣,于是程之卓握着刀叉点兵点将,最后还是选择去翻沙拉,翻着翻着忽然发现底下却是热气腾腾的炒时蔬。 程之卓抬眸,惊喜地看向秦绍,他原以为千里迢迢空运食材太麻烦,没想到秦绍还是依样办来了,好像程之卓走到哪里,小厨房就如影随形跟到哪里。秦绍没吭声,扫过周遭,用眼神示意他别声张,装模做样地问: 第144章 好吃吗? 程之卓憋着笑摇头,不好吃。 秦绍皱眉,只听程之卓话锋一转,你做的最好吃。 越来越会吊人胃口。秦绍无奈笑道。 饭后中午的太阳有些烈,两人将拍摄挪到下午,趁休息的时间逛校园,从教室逛到图书馆,秦绍有些兴奋,哪里都想看,只是中途还真让程之卓碰到老同学。对方是l国人,两人全程用l国语言交流,秦绍站在边上就显得有点尴尬。他自己没上过大学,很多常识还是在黑森林里学的,后来进庄氏,程之卓手把手又教了一些,但他心里总觉得和上过大学的人有隔阂,所以才很想看看程之卓呆过的象牙塔究竟是个什么样。透过此刻谈笑风生的程之卓,秦绍仿佛看见他学生时代的模样,心里更是生出不少遗憾。 要是他们可以一起长大就好了。 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工作,一起生活。 秦绍自问不是沉湎于幻想的人,但两人聊了多久,他就克制不住胡思乱想了多久,中途那人不时看向秦绍,最后还要请他俩喝咖啡,程之卓拒绝后,回去路上秦绍就问:不是说l国人都比较内向? 他毕业以后改行房产中介了,秦绍这么一提,程之卓还真觉得嗓子有些干哑,他清了清嗓,所以格外健谈一点。 秦绍眼珠一转,改行了怎么还回这里? 程之卓:他老婆在这里做研究员啊。 秦绍:他有老婆? 程之卓觉出些不对劲,主动与秦绍十指交握,他刚才那么热情,不过是想我买这里的房子,还说这些年来这里买房子的华国人很多,不管是出于投资或者定居,都是不错的选择。 真的? 秦绍忽然有点懊恼自己不会当地语言,所以刚才只能呆在一边,现在就算程之卓糊弄他也无法验证。 真的呀,程之卓确认秦绍掉进醋缸,于是脚下一顿,神秘兮兮,不过我拒绝了。 秦绍憋着劲问:为什么? 因为我说,到底说了什么? 程之卓就踮脚亲秦绍, 我说我连人带钱都在我爱人那里呀。 第120章 程先生,等下您就站在门口,门一开音乐响起,您工作人员说到一半停下来,轻轻喊了声,程先生? 程之卓才反应过来似的,啊? 九月末尾,中秋佳节,婚礼当天下午,准确来说婚礼已经开始,宾客满堂,现在正轮到证婚人许应荣致辞。程之卓和秦绍都是父母双亡,程之卓从小把许应荣当大哥,长兄如父,那么他也算秦绍的长辈。 很快就到程之卓入场了。 工作人员笑说:程先生您放轻松,咱们最后再排练一下。 于是程之卓好像第一次登台表演的小朋友,对方说抬脚,他就同手同脚,对方说走直线,他就打弯儿,排练到一半程之卓实在受不了,我去上个厕所! 程先生您快点儿,这马上就要入场了呀!工作人员话音刚落,外面果真就来人催程之卓过去,急得工作人员什么也顾不上,直接堵在厕所敲门。 程先生,咱们真的该过去了! 来了来了! 下面有请我们的另一位新人入场! 宴会厅里司仪话音刚落,音乐响起,聚光灯一路从铺着银白地毯的t台绵延向尽头,来到宴会厅的金色大门,所有宾客都注视着大门缓缓打开, 门开到底,却没看到人。 欸,新人呢? 宾客们窃窃私语,有几个孩子站起来想看热闹,场面忽然尴尬起来,台上许应荣更是急出了汗,这人哪儿去了!? 秦绍皱眉,下意识想跑下去找人,又见门口的工作人员手指门边,他这才眉头舒展,大步流星向门口走去。 许应荣一伸手没拉住,只来得及喊:哎呀你干什么去!? 只是此刻秦绍什么也听不进去,他直勾勾盯着大门口,越走越快,头顶筒灯直射,照得他整张脸都有些泛白。他其实也相当紧张,尤其一时三刻见不到程之卓,灯光照不到的手心全是汗,直到看见躲在门边的程之卓,这颗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今天程之卓一身白色礼服,在稍显昏暗的走廊里是那样惊为天人,即便试穿礼服时秦绍已经看过无数遍,梦里轮回无数遍,还是让秦绍一时呆愣。此刻程之卓脸颊粉扑扑的,紧张又不大好意思地看着秦绍,好像在等他带自己回家。 秦绍的心就立时化成一滩水。 别怕,秦绍从聚光灯下走出去,倾身握住程之卓,我牵着你的手,咱们一起走。 昏暗中程之卓望着秦绍,十指紧紧回握,郑重点头。 很快两人重新出现在聚光灯下,宾客雷鸣般的掌声随音乐响起,台上许应荣把刚掏出来的速效救心丸放回兜里,跟着鼓起掌来,插曲之后,是更令人激动的高/潮。 走过来的一路,程之卓一眼先看到杨素薇,她怀里的小女孩明年都要上小学了,此刻正冲他腼腆地笑,六年前结的善因,让程之卓和秦绍于危难中相遇,也让程之卓找回秦曼华真正的孩子。他抬脚慢慢继续往前走,接着看到挨着坐的何明珊和萧仲梅。当初他给自己找了何氏这条退路,又借其安顿尤敬尧一家,此刻娇娇正扒在t台边冲他挥手,他紧张的心情稍有缓解,笑着回应。不知不觉走到舞台附近,主桌坐的是沈祚君他们,距离舞台最近的位子空着,朱瑞芝刚才还在,中间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碗里剩着半口凉菜,没赶上他们的仪式。 短短的一段路,几乎走尽了程之卓的一生,然后他收回视线,走到许应荣跟前,转身与秦绍正对。 台下一片寂静,大部分宾客都放下筷子,有几个高高举起手机相机准备录像,大家都在等着这一幕足以登上明天头版头条的神圣时刻。 音乐暂停,许应荣清了清嗓道:秦绍,你是否愿意与程之卓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者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对他永远忠贞不渝,直到生命的尽头? 程之卓屏息看着面前的秦绍,对方也正凝望着自己,并且没有任何犹豫, 我愿意。 许应荣却移开话筒,追问道:真的? 大哥。 程之卓一愣,赶紧拦着许应荣,奈何白菜已经被猪给拱了,许应荣只好再次清嗓,转头要问程之卓,谁料秦绍这时又开口:我愿意。 秦绍言辞恳切,像是给刚才的许诺加上了一道无法泯灭的钢印。许应荣这才勉强相信,把刚才的话重复又问程之卓,小卓,你愿意吗? 程之卓擦了擦眼角泪花,笑着点头: 我愿意。 好,礼既已成,许应荣说:下面有请两位新人交换戒指! 有工作人员端着托盘上来,正中的戒指盒还是原来的墨绿色,里面的戒指在聚光灯下流光溢彩,似乎也没有变,或者说兜兜转转变得更好,也更加契合彼此了。 交换对戒之后他们就是一对真正的伴侣了,这个仪式对他们这对经历风雨的爱人而言实在来之不易,注定会在彼此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程之卓深吸一口气,拿出戒指套进秦绍的无名指根,重新盖住戒圈留下的痕迹。 这枚戒指当初是程之卓亲自挑选,秦绍偷偷给自己戴过,凭借这一点执念撑到与之重逢。今天终于轮到程之卓亲自为他戴上,程之卓的手有些颤抖,那一瞬间忍不住又落泪,秦绍则更是紧张,捏着戒指肉眼可见地在打晃,以往他们还笑别人在婚礼上洋相百出,原来到了自己头上也是如出一辙,程之卓笑着伸出手,在戒圈将要套住他的前一刻 等等! 戒指险些掉落,两人回头,所有人循声而去,只见来人是巾帼基金的经理曹舜英。 许应荣已经伸手进兜里去掏速效救心丸,这一晚上大起大落堪比三台大手术,他真有些受不了,这人谁啊? 曹舜英是代表小朱会长来参加婚礼的吗?秦绍面上镇定,抬手指向主桌,那请主桌就坐吧。 不是,曹舜英似乎很着急,显然有话要说,但当着所有人的面又不好直说,程总,刚才我打您电话没接,所以。 程之卓一掏手机,果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其中第一通来自朱瑞芝,还有一条未读短信,他心里一沉,只问:小朱会长? 曹舜英重重点头。 朱瑞芝出事了! 第145章 程之卓下意识往前一步,紧接着又转身看向站在原地的秦绍。 许应荣也看了眼秦绍,又对上程之卓,什么事儿能比结婚还重要? 秦绍却打断许应荣,有事就去忙,我来善后。 他总是这样,无条件无底线地支持程之卓,默默站在程之卓身后,尤其在这种关头,程之卓心中更加有愧,我。 戒指就在秦绍手里,只要戴上戒指,哪怕戴上戒指,可程之卓刚要伸手,身后曹舜英又催促道:程总,来不及了! 秦绍也想走完仪式,不过即便走完,今晚这场婚礼也注定要留下残缺,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程之卓往外推,我让张霆跟着你,有事他也可以帮忙。 两人目光交缠,程之卓来不及说什么谢谢对不起,只留下一句: 等我! 聚光灯下,媒体面前,程之卓就这么当着众目睽睽离开宴会厅,宾客霎时喧闹起来,秦绍深吸一口气,接过话筒笑对众人,实在抱歉,婚礼中止,筵席照常,给各位带来不便,还请谅解。 婚都不结了,那这喜酒也不叫喜酒了,我们倒也不至于贪图这一口饭菜,还是先走一步了。 在场的宾客,有不少是看在程之卓和朱氏财团的面子上才到场,此刻见风使舵地立刻就要走,其他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左右为难地也跟着走,甚至还不少人说得相当难听,说什么秦绍倒贴人家程之卓都不要,还在这里强撑什么。 许应荣额头青筋暴起,想上前又被秦绍拦住,没事大哥,让他们说去。 秦绍并不是那么在意面子的人,他也没有伤怀的时间,还得赶紧先收拾烂摊子,再过去瞧瞧朱瑞芝到底出了什么事。许应荣他们帮着送客,偌大的宴会厅很快人走茶凉,席面上摆盘精致的菜品剩了一多半,酒店经理替后厨来问最后几道菜还要不要上,秦绍摇头,又说钱照算,让后厨把没上的菜全部配饭打包,送给环卫工人等基层服务人员。 所有人都在给自己找事情做,他们想帮秦绍的忙,又不敢走到他身边去,他就独自坐在t台中段,眼睁睁看着精心布置的宴会厅被工人一点点拆除。这些都是秦绍花了不知道多少通宵才最终敲定的方案,舞美灯光道具,秦绍不厌其烦地到场监工,更换许多材质品类,一点一点反复确认,眼看这里从无到有,变成今晚璀璨的样子。 他以为这就是和程之卓的新婚之夜了,所以即便他自己不拘小节,在这件事上也力求处处做到最好,他不想留下哪怕一点遗憾。 报应啊。 秦绍不禁想,谁叫他当初乱说话,为哄程之卓答应,不惜说这可以是一场假婚礼,又保证无论程之卓何时何地反悔都可以,果真今晚一语成谶。他总以为自己能平静地接受程之卓的退婚,甚至程之卓并没有不愿意,只差一步,秦绍就可以套住程之卓了,可惜这场满心期待的婚礼终究还是落得个缺憾的结局,程之卓也在最后关头离他而去。 要说秦绍不伤心,这怎么可能呢? 最后还是许应荣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小卓应该是真有急事,你,他想让秦绍多体谅体谅程之卓,话在嘴边又说不出口,于是改口道: 你受委屈了。 没事,秦绍攥紧了手又松开,抬眸笑道:辛苦大哥帮忙张罗,明天大家都还要上班,你和舒主任先回去吧,让明珊她们也别忙活了。 你忘了明天是周六?许应荣说。 秦绍倒是真忘了,他只记得明天谈完续约合同,就和程之卓去度蜜月,现在看来,蜜月恐怕也是泡汤了。 许应荣哪能撇下他,挨着秦绍坐在t台上,这个小朱会长也真是的,什么要紧事不能等仪式结束再说,非要让人当时就把小卓叫走? 既然一时三刻也不能等,破坏别人的姻缘是缺大德的事,可朱瑞芝绝不是这样的人,所以秦绍心知肚明,想必是真的事出紧急。 哎呦,对不起秦先生! 两人沉默地坐着,服务员经过t台被绊了下,险些摔到秦绍身上,秦绍扶起服务员,目光顺着那人去向主桌,心不在焉地看对方收拾餐具。可转而秦绍脑中闪过刚才的画面,忽然想到什么,起身大喝, 慢着! 第121章 上车后程之卓打开那条短信,对方要他现在立刻就到世贸大厦,同时声称今晚所谈是关于他们两人的私事,要求程之卓孤身前往,到了之后再打这个电话。 张霆扫了一眼就说:这不摆明了是陷阱! 但这条信息通过朱瑞芝的手机发出,发到程之卓的手机上,于情于理,都由不得程之卓推脱。 特警已经埋伏在现场,但是不确定因素太多,曹舜英也明白其中凶险,只是她担着老会长的叮嘱,也绝对不能让朱瑞芝有任何闪失,她咬牙道:所以还得由您亲自出面。 让程总出面?张霆脱口而出,那万一人死了怎么办? 一个l国华裔财团接班人无故死在华国金秋的夜晚,光是想想就棘手得很。 曹舜英:你! 有没有电脑?程之卓无心他们的争执,忽然问张霆。 这里有,张霆忙把电脑给他,你要定位?不过朱瑞芝的手机不是国行系统,恐怕不太好追踪吧? 小朱会长的手机是加密的,就算是国行也不好破解,曹舜英话锋一转,而且就算破解出来也没用吧,咱们不是已经确定小朱会长的所在地了? 张霆白她一眼,就你知道? 程之卓全程不说话,打开电脑就开始操作,两人吵着吵着安静下来,曹舜英看不懂那上面的代码,与张霆对视,两人随即看向车子疾驰的前方。 他们都知道程之卓是信息技术方面的高手,可就怕时间不等人。 二十分钟后,司机一脚刹车停在世贸大厦门口,下车后程之卓抬头望了一眼,以往他和朱瑞芝经常约在这里见面,进大厅他径直坐在等候区,一个男人正坐在靠背的沙发上玩手机,见程之卓来,低声道:我们刚才排查过楼上,只有会所两间包厢迟迟没有人出来,但根据监控,进包厢的人里没有朱瑞芝。 也就是说,朱瑞芝根本不在这里,所以对方才会要求程之卓到地方后再打电话,这就是想要甩开警方的意思。程之卓偏头看向前台后墙上的楼层指示,这栋楼足足三百五十米高,短时间内警方想要仔细排查并不容易,绑匪想要掩人耳目也不容易。 程之卓扫过周围,此刻七点多还不算晚,附近的人还不少,他边掏手机边说: 我现在打电话。 电话拨通,对面传来一串ai音,让程之卓现在立刻坐上停在门口的出租车去井亭化工厂。程之卓让对方不要轻举妄动,有什么事冲他来,但对方不等他说完就直接挂断电话,根本不给警方追踪的时间。程之卓和那男人说了几句,随即出门上车,警方跟踪的车立刻跟上去,又过几分钟,那男人才出来上了程之卓来时的车。 张霆和曹舜英早都等不及要出发,只是程之卓叮嘱过他们千万不要冲动,见来人上车,张霆立马就让司机踩油门追出去。 慢着。男人摘下帽子,是王哥。 听罢张霆血压飙升,秦绍派他来,明面上是方便办事,实则就是保护程之卓,现在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只身去太危险了! 王哥:警方会一直追踪保护他。 张霆吃瘪,顿了顿又问:那现在去哪儿? 把车子开到对面,王哥抬了抬下巴, 原地留守。 几人生等一个多小时,最后张霆实在忍不住问:咱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警方只会比你们更着急,王哥又看了眼牢牢捏在掌心的手机,但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程之卓的消息。 王哥不是唬人,从接到报警后这事儿就惊动了上面,华城几乎出动所有可用警力来追查朱瑞芝的下落,务必保证尽快安全地解救人质,即便这几个词听起来哪个都不太容易。 可这是程之卓的礼服? 张霆被打岔,气得扭过头不想说话,于是曹舜英点头,是的。 车里没打灯,王哥眼尖,借昏暗的路灯也能看出这套礼服的手肘那里有个小洞,这衣服怎么破了? 刚才下楼太着急,曹舜英解释:程总胳膊肘磕到了酒店大堂的门把手。 今晚似乎流年不利,迎面事事都不顺心。这件礼服程之卓其实宝贝得很,当时走得太急眼看要撞上,他还不惜用手掌去撑,但最后还是磕坏了衣服。 第146章 那是可惜了,王哥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程之卓有洁癖,凡事磕了碰了的东西都不会再留因为它是婚礼用的礼服吗? 曹舜英看了眼那上面的洞,也许是吧,程总还说回去要找人仔细修补。 哎呀你们就别打岔了!张霆再也坐不住,忽然吼道:到底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话音刚落,王哥的手机这就响起来,他们立刻带着电脑下车赶回世贸大厦。上楼前张霆接到秦绍的电话,听声音那边似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秦绍开口就问他现在在哪里,想是要赶过来。 在世贸大厦。张霆在奔跑中回答。 秦绍听这声音,又问:你们都在世贸大厦? 张霆顿了顿,没有,绑匪要求程总只身前往井亭化工厂,我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张霆欲言又止,以为秦绍又要着急上火,但没想到他却心平气和,语气笃定,朱瑞芝还在世贸大厦? 你怎么知道?张霆很快来到电梯前,我上电梯,待会儿汇报! 电话那头也同时说:不用,我现在过去。 张霆跟着特警直接上大楼停机坪,只见两个绑匪挟持朱瑞芝,一个手上拿着她的手机,另一个正要将她绑到大楼幕墙冲顶的造型杆件上。两方人马就这么迎头撞上,绑匪似乎对他们的到来感到十分惊讶,毕竟他们小心翼翼,一直将人藏在大楼里,直到确认程之卓和警方一起前往井亭化工厂才敢将人带上停机坪。 没想到他们竟然去而复返。 你们怎么!?绑匪戛然而止,立刻将朱瑞芝架到身前,朱瑞芝腹部中弹,面如金纸,嘴唇发紫,几乎要站不住,见状谈判官上前, 放开人质,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满足你们! 谈判官在前和绑匪斡旋,王哥就藏在一众特警身后,他手托电脑,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代码,他盯着绑匪的手机和几人的身位,指尖就稳稳搭在enter键上。 下一刻两绑匪对视,眼中闪过寒光,显然根本不打算放过朱瑞芝,于是千钧一发之际,朱瑞芝的手机忽然爆炸,直接将他们炸出几米开外! 不许动! 特警立即上前抓住受伤的绑匪,王哥的时间卡得准,恰到好处的身位关系让朱瑞芝几乎没有受到二次伤害,但由于她腹部中弹,失血过多,似乎还有中毒的症状,此刻早已经奄奄一息。警方立刻将人送到距离最近的三院,程之卓中途折返,已经安排绿色通道,上下打点好一切,所有医生严阵以待,只等人到抢救。 往手术室的路上张霆问:你怎么知道朱瑞芝还在世贸大厦? l国是老牌工业国,但他们的手机系统却有个十分隐晦的漏洞,可以绕过屏蔽仪监听,还可以设置爆炸程序,程之卓有些气喘,在手术室前停下,喘了口气才接着说:这也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小秘密,多亏这些年他们一直没有修复这个漏洞。 否则他还会遗漏更重要的消息。 难怪!张霆还要说什么,护士忽然从手术室里跑出来, 这位伤者是rhd阴性并rhnullo型血,目前医院没有备用血,你们谁是这个血型!? 什么玩意儿?? 张霆都没听明白,程之卓已是心下一沉, 黄金血型。 rh阴性原本就是稀有的熊猫血,rhnull更是世所罕见,程之卓记得全球同血型的人数甚至还不过百。 好几个特警脚都迈出一只,一听血型又停住,那别的血型能不能用? 绝对不可以!护士快语连珠,我们已经向血液中心紧急借调,可是最快也要等一个小时之后,伤者根本等不了这么久,这里真的没有人是这个血型吗? 在场人都摇了摇头,今晚之前他们谁也没听过这种稀罕的血型,倒是张霆忽然想到上次秦绍把程之卓从山上抱下来,路上就直接往最近的医院调血,当时他没听清,但程之卓似乎也是一长串的稀有血型。 果真不等他偷偷问,程之卓已经站出来, 我是。 张霆刚落回原位的心脏再次提起来,他抓着程之卓不撒手,你不能献!你身体这么差,进去还能出来吗!? 万一手术过程中出现大出血或者并发症,不用一个小时,程之卓的血就会被抽干。 那小朱会长怎么办?曹舜英紧随其后,就差给程总跪下,小朱会长帮了程总您这么多忙,人命关天,您可千万救救她! 张霆赶紧把程之卓拉到身后,生怕医生和曹舜英将他拖进手术室,你根本不知道他的体质,别人输的是血,他输的可是命! 这时里面又有医生出来,伤者的血氧几乎测不到了,到底有没有对应血型! 护士就指着程之卓,这位先生就是! 那还愣着干什么?要不是医生全身无菌装束,他也要出来拖人,闻言他原地跺了两脚,快让人进来啊! 不行,张霆抓着程之卓的手更紧,绝对不行! 几人见张霆凶态毕露,一时不敢上前,还是程之卓自己掰开张霆,我跟你们进去,一个小时我还能撑得住。 张霆还要拦,又被程之卓一把甩开。 你也根本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程之卓胸膛起伏,就算里面躺着的是陌生人他也做不到袖手旁观,何况朱瑞芝是l国朱氏财团的接班人,也是能够对抗洛杜隆财团的唯一力量,神农论坛在即,对方陷害程之卓的心昭然若揭,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出一点岔子,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朱瑞芝绝对不能死在今夜的华国! 第122章 程之卓前脚进手术室,后脚张霆赶紧给秦绍打电话,秦总你去世贸大厦了吗?我们现在在 我没去世贸,秦绍截断道:十分钟后到三院。 来的路上谁也没时间联系秦绍,张霆心里讶异,赶紧跑下楼去迎接,十分钟很快就到,他却没看见秦绍的车,只有一辆救护车风风火火开进来,险些与他擦身而过,他正要给人让路,车后门砰一声打开,只见秦绍就从里面跳下来。 你怎么坐救护车来?张霆感觉今晚一直没跟上这俩人的节奏,想问个清楚,秦绍却没时间解释,只反问他:程之卓呢? 张霆脱口而出,他进手术室了! 秦绍瞳孔一缩,他哪里受伤!? 只是不见一时三刻,这人就又伤着了? 不是他是朱瑞芝,张霆挠着后脑勺,因为朱瑞芝是那什么黄金血型,调血至少一个小时,所以程总就先进去输血了! 听罢随行的医护人员抱着箱子撒腿就狂奔向手术室,张霆一头雾水,跟着秦绍也跑过去。 曹舜英他们还在手术室外等,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人闯进来说什么血到了是哪个手术室,三步开外还落着那人的一只鞋。她正好奇张望,心想护士不是说血库还要一个小时,总不会这么快又送到了,哪知秦绍随即气喘吁吁地出现在走廊尽头。 秦总!?曹舜英赶紧跑过去,您怎么知道小朱会长的血型是 她戛然而止,随即意识到程之卓也正是黄金血型,秦绍误打误撞,原本是为程之卓而以防万一,没想到朱瑞芝也是相同血型。 误打误撞,一样救了程之卓的命。 秦绍及时带来充足的术用血量,解了手术的燃眉之急,那边程之卓很快被推出来。张霆所料不错,由于刚才血量紧迫,术中有部分是朱瑞芝的自体血回输,程之卓的抽血量其实还不到300cc,但被推出来的时候他人已经昏睡过去。 来前秦绍听张霆说等血液中心调血,那至少要等个把小时,如果不是秦绍及时赶到,真不知道还要出什么乱子。 秦绍站在床前凝望,明明刚才程之卓还在对自己笑,这张脸因为近日忙碌而变得格外消瘦,此刻苍白如纸,和几个小时前聚光灯下的他似乎并没有分别,如果程之卓能睁开眼睛的话。秦绍深吸一口气,摸他脸颊,指尖触及浓密的睫毛,程之卓眼皮就动弹一下,秦绍这才放心下来似的,默默握着程之卓冰凉的手坐在边上。 秦总,曹舜英先拉了拉张霆,见他不肯动,自己过去劝秦绍,要不您陪程总回病房休息吧,我们都在这里守着,一有消息就马上告诉您。 不用,秦绍言简意赅,目不转睛看着床上的人,他不放心。 这时程之卓忽然瑟缩一下,大概是医院给的薄被还不够,他失血过多有些冷,秦绍立马脱下外套给他盖上,再次握起程之卓的手,又有血从针孔里渗出,晕染了纯白色的针后贴,他盯着那片小小的红点,后知后觉去按住,始终沉默,不知道想什么。 第147章 临近午夜,手术终于顺利结束,朱瑞芝被推进icu严密观察,门外守着好几个特警,眼见朱瑞芝终于度过危机,曹舜英这才敢向老会长朱为青仔细汇报今晚发生的一切。 程之卓被推进病房的时候也醒过来,秦绍把手术结果告诉程之卓。听罢他并没有松一口气,今夜多方暗流涌动,他联系了身在h国的郝泰来,也不知道那边现在什么情况,但秦绍不让他费神,强制他闭上眼睛先睡觉,有什么事明天一早都能解决。 对了,可程之卓躺下去又想起来,脑袋仰起,手一软又倒回去,秦绍稳稳托住他,听他焦急问道:酒店那边 都收拾妥当了,秦绍安抚道:安心睡觉,今夜不会再有任何意外。 程之卓并不放心,可朱瑞芝的餐具有问题。 我知道,我已经把人交给警方。秦绍用手捂住程之卓的眼睛,现在你的任务就是睡觉。 程之卓两眼一抹黑,想继续问,挣扎几下很快就累了,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才悠悠醒来。 秦绍已经出门,走前让家里的厨师送来早餐,端上来程之卓一看,有五红粥、点缀去核红枣的红糖馒头,配菜有菠菜炒猪肝、泉水牛肉、醋泡黑豆,外加一盅熬了几个小时的红参乌鸡汤,上面飘着几朵枸杞,最后还有一小碟阿胶糕。每样都不多,但加起来就十分丰盛 全部都是补血的。 程之卓的胃口向来不大,有时候没食欲,还得秦绍哄他吃饭,但今天的早餐他吃得很干净,先喝汤再吃鸡,连软骨也嚼两下咽进肚子。吃完饭他去卫生间洗漱,镜子里这张脸依旧苍白,他拍了拍,显出点红润,打起精神办理出院,却不是要回家,而是吩咐司机直奔庄氏。 今天是周六,但秦绍不得空,早上还要谈续约合同,是关于原材料的合作订单,对方是国内首屈一指的材料商,虽然面对秦绍还是谄媚的态度,但字里行间总有点阴阳怪气,在张霆报价后甚至又改口道: 秦总,这个价格我们可能还需要再好好协商一下。 近年来因为外盘价格持续走高,材料商又改用高位竞拍的方式外销,药用原材料的价格几乎一周一变,这对下游制药厂的冲击确实不小,但秦绍已经按标准行情再提高10%的优惠价给到对方,量大价高,又省了外销的麻烦但显然这个价格还是喂不饱对方。 人心不足蛇吞象,秦绍笃定对方今天是来找茬的,顿了顿才笑着问:那贵司想要什么价格,不如直说。 果真那老总伸手狮子大开口,50%,再提高50%如何? 一旁做记录的张霆冷笑道:咱们做的可都是正经生意,您报这个价格,恐怕有关部门也不会同意吧?他忍着没直说,可这漫天要价和敲诈勒索又有什么差别? 那老总搓着手笑道:这几年原材料的价格一直在涨,这也是行情,今天谈成了就是你情我愿,哪有合不合规一说呢? 张霆紧随其后,难道贵司卖给沈氏也是这个价格? 那老总表情意味深长,显然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商人逐利,又最会审时度势,他不敢跟沈道炎母女当面叫板,但昨晚程之卓在婚礼上弃秦绍而去,为的还是朱氏财团的朱瑞芝,如今舆论满城,大家都道秦绍是棺材里洗脸死要面子,他也就敢壮着胆子趁机抬价。 各人情况不同嘛,这怎么能同日而语?那老总换了个更嚣张的坐姿,您说是吧,秦总? 秦绍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对方是国内最大的原材料供应商不错,论质量同比其他公司也确实属于上乘,加上庄氏与之合作已经很久,贸然再重新筛选又得费一番功夫,也势必会影响下面车间的生产进度,种种天时地利,让对方有叫板50%的底气。这些秦绍心知肚明,50%是天方夜谭,但这只是谈判的一种手段,他猜对方应该至少想再提高20%的价格。 但即便10%也已经超预算了,如今庄氏大起大落,虽然有程之卓托底帮衬,到底还是没能完全从庄建淮的阴影里走出来。 看来贵司并不想和庄氏做生意,秦绍抬手,送客。 那老总根本不怕秦绍这招,他起身撑着桌面,像是教诲下属,我奉劝秦总一句话,今天我提出50%,明天就有人提出60%,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后天您再回头找上我,我可就不是今天这个低价了。 囤积居奇向来只有财货两空的下场, 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那老总的话,众人循声而去,会议室门开,来人正是程之卓,他脸色苍白,不苟言笑的样子让人心生畏惧,贵司确定要这么做? 程总?那老总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您不是 秦绍已经起身过去扶住他,眼里有指责,更多的是心疼。程之卓抬手按了按秦绍,又对上那老总: 不是什么?我和秦绍不分彼此,从前是往后更是,除非他不要我,否则我程之卓这辈子就要他秦绍一个! 张霆挺直腰板,见那老总都要吓尿,故意笑着问他,您刚才说什么不是? 老总支支吾吾:这,我 何氏沈氏还没倒,朱氏财团也没倒,程之卓缓了一口气,提高声音道:贵司这么急着抬价,是不打算做后面的生意了? l国作为工业大国,多年来都是国内原材料的重要出口国之一,这些年来原材料确实水涨船高,但倘若有价无市,他们这些材料商一样会死得很难看。这老总满以为跟着程之卓踩秦绍一脚就能得朱氏财团的青眼,谁知他踩的却是颗大地雷。 那老总彻底慌了,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秦总日理万机,我就不耽误您的宝贵时间,那咱们还是按原先的价格续签合同吧! 说着那老总就要去拿合同,可张霆伸手一拦,明知故问:我有点记不清,原先什么价格来着? 就是,那老总磕绊了下,咬牙道:就是上一份合同的价格! 三年前的价格比秦绍今天给出的价格可要低不少,但程之卓还嫌不够, 看来贵司还需要冷静一下才知道自己到底该报多少价格。程之卓说完,秦绍随即附和,送客。 程总秦总,那老总就差跪在他俩跟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二位千万不要跟我一个小人物计较啊! 张霆已经把门大开,请吧您! 人走后,不待程之卓开口,秦绍铁青着脸,打横抱起程之卓回办公室。周六公司也有员工加班,所以不少人都看见自家秦总抱着程总招摇过市,程之卓窝在秦绍怀里,小媳妇似的不敢看人,两人之亲昵,令昨晚所有的传闻都不攻自破。 回办公室后,秦绍把人撂在沙发,来回踱了好几圈,最后冷冰冰问他: 又来逞什么能? 第123章 我只想帮你。程之卓说。 我要你帮忙了?秦绍从昨晚起就郁结于心的怨气在此刻终于爆发,他声音陡然拔高,拖着个病怏怏的身体给这个献血,为那个奔波,我让你安心去忙,你就把自己忙成这副模样?你以为你是活菩萨转世吗! 董事长办公室隔绝外界,包括车马喧嚣,鸟鸣风动,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地上,光束里闪着若隐若现的尘埃,秦绍的声音就在头顶盘旋回响,他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万无一失的法子,能让程之卓不再受伤不再生病。因为他的心底始终困着一头嗜血的野兽,随着程之卓的忽远忽近而逐渐暴躁不安,可程之卓偏偏肆意撩拨它的利爪,又放任其划破自己的皮肉,放任鲜血直流。蔓延滋长的血腥味让恶念迎着烈日疯长,让它只想抓住程之卓,把他拖回巢穴,然后一点一点拆吃入腹。 秦绍是真的很想很想把程之卓牢牢锁在身边,让他眼里只有自己,满脑子只剩自己,无法再肖想任何其他事情。这样的念头不止一次,从很久以前开始,如蚂蚁噬心,啃咬着他的理智,直到他再次对上程之卓那双清澈的、水汪汪的大眼睛。 程之卓十分平静地听着,冷不防垂眸压抑咳嗽。于是秦绍绷着脸,倒水投喂一气呵成,杯子离开唇角的瞬间,程之卓抓住秦绍衣角, 不要生气。 说着他就要亲上来,可秦绍后仰偏不叫他得逞,程之卓再往前倾,秦绍就再往后仰,最后秦绍说:想我摔倒你就继续靠过来。 程之卓立马坐回去,脊背挺直,垂头丧气,像个犯错待罚的好学生, 我错了。 秦绍气笑,你还知道错? 第148章 程之卓小鸡啄米地点了头。 如果我没反应过来怎么办?如果朱瑞芝术中大出血怎么办? 秦绍胸膛起伏,想好好质问程之卓究竟有没有想过自己,但秦绍问不出口,正因为他也知道朱瑞芝的重要性,所以无论他多么不情愿,也会且只能以朱瑞芝的安危为先,他心里的气被一块大石头镇压,不上不下,他气程之卓,更恨自己的无能,恨谁也没有做错的无能为力。怒气无处发泄,就成了伤人伤己的刀。 但那一切都没有发生,程之卓伸手小心翼翼地摸着秦绍脸颊,我还好好留在你身边。 秦绍冷哼,你就管这叫好? 程之卓一噎,转而四处张望,我饿了,有没有吃的啊? 刚喝水就要吃东西,你早饭不是吃得挺多,也不怕撑着自己?秦绍捏着程之卓的下巴,用了两分力,别想打岔。 程之卓半点不挣扎,猫儿似的托在秦绍掌心,可我要好好吃饭,赶紧把身体养好啊,我们的结婚仪式还没完成呢。 你想再办一场?秦绍问。 至少给我个弥补过错的机会,程之卓看出秦绍不太愿意,眼珠一转又说:我们可以请几个亲朋好友简单办一场,怎么也得把戒指戴上。 秦绍撂了杯子,发出沉闷的声响,程之卓,可我已经没有心力再操办一场婚礼了。 今时不同往日,往后余生秦绍再也不会有昨夜的心境,他更不想满心欢喜转头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他站上t台,举花四顾,只会想起昨夜程之卓离他而去的背影。 那,程之卓忐忑道:那你不愿意给我戴戒指了吗? 秦绍沉默。 程之卓心里一沉,你不相信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心?他捧秦绍的脸,迫使他与自己对视,看着我,说话。 有什么好戴的?秦绍从未有过地沮丧,每次碰上戒指都会出事,既然它没办法带来好运,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没有。 第一次戴上戒指,庄希文纵身跳江就死在他眼前,第二次修复戒指,又让段克渊趁虚而入劫持自己,险些急死程之卓,第三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向来事不过三,秦绍觉得这枚戒指已经不是他对程之卓的承诺,反而更像是以爱为名的诅咒。 程之卓手一松,你,那你就扔了?说着不等秦绍回答,他直接动手翻找戒指,三两下把秦绍的内袋裤兜掏了个遍,以往贴身携带的戒指盒不翼而飞,让程之卓心生莫大的恐惧, 你真扔了?! 秦绍还是不说话。 不许扔我的戒指!程之卓叫道,捶着秦绍的肩膀,气得想现在就和他对打一架,我的戒指给了你,你的戒指就要给我,这是天经地义! 秦绍眼见程之卓急得都要哭出来,这才松口,那去店里重新挑一枚? 我就要原来那枚!程之卓用力晃秦绍肩膀,他的戒指对秦绍有多重要,秦绍的戒指就对他有多重要,两枚戒指少了哪枚都不是原来的那对,就像他确认自己想和秦绍永远在一起,他这辈子就只认秦绍这个人,换了谁都不行, 快把我的戒指捡回来! 程之卓情绪激动又有些发晕,秦绍绷着脸,连忙扶住程之卓,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缓一口气,先操心你自己吧。 我这不就是为自己操心?程之卓抓住秦绍的无名指,快把我套住,这样我就可以永远留在你身边。 秦绍眼神晦暗,你还敢走? 不给戴戒指我就会逃跑,程之卓抬头看着秦绍,我就要原来那枚,从一而终不可改。 几番争执,到底是程之卓的话更管用,秦绍将头埋在对方颈侧深吸一口气,心想其实不是他套住程之卓,而是程之卓套住他,从一开始就是。 程之卓。 嗯? 程之卓。我一直在呢。 两人前言不搭后语地胡乱说着话,忽然程之卓的肚子咕噜叫起来。 你真饿了?秦绍有些讶异,事实上今早当他听护工汇报,说程之卓把早餐吃得干干净净的时候,秦绍就十分讶异。 程之卓点头,黑眸子亮晶晶,我只是失血,我需要营养,我要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 白白胖胖,无病无灾,这样才好让秦绍少担心,他们俩要并肩携手,一起站在往后明媚的阳光里。 秦绍摸了下程之卓的肚子,果真有些瘪,他打起精神,想吃什么? 程之卓垂眸思索,上午没别的事了吧? 秦绍秒懂,那咱们回家做。 到家秦绍就着手准备炖番茄牛肉汤,他将牛肉焯水后捞出冲洗,汤团正在客厅里跑酷,时不时发出点动静,一旁的程之卓忽然上前环抱住他。 躲远点,秦绍立刻关了水,一会儿溅着你。 程之卓蹭他后心不想走,听秦绍的声音从后心传进他耳蜗,他就喜欢这个姿势,我手藏在围裙里呢。 于是秦绍洗牛肉的动作慢下来,因为怕溅到程之卓而洗得格外秀气。 半晌,程之卓忽然说:今早雷德厚那边有了动静。 秦绍一顿,昨晚果真是他们的声东击西? 李代钊被曝光伪造重伤后已是官司缠身,程之卓紧了紧手臂,因为秦绍身上的香味而有些犯困,神农论坛开幕在即,雷德厚借此机会提前抵达h国,昨晚我从朱瑞芝的手机里监听到他们的部分对话,他们买通服务员,原本是想要朱瑞芝就死在我们的婚礼上,可没想到朱瑞芝中途突然出去办事,所以往后都是他们情急之下的临时计划。 所以对方手忙脚乱,临时改变主意要绑架朱瑞芝,给她注射解毒剂,免得人直接死在路上,紧接着又骗程之卓出来,想一不做二不休搞一出殉情互杀的狗血套路,可惜被曹舜英察觉不对劲就立刻报了警,而程之卓也根本不信这是朱瑞芝的原话。 明知道你的性向还要刻意伪造成殉情,秦绍关掉水龙头,原本鲜红的牛肉已经变得粉白,看来他们的脑子也没有三两重。 程之卓:恐怕不止三两。 听罢秦绍回头,只见程之卓狡黠地看着牛肉底下的血水, 因为那里面都是水呀。 秦绍摇摇头,把洗干净的牛肉放进高压锅,盖上锅盖后程之卓又说:不过以朱瑞芝的身份,外出都有专人保护,为什么偏偏昨晚没人发现,还是曹舜英最先反应过来? 有内鬼?秦绍猜测。 我也这么认为,程之卓皱眉思索,这个人必定与朱瑞芝关系匪浅,才有可能摆脱这群保镖的监视。 很快高压锅冒出热气,秦绍洗干净手,朱会长已经增派人手过来帮忙,等朱瑞芝醒来,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程之卓看着水流汩汩,忽然看向秦绍,不过这些昨晚我都来不及和你说,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这些都是他在路上监听到内容后的推断,可秦绍这边却是千头万绪,程之卓百思不解,秦绍身处迷局,又是如何从中牵出餐具这根细线,然后顺藤摸瓜抓到下毒的服务员? 秦绍又不说话。 程之卓眼珠一转,忽然夸他,你怎么这么聪明?如果我不是监听到,根本想不到他们还会在餐具里下毒。 秦绍是想听程之卓的赞美,只是程之卓夸得太生硬,他轻哼一声,遂解释:因为朱瑞芝的餐具被人提前收走了。 主桌十套餐具,到宾客散尽,服务员去收拾之前,唯独少了朱瑞芝那套,秦绍立刻反应过来有人在餐具上做了手脚,所以事后必须要尽快毁尸灭迹。当晚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都经过人脸核验,他赶紧让人去追查,很快就顺藤摸瓜抓到被买通的服务员。 但即便没有这个疑点,昨晚参加秦程婚宴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名流,贸然在菜里做手脚风险太大,在餐具上做手脚,就要有人全程监视,以防被他人误用。想到这里秦绍不禁后怕,如果当时他跟着程之卓一起去世贸大厦,反而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甚至可能无法及时调用血库。 难怪,程之卓抱累了就挂在秦绍身上,秦绍擦干净手把人抱去沙发,两人窝在一起说悄悄话,既然人已经抓到,累累罪行罄竹难书,咱们得尽快飞到h国,在论坛大会上仔细说给全世界听。 过几天就是神农论坛开幕式,他们提着一口气,始终没有松懈的时间,吃过午饭,下午就要出发去机场,飞往h国。不过之前他们也是这么计划的,婚礼后提前去h国,权当度蜜月,眼下婚礼虽然不完美,好歹还有近在眼前的蜜月。 第149章 下午司机送他们去机场,路上经过举办婚礼的酒店,前方事故堵车,程之卓忍不住扒着车窗,看向窗外那栋崭新的高楼,昨天盛大的婚礼闪过脑海,恍如隔世,好像越是美好的瞬间,越容易流失在一念之间。 咚咚咚, 忽然有人敲他们的车窗。 第124章 程之卓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外面其实看不到里面的人,副驾张霆手已经伸进手套箱,看窗外却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环卫工。 我下去看看。 张霆扶腰下车,两方在马路边比划一会儿,张霆才开门回副驾,手上多了只红色塑料袋。 秦绍警惕地盯着那只袋子,那里面似乎装了吃的, 怎么回事? 昨晚您不是把酒店里的菜打包送给环卫工么,张霆小心翼翼地转着塑料袋,也在查看里面到底有没有藏着别的东西,那大妈就拿了袋喜馍馍来表示感谢。 秦绍立即追问:她怎么知道这辆是我的车? 这辆不是婚车嘛,昨天下午有不少环卫工路过围观,要不是她正好认出来,原本是准备拿着这馍馍满世界问的,张霆话锋一转,不过安全起见,要不等开远点就把东西扔了? 现在他们几乎是草木皆兵,任何不同寻常的动静都会引导他们归咎于洛杜隆财团,张霆拎着袋子就像拎着炸弹,不敢放下也不敢上手触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别扔,程之卓看那环卫工还在原地打扫,我们下去谢谢人家吧。 张霆赶紧说:我已经谢过了。 所以别再冒险下车,既然朱瑞芝还没完全脱离危险,那么程之卓在鱼龙混杂的外面也不会绝对安全。 这次的证据链完整,如果我当街被杀,不正坐实了对方的阴谋?说完程之卓直接开门下车。 老人家您请等等! 那环卫工愣了下才转头,等程之卓跑到跟前才敢问出口:您是? 程之卓指着旁边的大楼,我昨天在这家酒店办婚礼。 原来是您!环卫工抄着扫把惊呼:小伙子长得真清秀,那您夫人 秦绍后脚走上来,看了眼程之卓,只见程之卓笑道: 这位就是我的夫人。 基于环卫工五六十年的人生经验,夫人一般是和女性挂钩的,所以她愣了好一会儿还难以置信,怎么现在的姑娘都这么壮的吗? 见状秦绍伸手,郑重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老人家您好,谢谢您的喜馍馍。 这浑厚低沉的嗓音一出,环卫工才看清对方确实有明显的喉结,这就是个如假包换的真男人。环卫工呃呃啊啊半天,心想现在的年轻人确实先进,咧着嘴笑道:谢谢你们昨晚的饭菜啊,可好吃哩! 昨天我太忙了,程之卓心里开心却不想贪功,又添了句,这是我爱人的主意,您吃得开心就好。 你们夫,夫夫一体,谁的主意不都一样?环卫工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那喜馍馍是我自己做的,在我老家,新婚都吃这个,只是比不上店里卖的,你们别嫌弃啊,说着她又一拱手, 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简短朴素的祝福,往往因为真诚而更加令人感动。昨天秦绍忙前忙后,也没收到几句真心实意的道贺,他这才笑道:多谢老人家! 道别后回到车上,秦绍的心情显然好了些,程之卓打量着对方,然后听他问:一直看我做什么? 好看呗。程之卓脱口而出。 张霆立马想扭头去瞧,又怕秦绍把他的头给拧回去,都道处理公务,程总是把好手,老练周到,八面玲珑。可对于感情,程之卓在外人面前却一直都很容易害羞,即便是面对张霆这样的自己人,也很少直观表露爱意。 程之卓也努力在向秦绍靠近。 于是秦绍深深看了眼程之卓,两人十指交握,一路向东行。 飞机抵达h国已经是傍晚,下榻酒店把行李一扔,程之卓和秦绍既没有洗澡也不补觉,刚才程之卓的无心之言勾起秦绍的色/欲,他在轰鸣的飞机上憋了一路,在安静的行政套房里兽性大发。行李箱完好无损地晾在床尾,床上很快已是狼藉一片,床头柜上无事牌的银色链子垂落,不时晃动,直到天边鱼肚白,程之卓半昏半醒间嚷着说再弄他就会死,曹舜英也来电打岔报平安,秦绍这才磨磨蹭蹭抱程之卓去泡温泉。 这家百年酒店以温泉出名,室内外都有,程之卓说想透透气,于是两人就去了阳台外的池子。十月份的h国并不算冷,秋高气爽,周围一片红枫林,血红里点缀更远处的明黄色银杏,映进秦绍眼里只有一片暗红。房间电视正在播放新闻,忽然一声枪击,人声嘈杂,四散而逃,是洛杜隆的执行团选举接近尾声,现在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但杀手的出现打乱了现场的秩序,保镖乱作一团,也不知道候选人有没有受伤。 轻一点。程之卓忽然呻/吟。 是我太重,秦绍关掉电视,换了一边肩膀捏,还是你太敏感? 这会儿程之卓只剩翻白眼的力气,他慢吞吞地在秦绍怀里找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问: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肋下? 实际上秦绍经常盯着程之卓的肋下看,好似怎么也看不够,关于这点程之卓很早以前就想问,只是碍于每次到最后他完全没了精力,第二天起来,又有忙不完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他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安静的时机来好好问秦绍。 秦绍的小动作太多了。 就譬如发狠的时候,常常用手捂住程之卓的眼睛,喜欢把他的长卷发撩到左边,舔他后颈,吮他露出来的粉红色耳垂,喜欢亲他的疤痕,喜欢圈着他的手腕,还喜欢攒起十指攥在掌心 这其中有些程之卓感同身受,有一些连他也不太确定,这点不确定来自秦绍过分克制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这双望向自己的目光里始终隐含悲伤。 你知道吗?你肋下有颗痣。秦绍好像在诉说他的信仰, 很漂亮的痣。 程之卓通体白净,除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疤,从头到脚只在右肋下有一颗黑色小痣,这不是缺憾,倒更像是最好的装点,因为人无完人,差一点点的才是完美。 你没有吗? 程之卓好奇想看,伸手只有水花,清澈的水面被搅动混杂,秦绍就抓住他的手说: 痣是人体内的色素沉降,无数黑色素迁移汇聚一点,在身体上留下永久的痕迹。秦绍盯着逐渐清澈的水面,似乎能透过看到那颗若有似无的黑点,痣和痣也不一样。 程之卓沉默半晌,忽然说:你想留在我的身体里? 秦绍垂眸不说话。 最近秦绍真的不太对劲,这种状态就像他刚发现程之卓后脖颈上的彼岸花会变淡那会儿,程之卓当然明白秦绍心之所忧,可他们手握财富,掌握无数人的命运,就注定只能被时代的洪流推着往未知的前方游走,他们一样都身不由己,很多时候不是程之卓想要明哲保身就可以做到的。 于是程之卓改口:这儿的枫叶也漂亮。 说着他伸手去摘,秦绍眼尖,在程之卓之前摘下一片,又在池子外洗干净背面的虫卵才递给程之卓,最后挡住程之卓的视线, 有什么好看的? 红红的多漂亮呀,程之卓躺在秦绍怀里,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枫叶,想必透过阳光看会更加漂亮,他不禁感慨,春来绿叶,秋来化红,年年复今朝,这是生命在轮回,这大概就是永生? 可诗人提及枫叶,多的只有离愁,秦绍咬重道:多的只有生离死别的恨。 他讨厌枫叶,不仅因为诗人的传统,还有那抹触目惊心的颜色,湿漉漉的叶片躺在程之卓白皙的掌心,更像一滩怎么也洗不干净的鲜血。 程之卓呢喃,阿绍。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秦绍说。 那叫你什么?程之卓抬眸,老公,老婆,宝,宝贝?他不太想连名带姓地叫秦绍,那样显得太正经严肃,可惜秦绍没有小名,秦曼华给庄希文的小名也是来自于程慧芳,而秦绍自始至终只有一字单名。程之卓确实不知道该怎样叫才会让秦绍真的开心,在那些浪荡的呻/吟之外。 秦绍眼里的情欲已经完全退去,他凝视程之卓,像在观赏深渊外的明月, 不要叫我。 也许不是不喜欢,程之卓忽然想,也许只是秦绍怕克制不住,于是他主动吻住秦绍,我们这几天都不要出门了。 第150章 秦绍眼神一暗,为什么? 即便开窍,对于情事程之卓始终并不太感冒,十有八九也是怕扫秦绍的兴,所以程之卓主动,但不那么主动。这些都骗不过秦绍,哪怕一丁点来自程之卓的情绪他都能立刻察觉。但开头是否完美秦绍并不在意,这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会让结局趋向于完美,他能确定每次程之卓也会尽兴,因为程之卓面对的是秦绍。 秦绍难以自抑地想,如果所有事都能在他的掌控中就好了。 程之卓双手搂着秦绍的脖子,因为我也想要你留在我身体里。 可以吗?秦绍眼神危险,可是你说你会死。 程之卓摇头,我不会死。 秦绍:你骗人。 我不会死在你之前,咫尺间程之卓说着最惊悚的情话,我对月立誓,在我咽气之前,我一定会拉着你一起走。 秦绍忽然笑出声,发自内心的笑声。 这就令程之卓更加难过,他当然是哄秦绍的,秦绍父母双亡,也没见过秦曼华,倘若真到了那天,即便程之卓狠不下心杀他,秦绍也会自我了断,程之卓心知肚明,因为之前的几次秦绍就是这么做的,毫不犹豫,没有一次例外。 程之卓心里一恸,笑着又亲上去,这回秦绍却捂住他嘴唇, 别勾我。 留在我身体里,程之卓一下又一下地舔着他掌心,抬眸的刹那,眼里的爱意如浪花激石, 我们同生共死共沉沦。 第125章 三天后,神农高端医药论坛现场。 何氏集团,程之卓? 程之卓:是。 门口的工作人员将请柬奉还,让开一个身位,程桑请进。 秦绍走外围的观众通道,程之卓作为嘉宾走的是内部vip通道,临近开幕式,嘉宾观众陆续进场,场内坐席七七八八。进场后程之卓先看了眼灯光汇聚的蓝色大舞台,这一届的论坛话事人佐藤先生还没到场,程之卓本来还想找秦绍,可雷德厚和高桥握完手就招呼他过去,他躲不开。 雷会长。程之卓上前欠身,眼睛扫过一旁的高桥。 雷德厚双手交背,小程来得早啊。 比不上雷会长。程之卓看着雷德厚,话锋一转,为咱们药协殚精竭虑。 雷德厚张口,瘪了瘪嘴又问:第一次作为嘉宾参加神农论坛,准备的议题是什么? 程之卓就指向舞台上的led屏,既然有幸参加神农论坛,自然是契合论坛主题的议题。 那就好,雷德厚看起来没有半点当年竞选时的影子,他的腰杆虽然挺得笔直,但是仍然给人一种佝偻的感觉,听罢他似笑非笑,都说客随主便,眼下咱们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分寸要拿捏得当,不好叫主办方尴尬,也丢了我们华国人的面子。 那是自然。说到华国人,程之卓转而对上高桥,高桥理事幸会。 高桥倒是主动伸手,程总,我们又见面了。 雷德厚见两人握手,一副老熟人的模样,好奇道:怎么高桥理事还见过他? 当然,高桥顿了顿,说来在下认识程总,还是因为我司的员工。 雷德厚:哦? 于是高桥招手,只见郝泰来拿着本黑色笔记本登登跑过来,像刚入职的实习生畏畏缩缩,等人走近,程之卓才看到他额角上明晃晃的淤青。 下马威。 愣着做什么?高桥冷冰冰。 郝泰来雷劈了似的赶紧说:两位早上好! 胆小如鼠,连雷德厚也忍不住笑了。 郝工胆子小,说话没个分寸,还请二位见谅,说着高桥拍他肩膀,意味深长道:一会儿台上嘉宾说什么做什么,你可都得仔细记下来,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别让我再教一遍。 郝泰来扫过程之卓,飞快低头:知,我知道了! 事发当晚,几乎同时郝泰来被发现窃听洛杜隆的内部机密,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反水的高桥,当晚朱瑞芝也正是被高桥引诱绑架,程之卓原还想借他的力打雷德厚,现在看来是难上加难。 瞧我这记性,高桥见程之卓并没有什么反应,想起什么似的又说:我听说郝工原先在庄氏任职,想必程总总该认得他? 郝泰来脸上已是暴汗,他因为基因序列而被迫放弃华国国籍,当时这事闹得大。但程之卓瞥了一眼,倒是镇定,认得,说着他对上高桥,不过底下员工也不少,倒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是么?高桥眼睛微眯,我以为当初你托我照顾郝工的时候,是为日后留有大用。 雷德厚:哦? 他们周围还有好几个h国人,高桥当着他们的面质问程之卓,立功心切可见一斑。 何氏比之神农药业不过是小巫见大巫,没有小朱会长的引荐,我怎么可能认识高桥理事您呢?程之卓话锋一转,冷笑道:不知道高桥理事有没有听说小朱会长重伤的消息? 正如郝泰来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朱瑞芝受伤的消息更是惊动各国,高桥想不知道都难,那几个h国人像是能听懂他们说话,听罢又看向高桥,高桥脸上挂不住,瘪了瘪嘴道:不过是见面三分情,跨国公司之间互相帮忙也是常有的事,大家是做生意,又不是攻城略地 话说一半,他忽然反应过来说多错多,更是来气,说来小朱会长还是在你的婚礼上出的事,只怕这事不光我有所耳闻,远在l国的朱会长也知道了! 朱会长确实雷霆震怒,程之卓点头,盯着高桥飘忽的眼神一字一顿,正在调查是谁胆敢引诱小朱会长只身陷入险境。如果我是那个凶手,未免身败名裂,我会立刻夹起尾巴做人。 尾巴比天高的高桥胸膛起伏,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他和朱瑞芝毕竟是几十年的朋友,背叛的滋味不好受,一样折磨着高桥。见状雷德厚摆摆手,开幕式就要开始,小程,你快回座位去吧! 程之卓顿了顿才转头,却不想就这么放过高桥,于是他想起什么似的又转回来,意味深长道:听闻洛杜隆的执行团选举接近尾声,也许开幕式之前就能知道结果,不知道新之助先生能否最终问鼎执行团? 说完不等高桥反应,他就径直回了座位。 你! 雷德厚紧张地看向高桥,这个新之助就是高桥的长子,外界公认洛杜隆现任执行官as留在财团内部的一颗棋子,但他们不知道as真正保举的候选人其实是小林苍也。他出手一明一暗,两边下注,确保下一任执行官为己所用的同时,也是要新之助吸引主要火力,前几天的刺杀事件恰好印证了这点。 令郎在宣讲会上大难不死,这就是众望所归啊,我相信令郎的实力绝对远在其他候选人之上,高桥理事不必担心! 高桥的儿子明摆着被当靶子使,雷德厚还上赶着预祝他马到成功,他马屁拍到马腿上还沾沾自喜。可即便高桥投靠洛杜隆,装得再像h国人,他们一家始终里外不是人,这点雷德厚不清楚,洛杜隆以及各阵营内部却心知肚明,连政审都要往上查三代的h国生态,何况是h国起家的财团主事人?as表面越是看重高桥父子,他们越会因此而成为众矢之的,在越高的阶级,血统纯正就越显得重要,高桥的出身决定了他永远只能给as提鞋,无论向哪方效忠,无论怎么效忠都不会改变这个结果。 你哪里看到我有担心?高桥愤然转身离开。 那头程之卓坐到沈祚君身边,看高桥十分傲慢地拒绝了一位想与之谈合作的研究员,就听沈祚君说:群狼环伺啊。 前几排几乎全是h国人,他们五官各不相同,神态异曲同工,像一个个活体移动监视器,他们始终维持谦卑温和的姿态,却让沈祚君产生极其少见的,强烈的厌恶与不安。但她见程之卓并不在意,回头还在找人,忍不住说: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哪儿能看到他? 忽然程之卓笑道:看到了。 程之卓的视力没有秦绍好,隔着二十几排他其实看得并不真切,但模糊的轮廓已经足够让程之卓断定对方就是秦绍。今天秦绍穿偏休闲的深色夹克坐在中后排,再往后就是媒体记者,他左右坐着的似乎不是h国人,表情比看见程之卓前的秦绍还冷。 秦绍很快注意到程之卓,远远冲他笑了下,还比了个心,程之卓同时伸手抓住,贴在心口轻轻拍了拍,这才回头。 第151章 沈祚君跟看外星人一样看他。 让沈总见笑。程之卓脸不红心不跳。 切,沈祚君瞥见旁边的人起身离开,压低声音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疯?这里是h国,左右都是他们的人,你敢在这里做手脚,只怕你和秦绍都没办法脱身。 沈祚君不敢太直白,但她很清楚这些财阀的做派,让世界上千万人之中的某个消失,真的比捏死一只蚂蚁更容易,即便对方是华国药协分会长程之卓。 程之卓不置可否,换了一种小语种聊天,那是高中他和沈祚君一起选修的, 朱瑞芝已经醒了。 我知道啊,沈祚君愣了一下,随即接上来,可醒了也不代表这一页就能翻过去,毕竟人是在你的婚礼上出的事,如果不是朱瑞芝自行离开酒店,你以为你还能好好坐在这里? 身在高位,行差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程之卓心里清楚。 我本来也没打算撇清,程之卓转而问:选举结果是不是就快出来了? 他问的是洛杜隆执行团的选举结果,但越是参天古树,看不见的泥土下就越是盘根错节,即便坐上那个位子,也做不到将地下的各方党羽连根拔起,所以洛杜隆的下一任执行官是谁对沈祚君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沈祚君觉得奇怪,但还是看了眼手表,开幕式在十点,现在已经九点二十五,大屏幕上的电子钟仿佛也在做倒计时。 九点半宣布最终选票结果,正好赶在开幕式之前,一会儿结果出来,恐怕这里就会变成他们的庆功会,她顿了顿,你更别想扳倒任何人。 两人对视,程之卓掠过沈祚君看了眼神色紧张的高桥,之后两人都没再开口。九点半眨眼就到,佐藤迟迟没有出现,紧接着有人跑来说服务器崩溃需要时间修理,选举结果要晚半小时才能出来。 显然选举没有结果,开幕式也没有苗头。 沈祚君看他们交头接耳半晌,看向程之卓,在这个节骨眼儿崩溃? 当年药协竞选也不是没出过乱子,程之卓慢条斯理,嘴角甚至牵起一丝笑意,草台班子罢了。 你还笑得出来?沈祚君很快反应过来,两人在混乱的现场再次心照不宣,当年药协出了乱子,雷德厚成了总会长,那今天 今天会不会也有暗流涌动。 别急,程之卓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先看戏。 会场人头攒动,大家交头接耳,声音越来越重,半小时煎熬过去,高桥几次站起来询问无果,最后一次坐回去的时候佐藤总算姗姗来迟,他一身西装革履,短卷发灰里掺白,他快步登台后直接举起话筒,与此同时, 背后大屏幕赫然出现小林苍也的照片。 第126章 全场上了发条似的起立鼓掌,前后左右的观众将程之卓和沈祚君团团围住,他俩最后才站起来,拍了两下坐回去,只见佐藤脸上难掩兴奋, 在开幕式之前,请容许我说两句题外话。说着佐藤手指身后大屏幕,就在刚刚,洛杜隆新一届执行团的选举结果已经公布,让我们一起恭喜小林先生,成为新一任的执行官! 众人又雷鸣般鼓起掌,沈祚君沉声瞥向程之卓,这下真成他们的庆功会了! 等到鼓掌声渐渐消退,大屏幕回到刚才的论坛主题「医学无国界基因疗法与病毒载体技术的创新」 这场由神农药业举办的论坛全程直播,面向全球,固定机位和上下摇臂360°无死角覆盖舞台及观众席,后排不时传来相机快门声,每个人都戴着同声翻译器,确保论坛全程交流畅通无阻。 佐藤首先进行开幕致辞,我们言归正传,各位也都知道,近年来我们面对越来越多样化的病毒威胁,越来越严峻的健康问题,各国研究者前赴后继,我们十分想要追上病毒的脚步,可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所以我们将今年的主题定为医学无国界,就是希望能集各国顶尖医学家之力,推动人类走向更加光明的未来我宣布,本届神农高端医药论坛大会,正式开幕! 论坛开场,之后就是沙龙,程之卓手上拿着话筒,但不是这一场的嘉宾,雷德厚和高桥上台,和其他嘉宾走过一轮车轱辘话,接着就到提问互动环节,后排已经有很多人排队举手提问。 佐藤温和的目光在台下扫射,不一会儿伸手,选定中间排的一位男士。 工作人员递上话筒,那男士的声音环绕会场,是一口l国语言,佐藤先生您好,您和各位嘉宾如此深刻的发言实在让我感受良多,我突然很想和您以及在座的各位同行分享我的一个小想法。 佐藤无尽谦卑,在座位上躬身道:这位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分享。 那男士继续说:鉴于现在各国之间医学信息仍旧闭塞不互通,我们必须承认,固步自封已经逐渐不适用于而今全球化和快节奏的发展环境。既然要倡导医学无国界,我认为应该尽快建立一个跨国基因库,方便今后各国应对各类疾病与病毒的防治研究,阻止超级病毒的出现,对人类造成灭绝性的打击! 没等他说完,现场已是一片哗然,显然来自五湖四海的观众褒贬不一,席中甚至有人用l国语大喊国贼。 基因库是解析人体奥妙的终极密码,而不同人种甚至不同国家的基因序列也都不尽相同,那些微妙的差别就像是模糊人道主义的灰色地带,让人们不得不重新定义人性的底线。 安静,请各位安静! 佐藤起立指挥秩序,等喧闹声稍小,他举起话筒道:这只是个关于医学进步的讨论,请大家不要上升到其他层面,也千万不要迷失我们治病救人的初衷! 他话音刚落,马上又有好几个人举手,佐藤面带微笑,视若无睹,目光仍旧默默在观众席中扫射,并示意工作人员将话筒往前排送。 正这时,程之卓忽然举手,在佐藤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前几排嘉宾人手一只话筒,下一秒程之卓果真直接站起身来 也请佐藤先生不要用一句治病救人,就掩盖所有切实存在的肮脏的东西。 会场内霎时死寂。 程之卓用的是国际通用语,耳机里的同声翻译更加丝滑,甚至大部分人都不需要借助翻译的帮助,就能更加直观地理解程之卓的观点。 就像武器之所以成为武器,关键始终不在于制造者,而在于使用者。工作人员想上前抢程之卓的话筒,后排秦绍忽然搭腔,不是说这只是个讨论,难道所谓的互动都是事先安排? 他的声音不大,穿透力却强,他所说的也是各大论坛为保障流程顺利的惯常伎俩,但随着观众窃窃私语,他的质疑声如后浪缓缓推向前滩,很快扩散到前排的嘉宾席,见状工作人员也不敢贸然行动,因为此刻佐藤也点了点头。 程之卓这才继续说:您刚才提及医学无国界,可地域始终是不可忽视的重要属性之一,不同国家的医疗条件和生态环境各不相同,不同人种的基因优劣势也不同,又怎么能是简单的一句医学无国界就可以涵盖的?他顿了顿,扫过周围许多陌生的、包含善意与恶意的目光,在提出任何具有争议性的倡导之前,是否应该首先衡量利弊? 听罢佐藤没有立即反驳,而是整理衣冠,然后微笑着也用通用语肯定道:程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然后他话锋一转,娓娓道来,可是在医学探索的道路上,有多少点亮人类前路的成果是衡量利弊之后才发现的?如果凡事都以利弊衡量为先,那么不用等病毒进化,相信人类很快就会因短视而自取灭亡。 您说的也很有道理,但是基本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程之卓紧随其后发起进攻, 倘若有心人想要利用基因库里的数据呢?基因数据就是人类演化至今的绝对密码,万一有人想要对其进行主观层面的排列组合,违反自然进化的规律私自定制基因序列呢?抛开污染人类现有基因库的必然后果,您可以说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这些操作有可能让原本优秀的社会精英变得更加优秀,如您所言,在人类短视的眼前可基因编码隐含未知的风险,甚至总有人会生出邪念,就譬如用此来固化阶层。那么富人就会永远支配穷人,穷人则永无出头之日。 观众席中不断有人发出惊呼,程之卓站在前排,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后果宣之于口,会场再次喧闹起来,仿佛烘云托月的背景音,在为程之卓摇着鲜亮的旗帜。 即便抛开这些问题不谈,最致命的一点,程之卓最后说:如果有人利用基因库里的数据掌控其他种族的命脉呢?您能保证这些随便哪一条都能让人类自取灭亡的行径,绝对不会出现在共享基因库之后? 第152章 说完程之卓放下话筒,却没有坐下,两人默契地进入回合制对辩,坐在舞台正中的佐藤先是沉默,然后却是起身鼓掌,一部分观众紧跟着鼓掌,先动带动后动,剩下的观众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潜移默化地加入到对方阵营中。只有坐在程之卓旁边的沈祚君始终没有表明立场,她抬眸只见程之卓微微眯起眼,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佐藤忽然停下动作,所有观众也一齐随着安静下来。 我必须承认,佐藤极尽诚恳,您是一位相当负责任的企业家,正因有您这样的社会成功人士,才能使邪永不压正,才能确保医学以及整个人类社会始终螺旋向上地发展! 闻言第一批鼓掌的人再次带动,反响之强烈,让在场的反对者都有些不知所措。谁都看出来此刻的气氛不太对,但没有人敢戳破,这些人的肤色各不相同,眼睛五颜六色,他们表面上来自五湖四海,代表不同阵营的利益,但谁也不敢保证陌生的面具下,究竟包藏着一颗怎样的祸心。 不过也绝对不该因此而束缚在座这些满怀赤诚之心的医学家们,如您所言,佐藤等现场安静下来,再次转折道:那些恰恰是像您这样的富人该引以为戒的! 后排的秦绍攥紧了手,看向前排被聚光灯围困的,渺小的程之卓,只听佐藤略微尖细的声音再度响彻会场: 医学和其他学科始终是人类万千学科中的一个重要分支,人们各司其职,才能确保整个社会高效运转。而无论医学,科学还是神学,都有个关键的共同点, 说着佐藤竖起食指,那就是忘我,只有100%的献身才能获得知识的启示。如您所说,武器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可即便有落入恐怖分子之手的风险,人类也从未停止对武器的更新换代。 最后他往前一步,将尖利的矛盾一箭射还给程之卓,所以您害怕武器,究竟是害怕那些所谓的恐怖分子,还是怕那些武器并不在您的手上? 所以威胁、扭曲医学正常发展的究竟是谁?台上高桥忽然开腔。 底下紧接着有人高声附和,就是像他这样德不配位的企业家! 今天这场医药盛宴,终究是研究者占人数优势,他们坐在中后排,而程之卓这样凤毛麟角的企业老总就坐在前排,高高在上,受万人瞩目。这些研究者跪在地上接受他们这些企业老总的薪资,有很大可能因为资本家的一句话而被迫突破底线,因为资本家的野心在日复一日中不断违背自己曾经坚守的道义。 此刻所有这些肮脏而见不得人的行径都有了醒目的发泄口,有了冠冕堂皇的确凿理由,那就是将枪口对准程之卓,一起指责这个想挑起阶层对立的资本家代表。 他们要踩着程之卓,在各方勾连的国际论坛开幕式,迎来属于医学工作者的胜利! 佐藤收了话筒坐下,沸腾的人声瞬间淹没程之卓,甚至愈演愈烈,沈祚君在混乱中拉扯程之卓衣摆,想让他至少先避一避风头,免得众人骂上头还要动手,等下让人打得连秦绍也认不出来。她看了眼佐藤,只见这人正牢牢盯着台下的程之卓,两方对峙一般,可显而易见的,此刻程之卓已经落败,甚至一败涂地。 这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让程之卓身败名裂,他顶着高校教授兼论坛话事人的名头,实则比财阀的手中刀还要锋利。 声讨者渐渐站起来,他们形成规模,声势浩大,纷纷涌到前排质问程之卓。秦绍被这群疯魔的人们逼得透不过气,他解开衬衫扣子,想告诉自己此刻千万不要乱了阵脚,可他眼前一叶障目,看不见程之卓他根本没法镇定,但正当他也要随着人流前去,忽然身边响起一声 很好! 全场被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按下静音键,众人循声而去,只见话筒不知何时到了秦绍右边,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士手里,只听她操着l国口音的h国语道: 伊藤先生说得太对了! 声讨者从中间让开,伊藤看不清那位女士,但他谦卑中掩藏不住地得意,再次躬身道:这位美丽的女士过誉了。 谁料那女士一声冷笑, 所以你才会利用基因图谱制造诸如利巴布雷之类的生化武器? 第127章 佐藤一愣,慢了几秒钟才恢复神情:抱歉这位女士,我不懂您在说什么。 现场的人还不明就里,但通过直播镜头,佐藤的脸部表情被放大到细致入微,摄影组的人来不及切镜头,观众通过电子设备,甚至比站在他面前看得还要清楚,他们甚至能看到在那短暂的几秒钟里,佐藤脸部肌肉极小幅度的抽搐。 那不是不知情,恰恰是因为知情一闪而过的惊恐,大选尘埃落定,他们才刚刚警告过程之卓,佐藤似乎是没想到真有人敢在h国境内,当着全世界的面质问他,短暂的犹豫或许可以在现场蒙混过关,但已经足够让场外民众看出端倪。 好几个黑衣工作人员赶忙过来制止,秦绍右边的男人猛地站起,亮出证件。 是国际刑警!天呐他们来做什么? 现场有人一眼认出这两人的身份,这个全球最大的国际组织总部设在l国,在名义上其实只是个组织,在很多国家都没有执法权限,但鉴于查的是财团,该组织背后也有更强大的多方支持,他们在h国境内的执法自由度就比较高了。 显然是有人来向洛杜隆财团施压了。 那女刑警答:我们来调查针对华国民众的不明病毒案,因为其中牵扯到刚才您所说的内容,各国还没有建立共享基因库就已经发生了这种事情,您还觉得这是一场伟大的探索吗? 竟然有这样的事?佐藤十分震惊,立即赞同道:如果是真的,这确实会造成相当恶劣的影响,我恳请贵组织务必尽快逮捕犯罪分子,绝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影响正常的医学研究! 女刑警看了眼两侧小屏幕里的佐藤,仿佛在判断对方的神情,这么说您还不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不知道,怎么您会觉得这件事一定和我有关?佐藤有些莫名其妙,思考几秒后又说:且不论共享基因库的提出者并不是我,就算是我,难道第一个制造吗/啡的人就一定是刽子手?那些所谓危害人体健康的毒品被制造之初,不也是用来救人的? 那您刚才在犹豫什么?女刑警不落他的圈套。 佐藤眼中闪过一丝阴寒,随即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可惜他并不在单独闭塞的审讯室,有充足的空间和时间编造借口。此刻当着全球的面,他看似身处广阔的舞台,实则已经被逼到墙角,褶皱的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都会被放大到无可掩藏的地步,倘若今天他真的因为基因库而受到牵连,而被带走调查,那么他背后的人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就像丢掉一件垃圾。 想到这里,佐藤笑意渐深,您是想问我刚才为什么犹豫? 是的,女刑警一字一顿,我需要您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佐藤非常配合地点点头,是这样的,因为我觉得既然此事发生在华国,那为什么不首先怀疑华国人,就譬如坐在台下的程之卓,程先生? 刚才的矛盾还在,众人的目光再度聚焦到程之卓身上。看到这里沈祚君也明白过来,紧接着说:要这样论,难道不是药协的总会长雷德厚更有嫌疑? 无凭无据你休想血口喷人!雷德厚就坐在台上,他似乎并没有佐藤这样临危不乱的本领,听罢蹭的站起,利巴布雷分明是庄氏集团的东西,你怎么不说是庄,他额角青筋毕露,戛然而止,直到捕捉郝泰来的身影才接上来,是,是郝泰来! 你想说庄建淮?沈祚君说。 可当年利巴布雷的案子,警方从头至尾都没有公开发表声明称是庄建淮所为,程之卓笑,怎么雷会长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庄建淮?刚才你分明才见过郝泰来的呀? 雷德厚手心发汗,灼热的聚光灯照得他无处遁形,让他不敢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只能攥紧了手说:事隔多年,就算记忆出了偏差也是人之常情,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程之卓:是么?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诬告!雷德厚看出程之卓的停顿,紧接着上前一步,你无凭无据,别以为在h国境内就可以无法无天! 可无法无天的人分明是你雷德厚才对啊,程之卓拔高音量,警方已经抓到违建三院地下生物实验室的负责人梁本余,他招供你当年受顾先元贿赂,包庇地下黑市进行非法盈利,那个地下实验室恰恰在利用华国人的基因改造病毒! 第153章 雷德厚瞳孔一缩,脱口而出,包庇是从犯罪,怎么能和主犯相提并论! 你承认了。程之卓掷地有声。 记者嗅到热点新闻的气息,纷纷涌到舞台前,雷德厚浑身血凉,此起彼伏的闪光灯摄走他的全部镇定,他擦了擦汗,飞快回顾此前犯下的所有罪恶,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我和基因图谱本身有任何关系!那是顾先元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就算顾先元现在就站在这里,我也是这话! 佐藤脸色更沉,果真有记者发问: 什么基因图谱? 说多错多,这下雷德厚是真的懵了。 不等雷德厚狡辩,程之卓又质问:那当年你又为什么要杀陶彦钧? 什,什么?罪名来得太多太快,雷德厚甚至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说什么? 众目睽睽下,程之卓一瞥大屏幕,刚才那里还出现过洛杜隆新任执行官小林苍也的照片,当年华国药协总会长竞选,你的票数也不是断层第一呀。 有人霍然反应过来,佐藤一派学者风范,口口声声说不要上升到其他层面,可明明就是他本人在上台之初就大摇大摆地亮出自己的立场,胜利冲昏佐藤的头脑,让他误以为今天就是他们的主场,可显然现场已经不再受他们控制。 程之卓见雷德厚欲言又止,说:又想要证据? 快看大屏幕! 众人循声而去,脸色铁青的佐藤瞪了眼后台工作人员,可屏幕早被远程控制。那上面清清楚楚是一份完整的证据链,指向当年雷德厚如何联系境外人员,给陶彦钧邮寄包含病毒的匿名信件,事后又如何洗脱嫌疑,其中一闪而过的通信方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高桥的老同事,如今雷德厚的岳丈。在事发第一时间就有人帮他改头换面,所以当时就连朱瑞芝都以为对方已经被灭口,时隔已久,没有人发现那人曾经是神农药业的员工,只有靠在沙发上的高桥看得最清楚,他默默注视着台上台下的乱象,神色晦暗不清,闭口一言不发。 事情演变到此刻,很快有人将前因后果串联,紧接着高声质问: 你到底是受谁指使!? 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些绝对不是雷德厚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的,神农药业借论坛提出共享基因库这个概念,根本是在洗脱罪名,方便此后光明正大地草菅人命! 可雷德厚不敢看佐藤,也不敢看身边,他眼珠子提溜乱转,于是程之卓看了眼佐藤,对上雷德厚, 听说您夫人并不是华国人? 雷德厚彻底乱了阵脚,谁说的!她是 雷会长! 众人转移目光,只见佐藤再次开口,还是那副彬彬有礼,浪子回头金不换,倘若您真的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那还是要坦白从宽比较好啊! 刚才程之卓句句不提基因图谱,句句不提洛杜隆财团,拐弯抹角却正是说给佐藤听,正是说给他们背后的洛杜隆财团听,那就是此刻程之卓可以留几分余地,但相应的,他们也必须推雷德厚出局。 我,我要见华国警察!雷德厚终于意识到此刻他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所以大喊:我要请律师为我辩护! 见状两名刑警对视一眼,正好我们要去华国一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 雷德厚求仁得仁,脚下发软,最后几乎是被他们拖走的,在门口拐弯的瞬间,他最后看了一眼佐藤和程之卓。佐藤生等刑警走了才松一口气,紧接着说: 看来一切都是一场误会,说着他看向程之卓,似乎还想从对方这里讨些便宜,说来我们h国和华国祖上也有些渊源,怎么华国就偏偏出了雷会长这样的败类? 只是现场观众回过神来,已经不敢再随意站队附和,倒是沈祚君听了上前说:还不是你们这些 话音未落,她又被程之卓拦下,只见他对上佐藤,实在自愧不如,也不知道这种礼貌和欠揍并存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他自问就只能做到皮笑肉不笑, 佐藤先生,刚刚确实对您有所误会,我为我的激进向您道歉。 佐藤极尽谦卑,程先生言重了,面对来自各界的质疑,也是我们医学工作者的日常工作内容之一,但只要我坚信自己是清白的,正义就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是么?程之卓说。 佐藤假笑,程先生这是又想质疑我的哪个观点? 我确实还有一点小小的疑问,程之卓抬手,关于您一开始的解释。 佐藤:哦? 身后又传来快门声,程之卓终于戳破道:您不是说对利巴布雷事件完全不知情?怎么后来又忽然知道那是发生在我们华国境内的事情? 这里是h国不错,他孤身一人,比不上跨国财阀的财力人脉,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知道今天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抓住雷德厚,至少此时此刻,他根本无法撼动雷德厚和佐藤背后的大山。 可程之卓偏要在全世界人民心里埋下一根名叫洛杜隆的刺。 记者和观众如潮水般向佐藤涌去,顷刻淹没了他,沈祚君在人群中看见程之卓,只见他被人群不断往后推挤。聚光灯下人头攒动,一切亦真亦假,如梦似幻,程之卓心里的大石头算是落下,前世今生的恩怨似走马灯花在眼前一幕幕闪过,他踉跄着往后退,蓦然回首, 秦绍就在不远处等他。 第128章 人潮退散之后,秦绍朝他张开怀抱。 程之卓冲过去,冲进秦绍怀里,两人在混乱的现场拥作一团。 那些肮脏的复杂的一切都暂时抛诸脑后,秦绍在程之卓额头落下一吻,哄孩子似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想做什么? 程之卓说:想回去洗个热水澡。 秦绍:好。 程之卓说:想睡到天昏地暗。 秦绍:好。 程之卓还说:想吃一顿豪华大餐,高油高盐爆辣。 秦绍:好。 程之卓听笑了,抬头睨他一眼,感慨道:想做好多好多事呀。 前世今生他都搓磨在这一件事里了。 秦绍摸他脑袋,好,我都陪着你。 两人温存片刻,程之卓再次抬头,但现在我就想做一件事。 嗯。秦绍无限纵容。 只见程之卓从兜里掏出那只墨绿色的戒指盒,还是他今早从秦绍那里顺来的,秦绍当然知道,但他没想过程之卓如此迫不及待。 但无论今天成功与否,程之卓都不想让秦绍再等下去了。 秦绍一愣,表情紧张。 你愿不愿意娶我?程之卓举着戒盒问他。 秦绍支支吾吾,我,我怕 不对,程之卓掐了他的开头,踮起脚来威胁道: 重说。 秦绍胸膛起伏,眼眶泛红,我愿意, 一遍不够,秦绍珍而重之又说一遍: 我愿意! 程之卓就把手伸给秦绍,在无人在意的昏暗角落,两个人就这样相互约定了终身。素戒套住无名指,程之卓转了转手,最后提了个要求, 带我走。 雷德厚接受调查后,之前的绑匪见大势已去就立马翻供,指认授意从警局绑走程之卓的就是雷德厚。电话那头张霆洋洋洒洒,说书似的,雷德厚本来还存侥幸心理,说要等律师来了才肯说话,结果你猜怎么着? 听罢秦绍翻身,把迷迷糊糊的程之卓捞回怀里,别废话。 啧,张霆听见被子窸窣的声音,不敢太嫌弃,掏了掏耳朵自顾说:警方诈他,说他老婆早带着孩子卷铺盖跑回h国了,别说现在他没钱没人,就算有钱也根本没有律师愿意为他辩护。 雷夫人确实回了趟h国,但究竟是为避风头还是为搬救兵,现在也还不好说,难为雷德厚被人利用半生,在h国被洛杜隆的人当面抛弃,回国后就连亲儿子都见不到了,所以当场破防破口大骂,还说一定要把那个贱女人拉下水。 那些都是气话,秦绍不想听,他供出什么? 张霆这才说:当年陶彦钧的真正死因。 程之卓忽然睁开眼,和秦绍在被窝里四目相交,刚才他听了一耳朵,此刻几乎完全清醒了,秦绍接着问:他不是死于病毒感染? 不是这个,张霆说:当年雷德厚要杀陶彦钧,最关键的原因其实是他发现了李代钊和洛杜隆财团的关系,以及基因图谱的事! 第154章 秦绍皱眉,很快就想明白了,那就是李代钊利用的雷德厚? 就是这样!那头张霆似乎拍了下手,据雷德厚说,当时李代钊曾表示药协总会长一职责任重大,他恐怕无法胜任,即便最终胜选也会辞任,那天雷德厚酒劲上头动了心思,又在雷夫人的撺掇下与陶彦钧结怨,最后密谋杀害对方。事后李代钊就以此威胁雷德厚,让他从此为洛杜隆鞍前马后。 程之卓听得脊背发寒,原来当年李代钊就已经为自己物色好了替罪羔羊。 向来伴君如伴虎,李代钊一早知道这些财阀根本不好伺候,所以他们威逼利诱,利用李代钊在华国行事,李代钊放不下名利也不想被人当枪使,所以也在国内外包,又给自己加了道保险。 确实,说到这里张霆也是来气,现在李代钊还试图将自己洗脱成不知情的从犯,当初所有事情扑朔迷离,就是李代钊在故意误导我们,他想让我们将所有罪名都安到雷德厚的头上。 秦绍还要说话,程之卓忽然想起什么,雷德厚和李代钊之间的关系是清楚了,但也别忘了还有栗妙蓉。 这个栗妙蓉借李夫人的名头,藏得却比雷夫人更深,在商言商,如果洛杜隆财团只是要在华国境内找个走狗,方便自己销售毒药和解药,做两头生意赚两笔钱,那么李代钊再加一个雷德厚也就够了,犯不上亲手牵住这么多条线这就让程之卓不得不怀疑,他们背后是否有更深的目的。 差点忘了说,张霆一拍脑门,李代钊一直捏着雷德厚的把柄,雷德厚本想以牙还牙,所以才伺机接近栗妙蓉。这个人表面上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太太,却能把雷德厚哄成傻子,倒是比李代钊还难对付。 直到坐在警局的审讯室里,雷德厚浑浊的眼前拨开迷雾,也才想明白从前许多以洛杜隆为名的命令,或许就是这对夫妻的私心。他替洛杜隆鞍前马后,也替李代钊冲锋陷阵擦屁股,然后功劳归李代钊,屎尿屁归他,他被这对夫妻骗得团团转,差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来听去都是本烂账,秦绍有些不耐,让他们狗咬狗去。 既然关键证据都已经上交警方,无论案情有多复杂,总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现在这些事和他无关,他也已经不想再听了。 所以又过去一周了,两位老总的蜜月还没度完?张霆啧啧,色令智昏呐,小心我打包卖了你的股份,也学陈钰昌逃到h国逍遥。 程之卓大闹神农论坛,比起立刻赶回华国,在媒体的眼皮子底下暂时留在h国境内,洛杜隆反倒不能有所动作。 秦绍冷笑,你以为他真能逍遥自在? 张霆一愣,不然呢? 程之卓忽然也笑出声。 笑什么啊喂,快说啊哎呀急死我了! 不等张霆盘问,秦绍已经冷酷无情地挂断电话。 就像h国这种国家,自由法度从来只在一张嘴上,谁都能说,谁说的也都不算数,陈钰昌选择将财产放在这里养老就算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因为他倒霉悲催,正碰上洛杜隆财团换届选举,各方阵营使出浑身解数争夺选票,也是为表忠心,于是打着合作伙伴的旗号打家劫舍,这个过来扒走一层皮,那个又来搜肠刮肚掏油水,陈钰昌的所有资产更是直接被骗走。他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头子,找谁说理都没人理,最后还被排华的极端分子烧了家,只怕此刻正在大街上要饭。 这种恶有恶报的事情,好像也没有什么分享的必要绝对不是因为张霆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 太阳西斜,两人又在被窝里腻歪一会儿,程之卓的手机也来了消息,他打开一看,朱瑞芝已经回l国了。 秦绍一挑眉,伤口没痊愈她就敢坐飞机? 程之卓摇头,人已经安全落地了,当时朱会长连人带设备一起空运过来,她怎么也比普通人恢复得更快。 什么设备? 秦绍十分好奇,毕竟差不多的伤,当时程之卓就休养近两个月,伤口才勉强长好。 是他们自主研发的产品,开一下比那ecmo还贵,程之卓话锋一转,不过朱瑞芝没有带回去,说是捐赠给华国医院,如果将来华国医院有需要,她也可以给个人情价。 就这么便宜沈祚君了?秦绍不服,我要去打劫。 程之卓笑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赶紧说:我已经向朱瑞芝采购了几台,过段时间就运到协安。他手指在秦绍胸口画圈,不过咱们也不能逗留太久,药协马上就要重新选举,留着打家劫舍的精力,用在竞选上更好。 你不想当会长?秦绍吻他,舌头在湿润的口腔里翻搅。 程之卓摇头。 于是秦绍说:那我也不想当。 程之卓看向秦绍,如今少了李代钊和雷德厚,秦绍和沈祚君就是最热门的人选,如果硬要他在其中选, 他肯定选择重色轻友。 为什么?程之卓问。 因为秦绍对这些本来也没什么兴趣,他原来也只是想爬得更高一些,好护住程之卓,只是程之卓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脆弱,现在也已经在他之上,秦绍就觉得为程之卓镇守脚下也不错。 这种高危职务还是留给别人吧,沈祚君当了更好,说着秦绍把人抱紧了,这样她就没时间来搞我了。 程之卓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 良久,久到夕阳沉海,周围亮起路灯,秦绍忽然问: 你把证据都交给朱瑞芝了? 当时程之卓通过朱瑞芝的手机后台,监测到绑匪的部分通话,得知雷德厚约见洛杜隆,所以紧急联系郝泰来收集证据,郝泰来偷录下与华国基因图谱有关的关键对话,虽然最后被洛杜隆的人发现,但在被抓前他就已经发送备份给了程之卓。 两人联系的方式被程之卓加密隐藏,两人也提前串好口供来应对洛杜隆的盘问,这些洛杜隆都没有察觉,程之卓也没有在对方的地盘上戳破,这不仅是因为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程之卓也想让郝泰来有机会活着回来赡养父母。当初他被迫背井离乡,劝说父母跟他一起去h国无果,他父母是很传统的华国人,直言不想客死他乡,也不喜欢h国,多年来就是不点头。也正是因此,程之卓才能说服郝泰来再次冒险。 程之卓点头,财团之间的恩怨咱们插不进手,但基因图谱这件事还不算完,哪怕他们已经准备收手。 血债要用血来还,原谅罪犯不是他的事,他要做的就是帮助警方,让罪犯绳之以法。 秦绍沉默片刻,其实我还有个疑问。 怎么?程之卓打了个哈欠,又有些困。 秦绍就一下一下拍他后心,既然高桥反水,当初他为什么特地告诉朱瑞芝,自己遇见雷德厚的岳父,就是当年的同事? 高桥一直知道朱瑞芝在追查陶彦钧的死因,程之卓声音蚊子似的,他是在引诱朱瑞芝重启当年的调查。 秦绍不解,那既然高桥已经投靠洛杜隆财团,这不就又给了对手可乘之机? 程之卓低笑,嗅了下秦绍胸口的味道,又窝回去, 你忘了高桥还有儿子。 这次大选高桥的儿子虽然落败,但换个角度想,洛杜隆其实也给了他们父子出现在上流社会视线的机会。 可他们人在h国不得不低头,秦绍说:除非洛杜隆倒台 对,所以他野心勃勃,程之卓抬头看向秦绍,眼睛亮晶晶, 也想分一杯羹。 第129章 又过几天,早上秦绍从健身房回来,程之卓正望着枫林发呆,秦绍气息微喘,深色衣领已经湿透,侧身的动作勾勒出明显的肌肉线条,随呼吸时起时伏,以至于程之卓愣了一下才说: 最后一天还健身? 这不是怕你手感不好?秦绍直接脱下上衣,露出汗涔涔的肌肉,金边全身镜照出他优越的身材,他扫了眼,仍旧不太满意,最近确实躺得久了。 因为他发现程之卓好像是个肌肉控,但又不喜欢虎背熊腰,胸部的肌肉要恰到好处,紧实又不能太硬梆梆,要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之前有几次看到秦绍脱光上衣,程之卓就走不动道,总要若无其事地多瞄两眼才肯罢休。现在他干脆不加掩饰,还会像小动物似的凑上来嗅嗅。 每次程之卓凑上来,浓密的睫毛因为闻气味而不经意扫过胸膛,秦绍也会走不动道,这样的程之卓也让他欲罢不能。 第155章 为此秦绍特地摸索过几次,看程之卓究竟喜欢哪种肌肉厚度,最后确定下来就一直严格按照标准训练,半点不敢懈怠。 最近几天秦绍的训练强度很大,昨天他还想叫上程之卓,程之卓看了眼就说不去他觉得去了应该也是心不在焉,搞不好最后两个人都会事倍功半。 程之卓脸红,躺得久的明明是我。 哪个好人家被秦绍这样的禽兽翻来覆去、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折腾, 都会散架的。 腰还酸?秦绍笑,洗完澡给你按按。 说着他要把衣服扔进衣篓,见状程之卓就过来抢,你把衣服给我。 秦绍衣服脱手又绕圈卷回来,意味深长地交给程之卓。程之卓的洁癖很重,衣服脏了不穿,运动服出汗最多容忍三次,一年下来不知道要换掉多少床单被套。但最近几天程之卓忽然就对湿运动服免疫,甚至还会帮秦绍手洗,秦绍简直受宠若惊, 等下我自己洗,你别沾手。 以往每次事后,换床单、清理以及更衣都是秦绍的活,他做惯了也甘之如饴,程之卓忽然提出帮忙,他老觉得这是在抢他的饭碗,剥夺他身为人夫的安全感。 他们才刚结婚,还在蜜月期,距离七年之痒遥遥无期,秦绍绝对不容许程之卓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知道了,程之卓牵起嘴角摆摆手,快去。 秦绍百思不解地进去洗澡,温水迎头淋下,他闭上眼,挤出沐浴露的时候,一股香味扑鼻,冰凉的液体触及皮肤,他忽然想到什么 此刻卫生间外的客厅,程之卓正窝在单人沙发里,肘撑扶手,细细嗅着秦绍的运动服。秦绍平时用和他一样的香水,天长日久,两人腌出同一股奇楠香。唯独运动后,秦绍身上添了股独特的汗味,味道倒是不重,和香水混在一起香香臭臭,却意外地让程之卓上瘾。 他一定是疯了。 程之卓这种时时刻刻将仁义礼智信刻在脑门上的正人君子,从来就没有过这种怪癖,他怕秦绍笑话,更怕秦绍用怪异的目光看自己,于是硬生生装出一副贤妻良母,还给洗了好几次衣服。 在干什么?啊! 程之卓浑身一抖,汗毛倒立,衣服掉在地上啪嗒一声,站起来的时候还差点摔了,活脱脱一个大写的手忙脚乱。秦绍自然也没好哪儿去,他出来得急,打着赤脚,头发上还沾着水,只用一条长浴巾包住腰胯,浴室花洒还在淅淅沥沥,所以才能遮掩住秦绍刚才夺门而出的鬼动静。 你你是要拿衣服吗?程之卓来回打转,热锅上的蚂蚁一团糟,我去给你拿! 秦绍就笑着走过去拉住程之卓,我的衣服就放在浴室,我回来前你就给我放好了,说着他俯身,忘了? 那股汗味已经被浓郁的沐浴露覆盖,程之卓下意识嗅完,脸已经熟透,他缩着脖子,挡住身后的湿衣服说:是是忘了,你一定还没洗完吧,快快回去洗澡! 程之卓身形瘦削,秦绍斜眼就能看见地上的湿衣服,于是抬眸的瞬间, 他眼神就变了, 刚才在干什么? 从秦绍的角度,刚才程之卓窝在沙发里撅着屁股,两只脚丫一上一下,就那么细细嗅他的衣服,现在当着他的面还遮遮掩掩, 像藏匿小玩具。 程之卓耳朵通红,没干什么啊。 他其实就穿着秦绍的衬衫,借口宽松舒适,不用自己手洗,把秦绍的衣服穿了个遍,此刻他露出纤细长腿,几乎和白色衬衫融为一体。 一片风光旖旎。 日上三竿没到中午,秦绍觉得自己已经饿到如狼似虎。 真的?秦绍凑近,眼神危险, 嗯? 程之卓的脖子也红了,他身上昨晚、前晚、之前好几个晚上留下的痕迹,都是秦绍作恶的铁证(审核大人,这些都已经是昨晚的战绩了)。 我,程之卓略微偏过头,不许笑我。 秦绍:你说。 我,程之卓支支吾吾,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我喜欢你的味道。 相同的奇楠香遮住秦绍原本的味道,让程之卓时常感到错乱,现在不一样,他找到了专属于秦绍的味道,他贪婪地想要把这个味道刻进大脑的每个细胞,他想永远记住属于秦绍的一切。 这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情话,秦绍心里一动,垂眸看着程之卓,那些已经发青的印记无一例外都是秦绍的罪证,从昨晚到此刻过去十几个小时,眼下这些痕迹在秦绍的眼里却并不安分,仿佛不经意的挑逗,勾起他内心深处蛰伏的欲/望,烈火般灼烧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好喜欢这个人, 想永远完全拥有这个人。 我也。秦绍毫不犹豫地吻上来,唇齿攻势汹涌,将剩下的字眼混着两人的涎液一滴不漏地全咽下去。 他也喜欢程之卓的味道,又或者说,他喜欢程之卓的全部,这是爱到深处,近乎疯狂的着迷。 不要,程之卓透不过气,挣扎着说不要了! 这段时间秦绍可谓食髓知味,一天短短24个小时安排得十分紧凑,除了健身吃饭,剩下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吃肉,然后就是浪荡未遂,去梦里继续突破程之卓的底线,这么来来回回十几天,向来纵容秦绍的程之卓都被弄怕了。 不要? 秦绍略微松开,紧接着又更加凶狠地堵住程之卓的嘴,程之卓眼前星星点点,心跳剧烈震动着他的耳膜,让他软成一滩站不住脚,真皮拖鞋不慎滑落,瓷白泛红的脚尖就搭在秦绍青筋毕露的脚背上,秦绍托着程之卓,比举哑铃更加熟练。 秦绍你听见没! 听不见。 不行, 不行! 青天白日,眼前一下全黑,程之卓心里莫名惊恐,他胡乱抓着秦绍,濒死的窒息感袭来,惊慌失措间,程之卓牙齿用力 嘶! 秦绍吃痛退开,舌头已经出血,程之卓这才重获光明,看见周围狼藉一片,他目光闪烁,同样也看见秦绍嘴里的红色,血是程之卓经历最多的东西,可偏偏这点血就吓到他,他扭头就痛哭起来。 泪水滑落白皙脸颊,天可怜见,让秦绍有些不知所措,欲/望还没消退,但他不敢贸然再碰程之卓, 怎么了? 不知道。程之卓抱臂缩成一团,显然还没有从惊恐里走出来。 秦绍自信技术不错,总是能让程之卓从害羞到欲罢不能。对此秦绍一向虚心求教,实事求是,他们之间也确实一直都很和谐,所以刚才秦绍第一反应才会觉得程之卓是在欲拒还迎,但现在看来,程之卓大概是真的不想要。 别怕,秦绍摸他头,发丝柔软,从指缝溜过,以后你说不要,我就不碰你。 说着他躺下来慢慢抱住程之卓,这是个单纯哄人的抱姿,在每次秦绍吃饱喝足之后,但这回算他活该,他饿着肚子也得这么哄: 好了宝贝,不哭了,都是我的错。 以后我再听不进话你就拿巴掌扇我,拿脚往我命根儿上踹,叫我满地打滚 我不知道,宝贝,以后我就知道了。 秦绍一点点将程之卓从悬崖边拉回来,程之卓点头擦掉眼泪,这么胡闹一出,加上刚才偷闻运动服被发现,现在还扫了秦绍的兴,程之卓就觉得更丢脸了。 自己到底在搞什么啊。 程之卓愧疚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咬右下唇,见状秦绍抓住程之卓的指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要觉得愧疚。 程之卓猛地抬头,张了张嘴,才敢问:你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吗? 偷秦绍的运动服,还是湿的,躲在角落里贪婪地吸食,一听就很变态啊。 没事,秦绍却说:我喜欢变态。 程之卓瞪他。 如果你对一个陌生人这样,那我一定会非常非常生气,秦绍一点点擦掉程之卓的眼泪,用真心话哄他, 可你对我这样,我求之不得。 程之卓笑了,然后说: 抱。 秦绍确认道:只想要抱? 程之卓点头,然后主动伸手,窝进秦绍怀里,声音闷闷的,明早要赶飞机,我们好好休息一晚吧? 好,秦绍答应得爽快,其实有点后悔,然后他追加一句, 可不可以请求一个晚安吻? 第156章 程之卓沉默,晚上再说。 好。 这张床太乱了,秦绍抱他去另一间,心里苦哈哈,谁叫他这几天确实太过放纵,肚子咕噜一声,是对他的讥讽,今天活该他吃不着肉。 第二天清晨两人抵达机场,在休息室里眯了会儿,秦绍就搓着程之卓的脸想叫醒他,但程之卓一箩筐梦话,前言不搭后语,秦绍勉强听出这是让自己帮他登机,秦绍哭笑不得,总不能抱孩子似的抱他去,最近也确实折腾太过,以至于程之卓总也睡不醒。 罢了,回国后自请斋戒一周吧。 秦绍这么想,开口却说:那怎么办,要不再呆两天? 闻言程之卓如遭雷劈,就地弹起,睁开眼左顾右盼,我在哪里? 洸川机场。秦绍忍笑。 程之卓更加清醒了,还没登机? 快了,秦绍把水杯递给他,喝点热水醒醒神。 程之卓怕秦绍真改变主意,就不敢再睡,谁料准备登机前,工作人员忽然赶来, 两位先生非常抱歉,机场附近突发地震,为安全起见,机场需要暂时关闭跑道! 第130章 几级地震?秦绍问。 6.2级,但可能会有余震,所以机场也不安全。工作人员说话快到舌头打结:我们已经为两位安排机场稍远的酒店,行李也已经装车,两位赶紧随我下楼吧! 两人下楼,和周围疏散的乘客走在一起,程之卓看周围人的神色,还有点担心,震级不高,第二天总该能起飞了吧? 这个还不好说,工作人员搭着扶梯扶手侧身道:但机场恢复正常后我们会立即通知两位。 秦绍却听明白了,凑近用华国语低声说:你怕我觉得你是变态,可你怎么把我当变态? 两人四目交错,程之卓目光闪烁,这你可误会我了,我只是怕耽误行程罢了。 秦绍就不说话了,默默走在前面,程之卓怕秦绍生气,飞快上前亲他一下,我真没这个意思。 再亲我就有别的意思了。秦绍牵起嘴角,顺势牵起他的手。 两人上车,车子很快开出机场,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回到市区,途径一片商业街,车窗外来来往往的全是精英男女,他们一身干练,男的打发胶,女士素颜妆,这里倒是很像华城的商务中心。 出门太久,临别之际最想家。 看什么?秦绍挠了下他手心。 程之卓攥住秦绍手指,没回头,手扒着车窗,来h国这么久,我都还没见识过当地的风土人情。 秦绍:哦? 程之卓睨他,光顾着和你厮混了。 司机是h国本地人,听不懂这两人的打情骂俏,秦绍笑笑,让司机把酒店地址给他,对程之卓说:咱们下车。 程之卓不解,这么早下车做什么? 你不是要见识当地的风土人情?咱们稍微逛一逛再回酒店不迟,如果机场跑道重新开放,咱们就近回去也方便。 说完秦绍就要开门,程之卓忽然瞥见什么,猛地抓住秦绍手腕, 等等!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他们一眼。 怎么?秦绍皱眉,但没有戳破,落了什么东西? 两人对视,程之卓就笑道:是有个东西,不过大概是早上匆忙塞进行李箱了,说着他手指下一个路口,咱们去前面下车吧,看起来更热闹一点。 下车后秦绍才问:刚才看见什么? 栗妙蓉,程之卓沉声道:和雷夫人。 秦绍紧接着回头看,刚才的两道倩影已经淹没在人山人海里,而且程之卓也不希望他们被发现。 确定没看错?秦绍问。 程之卓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有点奇怪。 秦绍:怎么个奇怪法? 她们程之卓看了眼周围的女性群体,小声说:看她们的举止似乎很亲密。 周围有女性精英,也有cosplay的少女等,但她们也只在见面时拥抱,聊天到兴起时挽对方手臂,刚才隔着距离飞快的一眼,程之卓也不敢确定,栗妙蓉是不是真摸了雷夫人腿根,他只远远看到雷夫人的耳朵似乎有点红,但这还得考虑到最近本就偏高的气温, 总之程之卓震惊之余还是有点摸不准。 秦绍略作思忖,本来他们已经回国,这一折腾倒是凑巧让他们看到离奇的一幕,秦绍眼珠一转,随即说:不过我们还在别人的地盘,不能贸然出手这件事恐怕得拜托一个可靠的当地人。 他们走在繁华街道上,程之卓看着两边青葱高楼鳞次栉比,透着股精致的疏离感,目之所及又都是陌生的脸庞,显然他们在h国没有其他人脉。 那也只能是高桥了。程之卓最后得出这个结论。 但前车之鉴还没翻篇,秦绍仍有顾虑,虽然朱瑞芝的事情是逼不得已,但这个人真的可靠吗? 程之卓没再说话,高桥头一次出现在国内,就是帮程之卓拖住顾胜朝,他身在洛杜隆财团旗下的神农药业,暴露只是或早或晚,这一出碟中谍是将计就计,帮高桥洗刷嫌疑,也是为帮他儿子铺路但高桥明面上已经是h国人了,他不像栗妙蓉和雷夫人那样还没有改变国籍,国籍究竟能否改变一个人的信仰,这始终不好说。 正这时,他们路过一座大厦,上面的大屏幕正在放送实时新闻,他们看不懂当地文字,只看到小林苍也当众鞠躬,周围行人也停下来指指点点,好像还有不少人破口骂街。 秦绍眼睛微眯,这是怎么了? 只听程之卓说:是小林苍也被曝光操控选票,他说会在近期引咎辞职。 洛杜隆作为在h国起家的跨国财团,多年来掌控h国几乎所有的药企,可谓一手遮天,牵涉甚广。所以执行团选举之于民众,其重要性堪比一国首相选举。只是操控选票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关键在于被曝光的时机,如果赶在大选结束之前,那么说不准小林苍也还有可能反败为胜。 但现在,民众对执行官,甚至洛杜隆本身的反感已经到了极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h国民众对医药企丧失信心的今天,无论哪方阵营都不能再肆意只手遮天。 秦绍冷眼旁观这一出闹剧,闹出这种丑闻,下一任会是顺位制吗? 如果他没记错,当时支持率第二的就是高桥的儿子新之助。 他们绝对不会选一个血统不纯正的h国人的。程之卓摇头说。 秦绍叹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不过早前朱瑞芝提过一嘴,程之卓附耳,洛杜隆留了一手,高桥也是。 他们交头接耳的瞬间,大屏幕中正出现一个陌生人,经过新之助时,两人貌似不经意地对上一眼。 听罢秦绍看向程之卓,说到这里,程之卓眼前豁然开朗, 或许关键并不在栗妙蓉她们。 李代钊也好,栗妙蓉也罢,甚至这个短命执行官小林苍也,他们都是洛杜隆手里的棋子,他们做了什么或许都只是细枝末节,重要的是洛杜隆财团的核心成员到底在想什么。 如果朱瑞芝也在关注着这件事的话。秦绍最后说。 好香啊,程之卓话锋一转,红豆的味道。 秦绍就往四下里看,好像是前面的小吃摊。 说着他直接过去买了一只,热气腾腾的,程之卓香迷糊了想要伸手接,被秦绍拦下,太烫了,就着我手吃吧。 程之卓就小咬一口,秦绍不时伸手帮他擦粘在嘴角的红豆泥,周围有几个妹子见状捂着嘴笑,被程之卓看见,他红着耳朵走开,边走边说: 你也吃啊。 秦绍不喜欢甜食,他只喜欢程之卓亲手喂的,两人心有灵犀,下一刻程之卓就撕下一小块喂他。 好吃。秦绍口齿生香。 程之卓正想笑秦绍,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似,他脱口而出,从前我们也这样在大街上吃过东西吗? 秦绍一愣,他怎么可能不记得?那年他们在宁城过元旦,秦绍给程之卓买了只麦饼,还被摊主打趣两人关系不一般。秦绍确认那时候程之卓已经恢复清醒,照程之卓过目不忘的记性,他不应该不记得。 程之卓回头,怎么了? 没什么。 秦绍欲言又止,那段时间他们相处并不愉快,每次吵架,受伤的都是程之卓,都说人在重创后大脑会主动屏蔽一部分记忆,避免二次伤害。所以秦绍想,他还是不伤害程之卓了。 第157章 不过这样的话,当时说过的话也成了痴心妄想,不能再提了。 程之卓看秦绍一脸五味杂陈,几乎按耐不住笑意。等秦绍再喂,他就偏头说不吃了。秦绍看这甜豆包也就受了点皮外伤,不由问: 不好吃? 太甜腻,程之卓摇头,咂摸嘴巴,没有麦饼的味道好。 什么? 秦绍又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没有宁城的麦饼好吃,程之卓这才将刚刚的未尽之言说出口,等我们都七老八十拼不动了,就去宁城养老吧? 真的?秦绍反手就把吃剩的甜豆包扔了,程之卓一惊,怎么就扔了? 我也不爱吃那玩意儿,秦绍直接打电话让张霆重新订机票,还是华国的东西好吃,我们去清田机场吧,绕远路也好过在这里虚度光阴。 这里始终是异国他乡,阳光下的周围更加刺眼,比不得华城的秋风微凉舒适。 程之卓笑着挽住秦绍手臂, 走吧,赶紧回家。 当天下午他们就回了国,第二天上班,韩秘书一推门见到程之卓还有些恍惚。 啊, 领导真爽! 领导真爽!! 愣着做什么?程之卓奇怪。 没,韩秘书赶紧端着文件进来,程总您可算回来了,听说h国昨天又有地震,您没事儿吧? 他时时关注国际新闻,这次地震虽然不严重,但距离上次地震也没多久,这也侧面反映最近的板块运动比较活跃。作为一个完全处在地震带上的岛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程之卓轻笑,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 是不像有事哈,韩秘书挠头,把文件分类放在桌上,这里有几份合同需要您过目,尤总说具体情况他已经跟您汇报过了。 程之卓点头看文件,然后抬头看韩秘书,我在h国买了点小东西,司机一会儿送上来,你安排下发到各部门。 以往去参加论坛,程之卓不是带尤敬尧就是带韩秘书,这回性质特殊,工作之余顺便度假,所以他们谁也没带,但程之卓的惊喜冲淡了韩秘书的遗憾,他立马90度大鞠躬, 谢谢程总! 然后忍不住多问一句,程总,h国好玩吗? 程之卓当然不会说自己其实连门都没怎么出,也就昨天在大街上吃了个甜不拉几的豆包,这些丢人的事留在h国就够了,他只说:还成吧,你也想去? 韩秘书点头,想起来还有点兴奋,不过听说去那儿跟去有山有水的村庄也没什么区别,扎进人堆里都分不清谁是h国人,谁是华国人。 程之卓笑,是啊,还真容易混淆。 紧接着他就一愣。 韩秘书:程总怎么了? 程之卓没再听韩秘书后面的话,只觉得此刻后背发凉。之前他们提及过这么多次,关于两国民众的长相问题,程之卓却都没放在心上,也没有一次将这个问题和洛杜隆财团联系在一起。 此时此刻,他才想起沈祚君给的名单, 或许还暗含不为人知的玄机。 第131章 隔天晚上一家高档餐厅的包厢,沈祚君受程之卓邀请,开完会匆匆赶来吃饭,她进门看到秦绍就坐在程之卓身边,和他一起起身迎接。 沈祚君和秦绍已经很久没有单独会面,她心里的坎还在,即便程之卓和自己说过秦绍也会来,即便做了心理准备,见到秦绍的第一眼还是心生不快。这会儿她又累又饿,就更不高兴了。 哟,沈祚君手捏包包,就着进门的姿势停住,秦总也在啊? 秦绍颔首,伸手指向对面的主位,沈总别来无恙。 开门的服务员有些尴尬,只见沈祚君不动如山,好像根本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开口更是阴阳怪气, 见着你很难无恙。 下一秒服务员欠身,赶紧跑了。 是么?可我怎么觉得沈总今晚格外意气风发?秦绍走到对面拉开座椅,不过也难怪,毕竟药协刚开始选举,沈董就已经一马当先。 程之卓剜秦绍一眼,但显然秦绍还没玩儿够。 沈祚君扫过那张椅子,继续无动于衷,那不得感谢秦总手下留情,否则一马当先的可就是秦总你了。 秦绍摊手,说得也是,那你怎么谢我? 你,沈祚君转而对上程之卓,我要扇你老公。 你扇我吧,程之卓一愣,赶紧请沈祚君进来,把门关上,没有我,你俩说不定就是同学了。他看两人还要僵持,就说:来都来了,再不坐下我可就要战术性低血糖了。 沈祚君两手交叉,翻了个白眼,谁跟他做同学?谁跟他一桌吃饭? 你看,秦绍还要告状,是她不让我坐。 你少说两句,程之卓瞪他,对上沈祚君又换了张笑脸, 来祚君,坐下吧。 沈祚君这才过来,但她没坐到秦绍拉开的位子,而是扒拉椅子坐到程之卓身边。 秦绍急了,这么大张桌子你偏坐他旁边? 啊,许你坐不许我坐?沈祚君学着秦绍两手一摊,那我走好咯? 说着她作势真要走。程之卓拍了下秦绍,举杯想说话,沈祚君又抬手拦下,别指望我原谅他啊。 你能来不就是表示愿意和解?程之卓叹了口气,直接拉她坐下,说到底你们两家的恩怨也都是因我而起,祚君,要恨也是恨我。 庄建淮固然有错,只是即便程慧芳是沈家举荐的保姆,难道程慧芳就完全无辜?可也不见得沈祚君对程之卓有多恨,这也许是因为当年的同窗情谊。可当年要是没有换子一说,如果当年是秦绍和自己做同学,这份情谊还会存在吗? 沈祚君觉得不会。因为即便没有程之卓,庄建淮栽赃嫁祸的心不改,不是顾胜卿就是别的事,他们两家自相残杀才有庄建淮的出头之日。一旦秦绍作为亲生儿子养在庄建淮身边,想必也不是今天这个样子。所以正因程之卓的出现,才能让沈祚君可以心无芥蒂地和他做朋友,才能让她此刻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和秦绍开玩笑。 好啊,沈祚君翘个二郎腿,大手一挥,那你俩都给我赔罪。 程之卓紧跟着倒酒,那我先自罚三杯。 别!别喝! 程之卓的手被一左一右的两人拦住,他无奈笑道:那现在两位能好好说话了吗? 一个热乎菜都没有,聊毛豆吗?沈祚君这才放下包,轻拍瘪下去的肚子,开了一天会,饿得我头昏眼花呢! 秦绍就叫来服务员上菜,菜很快上齐,都是沈祚君喜欢的。 这是特地设宴来拍我的马屁?沈祚君是饿,但捏着筷子转了圈又放下,竞选刚开始就想下注,这是第几家了? 不多,秦绍边给程之卓夹菜,边竖起手指,三家而已。 程之卓忍无可忍,狠狠掐他,心想他这张嘴是真该扇,不过不是现在。然后程之卓笑着解释:今晚找你不是要提前下注,也不是为竞选。 沈祚君奇怪,那是为什么事儿? 一是为和解,程之卓一字一顿,二就是为之前的名单。 沈祚君平生最怕冤枉别人,她一听名单,下意识以为出了差错,皱着眉头问:给你的名单有问题?有问题你怎么不早说? 要真冤枉了人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是有问题,程之卓摇头,但不是你想的问题。 沈祚君一头雾水,这是什么绕口令吗? 之前沈氏有一批高管离职,你有没有保存他们的名单?说着秦绍点了点碗筷,你们都别饿着肚子谈事。 程之卓收购顾氏后,来顾氏大楼上班的第一天,沈祚君曾发来顾氏内部亲李派的名单,当时沈祚君千头万绪正心烦,也就没有多说,只是让程之卓多加小心。程之卓快刀斩乱麻,最后只留下一个范总慢慢折腾,但沈氏那边就没有那么顺利了,毕竟沈祚君是亡羊补牢,当时高管离职闹出的动静不小,还影响过一段时间的股价。 李代钊一天不伏法,这事在沈祚君这里就过不去,她始终以为这就是李代钊给自己找的事,可现在看来,却是大有文章。 有,沈祚君没了吃饭的心情,表情严肃,但你们得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158章 程之卓看了眼秦绍,开门见山,那批高管有可能也是h国人。 先吃点。秦绍孜孜不倦。 程之卓这才不大好意思地咬了口东坡肉,沈祚君说饿,他其实也快饿得咕咕叫,也许最近运动量大吃得多,胃口大了也饿得更快。 你别是怀了吧? 沈祚君一脸鄙夷地打量这对狗男男,听罢程之卓差点噎住,耳朵红得浓油赤酱, 我没有! 沈祚君忍不住笑,这才继续刚刚的话题,但她还是无法理解,但这怎么可能?如果他们都是h国人,上传身份信息的时候我就会知道,要说一个人造假还有可能,一群人要怎么瞒天过海? 秦绍继续给程之卓夹东西,他就知道沈祚君不信,所谓入职要求的身份证件也不过就是身份证,身份证能证明一个人的来处吗? 沈祚君脱口而出,民族啊,难不成h国也有同名 不对,沈祚君想起来,很多外籍人士在入籍后和普通公民的民族其实是一致的,原国家信息并不会体现在个人身份证上,甚至如果是移民二代,连护照上都不会体现相关信息。何况h国人和本国人在外貌上本来就难以分辨,所以他们要完全变成华国人,并不是不可能。 之前你们要查李代钊和雷德厚,有些细节不方便让我知道,我可以理解,沈祚君没再跟着他们的步调,转而约法三章:但现在事情既然已经找到我的头上,你们必须对我和盘托出,不能再有任何隐瞒。 程之卓松了一口气,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们倒没有再隐瞒的意思,之前不方便透露,也只是怕沈家母女因为陈年旧事而捣乱,既然话都已经说开,程之卓相信沈祚君不是耿耿于怀的小人。 洛杜隆财团安插在药协里的眼线可能远不止李代钊和雷德厚,对方处心积虑,通过职员缓缓渗透华国药协,掌控药协,最终到底想要干什么还在调查,但我们推测,秦绍沉声道:对方恐怕是想要彻底扼住华国民众的命脉。 他们想站在华国民众的身上不停吸血,直到生命终结,只要还有一个人,他们就能保住财路,这是多么阴险恐怖的手段。 程之卓跟着补充,再往前的事其实基本也都告诉你了,当年郝泰来受陈钰昌指使,将华国人种的基因图谱偷渡给洛杜隆财团,此后分别在神农药业内部、诺菲研究所以及三院生物实验室改造针对性病毒并植入药物。国内一共两条线,目前已知参与的几乎都是二线人员,这两条线之一是顾先元,再就是庄建淮,除此之外顾先元主攻器官交易,郝泰来则将配方带回国内批量生产销售,这些全部都是为了击垮民众的免疫防线! 听完沈祚君呆愣半晌,她总以为即便是商人,也需要留有最后的底线,可显然洛杜隆财团已经不能简单地称之为人,这个名字无异于灭世的魑魅魍魉。 难不成他们真想要所有华国人的命不成?沈祚君攥着手微微发抖,是不寒而栗,也是震怒。 只见程之卓摇头,还真不好说,但显然目前为止,华国民众在他们眼里还有长久的利用价值。 感染病毒、服用药物、如此循环往复地感染直到临终,有用的器官还要在咽气之前被活生生挖出来做交易,直到榨干一个普通人的最后一滴血。 你已经调查过顾,沈祚君改口道:芳华药业的名单了? 顾胜朝已经在监狱服刑,下半辈子都要待在不见天日的水泥房里,鉴于顾氏药业骇人听闻的黑历史,在收购顾氏后,程之卓就将其更名为芳华药业。 闻言程之卓点头,几乎是一查一个准,包括此前秦绍在庄氏内部挑出来的暗刺。 秦绍当着庄建淮的面一个一个处决那些眼线,和沈祚君一样,秦绍以为他们不能在集团内部为非作歹就可以了,直到昨天程之卓说起,秦绍才忽然想到那些人可能也有问题。 庄氏竟然也,差点忘了还有庄建淮。沈祚君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们也太大胆了些! 他们在人前衣冠楚楚,实则道貌岸然,偷偷在别国的领土上肆意残害民众,这实在和屠杀无异! 李代钊和雷德厚是最显眼的内奸,李代钊这个老狐狸,早把事情撇得干干净净,而雷德厚又未必知道更深层的内幕,程之卓言辞恳切,所以事不宜迟,我们要赶在他们蛰伏之前查出他们的真正目的! 我知道了,当初这些人离职,我还找人暗中调查过,他们确实分散去了不同的下级公司,倘若真如你们所说,沈祚君说: 那就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第132章 回国的第一个周六,秦绍本来想让程之卓多睡一会儿,谁知他七点多接了个电话,是杨素薇请他们明晚去家里吃个便饭,挂电话后程之卓忽然想到什么,直接从床上弹起来,急吼吼说之前答应了娇娇要带她去看特洛伊,一来二去就这么忘了,真是不应该。 汤团在两人身边窜来窜去,几次差点拌住程之卓的脚,秦绍动作比程之卓快,穿好衣服就帮他递毛巾,又帮着选衣服,曼庄也有电影院,娇娇什么时候想来看都行。 答应孩子的事就要做到,再说孩子喜欢人多热闹,去了曼庄就我们这几个,还都是大人,大眼瞪小眼的,她会不自在的。程之卓猜到秦绍在想什么,这回你没包场吧? 这一脸怀疑的模样让秦绍摇头苦笑,你憋到今早才告诉我,我哪有时间包场? 要不是程之卓临时提起,按秦绍以前的习惯,这会儿确实早就把场子包好,也不用这么着急,但他只是不想程之卓着急烦心而已。如果程之卓真的不喜欢他给的惊喜,他也不至于非要给个惊吓,他尊重程之卓的低调,其实就算程之卓早告诉他,他也会询问对方的意见,秦绍要求自己坦诚,也希望程之卓凡事能多跟他沟通。 程之卓听出言下之意,瘪了瘪嘴,转而问:你说我穿这件好还是那件好? 秦绍脱口而出,灰棕这件吧。 这件斜纹夹克和秦绍身上的是情侣服,程之卓偶尔会给秦绍买衣服,他自己的就交给造型师,按他的喜好搭配着添置,秦绍有时也会悄悄买几件塞进衣柜,程之卓似乎还不知道。 这件倒是更合身,程之卓穿上,在镜子前左右打量,不知道的以为我们是娇娇的谁呢。 左右护法?程之卓笑起来,然后在袖口处喷了点香水。 这么喜欢娇娇,秦绍凑上来捏程之卓的肩,我们要不要收养个孩子? 嗯? 程之卓从镜子里看秦绍,秦绍就从身后变出个pad给程之卓,映入程之卓眼帘的先是一个五六岁孩子的照片,往下是个人信息,密密麻麻像简历。 娇娇再好,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咱们一年到头带她出来的次数终究不会太多,说着秦绍指着pad里的照片,如果是自己的孩子,一家三口天天都能在一起。 听罢程之卓转身正对秦绍,刚才的笑意消失不见,此刻他眼里晦暗不明, 那你喜欢孩子吗? 秦绍说:你喜欢就好。 他对孩子确实没有多深的执念,毕竟他前半辈子对孩子的真心都用在赵恺一个人身上了,往后就只剩爱屋及乌。 程之卓却从那里面听出几分敷衍,他顿时冷下脸色,那就是我喜欢你就收养,等哪天我厌倦了或者我们吵架分手,你再随随便便把孩子转送别人? 就跟情侣分手,宠物流浪一样。 你这是什么话?我根本没这个意思。秦绍一愣,莫名其妙。苍天可鉴,他只是想让程之卓不要过多地为别人的孩子奔波,但程之卓胸膛起伏,却直接将pad扔回给秦绍, 那这些又是什么意思? 秦绍看了眼pad,这些孩子的信息都是秦绍特地跑到福利院自己观察收集的,没有动用私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看程之卓这么喜欢娇娇,想来怎么也应该是喜欢孩子的,哪知道对方忽然这么大反应。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孩子,如果你确实有这个意愿,咱们总不能闭着眼睛随便挑个孩子养吧? 不喜欢就不养,真喜欢就好好养,否则随便找个孩子随便养着玩儿,这才是对孩子的不负责任。 但显然程之卓更在意的不是这个,他越说越激动,那你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难道他们是没有感情没有灵魂的商品吗?你把他们的出生体质特长爱好事无巨细全印在上面,做成一件件商品来让我挑选,你觉得这样是为我好吗? 第159章 秦绍一片真心就换来程之卓的责备,他脑中莫名闪过摩天轮那次的情形,嘴角再挂不住,心里顿时也来了气,怎么别人就可以,从我嘴里说出来就是恶意? 在大是大非上他们向来彼此信任,可程之卓怎么总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较劲?秦绍想解释都解释不进,紧接着程之卓更是脱口而出, 因为你也是经历过拐卖的人,你觉得这样挑选孩子和人贩子又有什么分别!? 拐卖,原来还是当年那档子事儿。 明明秦绍才是受害者,程之卓过不去这个坎儿,不去责备始作俑者曾耀宗,反而无端质疑他的一片心意。秦绍冷冷将pad撂在中岛台,金属和玻璃交错,发出咣当一声响 那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收养孩子? 我! 这股邪火把两人的兴致都烧了个干净,程之卓沉默片刻,汤团喵呜着要人抱抱,可程之卓连话也不想多说,只扒了夹克换上另一件驼色风衣,要迟到了,别让孩子等我们大人! 两人很快到尤敬尧家,尤敬尧带着娇娇就在楼下等他们,路上张霆提前给他打过预防针,说今天两人的气氛有点怪,中间座位空出来,两人隔着老远,各自看向窗外,一路一声不吭。 程总秦总来啦,今天就麻烦两位了,尤敬尧一看两人脸色确实有事,但他只能装没看见,我有事儿去不了。 怎么了? 两人异口同声,然后秦绍闭嘴,程之卓才问:怎么不见尤夫人? 今天约好的是他们两家一起去看电影,程之卓以为尤夫人有事或者生病,哪成想尤敬尧说:是我那老丈人生病了,她得先过去办理住院。 严重吗?程之卓立马说:在哪个医院,要不我们也去探望 别别别,尤敬尧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是肺结核。 是传染病。 程之卓自己的肺就不怎么健康,他顿了顿又说:也没什么,现在都有机器人护工,你们自己的身体也要紧,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联系人送过去。 我也是这么跟我老婆说的,一年到头她身上的病痛也不少,别管价钱多高,自己的身体最重要,再不济我也能搭把手,说起这个尤敬尧就烦心,可我那老丈人点名非要我老婆伺候,真是越活越孩子气了。 娇娇也搭腔,外公让我也去呢。 你可不能去,尤敬尧说:见不到你他念叨两句也就过去了。 听尤敬尧这意思,他老丈人的病不算严重,只是麻烦。都说隔代亲,但换了别人,只怕第一时间就是保护孩子,这老丈人倒是会提要求。程之卓想到什么,又问:住院得一段日子吧?娇娇怎么办? 娇娇平时住校问题不大,就是周末得回家,尤敬尧知道程之卓有心,但他也不敢麻烦领导,真忙不过来,我们家阿姨也能照顾。 程之卓看出尤敬尧不好意思,改口说:前段时间我不在公司,这段时间就当给你放假,安心照顾你老丈人,公司的事我会处理。说着他摸了摸娇娇脑袋,娇娇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打我电话,我只要看到都会接的。 医院那边已经来电话催,尤敬尧推拒几下也就接受,秦绍见尤敬尧匆匆离去,程之卓带着娇娇就要走,立马蹲下来说:娇娇还没有秦叔叔的号码吧,来我给你输上。 好啊秦叔叔! 程之卓只好等秦绍慢条斯理输了号码,才说:去看电影吧。 走前娇娇还要拉秦绍,说: 秦叔叔,我们三个手拉手。 秦绍看向程之卓,两人还在较劲,他嘴角一牵,还是我们娇娇贴心。说着秦绍牵起娇娇的手,顺势晃两下,娇娇就击鼓传花地晃晃右边。 最后程之卓黑着一张脸进电影院,看完出来已经接近中午,三人到附近餐厅,点了菜就陷入沉默,上菜之后又是各顾各吃饭。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娇娇早就憋坏了,看看程之卓又看看秦绍。 光顾着吃东西了,程之卓飞快地瞥了一眼秦绍,对上娇娇弯了弯眉眼,今天的电影好看吗? 好看呢,不过我太不喜欢。娇娇手托下巴,筷子在盘子上磨来磨去,为什么战争的起源会只是因为一个女人呢?他们称王称霸,做事却这么草率的吗? 程之卓没有引导,只是问:那娇娇觉得是为什么? 娇娇思索片刻,非常认真地回答:前几天语文老师教春秋笔法的时候举过一个例子,说的是烽火戏诸侯这个典故。老师说其实根据学者研究,那个时候是否存在烽火制度尚且存疑,更别说古代那样的交通条件,不同远近的诸侯也不太可能同时到达烽火台让人笑话。目前的观点更偏向当时的笔者是根据前人记载,加上当时的流行桥段,出于道德叙事的需求重新建构书写而成的,这是一种典型的失控的文本。所以看完特洛伊我更加感觉,我们看到的历史会不会都是有人刻意打乱,重新糅合过的,并不是真相。 两人下意识对视,这孩子才刚上初中,对事物的思考却已经相当成熟,程之卓偏开视线,不由赞叹,娇娇将来能做学者。 可研究一堆骗人的东西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娇娇摊手,我想学别的。 秦绍笑出声,然后问:比如? 地理啊,说到这儿,娇娇两只眼睛亮晶晶,我觉得地理位置对人类的发展真的好重要啊,就像最近的h国频繁地震,即便人类的科技发展再先进,终究无法和大自然相抗衡。 听到h国两字,两人都敛起笑意,程之卓心里莫名打鼓,感觉真相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他就问娇娇为什么。 娇娇以为她在学校里学过的知识,两位叔叔肯定都知道,但见他们的神色又好像是不知道,然后娇娇挠了挠头, 你们不知道h国的好几个岛屿,包括h国本身,就位于鬼海海槽附近吗? 第133章 什么是鬼海海槽?秦绍问。 娇娇来了兴趣,筷子指着凸起于热汤表面的红色蟹壳,有模有样地讲解起来,简单来说,就像这个世界上有高耸的山脉,就有下凹的山谷,海底其实也是一样的:那里有高耸的海台,也有下凹的海槽或者海沟。顾名思义,海槽相对于海沟会稍微浅一点,说着娇娇竖起幼嫩的手指,但也不要小瞧它哦,因为板块时时刻刻都在运动,海槽也常常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断裂,譬如鬼海海槽附近就存在周期性的大地震,没记错的话,这几年就处在这个周期范围内。 洛杜隆在h国内的总部基地就设在独立岛上,程之卓几乎是立刻想到一种可能,然后他问:娇娇,你说海槽断裂到一定程度,引发的地震会不会淹没整座岛屿? 很有可能的呀,娇娇信誓旦旦,要是再叠加一场海啸,一座小岛被淹没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呢! 我们娇娇真厉害,叔叔给你剥蟹。程之卓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娇娇脑袋,娇娇也没想到在学校听老师讲解,外出还能给两个叔叔上课,她开心地摇摇头,娇娇自己会剥的啦! 秦绍看两人争着剥蟹,不由笑道:那娇娇能不能给秦叔叔一个表现的机会? 娇娇这才点头,好哇,那谢谢秦叔叔! 程之卓默默看着秦绍利落地拆蟹,心里抽丝剥茧,豁然开朗,所以纸包不住火,洛杜隆在转移他们的罪证。 或许是想赶在证据被曝光之前,把罪证包装成合规合法的操作。很快秦绍拆出两只壳的肉,一只给程之卓,一只给娇娇, 不急,先吃饭。 晚上两人送娇娇回家,在回梵悦的路上程之卓情绪就有些激动,难怪他们要大规模地渗透药协,所以当时我们在l国,那个中介口中购置房产的华国人也未必是华国人! 那天回去沈祚君就着人去查,结果毫无例外,那些高层就是多年前移民来国内的h国人。 l国倒还山高水远,要紧的还是国内,秦绍神色凝重,近几年不是常有合作外商买地皮建造厂房么,他们恐怕早就准备借壳转移,将老巢挪到国内,药协上下要都是他们的人,以后办事就更方便了真是胆大包天! 想到这里,程之卓恨不得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警局门口,我们现在就得告诉警方! 秦绍却是一愣,随即低头看向握住自己的手,见状程之卓触电般松开,很是尴尬。 第160章 还生气吗?秦绍问。 程之卓却没有回答,只说:事不宜迟,你还是快联系警方吧。 秦绍这通电话还没打出去,杨素薇倒是来电和程之卓致歉,说明晚有事,先不请他们过去吃饭。程之卓听声音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没问出个所以然。 挂了电话程之卓还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时光好像封印在他后脖颈上的彼岸花里,这张俊俏的脸一如从前,就映在灯红酒绿的车窗上,他目光闪烁,装出一副忙着欣赏夜景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还在生气,还是不敢看自己。秦绍心里一软,多大的气性也就地消得干干净净,老婆让他掏手机,他就老实掏手机。 不过刚才秦绍不该提醒,回家后程之卓又恢复下午那副淡淡的神情,只跟汤团亲热,但秦绍问他要不要分房睡时,他背对秦绍,却还是给对方留了被子。 算是和解一半吧。 事情有了重大突破,当夜程之卓却又没有睡好,反而辗转梦到秦曼华刚去世的那几年。 彼时程之卓的心理极度不健康,庄建淮也有点疯癫,他清楚地知道程慧芳带走了他的亲生孩子,曾耀宗又将他和秦曼华唯一的念想贩卖到深山老林,他折磨程之卓,也在折磨自己。 彼时每天睁开眼,程之卓稚嫩的眼睛里只有死气,他叫了庄建淮十二年的爸,还无法立刻从这段错乱的关系里抽身,每天能做的就是等待庄建淮的审判,他多希望自己可以早点死在庄建淮的手上,借他的手终结这段扭曲的关系。 可庄建淮偏偏没有。 他在阴暗的地下室用水刑折磨程之卓,等走出地下室站在阳光里,他们又是相依为命的至亲父子。 但这天从地下室出来,门口忽然多了个小男孩,和当年的小程之卓是一样的年纪。 程之卓以为那就是秦绍,甚至觉得惊喜,他以为是解脱,直到庄建淮开口,他才知道那恰恰是真正的报复。 这是我从福利院里挑的,庄建淮无比慈爱地拍了拍程之卓肩膀,你喜欢吗,要不要留下给你做个伴? 秦曼华还在的时候,他们就想过给程之卓再添个弟弟妹妹,只是秦曼华身体总也养不好,为此秦曼华还时常觉得遗憾。 程之卓猛然回神,只见庄建淮的手指对准那个小男孩,年幼的他清楚地看到对方惊恐地抖动了下,所以他没有犹豫地摇头拒绝,谁料庄建淮冷笑一声,看来你不喜欢啊,没事,后面还有很多。 然后他一挥手,手下人就把那小男孩拖走了,究竟拖去哪里程之卓不知道,多年以后,程之卓只查到当年庄建淮从福利院里接出来的孩子, 他们一个都没有回去。 父亲,庄董!您赶我走,留下那些人吧!小程之卓刚受完刑,衣着不菲,浑身湿透,他胃里绞痛不休,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即便生不如死,还要跪地哀求, 求求您,求求您了! 他不停哀求着,抬眸的一瞬间,他竟然还能看到庄建淮眼里的慈爱,傻孩子,我把你捧在手心疼爱整整十二年,怎么会舍得丢弃你,反而留下那些杂种? 不要扔,掉他们,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程之卓声音嘶哑,只见周围越来越模糊,只有庄建淮狰狞的笑脸越来越清楚,让程之卓为之毛骨悚然。 醒醒,之卓! 不知道哀求多久,程之卓隐约听见有个声音在呼唤他,那声音遒劲而急切,似乎是个十分关心自己的人,那道看不清的人影让程之卓暂时忘掉痛苦,心里只想着靠近对方,最后他终于挣扎着醒过来 咳咳咳! 久违的咳嗽让程之卓并不比在梦里好过多少,他几乎要将五脏六腑咳个干净,秦绍抱着他,边拆药片边说: 别怕,我在! 药片拆到一半秦绍猛一拍脑门,光想着拿药,连水都忘记倒, 我去倒水,马上回来! 程之卓不能仰躺,他侧身趴在床上尽量克制自己,毕竟时隔已久,偶一犯病,他和秦绍一样都是手忙脚乱,秦绍很快端了水杯回来,进门的时候胳膊肘撞到门框, 咣当一声,听着就疼。 撞哪儿了!?程之卓边咳边问。 秦绍的手都在隐隐发抖,但他只盯着程之卓,吃药,先吃药! 于是程之卓两手握住水杯吞了药,药片堵在干涩的喉咙里,驴拉磨似的吞一口水挪一寸地儿,没一会儿程之卓就犯了恶心,格外恶心,几次差点把药吐出来,最后药都快在喉咙底化干净,才终于完全咽进肚子。程之卓在秦绍怀里喘息好一会儿才有所好转,紧接着就伸手去摸他胳膊肘。 秦绍一个激灵,说话打颤,没事儿。 这要还没事儿就有鬼了,程之卓一声不吭,用眼神胁迫秦绍赶紧拿药酒,躺在秦绍怀里也要给他揉搓。果真解开袖口一看,关节附近肿得老高,可见刚才秦绍跑得有多急。 这架还怎么吵得下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程之卓心疼得差点又犯恶心。 光顾着看你了,秦绍还有闲心笑,没看路。 听罢程之卓揉搓的手一顿,低声道:对不起。 是为哪件事?秦绍问。 程之卓:为今早收养的事。 药酒浸润皮肤,灼烧感一阵接一阵,秦绍长舒一口气, 那我接受。 这声道歉秦绍自认为当得起,早上他也是真生气,但看电影的时候秦绍就已经想明白了,能让程之卓如此应激的,无非还是他那个死鬼老爸,大概又是这老家伙干了什么混蛋缺德的事儿,才让程之卓一直记到现在。 程之卓抬眸,然后呢? 秦绍明知故问:还有什么? 你不问我为什么?程之卓撑着手臂,想要看清秦绍的表情。 可他忘了按耐好奇是秦绍的拿手绝活,他扶着程之卓后心,脸上十分平静,想说你自然就说了,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可以一辈子都不问。 一辈子也许还长,但他们已经平白蹉跎了两辈子,秦绍不想再浪费在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上,他只想和程之卓好好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程之卓默默看着秦绍,然后一仰脖子,在秦绍怀里接了个清冷回苦的吻,但秦绍气消了,嘴里满是甜味。 刚刚我做了个梦。 程之卓就把梦境挑挑拣拣告诉秦绍,如今庄建淮和他的贴心人都不在了,秦绍想要知道这些秘辛其实无从入手,那些没写进日记里的隐秘过往,如果程之卓存心要隐瞒,秦绍也确实没有任何办法知道。 该死,才刚对那老家伙释怀的。 秦绍心里默默问候九泉之下的庄建淮,轻声问程之卓, 你害怕我会变成庄建淮? 人死债清,能让程之卓大动肝火的也只有这一点,早上庄建淮和秦绍的脸重叠在一起,说程之卓不害怕,那也是假话。不过现在他已经能做到平心静气地摇头,可你不会的,今早是我小人之心,你原谅我好不好? 真心的道歉一遍就够了,秦绍又亲了下程之卓, 除此之外我一律归为调情。 程之卓忍不住笑,刚压下去的咳嗽又有卷土重来的迹象,秦绍赶紧转移话题:不逗你了,只是我还想问一句准话。 关于收养孩子的事儿?不用秦绍说程之卓都能猜到。 秦绍嗯了声。 良久,程之卓摇头,还是算了,我们两个大男人,收养女孩又不方便,如果收养男孩,家里又全是男人,说着程之卓抱住秦绍的腰身,长叹一气,而千百年来,女性才是生育抚养的关键,坐享其成无异于剥夺母亲这个神圣的身份。我们总不能让孩子从小就觉得母亲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毕竟我们这样的关系才是特例。 秦绍却不管什么男的女的,他只在乎程之卓,我只问你想不想。 我想,程之卓温柔地看着秦绍,一字一顿, 但是我不能。 你为什么总是为他人着想?秦绍无奈,既然程之卓已经开口,他也没有不支持的理由,但他难免心疼程之卓的过分清醒, 其实你可以保留一点私心的。 程之卓忽然笑了,没关系,现在我也不需要了。 为什么?秦绍皱起眉头。 只见程之卓伸手抚上秦绍跳动的心口, 因为我的私心,满满当当都在这里。 第134章 隔天警局来电,李代钊忽然提出要见程之卓,答应见面之后将所有内幕和盘托出,秦绍和程之卓赶到警局,正碰上李代钊的律师也来提交资料。 第161章 当初秦绍为了帮程之卓找律师,华城但凡有点名气的律师资料他都看过,这律师倒是有点面生,穿得也寒酸,刚才警方让他上传资料,他似乎连电脑都不大会用,秦绍看张霆一眼,他立刻上前打招呼, 您就是李代钊的律师,敢问您在哪里高就? 那律师慌忙鞠躬,不敢不敢,城东一家小律所而已,他推了推厚框眼镜,有些无奈,日子艰难,也是为混口饭吃,如今放眼华城,但凡有点名气的律师都不想接这烫手山芋,不过我倒觉得既然嫌疑人臭名昭著,败诉的概率大,或许对我反而是件好事儿呢。 您倒是和我见过的律师都不太一样,然后张霆问:方便留张您的名片吗? 律师慌忙递了张名片,躬身道:张秘书太客气了,不过您这样的大人物应该用不到我这样的小律师吧。 哪里,英雄不问出处,张霆已经拨通号码,劳您瞧瞧我有没有打错? 说着他看向那律师手机,只见他下意识挡了下,然后才给张霆看。 秦绍揽着程之卓,就站在两人身后,他看了一眼那律师,然后才往审讯室去。 门打开,只见李代钊正襟危坐,黑色金属折叠椅因为他的昂首挺胸而显得莫名高贵,即便身陷囹圄,这人浑身上下依旧一丝不苟,程之卓不禁停在门口打量他。身为药协两分会的会长,距离曾经的药协总会长只有一步之遥,李代钊实则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他只比雷德厚小两岁,看着却几乎和秦绍一般大,他的容貌就和他的过往一样让人捉摸不透,他顶着分会长的名头,却比总会长更为神秘,程之卓也是今天才有机会看清这个老狐狸的真容。 李代钊见秦绍挨着程之卓,杵在门口不走,笑道:秦总可得考虑清楚,你留下的话,想知道的我一个字也不会说。 见状程之卓对上秦绍,眼睛随即看向李代钊对面的单面镜,审讯室里也有摄像头,程之卓言下之意,是让秦绍别太担心。 于是所有人都退出审讯室,程之卓踱到李代钊对面,桌上还放着两份咖啡和甜点,这是李代钊要求的, 他倒是把这里当自己家。 李会长有心,可我喝不惯咖啡。程之卓坐下说。 李代钊搅着咖啡,闻言又是一笑,怕我下毒? 两人对视,程之卓沉默片刻,我想李会长应该知道这里是警局而不是你家。 所以别想为非作歹,也别以为总有人可以出面庇护。 警局又如何,李代钊却毫不在意,他把小勺放回碟中,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当时你不一样被劫走? 怎么今天也有人来劫李会长?程之卓顿了顿,忽然一哂,上次他们给了我一把匕首,但是没有得逞,所以吃一堑长一智,他摸了摸咖啡杯,温度已经不太烫人,程之卓看着李代钊,眯起眼睛,比对方更傲慢, 我想这次他们会直接给你一颗子弹。 李代钊对上一眼,然后垂眸,想让我招供? 其实你早就清楚你的下场会是什么,程之卓摊手,一副目中无人的态度,他看着周围冷冰冰的色调,心里已经没了第一次来的紧张,此刻面对李代钊,他也不能露出一点下风,而且我也并不在乎你是否愿意招供,我只是好奇,洛杜隆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能让你这样死心塌地? 跨国财团不止一个,可以说朱氏就是更好的选择,向来利聚而来,利尽而散,李代钊作为地道的华国人,负隅顽抗的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一个审时度势的商人本色。 李代钊眼神骤变,随即又恢复绅士态度,我根本不在乎我有什么下场,说着他用手凭空点了点程之卓,硬要说在乎,那也是你的。 想杀我?程之卓脱口而出。 进审讯室前警察上下仔细检查过李代钊,此刻他手铐脚镣,身上除了昂起的脑袋,再没有别的更坚硬□□的东西,为防万一,甚至都没允许高度近视的李代钊戴眼镜。 闻言李代钊低头笑了阵,忽而抬眸看程之卓,但杀了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无非是给警方一个正大光明办我的借口。你非要挡别人的路,自然有的是人要来杀你,你和我唯一的不同,无非在于葬身之地。 程之卓冷不防端起咖啡甩李代钊一身,在李代钊略微惊异的目光里说:我就是当街被杀,消息也不会传进这里,你一个笼中困兽,到底还在得意些什么? 李代钊确实没想到堂堂程总也会撒泼,他震惊之后反而笑得更高, 你怎么知道不会? 为什么想见我?找我来嘲讽一顿,看起来并不是你的作风。程之卓慢条斯理地坐回去,仿佛刚才的撒泼都是错觉,他叉着甜点话锋一转,一字一顿,不过就算是嘲笑也不要紧,李代钊,你嚣张不了几时。 真的?李代钊似乎确认程之卓不过是无能狂怒,有些放松道:如果你真的有证据,也不会坐在这里浪费时间,我 程之卓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审讯室一时死寂。 李代钊确实不敢肯定,他被警方牢牢按在这不见天日的水泥墙内,外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他无法事无巨细地全知道,此刻他也只能凭借程之卓的举动来判断他到底已经知道多少内情。 我知道李会长向来喜欢隔岸观火,我就不一样了,于是程之卓凑近看狼狈的李代钊,脸上写满轻蔑, 我喜欢当面看。 两人对视,李代钊忽然一哂,你能有什么证据? 杜鹃计划。 程之卓牢牢盯死对方,在飞快的字里行间里捕捉他的微表情,还有俞光鲁就是杜鹃计划的一线研究员,当年协安医闹借刀杀人也是你李代钊的手笔! 朱瑞芝在两人赶到警局前传来消息,说新之助的人以雷夫人的名义,套出栗妙蓉正是当年杜鹃计划的牵头人。不过栗妙蓉的警惕性太高,目前也仅仅只是套出这个四个字而已,后半句话是程之卓鉴于杨素薇的遭遇而诈他的。 所以程之卓猜对了。 而且光这四个字已经足够让李代钊嘴角抽搐,程之卓朗声笑起来,原来李会长也会有这样惊慌失措的神态,我以为你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呢! 你说谁的棺材?李代钊眼神一暗。 程之卓一顿。 我看你也没几分胆量,李代钊攥紧了手,被迫仰头盯着程之卓,刺目的白炽灯光让他十分不舒服,他眨了眨眼,可你怎么还敢来这里,到我的面前? 于是程之卓居高临下,露出纤长的脖颈,我就是想看看你抓心挠肝的样子,看你明知死期将近,但又被蒙在鼓里的蠢样子呀。李代钊,你早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李代钊吼道:谁说没有! 程之卓压倒性地吼回去:那你到底还有什么筹码! 说时迟那时快,李代钊已经推翻桌子去掐程之卓的脖子。程之卓躲过桌子,手铐的铁链却在瞬间勒住他! 所幸下一秒就有人从门口冲进来制服李代钊。混乱中一道黑影也跟着冲进来,那人冲到程之卓身前,蹲下和两个警察一起扶程之卓起来,在秦绍从对面观察室赶来的路上,在极其短暂的几秒钟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程之卓和李代钊身上,根本没人察觉那人袖口露出的刀锋! 啊! 律师出手之际,被紧随其后的秦绍折了手腕,小刀同时落地,程之卓还要起身去抢他兜里的手机。 手机程序怎么在自动格式化! 周围有人惊呼,程之卓来不及解释,抢过秦绍手里的超薄本就开始操作。 猫捉老鼠的游戏走到最后关头,李代钊这才慌了,但任凭他如何叫嚣嘶吼,程之卓都充耳不闻,他脸上冒汗,手下飞快,仅仅过了七八分钟就见他长舒一口气! 手机上的信息没能完全追回,但程之卓已经最大程度地保留了部分关键信息,其中一条就提及当年的幸存者,对方说幸存者已经找上程之卓,让李代钊伺机除掉他。 眼下看来,对方也已经走到穷途末路,竟然会让一个困在看守所里的嫌疑犯来想办法。 我要杀了你! 按住他! 几个警员压在李代钊身上,只见他眼睛充血,一副要吃了程之卓的模样,程之卓竟然真如他所说,当着他的面戳穿自己的所有把戏,这对多年来黄雀在后,操纵世人的李代钊而言当真是莫大的侮辱。 程之卓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刚刚故意刺激对方,杜鹃计划的名单还是一片空白,但程之卓已经知道其中最关键的一个 第162章 俞光鲁 所以当年的医闹很可能并非仅仅只是医闹,昨晚杨素薇撤回邀请,又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秦绍派去的保镖同时来报,说发现可疑人员在杨素薇家楼下徘徊,种种巧合汇聚在一起,已经不能让程之卓再将其简单地归为巧合。 秦绍扶着程之卓起来,只见他脖子通红一片,当中还被铁链划出一道刺目血丝。 我没事。 程之卓按住秦绍的手,转而对上李代钊,声音嘶哑,当年出现在协安的杀手不是庄建淮所派,那其实也是你的人吧? 当时张霆一路追查,最后那杀手就消失在种植岛,显然是想引导秦绍,刺杀一事的背后主谋是庄建淮。程之卓今生遭遇的刺杀何其多,但只有出院那次截然不同,所以李代钊还是太不了解庄建淮的为人, 杀养子这种事庄建淮只会毁尸灭迹,绝对不会栽赃嫁祸。 所以从俞光鲁的丧事期间,断断续续来找杨素薇的闹事者也有很大可能是李代钊授意,当时程之卓派人保护过一段时间,直到他金蝉脱壳,让对方以为危机暂除,毕竟不论是程之卓还是秦绍都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所以未免弄巧成拙,对方也就没再贸然出手灭口。 直到近来双方的联系又再次密切起来。 可巧因为当年的事秦绍追悔莫及,后来就接替程之卓做他从前做过的一切事,秦绍是借此麻痹自己,倒是歪打正着再次保护了杨素薇母女。 来龙去脉终于理清楚,程之卓发丝凌乱,把复原的手机界面在李代钊面前一晃, 李代钊,这些够不够定你的罪? ----------------------- 作者有话说:正文还有三章~ 第135章 广大市民请注意,现在紧急插播一则重要通知!今天上午十一时左右,市三院地下实验室不明原因爆炸,大约有五只实验用猴逃出,请广大市民注意,如在任何地点看到不明猴子,请千万不要触碰,立即拨打以下电话 出了警察局,去杨素薇家的路上,车载电台被一则紧急通知打断。高楼大厦在烈日下飞快后退,明明已经快十一月,天气陡然转热,热得人心里烦躁。 人行道上三三两两走过,他们脸上挂着笑意,似乎还不知道降临头顶的危机。 上午去警局,中午他们就要动手,程之卓攥着手,还在想刚才的事,对方一招紧接着一招,他心里着实不安,也不知道能抓住多少人,那些人又能招供多少? 秦绍盯着程之卓的脖子,那上面的伤被简单处理过,伤口不大,出血也不多,只是喉咙受损,嗓音还有点哑,秦绍捏他肩膀,别急,马上就到杨素薇家了。 眼下杜鹃计划的详情还没有浮出水面,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只有杨素薇,但时隔多年,杨素薇又不是杜鹃计划的直接参与者,到底能问出多少信息都是个未知数,就像那些无影无踪的猴子,没人知道那些猴子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什么危险。 昨天杨素薇家楼下的可疑人员发现保镖后就逃走,目前为止没再来过,秦绍已经加派人手保护,两人很快到杨素薇家,秦绍敲门,杨素薇略尖利的嗓音登时传出来 谁!? 杨素薇惊呼一声才反应过来,赶紧开了门,看见他们才松了口气,但她脸色憔悴,惊魂未定。小女孩穿着睡衣躲在妈妈身后,还没睡醒,也很戒备,一直默默盯着他们看。 不好意思,刚才我以为是别人。杨素薇赶紧请他们进来,看到程之卓的脖子,一颗心又提上来,您脖子怎么了? 不要紧,程之卓进门,先扫过几个窗口外的视野,杨素薇还住在当年的老小区,顶楼,今天的天气没开空调有些闷热,不过胜在南北通透,视野开阔,四周但凡有动静倒是也容易察觉,他仔细看过一圈才问:您和孩子这几天都请假? 杨素薇点头,我不放心。 毕竟他们在暗,杨素薇在明,她能发现那些可疑人员还是因为秦绍保镖的提醒,他们能悄无声息地跟踪自己,就能找到机会让自己和孩子消失,现在杨素薇连下楼倒垃圾都有点犯怵。 安全起见,程之卓也是这么想,所以提议:要不这段时间先到我家去住吧。 这里原先是几片小区合并的大社区,巷道四通八达,老年人居多,租房市场庞大,可谓鱼龙混杂。 但是去梵悦和曼庄都有点远,路上也未必安全,基于前车之鉴,秦绍却不太赞同,依我看,还是原地加派人手最稳妥。昨天听到这事,当晚他就让人租下附近空置的所有出租房,同时安排保镖查看附近有没有可疑人员在监视这里。他故意高调行事,也是想让对方知难而退。 杨素薇端来茶水,闻言捂着胸口,好似被一块大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所以竟然一直有人想要杀我们母女?光鲁已经付出生命的代价,我自问也一直行善积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俞光鲁死后,没两年余母也郁郁而终,这些年她们母女相依为命,当年的风波过去,日子渐渐归于平淡,杨素薇以为她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厄运竟然从未停止对她们的迫害,未知的双眼一直在那些阴暗的角落里注视着她们。 您千万不要自责,那些事与您和孩子都无关。程之卓接过托盘,话锋一转,不过您知道俞主任当年除了本职,还参与过别的什么项目吗? 杨素薇脸色铁青,什么意思?你是说光鲁他 我们来的路上三院地下实验室忽然被炸,原本需要被无害化处理的五只猴子现在不知去向,程之卓开门见山,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杜鹃计划,如果俞主任当年有所透露,还请您仔细想想,这对我们真的非常重要。 杨素薇认真思索,却摇了摇头,光鲁从来没说过什么杜鹃计划,这是什么东西,难道和那个生物实验室有关? 不止,程之卓看了眼秦绍,对上杨素薇,他真的从没跟您提过? 杨素薇有些懊丧,那时候我们都很忙,连我怀孕也是再三考虑才决定生下来的,如果我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不用等到现在,医闹之后我肯定就会告诉警方的。 程之卓和秦绍对视,除非杨素薇刻意隐瞒,要么就是她真的不知道。 俞主任闭口不谈,大概也是为杨女士的安全考虑,秦绍忽然开口,不过如果您想起什么细枝末节也可以告诉我们,比如俞主任曾经有没有过什么反常行为? 不管俞光鲁是出于什么考虑,时间紧迫,现在他们却是一筹莫展。 杨素薇又垂眸回忆许久,还是摇头,他每天上下班都很准时,偶尔周末有空,也只是和我一起回家看看爸妈,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常 您想起什么?程之卓紧接着问。 然后就见杨素薇摸了摸胸口的项链,要真说反常,大概也就是这条项链了吧。 说着杨素薇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光鲁其实是个不太懂浪漫的人,当年结婚也只是请了几个亲戚在外面的小餐馆吃了顿饭,婚后也是一朵花都不知道送,唯一一次送礼物,就是在得知我怀孕之后,那时候我们都太忙,爸妈他们已经年迈,所以我们商量如果要生下孩子,其中一个就得把重心移回家里。杨素薇叹气道:我知道他晋升主任不容易,就说反正药代的前景也不好,不如我趁早换个轻松点的工作,也好照顾家里和孩子。当时他没说话,第二天就买了条项链和花,说这些年对我实在亏欠,还说以后会多关心我,可没成想 杨素薇泣不成声,再说不下去。俞光鲁才答应要好好照顾她们母女,紧接着就在医闹中丧命。 小孩儿抱着妈妈,眼里含泪,妈妈不哭。 杨女士节哀顺变。 程之卓和秦绍也安慰杨素薇,然后程之卓对上杨素薇口中的项链,那条项链很素,是一朵描金红花,半个指甲盖儿大小,程之卓心里犹疑,问道: 杨女士,能借您的项链看看吗? 稍等。杨素薇擦了擦眼泪,把项链给程之卓,两人脑袋相对,上下左右仔细看了那朵花儿,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程之卓还回去,手搭在自己的婚戒上摩挲,片刻又开口,冒昧问一句,当年您和俞主任是怎么认识的? 我也是做药代的时候认识的光鲁,后来他介绍我去另一家公司,薪资几乎翻倍,我头疼脑热的时候他也会给我送药送吃的,时隔多年,提到这段姻缘,杨素薇脸上还是会微微泛红,这么一来二去的,我觉得他不错,他也觉得我挺好,我们就这样结婚了。 第163章 程之卓立刻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当时他介绍您去的公司叫什么? 杨素薇说:美瑞。 主营医药代理?秦绍皱眉问道,他好像没听过这家公司。 杨素薇连忙点头,对,后来公司更名,叫 叫昱恩。程之卓脱口而出。 杨素薇拍手眼睛一亮,对对对,程总这都知道。 因为这家公司就是鸻康旗下的分公司。程之卓沉声道。 杜鹃计划,俞光鲁,鸻康集团。 真相呼之欲出。 秦绍眼珠一转,紧跟着问:杨女士,那您离职是在医闹前还是之后? 在,在我提交离职报告之后,光鲁下葬后公司才批准了我的辞职申请!杨素薇猛地前倾,当时只道屋漏偏逢连夜雨,没想到她的每一步都是被人精心设计过的结果,他们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程之卓已经联想到一种可能,您在昱恩的时候,有没有要好的同事?他们的爱人分别从事什么工作? 我们做药代的一天到晚都在外头跑,其实很少坐班,不过有几个同事的爱人确实也是医药行业的,说着杨素薇掏出手机翻找,我还留着他们的联系方式! 通讯录上以公司名为抬头,一连好几个,程之卓看完起身鞠躬,谢谢!您真是帮了大忙! 杨素薇哪里敢当,忙扶起程之卓说:如果光鲁真犯了错,那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秦绍已经拍下联系方式让张霆去调查,既然俞光鲁并没有透露给杨素薇,暂时也没有更重要的消息,再留在这里,只怕杨素薇就得给客人准备晚饭了。 我们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程之卓看杨素薇还红着眼睛,郑重道:杨女士,无论俞主任曾经做过什么,都不要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法律都没有给你们定罪,无论是谁也都没有权力给你们随意定罪。 杨素薇一个劲儿点头,又是泣不成声,程之卓让孩子好好陪着妈妈,两人转身要走,程之卓摸到戒指,忽然想到什么。 杨女士!程之卓扒住防盗门,杨素薇浑身一震,只见程之卓神情颇有些激动, 能再给我看一眼您的项链吗!? 第136章 项链吗? 杨素薇摘了一半,看了眼门外转而说:还是进来再检查吧。 于是程之卓又急匆匆进去,刚才两人的关注点只在那朵惹眼的描金红花本身,他们谁也没注意到那条比寻常规格粗了点的银色链子,程之卓垂眸思索的时候偶然摸住戒指,既然戒指内侧能刻字母,他就想再看看这根链子上会不会也有玄机。 去客厅,秦绍蹲下来给程之卓换了拖鞋,把人往客厅捎,那儿亮堂。 三人重新坐下,程之卓眼睛搓了又搓,凑近了还是看不出东西,杨素薇就去书房拿来放大镜给程之卓,看到一半秦绍也上了手。一根项链就这么来回在三人手里倒腾,见状那孩子好奇凑过来,落下阴影,杨素薇赶紧说:晓雯乖,别挡着光,去屋里玩会儿。 晓雯歪着脑袋,稚气未脱,妈妈,我都玩儿好久啦。 那你就去预习下小学课本,之前不是非让妈妈给你买两本看看?杨素薇贴住晓雯耳朵,叔叔们在做正经事儿呢。 一根项链来回检查这么多遍也没查出个所以然,程之卓出了好大的洋相,难免有些沮丧,他听到杨素薇的话,有些不好意思道:没关系,我也只是想再试试看。 听罢晓雯笑了下,还是回房间去了。 日头西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程之卓手脚心冒汗,他擦了又擦,项链沁上汗渍也有些泛光,又过一会儿,一旁焦急的杨素薇也坐不住了, 怎么样,有没有看出什么东西? 算了。 这是心里觉得有东西,肉眼再怎么瞧也是没有的,程之卓摇头叹息, 或许真是我想多了。 说到底还是条细链子,即便要刻东西也不那么容易,秦绍看程之卓脸色有些苍白,那还要再看看吗? 程之卓就把项链擦干净还回去,抱歉杨女士,叫你这一惊一乍的。 没关系,我也真心希望能帮上忙,杨素薇见程之卓心情低落,提议道:一眨眼都快五点了,两位要不就留下吃个晚饭吧? 反正原本杨素薇也要请他们吃晚饭。 这 程之卓有些犹豫,秦绍就按住他手,替他决定,我让人送点食材来,孩子喜欢吃些什么? 来家里吃饭,哪有让客人自己带菜的道理?杨素薇忙不迭摆手,这要传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秦绍就说没事儿,两人拉锯,程之卓耐不住开口道:就随他去吧,他爱张罗这些。 他俩说话做事的时候并不会刻意做什么亲昵的动作,只是偶尔擦过手臂,攥一攥对方指尖,或者给对方擦汗。 这些动作浑然天成,好像是从很久以前就保留下来的习惯,大概是默契到一定程度的爱人间才会有的下意识反应,杨素薇看出来,也终于没再推拒。 洗切烧的一小时过得很快,转眼天完全黑了,杨素薇从四十五分钟前开始退居二线,站在厨房门口守望,十分无奈地冲同样观望的程之卓笑笑。 厨房里其实能站三个人,但他俩根本插不上手。因为秦绍这人看着随性,不明着和你抢活儿干,但能在潜移默化里改变别人的决定,就譬如一开始他咬定就只送菜,后来又说闲着没事儿过来搭把手,到最后厨房就彻底变成他的天下,煎炒烹炸,左右开弓活像一出精彩的个人秀。 六点十五,桥头排骨和炖汤出锅,晓雯闻着味道登登跑过来,不需要走任何流程,发亮的眼睛已经表示等不及要吃。 好香啊! 晓雯眼睛盯着滋滋作响的排骨,口水就在嘴边,秦叔叔在家也常做给程叔叔吃吗? 程之卓一愣,只见秦绍笑道:是啊。 如今庄氏逐渐回到正轨,许多事也不再需要秦绍亲力亲为,他就有更多时间去钻研这些。秦绍的追求并不高,如果没有这么大个家产要继承,他原本是想过简简单单做个大厨的。 哇!晓雯叫道:那程叔叔好幸福啊! 杨素薇怕程之卓又害羞,于是提醒道:小孩子别乱说话。 不打紧,秦绍笑着招呼,咱们开饭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隔壁不时飘来饭菜香,几家在流动的空气里暗戳戳交流厨艺,程之卓和秦绍这两个不速之客好似原本就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仿佛这只是个寻常的夜晚,他们下班回家,围在一张圆桌上吃饭。秦绍偶尔给自己嘴里塞两片菜叶,手里忙活不停,一直在给程之卓剥虾蟹,拆鸽子肉,程之卓见杨素薇时不时瞟他们一眼,老脸都快熟透了, 哎呀我自己来! 当着别人还有孩子的面,秦绍不要脸,程之卓还要脸。但杨素薇却打圆场道:没事儿,我也常给晓雯剥虾呢。 是啊,晓雯满嘴流油,吃完一碗还想要第二碗,妈妈爱我,怕我不小心划了喉咙,所以秦叔叔也很爱程叔叔吧! 程之卓不小心呛了下,然后笑着去踩秦绍,让他适可而止,秦绍反而一勾腿,在程之卓大腿内侧轻轻蹭了一下。 这饭怎么就吃出一股燥热的感觉,越吃越饿? 回去你死定了,程之卓瞪着秦绍心想,下一刻却听杨素薇唏嘘,爱人自然相爱。 秦绍这才有所收敛,程之卓吃了口蟹肉,换了个话题,晓雯什么时候上小学? 明年九月就要上学啦!晓雯说。 程之卓眼珠一转,不知道这个片区对应哪所学校? 市二小。杨素薇答。 二小的师资倒是还不错,程之卓点头又问:那晓雯有没有想过长大做什么呢? 这么多年程之卓从来没忽视过助学基金会,他见杨素薇一直没换这套老房子,家里的家居摆设也早已陈旧,一件围裙褪色了还在穿,就想尽力帮衬。 晓雯垂眸认真思索了下,然后看向程之卓,我想成为我爸爸那样救死扶伤的医生! 刚才他们的谈话晓雯还不能完全听懂,但杨素薇却冷下脸,开口想说什么,被程之卓赶紧打岔道:正好我们公司有几个助学基金,我可以给孩子申请这孩子看着就聪明,千万不要埋没了。 第164章 然后像她爸那样给坏人做坏事? 杨素薇的温顺顷刻消失不见,她冷言冷语,一想到自己的项链,甚至扯下来想要扔出窗外,晓雯吓得不轻,还以为妈妈要跳楼,撕心裂肺抱住杨素薇,妈妈我哪里做错我马上改,你不要生气,你不要生气! 程之卓和秦绍也赶紧拦着杨素薇,程之卓趁机抢下她要扔掉的项链,杨女士这又是何苦?俞主任要是一直跟他们同流合污,又怎么会被灭口? 那辞职的事又该怎么解释? 杨素薇不知道真相,她一直被蒙在鼓里,所以也很容易钻死胡同,既然那个所谓的杜鹃计划是个恶毒的阴谋,那么为其效劳的俞光鲁又能是什么好人?她守着根破链子,自以为守着和爱人的约定,多年郁结在心的怨气在此刻爆发,她大声吼道:他们想掌控我们一家,俞光鲁就想掌控我! 说着她还要抢回项链,程之卓闪身回避,赶紧把项链给晓雯,让她好好收藏起来。两人陪着杨素薇在饭桌上痛哭,等杨素薇终于停下来,秦绍开解道: 说来我父亲也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可也不见得我长歪。 杨素薇一愣,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们都明白您的意思,程之卓又给她递了张纸巾,语重心长道:只是孩子出生就是一张白纸,这张纸究竟是灰色的还是彩色的,其实全在杨女士的一念之间。既然您选择生下她,就请千万不要预设她会变成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 杨素薇看着手里纯白的餐巾纸,一颗热泪滴落,慢慢洇开,她呆愣一瞬,恍惚间抬头,正见晓雯藏好项链出来,这孩子隔着距离靠在墙边,明显有点紧张,好像做错事的是她自己。 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孩子,杨素薇心里一恸,终于伸开手臂 妈妈! 晓雯哭着跑过来,抱住杨素薇,只听对方同样泣不成声,妈妈向你道歉,妈妈不是故意的! 她心里的苦从来没有人能倾诉,她只有晓雯,但晓雯也需要健康正常的生长环境,杨素薇憋了这么多年,今晚还是头一遭对她说重话。 妈妈不要自责!晓雯幼嫩的小手轻拍妈妈后心,我不知道爸爸究竟做了什么坏事,但是我会永远记得妈妈教过我的话! 杨素薇啜泣道:妈妈教过你什么? 要坚守做人的底线,晓雯一字一顿,要做一个坚韧的人。 杨素薇心想,所以她刚才说了什么,她竟然会以为晓雯长大一定会成为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她紧紧抱住晓雯,我的女儿,是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没有对不起我,晓雯吸着鼻涕虫道:但是妈妈也不要太生爸爸的气,好不好? 其实就算有恨,也早就随着这个人化成灰烬,杨素薇揩掉晓雯脸上的泪水,又擦了擦自己的脸,你把项链放起来了? 我把它放进盒子里了,妈妈一直珍存的那个盒子。晓雯有些不确定,妈妈,你还要扔掉它吗? 杨素薇摇头,这项链原来也是装在那盒子里,就这么放着吧。 话音刚落,杨素薇忽然想到什么,跌跌撞撞冲进卧室,程之卓和秦绍以为她还心存芥蒂,紧跟着也冲过去。 杨女士您千万冷静! 程之卓跑到门口正要拦,却听杨素薇嘴里念着等等。两人一愣,就见杨素薇打开长盒子,颤抖着翻开项链托,暖黄色的吸顶灯下,项链盒背面赫然浮现一只闪着光亮的金属片,两厘米见方,那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凸起, 看样似乎是芯片。 第137章 他们最终还是找到了。 那是俞光鲁真正想要留给杨素薇的绝密文件,那只指甲盖大的芯片里藏着惊世骇俗的秘密,那是洛杜隆所有阴谋的开始,包含当年所有相关文件,包括杜鹃计划的原始名单。 至此警方对李代钊和雷德厚的指控证据确凿,犯罪事实成立,鉴于情节严重,影响恶劣,法院对相关人员的判决很快就下来了,主要案犯都是无期徒刑,和前世的程之卓一样。 从芯片重新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一刻起,杜鹃计划算是基本告破,国际刑警介入对洛杜隆的调查,加上多方施压,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将只能匍匐于鲜艳的警示灯下,未来某天他们或许还有机会重整旗鼓,不过在那之前,高桥和其他手握刀叉的猎人早已在暗处伺机而动。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春来到,今年二月的天气格外暖和,捱过最灰暗的日子,往后的每一天似乎都充满了希望。头一件就是药协总会长的选举尘埃落定,沈道炎众望所归,成为新任总会长,协会之下的六分会也重新洗盘。沈祚君嘴硬心软,说不会饶过庄氏,到底还是给秦绍留了活路,还让秦绍正式接管化学制药分会,所有恩怨随风而去之后,程之卓和秦绍也终于回归正常的工作生活。 2月底的最后一个周六,程之卓出席基金会举办的,在宁城附近一所山区学校的捐赠活动,秦绍本来也想参加,可碍于股东大会,只能晚来一步。 所以这一早上程之卓都有些心不在焉。 哥哥,你要不要给我呀? 程之卓回神,说话的是个小酷哥,正换门牙的年纪,说话漏风,程之卓这才发现自己正攥着书包,两人一副拔河的架势。 要有礼貌。校长在一旁提醒,程之卓就笑着说:刚刚走神了,不好意思。 拿到书包那小孩儿就跑了。 那小孩儿是学校里有名的短跑健将,去年市里领导还来挖人,但这孩子愣是不愿意换个更好的环境,说就要在这个学校念到底,饶是校长心有准备,也只抓住一手的风,这孩子不懂事,程总您别见怪。 程之卓看着不远处,小孩儿早没影了,他忙摇头,隐约看见几分小秦绍的影子,只说没关系的。 校长见程之卓这样,程总这是有心事? 韩秘书还在另外一边指挥工作人员,没人帮他解围,他就还是笑着摇头。 其实他不说也只是怕吓着校长,宁城是个小地方,校长看着传统,未必知道程之卓的婚姻状况。说来后天就是秦绍的生日,鉴于过去种种原因,程之卓从来没给秦绍庆祝过生日,这种特殊而复杂的日子他也实在不敢提。今年还是秦绍自己开口,说想要程之卓送他一份礼物,为此两人还特地提早去祭拜双亲,也是想轻松过这一天。 好像话说出口,秦绍也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绪,最近他相当黏程之卓,他嘴上不说,程之卓心里门清,大概也是因为他脖子上仍未消退的彼岸花。不过既然已经过了前世的节点,他迎来全新的人生,照理应该可以不用再担心了,可秦绍总是没有安全感,玩笑里也总夹杂着忧心。 程之卓听进去了,但他不敢轻易洗掉这朵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宁城以山水闻名,这里没有游乐园,也没有秦绍喜欢的东西,程之卓发愁,秦绍好像对什么东西都是淡淡的,唯有程之卓这个人能激起他本能的所有情绪,大多数男人喜欢的东西他都能上手,但无一例外,他都没有特别喜欢。 那到底怎样才能让秦绍开心呢? 不知不觉东西发完,程之卓胡思乱想,忽然想到什么,打电话给阿姨问汤团的情况。平时秦绍顺手就会做家务,即便阿姨不请假,也只是每天定时过来打扫卫生,前段时间阿姨请假,刚开年两人忙得脚不沾地,竟然就忘了让人调个阿姨过来顶两天,然后就这么水灵灵地饿了汤团一天。 一天听着也还行,但对于运动量超大的跑酷猫来说已经足够抓耳挠腮,哭爹喊娘了。以至于半夜回家,汤团蹿到程之卓身上,那可怜的样子令程之卓至今记忆犹新,程之卓心疼死了,所以之后出差都会打电话向阿姨再三确认,确保每天喂水喂饭,绝对不会再怠慢他的猫祖宗。 吃了吃了,阿姨笑,汤团这两天胃口大得很,看着都有些圆润了。 程之卓知道那是汤团在报复性吃饭,但想让阿姨克制猫粮,又觉得是自己亏欠,没脸说这话,于是他只问:那就好,它现在在玩儿吗? 又在跑酷呢,阿姨顿了顿,刚还钻进您的衣帽间,哄半天也不出来。 程之卓:钻我衣服里吗? 说来那天晚上汤团身上就套着程之卓的居家服,汤团平时很乖,除非程之卓不舒服,不然也不会随便上床。这大概是饿极了很想念他的主人,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阿姨这才敢说:是呢,不过汤团出来后我把衣服都拿出来洗干净了,这么好的衣服要是就这么扔了也怪可惜的。 第165章 程之卓犹豫了一下,说:那就留几件给它玩儿吧,上面大概有我的味道。 挂了电话,程之卓忽然想到什么,想叫韩秘书过来,转念一想莫名红了耳朵,默默自己下单定制。 这一通操作完,那头韩秘书来请他过去合影留念,程之卓往回走的路上,后面有个人撞上来差点带倒他,连带着脖子上一阵刺痛,程之卓扶着后脖颈,没看清是谁撞自己,就以为是哪个孩子,也就没再多想,赶紧过去拍照。 秦绍是晚上突然到的酒店,抹黑进门,鬼鬼祟祟,程之卓已经睡着,迷迷糊糊两眼一睁以为看到鬼,伸手一翻,床头柜上的书掉落地面,咚的一声,露出书名《坏猫咪》,然后他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秦绍。 不是说明早才出发吗?秦绍的脸有些凉,程之卓不满道:下次不许开夜车。 想你了,想早点见到你。 说着秦绍要亲程之卓,程之卓不让,快去洗澡,来被窝里暖和。 两人难得睡到日上三竿,一通电话吵醒程之卓,是昨天接单的设计师,对方操着l国语,叽哩哇啦机关枪似的,说这东西是加班加点,呕心沥血之作,然后人肉送过来的,马上就能到,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全款退还。态度之自信,甚至详细描述了好几处细节作为佐证,听得程之卓都有点脸红,他赶紧调小音量,心虚地瞟还在睡的秦绍,后知后觉对方其实根本听不懂,这才放心在床上继续说了两句。 谁打来? 电话一挂,秦绍搓着眼睛问。 让我买房子的,程之卓说谎不打草稿,我说我破产了,现在兜里没钱。 秦绍笑,搂住程之卓,再睡会儿。 程之卓就俯身,指尖描他眉眼,你再睡会儿吧,昨晚开车过来很累吧? 开哪个车?秦绍明知故问。 程之卓哪里还肯应他?躲开噌噌去卫生间洗澡,秦绍手托额头侧躺,眼里的惺忪消失不见,看着程之卓的背影牵起嘴角,然后翻身去点早餐。 早餐送上来的时候程之卓刚吹完头发,出来正发现秦绍在餐桌上看一份包裹。 白色包装盒,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看起来更像一份情报机密。 前台送早餐的时候一起送上来的,这什么东西?秦绍见程之卓出来,指着上面的l国文字问。 程之卓一惊,这就是他昨天专程定制的东西,加急再加急才能今早寄到,本来他以为秦绍今天才来,那他还能试穿一下, 这下倒好,大眼瞪小眼。 但程之卓拿出商业谈判的心理素质,面不改色,合作商寄来的样品,等下我看看。 看看到底有多精致。 真的? 秦绍来回翻看,在程之卓心提到嗓子眼时才放回去,包装得倒是精致。 于是程之卓继续面不改色,这个月狂欢节还没结束,也许是他们的仪式感吧。 秦绍点头,朝他招手,过来。 程之卓走过去,怎么了? 好香。秦绍闭上眼睛闻。 程之卓更心虚了,早上他特地没用沐浴乳,就是不想沾染别的味道,他看了眼丰盛的早餐,面包的香味么? 秦绍不置可否,一会儿咱们去哪里逛逛? 按秦绍今天下午才到宁城的行程表,上午确实无事可干,不过现在也快中午了。进门的惊喜没了,程之卓眼珠一转,那你自己想想吧,我看看样品,有什么问题得及时反馈。 这么着急?秦绍奇怪,一会儿早餐该凉了。 程之卓已经摆手进了卧室。 卧室拉着透光帘,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晴空灿烂,把室内照得很亮堂,也让程之卓的心隐隐有点骚动,他坐在春凳上打开包装盒, 入目是一团黑。 他并不想在国内丢这个老脸,所以才临时决定让人在l国定做,加急设计剪裁,清洗烘干了人肉送来,他期待了一晚上,此刻看见这些顺滑的东西,心里克制不住地砰砰跳。他没敢直接上手,而先是仔细听门口没有动静,这才敢拿起来。 第一件是外黑内粉的猫耳朵头箍,毛茸茸的,然后是长长的毛绒尾巴,甩起来还带光泽,还有蕾丝裙、吊袜 程之卓越看脸越红,他大概是真疯了,才会想出这种昏招来逗秦绍开心。 他做了好一顿心理准备,最后自暴自弃,东西都寄到了,闭上眼睛穿了再说。 全身镜前,白皙的皮肉和黑色服饰形成绝对的反差,程之卓身材修长,不比秦绍那样高得很有威慑力,摸起来也更有肌肉感,他掐住自己的腰,都摸不到三两肉。 他指尖摩挲,很快停在自己腹部的疤痕,又有点紧张,尽管秦绍每次都说它们很漂亮,但程之卓有自知之明,这几个疤痕实在是很丑很丑。程之卓默默看着,鬼使神差摸上后脖颈,侧身一看 咦,明明昨天还在的? 下一秒卧室门大开,程之卓就这么暴露在秦绍面前,程之卓登时大脑宕机,但说实话,这些对秦绍的冲击也不小。 真的是相当相当大了。 怎么穿那么久?秦绍语气粗沉,热得快要炸了。 你怎么知道?程之卓惊讶,但秦绍逼近,不给他质疑的空间,他后心猛一贴上冰凉的全身镜,轻轻嘶了一声。 现在可还不到叫的时候。 秦绍眼神一暗,伸手握住对方腰身他就是知道。从l国回来秦绍就在程之卓没注意的地方暗自攻坚,皇天不负有心人,现在他已经能看懂简单的单词, 譬如情趣内衣,譬如高端私人定制版。 程之卓这样看似深沉,实则纯情的人,不管过多少年,都逃不脱秦绍的手掌心。 为什么穿这个? 秦绍在咫尺间又问,这双手很热,说话间热气强势地笼罩程之卓,烘得他耳朵通红,心噗噗跳, 我,我想做, 做什么? 秦绍手指用力,程之卓又是一个呻/吟,再次抬眸看向爱人的眼尾已是一片潮红, 他这才说: 我想永远做你的狸猫。 -----------------------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感谢宝子们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