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逼疯一只男鬼》 第1章 《如何逼疯一只男鬼》作者:番茄蘸白糖【完结】 简介︰ 我的爱人死了,为了我而死。 全世界的人都在劝我走出来,不要再回头,我觉得他们简直有病,他怎么舍得离开我。 我回到了我们的家,我知道他一定舍不得离开我。 只是头七已经过了,招魂不知道能不能招回来,我祈祷着,祈祷他回到我的身边。 招魂失败了,招来一群臭鱼烂虾,我们的房子变得像凶宅一样,但我毫不在意。 五天后,我不得不请出这群小鬼,因为他回来了,我得打扫好房子,不然他会生气的。 他果然生气了,变得十分陌生,午夜梦回总想索我的命。 我只能抱着他,委屈的在他耳边说:你好凶啊,你以前都不舍得这样对我的,我有点难过 但没关系,我知道这是暂时的,他消气之后我们就会和好如初。 如我所料,他很快接受了我,可这种安稳日子还没有过多久,我的世界就崩塌了。 在一个雨夜,我们的门铃响了,我透过猫眼看去,门外是浑身湿透的爱人,他说:“不让我进去吗,我很想你呢。” 如果门外的是我的爱人,那么现在床上的是谁,和我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又是谁。 食用指南:互宠,正文是第三视角 短篇,大约十万字的样子 文中所涉及道具和法术均为虚设 榜前周更两章,有榜随榜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惊悚 都市 天作之合 玄学 主角视角楼序互动禾青 一句话简介:他怎么比鬼还疯 立意:好好活着 第1章 我要招魂 “阿序,睡得好吗?” 空灵的声音由远及近的飘入楼序的耳朵里,楼序费力的睁开眼,入目是卧室的天花板,熟悉又陌生。 房间像蒙上了一层白雾,楼序眯着眼睛,呼吸却急促了起来,不等大脑先做出反应,手已经伸向了旁边。 是空的,床边没人,只有他自己。 这应该是个稀松平常的一天,但楼序没由来的心悸,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但却深陷床中。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在家里的话,这感觉就像溺在水中被无数只水鬼缠住了身体。 楼序全身用力挣脱了床铺,当他坐起来的时候,房间好似恢复了生机。 他看见他的爱人,穿着家居服推开卧室门朝他走来。 禾青笑眯眯的,眼神却空洞无神:“今天是休息日,醒的好早,不要再睡一会吗?” 楼序想要答话,嗓子却莫名干涩,只一瞬又恢复了正常:“过来。” 禾青听话的走到他面前,将楼序的头搂住贴在自己的腹部:“怎么了?” 这样亲密的姿势,楼序平时是很喜欢的,但今天他只觉得怪异,他不想这点疑虑影响他们的晨间时光,于是像往常一样埋在禾青身上说:“感觉好久没有见你了。” 头顶上传来几声笑声,禾青轻抚他的发顶:“怎么会呢,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禾青一点一点揉着他的头发,直至五指插入他的发间,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即使很久不见,也不要思念我,我一直在你身边。” 楼序最讨厌听这种分离意味明显的话,他抬头想要嗔怪两句,但喉咙却像漏了气的气球一般再也发不出声音。 本该洁白无瑕的家居服此刻却鲜红一片,禾青的腹部沾满鲜血,血流到地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 禾青本就空洞无神的眼睛变的漆黑一片,骇人的瞳孔在楼序的眼中无限放大,房间再次漆黑。 “哈……哈……”一阵急促的喘息声过后,楼序苏醒了过来,他浑身湿透,胸腔剧烈的起伏着。 楼序挣扎着想要起床,身上的束缚带却限制了他的行为。 随着楼序的苏醒,本来暂停的世界仿佛恢复了运转,他听见了推车声音,紧接着门被打开。 两个医生后面跟着三个护士,其中一个推着车,在发晨间的药品。 为首的两个医生走到楼序床前,笑容和煦的问:“怎么样?可以控制自己了吗?” 楼序身上的汗还没有消退,梦境的影响还依旧存在着,但他却很快的调整表情,露出和医生一样的笑:“可以。” 另一名医生开口:“再约束三小时,我们再来看看好吗?” “好的。” 护士拿过推车里的药,接了一杯水把药喂给楼序吃了下去。 楼序笑的更加温柔:“谢谢。” 医生和护士推门出去,房门关闭后,年纪稍长的医生交代身后的护士:“三小时不够。” 房间再次恢复了寂静,楼序也彻底从梦中抽离,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家医院了。 南山疗养院,其实是私人精神病院。 和禾青在一起的这些年,他很少犯病,即使发病也是很轻微,禾青从不舍得把他送进医院。 而他现在在医院是因为禾青死了,为了救他而死。 南山疗养院每周二和周六的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允许家人探视,今天是周六,而护士早在前两天就通知他有人来探视。 早上的梦对于楼序来说不是噩梦,这可以说是自从禾青去世以来他最高兴的一天了。 吃过药后半个小时,护士过来打开了腹部的约束带,把床升高让他可以看到窗外。 私人疗养院的绿化很好,楼序这间病房可以说是全院最佳的观景位置,但他没心思看,几朵花几棵树有什么好看的。 封闭区病房的管控很严格,说是监狱也不为过,只是不需要劳动,但处处都会被限制,房间里里外外有两道门,只能刷卡进出。 今天的探视是楼序不可多得的外出机会,他和精神病院打过很多次交道,知道出院有多麻烦。 下午三点钟,楼序的病房门再次被打开,他在护士小姐的引领下走到封闭区的娱乐室。 不是普通病房的开放娱乐区,这边的娱乐区基本没人,是用作探视用的,毕竟这不是真的监狱,不能把人拷着见面。 推开娱乐室的门,里面是楼序熟悉的面孔——禾青的母亲。 对于儿子的离世,女人显然还沉浸在悲伤中,她的眼睛依旧红肿着,看见楼序时眼里的悲伤更甚。 “妈。”楼序坐下喊了一声。 护士小姐走出去带上了房门,站在病房门口等待,娱乐室里面监控设备很多,一旦出现任何意外她可以立刻进去。 “你在这里怎么样,我看这医院不像是什么舒服的地方。”一路上来,禾青母亲也能感觉出来这医院并没有他们所宣传的那样温馨。 “挺好的,医生们都很照顾我。” 禾青母亲抓住楼序放在桌子上的手:“你实话告诉我,不行咱们就出院,当初要不是我们实在管不住你,说什么也不会送你来这里。” 当初指的是禾青刚死那两天,楼序并没有寻死,他的命是禾青救回来的,他当然舍不得死。 只是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这种飘忽的感觉让他发狂,他不能接受自己这样浮沉,于是就一遍一遍的拿刀子割破自己的血管和皮肉,直到皮开肉绽到血肉迷糊。 血色氤氲开来,痛觉才随之而来,自残之后他可以保持一定时间的清醒,他依靠痛觉生存。 楼序将自己的手抽出盖在女人手上,手臂的下方是蛛网一般的疤痕,他轻笑,笑的让女人胆寒,最后只说了一句:“放心吧。” 后面的话,他埋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青青早上说了,他会永远陪着我,有他在,我不需要这样。 女人和楼序聊了很久,这过程中,楼序的表现没有任何异于常人的地方,如果要说有的话,那就是他一直盯着女人身后的地方。 好像有什么人站在那里。 女人走后,楼序再次返回病房,等到房间空无一人的时候,楼序朝向一个地方开口:“以后每天都在吗?” 是的,从上午十点之后,他的禾青回来了。 禾青站在窗边回答:“如果你听话的话。” 楼序身上的约束带因为他的镇定已经被拿掉了,现在他可以自由活动:“我不乖吗?” 禾青走到床边,将他的手翻开:“不乖,你用刀子划伤了我丈夫的手臂,我很不喜欢。” 楼序将禾青楼到自己怀里,头贴上他的小腹:“我会听话的,我不想在这里了,我们回家好吗?” 禾青不语,只是一下一下顺着楼序的发梢。 面对禾青母亲时,他很清楚表现的怎样会惹人怜悯,这样他就可以借助女人的可怜尽快出院。 果然,半个月之后,在禾青母亲第二次探视之后,她向院方提出了出院申请。 而在院方的检测下,楼序的病确实是减轻了,他们没有不放楼序出院的理由。 只是,那一天开始,禾青再次消失了。 第2章 楼序回到他们的家,距离禾青去世到今天已经整整二十五天了。 由于禾青母亲打算让楼序住进自己家里,所以并没有请人打扫这栋别墅。 房间里已经落了一些灰,楼序回到卧室,他们的合照还摆放在床头。 他抽出一张纸巾擦干净每一张合照上的浮灰,然后轻轻吻上照片里的禾青:“青青,我会接你回来的,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你也想我这样做的,对吗?” “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 楼序开始正常上班,禾青的亲人经常会打电话过来,大多都在拐弯抹角的问他的身体问题,他都一一应答,表现的像个正常人。 “小序啊,公司最近忙吗,今晚来家里吃饭吧,好久没有见到你了。” 楼序一只手接电话,一只手在记事本上划着什么,一道道红色记号笔下是被划掉的电话号码:“嗯,妈,今晚还有个会议,改天我去看你好吗?”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投射进来照射到男人身上,他穿着合身的西装,低头侧目的样子异常专注。 任谁也想不到,记事簿上的号码全是阴阳先生的联系方式。 一个形象一看就是唯物主义的男人,做着科学范围之外的事,这已经不是可笑了,而是滑稽。 别人会说他是失心疯了。 “青青的事……”女人停顿了一刻,继续往下说:“你不要怪自己,当时也是……” 楼序停下手中的笔,将笔在指尖转了一下:“妈,你说什么呢,青青的事都过去了不是吗,我们都得向前看。” “对对,向前看,我以后不提了,那你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电话挂断后,楼序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拿起红色记号笔圈出其中一个号码。 向前看太过于理想了,他不要这种没有禾青的理想。 楼序拨通了那个被圈住的电话,几秒过后,电话被接通了,楼序倚靠在软椅里,姿态异常放松:“你好,我是楼序。” “风水,相面,你要看什么?” 楼序继续转着手里的记号笔:“我要招魂。” 对面的人犹豫了两秒才回话:“是要问亡者一些话吗?” 楼序拿着笔点了点桌子:“不,我要招我爱人的魂,但我不打算和他再次分离,麻烦先生多带点东西,最好是能把魂困在屋子里。” 第2章 招魂 “先生,我觉得还是要先提醒你一下,首先招魂的成功率我不能保证,其次,招回来的魂可能也已经不认识你了,虽然你可能不愿意承认,但其实这就是鬼,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楼序耐心地听先生讲完,依旧坚定开口:“先生觉得定什么日子合适?” 得,这算是你的意见我全都听,但我不采纳。 “今天是七月初八,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天阴气最足,七月十四我赶往海城,这个安排你看行吗?” “全听先生安排,车费这边会报销。” 日子定好之后,楼序就要开始忙起来了,他可不希望和禾青在一起的时候还为其他琐事烦心。 公司的事并不会让他费神烦心,最难收拾的是家事。 已经回绝过禾家人许多次了,如果再不去的话,他找不到什么推脱的理由。 下班之后,楼序驱车前往禾家,禾青在的时候,他不怎么去,他们结婚后,禾青和家里的关系才缓和一点。 到达禾家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下去,前院小花园里的灯都亮了起来,大门大开着,欢迎楼序的到来。 餐食摆在小偏厅,楼序进门先去正厅拜了拜禾青的灵位。 黑白照片上的人笑的很好看,楼序抽出三根香点起来插在香炉里。 回到偏厅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坐在桌前等他了,这是禾青死之后,他们第一次围坐在桌前。 禾夫人的眼睛依旧肿着,楼序只瞟了一眼,说出自己今天来的目的:“妈,我想把青青的灵位请回去。” 主位上的女人看向楼序,随即又很快速的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最后开口:“怎么了?青青的灵位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请回去?” 楼序十分自然的夹菜吃饭,像聊家常一样:“我想他的时候看他也方便,四时香火供着,到底下也不能让他过苦日子。” 整个桌子上只有楼序一个人动筷子,好像真的只是来吃饭一样。 禾夫人刚开口:“放在这里也是……” 楼序并不想听她的说辞:“妈,这肉太柴了,家里厨子不行就换了。” 楼序无视想要开口解释的禾夫人,塞了一口米饭通知她:“周六我来带青青回家,你们不用准备什么,我会把一切打点好。” “不对。”楼序喝完一口汤忽然想起了什么,“到时候需要小舅子帮个忙。” 禾夫人身边的男人突然被提到,有些害怕的看向楼序:“什么事?” “需要你帮我捧着青青的牌位,不会很久。” “好……” 移位不像搬家那么简单,随便找个日子就办了,移位之前需要挑个好日子。 楼序显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今天过来只是通知他们。 禾夫人有些后悔自己当初非要慈悲地找院方让他出院,他今天一改往日的态度,如此咄咄逼人。 大约是禾青和他说过什么,女人有些心虚,但又立刻有了底气。 禾青成年后,自己待他不薄,特别是他们结婚后,她把楼序都当亲儿子对待,放到情面上讲,别人挑不出错。 放到法律上讲,禾青的遗产,她也和楼序一样是第一继承人。 表面的关系还要维持,只是移个牌位而已,不是什么难事,与其让楼序不快,不如哄着他,好好协商着让他让出另一半的财产。 禾夫人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开始打圆场:“把青青的牌位放家里,也是怕你看见了伤心,既然你想请回家,那就请吧,禾晟也不忙,到时候和你一起去。” “那就周六再见。”楼序站起身,外厅的管家为他送上西服外套,路过正厅的时候,香案上的香已经燃尽了,屋子里弥漫着白烟。 走出禾家,楼序回头望了一眼禾家宅子,两侧的房间的灯十分诡异,整个建筑像祭祀烧的纸扎房子。 里面的人也像纸人,一把火烧下去他们都不会喊一声,脸上永远是那副表情,虚伪恶心。 移位的那天,禾家全家都在家等着楼序,楼序没有多言语,只是按照规矩让禾晟捧着牌位载他到自己家。 到门口时,楼序撒了一把米。 禾晟抬脚就要进去,却被楼序伸手拦住:“不要碰到门坎。” 禾晟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跨过门坎走了进去,供台上已经摆了香炉、烛台和祭品,看得到出来是精心准备过的。 怀里的牌位和遗像都被红布包着,禾晟将红布揭开把遗像和牌位摆正。 楼序拿过香案上的香,烧了禾青回家的第一炉香,将香插入香炉时,楼序开口警告禾晟:“青青百天内不要搞动作,该有的我不会少你们。” 被戳破假面的禾晟有些尴尬:“哥,你这是什么话。” “如果你们能恭恭敬敬地对禾青,我高兴了或许会让出自己的那部分,不要和我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禾晟不如他母亲聪明,在楼序面前他说不上几句话,想来想去,不如闭嘴。 楼序上完香之后让出位置:“给你哥磕几个头。” 禾晟照做,但在抬头的时候却不敢看禾青的遗像,楼序斜睨着看出了他这点心虚。 这窝囊废回去一定会告诉他妈妈今天楼序的话,楼序也正希望他这样做。 从这天之后,禾家的电话少了。 七月十四号,楼序推掉了所有工作,去海城车站接阴阳先生,经过楼序的几番调查,这个是最靠谱的一个。 出站口人潮拥挤,楼序抱臂站在出站口的广场,等了片刻,看见一个背着背包的男人朝他走来。 男人打量了楼序几眼:“楼序?” “是。” 男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皱巴巴的烟,抽出一根衔在嘴里,又拿出一根递给楼序。 楼序拒绝了:“谢谢,我不抽烟。” 那根烟没有被塞回烟盒,而是被男人夹在了耳朵上,他掏出打火机点燃香烟。 “呼……”男人呼出一口烟,开始和楼序说正事,“午饭去哪吃?” 楼序想也不想:“你定。” 车子驶离站前广场,开往市区,最终在一条小巷子停下,男人随便挑了一个面馆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点了两碗面,几个小菜。 男人边嗦面边和楼序聊天:“我之前见过你。” 楼序取出一次性筷子搅了搅面:“是吗?我怎么没印象了?” “你没印象是正常的,你没看见我。” 第3章 男人夹了一块拍黄瓜,然后用筷子指了指楼序无名指上的戒指:“你那戒指里边儿是不是有段红绳儿。” 楼序轻轻转动指尖的戒指:“是。” “那就对咯,几年前你和你爱人去旅游,是不是遇见一个老先生,要给你们算一卦,那是我师傅,算完之后他给了你们两段红绳。” 男人说的没错,红绳确实是这样来的,禾青的戒指已经陪着禾青葬到了地下。 楼序放下筷子,认真回答:“对。” 男人碗里的面很快见了底,楼序本想为他再叫一碗,却被男人挥了挥手拒绝了,他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又接着说:“我师傅算到会有今天,我今天来也是为了解这因果。” “你权当我是朋友帮忙,一顿饭就好了,我帮你招魂,后面再出什么事不要联系我,行吗?” 这话很有深意,男人这样避之不及,楼序听得出不是什么好事。 “会出什么事,我爱人会回来吗?” 男人深深看了楼序一眼,觉得自己这趟是来对了:“会回来,但你执念太深,我只奉劝你一句,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 楼序不再问了,是非因果报应他早就不怕了。 只希望爱人回到他的身边。 十五日当晚,十点钟男人就开始着手准备,仪式会于十一点开始。 男人向楼序要了一张禾青生前的照片,又将禾青的八字写在黄纸上,他徒手沾水在地上画了一个太极图,然后在阴阳鱼的位置上摆上白蜡烛。 在太极图的北方立了一个小木牌,上面同样刻上了禾青的八字,最后在祭坛外用盐撒了一个盐圈。 仪式开始前的三分钟,男人点燃了蜡烛,然后拿着桃木剑顺时针绕着盐圈走了三圈:“以此为界,隔断阴阳,邪祟不侵,护佑吾身。” 晚上十一点整,仪式开始。 禾青的照片被放在黄符的上面,男人拿过碗里的银刀,挑破指尖,将血划在黄符上,他的眼睛紧盯着蜡烛:“以血为引,已诚为桥,听我召唤,现身于此!归来!归来!归来!” 盆里的纸钱燃烧着,突然间,火盆里的火焰和烛焰窜的很高,火焰疯狂的摇曳着,照在墙上的影子像鬼影一般。 书房的所有窗户一瞬间全都炸裂开来,四周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 有叹息声,有嬉笑声,还有悲哭声。 两只蜡烛的火焰几乎快要灭掉,男人两指沾了一下碗里的水,撒了一点到蜡烛上,烛火竟然稳定了一点。 房间里的温度骤降,还伴随着一股霉菌味。 男人的额头沁出汗珠,眼睛仍是紧盯着火焰:“来了。” 地上的黄符开始抖动,那张照片上出现黑色的手印。 楼序拿起地上的过阴镜,企图找到禾青,当镜子立起来的时候。 上面却只露出一只面目渗人的女鬼,她的眼珠滴滴答答流着血耷拉在眼眶外面,只有几根肉丝连着,此刻却在滴溜溜的转着,意识到楼序在看自己的时候,她猛然朝楼序移动,最终被挡在盐圈外。 她咯吱吱的笑着,抬手将自己的一只眼珠按回眼眶,然后摘下另一只眼珠放进嘴里咀嚼,鲜红的血流满她的下巴。 楼序没工夫看她的把戏,将镜子移向其他地方,但都不见禾青的身影。 楼序变得有些急躁:“为什么?你不是说他来了吗?他人呢!” 面前的黄符已经停止了抖动,男人擦了一把汗:“他确实来了,但现在并不想见你。” “不可能!他不想见我?他为什么不想见我,他是怨我了吗,怨我那么迟才找他。”楼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额间爆出几根青筋,“不!他不会不想见我的,我是他的丈夫!他唯一的爱人!” “你冷静一点!我和你说了,他是鬼,可能已经不认识你了,鬼怎么会知道你是他丈夫。” 不知道这话拨动了楼序的哪根筋,他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嘴里嘀咕着:“原来是不认识了,没关系,没关系的,我们有时间去认识……” 疯子,男人的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疯子。 仪式结束,男人迅速捏灭了蜡烛,然后将盐圈破开一个口,二人走了出去。 走出盐圈后,楼序第一次感受到了阴气,像是走进了冰窟,不是因为害怕,他身上的汗毛生理性的根根竖起。 中元节果然阴气最重,招来的不止禾青,许多孤魂野鬼像找到家了一样聚在这里。 “明天我帮你驱魂,这里鬼魂太多,阴气太重,鬼住的倒是舒服了,阳人受不了。” 楼序拒绝了他的好意:“不,先生不是说帮我招了魂之后其他事情让我不要找你吗,这样就够了,驱魂我会请其他人来,今天谢谢你。” 男人半信半疑的看着楼序,最后还是走了,毕竟这些鬼中没有厉鬼,也不会主动害人,最多就是吓唬吓唬楼序。 而且楼序都说了会找别人,他不信一个人愿意和一屋子鬼住。 但他忘了,楼序比鬼还疯,他的一句话成功让楼序取消了驱魂的念头。 阴气让鬼住的舒服,那他就姑且让这些小鬼先住着,等到禾青回来再赶他们走也不迟。 送走男人后,楼序再次回到二楼书房,没了窗户的房间,冷风直灌,男人留下的过阴镜里照出楼序的身边挤满了形态各异的鬼。 楼序站在中间不为所动:“二楼的卧房不许进去,其他随意。” 第3章 脖颈 鬼可以被人看见,前提是他们自己现身,且可以随意变换样貌,一般的小鬼不会害人,人有人法,鬼有鬼法。 自从招魂之后,楼序一直都没有见到禾青,他时常怀疑是不是招魂根本就没有成功,是那男人在欺骗他。 但男人一不收钱,二不收礼,实在没有骗他的理由。 那一晚在书房的警告,那些小鬼并没有听进去,反而得寸进尺的招惹楼序。 楼序今天开会回来的很晚,九点钟才到家。 屋里是黑的,门口的感应灯也没有反应了,他知道是那些小鬼在捣乱。 “指纹验证成功,已开锁。”楼序走进屋内,将公文包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屋里的窗户紧闭着,一点风都灌不进来,但楼序的头发却飘动着,像是有人在他身后吹气。 楼序伸手开灯,客厅的灯只亮了一瞬,随即反应不良般的开始闪烁,最终暗了下去。 客厅的电视突然自动打开,冷白的荧光映的上方禾青的遗照越发诡异。 楼序走到沙发边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但那小鬼存心和他作对,电视又被打开。 电视里面发出一声尖叫,震的人头皮发麻,一张面目扭曲的鬼脸出现在电视上,他的嘴巴大张着,嘴角已经裂开流血。 而那张脸却离楼序越来越近,近到要把他吞没。 “滚开。”楼序皱了皱眉,转身走向楼梯。 二楼的卧室门果然已经被打开了,楼序尝试着打开卧室的灯,没有像客厅一样失灵,卧室可以正常打开。 原色的木地板上一串黑脚印,楼序蹲下用手指沾了沾,和招魂那天照片上的黑色一样,有点像煤灰。 楼序看了手指上的黑色煤灰笑了起来,黑色的脚印一直蔓延到床边,他一步一步循着黑色脚印走:“我回来了,不迎接我吗?” 到达床尾的时候,黑色脚印转了一个弯,一直延伸到床头柜边,柜子上的二人合照上也沾满了黑色的手印。 楼序拿起相框,然后望向四周:“青青,真的不想见我吗?” 依旧是无人回应,但楼序似乎心情很好,仍旧笑着。 他脱下西装外套,走进卫生间准备洗漱,卫生间的灯光明显比平时要昏暗,泛着一点绿色。 从浴室走出来时,楼序的头发还湿哒哒的滴着水,他走到洗漱台前,单手撑着台子,另一只手摸着自己刚冒出来的黑色胡茬。 楼序低头的一瞬间,镜子里面冒出一个白色的鬼影,当他再抬头的时候镜子又恢复了正常。 按照往常习惯,楼序伸手去拿剃须刀,摸到的却是一团黏糊糊地粗糙的东西,他手下一紧,将东西提了起来。 是一个人头,长发糊住了脸,断头的横截面处血肉模糊,还在滴滴答答的流着血,洗手池里的清水此刻全变成了血水。 楼序拎着头顶湿漉漉地头发将鬼头提了起来,然后看都没看随手一甩扔到一旁。 撞到墙的鬼头被反弹了一下,然后落到地上,骨碌碌的滚动了起来,直到滚到楼序的脚边。 楼序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那一点好心情全没了。 鬼头反而得寸进尺,海藻一样的头发开始生长,卫生间的地面上铺满了头发,还散发着恶臭。 另一部分的头发则是缠着楼序的脚踝,并且在不断的向上蔓延,那颗头借着头发的支撑不断的攀爬而上,蹭的楼序的浴袍上沾满了污血。 第4章 剃须刀的声音嗡嗡地,楼序仍旧对着镜子剃胡子,丝毫没有在意已经要把自己包成茧的头发。 没过多久,楼序就已经被彻底包裹住了,那颗头就悬挂在他的正前方,楼序可以清晰的看见它布满血丝的眼珠。 它的眼睛里流出黑血,由于脸色过于惨白,黑血淌过的地方留下的血痕显得异常鲜艳。 楼序再也无法忍受这些小鬼了,他抬手将手里的剃须刀放到那颗头上,像推子一样从下往上推。 剃须刀立马被过长的头发缠住,冒出白烟,最后停止运转。 由于楼序用力过猛,那颗头上不断的渗出血珠,然后流下来,与眼眶里留下的血泪重合。 一瞬间,那颗头发出惨叫,卫生间里密密麻麻的头发炸开,而楼序身上的头发则是越缠越紧,企图要把他勒死。 脖子上的头发勒的很紧,楼序的整张脸由于血液不通的原因变的发红发紫。 他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暴起,眼珠都在颤着,但嘴角却噙着笑,他的表情比那颗头还要可怖。 楼序抬手,双手捧住那颗头,大拇指深深的插入鬼头的眼眶中,眼珠像玩具球一样被楼序按碎,血肉混着血水糊满那颗头。 女鬼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楼序依旧死死压着它的头,他的脸上崩上了血,和他的笑搭配起来显得异常可怖。 楼序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这鬼只是吓吓他,他也只是吓吓鬼,在不知道第几波的高音攻击之后,女鬼的头发终于收敛回去。 它的脸上已经千疮百孔了,楼序的脸上也布满了碎肉和鲜血,他最终还是放过了女鬼。 一只手拎着那颗头,低低地说了一句:“滚。” 然后再次狠狠地将那颗头扔到一旁。 楼序觉得自己的脾气真的已经很好了,他让这些孤魂野鬼住进来,即使被捉弄也没有生气,试问,上哪去找这么大度的人。 清理干净身上的血之后,卫生间的头已经不见了,楼序终于躺到了床上,他对着合照上的禾青说了句晚安。 睡了没几个小时,楼序被咚咚的敲门声吵醒,他没吃安眠药,睡眠很浅,每次醒来的时候那声音就消失了,等他再次入睡时又会响起。 几个来回之后,楼序起身打开了房门,外面空无一物。 就当楼序准备回去时,一颗头瞬间垂了下来,发丝缠在天花板上,那颗头和楼序平齐。 在楼序睡觉的时候,她就这样一下一下的敲着楼序的门,脸上漏着森森地笑。 “蠢货。” 楼序终于忍无可忍,他按着鬼头一把扯下那束悬挂在天花板上的头发,拎着这颗头一脚踹开书房的门。 然后从杂货间找到一个篮球网兜,将那颗头放进网兜里,将头发和网兜的绳子一起打劫,然后挂在墙上。 最后他拿过那晚的过阴镜,将镜子正对着那颗头。 在女鬼看到自己的样子后,她又开始不断的尖叫,但楼序则是无视她的哀嚎,走出书房锁上了房门。 整个房子都充斥着女鬼的哀嚎,玻璃几乎都要被这声音震碎。 楼序回到房间倒出几粒安眠药吃下,然后戴上耳塞沉沉的睡去了。 到了第二天一早,鬼哭声已经没有了,书房的头也已经没有了,而黑色脚印再次出现了,从卧室一直到书房,最后停在鬼头悬挂的地方。 楼序看着那串脚印,轻笑出声:“你还是那么善良。” 屋内的脚印杂乱,他循着脚印走到书架旁,一本书的书脊上留着一枚黑色指纹,他抽出那本书翻开。 十分熟练的找到书中夹着的相片,同样地,那张照片上同样沾上了指纹。 楼序将自己的手指和照片上的指纹重合,覆盖住那枚指纹,仿佛他和禾青肌肤相贴:“还是被你发现了。” 这是一张楼序偷拍的照片。 照片里,是禾青趴在桌子睡觉的样子,只是一张背影,还是隔着教学楼的窗子拍的,能看到的只有毛茸茸的头顶和一截搭在头上的手臂。 楼序轻轻抚着照片里禾青的头顶,开口解释:“那时候其实你不怎么认识我,只是一次体育课,我路过你们班,不知道为什么就拍了下来。” “我是学校里有名的可怜虫,你是学校里有名的混不吝,其实也蛮登对的,对吗?” 楼序将照片放回去,摩挲着封面若有所思,他将书放了回去。 “青青,你是想问我一些什么吗?”楼序面向客房南面开口,“你是想让我帮你什么吗?想让我帮你恢复记忆?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无论什么事我都可以去做。” 没有一点声响,得不到响应的楼序依旧不死心:“我把你关在这里,你会怨我吗?” “可是我是你的丈夫,我们本来就该在一起的。” “你怪我吧,但不要不见我,你想怎样都可以,让我见见你吧,好吗?我很想你……” 这些天以来,楼序都在找禾青,忽略了自己的感受,直到今天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异常酸痛。 这是平常工作不曾有过的。 他不敢相信的拿起桌子上的过阴镜,将镜子一点一点上仰,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胸前垂着一双腿。 那双腿白皙的毫无血色,左腿的侧面有颗小痣,楼序的呼吸都不畅了。 他贪婪的抚上那条腿,即使他的手直接穿过了腿摸到的是自己的衬衣,但在镜子里,他的手却是覆盖在了那截小腿上。 他细细地揉搓着那颗小痣,甚至能感觉到往日柔软光滑的触感。 原来禾青真的回来了,他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在自己的脖子上。 第4章 欢迎回来 楼序没有将镜子移到与自己的脸平齐的地方,他不能让禾青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他了。 过阴镜被楼序重新放回桌子上,他不知道那个女鬼是否已经走了,毕竟这法阵只能困住禾青。 楼序像往常一样洗漱吃饭,照旧在走的时候冲着空荡荡的客厅说一句:“我出门了。” 在楼序走之后,客厅的地板上再次出现一串黑脚印,黑脚印一直通往地下室。 禾青的表现让楼序十分开心,等红灯的时候,他都会无意识的抚过自己的脖子,然后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笑容。 楼序并没有开车去自己的公司,而是去了禾青的公司,是一家工贸一体的外贸公司,海城靠海,外贸公司众多。 禾青的公司算是业内的顶尖,禾青本人持股50%,而楼序作为股东之一,持股15%。 不怪禾夫人想要这公司,是个人都会眼馋这块肥肉。 但她可能要失望了,这块肉她一丝都分不到。 早上八点四十七,楼序到达公司楼下,禾青去世之后,公司一时间群龙无首,但好在公司内部分割为许多子公司,子公司的经理们还算能干。 楼序将经理们召集起来,简单开了一个会。 “禾青先生去世,公司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了吧。”楼序的身影高大,坐在会议桌的主位上。 其实在禾青葬礼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去参加了,这样说也不过是礼貌开场罢了。 “接下来公司会由我接管。”楼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两侧的各,”但毕竟我个人不是这个领域的,所以很多方面做的不如各位。” 这话让很多年轻领导不知道怎么接,只有资历比较深的几个人开了口:“楼总太谦虚了,有您掌舵方向,我们作为执行层听从指挥,公司会走的更稳更远。” 楼序并不喜欢别人恭维自己,他对这话没多少感觉,他最讨厌职场的弯弯绕绕,与其每天戴个面具到处赔笑,不如花心思把自己的业务能力提上来。 “所以,我打算在接任之后,将20%的股权分给大家,也算是感谢大家为公司尽心尽力那么多年。”话说出去之后,楼序知道又是免不了一阵的恭维,他直接结束了这个阶段,“大家不用急着谢我,这本身就是应该的,就像刘经理刚才说的,大家配合,公司才会越走越远。” 这场会议,楼序基本稳定了人心,虽然他不是这个领域的人,但作为领导者,他一直在业内备受好评。 禾晟也是公司的员工,禾家靠的就是禾青一个人,禾青有钱了之后,禾家人巴不得都分一杯羹。 会议结束后,楼序把禾晟叫到办公室,刚才的是股东大会,禾晟只有股份没有股权,所以没有资格参加。 门被敲了几声之后,禾晟走了进来,楼序今天大刀阔斧的组织会议,他也多少听到了一点风声。 “哥……不,楼总。” 楼序坐在禾青的椅子里冲禾晟使了一个眼神,让他坐在自己对面。 “给你妈打电话。” 禾晟不明白楼序的意思,有些无措:“啊,为什么?” “打。” 最终禾晟还是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妈。” “开免提,放桌子上。” 第5章 对面的人显然已经听到了楼序的声音:“是小序在旁边吗?” 楼序身子往前靠了靠:“是。” “是在小晟公司吗?” 禾夫人很聪明,这个时间是楼序上班的时间,但他却和禾晟待在一起,加上禾青刚去世,最大的可能就是楼序去了禾青的公司。 “禾晟的公司?”楼序突然笑了起来,“你老糊涂了吧,这不是青青的公司吗,什么时候成他禾晟的了。” 对面顿了顿,陪笑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楼序将手机拿到自己面前:“今早我开了一个会,股东们都很满意,三天后我会接管公司。” 等楼序说完之后,禾晟震惊的看向他,对面的声音也显然急躁了起来:“什么意思?你接管?那我呢,我可是禾青的母亲。” “没人说你不是,法律上说你是,医院里也说你是,但遗产,我敢保证,你得不到一点。” 良久的沉默之后,禾母再次开口:“小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们一家人,本不应该争来争去的……” 楼序的手指不断的敲击桌面,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他也想礼貌的听人把话说完。 但去他妈的,一通废话。 “停,闭嘴,我只明确的通知你,我只会给你们家10%的股份,足够养活你们一大家子窝囊废了。” 事实上,楼序一点都不想给,他只是在按照禾青的方法做事。 一言不发的禾晟第一次开口,竟然不是个傻子:“我要股权” “你做梦。” “不用感谢我,打官司的话,我随时奉陪。” 说完之后,楼序就自顾自的挂断了电话 而禾晟还呆坐在椅子里。 楼序挑眉,看了看禾晟,礼貌的说了一句:“出去。” “哥……” “滚出去。” 禾晟还是夹着尾巴窝窝囊囊的走了。 楼序揉着自己的眉心,他知道禾家不会善罢罢休,和他们扯皮令楼序感到恶心。 空调的冷风吹的楼序的思绪有些乱,他揉着发酸的脖颈,转头看向窗外,码头停着几辆白色货轮,黄褐色的海水涨到岸边泛起白色的沫子。 嘈杂的世界中传出几声蝉声,已经要立秋了吗? “楼序——” 楼序掀开沉重的眼皮,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眼睛形状很漂亮,睫毛忽闪着,此刻正在看着他。 “放学了,醒醒吧。” 是高中时候的禾青。 他白色的校服袖子上印着几个灰色的脚印。 楼序一瞬间清醒,拉住禾青的袖子问他:“你又去打架了?” 禾青被楼序拉的踉跄了几下,不得不一条腿蹦跶着靠近楼序:“晚上我们还去那海边呗,现在五点多螃蟹要出洞了。” “为什么打架?”楼序并不打算放过他,“有没有受伤?” 禾青拉了拉快要滑下来的书包肩带,带着些嗔怪:“楼序,你真的话好多,你以前不这样的。” “你以前也不这样,快点说。” 禾青知道自己拗不过楼序,也知道自己骗不过他,只能老实坦白,他把楼序还抓着他的手拿了下来,将书包扔到桌子上:“就还是张正他们,你知道的,他们该打。” “不过,你放心,受伤的是他们,我可是安然无恙。”禾青将校服袖子拉上去,露出自己的手臂,上面一点伤和淤青都没有。 “我知道了,下次不要再去了。”楼序将禾青的袖子放下来,他知道禾青为什么要打张正。 禾青看了看楼序的脸色,打算哄哄他:“不去就不去了,我听你的,陪我抓螃蟹去呗。” 等到楼序再次抬头时,禾青看见他的眼眶中有些湿润,他就用那样一双眼睛看着禾青,用那样一种禾青最心疼的眼神看着他:“我不想你受伤,也不想你生气。” 是的,高中时期的楼序很脆弱,脆弱到需要禾青保护。 那一晚,脆弱的楼序得到了最大的螃蟹腿和禾青的一个吻。 灯管太久没换,发出的灯光十分微弱,禾青就这样从餐桌的一边探向楼序,将他头上全部的光源遮挡住,轻轻的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吻。 “只喜欢楼序的话也算同性恋吗?” “不……” “不算——” 哗啦一声,桌子上的东西散落一地,楼序从睡梦中惊醒,胳臂被他枕的发红,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落雨了,玻璃上糊了一层水汽。 这不能完全算是梦,因为这是楼序真真实实体验过的,只是那时候他太害羞,没能响应禾青,所以这次即使是在梦里,他还是想要努力让禾青知道。 远方传来汽笛声和汽车呼啸而过的声音,那只夏蝉早已不见踪影,或许已经死在了这场雨中。 下午五点下班之后,楼序去了一趟海鲜市场,转了许多圈都找不到那时候的螃蟹了,那种螃蟹个头小肉小,根本不适合吃,现在没人卖也很正常。 最终他挑了两只大闸蟹回家了。 如注的雨水顺着阳光房的屋顶像瀑布一样流下来,远处的绣球花被捶打的抬不起头来,楼序将雨伞合上放到了屋外的伞架上。 开门换鞋,然后冲屋里喊一声:“我回来了。” 当然也是无人响应,但今天的家不像前几天那样阴风直灌,那股霉菌味儿也消散了很多。 楼序伸手调整客厅的灯光,下雨的时候,禾青不喜欢太白的光,显得很刺眼。 就在灯光忽闪的间隙,客厅的中央出现一个人影,只出现了一瞬间,没有被楼序看到。 最后,楼序将灯光调成暖黄色,然后拎着今天买的食材走进厨房。 屋外狂风骤雨,屋内鲜香四溢,玻璃隔绝了大部分的噪音,让这栋房子在这种极端天气下也变得温馨起来。 在楼序做好饭,将饭端到餐厅时,他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因为他看到,禾青,他的爱人,就那样坐在餐桌前冲他微笑。 第5章 照片 楼序极力地稳住自己的情绪,他很怕自己不小心把禾青吓走了,毕竟现在的自己对于禾青而言是个陌生人。 就像往常一样,楼序将饭端到餐桌上,只是在这过程中,禾青一直盯着楼序看,这让他心里发毛,他不知道禾青现在对他了解了多少。 “楼序?”桌边的禾青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天知道楼序有多激动,他恨不得立刻把禾青抱起来,一辈子都不放开。 但他不能这样做,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嗯,是我。” 楼序坐在禾青身边的位置上,将自己身上的围裙解开放到椅背上。 禾青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撑着自己的脸问他:“你是我的丈夫?” 楼序的手心有些冒汗,他在裤腿上擦了擦,然后面向禾青郑重地点头:“没错,我们于2028年8月26日领证结婚。” 禾青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 听到禾青的回答之后,楼序有些激动:“你想起来了?” “一点点。” 禾青慢慢拉起楼序的右手,将它放到自己的掌心,然后摩挲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又将自己的右手放到灯下看指根处的凹痕:“我的戒指呢?” “在你的……”楼序不是很想说那两个字,“明天我去挖出来。” 禾青:…… “我不是让你挖出来,这不代表什么,好吗?没有戒指难道你就不是我的丈夫了吗?” 楼序承认自己是有些被欢喜冲昏了头脑,他鲜少有这样不理智的时刻,自从成年之后,他几乎是走一步算百步。 再次见到禾青的时候,他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早在他产生招魂想法的那一瞬间,他的理智就已经尽数被他抛弃了,他没有想过任何后果,只想让爱人回到自己身边。 楼序反握住禾青苍白冰冷的双手,指尖用力的揉搓他的骨节:“不,我是你的丈夫,谁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禾青有些愣神,明明上一秒还是一个无措的小可怜,现在又变得像是要把他拆吃入腹。 在禾青愣神的时候,楼序将头埋在了禾青的腿上,双手环住禾青的腰:“以后都会在吗?” 禾青还没有做出回答,楼序的双手又紧了紧,不满地开口:“你上次骗了我,我明明有乖乖听话,可你还是走了,不要再骗我了。” 楼序说的是在南山精神病院那次,他按照禾青的意思,乖乖的吃药,配合医生治疗,可是等到出院那天禾青还是消失了。 禾青不想承认那是楼序因为生病产生的幻觉,只能担下“骗子”这个罪名。 最终的晚饭没有一个人吃,禾青是鬼不需要吃东西,楼序这些天吃的正常餐食都屈指可数,更何况这顿。 入睡前,楼序在卫生间洗澡,偏冷的水流倾注在他健硕的身体上,从喉结到人鱼线,最终汇入下水道,他用这凉水搓了搓脸,思绪清醒了一些。 第6章 卧室的是不是禾青这还另当别论,他是高兴,但不是傻子,随便出来一个和禾青长的一模一样的人说自己是禾青,他不相信。 走出去的时候,楼序的头发还在滴水,肩头的睡衣被洇湿一片,他走向正坐在床边看照片的禾青,坐在他的旁边,将禾青搂在自己怀里,下巴搁在他肩上。 楼序握住禾青的手,将他的手指指向照片中的禾青,声音有些低哑地开口:“这是去年我们去登山的时候拍的,还记得吗?” 冲完凉的楼序身上有些凉,贴在禾青身上,却像烙铁一样熨着他,那种热度是由内而外的,属于人的体温。 禾青摇摇头,因为贴的很近,摇头的时候就会和楼序的头相撞。 楼序低笑出声,那声音响在禾青的耳边,让禾青产生一种酥麻的感觉。 直到楼序头发上的水滴到禾青的身上,禾青才意识到他没有吹头发,于是将他推开:“去吹头发,不然要感冒。” 楼序依旧环着禾青的腰不放:“那你帮我。” “你不放开我,我怎么帮你?” 楼序松开手,看着禾青走向卫生间,然后拿出了吹风机出来,将吹风机插上按钮然后招呼楼序过去:“过来。” 楼序依言,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吹发的过程中,二人相对无言。 禾青吹头发的时候喜欢站在楼序面前,这是楼序要求的,因为他想要无时无刻看见禾青。 看着眼前的人,楼序心里的疑虑打消了一点,这点习惯是对上了,包括吹发的习惯和力道都和平时一模一样。 但这只能打消楼序一部分的怀疑,剩下的则需要楼序慢慢考证。 等到禾青睡下之后,楼序一个人去了隔壁的书房,拿出桌上的过阴镜,再次照向自己的脖颈。 那双腿已经没有了,镜子中只有楼序被月光照的有些发冷的睡衣。 折返回卧室的时候,禾青还在熟睡着,楼序躺在他的身边,却没有睡觉的意思,窗帘漏了一条缝,月光泄了进来。 楼序盯着禾青的背影,目光划过他的头顶、肩膀,然后是隐没在被子里的腰线。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最终他凑近禾青,轻轻地将他扣在自己的怀里,抵上他的背,深深的嗅他身上的味道。 嗅不到,没有任何味道。 月亮被云遮盖住了,楼序最后躺回原处,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睡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有人压在了自己身上,楼序跟着身体本能的记忆搂住那具身体,只是楼序不记得。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禾青的身影了。 或许鬼是不能在白天现行的。 今天是周六,双休日,楼序不需要出门。 早上给自己简单做了一餐之后,楼序将餐具放进洗碗机里,走向地下室。 昨天下午下班的时候他就注意到地上的脚印和走向了,只是当时没有来得及问。 当初这个地下室是禾青设计的,没有安装电梯,就像许多童话小说里那样,通向这间地下室的只是一段简单的木楼梯。 禾青说:“记忆是需要珍藏的,老照片当然要锁在木匣子里。” 楼序当时还说他装神弄鬼,而今天他就像小说男主一样,要去自己家里的地下室探险。 自禾青出事前后,楼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过地下室了。 和整栋房子的建筑风格完全不一样,地下室装修的像一个木屋,楼序按照记忆找到了墙上的灯光开关。 “啪嗒——”一声,房间亮了起来。 昨天刚下过雨,小房间里有些闷热。 地下室里的脚印杂乱,每个箱子和柜台上都布满了手印,楼序从手边的柜子开始看起。 拉开第一层抽屉,是一些无用的房产证和银行存单,上面没有任何痕迹,显然,禾青对这个不感兴趣。 第二层则是一些合同,主要是禾青生前签订的,包括禾家保姆司机等人的雇佣合同。 沿着柜子往右走,是一个同色系的桌子,桌子下面有一个花梨木的箱子,楼序将箱子拖了出来。 按照禾青放置东西的习惯,楼序在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了钥匙。 箱子上层放了几个笔记本,侧面摆放了几支笔和几盘磁带。 楼序将上面的东西打开,里面放的是一些照片,是一些高中时候的照片,大多是风景照,直到楼序不想再看的时候,照片的内容变了。 除开上面寥寥几张“似水年华”般的照片之后,箱子里剩下的照片全是楼序。 半箱子照片被楼序倒在地上,密密麻麻,全是楼序,各种时期,各种动作的楼序。 楼序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脚边的照片,如果说自己那一张藏在书页里的照片,是他年少时对禾青萌生的不可显露的情愫。 那禾青这些算什么? 楼序甚至不知道这些照片是禾青高中时收集的还是婚后收集的。 但这些也只有禾青才能够回答他,而现在家里的“禾青”,他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禾青。 这个禾青留下痕迹,引他来地下室,目的又是什么? 楼序再次蹲下查看那些照片,不仅有高中时的照片,就连楼序小学,甚至于在福利院的照片都有,而只有有关楼序和禾青共同记忆的照片上才沾上了指纹。 翻遍了地下室所有的东西,无一例外,只有和禾青有关的东西上沾上了指纹。 他是在求证还是在…… 窃取自己和禾青的记忆? 楼序手里捏着一张照片,站起身来向周围喊:“你想知道什么?” 本应该无风的地下室里,突然温度骤降,楼序的额发都在飘动,他知道这是“禾青”来了。 楼序的后颈处冒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紧接着,一双毫无血色的胳膊环过楼序的颈间垂在他的胸前。 禾青的脸贴着楼序的耳朵,轻轻开口:“我想知道我究竟是不是禾青?” 原来,鬼在白天也可以出现。 楼序拿开脖子上的手,转身面对“禾青”:“这不是应该我来问你吗?” 对面的“禾青”轻笑:“我听见了。” 楼序蹙眉:“听见什么?” “禾青”光脚踩过那些照片,将自己和楼序的距离拉近:“我听见你问了自己一晚上,你一直在问自己,我到底是不是禾青啊。” 不给楼序说话的机会,“禾青”继续开口:“我都相信我是禾青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近于无,“禾青”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费尽心思把我找回来,现在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信我?” 楼序显然被眼前这个“禾青”的一系列操作搞混了头,他想要否认,好给自己思考的时间:“我没有……” “不,你就是怀疑我,如果你相信我是真的禾青,那你昨晚应该搂着我睡的。” 原来不止自己在试探禾青,禾青也在试探他。 第6章 驱鬼 “禾青”说的没错,他和禾青基本每晚都是相拥而眠,白天他们都要工作,晚上是不可多得的二人时间。 楼序走上前两步,想要触碰到禾青,禾青却退后了两步,退到了那堆照片的后面:“现在你还觉得我是禾青吗?” 他弯腰捡起其中一张照片,玩味的用手指夹住这张照片,轻轻开口:“你的禾青会这样吗?你的禾青也会和我一样拍你的照片珍藏起来吗?” 如果不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禾青”,楼序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发现这些照片,虽然他知道钥匙会被禾青放在哪里,但禾青也知道他绝不会打开,因为这是禾青的东西。 这种感觉很微妙,像偷情一样,在二人共同生活的地方存放着自己见不得光的秘密。 而如今,这样完整的禾青被剖开来,摆在楼序的面前,他望着那一地纷乱的照片。 往日爱人温柔如水的形象不复存在,说不清楚是因为变成鬼导致的情绪变化,还是说禾青本就是这样的人。 但这一切,都让楼序觉得可爱极了。 他的爱人竟然同样如此深爱着他,无论是在恋爱前还是结婚后找到的这些照片,这都不代表什么。 他的童年本就是像一颗烂桃子一样布满虫洞和棕黑色的虫子粪便,这样酸臭恶心的历史却是高中时别人喜闻乐见的谈资。 早就被翻烂的事情,摆到台面上也没有什么新鲜,但如果是禾青,其实楼序有点好奇,他看见这些照片时是什么感觉。 他弯腰拾起其中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楼序大约八九岁的样子,上身光裸着靠在墙上,浑身上下布满了淤青,新伤迭着旧伤,没有一块好看的地方,肚皮上还被别人写上了字,写的是:“没爹没妈的可怜虫。” 楼序将那张照片树在禾青的面前:“我想知道,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禾青在看到照片的时候,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他以为不会被发现,但下一刻他就被楼序抱入了怀中。 第7章 爱人的眼神不可能伪装。 禾青的感觉,楼序不需要求证,他百分百的相信着自己的爱人,他知道禾青会心疼,但禾青去世好久了,他想让禾青疼疼自己。 那种样子他已经很久没见了,他实在是想念禾青,想念禾青的爱。 楼序紧紧地搂住禾青,将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即使被拥抱住的这具身体没有一点温度,他仍舍不得放手,他确信这是自己的禾青。 禾青伸出双手开始挣扎,想要推开楼序,奈何男人的体型和力气都远比他大,最后也只能作罢。 就这样静静的站了好久,楼序才依依不舍的放开禾青,把他拉到凳子上坐下,然后自己蹲在他的脚边收拾那堆照片。 禾青望着楼序的头顶,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蹲在地上,他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好无助,好可怜。 他想要摸摸男人的头,但他下不去手,他虽然是禾青,但又不是禾青,如果剥夺了一个人的记忆,那那个人还会是原来的自己吗? 多可悲,一个无助的男人把一只鬼困在了屋子里,也困死了自己。 照片再次被封存在箱子里,楼序带着禾青回到了客厅,禾青一直沉默着不说话。 “我知道你可能对我不熟悉,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认识。”楼序转身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你的丈夫,楼序。” 禾青低头看了看那只手,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和他交握。 禾青伸出的手被楼序很大力的握住,根本不是握手时应该有的力度,他眸子里闪着光:“我们可以慢慢认识,但是基于我是你的丈夫,所以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从普通朋友开始做起,日常的拥抱和接吻你能满足我吗?” 对方还没答应和他合作,他倒是狮子大张口,耍起了流氓。 “不能接受又怎样?” 楼序笑了笑:“你可以拒绝我,但我会一直尝试亲吻你,直到你接受我。” 说罢,楼序就装样子一般的贴近禾青,想要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吻。 这个吻被禾青偏头躲开了,楼序也不恼,只是很轻的摸了摸禾青的头顶。 窗外的阳光很好,昨夜还被暴雨摧残的无尽夏,此刻又换发了新生,一簇一簇的蓝色花朵上挂着水珠,压得花茎都有些低垂。 楼序看向窗外:“花开了。” 禾青循着他的目光向窗外望去,是那几株无尽夏。 花早就开了,只是楼序才发现而已。 “去浇浇花吧,你总说我浇的不好,害你的花开的不好看。” 楼序自顾自的说着,边说边走向门外,直到发觉身边人没有响应,他才回头看向禾青。 大门敞开着,两个人,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着他们。 “不好意思,我忘记你不能出来了。” “现在你已经知道我是禾青了,还是不打算把这些法术撤掉吗?” 楼序手撑着门边,漏出一丝笑容:“直到你恢复所有的记忆,你才是我的禾青。” 禾青和楼序的禾青,这两者差别很大,禾青可能会离开楼序,但是楼序的禾青爱着楼序,他不会离开楼序。 希望破灭的禾青离开了门边,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青青——” 是楼序在叫禾青。 禾青朝窗外望去,楼序已经从工具棚里拿出了浇水壶,此刻正在对着无尽夏的根部浇水。 他只叫了禾青的名字,后面再没什么多余的话。 楼序手里握着浇水壶,心不在焉的给无尽夏浇水,他把水壶抬得很高,水流很小,把花浇死了可不行,这是禾青种的。 终于,楼序听到了禾青的声音:“别浇了!昨天刚下过雨你不知道吗?” 想让禾青主动和自己说话,其实很简单。 对他在意的东西耍一些手段就行了。 楼序将水壶里的水倒进水池里,将水壶放进工具棚,然后走进屋里坐到禾青旁边:“不好意思,我忘记了,只记得很久没有浇过水了,今天你回来了,我看见了你就想起了你的花。” 禾青没有接过楼序的话,楼序也不恼,反而自己躺下来枕到了禾青的腿上。 楼序眯了眯眼,将手挡在了自己眼前:“好刺眼,你之前都会帮我挡太阳的。” 禾青看了看自己腿上的楼序,仍旧不为所动。 楼序转了个身,伸手搂住了禾青的腰,将脸埋在了他的腰间,然后低低地笑了起来。 “所以你找我回来,就是为了囚禁我?” 听完禾青的话,楼序很快的坐了起来:“你想走?” 禾青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但他确实也想走:“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走?” 楼序听到自己满意的答案之后,再次躺了下去:“我知道你想走,你让我看到那些照片不就是想让我觉得你是个变态是个疯子吗?”楼序笑的身体都开始抖动,“可是怎么办?我更加喜欢这样的你了。” 楼序起身,黑亮的眸子望着禾青,他的嘴角噙着笑,眼神却算不上柔和,有种要把禾青拆吃入腹的意味在里面:“生气了吗?不愿意理我?” 即使被楼序猜到了自己的意图,禾青也只能否认,他伸手盖上楼序的脸,把他推远:“如果我想走的话,我有一百种方法离开。” 楼序的表情变的柔和,轻声开口,像哄骗像引诱:“当然,我知道你很聪明。” 两个人各怀鬼胎,一个想走,一个费尽心思想让对方留下来。 禾青回来之后,楼序每天按时下班,一下班就往家里跑,虽然禾青不是很爱搭理他,但他能够明显感觉到禾青对他态度的变化。 终于在五天后,一个陌生男人来到了他们的家。 “老板,你这宅子阴气很重啊。”男人刚进门就察觉到不对。 楼序皮笑肉不笑:“所以请您来驱鬼。” 一阵冷风吹过,楼序能够感觉到是禾青在他的身边,他斜眼看了看旁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路过客厅的遗像时,男人望着遗像深深的看了一眼。 那遗像中的人仿佛也在盯着他,男人又看向楼序,对方嘴角噙着怪异的微笑。 “这是生辰八字。”楼序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纸,上面写了禾青的生辰八字,“之前招过魂,招的就是这个八字的主人,现在驱鬼麻烦除这个以外全都驱出去。” 男人接过字条,抬眼看向楼序:“你的意思是你要和一只鬼一起生活?” 楼序依旧笑着:“不是鬼,是我的爱人。” 男人面露难色:“这……” 楼序依旧保持着礼貌谈判的表情:“你说过你可以做到的,只要有八字,驱多少留多少,驱谁留谁,全凭我说了算。” “我以为你留下来一个是有事情需要,我也不能害你啊,你爱人他毕竟已经死……” 楼序的表情冷了下来:“嘘,他在这里呢,你这样说,他会不高兴的。” 看着楼序的表情,男人自知自己说再多也是无用,只能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工具开始布置。 招魂的时候是在书房进行的,驱鬼时,男人也选择了书房。 楼序给禾青上了一炷香之后就进了卧室再没出来过。 直到男人去上厕所的时候,才见到了楼序,不,是看到了楼序。 卧室的门虚掩着留着一条缝,男人确实是无心的,他看见卧室里面除了楼序,还有另外一个人,他看见了那个人的脸,是遗照上的人。 而他们正在相拥接吻。 第7章 螃蟹 是真的不小心还是有意为之,恐怕只有楼序自己清楚。 两人分开的时候,禾青狠狠瞪了楼序一眼,抬手给了楼序一巴掌:“你有病是吗?” 这几天以来,禾青对他的态度确实是好了不少,但仅限于可以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被打的楼序心情好极了,揉了揉被禾青咬疼的嘴唇,笑着说:“咬的那么用力,好疼啊。” 禾青看了看他的嘴角,那里留下了暧昧的痕迹:“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并不认同你是我的丈夫。” “可是那怎么办?”楼序重新搂过禾青,“我就是你的丈夫。” 楼序温热的气息扑在禾青的身上,让人莫名的觉得燥热,他的手掌抚过禾青的腰部,然后往上,拉住禾青的手:“也只有我吻过你,抱过你,睡……” 禾青用力的将他推开:“别再碰我,不然你以后都见不到我。” 楼序终于不再笑了,冷冷地开口:“不,不会的,以后我们会每天都见面的。” 在禾青还没明白这话意思的时候,楼序就已经走出了卧室,关上了房门。 到达书房时,仪式基本上已经布置完成了。 男人站在书房中间,看着楼序的眼神十分复杂,当看到楼序嘴角上的伤口时,更是老脸一红。 楼序知道他这反应是看到了,他就是为了让男人看到,才不惜惹禾青生气也要这样。 第8章 从禾青回来之后,他们之间一直不咸不淡,见到禾青的第一天,禾青接受自己是他的丈夫,但自从禾青知道楼序怀疑自己之后,他再也不愿意从楼序的嘴里听到“丈夫”这两个字。 在这方面,两个人有着彼此都没有发现的相似。 楼序因为禾青的不认同而急切的想要得到一些反馈,无论是外界的还是来自禾青。 所以楼序要让男人看着,他所说的鬼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爱人,他要男人认同自己和禾青的关系。 而禾青因为楼序的怀疑,开始抗拒楼序,他不接受这段关系,因为爱人的怀疑和背叛无疑。 楼序摸了摸火辣辣的左脸,这样的禾青有些陌生,或许是因为变成了鬼的缘故,他脾气变得很大,很容易生气,而且很偏执。 比禾青更偏执的楼序走向男人:“准备的怎么样?” 男人低垂着眼睛,不看楼序:“都弄好了,等晚上吧。” 地板上画着两个圈,最外面放了七盏铜灯,按照北斗的方位进行摆放,用雄黄粉混着朱砂撒成外圈。 内圈则是用的禾青的骨灰混着墓边土,最中央放了一个槐木牌,上面刻了禾青的名字和八字。 等到子时,仪式开启。 七盏铜灯被一一点燃,男人拿着枣木剑踏着罡步:“洞罡太玄,斩妖缚邪,诸鬼退散,万秽消亡!” 铜灯中的青焰暴涨,屋外狂风大作。 男人将黑驴蹄子放入外圈中焚烧,不一会儿,便有丝丝缕缕的青烟升起来,顺着窗户漏出去。 在烟快要散尽的时候,男人拿起地上的槐木牌拍向一个方向,然后又将槐木牌收回到内圈中,槐木牌上的血线发着光。 那是想要趁乱逃走的禾青。 槐木牌被放在骨灰圈中,男人右手拿出三枚铜钱压住槐木牌,左手持雷击木剑刺向地面:“快!” 按照之前说好的方法,楼序拿过书桌上的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心,将一条红线紧紧的攥着手心,直至鲜血浸透红线。 楼序将滴着血的红线递给男人。 男人动作很快的将红线缠绕到槐木牌上。 楼序的手上的血滴答滴答滴到地板上,滴答声和灯花炸开的声音消失在呼啸的风声中。 法阵一瞬间散发出金光,屋里的青烟彻底消散,只剩下槐木牌在剧烈的抖动,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男人弹开。 “天罗地网,唯尔独留——禁!” 骨灰圈浮现出红色的纹路,槐木牌的抖动逐渐平息,最后归于寂静。 呼啸的风声也在此刻停止。 万籁俱寂,禾青的身影出现在法阵中。 “木牌你收好,他不能触碰木牌,木牌在他就走不出去……”男人和楼序交代了许多。 说完就连夜离开了别墅,他不想和楼序再有什么瓜葛。 楼序摩挲着沾血的木牌,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还糊着血,他走到洗手台前仔细冲洗了一下,还拿纸围了厚厚一圈,直到不再渗血。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弯腰小心的把禾青抱起来,楼序看着禾青的睡颜,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吻:“我从不骗你,你看,我做到了。” 楼序将禾青放到床上,自己从背后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爱人回来了,可楼序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的时候,床上果然已经没有禾青的身影了。 楼序坐起身来:“生气了吗?” 无人响应他,楼序继续说下去:“那么生气吗?那为什么昨晚没有杀了我,你舍不得,对不对?” 他知道禾青一定在周围,一定在听着:“青青,其实我也很生气,可是怎么办呢,我爱你。” 楼序不是傻子,禾青刚回来的时候表现的如此乖顺,这很奇怪,因为对于禾青来说,虽然自己是他的丈夫,但是禾青却没有记忆。 这其实和陌生人没多少区别,但禾青竟然愿意接受。 再加上禾青后来故意留下脚印引导楼序去发现那些照片,就是想让楼序讨厌自己然后放走自己。 可是他不记得楼序所以不了解楼序,这样的他只会让楼序更喜欢。 禾青所有的示好都是有目的的——他要走。 今天是工作日,楼序吃完早饭从家里出门,这次出门前说的却是:“青青,我们晚上见。” 遗产的事情解决的很顺利,禾母自知理亏,多方咨询律师之后也知道这事没有半点希望。 因为禾青从小到大的这些年里,禾母没有尽过一天母亲的职责,不仅在抚养费上没有出过一点,在关爱和照顾上更是没有一天。 禾青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初中毕业的时候奶奶去世了,他就一个人生活在海城,禾母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会给他去一个电话,像是确定他的死活一样。 同年,无父无母的楼序被一个家庭领养,他满怀希望的以为自己要拥有一个家,但实际上他只是别人用来骗取补贴的工具。 他住在养父母废弃的房子里,每个月只给一点零花钱让他买菜做饭,只有居委会来检查的时候他才会被叫到养父母的家里去陪他们演戏。 楼序不喜欢福利院,他宁愿一个人在布满蛛网的小房间里烂掉,悄无声息的死掉。 不是福利院不好,只是太过于孤单,像一片浮萍,像一缕幽魂,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活着。 所以他宁愿痛苦,越痛苦就越是深刻。 他和禾青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学校,而是在海边。 那时候临海那边还没有建跨海大桥,海边只有垒起来的高高的石墙,许多沙蟹在石缝间穿梭。 落日时分,夕阳和海面都是黄澄澄的,轻柔的海风缓缓的吹起一层一层的海浪,那是个绝对美丽到让人能够忘却一切烦恼的画面。 楼序的鞋子放在一块大石头上,他的双脚随着海水摆动着,一眼望不到边的海水足以容纳一切烦恼和痛苦。 旁边是一个年代很久远的渔船,沙蟹从船的底部钻出来在海岸上横行。 “很美吧。” 楼序没注意到自己身边来了个人,直到他出声,楼序才蓦然回神,随即他又转回去:“嗯。” 那人很自来熟,自己脱掉了鞋袜,将它们摆放在楼序鞋子的旁边坐了下去:“你在想什么?想的那么出神。” 楼序只是望着海面,望着橙红的落日:“想跳下去。” 对方没有惊讶,也没有劝阻:“是吧,确实是美的想让人跳下去。” 日子过的太苦的时候是想不起来要去死的,总会有一口气吊在心口,可当幸福一旦来临,那口气就散了。 人在很幸福的时候也会想死的。 良久,二人都望着海面没有说一句话,直到最后一缕阳光都要消散的时候,他们命运般的对视了。 那点光将两个少年的眼睛照的亮晶晶的,余晖在他们之间变得黯淡,只剩下扑通作响的心脏。 楼序别过眼,看向旁边:“你的螃蟹要跑出来了。” 男生看了看自己脚边的塑料袋,确实是有几只螃蟹已经沿着袋子跑到了地上:“我觉得有件比我的螃蟹跑掉更重要的事。” 楼序转头看向男生:“什么?” 男生指了指二人中间的位置:“你的袜子要被冲跑了。” 果然在几块石头围成的小水洼里飘着楼序的一双袜子,而且它正随着水波飘动,眼看着就要从缝隙间溜走了。 楼序也顾不得尴尬,伸手去捞袜子,然后拿在手里很大力的拧干水分。 “你要这样穿着回去吗?”男生看了楼序手里的袜子又看看楼序,“这样还不如不穿。” 湿哒哒的袜子闷在鞋里确实很难受,可是这双袜子并没有破,虽然起了一点球,但是确实还能穿很久。 楼序边弯腰穿袜子边说:“嗯,就这样穿回去。” 螃蟹在塑料袋子里爬,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男生就这样看着楼序。 两人就这样分开,没有交换什么约定,甚至于不知道彼此的姓名,谁都不会相信一个陌生人会对自己的一生产生怎样的影响。 他们这样的人不喜欢抓住一段关系,在他们看来,和他们这种人产生纠葛,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折磨。 楼序回到了家,推开家门,不是七年前那破旧的木门,而是他和禾青的家:“我回来了。” 第8章 附属 “不要再和我生气了好吗,我们谈谈。” 楼序将外套脱下挂在玄关的衣橱里,他将衬衫向上卷起,卷至小臂处,腕间的手表被他卸下放在盒子里。 衣帽间的光是暖黄色的,但却照的楼序的面目更加骇人,仿佛他才是喝人血吸人魂的鬼。 “你看你要走,我都没有和你生气。”楼序慢慢踱步到床前,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木牌,“你想出去的话,你可以和我说的,对不对?” 楼序将木牌拿在手里摩挲着,眼底里满是笑意,步子走的很慢,但却不犹豫,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第9章 走出卧室之后,楼序将过道和其他房间的灯都打开了,然后缓步走向地下室。 别墅区在郊外,平常时间就很安静,一场秋雨下完之后,最后鸣叫的夏蝉也被冻死在那场雨中,房间里安静极了,静的只能听见楼序的脚步声。 家居拖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咔嚓——”一声,地下室的门被楼序从外面打开。 里面黑漆漆一片,凭借着过道的光,只能依稀看见门前的光景。 “握紧木牌,心里默念他的名字三遍,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这是禾青昏迷之后,男人告诉楼序的话。 和禾青在一起那么多年,楼序不会猜不到禾青的想法,而他最怕的就是再次失去禾青。 所以他未雨绸缪,不仅将禾青的魂魄和这个木牌锁在一起,还要在他想要见到禾青的时候就见到他。 在默念到第三声的时候,楼序伸手打开了地下室的灯。 “啪——” 灯光亮起的瞬间,爱人出现在面前。 禾青站在地下室里望着楼序,眼中没有任何表情。 “晚上好,亲爱的。”楼序扶着门框,高大的身躯挡住门口。 禾青垂眼看了看他手里的木牌,楼序仍然在轻轻摩挲着那块木牌,禾青抬眼:“为什么?” 楼序假装听不懂他讲话,手上却停止了动作,将木牌揣进了兜里:“什么?” “你怀疑过我一次,我以为那是最后一次。” “不不不,我没有怀疑你,之前的话我向你道歉,因为我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禾青,而现在,我确信你是,所以我做的这些只是希望我们越来越好。” 楼序再次掏出那块木牌,将它悬在禾青面前:“难道你不想出去吗,青青,我也想让你见见外面的阳光,总闷在屋子里会生病的。” 禾青轻笑一声:“我去哪里不还是全凭你的意愿。” 禾青的右手食指上有一小块红痕,在楼序走后他试着触碰过那块木牌,木牌像一块烙铁一样在禾青的手上留下伤痕。 楼序的眉头微微皱起,走向禾青,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不,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你想去哪里我都听你的,我不想困住你,我只是想你留在我的身边。” 禾青冷冷地看向楼序:“我是你的附属品吗?为什么我要和你待在一起。” 他本以为这样会惹怒楼序,但对方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很深,很深的看着他:“我是你的附属品。” 禾青的心揪了一下,在面对楼序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没由来的心悸,或许自己曾经是真的非常非常爱对方,不然也不会选择和他结婚。 但他现在没有记忆,他不能这样稀里胡涂的把自己和楼序捆绑在一起。 这对自己不公平,对楼序也不公平。 “你错了,你不应该是我的附属品,即使我死了你也应该学会一个人生活,你把我招回来就是一个错误。” 禾青用力的挣开楼序的双手,眼神淡漠的看着他。 那种眼神是禾青第一次这样看他,陌生的可怕。 楼序伸手捂住了禾青的眼睛:“不,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楼序语速很快的开口,像是不给禾青任何讲话的机会,以免他说出什么自己更加接受不了的话:“我们只是吵架了,这很正常,我们平常也会吵架,我不逼你,反正我们最后总会和好的。” 楼序不愿再在这里待下去,他想离开,想要逃离,好像只要听不到就不会发生一般。 房间里陷入死一般寂静,这时候世界都仿若静止的,只有他们心底的情感像猛兽一般撕扯挣扎着。 楼序刚刚走到门口时,地下室的灯突然灭掉了。 “你做梦。” 禾青和楼序很像,他们骨子里都是很偏执的人,可以爱到不顾一切,也可以因为“不爱”而想尽一切办法的逃离。 房间里的灯一盏一盏的灭掉,直到最后变得一片漆黑。 楼序已经走到了客厅,他不知道禾青要做什么。 壁炉里的火焰突然被点燃了,偌大的别墅里,这是唯一的光源,木柴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楼序摸着口袋里的木牌,意识到了禾青想要做什么。 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收紧,握住木牌将它拿出自己的口袋。 因为没有灯光的缘故,楼序看不到禾青在哪。 而木牌的作用也没有如此神通广大,不是使用之后就可以一直能够看见。 就像是游戏一样,可以无限的重置,只要禾青不让他看见自己,他就需要再次握紧木牌,默念禾青的名字才能看见他。 这是第一次,楼序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的爱人已经变成鬼了。 尽管楼序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抗衡这股力道也没有办法挣脱,他脚步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壁炉走去。 楼序的全身肌肉紧绷着,握着木牌的那只手更是青筋暴起,距离壁炉越来越近,他的头上和手臂上都渗出汗珠。 尽管屋里开了空调,但楼序的身上仍然出了一层汗。 他不能就这样让禾青再次离开自己,楼序咆哮着:“你就这么想离开我吗!” 禾青没有出现,当然也没有回答。 这让楼序像一个神经病,像是在和空气对抗一般,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两颗心的博弈。 “你知道你是禾青,可你为什么还是不愿意留下来?”楼序的左手死死的拉住自己的右手,企图将它拽回来,“你记得我的,不是吗?” 记得的话怎么会不爱了呢,这不可能的,楼序不相信。 眼看着距离壁炉越来越近,禾青看样子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壁炉里的火焰像恶魔一样冲着楼序吐着火舌,在传说里,恶魔都是喜食人心的。 这里也不例外,它膨胀着舞动着,企图要将楼序的所有吞噬殆尽,烧尽那块木牌,也吃掉楼序的心脏。 任何东西,只要能够阻止这一切,楼序都愿意去尝试。 终于,他在旁边的桌子上发现一把水果刀,真是上天垂怜,他们的缘分不该断在今天。 楼序费力的移动身体,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大,滴进楼序的眼睛里,他来不及去眨眼,只能边忍受这股不适边不断地向旁边靠近。 由于力气太大,楼序因为重心不稳扑倒在了桌边,但他的左手却稳稳的握住了那把刀,然后狠狠的刺向自己的右手。 本来就紧绷的肌肉,被刺破之后,仿佛一个灌满水的气球一样,血像水柱一般射了出来。 一瞬间,火光映照着血色,这场景很像中世纪的某种祭祀,血腥,疯狂。 血液还在滴答滴答地流着,地毯上粘稠一片,楼序脱力的坐在地上。 他握紧木牌:“禾青,禾青,禾青。” 楼序觉得是自己失血过多导致了幻觉,他听到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声。 禾青的身影慢慢浮现在他面前,楼序仰头望着他,额前的头发汗湿一片,看起来很狼狈:“过几天是我们结婚四周年纪念日,至少在那之后再走好吗?” 禾青仍旧用那种很陌生的眼神望着楼序,良久,他离开了客厅,留下楼序和一地狼藉。 原来爱与不爱的区别很大,拥有禾青的爱时,禾青舍不得楼序受一点伤害,而不会像现在一样,看着楼序如此落魄狼狈,却无动于衷。 楼序没有去医院,因为他不能让禾家人抓到把柄,他本身就有精神病史,如果这次被禾母知道,以自残的名义把他送进精神病院的话,禾青的遗产大概率也会出问题。 好在刺的不深,这会儿已经不怎么流血了,楼序自己从医药箱中找到绷带和碘伏消了毒,草草的缠了一下。 现在太晚了,楼序不太喜欢这个点麻烦家庭医生。 等到收拾完一地狼藉之后,楼序回到了卧室,禾青侧身躺在床的一侧,好像已经睡着了,也可能是不愿意理楼序。 禾青知道楼序可以看见自己,所以他不躲了,他们都是成年人,玩小孩子那种你来我往的游戏,属实是没意思。 楼序轻轻关上房门,尽管不便,他还是冲了澡,然后躺在禾青的旁边。 房间里很静,只有楼序一个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他知道为什么禾青那么生气,禾青从一开始就不想被困在这座房子里,虽然他记得一点楼序,但这并不够,不够让他再次爱上楼序。 所以楼序理解,但是不想放手。 第二天一早,比家庭医生更早到的是禾母。 第9章 楼序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说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一大早,楼序就被门铃声吵醒了,他本以为是约的家庭医生,但拿过床头的手机一看才九点,他和家庭医生约的时间是十点。 或许是因为知道门外是禾家人,所以禾青早早隐去了身影。 楼序并不着急给他开门,而是到卫生间换了一圈绷带,没有缠的很多,否则穿衣服会露馅。 第10章 今天是工作日,楼序还是要去上班的。 慢吞吞的收拾好一切之后,楼序来到了楼下,懒散的开了门。 门外只有禾母一人,她右手拎着果篮,脸上挂着笑。 楼序倚在门框上,并没有打算让开的意思。 禾青在的时候,她很少来,现在倒来献殷勤了,是个人都知道她别有所图。 更何况,她的假面在楼序面前已经破碎了。 现在装出这幅关怀的样子,大概还是贼心不死,想再捞点钱。 “什么事?”楼序的语气里透着些不耐烦。 禾母也并不恼,依旧得体的站在门外,双手把果篮拎在身前,笑的如沐春风:“见你好像瘦了点,最近工作太忙了吗?” 楼序并不答话,依旧像堵山一样立在门前。 “别这么见外,我们到底还是一家人。” 禾母动作轻柔的从果篮中拿出一张照片,她将近五十的年纪,但脸上仍看不出一丝皱纹,钱真的很养人。 谁能知道她之前只是海城一个卖鱼的小贩呢。 那双曾经布满鱼腥味和裂口的手如今也变得珠光宝气,在宝石的衬托下显得白皙漂亮。 楼序将目光移到果篮上。 蕾丝和花瓣装饰的果篮鲜妍精致,那下面果然有几张照片,正被禾母从中拿出来。 没有像电视里演的戏码一样,一张照片需要用什么物质交换,她就那么递给了楼序。 “这是你们之前旅游时拍的照片,寄过来的时候,你在医院,青青他……”禾母停顿了一下,眼里有些泪光,“算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总之,家里没人,你的手机也被院方收走了,是我接的快递电话,送到了我这边,看你状态好多了,感觉是时候该给你了。” 后面的话,楼序一句都听不见了,因为这个照片,他没有任何记忆。 但是身体却比他还快的起了反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里像是长了一颗心脏,正在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好像下一秒就要炸掉。 熟悉的耳鸣声又开始萦绕楼序,脚底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没有实感。 照片上的地方不是海城,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地方,但照片上的确实是他俩,看起来是抓拍,因为一些地方比较模糊。 心脏快要跳出来了,又被楼序压下去,他强装镇定的看向禾母:“嗯。” 禾母眼睛细细的望着楼序,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果篮递过去:“收下吧,送人的东西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左手拿着照片,楼序只能用右手去接,右手本身就有伤,再加上刚才的刺激,楼序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这一下被禾母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望向楼序的右手,关切的问:“胳膊这是怎么了啊?受伤了吗?” 楼序正了正神色,冷淡的响应:“没事,你该回去了。” 禾母也没有要久待的意思,识相的离开了。 禾母走以后,楼序转身进屋,但身体却再也撑不住,他背靠着门,滑倒在地上。 他一张一张翻阅手里的照片。 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 一个都不认识。 但心脏却狠狠地痛着,受到痛苦的时候,大脑会主动忘记一些事情来保护主人,所以很明显,这是一段被大脑删除的记忆。 它的痛苦程度已经超越了楼序的接受能力,以至于再次看见与之有关的一切都会心痛到心悸。 那么痛苦的事情,这辈子应该也就那一件了吧。 禾青的死。 照片上的事一定是和禾青的死有关。 到现在,楼序才恍惚意识到,自己不知道禾青的死因,甚至是死前的任何东西都不知道。 他只记得,他们休了一个很长的假,打点好公司的一切,甚至连工作微信都关掉了,只希望能够不被外界打扰,久违的二人独处一下。 禾青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自己连这个都会忘记,他可是禾青的丈夫,不可以不记得这个的。 楼序双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他走的踉跄,随时都要摔倒的样子,楼序虽然高,但是并不瘦,不是一眼看起来就要随风飘摇的螳螂身材。 年轻时候卸过货干过重活,没去健身房都有一身腱子肉,只是现在他看起来真的像一颗随时要折掉的枯树。 他跑到二楼的卧房,拿过自己的手机,在订票的软件上查找相关的订票信息。 果然在上个月有一张去邻城的高铁票,是绿瀛。 楼序知道这个地方,离海城很近,那边气候宜人,天气更是稳定的没话说,不像海城的天气,像婴儿的脾气一般,转眼间就倾盆大雨。 在现在的科技时代,想要查清楚一件事情很容易,楼序甚至都不需要前往绿瀛。 但他不想这样,这和禾青的死有关,他必须要去看一看,记忆是个小鬼,虽然记不得,但它总喜欢捉弄人,在去过的地方,闻过的味道,看过的风景上留下蛛丝马迹。 然后在你接近真相的时候,拿出小针,细细密密的扎在心脏上。 为了不引起禾母的怀疑,楼序在家庭医生的简单包扎下还是去往了公司。 他知道禾母没那么好心,说什么好意送照片过来,其实只是想刺激楼序罢了。 她想让楼序发病,这样对于她接管财产更加有利,一个精神病和一个正常人比较,任谁看都是她更有优势。 楼序没有把握自己知道真相之后能不能接受,但是他想要知道,无论结果怎样,他都要知道。 上一秒还阴云密布,下一秒联机的雨就落了下来,细密的雨珠昭示着,这注定不是一场短暂的雨。 “喂,你没伞吗?”禾青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巷子的尽头。 那时候的雨比现在还要大,下起来的时候积水甚至可以达到膝盖那么高。 那是他们见的第二面,楼序甚至都不太记得禾青这个人。 老城区的排水系统很差,一条街也找不到几个下水道,仅存的下水道还泛着酸水。 楼序浑身淋透站在雨中,手里还拎着一个塑料袋。 他转身就要走,禾青竟然撑着伞走了过来。 禾青很自然的站在他身边走,将伞下的空间分给楼序一半,然后和他搭话:“你家住哪?” 楼序低头看路:“不用了。” 说完就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禾青身边,但后者也加快跟了上来:“哎,你这样回家就全湿了。” 楼序不说话,默默的走着,想着这样就能把禾青摆脱掉。 但他失败了,那人抱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一直跟着楼序。 楼序不相信这世界上任何无缘无故的善意,这世界上没有不需要付出就能得到的东西,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裹着糖衣的毒药。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楼序不再往前走了,他站住去看禾青。 面对楼序的质问,禾青没有心虚:“我想和你做朋友。” 楼序的眼睛黑黑的,蒙着一层水汽:“看我可怜吗?” 对方点点头,很坦诚的说:“嗯,看你很可怜。” 这是一句相当冒犯的话,没有人会希望别人可怜自己,人人生来平等,可怜是一种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怜悯。 于是,楼序头也不回的走了。 身后传来踩水声,声音很急,几秒之后,一道人声响起:“我也很可怜啊,我想和你做朋友不可以吗?” “可怜有什么错,又不是我们想要这样,难道可怜就是低人一等了吗,我可怜你,我也可怜我自己,这并不矛盾。” 楼序转过身,手指攥的很紧:“我才不要你的可怜,你凭什么可怜我!你凭什么觉得我可怜!你愿意可怜你自己你就去吧,不要带上我!” 对方听完之后愣了一刻,然后他把伞扔开,和楼序一起在这场雨中站着:“那你可怜可怜我吧,和我说说话吧。” 楼序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鬼迷心窍了,他竟然真把对方带进了自己家。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人虽然很会惹人生气,但是楼序喊过之后的心情很好,积攒了好久的情绪被他今天冲着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吼了出来。 楼序的房子在街尾,是养父母的爹妈住的,很小的一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厕所都是屋后几块石棉瓦拼凑出来。 下雨天电流不稳定,钨丝灯刚打开很暗,屋子里还是昏暗一片,关上门之后就好了很多,挡住了一部分雨声,让这个房子有了一点点家的意味。 “你……”楼序刚想说让他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来,就见这人一点不见外的已经开始脱了起来。 脱了一半的禾青听见楼序说话,就停下手中的动作去看楼序:“啊?什么?” 楼序的脸偏向一边,耳朵上泛起些潮红:“没……没事……” 都是男人,楼序也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个什么劲,连看一眼都不敢看了。 第11章 十几岁的年纪,再加上营养不良,禾青身上统共没有几两肉,两个人像干虾一般贫瘠。 禾青脱掉了衣服也没什么可换上的,只能光着膀子在屋里走。 楼序转身从床尾的筐子里拿出一件t恤递给禾青:“你,你穿上吧……” 禾青看了一眼那衣服,质量不好,已经被洗的皱皱巴巴的了,但很干净,散发着洗衣粉的清香:“谢谢。” 他早就注意到楼序通红的耳垂了,心想这人还真是不经逗。 “你叫什么名字?”禾青抬头问他。 橙黄的钨丝灯发着热,在二人的头顶晃着,像一颗橘子大的小太阳,屋外的雨连绵不绝,氤氲的水汽无处不在,钻进屋里,钻进鼻腔里。 “楼序。” 第10章 欠你的雨 禾青楠楠的重复着他的名字:“楼……序……” “哪个楼哪个序啊?” 楼序背对着禾青,正在将自己从菜场买回来的处理菜叶码放整齐:“高楼的楼,序列的序。” 禾青就站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抱着臂和他聊天:“噢,我叫禾青,你上学了吗?说不定我们还是一个学校的呢。” 楼序一阵无语,自己虽然确实穷的要死,但是还真不至于上不起学,因为他上学是免费的:“高一。” 身后传来声音:“哪个学校的?” 楼序将所有蔬菜都整理完毕,转身和禾青面对面:“海城一中。” 禾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凳子上,他上身向后倾斜着,好不惬意的姿态,嘴角挑起一丝轻笑:“那你要叫我学长了。” 楼序:…… “那你大几?”楼序装作一幅听不懂他话的样子反问禾青。 禾青轻轻皱眉,并不恼:“我有那么老吗?我高二好不好,比你大一届,你见过大学生像我那么穷的吗?” 楼序一本正经的说:“大学生的日子也不好过的。” 虽然楼序没有朋友,也不知道和朋友应该怎么相处,但是他看过电视上,招待朋友的一般方式都是请他吃顿饭。 而且自己和禾青现在应该也算不上朋友,再加上自己确实没钱,给他煮碗面应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我要吃饭了,你要留在这里吃吗?” 楼序不懂说话的艺术,他以为这是留人,其实是赶客。 果然,禾青闻言就拿着自己已经湿透的衬衣站了起来:“那学校见。” 楼序看着禾青的背影欲言又止:“那个……” 禾青回头去看楼序:“什么?” 最后,楼序还是摇了摇头:“没事。” 他太久没有和别人交流,还是少说话比较好,毕竟多说多错。 他讨厌和其他人产生羁绊甚至是感情,他不擅长于处理更不知道该怎么维护。 在福利院的时候他就喜欢一个人吃饭,每个人都说他不合群,刚开始他会在意这些话。 后面他就习惯了,因为自己表现出来确实是这样的,怨不得别人说他,但他不擅长解释。 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太大了,大到他的记忆非常好,可以记得所有细节,记得血流了多远多久,记得胸腔是怎样停止鼓动,记得万物都归于寂静的那一刻。 他也死了,留下的只剩躯体。 再到后来被领养又被弃养,他已经很久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电视上总说:“相爱可抵万难。” 楼序只认为那是放屁,爱是没用的,可抵万难那是因为根本不难,他才不想做真爱的信徒。 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但今天这顿饭却吃的他浑身不对劲,楼序将这一切都归结于是那个人太吵了,自己需要安静一下。 一夜过去,昨天的一切像梦一样不真实,楼序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但却有人不由分说的闯了进来。 在楼序出门的时候,他看见门前竖着一把伞,是昨天禾青打的那把伞。 不是那种惯用的折迭伞,是街道里老爷爷爱用的长柄伞。 他记得昨天禾青走的时候应该还是下着雨的,这让楼序的心里很不好受,这等于是自己欠了禾青一场雨。 海城的天气多变,无论上一秒雨有多大,下一秒都可能晴空万里,今天就是个艳阳天。 长柄伞没办法折迭,楼序只能拿在手里,把他带去学校还给禾青。 昨天的那句“学校见”,任谁看都是客套话。 但在禾青的嘴里,真成了承诺。 远远地,还没到校门的时候,他就看见禾青大挥着手臂和自己打招呼:“早上好——” 因为距离很远,禾青喊的声音有点大,引得旁边的同学都侧目旁观,只有楼序低着头有些难为情。 直到走近了,楼序才抬起头重新看向禾青,和他说一声:“早。” 禾青垂眼看向他右手握着的雨伞:“今天不下雨,怎么带伞了。” 楼序将雨伞抬起来,放到胸前递出去:“你的,还给你。” 禾青轻轻地将伞推回去:“改天下雨再给我,我不想被人当成神经病。” “你这是在说我是神经病吗?”楼序眼睛直直的盯着禾青,盯得禾青有点心虚。 “不,哪能啊,你这是谨慎,是未雨绸缪,是先见之明,是……” 禾青像个炮仗一样,开了一个话匣子他就停不下来了。 楼序将伞重新拿回去,没有拆穿禾青这个拙劣的借口:“改天我会还给你的。” 禾青就这样进入了楼序的生活,有时候会出现在窗前,有时候会出现在楼序常去的市场,有时候则是海边。 可这样的关系始终不咸不淡,他们像普通同学一样,甚至于比普通同学还要差些,因为他们至少熟悉彼此的喜好。 而楼序和禾青显然陌生许多,他们对于彼此的了解不过是我知道你很可怜,你也知道我很可怜,但至于为什么可怜,二人都不得而知。 他对禾青的了解少到提到禾青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他的样子,但不应该是这样的。 人应该是复杂的,以自身为起点会有无数个分支点,那些分支点被朋友或者亲人占据着。 但在彼此的眼中,他们只是一个点,其他那些复杂的关系被谁占据着,繁复的情感被谁牵引着,他们都一无所知。 在一个雨天,楼序再次去了海边。 楼序出发的时候还是晴天,微风刚好,路边的野菜被轻轻地吹拂着,夏天的酷热都被风吹走了一半。 无聊的时候,楼序也喜欢去海边,看着海浪丝线一般柔软的轮廓会让他久违的放松。 怪不得别人爱说:“温柔刀,刀刀取人性命。” 在海边坐着的时候,他无数次想要跳下去,因为太美好了,美好到让人相信跳下去就会解脱,就会得到幸福。 尤其是,傍晚的海,有晚霞的海,所以说,有人和你说傍晚去看海的时候,要谨慎些,这可能不是浪漫的约定,也可能是向死的遗言。 快到海边的时候,天空开始落雨,石缝里偶尔跳出来几只招潮蟹都拥挤的入洞去。 楼序本想回家的,但他远远地看见石堆上有着一个身影。 忘记带伞了,没办法还给他了。 楼序的脚步不自觉的加快了些,等到快要走近时,又慢下来。 他脱掉自己的鞋袜,赤脚走向海边。 下雨后的石头上有些湿滑,楼序走的很慢,很轻。 但当他靠近时,还是被发现了。 禾青没有回头,轻声出口:“今天还想跳下去吗?” “忘记带伞了。”楼序坐到他旁边,像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今天不想,下次还要还你伞。” 禾青笑了,笑的很牵强,雨下的越来越急,他的脸上满是水珠。 楼序的衬衫也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额发滴下来。 这场雨,算是还给他了。 楼序将自己不断滴水的额发顺到后面,眼睛终于有喘息的机会:“雨天看海,心情不好吗?” 按照楼序所了解的禾青,他觉得禾青大概率是会否认的。 但禾青承认了:“嗯,很不好。” 两个人都望着远处,连成线的雨滴像小烟花般坠落下来然后绽开。 “有多不好?” 禾青没有迟疑的回答:“坏到在这种最讨厌的雨天都愿意出门。” 雨天,第二次见面也是雨天,是禾青给他伞的时候。 “你想和我说说吗?”楼序转头看向禾青。 禾青弯着腰坐着,湿透的上衣贴在他的后背上,多余的布料被海风吹的抖动着,看上去瘦弱不堪。 “现在不太想。” “好。”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的坐着,坐着看海,任海面怎样汹涌,他们都不为所动。 良久,禾青开口了。 “回去吧。”说着回去吧,但他自己却没有起身的意思,这是在让楼序走。 第12章 “陪我那么久,谢谢。” 楼序依旧坐着:“谁说我在陪你,我来看海。” 禾青有些自嘲般的笑了一声:“雨天看海,还不打伞,你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 “如果那样的话,我应该不会遇见你了。” 禾青终于不再一直望着远方,他转过头去看楼序,他的眼神审视着楼序,注视着他的每一寸。 从光洁的额头,黑亮润湿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到形状好看的嘴唇,再往下是喉结。 他看见楼序的喉结滚动,于是将自己的眼神上移,和有些无措的楼序对视。 楼序的脸就这样出现在他眼前,他的嘴唇翕张:“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风夹杂着细雨从他们之间穿过,他们并肩坐着,瘦削的肩膀因为用力而隆起。 “你很好看。” 禾青总是这样直白,直白的让楼序接不上话:“啊?” 出于礼貌,这个时候总是要恭维一下的,楼序也说了一句:“你也很好看。” 没想到禾青得寸进尺:“哪里好看?” 哪里好看?哪里都很好看的,但楼序嘴很笨,不怎么会表达。 “嗯……你的头发很多,睫毛也长长的,眼睛的形状也很好,还有鼻子也是高高的,嘴巴,嗯……嘴巴的话,好像就是正常的形状……” 禾青是真的被楼序逗笑了,他没见过这么不会夸人的人。 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禾青此刻好像明白了。 不知道是怪这破天气莫名的合拍,还是该怪自己心动的太没出息。 他好像确实是喜欢上楼序了。 第11章 嫉妒 雨没有下很久,禾青的心情放晴了,天也就跟着放晴了。 下完雨的小路上泥泞不堪,雨水在树叶和路边的野草上摇曳,二人默默地走着,两双帆布鞋都沾满了泥巴。 走到最后实在是鞋子太过于沉重了,鞋底堆起来的泥巴比鞋子本身还要重,禾青先停下了脚步。 他走到路边,找了个小树枝,弯腰用树枝刮着鞋边的泥巴。 楼序就在旁边看着,然后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学。 禾青将泥巴大概刮干净之后,然后伸脚在湿润的草地上踩了踩,新生的杂草就像青色胡茬一样坚硬,是个充当鞋刷的好工具。 楼序的动作很生疏,一看就不是在海城这边长大的。 这时候的海城还没有怎么开发,许多路还是泥巴路,海城长大的小孩自然而然就养成了这样洗鞋的习惯。 禾青先弄好之后,站在楼序的身边看着他:“你不是海城长大的?” 楼序闻言继续低着头清理鞋子,顺便回答禾青:“是海城人,小时候在城区那边生活。” “那就是昔日公子哥一朝落魄咯?” 一朝落魄?应该是一直落魄才对,父母在的时候,家里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父母走后就更不用说了。 楼序不答话,蹭了两下鞋子后就继续往前走。 下过雨后的天空总是非常漂亮,晚霞烧的红透了半边天,泛着点旖旎的紫,又带着点缥缈的粉。 两个人并肩走着,但身影仍显得很落寞,楼序稍稍慢了一下脚步开口:“初中的时候在这边上学,从那时候开始就长居海城了。” “喜欢海城吗?”禾青跟在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楼序摇摇头:“不喜欢。”楼序转过身,看向禾青,“天气作怪,闷热潮湿,没什么好喜欢的。” “你呢?你喜欢海城吗?” 禾青的发丝被风轻轻地吹着,他轻声开口:“我哪里都不喜欢。” “那挺好的。” 禾青望向楼序,楼序才接着说:“无牵无挂。” 自从这天之后,楼序和禾青的关系更近了些,禾青开始和他讲自己的琐事自己的朋友,有时候甚至还会聊聊家人。 楼序拥有了在海城的第一个朋友。 但禾青的朋友不止楼序一人,楼序只占着禾青生命中一小点,而禾青却几乎占据了楼序的所有情感。 他只有禾青。 穷人和可怜人总是会被当成谈资,而恰巧,他们两个把这些要素全占了。 同学之间开始传出一些流言,本来像野草一般不起眼的楼序竟然也成了人群中的“明星。” 楼序向来独来独往,从不会惹人注意,但他发现最近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的多了起来,他们总是在背后嚼着舌头,胶黏的眼神附着在楼序的身上。 企图窥伺他的一切。 但流言是比病毒传播还快的东西,刚一发酵,风暴中心的主人公就知道了。 他们在说的并不是楼序的家庭或身世,而是楼序和学校内另一个人的谣言。 “滚你妈的!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已经放学很久了,楼序喜欢晚走,这样路上就不会很挤,他正想着今天听到的事情要不要告诉禾青,结果就听到了禾青的声音。 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但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禾青站在不远处背对着自己,而他的对面是三个看起来弱不禁风被吓成鸡崽儿的男生。 禾青没看到楼序,倒是那三个小鸡和楼序对视了。 “说啊,继续说啊!”禾青比他们高了半头,像个教导主任一样居高临下的斥责他们,“一群窝囊废,现在喊不出声了?” 楼序就背着书包听了许久,他觉得听禾青骂人还挺享受的。 禾青的声音很好听,但是平时和他说话总是一个语调,不像现在这样抑扬顿挫的,有了对比之后就显得更加好听,楼序其实希望站在禾青对面的是自己。 第一视角观赏总是更好的。 但很可惜,他被发现了,碍于那三个蠢货总是止不住的往这边看,这场“盛宴”到此结束。 禾青顺着三个傻子的目光向后转身看见了乖乖站在身后的楼序。 被发现之后,楼序没有一点被发现的羞愧,他心里这点想法实在算不得什么,他坦坦荡荡的走向禾青。 “你听见多少了?”禾青不知道楼序站了多久,也不知他听见这样流言会是什么反应。 因为他们传的是,楼序和禾青是同性恋,那个时候同性婚姻还没合法,但是那段时间很多人呼吁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导致很多人反感甚至恶心同性恋。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本来独来独往的两个人突然走的那么近,很容易被发现,而他们又是学校数一数二的穷酸。 惹了这样的人既不用付什么责又不用担心会被他们的家人找上门,所以人人都想捏两下这俩软柿子。 但他们有些不幸,禾青是个硬柿子,楼序是个烂柿子。 楼序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他双手勾着书包肩带,一点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两个男生,看着禾青的眼睛说:“全部。” 禾青不知道楼序心里怎么想的,他倒是无所谓,因为他确实是喜欢楼序,楼序又是男的,他确实算是一个同性恋。 只是楼序的话,他平时没看见楼序和哪个女生有交流过,性向这种东西,只有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之后才能知道。 只是他们说的话很难听,禾青忍不了,也不想忍。 禾青故作轻松的笑起来:“同学之间开玩笑,你别在意。” “没关系,走吧。” 从头到尾,楼序都没有分一个眼神给那几个人。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禾青的朋友。 一个大个儿的愣头青,没什么心眼也没什么脑子,天天屁颠屁颠的跟在禾青的后面。 离着大老远就开始喊着禾青的名字:“青哥——” 禾青听见声音后停下脚步等他。 大个儿叫程鑫,比楼序还要高半个头。 楼序也不愿意看他,因为要仰着头。 程鑫快步走过来,一把捞过禾青的肩膀:“青哥,咋回事啊,我之前和你说我听见别人讲你闲话,你还说是我听错了呢。” 禾青也不抗拒他的接触,就这样边走边和他说:“你确实是没听错,谁能想我还能被造这种谣呢?” 两个人聊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现楼序已经落在了后面。 楼序表情淡漠的盯着二人的背影。 好嫉妒,他想。 我好嫉妒。 当嫉妒这个词占据他心头的时候,禾青和程鑫回头了,禾青问他:“怎么了?” 第12章 谣言 “我想起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吧。” 禾青看着楼序,犹豫了几秒还是和他挥手道别了:“早点回家,别太晚了。” 楼序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右手和他小幅度的挥手道别。 夕阳将禾青和程鑫的影子拉的很长,楼序走向和他们相反的方向,慢慢的隐没在背光的阴影处。 没人知道楼序去干什么了,只有那几个男生再也不敢开同性恋的玩笑,每当别人在他们面前提起楼序和禾青的名字时,他们都吓得抖如筛糠。 第13章 禾青不常打架,但也有人见过他打架,相比与楼序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家伙,这几个男生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禾青威胁教育了一番。 但禾青到底不是什么□□,也不是学校里的校霸,他的威慑力当然还不够堵住悠悠众口,这样的谣言依旧存在。 从分开的那天起,楼序已经好几天没有见禾青了,不知道是为了避险还是真的不想见他。 又是一天放学,楼序本打算去偶遇禾青,但只遇到了孤身影单的程鑫。 “程鑫——”楼序在他的背后喊他。 程鑫个儿高,人又瘦,走起路来有种摇摇晃晃的感觉,像是随时要折断的样子,大家都感觉他脑子不太灵光,很少有人和他做朋友。 禾青算是独一个。 程鑫有个外号,叫“金子”,是禾青给他取的,也只有禾青天天这样叫他,平时连老师上课都不屑于叫他回答问题,因此程鑫这个名字很久没人喊。 程鑫听到后还感到恍惚,都快忘记自己的本名了。 他迟钝的回头,看见楼序站在身后,他向来对楼序的观感不太好。 虽然两人没什么交集,但他就是不喜欢楼序,觉得这人特假,说话要糊上一层,脸上也要戴着个面具。 “怎么了?” “快放暑假了,你们今年还收书吗?” 每年毕业季,禾青和程鑫都会去附近的大学城去收书,三毛一斤,然后拉到外面垃圾站卖五毛八,也就是赚个差价。 高中生的书都金贵,高一和高二的书都得溜到高三,也就高三生能卖点书,但也很少,大部分都是拉回家去了。 只有大学那边毕业才是真的毕业了,各种书和废品都要处理,但大学城又离废品站很远,很多人不愿意费那个劲,所以禾青才有了商机。 程鑫看了看楼序,老实回答:“不知道,得问青哥。” 楼序点点头,依旧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两只手撑着书包带子,仰头看着程鑫:“那你到时候和他说一声,我今年想和你们一起去。” 程鑫眼看着就要着急,楼序连忙出声:“你放心,我不占多,分我一成就行。” 听完这话,程鑫才放下心来,这活本来就累还不赚钱,他们两个最多也是赚个零花,现在加上一个楼序,那还得了。 “那你和青哥说去,和我说没用,我听青哥的。” 楼序的嘴角浅浅勾出一丝笑,没有被程鑫看到:“我好久没见他了,你帮我说一下吧。” “你好久没见他,我也好久没见啊。”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的楼序决定不再纠缠程鑫:“行吧。” 楼序走后,程鑫依旧愣在原地,他感觉自己被人算计了,但他不知道,不知道是被做了什么局,但是总有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楼序不知道禾青的家在哪,连程鑫都好久没见禾青了,那估计禾青应该是出什么事了,但他又没有缺课,应该不是大事。 人生不是电视剧,没有那么多巧合,就算是他再去海边也不一定能见到禾青,世界比小说要残酷,根本没有什么地方是供主角排苦解忧的。 但楼序还是去了,当然,他无功而返,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找他,但也给不出不找的理由,楼序只能当自己想见见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学校那档子谣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自己那天应该再心狠一点的。 六天前。 楼序背着包走之后并没有回家,而是找到了那几个男生。 当时他们正在小卖部买冰水喝,夏天太热,几个半大小伙子都脱掉了上衣光着膀子坐在小卖部门口的桌子上嗑瓜子打牌。 地上白花花一片的瓜子皮,还有不少的烟把儿,把小卖部的门口弄得像天庭一样烟雾缭绕。 里面的老奶奶在看电视,电视声音开的很大,仍是盖不住这些人的朝喊声,再加上风是朝北吹的,二手烟许多都被吹进了屋里。 楼序连书包都没有卸下,背着书包走到其中一个男生面前,然后伸出手,徒手掐灭了他的烟。 “操,谁啊,他妈的有……”病字还没说出来,男生就傻眼了,因为他看见楼序的手上还捏着他的烟,此刻被烫伤的皮肉散发出烧焦的味道。 其他人见状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仍旧抿着嘴叼着烟,含糊不清的催促上家:“操,打啊,妈的,等什么呢!” 被卸了烟的男生看了看手里的牌,又看了看楼序,选择了继续打牌:“一张三。” 对面的男生一阵哄笑:“等半天等个瘪三。” 其他人不怕楼序,但是被掐了烟的这个有点怕,不怕烫的他是头次见,因此,出完牌之后继续问楼序,只是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你干嘛,有事啊?” 他们是记得楼序的,毕竟刚刚见过,不可能那么快忘掉,只是碍于那时候丢人的情形,他们不愿意承认那副窘态的就是他们。 楼序扫了一眼牌桌,又看向男生,冷冷的说:“去别的地方抽。” 男生有些心虚,没底气的说:“什么意思啊?这是你家开的啊?” 楼序说完之后,其他人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眼去看楼序,有了兄弟们的撑腰,男生显然胆子变得大了起来,他站起身来,痞里痞气的推楼序的肩膀:“你谁啊你,不就一小基佬吗,还真屌起来了啊。” 男生说一句推楼序一下,直到将楼序推到墙边才住手,他靠近楼序,学着电视里小混混的样子,昂着头,恶狠狠的蹬着楼序。 由于靠的很近,男生一开口就是一股堪比旱厕的恶臭袭来:“敢在老……” 楼序向来是不喜欢打断别人说话的,这很不礼貌,但他实在受不了了,太臭了。 他握手成拳挥向男生的脸颊,他自己觉得没有用多大力,但是男生还是被这猛然一击打的歪了头。 他吃疼的捂着脸颊瞪着楼序,身后的人也因为这一变故都站起了身来。 楼序皱了皱眉开口:“太臭了。” 众人:…… 被打的那个男生也有些犯怵,他没想到自己不是因为嘴贱被打的,而是因为嘴臭,这简直荒谬。 出门在外,兄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其他人还是气势汹汹的给被打的男生撑场子。 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这个小群体的老大,也就是他在禾青面前头低的最矮。 那人走上前来,左手伸手揪住楼序的领子,右手抽了一口烟喷在楼序的脸上:“你不要以为你认识姓禾的,我就不敢……” 又是话没说完就被楼序打一顿的,因为他的牙太黄了,上面结着厚厚的牙垢,像公厕坑壁上的污垢,楼序实在是忍不了了。 门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老奶奶,她有些害怕的走出来,佝偻着背走到门边。 老人家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楼序连忙整理衣服,走到老人身边,挡住身后那些人。 老奶奶一只手紧紧握住楼序的胳膊:“不要打架啊,不要打架。” 楼序回握住老人的胳膊,笑着开口:“没有打架,打牌输了吵两句而已。” 老人将信将疑的看向那群男生,楼序也回头望向他们,用眼神警示他们。 说是不怕楼序,其实是怕的,他们本能的遵从楼序的指令,扮个白脸给老人看。 “吵架也不好,都是好朋友,别吵架,在一起好好玩。” 楼序笑着答应,然后将老人搀回屋里。 等到楼序出来后,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消失了大半,楼序回头望了望屋里,轻声开口:“要打去其他地方打。” 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哪是轻易服输的,有人给他们下战书,他们就敢应。 最后,几个人来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这边就算是白天都没人来,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时间。 楼序将自己的书包卸了下来放在墙角。 他开起来一幅好学生的样子,男生不敢打他,生怕打坏了。 那头头儿本想“网开一面放他一马”,没想到楼序倒是先开口了:“谁先传的闲话?”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那个抽烟的男生站出来了:“老子说的,怎么了?” 楼序挽了挽校服袖子,男生以为他要动手,面上一惊,楼序看他这蠢样,不小心笑了出来:“好。” 好?好什么好?传你闲话还传好了? “谁说的公狗?” 这话本来传的很脏,他们说禾青和楼序是俩发情的公狗,找不到人了,两个男人还能抱到一起去。 这次没有迟疑,那个看似头头的男生开口站了出来:“我,怎么了?” 楼序的校服袖子挽的整整齐齐,抬头冲男生笑了一下,然后一拳打向男生的肩膀。 脸部的皮肤太娇嫩,而且鼻梁在中间,很容易就打折了,楼序得挑点耐打的地方打。 打完这一拳之后,他仍不罢休,站在男生的上方,弯着腰揪住男生的头发,逼迫他抬头看向自己:“哪里像公狗?嗯?” 第14章 事情发生的太快,他们根本没有想到,楼序这文文弱弱的样子竟然会打架,一时间都愣在原地。 等到反应过来时,自己人已经挨了一拳。 几个人纷纷上来帮忙,但没想到楼序的力气那么大,几个人根本招架不住他,还被挨了几拳。 本来被打的那个男生只是安稳的躺在地上,这下变成了被踩在地上,楼序垂着手,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再次弯腰问男生:“哪里像公狗?” 他这样子看起来是问不出来誓不罢休的,男生拼尽全力反抗也没有挣脱,只能回答他:“不像……不像……” 楼序稍稍直起来了腰,身下的男生和其他人使了一个眼色,其他人立刻会意撞向楼序。 楼序一个没站稳,竟然真让那男的逃脱了,男生直起腰后,第一时间就是照着楼序的脸上挥了一拳。 这一拳一点没收着力气,楼序的嘴唇都破了,嘴角噙着血,眼里噙着笑。 他伸手擦了一把嘴上的血,笑的更盛了:“这才有点打架的样子。” 他笑的让人不寒而栗,但秉着人多力量大,他们依旧相信他们会是这场打斗的胜利方。 楼序将校服外套脱掉放在书包上,他的手臂此刻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汗珠流到被烫后留下的烟坑里。 是的,楼序的手臂上遍布伤痕,有刀疤有烟疤,活像一个混社会的黑老大。 对面的几人看见楼序身上的伤疤一时间不敢动了,不是打不过,是怕拼不过,这个年纪身上那么多疤。 真要打起来,他是不要命的那种。 第13章 绿瀛 真本事还是假阵仗,只有自己才知道,但是已经迟了,自己这边的大哥怒火中烧,对面那个看似实力不高的家伙仿佛要把他们给吃了。 从初二之后,楼序很少打架了,初二之前他一直是挨打的一方,因为长相乖巧,性格又孤僻,初中的小男生正是爱装的时候。 许多人骂他娘娘腔,但他不生气,他没觉得娘娘腔是什么不好的词,但是他越是不反抗就越是被欺负。 不反抗被骂装高冷,反抗也会被骂表里不一,那时候他刚出福利院不久,是寄宿制的学校,他不太懂得和外面的人应该怎么交流。 别人让他去跑腿他就去,让他写作业他就写,因为身边人都和他说,只有乖孩子才被大家喜欢。 可是他已经很乖了,大家好像还是很讨厌他。 他经常在放学的时候蹲在无人的地方,背靠着墙望着天空沉思。 “妈妈,原来手臂也是烟灰缸吗?” “妈妈,原来肚子是画板吗?” “妈妈,原来我活下来才是不幸的吗?” 后来楼序不再思考,他终于知道思考这些是无用的,他不是散文家也不是现代诗人,他的这些充沛情感只会折磨他。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不需要一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他开始反抗,从第一次反抗而被越打越狠,到最后学校的人都不敢再惹他。 楼序终于明白了,实力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他不需要朋友,也不想要和任何人保持什么亲密关系。 因为他知道,这些关系迟早都会消失,要么是两个人不合适,要么是上天嫉妒,天灾人祸的,谁都无法预测。 他和禾青到死算不算朋友,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确实喜欢听大家把自己和禾青放在一起,但是他无法忍受别人辱骂禾青。 那男生刚才得手了一下,心气也变得高了起来,完全忘记了昨天自己被禾青训成小鸡仔的样子,他把校服一脱甩在身后。 气势汹汹的挥拳出击,他自以为自己很厉害的招数,在楼序的眼里就像过家家一般,动作也像是被逐帧分解的慢动作。 很轻易就被楼序躲了过去,男生由于惯性向前冲去,被楼序一把拉住手臂拽回来,然后转身用脚尖踢向他的腿弯。 男生一瞬间失力歪倒在地,局面再次成了一开始的样子,但这次楼序不再手下留情,他先是打在男生的脸上一拳,接着挥拳打向男生的肩部和腰部。 其他人想要上来拉架,但是没有一个人拉得住楼序,男生被打的躺在地上再也不敢反击。 楼序的脸上布满汗水,衣服也湿透了,尘土附着在上面变得灰扑扑的,他从男生身上跨步下来,擦了一把额角的汗,看向那几个男生。 几个人全都噤若寒蝉,不敢去扶地上的男生,也不敢开口和楼序说话。 楼序本来不想出手那么狠的,他之前被霸凌过,他知道这滋味不好受,但他们不仅到处造谣辱骂自己和禾青,平时在学校里面也没少惹是生非。 校内之前有流浪狗和流浪猫,校内的女生很喜欢喂它们,但之后校内的猫狗逐渐消失,有人看见他们喜欢虐待小猫小狗。 虽然不致死,但是一旦猫狗回到校园,他们就会折磨它们一段时间后把它们丢到很远的地方。 禾青上次并没有怎么打他们,他们本来就怕禾青,毕竟禾青比他们高一届,平常也和别人打过架,所以那次就像是口头教育一样。 但是他们不长记性,依旧恶劣,依旧目中无人。 “你说你们很了解狗,两只公狗在没有母狗的情况下,也会对对方发情是吗?” 楼序的嘴角还留着几丝鲜血,但他脸上却完全没有痛苦的样子,只有让人难以忽视的快感。 几个男生不敢说话,也不敢接楼序的话,只能低着头互相使眼色。 楼序见无人应他的话,又转身看向被打的像条死鱼的男生,然后随意抬起一条腿,踩在男生的屁股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里全是寒意:“我还没见过狗是发情的呢。” 接着他目光下移,移到他脚下正踩着的东西上,嫌恶的皱眉说道:“下次我就试试,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对你的这里感兴趣。” 说罢,他又碾了一脚,然后才撤开自己的腿。 临走时,几个男生像恭送皇帝一样不敢抬头,楼序将校服外套拿了起来抖了抖灰穿上,然后拿过地上的书包,斜挎在肩上。 临走时,楼序从身边一个男生的兜里摸出了半包烟和一跟打火机,然后在烟雾缭绕中扬长而去。 他没走多远,那几个男生就有了动作,连忙去拉地上的男人,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咒骂楼序。 这件事除了他们这几个当事人,没有任何人知道,禾青也不例外,依旧认为楼序是个乖孩子,是个好学生。 那几个人不再敢把禾青和楼序当做谈资,但是事情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闲言碎语。 从那一天之后,楼序一直都没有见过禾青,他不知道禾青是不是因为这个谣传要和他避嫌。 看着空荡荡的海边,楼序没由来的心烦,顺来的那半包烟已经抽完了,他此刻又摸向兜里,什么都没摸出来。 这种感受很难受,甚至于说是累赘,为一个人牵肠挂肚,为一个人忧心或是烦心,自己的情绪无法自己调节,全被一个人改变着。 这和将自己交给别人没什么区别,灵魂跑到了别处,剩下一幅躯壳又有什么用呢。 回家的路上,楼序感觉街上的车比以前多了,这边属于乡镇,平时根本没有那么多车,但今天异常的多。 而且还是外地的牌子,车牌是瀛——绿瀛。 楼序路过一座新装修的房子,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程鑫。 刚和程鑫见面,程鑫就来了这里,楼序想大概是禾青的事。 这家应该是要办什么宴席,院子里摆了许多桌子,墙角还支着几口大锅。 这种宴席大多都是在家里办,一般办个两天,会把厨师请进家里来做饭。 院子里人很多,没人注意到楼序,他就这样走了进去,紧跟着程鑫。 堂屋门前有一条大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一十有余二,朝气正当时。” 是这家的儿子十二周岁的宴席。 大办的宴席基本上就是周岁宴,农村会有六岁和十二岁办宴席的习惯,但也很少,因为办这种席的意味很明显。 就是要敛财。 但这家不太一样,楼序注意到了院子的布置和酒菜的配置,不是便宜货,敛财的席可舍不得这样用。 这还真是位公子,值得家人大费周章为他操办。 但楼序的重点不在这里,他跟着程鑫上了楼。 屋里很多十几岁的小孩,应该是主角的朋友或者同学,二楼的客厅挤满了人,许多小孩回头打量楼序,因为以他的身高站在这里实在是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程鑫敲了敲一个房间的门,然后拉开了门,只一眼,楼序就确定里面是禾青。 很巧的是,听见开门声的禾青正向外望去,他的目光就那样越过程鑫,落到了楼序的身上。 他的眼神中生出一些疑惑,察觉到不对的程鑫开始顺着他的眼光往外看,看见正站在自己身后的楼序。 第15章 程鑫终于反应了过来,走到楼序面前就要发作:“你跟踪我?你跟踪我是不是!” 楼序没有开口解释,因为他看见禾青走了过来,禾青一定是你会为他辩解的。 果然,禾青走到门边,拉了拉程鑫的胳膊:“好了,金子,进来说吧,别杵在外面了。” 程鑫依旧瞪了楼序好几眼,最后才进了门。 作为安抚,在楼序要进去的时候,禾青站在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笑了笑,然后关上了门。 卧室隔绝了大部分客厅的噪音,程鑫很自然的坐在了禾青的床上,楼序依旧站在禾青身边不为所动。 最后是禾青按着楼序的肩膀让他坐在了自己书桌前的凳子上,自己则是拉了一个板凳坐在楼序旁边。 程鑫是个直心眼,问不到答案决不罢休:“说,你到底是不是跟踪我?” 禾青歪头笑着看了一眼楼序,看到了楼序脸上浮现的一丝窘迫,然后替他解围:“没,他知道我家在哪。” 知道就怪了,知道楼序就不用像个傻子一样漫无目的的找了。 程鑫挑着眉看了看楼序,他有些怀疑,但这是禾青说的,他还是选择相信:“好吧。” “青哥,你这几天去哪了啊,学校都请假了,我都见不到你人。” 禾青身体放松依靠在椅背里,随意的翘起二郎腿,膝盖却在不经意间蹭到楼序:“这几天家里有点事。” “就那小傻逼过生日啊?”程鑫指了指门外,一脸嫌恶的说:“至于吗?这阵仗别人以为他小升博了呢。” 禾青苦笑:“家里人图个热闹。” 程鑫有两个人不喜欢,最喜欢的是那个小傻逼也就是禾晟,第二个不喜欢就是这个老戏骨——楼序。 觉得他装的很。 两人聊着,楼序就听着,原来程鑫也没有想象中的了解禾青,小崽子过生日怎么可能让禾青去请一周的假帮忙。 禾青这样说,程鑫就真的这样信了。 想着这些,楼序的心里变的明朗起来,程鑫算是禾青最好的朋友了,连他都不知道禾青的事,那他和自己也没什么不一样。 程鑫走后,外面又下起了雨,禾青拉开窗户看了看,雨势挺大的,水珠溅在窗台上迸进屋里,禾青摊开手:“怎么办?” “没事,很近,我可以走回去。” “我又不是没去过你家,你当我是傻子吗?” 禾青走到门后,打开衣柜翻找了起来,最后他拿出一把长柄黑伞:“最后一把伞,这个可一定要还我。” 九年前的伞被九年后的楼序握在手里,伞柄处都已经褪色了,甚至就连厂商都不在生产了,这世界上竟还有人像宝物一样珍藏着它。 雨水溅到楼序的皮鞋上,他合伞收伞然后开门。 他要去绿瀛,他要带禾青去绿瀛。 第14章 眼泪 楼序在那次之前从来没有去过绿瀛,因为禾青讨厌那个地方,所以他也不曾踏足。 直到上次禾青提出想要去绿瀛看看,两人才第一次计划去绿瀛,也成了最后一次去绿瀛。 自从禾青回来之后,家里面不怎么通风透气,现在又是雷雨季节,屋里闷闷湿黏的。 楼序脱掉皮鞋换上居家的拖鞋。 桌子上还放着家庭医生给他开的药,每晚要按时换药。 他和现在的禾青之间的关系如浮萍一般,他不知道现在的禾青想不想去绿瀛,但他肯定,现在的禾青不想和自己一起去绿瀛。 朝夕相处那么多年,他很清楚禾青的性格,所以在一开始他就知道禾青的亲近是装的,也知道没有记忆的禾青一定不愿意待在自己身边。 所以他没办法,他只能用这种方式留下禾青,即使禾青会因此记恨他。 昔日的家不再温馨,楼序每天都害怕回家,害怕禾青会比昨天更讨厌他。 视而不见总比真的不见好。 楼序一步一步走上二楼,然后轻轻推开卧房的门。 卧室的窗户大开着,卧室里弥漫着水汽,禾青光着脚坐在窗台上,听到开门声后抬头看向楼序。 只是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像在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楼序。 楼序不再看着禾青,转身走向柜子,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身份证:“我要离开海城几天。” 禾青转头看向窗外,花园里的无尽夏低垂着脑袋流泪,禾青晃着双腿只静静看花。 直到楼序拿起某样东西之后,禾青猛然转头看向他。 楼序拿起了那块木牌,木牌里锁着禾青的一部分灵魂,所以禾青和木牌通感。 “我想你陪我一起去。”楼序将木牌放在桌子上,走向禾青,站在他的面前,“去绿瀛。” 听见绿瀛这两个字的时候,禾青的神情明显变化了,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某种恐惧。 楼序想,禾青大概是记得绿瀛的事或者是他自己的死因,不然他不会有这个反应。 那种情绪转瞬而逝,禾青看着楼序的眼睛开口:“不,我不去。” 楼序伸手拉住禾青的手臂:“你不是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吗?我们出去走走不好吗?” 禾青没有挣开楼序的手,他知道自己挣不开的,就像他现在毫不掩饰的出现在楼序的面前,也是因为他知道楼序总能见到他。 所以他的逃避是徒劳的,徒劳的挣扎他宁愿不做,他们都是成年人,没必要玩小孩子之间反反复复的游戏,没意思,还很幼稚。 禾青低了低头,对上楼序的眸子,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近到楼序抬个头就能和禾青接吻的程度:“你知道的,我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 楼序的手掌下移,握住禾青的手,低着头摩挲着他的手背:“嗯,我知道,但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放你走。” 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总是这样,不带情绪的说出让对方生气的话,说不了两句话气氛就会低到极点,可就算是这样,楼序也能每天一成不变的找禾青说话。 即使刺耳的话比昨天多一句也是一个好消息。 楼序的拇指用力捏了捏禾青的掌心,就像在抚摸猫咪的肉垫一样。 他养了一只猫,那只猫本来很喜欢他,后来丢了一次,再回来后就变了性情,再也不愿意理他,时不时还要对他呲牙。 最后摸了摸禾青的掌心,楼序撒开了手,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木牌放进行李箱里:“明天早上十点四十二的高铁。” 你看,他就是这样强势的人,这让现在的禾青怎么喜欢他,他因为喜欢自己就要不顾一切的把自己困在他身边,不准禾青逃走。 这样还不够,还要弄个木牌困住禾青,连给禾青逃避的机会都不给,哪里都是他想去就去,“禾青”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死都不会。 晚上的时候,楼序大概收拾了行李,以往他们需要三个行李箱才够,但现在不用了,因为禾青什么都用不着。 晚上的时间,二人大部分是相对无言的,今天也不例外,只是今天的禾青没有躺在床上,而是和下午一样坐在窗台上。 这模样其实是有一些吓人的,因为禾青的脸色很白,作为鬼的禾青,完全没有属于人类的生气,像是一具仿真娃娃。 而这个娃娃就这样坐在窗前,睁着一双无机质的眼睛。 如果他生前不是楼序的爱人的话,这真的很瘆人,也只有楼序会把一只鬼养在家里。 睡前,楼序往窗台看了眼禾青,但后者根本没有要睡的意思,楼序知道此时的自己只会惹他厌烦,索性轻手轻脚关了主卧的门去了客房。 下了一场雨后的海城有些冷,楼序睡前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但此刻还是觉得非常冷,彻骨的冷。 冷到他的全身仿佛冻僵了,像一具尸体一样被冻僵在雪山顶上,全身的血液都僵持住,每一个细胞都无法动弹。 原来梦中濒死的感觉也这么真实吗? 楼序几乎快要呼吸不了,他喘不过一口气,就快要死在这雪山之上。 但他的双手好像突然间解冻了,有了挣扎的余地。 他不知道这是在做梦,只是知道自己不能死,还有禾青在,自己死了禾青怎么办?万一木牌被别人捡到了怎么办?万一禾青恢复了记忆却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不能死,要活着。 可当他睁开眼时,却觉得死亡也不过如此,不如死在梦里,不要看见梦魇的样子,这样即使是死了他也能骗自己是雪山埋葬了自己。 而现在他看到的是,自己的爱人正死死的掐着自己的脖子。 而雪山什么全是假的,是禾青跪坐在他的身上。 楼序忽然就松手笑了起来,他笑的呛咳,笑的讽刺。 禾青因为楼序这异常的举动而松了手劲,只是这一瞬间就被楼序抓住了机会。 他反过来将禾青按倒在床上,将禾青的双手禁锢在自己的右手中,左手狠狠地掰过禾青的脸逼问他:“下手啊!为什么最后不舍得了?” 第16章 楼序并没有掐住禾青的脖子,但禾青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浑身挣扎着,像是粘板上的鱼。 楼序将禾青的双腿禁锢在自己的腿间不让他乱动,楼序的双手像镣铐一样紧紧锁着禾青的手腕和下巴,让禾青不得不看着他。 “为什么?不是恨我吗?不是想杀我吗?最后为什么放手?!” 禾青看着眼前人因为愤怒而充血发红的眼球,此刻的楼序比起禾青更像一只鬼。 楼序知道的,如果禾青真的想杀自己,那是很容易的,在第一次要毁掉木牌的时候他就知道,现在的自己根本奈何不了禾青。 而每每阻止结果发生的都是禾青对楼序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第一次因为楼序自残而住手,第二次因为舍不得而撒手,他总是做不绝,总是给楼序希望。 这是什么感情,禾青也不知道,他讨厌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每次看到他的落寞的时候却总在想,再等两天吧,再等两天再走吧。 楼序知道是问不出什么的,他放开了禾青的双手,禾青也没有因此挣扎,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禾青的脸颊上,烫的禾青的心脏都在发疼。 楼序捧住禾青的脸吻了上去,这是第一次,禾青没有挣扎,竟然不知所措的接受了这个吻。 没有被拒绝的楼序也没有得寸进尺,他吻的很认真,禾青的脸颊上全是楼序的泪水,他像只大狗一样在禾青的脸上吮吸掉自己的泪。 在禾青面前,泪水总是很容易的流出来。 第15章 程鑫 一只拥有感情的鬼是无法恐吓住人的。 禾青猛地咬上楼序的肩膀,但是楼序仍旧不愿意放手,禾青只能更用力,用力到楼序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下。 楼序仍然抱着禾青不撒手,如果禾青是吸血鬼的话他情愿让他吸自己的血。 可禾青不是,他连这点被利用的价值都没有。 最后是楼序放开了手,他看着禾青,为他擦掉嘴边的血渍,然后躺到他的身侧。 禾青自己又抬手在楼序擦拭过后的地方抹了一把,然后转过身去背对楼序。 他心里恼火,杀掉楼序其实非常简单,他也不止一次想过要这样做,可该死的,他就是下不了手。 楼序看着禾青的背影,伸出手虚虚的抱住他,将自己的头抵在他的背上,很委屈的说:“你最近好凶啊,你以前都不舍得这样对我的,我有点难过。” 这样服软的话对爱人讲是很有用的,但是“禾青”不是他的爱人,他不会心疼他,甚至不会被触动。 楼序就像在对着一个木头疙瘩说话,没有温度,没有情绪,也没有任何回应。 额头贴在爱人的背上却感觉不到任何属于人的特征,他没有心跳,没有体温,这让楼序的自我挣扎像个笑话。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气氛仍没有半点缓和,但楼序无视禾青的拒绝,依旧把他带上了高铁。 外人能不能看到禾青这件事,楼序从来没有验证过,但从路人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看不到的。 早上九点十三分的高铁,十一点五十二分就能到达,其实海城距离绿瀛并没有多远。 但那时候的禾青却自己一个人在海城等了一年又一年才等来母亲带着另一个孩子回来。 车到站之后,楼序离很远就看见了程鑫。 来绿瀛之前,他曾问过程鑫一些事,因此程鑫知道他最近要来绿瀛。 第一次去绿瀛的时候,也是程鑫和他们一起,那时候是禾青打电话联系的程鑫。 程鑫当年没考上大学,在海城读了个职业学校,学的汽修,出来后干了一年修理工最后转行做生意去了。 绿瀛比海城经济发展的好,程鑫就一直生活在绿瀛,把他父母都接了过来。 得知楼序要来,程鑫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 禾青和楼序在一起后,他知道楼序一直患有精神疾病,禾青死的那天他也赶去了,楼序的状态确实很不好,后来电话也打不通,再后来就是楼序被送到了南山精神病院。 年少时候对楼序那点偏见早就没有了,他虽然讨厌楼序在禾青面前装样子,但他不是傻子,两人在一起之后,他能看出来楼序是对禾青真心的。 谁不想保持个好形象在爱人面前呢,就连现在个头将近两米的程鑫在女朋友面前也只能变成一只小猫。 接到楼序之后,程鑫很自然的接过楼序的一个行李箱,和他叙旧:“最近怎么样?” 程鑫一只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搂住楼序的肩膀,就像当初他对禾青一样,他是真的把楼序当朋友。 之前的那点小心思随着时间的消磨早就没有了,楼序不再讨厌仰视程鑫,仿佛身高代表雄性资本一般。 “挺好的,你怎么样?是不是最近快结婚了?” 程鑫和女朋友是初恋,交往了三年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事情,这几年程鑫的生意也越来越好,足够照顾好对方。 听完楼序的话之后,程鑫竟然脸红了起来,他拍了拍楼序的肩膀:“嗨呀,你说什么呢?这我说了也不算,还是得媛媛同意才行。” 楼序看着程鑫笑了笑:“机会是要自己争取的,你不问问你怎么知道?难道还要人家女孩子主动吗?” 这话说的是不假,当初要不是楼序那么主动,禾青估计是不会捅破那层窗户纸的,程鑫太知道禾青了。 程鑫早早就定好了饭店,只等楼序到,他把楼序的箱子放到后备箱里,两人上了车。 楼序看着程鑫新换的车,打心底里为他高兴,程鑫是个实心眼的人,他和禾青之前一直担心他被骗,但现在他做的风生水起,大众变奔驰,出租房变小别墅。 只有楼序和程鑫两个人,所以程鑫只定了一个小包间,不然房间太大,显得更加孤寂,难免会让楼序伤心。 他和楼序都很默契的不提禾青,这个让所有人都伤心的名字。 吃饭的时候,程鑫本想坐到楼序的旁边,但却被楼序伸手拦住了,他不明所以的问楼序:“怎么了?” 楼序皱了皱眉,反问他:“你看不到吗?” 程鑫被楼序这样一问更是一头雾水了:“看见什么?” 他应该看见什么? “禾青啊,他就在这里,你看不见吗?”楼序一本正经的回答程鑫。 听见楼序的话之后,程鑫感到后背一阵发凉,空调刚打开不久,根本没什么凉气,还是大中午,正是温度高的时候,他却觉得自己旁边传来阵阵冷意。 但是看楼序的样子也不像开玩笑,他开始思考是不是楼序犯病了:“啊?你说什么呢?青哥不是已经……” 楼序却突然站了起来,情绪很激动的说:“对,他是已经死了,但是他没有离开我们,他就站在这里,你真的看不到吗?” 为了让楼序死心,程鑫再次转身看向座位上,稳了稳情绪,然后郑重的回答楼序:“不,我看不到,我知道你很伤心,但你清醒一点,青哥已经走了,你这样只会让他在下面不安。” 楼序和禾青单独在一起太久了,中间见过的人除了阴阳先生就是禾家人,但禾家人从没进过门,所以楼序不能确定他们是否能看见禾青。 但那两名阴阳先生是明显看到了禾青,楼序笃定他们不是说谎。 可程鑫现在却看不见禾青,这是为什么?是因为禾青不愿意见他吗?还是说禾青的回来只是自己的一场妄想? 现在的禾青或许都不记得程鑫,因此不愿意见他也很正常,楼序更愿意相信这种说法,而不是后者。 “你一定是认为我疯了是吗?不,他回来了,确定是禾青,是禾青回来了。” 楼序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程鑫一个不相信鬼神的人开始动摇。 “他?是怎么回来的?” 楼序不能说是自己招魂招回来的,这样的话,程鑫一定会把他当成疯子,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所以楼序省去了这些步骤,只说了自己是在某一天突然可以看到禾青了。 程鑫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隔了一个位子坐下,鬼神这些的,没人能说到底存不存在,但既然楼序相信,那就不要残酷的反驳他。 空调的冷气逐渐上来了,服务员也把菜全都上齐了,两人寒暄一阵之后,终于将话题引入了正题。 程鑫夹了一筷子菜放进面前的碗里,装作不在意的问楼序:“大忙人怎么想起来绿瀛了?” 楼序看出来了程鑫在刻意装样子,于是也配合他演下去:“我说来旅游你信吗?” 程鑫看楼序没什么异常,夹起碗里那块肉吃了下去:“鬼信你,绿瀛有什么好玩的,要玩还不如去丸山。” 楼序轻声笑了一声:“你知道我不是来玩的,还问我干嘛?” 程鑫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结巴:“我……我怎么会知道你来干嘛?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第17章 “你也是不打算告诉我是吗?” 程鑫疑惑的抬头,正巧对上楼序的眼睛:“告诉你什么?” 楼序放下筷子,没了刚才的玩笑模样:“青青的死因。” 第16章 同居 屋里的温度一下子骤降好几度,程鑫知道禾青的死因,楼序说的没错,他不会告诉楼序的。 告诉楼序无异于让他再次接受禾青的死亡,重现爱人的离世,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酷刑。 程鑫没说话,但楼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没事,我会自己知道的。” 当晚楼序并没有住去其他酒店,而是在程鑫的邀请下住在了程鑫的家里。 程鑫和禾青关系好,他家里人通过禾青自然也知道楼序的存在,刚进家门时,程鑫的母亲就一脸心疼的拉着楼序的手。 虽然她没有提到禾青,但楼序知道她是想劝自己节哀。 寒暄一阵之后,楼序终于回到了房间,他把口袋里的木牌拿出来,珍重小心的擦了擦,放到桌子上:“闷坏了吧,出来透透气。” 禾青并没有出现,楼序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点上也不能再惹他生气了,因此只能朝着木牌说话:“今天你见到程鑫了吧,他和他家人都很关心你,也正因为关心你,还顺便关心了我一下。” 楼序的手指轻轻地点着木牌,声音很小,像是在对着禾青的耳边说悄悄话:“只是他们看不见你,我想让他们看看你的,但你似乎不愿意是不是?” “中午的时候你出来了,但是程鑫却看不到你,你不想见他吗?为什么?” “是怕吓到他吗?” “不会的,你长的好看,无论怎样都很好看,他见到你也一定很高兴。” 楼序的手指忽然停下了敲击:“但我其实不希望你们见面,你对我冷冰冰的,甚至不记得我,如果你一见到他就想起了他,那我会吃醋的。” “你还记得之前在我家的时候吗?那时候床很小,我们就挤在小床上,你总是嫌我贴着你太热,所以那个时候我最讨厌夏天,它把我们分开。” “但我们又是夏天遇见的,有时候我想,你真是天神赐我的礼物,可现在他又无情的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他是嫉妒我吗,嫉妒拥有你的我。” 即使说了那么久,房间内依然没有半点回响,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子撞在玻璃窗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海城夏天的晚上总是闷热,那个时候没钱装空调,只有一台破旧的电风扇。 在一个异常明媚的上午,明媚的好像要把整个夏季的雨汽都蒸发掉,禾青突然来到了楼序的家里,他们开启了短暂的同居生活。 上午约莫八点钟左右,传来一阵很急促的敲门声,楼序还没有完全清醒,他迷迷糊糊的下床去开门。 深色的窗帘遮盖住屋里绝大部分的阳光,光束射进来可以清晰的看见有粒子在其中飞舞。 楼序半趿着拖鞋走到门前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阳光泄了进来,淌了楼序满身。 他眯着眼睛去看,只看到背着光站着的禾青的影子,光在他身边围绕着,勾勒出他的身影轮廓。 家门口楼序随手撒的无尽夏的种子长得郁郁葱葱,蓝色在阳光的映照下蒙上一层光晕,像梦一般的朦胧。 楼序的眼睛逐渐看的清楚了,禾青穿戴整齐,上身是一件简单的白t,下身是很常见的黑色长裤,但是穿在他身上很好看。 他的脚边还有一个小行李箱。 楼序就穿着老头汗衫愣在门口:“早……早啊。” 两人分隔在门的两边,一个站在光亮里一个站在阴影处,禾青的利落干爽显得楼序像一只在幽暗河沟里的小老鼠。 “早啊,小老鼠。” 楼序挠了挠头,不知道他这个称呼是从哪得出来的,这时候楼序才注意到禾青脚边的行李箱:“你这是准备去旅行还是旅行刚回来?” 禾青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戴副墨镜过来,这样还真可以骗骗他了。 禾青把行李箱的拉杆拉起来,楼序顺势让开了路,禾青走进屋里,开口说:“准备去旅游几天。” 楼序盯着他的背影:“去几天啊?去哪?” 禾青转过身装作思考的样子挠了挠下巴:“一个月吧。” 楼序本想在心里嘀咕,却不小心说出了口:“那么久……” 声音太小,禾青并没有听清,他歪着身子凑近楼序:“什么?” 楼序摇了摇头:“没什么,你要去哪?” 禾青的嘴角歪起一丝笑,然后一个转身扑到楼序床上,还顺势脱了鞋子:“就准备在你的床上来个一月游了!” 这样的话,一个月似乎有点短了。 楼序心里高兴,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他弯腰将禾青的鞋子拿到门后和自己的一起码正,然后又拿了一双拖鞋,放到禾青伸脚就能够到的地方。 “可以吗?”禾青在问楼序接不接受他的入驻申请。 当然可以!快进来吧!楼序心里都要开花了! 但开口只有一句:“可以的。” 禾青看着他扭捏的样子,撇了撇嘴,这个表情让楼序有些云里雾里,难道是自己演的太过了? “你放心吧,我虽然现在没钱,但是我可以给你做饭,平常也会出去兼职,不会白吃白住的。” 楼序已经坐到了床边,然后躺到了床上:“哦,没事的,你也吃不了多少,现在太热了,不要出去兼职,我做饭也很好吃的,你可以尝尝。” 这已经是高二的暑假了,在这之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学校的流言逐渐没了,楼序和禾青的关系也越来越近,仿佛在向别人证明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禾青支起半边身子,歪在床上看楼序:“你要养我啊?” 床边本来就很小,禾青这样躺着就距离楼序很近,垂下眼刚好看到他的嘴唇。 楼序很认真的看着禾青:“嗯,我养你。” 这语气不对,像宣誓,这氛围也不对,像告白。 禾青只愣了一秒就打破了这场景,他重新平躺回床上打了个哈哈:“别装了,你拿什么养我啊?你有低保吗?” 楼序想回答,却被禾青说话给堵了回去,因为楼序说话总是太真诚,真诚到露骨,露骨到闲聊都像是示爱。 禾青拍了拍床:“还有被子吗?床太小了,我打地铺。” 楼序也平躺回去,盯着天花板神游,不走心的回答禾青:“没有。” “那凉席有吗?” “没有。” “床单呢?” “没有。” “布呢?破布总有了吧?” “没有。” 禾青真的没招了,他甚至想到了烧锅用的秸秆,干脆铺点秸秆睡得了。 楼序开口:“你只能和我睡了。” 禾青刚想拒绝,楼序又彻底断了他睡地上的念头:“不能睡地上,会有蚰蜒、蜈蚣、鼻涕虫、鼠妇……” 禾青:…… “我和你睡……” 第17章 这章叫啥 白天的时候,他们其实话也不多,禾青找楼序聊一句他就回一句,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各做各事。 傍晚的时候,天空变成灰蓝色的,月亮低低的挂在天边,这时候的风是冷的,空气是清冽的,整个世界都处在蓝调之中。 楼序的矮房后面有一小片地,他插了几根竹竿种了一些黄瓜和豆角,还有西红柿等常吃的蔬菜。 靠近菜架的地方放着一只小凳子,还有一张折迭桌立在屋前,楼序一般晚上就吃点自己种的菜,有时候炒豆角,有时候凉拌黄瓜。 但这是禾青第一天在这里住,他觉得还是要丰盛一点,所以把菜园的菜都用遍了,一道豆角炒肉,凉拌黄瓜,糖醋茄子还有一个西红柿蘸白糖。 吃饭的时候就把折迭桌拿出来撑起来,但是家里没有第二个凳子,楼序就能拿了几本书,将书摞的和凳子差不多高,然后自己坐上去。 两人坐在折迭桌的两边,禾青的对面是菜园,在靠近墙边的地方还有一个小架子,上面攀爬着葡萄藤,结了小小的果子,发着紫红色。 禾青抬头看向葡萄藤,问楼序:“能吃吗?” 楼序吃下一口豆角回答禾青:“不好吃。” “是没熟吗?” 楼序摇摇头:“熟了,但还是不好吃。” 禾青不信邪的起身,走到葡萄藤边摘了几颗葡萄,拿出一颗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到嘴里。 是涩的,但他没有出声。 他走到楼序旁边,又拿出一颗葡萄在衣服上擦了擦,递给楼序:“你之前吃可能没熟,现在是甜的。” 楼序当然知道他在撒谎,因为这葡萄他昨天才吃过,但他还是接了过来,然后面不改色的吃下去:“确实。” 谁都没有拆穿这个谎言,剩下的葡萄被放到了西红柿碗里,蘸上了点白糖,除掉皮之后倒还真吃出一些滋味来。 第18章 那时候没有手机,晚上的日子只能依靠电视消遣,电视还是天线的,海城又多风多雨,但凡刮风下雨,电视机上全是满屏雪花点。 这几天雨停了,楼序的电视终于恢复了运作,他开始按照往日的习惯,每天收看傍晚的天气预报和新闻联播。 禾青不爱看,楼序坐的端正听新闻,禾青就半仰着身子晃动着双脚,时不时的瞧一眼楼序,他看的还真是专注。 看他看的专注,禾青也就更加大胆了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晃腿的动作,他就一直望着楼序。 自己是颜控吗?他不知道,只是觉得看着楼序的脸很舒服,楼序的脸好看吗?他不知道,只是觉得每次看都有新的感受。 禾青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鬼迷心窍了,他甚至觉得楼序很可口,想要咬一咬他的脸颊。 他被自己这种龌龊的想法吓到了,连忙别开眼,不再看楼序。 他要借住在楼序家其实是自己的私心,他大可以去找程鑫,程鑫家的条件还比楼序家要好,而且自己和程鑫认识的时间更久。 但他没有,他和楼序那时的关系算得上好,但没有很好,他也知道这样突然去他家很冒昧,但他也想通过这次试探楼序。 如果对方真的很讨厌男人,或者很讨厌他的话,他就再也不出现在楼序的面前。 新闻联播很快结束了,楼序其实没有听进去多少,他眼睛看着电视,心思却在禾青的身上,他能感觉到禾青觉得很无聊,但对方也不找自己说话,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死板太无趣。 主持人的声音开始变的像催眠的白噪音,他一直在等待禾青和自己说话,也想要做那个开口的人,但是很难。 他从不受别人喜欢,所以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空气就好,没人会讨厌空气。 等到新闻联播结束后,禾青仍然一言不发,楼序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你带睡衣了吗?” 禾青从床上坐起来:“嗯,带了,你先洗?” 楼序摇了摇头:“你先洗吧,我还有点事。” 禾青看他那样子也不像开玩笑,点点头走进了卫生间。 后来他才知道楼序为什么让自己先洗,因为洗到后面就没有热水了,楼序家没有热水器,用的是一个很大的橡胶储水袋,袋子放在房顶上,经过一天的暴晒,里面的水就会变的很热。 但是毕竟储水有限,不够两个人洗,禾青草草的洗完之后,刚出来就碰上正要进去的楼序,他挡住楼序,一只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先别洗,没热水了。” 楼序还在装不知道,他放下禾青的手打算进去:“我知道,没事。” 禾青依旧顽固的挡在他面前:“你要洗冷水澡?” “嗯。” “不行,洗冷水澡会中风的。” 楼序不知道禾青是不是吓唬自己,因为自己洗过很多次冷水澡,到现在也是安然无恙。 看着楼序不相信的表情,禾青又开始举例子:“你别不相信,之前我后面的大爷,下午下班回来冲了个冷水澡,第二天就嘴歪眼斜了。” 禾青一直把楼序推到床上坐下:“你等一会儿,我去烧点水。” 禾青刚要起身就被楼序拉住了手臂:“我去吧。” “那怎么行,热水是被我用光了,当然要我去烧,你在这看电视吧。” 但楼序已经站起来了:“你是客人,我去就好。” 两人一直争执不下,最后一起到了厨房,经常烧火的地方本来就热,再加上空间很小,两个男生站在这里就更热了。 火烧起来之后禾青的脑门直冒汗,这澡算是白洗了。 两个人都是执拗的人,还都客套的没边,本来很简单的事情,最后往往会弄得麻烦收场。 水是烧好了,也已经半夜了,楼序拿着勺子,一勺一勺的把水灌进桶里,然后两个人一人一桶的提进卫生间。 不像现在的高中生,那时候的学生睡得很早,因为无事可做,就算是节假日也只比上学的时候晚个一俩小时。 楼序他们是最后一代“旧”学生。 两人都看得出来彼此很困,几乎是同时开口:“你先洗吧。”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又是再次同时开口:“要不,一起洗吧……” 这下坏了…… 假客套假到一起去了,本来是觉得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推来推去的很别扭,这个年纪的男生在那时候经常是一起下河游泳的,所以一起洗澡算不上什么奇怪的。 但是一直推就,一直避着就很怪异了,都是男生,有什么不能坦诚相见的,除非对方是同性恋,为了摆脱这种嫌疑,禾青主动发出了邀请。 楼序自己本来不是同性恋,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一直推脱很奇怪,害怕让禾青疑心,他知道禾青不会同意和自己一起洗,才说出了口。 现在却成了这种局面,不一起也不行了。 禾青哂笑:“怪巧的哈……” “哈……哈……是的。” 两个人都像锈掉的木偶,开口都成了问题。 “快洗吧,洗完睡觉了。” 楼序点点头,开始脱衣服。 禾青则是不经意的背过身去,他感觉自己脸烧的要命,不知道红不红,他不敢看着楼序。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水汽,窗外的夏蝉鸣叫个不听,年久失修的水龙头滴答滴答滴着水。 禾青的心里演奏起了一场小型音乐会,心脏担任了鼓手的角色。 别跳了,求你,禾青多想控制自己的心脏,可是他不能,心跳在面对喜欢的人时是不会撒谎的。 而身后的楼序,他几乎不能呼吸,太嘈杂了,无论是蝉鸣还是滴水声或者是自己的呼吸声,都太嘈杂了。 他害怕禾青发现,发现他很慌乱,发现他慌乱的理由。 禾青背对着自己,他努力不去看禾青,可是卫生间就那么大,他无法避免,除非自己闭上眼睛。 但这不可能,他看着禾青隆起的背脊,单薄的背脊像蝴蝶一般,白皙的肌肤衬的禾青有些病态。 再往下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小腿的侧面有一颗小痣,黑的很惹眼。 楼序屏住呼吸,他拿起旁边的水勺舀了一勺凉水,从头浇到尾。 听到水声的禾青转过身来,看见楼序身上一丝热气都没有,猜到他大概是用的凉水。 “你用的是凉水吗?” 楼序低头放水勺:“嗯,拿错水了。” 卫生间里放了两桶热水,还接了一些凉水,屋里没有接水管,用水只能从外面接过来。 禾青不知道楼序的心思,只以为他确实是拿错了水。 衣服都脱掉了,两人开始后悔了。 楼序没朋友,他只记得在福利院的时候,那些小男孩总是喜欢一起洗澡一起游泳,他以为这就是相处的方式。 禾青有朋友,但是他才意识到,自己长这么大也没和程鑫一起洗过澡啊! 说什么都晚了,两个人都想草草了事。 屋里逐渐有了点水汽,那点水汽像是为两人遮羞的纱布,尽管作用微乎其微,但也算是个心里安慰。 卫生间本来就小,两个人在这过程中难免会有肢体接触,两个人的身体都是热热的,触碰的时候就会感受到另一具身体的炙热。 像是被烙铁碰过,一瞬间就分开了。 但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的精力哪是说说而已,就这么一碰两不碰,甚至只是胳膊肘挨了一下,楼序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抵挡不住的变化,他情难自禁。 第18章 家教 雾气横亘在二人之间,禾青还没有发现楼序的异常,只这样干洗着不聊天的话也很怪因,聊天的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楼序现在更是不敢开口,甚至不敢抬头看禾青,他尽力的往后躲着,直到整个后背都贴上了墙壁。 卫生间的墙壁是水泥墙,没钱贴瓷砖,上面凹凸不平,沙子的纹理摩擦着楼序的脊背,他得以有一丝清醒。 “你站过来一点吧,我看你都要贴上墙了。” 禾青突然一说话,倒是把楼序吓了一跳:“没……” 楼序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到了,他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没事。” “靠,不会吧?就一勺凉水,见效那么快?你都已经感冒了?” “不是感冒……” 禾青靠的近了些,拿着水勺在楼序的身上轻轻淋了一勺:“快点洗吧,别等下发烧了。” 水流浇在身上,楼序只觉得烫,太烫了,经过的地方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明明禾青只是给他撒了一点水,楼序却觉得好像禾青的触摸一样,本来被压下去的反应,现在要无处遁形了。 禾青再次弯腰取水的时候,看见了楼序的异常。 他想装作看不见,取好水之后正常洗澡,但是耳尖却开始不断的发热发烫,虽然看不见,但他知道自己的耳朵现在一定红极了。 第19章 这代表什么?禾青不知道,这不能代表楼序也喜欢他,性和爱是不一样的,一个男人即使对着不爱的人也可以如此。 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年纪,所以禾青不敢笃定楼序是否和自己一样,他只把这当做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那个时候的禾青没那么多心思,后来和楼序在一起之后,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些心眼回来。 所以禾青的窘迫被楼序很容易的发现了。 “不好意思……” 楼序开口道歉,然后伸手拿过架子上的毛巾,草草擦了后套上衣服离开了卫生间。 他甚至不敢看禾青一眼,他不知道禾青会怎样想他,会不会觉得他很不正经甚至是觉得他恶心。 没擦干净的水珠很快洇湿了上衣,楼序的发梢滴答滴答的滴着水,他手里擦着,心里却堵的厉害。 入秋的晚上气温有些低,禾青出来的时候打了一个很大声的喷嚏。 楼序听见了,却没有抬头看他。 禾青看着楼序的背影,很单薄,很可怜。 他挠挠头:“这秋老虎还真厉害啊。” 楼序没说话。 禾青又走近楼序,用膝盖顶了顶他的后背:“进屋里擦吧,别感冒了。” 禾青都做到这份上了,楼序也不好再沉默,只能闷声回答他:“你先进去吧,刚洗完太闷了,我待会儿。” “好,别待太久了。” 从认识禾青到现在,一切都在楼序的掌握之中,他只给禾青看到自己想让他看到的,适当的乖巧,适当的可怜,适当的占有欲,一切都是刚刚好。 可这一切,在今天彻底崩塌了,崩塌的彻底,他是想以朋友的身份慢慢让禾青接受自己的,但恐怕自己现在在禾青的眼中和变态没有两样。 不知道在外面吹了多久的风,吹到楼序的头发都快要干掉的时候,楼序才走进了屋里。 禾青已经躺到了床上,楼序关了灯,轻手轻脚的爬上床,楼序刚躺下,禾青就开口了。 “说了让你早点进来你不听,你身上冰的很。” 楼序听完离禾青远了一点:“不好意思……” “那你睡地上吧。” 禾青这边刚说完,楼序那边就开始起身收拾床铺了。 禾青是又气又笑,他转过身来按住楼序的手:“你到底在不好意思些什么?” “我……” 禾青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枕头,然后扔到床上:“这里是你家,你能让我住下都不错了,你一整个晚上都在不好意思,到底在不好意思什么?我让你睡地上你就睡地上吗?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为什么要觉得不好意思,应该觉得不好意思的人是我。” 楼序被禾青说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禾青说完了,心里也不堵了,看着楼序呆在那里的样子,喊了一句:“睡觉!” 楼序默默的将自己的枕头从禾青的身下拽回来,然后轻轻的躺下。 禾青背对着楼序,声音小了许多:“很正常的,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人体构造就是这样,你有什么办法。” 好在灯关着,楼序看不到禾青的脸红。 “嗯。” 第二天的时候,楼序醒的早一点,简单洗漱之后就去附近的早餐店买早餐去了,等到他回来的时候,禾青才刚刚睡醒。 “起那么早?”禾青揉揉眼,注意到桌子上的早餐,“那么破费干什么?你吃了吗?” 楼序将袋子里的早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习惯了,还没,等你一起吃。” 听到楼序还没吃,禾青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怎么不喊醒我,等我啊,很快。” 等到禾青洗漱完之后,两个人才坐在桌子前开始吃饭,好在白天温度还很高,包子豆浆都还热着,正是刚刚能吃的程度。 禾青咬了一口包子,嘴里鼓鼓囊囊,含糊的说:“这样不行。” “什么不行?” “在家混吃等死不行,得出去赚钱。” 楼序怕禾青噎到,将豆浆打开递过去:“你来的一天都没有,歇两天再去吧。” 禾青拿过豆浆喝了一口,将嘴里的包子顶下去:“等别人都抢完了,到时候我去大街上捡瓶子吧。” “你不用那么着急,我有点存款。” 听楼序说完这话,禾青不说话看向楼序。 楼序被他盯得发毛:“怎么了?” “等你换了大别墅再和我说有存款吧。” 对于禾青他们这种既没有资金又未成年的人,最好的最安全的方式就是去做家教。 虽然不是很赚钱,但胜在稳定。 家长们把分看的比命都重要,暑假这个弯道超车的机会,没人会放弃,何况禾青的成绩又很好,做家教对他来说没有难度。 “我打算去找个家教做。” “可你只是高中生,家教至少要大学吧。” 禾青喝下最后一口豆浆:“伪造一张不就得了。” 第19章 从前 海城学校不少,初中就有好几个,禾青想找的就是初中,最好是教数学,他擅长,教起来也容易。 小区每一栋的楼下都有公告栏,很多租房和招聘的信息都会写在下面,这种方法找起来最快也最省钱。 一般这种贴在楼下的都是家长自己写的,不会有中介要二次收费。 楼序家里没有什么交通工具,禾青只能走着去,但不明白为什么,楼序非要跟他一起。 下午的日头还是很毒辣,没走几步额头上的汗珠都连成了线,楼序看见禾青的脸热的红扑扑的。 “等我一会儿。” 楼序招呼了禾青一声就跑进了单元楼里,禾青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蹲在原地等他。 过了一会儿,楼序从单元楼里出来了,拿着两只雪糕和两瓶水。 他将一只雪糕递给禾青:“给。” “这还有超市?”从进小区大门到现在,禾青是没有看见一丝小卖部的影子,不知道楼序在哪找的。 楼序仰头喝了一口水:“有。”他抬手指了指单元楼里面,“看见麻将馆了吗?” “昂,咋了?” “麻将馆里其他的可能不卖,但肯定有冰柜。” 禾青心想,也是,这大热天的打麻将,谁不想嘬一口雪糕吃。 小区的麻将馆不仅有打麻将的人,多的是看牌的人,打麻将的人没功夫吃,看牌的人可闲的无事可干。 已经进入了秋天,秋蝉的声音渐渐胜过夏蝉,听着有些凄凉的意味。 两人就蹲在单元楼对面,一人咬着一只雪糕,绿豆雪糕在高温下化开流进手心,黏黏腻腻的感觉不太好受。 “来。”楼序将一瓶水拧开,让禾青把手伸到瓶口下面。 冰镇过的水浇在手上一瞬间就解了一大半的暑气,两人轮流着洗干净了手。 倒是也巧,扔垃圾的时候,楼序瞥见公示栏一角有个家教字眼的告示。 这张招聘信息被隐在各种租房和小广告的下面,楼序将其他告示揭开一点点,扯下这张招聘。 “看看?” 禾青接过看了一眼,确实是非常合适,初二,男生,数学,一周四次,一次两个小时,一个小时45元。 都已经到了楼下,禾青索性打了个电话,今天就去试课,楼序本来想着楼下等,却被禾青赶回家了。 回到家的楼序第一次感觉到孤独,明明自己一个人住了很久,明明禾青也只是和他住了一晚而已,但楼序却仿佛习惯了禾青的存在。 风扇恹恹的低垂着头,蔫蔫的送着风,楼序大字型的躺在床上,风把他的衣服吹得鼓鼓的。 他得赚钱,他得赚很多钱,他只有这一个想法。 赚钱买别墅,这样禾青就会和他住在一起,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分开,禾青也不用再辛苦。 光靠毕业季去收书或者收废品是远远不够的,这样几辈子也挣不到可以养活禾青的钱。 这间破房子就那么大,楼序在这里生活了四年,在遇见禾青之前,他对什么都没有欲望,每天都是得过且过。 偶尔期待一场意外的到来把自己带走。 直到禾青打开门,阳光和禾青一起走了进来,楼序才得以发现自己这样活是不对的。 他不想再这样,他想自私点,他想不经过禾青同意就为禾青而活,当楼序知道在某一个地方有禾青的存在,他的生命也如同有了陪伴。 只要能和你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我的灵魂就有了归处。 时间早就过了试课的时间,禾青肯定是已经被录用了,楼序估摸着时间,早早的等在街口。 他老远就看见了禾青,冲他挥手。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明显,如果他见过自己父母年轻时候的样子,就会知道他的父亲也是每天这样在巷口等他的母亲。 远远的,禾青就看到了楼序,他没有想到楼序会来接他,搞得像什么电影里的分离桥段一般。 第20章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很高兴,脚步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搞这么煽情?还来接我啊?” 两个人并肩走着,夕阳将影子拉的很长。 “干嘛?怕我迷路啊?” 楼序轻笑:“嗯。” 禾青没有否认,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那也确实,我第一次去你家,不记得路也很正常,说不准还真会迷路呢。” 单单是楼序来接他,都已经让禾青很震惊了,但当禾青回到家的时候,他看见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 “不是?你怎么饭都做好了?” 楼序走到桌子前把椅子拉出来:“闲的无聊就做了。” “你把活都干了我干什么?我还是客人呢,哪有老让你做的。” “那你就负责赚钱养家吧。” 禾青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你这是当咱俩过上日子了啊?” “日子不就是用来过的吗?我们每天不都是在过日子吗?” 这人真的知道自己说的过日子是什么吗? 日子过的倒也算祥和,只是楼序至今不知道为什么禾青要从家里出来,禾青没提过,楼序也没问过。 直到这天,楼序要到禾青家教的地方买点东西,算算差不多到时间也是禾青要下班了,楼序从家里出门。 正巧碰见禾青在楼下打电话,楼序本想打招呼,但是看见禾青像是在生气,大声对着手机那边说着什么。 楼序想走,但迟了,他被禾青发现了,但禾青只是远远的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继续听电话。 这种事情,没有一个人是想要被发现的,很窘迫很无措,所以楼序不想让禾青难堪。 楼序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禾青打完电话后主动走向楼序。 “下班了?”楼序只说些日常话,想要掩盖过去自己听到的事实。 禾青将手机放进兜里:“嗯。” “那回家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有段时间没有交流。 “不问我为什么吗?” 楼序停了下来:“你难过吗?” 禾青摇头。 “你生气吗?” 禾青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 “你想让我知道吗?” 这下禾青没有反应了,想不想让楼序知道,这事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往就相当于让这个人触碰自己的灵魂。 禾青是喜欢楼序,但不代表他要把自己的过去都坦白,这对别人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我想知道,你愿意告诉我吗?” 楼序的眼神很真诚,仿佛在说:“告诉我吧,我想参与你的过去,即使满目疮痍也好,繁花簇拥也好,都告诉我吧,我的灵魂已经迫不及待和你交融。” “我不想给你压力,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可怜,觉得我非住不可而收留我。” “不是收留,你住在这里我很开心,你陪伴了我,不是吗?” 楼序说完之后,禾青愣愣看了楼序很久没有说话。 楼序以为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让禾青不高兴,但下一秒,禾青抱住了楼序,在他耳边轻声说:“谢谢你。” 不知道抱了多久,楼序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飘离身体,松开之后禾青走在前面。 良久,他才开口。 “我有个弟弟。” “嗯,我知道。” 之前楼序去过禾青的家,那次大张旗鼓的宴席,他当然记得禾青有个弟弟。 “和我同一个母亲,不同父亲。” 那天楼序和禾晟有过一面之缘,两兄弟眉宇之间有一点相像。 “我爸死了之后,我妈没再结婚,她在外面做小三生下了禾晟。” “她也不爱我爸也不爱那个男人,生个孩子也不是为了要名分,就是想要套点钱,听着很离谱吧?你肯定会以为她是从小穷疯了。” 楼序没插嘴,他不好评价禾青的母亲,因为禾青或许还是想要爱这位母亲的。 “但不是的,她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陡然间破产她不能接受,那个时候她才十四五岁,心气却很高。” “那个年代的女性是很难的,她尝试过做过许多生意,但对方只愿意和她做皮肉生意。” “后来遇见我爸,稀里胡涂就结婚了,稀里胡涂就生下了我,但她并没有埋怨她的婚姻,没有埋怨累赘的我。” “后来我爸死了,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带着我讨生活,日子不好,但是可以养活我,后来生意有了一点点起色,但我的日子还是那样。” 楼序在禾青身后轻声开口:“你怪她吗?” 禾青摇摇头:“不怪的,她把我养活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没有对我奢求过什么,我也不应该对她奢求什么。” “那为什么你们现在的关系会变成这样?” “那要从她和禾晟的父亲认识说起了。” “那时候,禾晟父亲在绿瀛有个小铺子,还有条船,出海一次也能赚不少,我妈算得上半个交际花,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但是禾晟父亲已经结婚了,我妈也是知道的,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那个时候她正好也是要包条船,禾晟爸爸有认识的船队,我妈还挺喜欢他的,难得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恰巧还能帮助自己的人,她就一门心思认准了他。” “后来的,你应该也能猜到,她当小三,当然被人家正妻骂到了家里。” “但我妈还蛮有意思的,她理直气壮的和那女人争论:‘你凭什么不去骂你老公?孩子是我一个人就能生出来的吗?床是我一个人就能上的吗?你老公都要爽死了,你怎么不去找他?’” 禾青回过头看见楼序欲言又止的表情:“你想问我是怎么记得那么清楚的是吗?” “因为我就在旁边看着。” 第20章 喜欢 “她做什么从不避讳我,带别人来家里也是,被发现的时候,禾晟都已经出生了,那时候她的船队已经做起来了,她已经有底气离开禾晟爸爸了,毕竟,他几年过去还是那个样子,我妈瞧不上他。” “任何人都是我妈向上爬的工具,包括我,我不知道这能不能叫她活的自私,毕竟如果自己不对自己好的话,世界上还有谁会对自己好呢?我很理解她,但随着禾晟长大,我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 “禾晟从小就比我讨别人欢心,我自己也能看出来,不知道是我妈年纪大了,还是禾晟确实太讨人喜欢,我在他们相处中能看出来母子这层关系在。” 楼序心里嘀咕:禾晟像个脑子缺二两的,谁会喜欢。 “从我小学开始我就一个人睡觉,在家里也是和我妈没有什么交流,她交钱我读书,读的好不好都无所谓,她只是想给我找个去处,她没时间照顾我,会给我留够足够生活的钱,我不会多要,她就不会多给。” “但自从禾晟上学以来,她都要自己去接送,家里出现一个从未有过的称呼,她会喊禾晟宝贝,会问他在学校过的怎么样,问他想不想妈妈。”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母子之间还有这种相处模式,她依旧对我冷淡,初中的时候我比较叛逆,会故意闯祸,但她也不骂我,我像个幽灵一样在家里游荡,有次不小心打到禾晟了,他哭了,我妈就骂我了。” “她骂我,但我笑着,那是第一次我看到她的眼睛。” 楼序已经不忍心听下去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儿子,为什么有母亲会这样差别对待自己的孩子。 但禾青还在继续说着:“绿瀛的教育好,他们就常住在绿瀛,初二那年回家的时候,我发现家里空空荡荡,第二天才收到我妈的信息,说要陪弟弟在绿瀛读书,每月会给我汇生活费。” 楼序第一次听禾青说那么多话,虽然走的很慢,但在禾青还没说完的时候他们到家了。 禾青扶着门框笑着回望楼序:“这么快?看来还是要多说话,和你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竟然到家了。” 这是不打算继续说的意思了,楼序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他看着禾青感觉心脏的某一块很疼,特别疼。 揪心,他第一次觉得汉字是如此的博大精深,他的心脏此刻就是像被揪住了一般难受。 楼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下,他知道自己应该笑的很难看,事实也正是如此。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楼序没由来的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海面轻柔的像一块浅橘色丝绸,他们并肩坐着,禾青问他:“在想什么?” 脑海中的记忆和现实的声音重迭,楼序有些恍惚,他背对着禾青,听起来声音有些闷闷的:“在想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 身后的禾青动了动,手肘撑着头侧卧在楼序旁边:“那时候是什么样的?” “嗯……海边,螃蟹,夕阳,微风。” 禾青笑了笑:“你默写呢啊。” 楼序继续说:“还有你和我,我没想过会有人闯进我的生活,但你却出现了。” 第21章 禾青被楼序这表白一般的话说的一愣,楼序总是这样,禾青不知道他心里到底知不知道这话听起来和表白没什么两样,所以他每次都只能打哈哈。 “哈哈哈,你那时候也没想到我会像现在这样在你家赖着,吃你的喝你的吧?” 楼序翻过身在黑暗中借着月光和禾青对视:“我喜欢你这样,我想要你陪着我。” 两个人的距离有些太近了,禾青想要往后退一退,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楼序捞了回去。 他一只手捞住禾青的腰使劲,把禾青带回到自己身边:“你不要觉得自己是累赘,你想住多久都可以,但是我的条件不是很好,你再等等我。” 禾青努力的后仰,想要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但他失败了。 因为他退一分,楼序就进十分,他一点点的攀上,直到鼻尖对着鼻尖。 禾青不知道是被楼序的做法:“你不热吗?这是干什么啊哈哈哈……” 楼序贴着禾青,向上仰望着他的双眼,很郑重的开口:“我喜欢你。” 谁喜欢谁? 禾青心里很乱,声音也听不清了,耳边像炸开了一场烟火大会:“什么?你喜欢谁?” “我,喜欢,你,听清楚了吗?我喜欢你。” 在黑暗中,禾青只能看见楼序黑黑的眸子泛着微光,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只能点头如捣蒜,然后习惯性的回避:“听到了,听到了,睡觉吧……” 禾青还没转过身就又被楼序给拽了回去:“不许睡!” 禾青眼一闭心一横,干脆不看楼序了:“这么晚了还不睡要干嘛?” 楼序伸出双手将禾青的脑袋摆正面对自己:“就是不许睡,你还没有表态呢。” 禾青闭着眼,不说话,企图装作睡着而逃过一劫。 楼序惩罚性的捏了捏禾青的脸:“别玩这种幼稚小把戏,说话。” 禾青脑子里面一秒钟演算了一万种说法的后果,就是没想说实话会怎么样,他没想过和楼序谈恋爱,悄悄地暗恋就好了。 但现在楼序竟然和他表白了,这是他从来没想到过的情况。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暗恋很拙劣,楼序小时候在福利院长大,很会察言观色,所以他早就发现禾青或许喜欢自己,但自己不能响应的太过明显,不能把禾青吓走。 他不打算在今天告白的,但他望着禾青瘦削的脊背,他就再也忍不住了,他没有立场去心疼禾青,做朋友他不甘心,做恋人他才能理所应当的爱护禾青保护禾青。 所以他要逼禾青,逼他说出来,逼他给自己一个身份。 见禾青不回答,楼序索性换了一个话题:“你为什么那天要去海边?其实你早就注意到我了对吧,我见过你,那天不是偶然吧?” “对,我早就注意到你了。” “那你为什么要去招惹我?我不相信一见钟情。” “想和你交朋友而已……” 楼序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他紧紧的攥着禾青的手腕:“不!你不需要朋友,你是可怜自己是吗?” 沉默了很久之后,禾青承认了:“对,我是可怜自己。” 他看着楼序就像看见了自己,许多年前,他也是这样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海边,天气晴朗的时候就想要跳下去,所以他明白那时候的楼序或许也和自己一样不想活了。 楼序不再望着禾青的眼睛,他轻轻枕在禾青的胸口:“那你可怜可怜我吧,求你了,可怜可怜我吧……” 两人的呼吸声在这一方小屋内交缠着,禾青认命似的,他妥协了,不再逃避,像楼序对他一样捧住他的脸:“我也喜欢你——” 第21章 酸李 后面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是谁主动的,那是楼序第一次和别人接吻,也是第一次成为了某人的男朋友。 他们懵懂的,遵循着动物本能的亲吻着,没有任何技巧的亲吻对方,楼序此刻终于理解为什么人们总喜欢以接吻表达爱意。 唇齿交缠,两个人的身上都洇着一层薄汗,好在月光不是那么明亮,隔着层纱似的,这样的亮度刚好够他们看见彼此却又看不清彼此。 楼序还拉着禾青的手,因为缺氧的原因,说话的时候有一些喘:“现在我是有名分了吗?” 那时候的禾青对于这些情话会很害羞,他半推着楼序,把脸侧了过去:“你都亲完了还问我要名分……” 楼序枕在禾青的怀中,眼睛只能看到禾青的侧脸:“没名没分的,下次可不敢亲了呢。” 禾青觉得自己的脸有一些发烫,声音低低的:“那就以后都别亲了……”说到后面的声音就更小了,然后完全将头扭了过去。 楼序可不会放过他,禾青虽然平时风风火火的,但是对待感情上其实完全是一个呆瓜,他爬起身,搂住禾青,然后在他的脸上轻轻嘬了一口:“那不行,你不给我名分我也要亲你的,但是没名分的话我就是骚扰了,虽然我不在意,但是我不想你的男朋友是个骚扰狂。” 说完之后,楼序又亲了禾青的嘴角一下:“怎么样?给我个名分怎么样?这样就能拯救你的男朋友,让他不要变成变态。” 话都让楼序说完了,禾青还能怎么样,他只能答应:“我看你是想名正言顺的骚扰我。” “名正言顺了那就不叫骚扰了,那是我粘人。” 禾青被楼序逗笑了:“你是小狗吗?” “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这一晚,楼序和禾青贴的很近,即使很热,但是没有一个人离开彼此。 禾青的家教没有干很久,一周五次,也就干了大半个月,临走前给小孩弄了几次考试,确定对方是真的掌握了才放心要去辞职。 楼序也没闲着,禾青家教的时候,回收站的老板给禾青打过电话说现在忙不过来,让禾青过来帮忙,禾青推给了楼序。 左右也是闲在家里没事干,顶着大太阳楼序去了回收站,赶上临海那块地开发,回迁房就在回收站旁边,暑假正是搬家的好时候,不晓得得卖多少废品。 临海的房价本身就不便宜,许多在那边买房子也大多是家庭富裕的,丢弃的东西很多都是平常人家没有见过的。 回迁小区比较偏,回收站就在回迁小区后面,回收站的后面是一片树林,葱郁的叶子刚好给回收站遮挡了一些阳光。 楼序走进门时,老板还在忙,正巧着他在搬一捆子木板,楼序三步并做两步上去搭了一把手:“张叔。” 张叔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额头上堆着层层迭迭沟壑一般的皱纹,上面挂满了汗珠:“来啦。” 老旧风扇上结着蜘蛛网,晃悠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啪——”一声,一股西瓜的清香扑鼻而来。 张叔拿着一大块切好的西瓜递给刚干完活的楼序:“解解渴。” “谢谢。” 张叔用脖间被染成黄色的白毛巾擦了一把汗:“客气啥。” 现在是中午一点多,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这个时间没什么人来回收站卖废品,张叔难得闲下来能理理东西。 “咋样?热不?”张叔问楼序。 楼序点了点头:“那肯定热。” “一天给你80,给叔帮帮忙,中午在叔这里吃,你姨给咱们送饭,咋样?” 在那个年代,一天80真的不算少,加上楼序也有自己的私心,很爽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开始干活的头几天,楼序总是忙到七八点钟才回家,张叔过意不去,给他工资加到了120,只是每次回去都是灰头土脸的,哪哪都是灰。 禾青怕他累,让他别干了,但是楼序不听他的,两个人这样子倒真的有了点过日子的意思。 楼序照例天黑回到家,禾青已经把天气预报都看完了,正赶上结尾,楼序推开门进来,手里还抱着门口的两盆花:“要下雨了。” 禾青从床边走过来接过花:“我刚看完天气预报,你怎么知道要下雨了?” 楼序弯腰脱掉脏兮兮的球鞋,换上家居拖鞋:“今天晚上雾蒙蒙的,一颗星星都没有,大概率要下雨。” 禾青打趣他:“那我下次不看天气预报了,听你的得了。” 楼序身上的汗散的差不多了,他和禾青一个白面馒头一个洋芋窝窝头,他决定使点坏,于是走上前去捏住禾青的脸颊:“那你可要每天晚上准时收看我的直播了。” 禾青要撇去他的手,结果不仅没摆脱还被楼序啃了一口! 禾青有些恼羞成怒:“洗你的澡去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楼序面对面搂着禾青,和他商量自己的打算:“我干完这礼拜就不去了。” “我早让你别去了,太累了,还不如和我一起去港口当文员。”禾青家教辞职之后,在港口那边碰运气找了个文员的工作,很清闲,工资也不低。 “嗯,是不好,又苦又累,还没有时间陪你。”楼序将禾青搂的更紧了一点,两个人同居已经快两个月了。 第22章 没有确定关系之前,楼序从来不敢这么明目张胆,正式成为禾青的男朋友之后,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有多粘人,有时候禾青说他粘人他还不相信。 “我说的重点是这个吗?” 楼序心里有了自己的打算,只是还不到时机告诉禾青,光靠给别人打工始终是无法出头的,他可以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但是和禾青在一起,他想要生活更多彩一些,更有趣一些,更难忘一些,难忘到日薄西山的时候也能记得曾经鲜活过。 没过几天就要开学了,楼序不知道禾青会不会搬回自己的家,但几天后,他知道了答案。 “我要回家了。”禾青站在床边收拾东西。 “为什么?” 禾青没扭头,继续收拾东西:“什么为什么?我有家肯定要回呀,我都在你这里住了那么久了。” 楼序上前拉住禾青的胳膊:“可是我们不是在交往吗?同居不是很正常吗?” 禾青看出来楼序有些情绪,轻轻的拉住他的手:“没错,你是我男朋友,但是我们之前不是同居,我是暂住,是以朋友的身份暂住。” “那现在同居吧。” 禾青:…… “现在开学了,我高三你高二,住在一起不利于我们学习。” 楼序还想再争辩什么,却被禾青堵住了话:“立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立正,但是楼序是个唯禾青是从的十佳男友,他军训一样站的笔直。 “小楼同学,你知道你有多粘人吗?我家教备课的时候你的眼神恨不得黏在我身上,一旦我有点风吹草动,你立马端茶倒水再趁机和闲聊几句,这些你承认吗?” 楼序想巧言令色,但禾青一个瞪眼,楼序立马说了实话:“承认……” “我知道你以前是一个从不赖床的人,后来每天早上提前抱住我,明明醒了还装睡,你承认吗?” “承认……” 禾青细数了楼序的数条罪状,楼序均已认下,下面就是伏法了。 “综上,我们现在不适合同居,你认同吗?” 楼序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蹬着眼睛装可怜:“不认同!” “不要和我装可怜,没有用的。”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在装可怜啊…… 楼序使了千般手段还是没能留住禾青,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恨不得刚才直接抱着禾青的大腿求他带自己走。 高三和高二不在一栋楼,禾青和楼序只能在吃饭的时候短暂见面,但每次他们之间都会插进来一个程鑫。 楼序冷着个脸走在程鑫旁边,他不明白,一起吃饭就算了,程鑫总是不允许自己走在禾青的旁边,甚至在吃饭的时候都不可以,只能坐在禾青的斜对角。 但程鑫是禾青的好朋友,楼序不能对他做什么,只能由着他,然后自己气的快要炸掉。 他有一万种方法恶心程鑫,但他一种都使不出来,他怕禾青恶心自己。 下午是一节体育课,楼序照例去跑了几圈,自由活动之后他就走了,教室不能回去,因为班主任会查,他喜欢待在实验楼的心理活动室。 实验楼平时都是上锁的,但是侧门有个地方能进去,知道的学生很少,楼里长时间没什么人进去,很凉快,楼序经常喜欢待在里面。 其他桌椅上都落满了灰,只有楼序常坐的那一套很是干净,靠近窗边,窗外是一颗大李子树,树上缀了满满的果子。 但楼序还没有躲懒多久,教室的门吱呀一声响了,楼序抬头望去看见是禾青,他本能的想笑,但转瞬之间又压了下去,然后继续把头扭向窗边看那棵老李子树。 禾青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笑着说:“怎么?想吃李子啊?” 楼序兴致不高的回答:“没有啊。” 禾青眼睛一撇看见了前面凳子上的灰,索性坐在了楼序身前的桌子上:“那你看的那么出神。”禾青看向窗外,李子大多都还青着,“这李子太酸了,还吃不了。” 楼序转过头:“我没说……” 刚转过头的楼序就被禾青吻住了,楼序本来心里不是滋味,但他又拒绝不了禾青的亲吻,只能十分喜欢,三分不愿的接受着。 楼序仰着头和禾青接吻,他的喉结被禾青抚摸着,身体变得很烫,甚至有一丝颤栗。 长长的一吻之后,禾青直起身子,咂咂嘴,玩味的看着楼序:“好酸啊,你比李子酸。” 第22章 罐头 既然被戳破了楼序索性也不装了,他就是想要禾青知道,自己不高兴,不乐意程鑫老跟着他们。 “只酸不气吗?”禾青问楼序。 楼序点点头。 “不气吗?” 楼序摇摇头。 “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补偿?楼序想都不用想,那当然是卷铺盖和自己回家,但禾青肯定不会同意,他只能装装可怜争取禾青多陪自己一点。 “我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谈恋爱而失去朋友,毕竟你们认识的时间可比我们长的多。”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感情的深厚和时间无关。” “我知道,但程鑫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是你最好的朋友,但出于私心,我觉得我作为你的男朋友,我有立场吃一点醋,他也不是我的朋友,我做不到体谅他。” 楼序说的有条有理,禾青却笑了起来,楼序不再讲下去,而是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向禾青。 “楼序,你真可爱。” 心里高兴,但楼序没有表达出来,他要再加一把火:“你就笑话我吧。” 禾青摇摇头,一脸认真的说:“我可不敢笑话你,你是真的很可爱。” 不知道是楼序演的真,还是爱情令人头脑发昏。 “所以程鑫作为你最好的朋友,他应该可以知道我们的关系吧,或者说他应该第一个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禾青耸耸肩:“可以啊,他不会在意这个的。” 楼序心里隐秘的小心思得逞了,在这个时代同性恋虽然合法了,但依旧是不被认同的存在,他无畏让别人背后讥讽,他只想他们爱的几分真有人知道。 就像是个见证,婚礼需要司仪,恋爱也需要旁观者,只要有一个人知道禾青是他的,他是禾青的,这就好了。 当天下午,程鑫再次来禾青班级门前找禾青的时候,就看见禾青和楼序已经站在了一起。 程鑫撇了楼序一眼,呛他:“来的挺早啊。” 楼序笑笑不言语,手却拉紧了禾青的手。 程鑫看见楼序这一怪异的举动,虽然不解,但还是走到禾青的身边,拉住了禾青的另一只手:“走吧。” 禾青一个人被架在两个大高个中间,再加上程鑫拉着他,他一瞬间不知所措。 楼序的额角青筋直跳,伸手打掉程鑫的手。 “诶!你打我干啥呢?” 现在的教学楼过道除了他们三个一个人都没有,不然楼序也不敢那么大胆。 楼序举起牵着的禾青的手:“你看不懂吗?” 程鑫也举起牵着禾青的手:“看懂了啊,我这不是牵着呢吗?” 禾青夹在中间再也受不了这两个幼稚的人,他一把甩开两个人的手,然后面对程鑫:“我和楼序谈恋爱了。” “我也和你……” “不对!你和他——”程鑫一根手指指着楼序,“你俩谈恋爱了!” 禾青点点头:“是。” 程鑫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大:“什么时候啊!” 楼序在后面补充:“不是很久,暑假的时候。” 程鑫一把冲到楼序面前,好像禾青在楼序这样受了什么委屈一样:“怪不得我一个暑假见不了他几面,原来是被你占着了!” 楼序倒是想要占着,但是一整个暑假,禾青都像大忙人一样,自己也就晚上和他相处的时间多一点,一开学就狠心的拎着包回家了。 楼序本身的性格就恶劣,他本想是让程鑫吃一下瘪的,但是禾青挡在他面前,他不好发挥。 “没有什么占不占着的,暑假我忙着打工,也没时间见你。” 听完这话的程鑫脸上有点焦急的神色:“是阿……” 话还没说完就被禾青打断了:“没有,就是闲的。” 程鑫并不震惊于禾青和楼序是个同性恋,他更震惊的是为什么禾青要和楼序谈恋爱,明明这个人就是一脸假象,像是个粉面的小丑,让人觉得胆寒。 但既然禾青已经认定了楼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虽然看楼序不爽,但碍着楼序是禾青的男朋友,程鑫只能忍让一下。 比如,现在吃饭的时候,楼序可以坐在禾青的对面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楼序发觉自己和禾青的恋爱不像寻常这个年纪的恋爱,他们有享乐,但更多的是为未来的担忧,禾青虽然从来没说过,但楼序看的出来,他和自己一样都想要彼此有个未来。 第23章 等等吧,再等等吧,我一定给你一个未来,十七岁的楼序在心里这样暗自发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之前校内就传他俩的谣言,现在谣言变成了现实,流言蜚语再次破窗而出,以不可抵挡之势攻向禾青和楼序。 两个当事人都知道,但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不提,好似没有听说过一样,直到一天早上,楼序在车库看见了禾青。 禾青许久不打架,和楼序在一起之后更是如此,毕竟打架不是什么好事,学校里传的话他听听也就算了。 但竟然有人把事甩到了他的脸上,还是他不知道的事,这几个人不知道在哪找来的楼序在福利院的还有初中的照片,照片内容都是禾青不忍心看的。 小小的身躯上全是伤,黄色的尘土上沾满了尿液,小小的楼序就躺在旁边,身上全是脚印和伤疤。 禾青见过楼序身上的伤疤,他以前不知道是怎么来的,现在是全然清楚了。 说来也巧,这几个怂货一吓就全都说了出来,这照片并不是从哪传来的,就是他们拍的,当年欺负楼序的就是这些人。 照片是昨天才洗出来的,他们要带到学校来给别人看,恰巧路上聊天的时候被禾青听见了,一人挨了几脚之后说了实话。 禾青手里拿着照片,脸上因为愤怒甚至有些扭曲:“手机呢?” 男生瘫倒在地上,结结巴巴的说:“在家里……没……没带……” 禾青又给了他一脚把他踹翻了过去,然后走到另一个人面前:“是谁拍的?” 这人早就被吓傻了,不敢说话。 禾青脚尖使劲压下他的肩膀:“说话,问你呢。” 男生抬眼看了禾青一眼然后很快的低下头:“他拍……拍的,我没有……” 禾青踹了另一个男生的腿:“回去拿手机,我在这等你。” “现在……现在吗?要上课了……” 禾青的声音冷若冰霜,让人不寒而栗:“现在。”那声音让人不敢拒绝,更何况是刚挨过揍的怂包,“照片有发给其他人吗?” “没……没了。” “真的没有吗?” “真的没了!这都是好几年前拍的了,还是我妈的手机,没有发给任何人,最近……最近才想起……” 禾青听他说话直犯恶心,直接打断了他:“滚回去拿吧。” 楼序并不知道禾青是为什么生气,他只以为是最近的谣言,他到的时候是男生已经拿回照片之后了,他走到禾青的身边:“怎么了?” 禾青早余光看见了他,给那两个人使眼色,让他们不要乱说话:“没事。” 楼序看了看地上那两个人的惨样,知道他们已经挨了教训,于是牵起禾青的手:“回去上课吧。” 这样的事,之后有很多,人们讨厌禾青和楼序,不单单他们是怪胎,他们是同性恋,更多的事嫉妒,嫉妒的发疯。 为什么这两个不入流的基佬会是学校的第一,凭什么这两个恶心的同性恋会是学校寄予众望的好苗子,这不公平,他们是怪胎是低等货色,他们喜欢男人,他们天生就是恶心的就是低人一等的,凭什么上帝要赐予他们智慧。 所以天平倒斜了,曾经自己家长嘴里别人的孩子,是个同性恋,而这样的同性恋竟然被自己的父母天天挂在嘴边和自己比较。 明明他们穷酸,他们肮脏,他们一无所有,他们不配有比较的资格。 禾青和楼序成为众矢之的,但风暴之中的两人并不在意在学校里成绩就是最好的盔甲,总会有人护着他们,除非他们犯下不可逆转的错误。 谣言传的多了,他俩竟然变得大胆了起来,总归都是真的,既然别人都那样说了,他们也没什么避嫌的理由了。 风雨来之前总是平静的,像小时候,楼序的爷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那时候家里总会种很多玉米,秋初又多雨。 总是在楼序搬个小马扎坐在檐下乘凉的时候 一场雨就突然落了起来,本来蔚蓝的天空被乌云吞噬,以一种极大的威压席卷整片天空。 毫无征兆的雨就滂沱的下起来了。 天空伴着几声闷雷,午后的天气变得闷热起来,楼序和禾青两人都是黏哒哒的,他们在两栋教学楼之间的展示牌前分离。 那上面两排赫然贴着他们的证件照和名字。 “高三第一次大联考,第一名:禾青。” “高二第一次大联考,第一名:楼序。” “我回去了。”禾青松开楼序的手。 楼序在禾青的手即将溜走的时候捏了捏他的指尖:“今晚回我家吧。” 不容禾青拒绝,楼序就转头跑了,他走了,雨幕就下来了。 一下午的时间楼序一直心神不宁,听不下课,也静不下心,联机的雨像珠帘一样噼里啪啦摔落在地上。 他以为是这雨让自己心烦,书上的笔记被他通通划去,时间变得及其漫长。 直到第二节课的小课间,本来是做眼保健操的时间,今天的大家却都在窃窃私语,而他们的眼神却都落在楼序身上。 顶破天的烦闷终于要爆发,楼序抓住前桌的袖子问他:“你们在说什么?” 他直觉不是自己的事情,因为他分得清讥讽和可怜的眼神,而现在他们就是在可怜自己。 前桌的男生是个不爱说话的平时也怕楼序,所以一般情况下他只听不说,被楼序这样一抓,他紧张的口齿不清。 但楼序还是听懂了,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猛的起身奔向教室外面,起身太急甚至差点被桌腿绊倒。 他冲进这雨幕,像一个空心的罐头瓶,雨砸在他身上啪嗒作响,那瞬间他什么情绪都消失了,只能凭着记忆奔跑在学校里。 豆大的雨珠很快就淋湿了他的全身,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眼保健操的拍子声悠扬的响着。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很快就有人隔着窗户发现了他,水汽像雾一样笼罩着他,头发被雨水湿成几缕不停的往眼睛里滴着水。 他跑进走廊冲进楼梯间,出现在禾青的教室门口。 闹事家长的气焰还未降下去,禾青的班主任和高三部的教导主任都在旁边劝着。 女人的声音很尖锐,刀子划在磁盘里一样号着:“你们怎么能教出这种骗子学生呢?还年纪第一,我看也是抄的吧,小小年纪就出来骗人了,父母怎么教你的,啊?” 厌恶的眼神像一把把刀子插在禾青的身上,他没有表露出委屈,只是在为自己解释:“阿姨,骗了您我确实有错,但早在之前我就已经告诉了您,当时也把全部的家教费用退您了,而且您孩子成绩提高了这是事实,我骗了您,对不起。” 禾青一说话,女人就更生气了:“你什么意思啊?我儿子成绩提高了那是他自己学得好,你骗人你还有理由了啊,怎么,你把钱退了你骗人就是理所应当了吗?” 禾青的班主任站出来解围:“汤女士,您别生气了,禾青也是个孩子,小孩儿嘛,缺钱了找个家教干也很正常是不是?” “缺钱他就能骗我他是大学生了吗?才上高中就这么……” 后面的话禾青已经听不下去了,不是因为太难听,是因为他看见了楼序。 如果一个人的话他是可以撑下去的,但是楼序在的话,他的内心总是会容许他稍微软弱一点,依靠他一点。 天破了个窟窿,雨一直往楼序的心里灌。 第23章 撒谎 老师和家长也看见了楼序,但没有一个人在意一个学生的突然出现,教导主任催促着楼序回去准备上课:“哪个年纪的?马上上课了,赶紧回去上课,别看了。” 禾青的手在下面小幅度的摆了摆示意他回去,但是楼序不听。 他不想要禾青一个人面对这么多人,即使他们的关系在这些所谓的大人眼中看起来如同过家家一般,他也想要此刻坚定的站在禾青的身边,握紧他的手,无论他害不害怕。 出事的时候老师总是要保全学校的体面的,从刚开始两位老师就让汤女士到办公室去说,但是人家没同意,现在借着快要上课的名义,对方大概也会顺着台阶下来。 “汤女士,现在马上要上课了,去我办公室说吧?不然等下学生们上课要分心的。” 女人瞪了一眼禾青,不情不愿的跟着教导主任走了。 见楼序还没走,禾青的班主任再次出生催促:“你怎么还没走?马上打铃了,回去上课吧。” “我是高二三班的楼序,是禾青的朋友。”楼序的头发还在滴着水,眼神无比坚定。 班主任上下扫了扫楼序,对方浑身上下湿透了,下了那么大的雨跑过来,现在态度又如此决绝,看得出来是个犟种。 学校里面的传言,老师们说不知道都是假的,只是装作不清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楼序啊,我有印象,成绩很好啊,继续保持哈,快回去上课吧。” 第24章 “不……”楼序话还没说完,禾青就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服制止了他。 禾青轻轻摇头,这是他第二次拒绝,楼序一肚子想要说的话梗在心里。 班主任完全看见了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但仍当做没看见,楼序甚至觉得在禾青劝住自己的那一刻,班主任的嘴角上扬了几分。 楼序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他无法改变任何事情,甚至于和禾青站在一起他都做不到,他恨自己的无能。 禾青和他也一样,他们不想要做向上索取的角色,但人人都在逼迫他们,拼命按压着他们的脊骨让他们匍匐在脚下,做回他们本来的角色。 最后,楼序只能看着禾青跟着班主任走进办公室,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确实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到,一个十七岁的学生能做到能有什么呢? 楼序没有回到教室,他像丢了魂,一直在办公室外面等着禾青,他能够听见里面女人尖锐的声音,禾青解释的声音却很少传出来。 原来撒谎只是禾青的一宗罪,流言是瘟疫一样的东西,传着传着竟然连补习的小孩都知道了,他班里的同学笑话他被一个基佬教,他受不了委屈回家和他妈妈告状。 一来二去,女人知道了禾青不仅伪造大学学生证还是个小混混还是个恶心的同性恋,她觉得这样的人一定会教坏自己的孩子,即使是禾青之前被发现已经退了钱她也要到学校来耍耍威风。 不到一节课的时间,另一个和禾青很像的女人出现在楼序面前,她烫着精致的卷发,嘴唇上抹着艳丽的红色唇膏,踩着细高跟。 她甚至都没有看楼序一眼,直接敲门进屋,带起一阵香风。 不需要向外人确认,楼序知道这是禾青的妈妈。 没过多久,禾青和他妈妈一起走了出来。 女人走进去时的包很鼓,出来时却凹了下去。 她看了楼序一眼,然后指了指禾青问楼序:“你和他在谈恋爱是吗?” 非常陌生的称呼:“他” 她既然知道了所有事,楼序也没打算瞒她:“是。” 女人点了点头,没有愤怒也没有欢喜,只是淡淡转过头和禾青说话:“自己挑好学校告诉我。” “我不转学。” “也可以啊,你不嫌丢人的继续待在这里也可以啊,随便你好了。” 由于女人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任何情绪,外人甚至都找不到责怪她的理由。 楼序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禾青不会怨恨他的母亲,因为她会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给禾青他想要的东西,唯独不会给他母爱,像是在还债,在还生下禾青的债。 面对女人的淡漠,禾青似乎已经习惯了,但楼序看得出,他望向女人的眼神中是渴求爱的,即使是一顿责骂也好,让他看到自己的母亲是在乎他的就够了,可是女人没有。 “禾青,你谈恋爱,你撒谎,我都不管你,你已经成年了,你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禾青的个子已经比女人高了,明明是俯视着,但他却成了弱势的那一方:“我撒谎了,你不问为什么吗?” 女人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禾青:“你从来不问我要钱,我最近工作忙,没顾上你,你没钱了可以和我说。”女人将卡递给禾青,不是施舍,只是在履行她的责任。 “呵……呵呵呵……”禾青忽然大笑了起来,楼序和女人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这样,上课时间,空旷的走廊把禾青的笑声放的很大,很凄凉,“这样啊,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 “你……你什么意思?”女人完美的面皮上终于有了一丝情绪,她看见这样的禾青,有些害怕。 禾青接过那张卡,用拇指使劲的抚摸上面的数字凸起,然后恢复了正常的表情:“我不会转学的,我也不会用你的钱。” 说完禾青就转头走了,将那张银行卡随手扔在了垃圾桶里。 楼序深深的看了女人一眼,然后跟上了禾青。 他没有回教室,只是在雨里走着,楼序在后面跑了几步和禾青并肩。 下课铃声响了,喧闹声一瞬间充斥校园将二人淹没,广场前后的两栋教学楼的玻璃窗前都站满了人,他们在看着和议论着禾青和楼序。 一场大雨让保安亭的保安呼呼大睡,禾青母亲进来之后,校门就一直没有关上,禾青和楼序就这样在全校同学的目送之下走出了学校。 在上课时间走出校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像两个被规定好人生的npc突然打破了规则,游离在世界之外。 楼序一直没张口说话,只是在后面默默的跟着禾青,不远处是一个公交亭,禾青停了下来,坐在凳子上等公交。 但是来来回回过了好几辆车,禾青一辆都没有上,直到很久之后,一辆开往城西的公交车停在了禾青面前,禾青机械般的走了上去。 楼序跟着上了车,他没有坐在禾青旁边,而是坐在他身后的座位上,他不放心禾青一个人出来,但又不敢离他太近,楼序想他应该是需要空间的。 雨水一滴一滴从车窗上滑落,禾青侧着脸看向窗外,楼序透过窗子看禾青。 公交的冷气还没停,车里的气温很低,车厢里除了司机就只有他们两个乘客。 坐了很久的车,久到车子快要到达终点的时候,禾青下车了。 这时候的雨更急了,一颗一颗的雨珠落在地上炸开,砸在他们身上。 楼序知道这里,早几年这边划了地建厂子,很多住户都搬走了,厂区都在这边,只有零星还有几家没有搬的还住在这里。 最后禾青在一栋房子前停下,他蹲下身子在大门前的石头底下拿出一个布满锈迹的钥匙。 锈红的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时间的指针被拨回到过去。 这是禾青和父母生活过的老房子,那时候禾青不大,记得的事情也不太多,但大多是欢乐的。 而他的母亲对于第一段婚姻除了利用之后还有一点期待,阖家欢乐这个词用在那个时候应该是合适的。 院子里面已经满是杂草了,青色的瓦片掉落在墙边碎成瓦灰,堂屋的正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 禾青终于开口讲话了:“这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大概是到我要上学的时候我爸去世了,那是我妈最难的时候。” 已经这个时候了,禾青还在体谅他母亲的难处,楼序心疼的开口:“那你呢?这不是你最难的时候吗?” 禾青一笑而过:“我那时候那么小,大部分事情都不记得,有什么难的。” 楼序的语气里有些急切:“难道就因为你不记得,所以连你自己都要欺负你吗?因为不记得所以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吗?” 禾青没想到楼序会这样想,他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原来这是欺负小时候的自己吗? 直到这时候禾青才看见楼序的身上已经湿透了,他拉着楼序走到廊下躲雨。 禾青低着头说:“你今天不应该跟过来的。” “为什么?我是你的男朋友,这种时候我应该陪在你身边。”楼序轻轻拉住禾青的手,“你可以依赖我一点吗?虽然我现在还没有什么本事,我给不了你很好的生活,也没有房子,没有钱,但我向你保证,这些以后都会有的。” 楼序说的真挚,但是禾青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倚靠一个人吗?他从来没有尝试过。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接受一切了,但直到他来到这里,他像着了魔发了疯一样,因为知道楼序跟着所以来到了这里,他是想剖开一切给楼序看的,但等到他清醒过来,却觉得上一秒的自己太过于矫情。 这样的事情或许每家都有,如果歌个个都像自己这样矫情,那世界上大概就没有幸福家庭了。 禾青避开了这个话题,他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怎么别人对他好一点他就要把一切都告诉别人了,不能这样,会给别人造成压力的:“等雨停了回去吧。” 楼序点了点头:“好,等雨停了就回去。” 但现在雨还没有停,楼序推开身后那扇已经历经数年变得沧桑不堪的木门,拉着禾青走了进去。 屋里的摆设还和禾青零星记忆里的一样,楼序按照一般房子的构造推开了东边的房间门,他感觉到身后的禾青在抗拒,他不愿意进去。 这是第一次,楼序不想再听禾青的话,他固执的拉着禾青走进去,开门的动作带起一阵风,扬起的灰尘让二人止不住的咳嗽。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落满灰尘和蛛网的结婚照,禾青的眉眼和照片上的男人很像。 这里早就断电了,屋里昏暗一片,楼序走在前面,脸上被密密麻麻的蛛网缠的发痒,终于摸索到窗边,碎花布的窗帘已经被灰尘覆盖的看不出花色了,楼序一把拉开,屋里瞬间进来一些昏暗的灯光。 禾青只觉得那张婚纱照很刺眼。 第25章 两人就站着这狭小的房间内,禾青低着头,楼序看着禾青。 “我是一个孤儿,这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车祸死的,那时候我已经记事了,后来跟着我奶奶生活,但她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接受不了儿子的离世,不就也死了,再后来我就被村委会送到了福利院。” 禾青没想到楼序会说这些,但无论是什么目的,禾青都知道一道伤疤无论历经了多少年,即使它已经结痂愈合,新生的血肉填补上那道沟壑,但当利刃刺向伤疤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当初蚀骨的疼痛。 “别说了……” 楼序还在继续说,禾青就捂住他的嘴。 楼序轻轻将禾青的手拉下来,攥在手心里:“我不爱说话,在福利院里像个异类,除了老师没有人搭理我,初中的时候我见到了我的养父母,他们带我回了家,他们家里只有一个女儿,所以福利院也放心把我交给他们,认为我会被好好对待。” “但那个家我睡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在检查的时候他们才会让我回家住一晚,后来时间长了,福利院确认了他们对我很好,也就不再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养父母讨厌我,同学也讨厌我,当我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他们总会捂住鼻子,我有时充当烟灰缸,有时充当沙包,有时是皮球,大多数时候是送货员……” 楼序不再说了,因为面前的禾青已经泪流满面。 面对同学的嘲笑和讥讽的时候他没有哭,面对家长的刁难的时候他没有哭,面对母亲的漠视和偏心的时候他没有哭。 可当自己的爱人面对面诉说自己的过往时他泪流满面。 楼序捧起禾青的脸,擦去他的眼泪,问他:“听到这些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觉得我矫情吗?觉得我在无病呻吟吗?” 禾青狠狠的摇头。 楼序吻去他眼角的一滴泪:“是心疼对吗?” 禾青没有点头,却不再摇头。 楼序笑了起来,却让禾青更加心痛,他把禾青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我的心也好疼,我的爱人在流泪,但我却一无所知,告诉我吧,告诉我好吗?” 第24章 第 24 章 他这样把自己的伤痛和不堪的过往讲给禾青听,就是要让禾青知道,示弱不是什么很矫情的事情。 “所以暑假的时候为什么要搬出来?” 楼序看的出来,禾青母亲不会不给禾青房子住,只可能是发生一些事情,让禾青不想要再住在家里。 禾青透过窗子看向灰蒙蒙的天空,他还是不愿意把这些说给楼序听的,显得自己很矫情又很斤斤计较,但他看向楼序的眼睛,这些担忧就烟消云散了。 暑假刚开始的时候,楼序有过好长一段时间找不到禾青。 “那时候我去了绿瀛,她买好了票,让我不容拒绝。” 楼序慢慢的揉搓着禾青的手心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一个高中生,我想不到她能有什么事找我,我到了之后才知道是因为禾晟,我妈因为一批货被卡在了清关,她要出国出差几天,让我照顾禾晟。” “禾晟和我不熟,也没把我当哥哥,我也就照顾了他一个礼拜左右,给他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我妈回来的第二天我就走了,我受不了他们浓情蜜意的样子。” “后来是因为,海城这边的房子空了太久,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住,她觉得太浪费,暑假的时候就租给了一家人,他们搬进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所以就来找你了。” 禾青说完这些,心里好像泄了一口气:“很矫情是不是?其实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是我太狭隘太斤斤计较了……” 禾青的话被楼序的拥抱打断了,楼序的双手紧紧的抱住禾青,右手在他背上不断的顺着:“没有,没有矫情,你很好,你特别好……” 话说到最后是带着哭腔的,他那么珍视的人,竟然在家里被当做佣人使唤,最后连家都不给禾青留一个,而禾青也只是一个刚刚成年的高三生。 跟禾青恋爱之后,楼序多多少少听过程鑫讲过禾青之前的事情,其实他很少向家里要钱,初中开始学费什么的都是自己交的。 没人知道小小年纪的禾青吃了多少苦长到现在,而他本应该享受和禾晟一样的待遇,而不是因为几百块钱的补习费让他在全校师生的面前连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了。 这不公平,这太不公平了。 禾青用手锤了锤楼序的后背:“好了,我不是三岁小孩,不用你这样哄着我。” 楼序的声音闷闷地,头埋在禾青的颈间在他耳边说话:“可我向这样哄着你,我不认识三岁的你,但一定很可爱,可爱到我一见到你就一定忍不住想把你偷走养起来。” 禾青笑了起来,笑中带泪:“我没想到你这么坏呢?” “坏吗?”楼序抬起头,双手仍搂着禾青的腰,“我还有更坏的你不知道。” 禾青被泪水洇湿的眼睛亮闪闪的看着楼序。 楼序低下头,吻去他眼角的泪水,他的动作很轻柔,凉凉的嘴唇贴上禾青脸颊的一瞬间,禾青全是像过电一般酥麻,禾青止不住的往后仰,但被楼序的双手禁锢着,总也躲不开楼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泪水太过于滚烫,楼序的嘴唇也变的热了起来,轻抚变成耳鬓厮磨,楼序从禾青的眼睛鼻子亲到嘴巴。 先是浅浅的啄了几下,像是在等待机会一样,等到禾青撑不住要换气的时候,楼序的舌头就探了进去,他霸道的掠夺着禾青口腔里的空气,双手也从禾青的腰间游走到他的脖颈,拇指摩挲着禾青颤动的喉结。 禾青被迫着扬起脖子,紧闭着眼睛,在这场亲吻中,除了眼前的楼序,一切都被他抛之脑外。 楼序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没有经验,只能本能的做,他想,爱一个人就是恨不得把他揉入骨血里的,他的发丝,他的眼睛,他的骨骼,血液都要属于自己,爱是有兽性在的,谁都避免不了。 直到禾青有些喘不过气的时候,楼序终于放过了他,禾青的头抵在楼序的胸膛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接吻真的是件力气活,不亚于跑了一千米。 楼序轻轻的拍着禾青的后背:“还好吗?” 这是两人第一次吻的那么激烈,禾青轻轻的点头。 楼序脱掉身上的外套铺在床上,和禾青一起坐在了床边。 “今天的事?”楼序在外面听得不真切,结果他也只能猜个大概,不如直接问禾青来的干脆。 “本来他们要求让我退学再加上全校通报批评,后来我妈来了给了点钱,他们同意我可以不退学,但至少要在班级里通报批评再写个检讨。” 本来已经慢慢平复的心情又被重新点燃,楼序紧紧的握住拳头:“凭什么?” 禾青轻笑:“凭他们是大人吧。” “但我不会退学的,只有一年而已,我会读完的。” 楼序扶住禾青的肩膀:“但其实,我想你转学……”,楼序看了看禾青的眼睛又继续说下去,“我不想你在学校里受人白眼,不如去一个新环境,我相信以你能力肯定可以做的更好。” “以前受的白眼还少吗?” 学校里的人一直以为禾青是个孤儿,因为从来没人见过他的家人,也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他的家人,他在学校受的待遇也比楼序好不到哪去,只是他从小就性格倔强,打着打着别人也就服气了。 “他们想看我的笑话,我就偏不让他们如愿,即使我真的转学走了,海城就那么大,都用不了一个星期,就又会变成现在这样,何况这里有你在……” 楼序握住禾青的手:“我明白了。” 两人待了很久直到雨渐渐停了才从这里离开,没有回学校,而是回到了楼序的家。 第二天到校的时候,两个人免不了被各自的班主任约谈,擅自离校还没有报备,够班主任唠叨几天的。 楼序站在班主任的面前,腰板挺得笔直。 “知道错了没有?” 楼序语气淡淡的回应:“知道。” “哪里错了?” “出校要请假。” 本来打算发作的班主任因为他这一句话差点被噎死,他说的好像也没错,谈恋爱不是明面上的事,班主任也没有证据,唯一的错就是无故旷课。 但秉持着关爱学生的名义,他还是对楼序进行了长达两小时的教育。 楼序和禾青都在三楼,两栋教学楼的布局又是一样的,从这里,楼序可以看到禾青也走进了办公室,在自己这边的唾沫风雨还没结束的时候,楼序看见禾青走了出来。 两人像有心灵感应一样,禾青也透过走廊的窗户看向这边,对视之后和楼序比了个“ok” 看见禾青手势的楼序笑了起来,但因为太过于高兴而不小心笑出了声。 “你看什么呢?”班主任顺着楼序的目光看过去,对面什么都没有,又问他,“你笑什么呢?” 第26章 “没什么,下次我会和您请假的。” 看着楼序的态度良好,自己也说累了的份上,班主任让楼序回去了。 这件事最后处理成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但楼序始终觉得不应该这样,这太不公平了,因为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就只能被欺负吗? 没有这样的道理,那家人既要还要,根本就是个泼皮无赖,禾青被这样的人咬上一口,楼序简直要恶心死。 禾青写检讨的那天下午,那家人的孩子就被全校通报批评了,因为他偷拍女生上厕所被发现,谁都想不到那么胆小懦弱的人,私底下做着这样的事。 当天就办了退学,他妈妈也一口气没上来中风了,嘴歪眼斜的。 禾青这几天暂时和楼序住着,那封检讨他据实写的,承认了自己确实有欺骗别人自己是大学生,但早在家教快结束的时候就被发现了,那时候就已经给别人退了全款,那家人也妥协了。 只是后来听说禾青还是个同性恋,觉得丢脸气不过所以来学校闹事,只是经过这件事之后,学校里的人看楼序和禾青的看法好像改变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楼序之前物色的新工作也有了起色。 在回收站的时候,他看到很多废弃的货物,大多是要出口到海外的,有饰品,有工具,五花八门的什么都有。 楼序当然没那个钱开展海外业务,只是东西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身价就翻了一番,再加上之前和禾青一起在周边的大学里收过废品,所以对每个大学也还算熟悉。 他在校内招了几个代理,早上从水果市场批发水果,然后运到学校,比学校的水果店便宜,但是比进价确实翻了一倍, 时间久了,进账多了,业务也就多了,直到楼序大学之前,他们已经攒下了第一桶金。 后来在禾青同学的帮助下开发了一个自助点单小软件,在校内招了更多的代理做起了送货上门的小卖部。 大学期间他们就开始创业,命运眷顾,干的很不错,毕业之后没两年,他们结婚了,那时候同性结婚已经很普遍了,前来祝贺的人很多。 不知道是禾青赚了钱的缘故还是他妈变了性子,那几年她竟然罕见的在禾青的面前担当起了母亲的角色,但楼序知道,禾青心里始终都有芥蒂。 后来公司越做越大,在外人看来,禾青和他母亲真有些母慈子孝的模样。 但直到禾青死,她才再次露出她那让人恶心的面目。 夜已经很深了,楼序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年纪太大了,总是会回想起以前,还是他实在是太想念禾青了。 只剩下蟋蟀的叫声,楼序将木牌放在自己的枕边,关上了窗子,他在木牌上印下一吻:“晚安。” 在楼序睡着之后,禾青出现在了他的床边,只是盯着楼序的睡颜,良久,他弯下身轻轻抚摸楼序的脸颊,亲了亲他的额头:“晚安。” 可惜楼序不知道,如果他知道的话,他那么聪明,一定会知道禾青为什么会这样,可禾青就是要瞒着他,因为太了解,所以天衣无缝。 第二天,楼序醒来的时候,枕边仍旧只有一个木牌,他在程鑫家吃了早餐,然后拒绝了程鑫的相送,他自己打了一辆车带着行李,前往禾青出事的酒店。 第25章 火灾 这是楼序第二次来到绿瀛,结婚之前,因为和禾青母亲的关系并不亲密,所以逢年过节的他们也不会回去,直到结婚两年后,他们的公司越开越大,恰逢禾晟大学毕业。 他们一家人就从绿瀛搬到了海城,还让禾青给禾晟安排了一个工作。 禾青母亲的小公司自从禾青上大学之后就一直亏损,直至倒闭,不然禾青母亲也犯不着打上禾青公司的主意,不过也说不准,人总是贪心的,有了一个就总想着要另一个。 程鑫家的小别墅距离市区不是很远,师傅开了不久就到达了他们当初入住的酒店,木牌一直被楼序握在手里,他单手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拎出来,另一只手只拿着木牌就像挽着禾青一样。 楼序拒绝了酒店的接送服务,自己推着箱子去办理入住,酒店大厅里弥漫着令人心情舒缓的香味,服务生都穿着得体的制服,来来回回的引导客人入住。 楼序的皮鞋走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轻微作响。 他刚一走进来就有个服务生推着行李车走上前来帮他把行李放上去,楼序则是走到前台将自己的身份证推到前台小姐的面前。 前台小姐先是看见楼序的身份证,然后抬头看向楼序,她的眼中露出一丝恐惧,而这丝恐惧被楼序敏锐的捕捉到了。 他绅士的开口:“怎么了吗?” 前台小姐少有的展现出她不专业的一面结结巴巴的说:“不,不……没什么,我这就帮您办理入住。” 人家不愿意说,楼序也不继续追问。 片刻之后,前台小姐双手递上房卡:“先生,您的房卡,进门右转,乘高层电梯到69楼,6907是您的房间号。” 楼序接过房卡:“谢谢。” 和之前出事时住的房间号一模一样,楼序的手机上有订房信息。 电梯里响着悠扬舒缓的音乐,光滑如镜的墙壁照出楼序一张并不喜悦的脸,他对这里很陌生,陌生到不正常,来过的地方,即使因为受到伤害被大脑删除了记忆,再次重临的时候总会有些印象的,但楼序的脑子就像是一张白纸,他什么都不记得。 进入房间之后不久,服务生就送来了他的行李,附带的还有一些甜点。 楼序拒绝了甜点,从门口接过了行李,自己草草收拾了一下。 套房内采光极好,是整个酒店最好的位置,从落地窗可以看到纵横的萝茵海,它连接着海城和绿瀛。 对面就是近几十年新开发的商圈,高耸的大厦和酒店相对,即使是深夜,各层的写字楼仍亮着灯。 禾青的死不是谋杀,而且发生在这样的大酒店,媒体一定报道过,现在是互联网时代,想要查到什么,动动手指就能得到答案。 楼序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在手机上输入酒店的名字,前面的词条一水的事种草和晒图,这些不是楼序想要的,他重新点进搜索框,将光标移动到最后一个字后面,加上了两个字:“命案。” 弹出来的第一个仍然是某个大v的种草视频,但下面的帖子却变了,紧跟着的词条是:“大火”,“火灾”,“23人遇险”…… 看到这里,楼序已经大概知道了答案,在那一天,这里发生了一场火灾,火是从更高的楼层烧下来的,酒店的楼层又高,在这场大火中死去的人不少。 但这绝不是全部的真相,因为程鑫瞒着自己,就连禾青母亲都不怎么提禾青是怎么死的,刚开始还伪善的劝楼序向前看,所以禾青一定是因为自己死的。 程鑫不告诉自己是情有可原,他可能害怕楼序会崩溃,但是禾青母亲不说就显得很可疑。 但为什么那天只有禾青死了,而自己却活了下来,甚至清醒之后身上的伤都没有多少,这不符合常理。 按照报道上写的,火灾是在78楼发生的,其实距离69层还是有一定距离的。 但可惜现在网上的新闻大概率是经过粉饰的,不一定完全真实。 到了酒店之后,程鑫打过一个电话,简单问了几句就挂断了,但他总是欲言又止,楼序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劝自己向前看,那没意义。 每个人对待人生的态度不一样,十七岁以前的楼序得过且过,十七岁那年他第一次有了目标,就是想和禾青拥有一个家,十七岁以后,他有些贪心的想要和禾青在一起一辈子。 有人一辈子为了追求爱而活着,并不只是爱情,爱的含义不应该局限于爱情,而有人一辈子追求名利,楼序就是前者,他没有家人朋友的爱,他的爱只是爱情,只是禾青,如果剥夺了这些,他的人生就失去了方向。 有人说,人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一场苦旅,所以无论怎么做都不能算错,有人终其一生的人生课题就是追逐爱,而楼序显然就是这样的人。 禾青似乎是因为楼序的做法而生气了,从海城离开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过楼序,这个时候,楼序也不想逼他。 晚饭过后,楼序换了身衣服下楼,前台大厅已经换了班,早上为楼序办理入住的前台小姐已经不在这里了,在值班的工作人员看见楼序出去,也只是微笑的点头相送。 绿瀛和海城的距离不远,都是沿海城市,也是一脉同源,到了晚上,靠近海边的地方,空气中总是弥漫着咸涩的水汽,已经是秋天,楼序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 呼啸的海风卷起他的衣角,缭绕的烟雾随着风吹到楼序的身后,他在垃圾桶上灭了烟,随手丢进了垃圾桶,然后走向幽暗的居民楼。 普通人的行踪很容易调查,楼序无意冒犯,但是白天碍于人多,他不方便问,只能趁着女生休息来打扰她。 第27章 这是早上为楼序开房的那个女生的家,她看楼序的眼神很不对劲,回到房间之后,楼序简单一查就知道事发的那天晚上女孩也在值班,这样联系起来就简单多了。 女生今年24岁,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在这家酒店当前台,虽然说出去不好听,但是在这样级别的酒店工作,工资比那些体面的工作高多了。 她一个人租了老街区的一套三室一厅,楼序到的时候她刚刚吹好头发。 “叮咚——叮咚——” 空灵的门铃声在楼道里响起,现在是晚上九点,不是个很危险的时间点。 女生拿着想要晾晒的干发帽走向玄关,但独居的生活经验让她变的警惕起来,她并没有直接开门,甚至在靠近门边时还放轻了脚步。 她慢慢的贴上猫眼,楼道里的感应灯还亮着,通过猫眼她认出了楼序,女生的一只手已经搭在了门把手上准备为楼序开门。 但下一刻,楼梯间的感应灯灭掉,在灭掉的那一瞬间,女生看见楼序的后面还有一个人影,突如其来的惊吓让女生汗毛直竖,她惊悚的睁大眼睛,脚却因为害怕而立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要走,要离开这里,她这样想着,但脚下却仿佛千斤重,她的眼睛仍在卡在猫眼的可视范围内,瞳孔震颤着。 忽然一声“叮咚——” 女生全身的血液倒流,感应灯亮起,这次,她看的清清楚楚,黑色风衣男人的背后确确实实有另一个人影,不!不是人影!、 那是她亲眼见到的,死在火场的客人——禾青。 第26章 梦境 楼序朝着里面看了一会儿,最后抬手看了看时间,虽然现代人睡觉都比较晚,但或许人家小女孩累了一天了要早睡也很正常,楼序不再无谓的坚持,他离开了小区。 但他不知道的是,一门之隔的女孩被吓得瘫坐在地,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胸腔剧烈起伏着,久久都不能回神,甚至发不出声音。 原来恐怖片里演的都是真的,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是根本跑不动的。 楼序离开之后,没有直接回到酒店,而是揣着木牌闲逛,就像和禾青散步一样。 绿瀛的绿化不如海城,到了秋天显得更加萧瑟。 “要出来走走吗?”楼序摩挲着木牌,温柔的问禾青。 楼序等了一会儿之后看了看身边,他轻轻笑着:“也没什么好看的,不愿意就算了。” 沿着海边走了一圈,嘴巴里都是咸涩的,楼序抬头向天上望去,灰蒙蒙的天空看不见一颗星星。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大厅的灯光恍如白昼,让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楼序刷卡上楼,午夜时候电梯里的音乐显得有些诡异惊悚。 酒店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楼序走出电梯,只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他一步一步走向落地窗,柔软的地毯让他感觉脚下有些虚浮。 小腿处的墙壁上是安全通道的标识,直到走到尽头,在右手边是安全通道,楼序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门把手便像触电了一般立马松开了。 世界突然变的寂静,有什么记忆要从脑海深处萌芽,但复苏的记忆就像虫子啃食楼序的脑髓一样痛,楼序猛地弯下腰,一只手支住自己的额头。 脑海中零星闪过一些碎片,漫天的大火,乌黑的浓烟甚至可以比肩天上的乌云,警车的声音和救护车的声音交杂着,许多人的声音充斥在楼序的周围。 这些声音像放映一样萦绕在楼序的耳边,紧接着,世界又寂静一片,楼序扶着墙壁缓慢站起身,凭借着零碎的记忆,楼序回过头。 在走廊另一边的尽头,是一幅巨大的油画——《彼岸》。 画面里是一个天使张开美丽巨大的翅膀俯身亲吻怀中的女子,他们紧紧相拥在一起,但在天使的背后却是硝烟和战争,女人的脚下躺着一具尸体。 楼序并不是学艺术的,他在日常生活中也接触不到这样的油画,但他对这幅画的印象很深,并不是因为今天见过,事实上,他今天一天进出酒店,甚至都没没有发现在走廊的尽头还有这样一副巨大油画的存在,他现在注意到它,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记忆。 再多的记忆,楼序也想不起来了,他迈着虚浮的步子走回酒店,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没拉,对面写字楼的光照的房间里不算很暗,楼序没有开灯,窗帘飘动着,房间灌了一晚上的风,现在屋子里有些凉。 他将大衣随意挂在衣架上,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躺在床上。 楼序闭着眼睛,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从南山精神病院回来之后,楼序晚上的睡眠并不好,即使禾青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他仍然觉得不安,但今晚他睡的异常香甜,甚至还做了一个梦。 不过不是什么好梦,他梦见了那场大火,和那幅油画。 在梦里,火是半夜烧起来的,禾青比他先醒了过来,刺鼻的浓烟已经弥漫了整个卧室,禾青拼命的摇晃着楼序:“醒醒——醒醒!” 楼序半梦半醒的睁开眼睛呛咳了几声,本来混沌的脑子一下子被房间里的浓烟激醒了,楼序紧张的拉紧禾青的手:“怎么了?怎么那么多烟?” 禾青掀起被子,神情严肃的说:“应该是上层着火了,屋里那么多烟,应该烧的很近了。” 楼序因为生病的缘故,即使是结婚后病情好了很多,但有时候还是要借助安眠药物才能入睡,特别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吃完安眠药之后被强行叫醒,楼序的脑子其实还没有完全清醒,不足以他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但好在禾青动作很快,在搞清楚状况之后,叫醒了楼序,他们什么都没带,走到客厅之后,发现客厅的烟更加浓烈,外面已经聚集了警车,救护车和消防车,禾青和楼序出门之后,梦里的楼序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没有看见那幅油画吗,但是在梦中他又无法左右自己的行为,这不对,和自己的记忆并不符合,楼序和禾青的手里一人拿着一块湿毛巾捂着口鼻跑向安全通道,像是一个梦中梦,楼序的思绪很清楚,他想要回头看,去看那幅画是否在那里,但是他不能。 整个酒店响彻着尖叫声,火焰将这座临海大厦点燃如灯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禾青下楼的,他只紧紧的盯着禾青紧握着他的手的手,本来就吸入了浓烟,再加上不断的奔跑,两个人已经是喘息不断了,酒店大厅被清空了,许多人拥挤着从逃生通道跑出来。 他们也不例外,即使周围人潮攒动,但他们彼此紧握的手却从未松开。 终于,城市闪亮的灯光出现在他们面前,劫后余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他们弯着腰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但,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他们逃出来了?可记忆不是这样的,楼序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燃烧着的大楼,又看向禾青,禾青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但楼序却越来越看不清禾青的脸,那张他一辈子都不会忘却的样子竟然在他的眼前越飘越远,周围的声音变得空灵,一切都是虚浮的,声音,场景,还有禾青手上的温度。 可这虚幻又如此真实,等到楼序梦醒之后,他甚至真的以为自己和禾青已经逃了出来,但可惜,他身边依旧只有那一个冰冷的木牌,终究是梦。 等到收拾好一切出门的时候,那种怪异的感觉再次漫上心头,楼序回头望去,那幅巨大的油画依旧在走廊尽头摆着,但楼序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看它,记忆仿佛被篡改了,他想不到这幅油画对他来说的意义。 楼序早就拿到了女孩上班的班次,他知道今天是女孩值班,所以早早下来了,但当他走到大厅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你好,我入住时说过6907晚餐不用再送上去了。”楼序走到前台面前搭话。 女生微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先生,我们交班的时候没有交代清楚,抱歉,之后的晚餐不会再送上去了。” 楼序笑了笑,他本身的长相就没有什么攻击性,不然当初也骗不到禾青,笑起来的时候更是一副好人模样:“没关系,你们长得都很漂亮,是我记错了。” 女生笑容更甚,被别人夸赞,没有人会不开心:“谢谢。” “我是过来旅游的,之前你的同事有提过绿瀛有趣的景点,但我最近都没有见到她呢?” “哦,她最近生病,请假了,我是绿瀛本地人,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为您介绍。” “那麻烦你了。” 一番交流之后,楼序离开了酒店,走的时候两个人还互相点头致意,好像聊的不亦乐乎。 但其实楼序只是想知道女孩去哪了,自己刚去找过她,她就生病了,似乎有些太巧了。 楼序摩挲了一下口袋里的木牌:“希望不是你在捣蛋。” 楼序老老实实在酒店等待了两天,但女孩仍然没有来上班,所以楼序再次起身前往女孩家,下午三点多,楼序到达女孩家的小区。 第28章 是个阴天,秋风恨不得席卷掉所有的绿色,楼序穿了一件驼色大衣,风把他一丝不茍的发型吹的有些凌乱,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楼序的下巴上已经长出了一圈浅浅的青色胡茬,平白的给他的年龄添了几岁。 这在禾青在的时候是不会发生的,因为初生胡茬的威力很大,禾青觉得太扎人,而楼序会为了能多亲几口禾青定期修剪胡茬。 这个小区很老,好保留着上世纪的风格,步入其中的时候会让楼序想起自己曾将和禾青在海城的时候,再次来到女孩家门口,楼序按响了门铃。 等了一会儿之后,仍然没有人来开门,但楼序知道女孩在家,即使不在家也会很快回来。 因为她的外卖挂在门把手上。 楼序这一趟没有白来,即使是前几天女孩吓到了,但人总要吃饭,外卖点上之后,恐惧就少了大半,外卖小哥送来的时候已经按了门铃,但是女孩没有听见,楼序按的门铃她也没有听见,甚至出去拿外卖的时候都忘记了看猫眼。 打开门的一瞬间,女孩吓了一大跳,自己期待的外卖正等待着她,但和外卖一起的还有站在门外的楼序。 楼序甚至体贴的将外卖拎在手里递给女孩。 女生不可能忘掉这张脸,她小心翼翼的接过外卖,还习惯性的说了一句:“谢谢。” 楼序将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微笑回答:“不客气。” 直到这个时候,女孩才意识到不对,她另一只手慌忙的想要关上门,但楼序的手已经抓住了门板,男人的力气哪是她一个小女孩可以抵抗的。 但楼序并没有直接拉开门,只是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你是在躲我吗?” 女孩脑门上已经冒出了一些汗,她眼神飘忽不定,但很快就被楼序捕捉到了。 他在盯着自己的身后看,楼序微微侧过头望去,身后什么都没有,他明白了女孩恐惧的原因。 “你可以看见他。”这不是反问,而是陈述。 碍于害怕,女孩还在装不懂:“看见什么?我听不懂你说话。” 楼序手上一使劲,门瞬间被拉开了一些:“你撒谎,你能看见他。” “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赶紧走吧,我不认识你,你再纠缠的话我要报警了。” “可以,你可以选择报警,但在警察来之前,我要搞清楚一些事。” 楼序说完之后就直接拉开了门走进屋里,然后把门砰的一声关掉。 第27章 生机 楼序进来之后,女孩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她颤抖着声音警告楼序:“你这是私闯民宅!是……是犯法的!” 楼序很平静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他走上前几步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女孩,“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也为了你不要那么警惕我,你可以先报警,我不会伤害你。” 手机上已经输好了110报警号码,只要女孩拨通就可以。 女孩试探性的伸出手接过手机,她一直观察着楼序的表情,对方脸上没有任何变化,而在上次的火灾之后,女孩之后也在网上搜过他们二人的名字,说楼序来杀自己,可能性不大,而且就算楼序真的要杀她,她现在报警也没有用了,因为在警察来之前,她是逃不过的。 与其真的报警让楼序不快,她选择先听听楼序想要知道什么,女孩将手机放到自己身后的桌子上:“你想要问什么?” 楼序直接开门见山:“火灾那天,你值夜班是吗?” “是。”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吗?” “我不知道你指的‘知道’是什么?” 楼序看出女孩还在害怕,就伸手示意让她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坐在了旁边的多人沙发上,他又换了一个问题:“你能看见他对吗?我的爱人,火灾时和我一起入住的那个人。” 女孩看向楼序的身后,思考着到底是得罪一只鬼还是得罪一个人,最后她选择了得罪一只鬼:“对。” 楼序却笑了起来,女孩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女孩几乎不用回忆就能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故,因为她印象太深了:“那天晚上,火是从较高的楼层烧起来的,所以被发现的很慢,等到大家都意识到的时候,差不多已经烧到你们那一层了。” “当时已经有人拨打了火警电话,但是最近的消防站也需要时间,楼上不断的有人跑下来,主管要我们在现场组织秩序,以免发生踩踏,你们上面入住的客人死亡的很多,跑下来的基本都是下面的住户,你们是被消防员救下来的。” “你们是被担架抬下来的……,你的爱人已经被蒙上了白布。” 女孩观察了一下楼序的表情,看他好像没什么事,才继续说下去:“他的手垂下来一只,胳膊上的大部分皮肤都没了。” “但这个不是死因,我听见消防员说是他吸入的一氧化碳过多,找到的时候,是在57层的安全通道里,他抱着你,你的呼吸还很平稳。” 说到这里,楼序明白了,怪不得,那幅画他会那么熟悉,怪不得他昨晚会做那样的梦,怪不得女孩可以看见禾青。 这一切都有了答案,楼序睡前吃了安眠药,因此会睡的沉一些,但不至于睡的那么死,是因为他已经吸入了一些一氧化碳所以大脑是发昏的,他一定是醒了,但是头还晕着使不上力气,是禾青拖着他在走的。 这就说的通了,逃生通道的方向和油画的方向是相反的,而楼序被禾青拖着,所以那幅画一直在楼序的面前,如果禾青不救楼序,那他一定可以平安的逃出去的,因为要带着楼序,他呼吸的频率更高,吸入的一氧化碳更多,所以他等不到救援。 那幅巨大的油画再次浮现在楼序的面前,天使柔软的宽阔的翅膀在身后绽开,挡住了硝烟和死亡,在生命的最后,禾青楼着楼序的头,将它放在自己的腿上,禾青闭上眼睛在楼序的额头上印下一吻:“好好活着,我爱你。” 禾青是多么自私啊,让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等楼序再次醒来的时候,得到的只有爱人离世的消息。 楼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女孩家,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酒店,那个他和禾青曾经待过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在听完这些之后甚至还感谢了女孩才离开了她家,他看上去状态好的让女孩都感觉到匪夷所思,楼序的脸上没有一丝眼泪,仿佛是在听故事一样,女孩开始后悔说的时候还考虑他的情绪,她为死去的禾青感到不值。 天已经黑了,楼序缓缓的从怀中掏出木牌,轻轻的放到唇边低声喊道:“禾青,禾青,禾青。”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紧接着,床头的小台灯被禾青按亮了,他就坐在床边,不去看楼序。 直到身后的男人发出小兽一般的啜泣声,那声音像针一样,钻进禾青的心脏,让他揪心的疼痛。 啜泣声离他越来越近,最后,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上禾青的背,双手从后面环住他,没过一会儿,他的背就全湿了,被男人的眼泪润湿了。 楼序的声音哑的吓人:“为什么?” “为什么救我,为什么要救我!”他声嘶力竭的吼着,像是在指责禾青,“你明明可以走掉的,为什么非要带上我!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吗?不!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这是惩罚我,你很恨我吗?禾青,你很恨我是不是,所以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男人野兽一般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禾青回过头捧住楼序的脸:“不,我爱你。” 那时候的遗言,楼序现在听到了。 “不,你不爱我,如果你爱我,就不会留下我自己!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你高高兴兴的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我会活不下去的,我宁愿去地狱,我宁愿日夜煎熬,我不要留在没有你的世界。” “你早就记起来了是吗?之前对我的疏离都是你装的,是不是,你想让我死心是吗?” 事到如今,楼序想不知道也难,禾青为什么要在女孩面前现身,因为他不想楼序知道真相,那就不能让楼序和女孩见面,所以他出现在女孩面前,让女孩恐惧,他为什么不想让楼序知道。 因为他知道全部的事情,不想让楼序再次回忆起那天发生的事。 他知道楼序的偏执,一旦楼序知道自己是为了救他而死,楼序绝对无法接受。 “还有那场梦,是你做的对不对?”楼序的双手收紧,在禾青的肩头开口,“你知道了我发现油画的不对劲,所以你想要及时更改,你无法改变我的记忆,所以你让我做了那样的梦想要混淆现实是吗?” 包括媒体上的报道,在这个时代,真情真爱已是不易,所以人们热衷于看纯粹的爱情,看蝴蝶翩翩河边飞,看百年修得同船渡,看凤兮凤兮归故乡。 第29章 而禾青这样行为不可能会被媒体放过,但网络上却没有一篇关于他们的报道,楼序不用再问禾青,他已经有了答案,虽然不知道是依靠怎样的手段改写了报告,但禾青一定废了很大的功夫,只是为了隐瞒自己死亡的真相,让爱人不至于那么伤心。 禾青没有回答,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楼序的猜测都是对的,他无法反驳,就算反驳也会被看穿。 他们都太懂彼此,楼序并不执着于让禾青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这没有意义,他换了一个问题:“你还会陪在我身边多久?” 禾青转过头来,楼序的双眼刚好对上他的眼睛,不似人类的眼睛,禾青的双眼无神,他的身体冰冷,连带着他的眼神都有些寒意。 禾青张开口想要说话,但楼序却轻轻捂住了他的嘴:“不要对我说谎,我会看出来的。” 人鬼殊途,即使是没看过聊斋,楼序也应该知道世间轮回皆是具有法则的,亡魂不可以长久的待在人间,不然死亡就不复存在了。 “半个月。” 果然,和楼序预想的一样,禾青在自己的身边已经很久了,这次禾青也可以多耗点时间不让楼序发现的,但是他却用了最笨的方法,说明他可能时间真的不多了。 “你想做什么?”禾青擦了擦楼序眼角你的泪水,直截了当的问楼序。 楼序愣了一瞬,紧接着回答:“我不知道,我不想做什么,我不想做计划,计划总有终止的时间,我不想这个时间点之后你就不在了。” “我不会不在的。”禾青轻轻的揉搓楼序的脸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楼序没有出声,谁都知道这只是句安慰话,他只是一只静静的抱着禾青,生怕浪费了一分一秒,慢慢的他竟然睡着了,浑浑噩噩中他一直在做梦,梦里一直在失去禾青。 直到太阳刺眼的光芒把他照醒,醒来的一瞬间,他就意识到禾青不在自己的怀里,楼序连忙起身呼唤禾青:“禾青!禾青!” 走出卧室的时候,禾青正好听见楼序的声音回来,他被楼序紧紧抱入怀里,男人剧烈跳动的心脏表明了他刚才有多害怕。 禾青在楼序的怀里抬头问他:“怎么了?” 楼序一直喃喃的说:“没事,没事。” 不知道是在对禾青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禾青低头看见楼序甚至连鞋都没穿就跑了出来。 楼序牵着禾青的手走回卧室,禾青看着楼序的背脊,它依旧那么宽阔,但却多了些落寞,楼序总是患得患失,像一只脆弱的玻璃蝴蝶。 楼序的精神状态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衰败下去,禾青在他身边可以清晰的感知楼序生命力的流逝。 虽然他总是在禾青的面前笑着,但他的眼底总是盛满哀伤。 禾青觉得不能这样下去,离别至少要是欢快的,这样之后想起来的时候才不不会那么难过。 他知道自己母亲将照片给楼序的事,结婚之后,母亲对他的态度明显好转,他以为她是爱自己的,但是死后才看清楚,她只爱自己和禾晟。 照片上的景点楼序已经不记得了,他想让楼序出去走走,楼序已经好几天没有下楼了,甚至在屋里的时候连窗帘都没有拉开,人是要接地气的,不然会没有精气神。 “出去走走吧,你还没有逛过绿瀛。”禾青拉开房间里的窗帘,走到床边叫醒楼序。 楼序微微睁开眼复又闭上,他的眼白上布满红血丝,比禾青这个真正的鬼还要可怕,他伸出一只手拉住禾青的手腕,笑的很苦涩:“上次不是都逛过了吗?” “那你还记得吗?” 楼序无奈的睁开眼:“你想去哪?” 禾青转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迭照片,递给楼序:“一个一个重新来过吧。” 楼序望着禾青的眼睛,久久没说话,最后他们还是出发了,按照他们之前来过的顺序,一个一个的将老照片重置,但是洗出来的照片里面只有楼序一个人的身影。 最后一站是绿瀛的一座寺庙,来这里的人大多是求姻缘,禾青他们上次过来没求什么,只是拜了拜,看了看风景。 海城和其他地方的寺庙大多都被商业化了,各种开光手串水晶,寺庙变得像一个集市,但大多也是图个吉祥,绿瀛的这座寺庙建在半山腰,没有缆车,只能步行上山,因此人相对少一些。 进入园内,楼序的脑海里面依稀回想起曾经的零碎记忆,他手牵着禾青,在外人看来像个怪胎,因为他扬起一只手在空中。 楼序按照流程上香跪拜,庙里规定每次上香的时候,其他人不能入内,堂内只有楼序一个人的身影,他跪在蒲团上,手上的香升起缕缕轻雾,拜过之后他将香插进香炉。 可当他双手合十一拜之后,再抬起头的时候,炉内的香却断了。 禾青没有进去,等到楼序出来的时候,他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牵起禾青的手,带他去池塘喂鱼,但禾青觉得楼序的心情好像好了很多。 这不是禾青的幻觉,楼序是真的好了很多,在路上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吃饭的时候胃口也好了。 早知道这样,禾青应该早点带他来的。 晚上回去的时候,楼序就开始收拾东西,定了晚上的高铁票回海城。 “这么急着要走?” 楼序停下动作:“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有去吗?” 禾青摇摇头,他只是好奇楼序为什么那么急着要回家:“不和程鑫打个招呼吗?” 楼序继续埋头收拾东西:“回去再说也是一样的。” 当晚他们就回到了海城,走的时间不算久,家里还和来之前一样,只是这次家里却不再冷清。 禾青的回来让家变得更像家,楼序并没有因为剩下的时间不多而长时间的待在家里和禾青温存,相反的,他出去的时间更长了,有时候回到家还会经常接到电话,电话内容禾青听不见。 终于,在楼序听完某个电话之后,属于楼序身上的生气回来了,就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一线生机。 楼序的生机就是禾青。 第28章 第二个禾青 这几天楼序心情好的让他晚上的睡眠都变的好了起来,去公司的时间也变的少了,他几乎整天都在陪着禾青,但是却不再有即将要失去禾青而悲伤的那种情绪了。 在一个清晨,家里的门铃响了,禾青还在睡着,楼序穿上拖鞋下楼去开门,他以为是禾青的母亲,毕竟她好久没来了,算算也差不多是时间了。 但直觉却告诉他不对,大门并没有开,就算是禾青的母亲,没有密码和钥匙也没办法进来,自从禾青去世之后,家里就没有阿姨了,门锁的密码也从里到外都换了一遍,知道密码的只有自己和禾青。 能穿过大门走到这里,而且还按了门铃,也可能是小偷,想要单击门铃测试有没有人在家。 楼序在门后静待了片刻之后,门外却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这不对,不是小偷。 外面正在下雨,旁边的玻璃窗上挂满了淅淅沥沥的水珠正在往下流。 万籁俱静。 楼序靠近门,打开了门上的猫眼望过去,门外的人,不,可能不是人,他像看见了楼序一样,知道楼序在看着猫眼/ 他故意的弯了弯腰,将脑袋和猫眼平齐,然后举起手挥了挥冲楼序打招呼:“早上好。” 楼序惊恐的望向楼上的方向,而门外的人也跟着他的动作一起向上看,那个方向是卧室的方向。 不!这不对!禾青明明刚刚还在自己的身边睡觉,那门外的是谁。 门外的那个“人”长着一张和禾青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语气和声音都一模一样。 楼序不可置信的跑到卧室,禾青仍旧睡着,那门外的是谁?就在楼序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的时候,他看向卧室的窗户,窗帘没有关严,中间露着一丝缝,只那一瞬间,楼序看见一道黑影闪过,他快步走向窗台拉开窗帘,但外面除了连天的雾气生命都没有。 这个动静惊醒了床上的禾青,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楼序最后望了望窗外,然后转身带着一丝怀疑的眼神看向禾青,两人之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没什么。” 楼序质疑的眼神被禾青看穿了,他绕过楼序看向他身后敞开的窗子,眼神转了一圈之后再次回到楼序身上:“外面下着雨,你开着窗户干什么?” “我看看雨停了吗?冷了吗?”楼序转身去关窗户,但他忘了鬼怎么会觉得冷。 这一丝的纰漏都被禾青看了出来,他看出楼序在慌张,他为什么要慌张?窗户外有什么? 禾青起身下床,在楼序还没关上窗户的时候按住楼序的手,借着楼序的手再次打开了窗户,他探身向窗外望去,外面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禾青再次询问楼序:“你怎么了?” 回应禾青的只有两个字:“没事。” 第30章 没事才是见鬼,楼序的表情此刻就像见了鬼,虽然禾青确实是一只鬼,但是楼序从前从来没有把他当成鬼看待,现在也不应该如此。 今天是个休息日,楼序早早出了门,他有事在背着禾青做,禾青想知道,但碍于木牌的原因,禾青只能待在家里。 是的,即使楼序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他仍然不放心自己,木牌的限制依旧没有解除。 作为一只鬼,其实禾青对于人类的东西很陌生,因为鬼是没有感觉的,没有体温没有心跳,五感皆失,就像漂浮在屋子里的一股空气。 楼序走了之后,禾青决定自己再去看看卧室的窗户,这时候外面的雨已经没有那么急了,白茫茫的像雾一样漂浮在空中,二楼有些风,刚打开窗户的时候,呼啸的风把禾青的额发吹的飞起。 他探出头去看外面的东西,雨珠就被风拍打着附着在他的发丝上,即使是作为一只鬼,禾青此刻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一楼到二楼的墙壁上满是黑色痕迹和红色的血迹一般的东西。 黑色的痕迹就像是攀爬时留下的灰尘,红色的则像是五指被粗糙的沙砾磨破之后流下的血迹,那血迹是手指的形状,仔细看的话甚至还能看见指纹,这些痕迹混合到一起,禾青的脑海里很快就有了一副画面。 在深夜,甚至还是在他们熟睡的时候,有人从一楼爬到二楼这里,在窥视着他们。 而手印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禾青现在正在按着的窗台,他目光下移,一道赫然的指印印在眼前,八根指头正对着卧室,另外两根大拇指的指纹印在墙上,是一个扒着窗台的姿势。 是谁? 禾青并不害怕,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不是人类留下的足迹,因为在楼序还没走的时候,这些痕迹还没有出现,而楼序一走这些痕迹就都浮出了水面,这是做给自己看的。 鬼是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足迹的,他们想要留下就能留下,想要足迹被谁看见,足迹就能被谁看见。 密密麻麻满墙的足迹,这是对禾青的挑衅,至于是挑衅什么? 禾青想,大概是楼序。 像一个蜗居在暗处的窥私者,可有一天他不再躲藏,而是肆无忌惮的出现在太阳之下,将他的气息留在各处,宣扬着他的存在,那千丝万缕的痕迹像一双双眼睛一张张嘴巴,在昭示着。 我来了。 但楼序走了之后,这个东西并没有现身,说明他暂时并不想出现在禾青的面前,他要等一个时机。 晚上的时候,楼序带着一身的寒气回到家,如果禾青有嗅觉的话一定能够闻到楼序身上铺天盖地的香火味儿。 但禾青没有,就是知道这一点,楼序才敢放心的回来,除了身上的气味,他什么都不用掩饰,只要等待几天之后他就能永远和禾青在一起了。 早上的事情依旧让楼序介怀,他回来的时候还多疑的四处看看,一切没有异常之后他才放心的回道家里。 诡异的事情不止这一个,自己回来了这几天,禾青的母亲竟然一次都没有来过,这不应该,她把照片给楼序就是想要看楼序发狂的样子,而楼序现在回来了,她却没有急着来看结果,这太诡异了,不符合常理。 走进屋的楼序并没有看到禾青,变成鬼之后的禾青安静了许多,这和他生前不一样,不过没关系,他的禾青很快就要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楼序走上二楼,心思却依旧想着早上的事情,他是有过怀疑的,怀疑这么久以来的,待在自己身边的,究竟是不是禾青,但两个人生活了那么久,楼序不可能认不出禾青,想到最后,楼序只能将今天早晨的事情归结于是某个小鬼的恶作剧。 二楼的客厅没有开灯,楼序边走边打开走廊和客厅的灯,然后借着灯光走到卧室门口,他的手刚搭上卧室的门把手,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楼序的领带被拉着,跟着这股力道,楼序循着往前走,卧室门被楼序用胳膊轻轻的推上,一瞬间客厅的光源被隔绝住,只剩下卧室床头的一盏小夜灯亮着。 他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禾青扯着他的领带,攀着他的肩膀,像猫一样去找他的嘴唇。 楼序许久没和禾青亲热,陡一发生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他喘息着搂住禾青的腰,在他耳边低语:“宝贝,你好急啊。” 禾青却根据这声音找到了楼序的唇,他仰头张嘴咬上楼序的下唇。 楼序轻笑一声,笑声漏了出来,他紧了紧胳膊将禾青往自己身上带,让禾青的姿势能够更好的和自己接吻。 这是少有的,楼序没有掌握主动权,他任凭着禾青的舔舐,嘬磨,让他毫无章法的胡乱点火,最后将人抱起来,让禾青的双腿挂在自己的腰间,然后狠狠的吻上去。 唇齿交磨,房间里只能听到吮吸时发出的水声和两个人的喘息声,楼序的手在禾青的腰间游走,然后捏住腰间的一块软肉惹得禾青发出一声轻呼。 长长的一吻结束之后,禾青的头歪倒在楼序的肩膀上。 “我们去床上?” 禾青脑袋无力的点点头,他的眼睛望向窗外,窗户没关,白色的纱帘被风吹的飘动着,禾青看着窗外那个和自己长着一张脸的“人”,窗外的“人”也看着他,他们有着同样的眼睛。 第29章 你是谁 一夜浮沉。 露水压的无尽夏的叶子倾斜着向下滴水,娇嫩漂亮的花蕊被风雨摧残的愈发可怜,惹人怜爱,甚至比之前还要美丽勾人,人总是爱一些残缺,爱一些可怜。 楼序比禾青早醒了过来,他看着臂弯里的禾青,低下头在禾青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他舍不得这种可以相守的时光,楼序最喜欢的就是和禾青在一起什么都不敢,浪费时间也好,虚度时光也好,只要是和禾青在一起的事情,就都好。 他重新躺进被窝,轻轻地将禾青搂的更紧,两人肌肤相贴,一个如火一个如冰。 睡了不知道多久,楼序再次被楼下的门铃声吵醒,他慢慢的抽出自己的胳膊,生怕把禾青吵醒,楼序穿上拖鞋走到楼下。 那股熟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回来了,像是针一般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这是不是门口,而是阳光房,楼序走到客厅时停下,不再继续往前走。 他在客厅前站定,眼神循着那股粘稠的视线向阳光房望去,本来应该无人的阳光房,此刻却在无尽夏的中间站了一个身材高挑的人。 那个人长着禾青的脸,正举着手和自己打招呼。 两个“人”隔着玻璃对望着,如果说昨天的姑且算是错觉,那今天的是什么? 楼序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出声,他眨了眨眼再次看向阳光房,那个身影依旧站在无尽夏中,就像禾青第一次拎着行李来到楼序家的时候一样,即使没有眼光,他的笑容也足以照亮楼序的天地。 鬼使神差的,楼序走向阳光房里的禾青,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那笑容印在楼序的眼中,那光芒仿佛切切实实的照到了楼序的身上。 楼序的手指攀上玻璃,阳光房里的禾青就和他一起举起手,隔着玻璃两人掌心相对。 玻璃的冷意让楼序一瞬间回神,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禾青?这不可能! 楼序很快的后退两步,眼前的人依旧笑着,然后转身走出阳光房,下一秒,门铃响起。 直到门铃响到第三声的时候,楼序才反应过来,走到门前,依旧是那只猫眼,外面的禾青在说话:“不让我进去吗?我很想你呢。” 如果门外的是禾青,那么现在床上的是谁,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是谁? 巨大的信息量一下子涌进楼序的脑子里,他的脑袋此刻像一条堵的水泄不通的十字路口,让他不能思考。 禾青只有一个,他确信这些天陪在自己身边的是禾青,那门口的就不可能是禾青。 “真的不让我进来吗?”门外的禾青仍旧在不依不饶的问着。 “昨晚下了雨,外面好冷,让我进去好不好?” 自从禾青死后,楼序也看过不少玄学的书,他知道鬼怪是不能不经过主人家的同意而进门的,门可以抵御一定程度的邪祟,楼序依旧静默着没有给门外的“禾青”开门。 过了很久,久到楼序以为门外已经没人的时候,突然从外面传来一声叹息。 紧接着就是解锁的声音。 “指纹输入正确,已开门。” 大门被打开,“禾青”就这样毫无阻碍的站在楼序的面前。 他可以进来?他怎么可以进来?他不可能进来! 他不是禾青,他没有办法进来的。 “怪我,是我好久没见你了,你生我的气也很正常,我和你道歉,对不起。”说着,禾青就走了进来。 楼序眼睁睁看着他毫无障碍的跨过门坎走到自己面前,然后一把将自己搂入他的怀中:“我回来了,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 回来?禾青不是早就在他的身边了吗? 第31章 楼序猛的推开自己眼前的人,语气冰冷不带有一丝温情:“你是谁?” “禾青”的眉头皱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无助的垂下双臂,眼睛甚至有些湿漉的望着楼序:“我就站在你的眼前,你问我是谁?” 楼序语气坚定,又重复了一遍:“你是谁?” “禾青。” “不,你不是。”楼序否定了这个答案。 对面的禾青却笑了起来:“那你说我是谁呢?” 楼序沉默着,说实话,其实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东西是什么:“我不知道。” “你想说我是鬼是吗?”禾青走近楼序,声音低了一些,他的眼神看向二楼卧室的方向,“那他呢?” 提起禾青的时候,楼序的神情明显有了变化。 他竟然知道禾青的存在。 “他也是鬼,为什么你能和他同床共枕,甚至唇齿交磨呢?我也是禾青啊,为什么你连门都不让我进呢?好不公平啊,你不是说爱我吗?那你也爱他吗?同样的爱可以给两个人吗?” 楼序的食指狠狠的掐住自己的掌心,好让自己保持冷静:“不,你不是禾青,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也不清楚你假装禾青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告诉你,这些我都不在乎,你不可以妨碍我们的生活,否则,就算你是鬼我也能让你再死一次,你可以试试看。” “禾青”的笑容更盛:“原来你以前的乖模样都是装的啊,狠话放的倒是熟练。”他转身走向客厅,手里随意把玩着桌子上的杯子,语气闲散,像是在和老熟人话家常,“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你简直是教科书上的三好学生,让人又可怜又喜欢。” “我和别人打过不少架,你不让我打,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掉下来,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那么厉害?”“禾青”扭过头去看楼序,“还是说你以前是骗我的?乖顺的样子是装给我看的?” 眼前这个人说的都对,他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和禾青高中时候的事情,如果他不是禾青,他为什么会有这些记忆? 难道鬼还能窃取别人的记忆? 看着楼序没有说话,对面的禾青继续说了起来,他走到“自己”的遗照面前,看着黑白照片里正在微笑的“自己”,然后拿起旁边的香自顾自的给自己上了一炷香,遗照里的人笑着,遗照前的人也笑着:“为什么不把戒指拿出来?留在你身边你还能时常想起我,那里面还有一小段红线,是我们恋爱的时候得的,你说着寓意好,要把它做在戒指里。” “禾青”转身面向楼序,牵起他垂在身侧的手,摩梭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盯着他的眼睛问:“你不想我吗?” 无论什么人面对这个场面都无法应对,一个和自己爱人长着一样的脸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对他们的过去侃侃而谈,更何况是楼序这个记忆错乱的病人,这些信息杂糅在一起,已经超出了他脑子的负荷。 如果他不是禾青,他怎么会知道戒指里面还有一段红绳,他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过往,如果他是禾青,那上面的是谁?世界上有两个禾青?这不可能。 楼序狠狠的抽出自己的手,他很痛苦,痛苦自己竟然连自己的爱人都分辨不了,痛苦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了人,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都让他无法接受。 就在楼序痛苦不堪的时候,他听见了楼上的动静,是卧室的门开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望向卧室的方向,对面的“禾青”依旧笑眯眯的,没有任何离开的打算。 就在禾青出现在楼梯拐角的时候,对面的禾青扭过楼序的脸,给他打了一个嘘的手势,转眼间就消失了。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人猜不到他的目的。 禾青走到楼下的时候,楼序的身上已经出了一层的汗,甚至还有一些喘,禾青关切的出声:“怎么了?” 楼序盯着刚刚“禾青”站的地方,淡淡的说了一句:“没事。” 第30章 假象 第二个禾青的出现打乱了楼序的计划,本来时间就剩的不多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六耳猕猴”,但问题的关键不是楼序分不出谁是禾青,而是他认为两个人都是禾青。 自己身边的禾青更像是高中时期的禾青,面对楼序的时候甚至还带着点青涩,而今天见到的禾青更像是结婚后的禾青。 在喜欢的人面前,人总是喜欢伪装自己,而在爱人面前则可以卸下伪装。 楼序以为是禾青失去了记忆的原因,行为变得有些像高中的时候,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如果真是两个禾青,那他的计划怎么办?他只有一条命。 禾青看出来楼序的神情不对,心里大概也有了猜测,他又问了楼序一遍:“怎么了?” 楼序并没有坦白自己见到第二个禾青的事情,他借口最近公司很忙,匆忙收拾了之后就出发去了公司。 车子开出去之后,并没有开往公司的方向,而是拐弯去了别处。 计划了很久,却在快要实施的节骨眼上出现了问题,楼序需要确保万无一失。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个小村子里的一户人家门前,大门敞着,从楼序的车子进村开始,门口拴着的大黑狗就狂吠不止,直到楼序下车之后,黑狗吠叫的更厉害了。 楼序走进大门,里面堂屋的门也敞着。 浓浓的香火味灌满院子,屋里一捧香正在燃烧着。 供台上摆放着几尊神像,神像的右手边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正闭目坐着,嘴里不知道在念些什么。 直到香炉里的香燃烧到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男人睁开眼睛看向楼序:“今天来问什么?” 楼序眼神笃定:“我想知道一个人可不可能有两个鬼魂?” 男人笑了一下:“你自己也知道答案还要来问我?” 没错,楼序确实知道答案,但是他不相信自己,或者说是太相信自己。 面对楼序的困惑,男人最后还是开了口:“人有三魂七魄,平常所说的鬼就是三魂中的一魂,这一魂主宰执念,所以因为执念太深,世上就产生了游离在阴阳之外的鬼,但鬼又不单单只是这一魂,很多鬼有记忆,是因为还有其他部分的魂残留……” “如果你想知道这两个鬼是不是同一个人的魂,那你可以自己问他,记忆不会欺骗你的。” 楼序不需要再问了,“禾青”早就说了出来,他的感觉没错,他们两个都是禾青。 “如果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呢?” “那就是假的。” 假的…… 车子驱上环山公路,山脚的树林,叶子落了一地,枯黄中混杂着腐朽的黑色,挡风玻璃上蒙上了一层水汽,楼序打开了雨刮器,雨刮器运转的声音充斥在车里,滴答滴答的转向声音显得车里更是一片死寂。 楼序降下玻璃,右手抽出一根烟,牙齿咬爆爆珠,烟雾升起,顺着风飘出去,回到家的时候,一盒烟已经见底了。 海城的天气此刻只有十几度,风都是冷冽的,吹了一路的冷风,楼序的头发此刻都已经湿了,身上散发着阵阵寒气,连着半个月的阴雨天,洇湿了这片土地,空气中湿的呼吸都会被这水分呛到。 楼序开门进屋,禾青就坐在客厅,正背对着他。 他几步走到禾青的身后,弯下身子慢慢的拥抱住禾青,轻轻的一吻印在禾青的头顶:“回来了。” 禾青的嘴角扯起一个微笑,轻轻笼住楼序的手:“今天怎么那么早回来?” 楼序拉过禾青旁边的椅子坐在禾青的身边,双手拉住禾青的手,慢慢的揉搓他的手指:“事情解决了,我就回来了。” 事情这个词,并不太适合用在工作上,工作这些小事,楼序犯不着用上这样一个词去描述它。 “我有件事想要问你……”楼序踌躇着,最后还是打算亲口问禾青。 禾青微微侧了侧身子:“什么?” “地下室的那些照片你是哪来的?” 楼序问出来之后,禾青脸上并没有惊讶的神情,像是料到了楼序早晚会问自己,所以并不惊讶。 “我并没有打算瞒你。” 楼序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些照片并没有单独上锁,也没有设置一些楼序不知道的密码,它就那样被静静的安置在地下室,只要楼序想看,打开箱子就能看见。 “但我确实调查过你的过往,不过不是为了验证什么。”禾青将手从楼序的掌心中抽出来,“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想要知道你的过往。” 楼序的神情有些失落,不是因为禾青之前调查自己,而是此刻的禾青松开了自己的手。 那些照片不是很好的过往,不是精彩的回忆,一个过去有创伤的人,是不希望自己的伤疤被别人看见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的爱人。 这相当于把自己最不堪的,最软弱的一面全部摊开在爱人的眼前,这是一件极其羞耻的事情,楼序有理由生气。 第32章 爱人之间总该保有一些隐私,一些距离,禾青也应该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是正确的。 楼序没有生气,他继续追问:“是在什么时候调查的?” “我第一次见你之后,大概半个月后吧,记不太清了。” 那是在他们甚至都还不是朋友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楼序嘴角一扯,有些无奈:“为什么要调查我?” 禾青并不打算瞒他:“我好奇。” 一句我好奇,让楼序下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在一起之后,楼序早就知道禾青虽然平时看起来很莽撞,出气的基本方式就是打架,但是时间长了之后,楼序对禾青的了解就更多了一些,禾青远不是这样,他没有那么莽撞,特别是上了大学之后,禾青已经完全不会和别人冲突了。 后来楼序才明白,对于高中那些幼稚的,脑回路没有几个弯的人们来说,暴力是最直接最省力的方式,他把楼序都骗过了。 在这场戏里,禾青才是那个影帝。 现在自己面前的禾青更像是楼序今天早上见过的禾青,他直白,毫不掩饰,心机和伪装都流露在表面,但楼序又无比确认这不是自己今天早上见到的禾青,而是和自己待了那么久的禾青。 楼序已经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将木牌从口袋里取出来放在桌子上:“明天我们出去好吗?” 禾青有些惊讶楼序竟然对此毫无反应,但他表面上还是维持冷静:“好。” 曾经被了楼序视若珍宝的木牌就这样被搁置在桌子上,无人问津。 成年人的世界里不需要太多解释,禾青明白楼序的意思,楼序也已经了然禾青的心意。 这场雨也差不多该停了。 第31章 离别 如果说世上有神明,那女娲一定是昨晚补了天,不然天像漏了一样,连连绵绵下了那么久的雨,怎么今天就突然艳阳高照呢? 气温也瞬间回升到了三十多度,任谁看都是一个好日子。 楼序下楼的时候,顺手拿过那枚木牌,将他放在了自己的上一口袋里,紧接着,禾青从楼上走了下来。 就像往常出去约会一样,他们一起出门,楼序开车,禾青坐在副驾驶和楼序闲聊。 和煦的天气像春日一样让人觉得有无限期望,但窗外的残枝败叶骗不了人,上空是一派碧空白云,地上却是几滩没有蒸发干净的积水,上面漂浮着枯黄腐败的树叶和枯枝。 疾驰的汽车行驶在马路上,车轮压过水洼,溅起几滴浑浊的污水。 路上,禾青经常聊起高中时候的事情,那些记忆像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逐帧播放,他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楼序的样子,残阳如血,霞光就那样照在楼序的身上,照的他的头发金灿灿的毛茸茸的。 即使是好多年过去,想起那一刻,禾青的心脏仍旧会震颤不已。 “那时候我没有想过你那么爱哭。”禾青笑着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来你很坚强。” 楼序也笑了起来:“那你现在想到了吗?” 禾青的眼神从窗外移到楼序的脸上,正好一束阳光斜照在他们之间,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年的楼序,那么坚强,勇敢,即使现在这张脸已经不再年轻,已经脱去了稚嫩,他仍能看出意气风发:“不过是你装可怜的小把戏。” “你戏真的很多啊,下辈子你去当演员吧,我做你的影迷。” 楼序单手开着车,另一只手却刮了刮禾青的鼻尖:“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演吗?” 禾青顿了顿笑容,随即又恢复了原样:“那看来我只能做你的影迷了,演的都被你看出来了,怎么做演员?” 楼序摇摇头:“不,你骗过了我,做我的演员吧,以后也只演给我看。” 话题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对一只鬼说下辈子,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话题。 楼序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换了一个话题:“不问我去哪吗?” “我以前问过你吗?” 他们两个出去,如果是楼序计划的话,禾青从来不问去哪,他喜欢这种惊喜感。 自从禾青死后,他们之间已经好久没有这种轻松的氛围了,两个人今天像约定好了一样,放下了所有负担和情绪,来了一场久违的出行。 车子开出了郊区,走上了一段更加不好走的路,上了环山公路,速度慢了下里,此刻山脚下的树叶几乎已经全部凋零了,本来金黄的地面现在也变成了一地枯败的灰色。 禾青探出头往山下看去,楼序则是一把拽住他的衣角把他拽回了座位:“坐好。” 禾青还觉得他傻,自己已经是死过了的人了,怎么还会再死一次,但到了嘴边的话他还是没能说出口。 禾青调侃他:“你驾照考的知识还没还给教练呢?” “我科目一是驾考宝典教的。” 禾青:…… 转了几个弯之后,剩下的就是山里的土路了,下过雨后的土壤很湿润,车辙印压的很深,凹陷的地方还有些积水,车子经过的时候都要打滑。 在这里就已经能看到山里的村落了,临近正午时分,有几户人家已经开始做饭了,烟囱里升起白白的烟雾,让这座山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车子还停在上次楼序来过的地方,门口的大黑狗依旧不断的吠叫,吠的一声大过一省,但这次它吠叫的方向并不是楼序,而是楼的身边,禾青的位置。 进门之后,中年男人依旧坐在神像的右边,只是这次,香炉里的香已经快要燃尽了,男人也没有看向楼序,而是对着禾青出声:“坐吧。” 禾青并没有惊讶,按照男人的指示,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从始至终,男人都没有将眼神分给楼序,而是直接问禾青:“你知道来干嘛吗?” 禾青点点头:“知道。” 男人又问:“他有告诉你吗?” 禾青摇摇头:“没有。” 这次男人却笑了起来:“这样做有意义吗?” 禾青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却看向了楼序:“这要看他了。” 楼序想笑,但最终只能从嘴角挤出一丝苦笑,他回避了这个问题:“开始吧。” 男人站了起来,从长桌上取下一盏灯:“这是逆天而为,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男人终于看向楼序,“你可想好了?” 楼序深深的看了一眼禾青,坚定的点点头:“想好了。” 他将木牌放在桌子上,自己又重新坐回长凳上。 门被关上了,屋子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那盏七星灯,它正摇曳着幽蓝色的火焰,地上是已经画好的阵法,男人指了指楼序让他站在阵法中间。 自己则是拜了三拜,紧接着他就手摇镇魂铃绕着法阵开始逆时针行走,口中念念有词,禾青只听见:“荡荡幽魂,何处留存……” 本来无风的室内,招魂幡却开始摆动,禾青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朝向法阵的中央。 他们二人站在一起,男人使了一个眼色,楼序点了点头,随即男人就递给了楼序一把刀,最后再深深的看禾青一眼,楼序接过那把刀。 他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我爱你吗?好像不太合适,这听起来太像告别了,楼序讨厌这些话。 他笑了笑,法阵中的风吹的楼序的发丝飞舞,他眼睛弯弯的,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笑着,他最后说了一句:“一会儿见……” 还没有等禾青答应,楼序就将那把刀刺向了自己的脖子。 一瞬间,天地变换,以法阵为中心刮起狂风,男人嘴里的咒语越念越急,越念越紧,但狂风却没有半点偃旗息鼓的迹象,禾青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他无神的蹲下去,搂住楼序的身体,眼泪无声的掉落,滴在楼序的脸上,脖子上…… 禾青紧紧的捂住楼序的脖子,但仍然无法阻止鲜血的涌出,大股大股的血从禾青的指缝里漏出来,喷溅的楼序的脸上血红一片。 由于失血过多,楼序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他抬了抬手却摸不到禾青的脸,最后只能轻轻的牵起嘴角,冲禾青笑。 意识的最后,是禾青紧紧握在他的手,在风中悲哭。 明明是鬼,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充沛的情感呢? 楼序的灵魂逐渐离体,他望着地上的禾青抱着自己,他很想摸摸禾青的头发告诉他自己等会儿就会回来了,但是他做不到。 只有男人看的见楼序,仪式就要完成,男人给不了楼序温存的时间,他开门见山的问:“以你之躯,安其魂魄,你可愿意?” 在禾青听不到的地方,有人喊了三遍。 “愿意。” “我愿意。” “我愿意。” 第32章 重逢 灵魂仿佛飘荡了很久,楼序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又回到南山精神病院的那家病房,他是幽灵,在各个病房之间穿梭游荡。 在这里,他看见了自己和禾青,依旧是那时候梦里的场景,自己的头埋在禾青的腹部,禾青的双手捧着自己,但下一秒,鲜血却染透了禾青的衣服。 第33章 病房里的自己呜咽着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溺水一般的咕噜声,楼序走向前去,他看见了,他看见了咕噜声的原因。 自己的脖子断掉了,血像一个小型喷泉一样涌出来,这不是禾青的血,这是自己的血。 画面逐渐消散,眼前再次出现光景时,画面里只剩下了躺在病床上的自己,楼序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眼神从窗外移到床前,然后开口:“青青,冬天的时候我们去看极光吧。” “元旦的时候给公司放个假,我们可以去绿瀛看看程鑫,他要结婚了……” “明年春天我在你的墓前撒点花籽,第二年就能开花了……” “这里的饭好难吃,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明明面前没有一个人在,可病床上的楼序却能说的有来有回,好像真的有人在响应他一样。 这个时候楼序才知道,梦里的禾青是真的,自己眼前的禾青是假的。 他像一个孤单的旅者,从医院到家里,从海城到绿瀛,那些禾青回来后和他度过的点点滴滴一帧一帧浮现在他的眼前,最后的最后,又回到了他们的家。 他看见禾青坐在沙发上了,自己躺在禾青的怀里睡着了。 日光如轻纱般照在他们的身上,禾青白皙的皮肤发着釉光,正在一缕一缕轻柔的顺着自己的头发。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那光束也从禾青的鼻尖下移到禾青的手臂,而自己却还在酣睡着,他很想走过去把自己喊醒,但脚下却仿佛千斤重,根本走不动路。 终于,禾青不再重复那单调的动作,他弯下腰,头发就扫在自己的脸上,禾青浅浅的在自己的眼皮上印下一个吻,笑容像是天国的天使:“该醒醒了。” 这句话像是被附加了魔力,自己竟然真的的慢慢睁开了眼睛。 距离很远,楼序看不清楚,那是一滴眼泪吗?从禾青的脸颊滑落。 禾青再次双手捧起自己的脸,在自己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如果活着是一件幸事……” “我更想你留在这世间,享受阳光雨露和花香。” 而在这话的最后,禾青看向的却不是画面中的自己,他扭过头,和画面外的自己对视:“再见了,我的爱人,我终将离去,但我们永不分离,我爱你……” 禾青的身影开始消散,楼序奋力挣扎着,嘴里不停的喊着:“不要,不!不要走!” 但他仍旧不能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禾青从自己的眼前再度消失,在禾青彻底消失的一瞬间,限制解除了,楼序扑向屋里,但巨大的无力感袭来,他撞进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屋里黑黑的,月亮也被乌云遮盖住,透不出一丝月光,但有些什么不一样。 他能感觉到冷了,好冷,房子像个四面漏风的空壳子,呼啸的冷风从他的身体穿过,楼序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是跪倒在圆桌前的,起身的时候,手扶着桌面,手下传来坚硬的异物感,他下意识的一抓。 是一块木牌。 那个木牌的纹理,他死都不会忘记,木牌下好像还有什么东西被自己碰掉了,楼序伸手去开圆桌旁边的台灯。 “啪嗒——” 橙黄色的灯光迅速照亮了这张小圆桌。 那个被自己扫掉的东西,此刻正陷在地毯里,地毯是灰色的,这东西的颜色在地毯上很扎眼,像血一样的红色。 是一截红绳,而在红绳的不远处,是一枚戒指,和楼序手上戴着的是一对。 楼序颤抖的蹲下身去拿那段红绳,这个动作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最后他竟然跪倒在了地上,手里还紧紧的抓着那段鲜艳的红绳。 另一只手是那块木牌,楼序用的力气很大,木牌几乎都要被他握断,意识到这点之后,他珍重的将木牌贴在自己的心口。然后低低出声:“禾青,禾青,禾青……” 偌大的房间里再无第二个人出现,只有楼序一个人一直不懈的喊着:“禾青……禾青……” 可是这一次,任凭他喊了多少遍,禾青都不会出现了。 早在之前他就知道了结局,可当终点到来的时候,巨大的悲伤袭来让他无法接受。 禾青多聪明啊,他早算好了一切,所以医院的梦的也有了原因。 他早知道楼序是个偏执的人,他不会任凭自己遗忘掉禾青的死亡,所以楼序肯定会去绿瀛找出自己的死因,但是找到并不是终点,他清楚自己在楼序心里的份量,楼序绝对不会愿意自己独自活在这个世界上。 借尸还魂,常人一听就觉得惊悚的法子,更何况是借自己的尸,但他知道,楼序做得出来也豁得出去。 从一开始一切就都是假的,禾青早就恢复了记忆,医院的那场梦就是证据,他只是幻想着,幻想着楼序不要做到最后。 即便是这样幻想着,禾青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楼序攥着那段红绳喃喃自语:“假的……都是假的……” 掺着真相的假象才是最容易以假乱真的假象。 在那个男人告诉楼序:“都是假的。”的时候,楼序就明白了,并不是自己判断错了,他们确实都是禾青,但都是假的禾青。 这是禾青为他编织的幻境,幻境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早该发现的,在绿瀛的时候他就知道禾青会使用幻境了,但他太高兴了,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和禾青厮守一生的方法,他的那份喜悦被禾青看穿了,从绿瀛回去后,他就一直处在禾青为自己编织的幻境之中了。 必须让楼序为自己死一次,他的执念才不会那么深,所以禾青让那个男人点拨楼序,他们都是聪明人,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已经不用解释什么了。 楼序明白了禾青的意思,也明白了禾青的心意,他想要自己好好活着,所以兜兜转转绕了那么大的圈子。 “多不公平啊,你都为我死了两次了,却要我好好活着,你说你是不是自私鬼?”楼序已经没有了起来的力气,他歪倒在圆桌边上,仅靠着圆桌的支撑才能保持着坐着的姿势,借着月光他看见遗照上禾青微笑的脸,最后一面的时候他也是那样笑的。 “你让我拿你怎么办呢?如果我死了,在下面见到了你,你会怪我吗?明明你告诉我要好好活着,会生气吗?会躲着不见我吗?不对,你舍不得……”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楼序自嘲的笑了起来,“你都把我一个人抛下了,哪里还舍不得对我生气。” 夜真的很短,楼序对着遗像说到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太阳就要升起了,又是新的一天。 太阳出奇的耀眼,楼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踩着晨露,一步一步走到了墓园,等到他再走的时候,禾青的墓碑前多了一枚戒指和一块木牌。 一年后。 “下一个季度的销售目标各部门经理制定好之后,在下班之前交给王秘书,大家忙去吧。” 会议桌两边的人并没有立刻离开座位,就在楼序疑惑的时候,会议室的门被王秘书打开了,她捧着一个三层的蛋糕走进办公室,靠近门的经理关了灯,靠近窗户的经理拉上了百叶窗,下一秒,生日歌响起。 他们齐声祝福:“生日快乐,楼总!” 楼序恍惚了一下,接着在众人的祝福中双手合十许下了愿望,蜡烛被吹灭,愿望伴着烟雾升上天堂传入天神的耳朵里。 “谢谢大家,但晚上请不了你们吃饭了,我有约了,公司每个人发个小红包……” 楼序的话都没有说完,他们就已经欢呼开了,不是楼序躲饭,是他确实有约了。 本来是程鑫要来为他庆祝生日,但楼序拒绝了,说自己正好去绿瀛有事,俩人就定了在绿瀛见面。 下午四点多,楼序到达了绿瀛,还没出车站就看见了程鑫和他老婆,程鑫走过来笑着搂着楼序的肩,楼序也没有拒绝,任由他揽着,到了饭店才看见包厢里已经坐了很多人,程鑫的爸妈还有他的老丈人…… 楼序被程鑫这架势吓到了,感觉对方应该是在对自己做什么脱敏训练。 席间程鑫坐在楼序的旁边,看着楼序游刃有余的回答自己的家人,看起来好像真的正常了,但他注意到楼序总喜欢无意识的摩挲自己的右手无名指,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印记,比周围的皮肤要白,是戒指的压痕。 酒过三巡,程鑫喝的面红耳赤直往自己的女朋友怀里钻,弄的满桌的人哄堂大笑,饭后他站都站不稳了还非要拉着楼序去自己家住,但被楼序拒绝了,尽管程鑫的家人再三要求让楼序去家里住,但楼序还是以有事为借口推辞了。 回去的时候,程鑫还从车后座探出半个脑袋冲着楼序喊:“序啊,去家里住啊,外面不……” 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为了安全,程鑫被他老婆按进了车里,楼序叫的车也要到了。 沿路的风吹一吹,楼序的酒就醒了大半,他本来酒量就很好,这下更是完全没有醉意了。 第34章 汽车缓缓停下,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酒店,楼序拿过房卡,房卡上的数字是6907,这一年来,只要楼序来绿瀛出差就会住这间房,程鑫也知道这事,看着楼序能够坦荡的面对过去,他心里也放心了。 楼序轻车熟路的找到房间,打开房门,穿堂风把楼序吹的打了一个冷战,房间客厅里没有关窗户,纱帘轻轻的飘动着,前面黑乎乎的好像有什么影子。 楼序伸手打开开关:“啪——” 天神听见了他的愿望。 禾青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下一秒,爱人相拥,再不分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