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不想养崽[清穿]》 第1章 [穿越重生] 《惠妃不想养崽(清穿)》作者:薄言采【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 穿越成了康熙惠妃,历史上大阿哥胤褆的生母,云筠本来还挺高兴的。 不用她生,白得一崽,多好。 可是后来见识到大阿哥的真实叉烧性格后,云筠再也维持不住她慈母的表象。 我的好大儿,一天三顿打看来你是一顿都不能少啊。(‘慈母’微笑) ps:简简单单日常文,勿考据 内容标签: 清穿 宫廷侯爵 轻松 日常 主角视角云筠配角康熙保清 后宫众 一句话简介:看看大阿哥今天又干了什么好事儿 立意:母爱是伟大的 第1章 那拉庶妃 康熙十六年二月初二,本是龙抬头的好日子,但连着下了几日大雪,京城不少地方遭了雪灾,紫禁城内年久失修的偏远宫殿也坍塌了一些。 如今后宫是钮祜禄妃在管着,这几日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一边安排内务府调配人力物力修缮宫殿,一边还要将小选的名册过一遍检查有无缺漏,听到宫女来报那拉庶妃病情好转时,也只是打发宫女送去了一些滋补药材,然后又一头扎进了数不清的宫务中。 云筠倒是觉得这样的安排挺好的。 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其她人并且进行虚伪的人情往来。 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绵延不断的头疼也好了不少,云筠静静地盯着顶上的蓝绸缎藤萝幔帐,开始思考人生。 刚醒来的时候她还以为医院研究出了什么高科技,胃癌晚期也能救回来了。 后来看到古色古香的帐幔和胡子花白正在给她把脉的老爷子,还有站在一旁眼眶通红穿着淡蓝色棉袍的少女,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穿越了。 而且是穿越到了古代。 她的心情那是五味杂陈,悲喜交加。 能够再次拥有生命自然是高兴的,上辈子胃癌晚期形销骨立,活得十分痛苦时她也没有放弃化疗。 悲的也很明确,穿越到了古代,她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好一点就是嫁出去当正妻或者小妾,照顾丈夫和孩子的饮食起居,没有天灾人祸,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差一点就更简单了,古代不拿人命当回事,万一哪天家族犯了事,一家子就整整齐齐菜市口见了。 不过后者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躺了三天,断断续续接收完记忆,了解了朝代和原主的身份之后,云筠觉得,老天还是眷顾她的。 原主叫乌拉那拉云筠,康熙的后妃之一,历史上九龙夺嫡中大阿哥的生母,康熙后期后宫的四大天王之一惠妃,现在的那拉庶妃。 哦,是清穿啊。 那没事儿了。 清朝早就被穿成筛子了。 得益于上辈子的清宫剧数不胜数,层出不穷,云筠竟然还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这辈子她终于不用再卷了。 不出意外的话,她这辈子就算一直啃儿子也能啃几十年。 看在大阿哥的份上,至少一宫主位是跑不了的。 反正这一世她只想躺着享受,多活一天都是她赚了。 北京一环的房子,衣食住行全包,一天上班不超过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在家里自由摸鱼,不用再赶着出差,不用再熬夜苦想策划案,不用再应付难缠又喜欢变卦的甲方。 要知道,她上辈子的胃癌就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又熬夜加班压力太大,天天睡前吃加了各种添加剂的外卖造成的。 现在嘛。 天呐。 终于轮到她幸福了。 畅想着未来的咸鱼生活,云筠笑出声,奈何身体还没有痊愈,笑声转为一阵咳嗽。 “小主醒啦。” 一道声音由远及近,蓝绸缎藤萝幔帐被挂钩挂起,一张红彤彤又带着喜意的圆脸出现,说话也带着一股子甜味儿。 “茯苓姐姐在耳房煎药,太医说主子这次病情凶险,需要好好养一养,奴婢也熬了一些对嗓子好的冰糖炖雪梨,小主可要现在用一些?” 听着熟悉的声音,云筠想起了这个宫女的名字,灵芝。 如今宫里大大小小的妃嫔有十几二十个,但真正有一点地位的,就那么几位。 后宫的位分沿袭顺治帝时期,大致可以分为福晋,大格格,小福晋,格格。当今对于位分的升降有严格把控,后位空悬,除去钮祜禄氏和佟氏两名妃位是福晋级,后宫满打满算也不过四位小福晋级的妃嫔,生育过一女的董佳庶妃,育有四子一女如今还怀着孕的马佳庶妃,育有两子的原主,除了居住在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庶妃,其余三位均因有子晋封。 作为小福晋级别的妃嫔,云筠身边可以有四个宫女伺候。 茯苓是原主侍寝成为格格之后内务府拨过来的宫女,性格稳重,行事妥帖,更是熟读宫规,凭能力从普普通通的三等宫女升到了如今贴身宫女的位置。 灵芝则是原主成为小福晋之后家里使关系送来的,性格有一点大大咧咧,但是大事上从未出过缺漏,对原主忠心耿耿,她们两个也算是原主在宫里的左右手了。 躺了这么些天,云筠感觉身体乏得很,抬手掀开锦被道:“扶我起来走走吧。” 灵芝手脚麻利地摆好软底绸鞋,又拿了一件湖色缎绣菊花纹大氅和手炉脚炉,将云筠小心搀扶起来的同时又把她裹得严严实实,力求不让自家小主感到一丝寒冷。 屋内的炭盆也烧得正旺。 按照原主的份例,炭盆一直烧下去是不够的,估计茯苓使银子从内务府买了一些。 这次生病也吓坏了她们。 古代的医疗技术本来就不太好,一场风寒可以轻而易举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想要活着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生病。 原主这次的病来得实在凶猛,高烧不退好几日,一向言辞保守的太医差点都下决断说活不了了,虽然最后出现了奇迹,但是原主是真的没了,现在活下来的是她,一个和原主同名同姓的现代人。 但在灵芝和茯苓眼里就是自家小主过了鬼门关,一定要好好养着,人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被灵芝搀扶着在屋内走了几圈,云筠感觉身体有些微微出汗。 到底还是太虚了。 坐上暖炕,冰糖炖雪梨刚好被放置到了入口适宜的温度,云筠用勺子喝了一口。 正好,不太甜。 云筠一边吃着,一边听灵芝絮絮叨叨地说这几日的事情。 “钮祜禄妃娘娘派人送来了一些上好的燕窝和党参,当时小主正睡着,奴婢便替小主谢了赏,将这些药材登记入了库,方便小主取用。” “小主为五阿哥绣的小衣奴婢已经用香熏过,仔仔细细地收起来了,鹦哥这些时日长胖了不少,开春之后需要少喂一些吃食,小佛堂的供果奴婢每日都更换着” 原主的两个孩子,皇三子承庆早夭,皇五子保清如今养在宫外,虽然名义上是皇五子,但在前面四个哥哥都夭折的情况下,他就是实际上的皇长子。 此次生病也是因为这件事。 五阿哥保清养在宫外,虽有消息传来说他身体健康,但原主自从满月之后就从未见过他一面,再加上如今五阿哥虚岁也快要六岁了,到了进上书房读书的年纪,但皇上那里一直忙着三藩的事情,已经多日不进后宫,对此也没有个准话。 虽知道皇上不至于将自己孩子彻底忘在宫外,但养在宫外不曾见过的孩子又能让皇上有多少父子情谊呢? 说后悔倒是不至于,当初送五阿哥出宫她也是同意了的。 只是关心则乱,一旦起了头,思绪就不可控制地滑到了最糟糕的可能,越想越忧愁,病倒了。 至于小佛堂,有一部分是上行下效。 如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爱礼佛,慈宁宫和寿康宫里都供着特地请大师开过光的佛像。 后宫里的两座大山喜欢礼佛,后宫里的妃嫔自然也有模有样地学着,有条件的就空出一间耳房当小佛堂,没条件的也在屋里供奉了一尊,时不时抄些佛经以示虔诚。 毕竟万一哪天因为礼佛礼得好就入了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眼了,这事也说不准嘛。 原主的佛堂很大一部分是给早夭的承庆设的。 想起记忆里那个刚会喊额娘的孩子,云筠感觉心口绞紧,悲伤的情绪绵延不绝。 她轻声道:“给小佛堂供一卷往生经吧。” 灵芝知道自家小主想起了承庆阿哥,此时恨不得给自己的嘴巴两巴掌。 小主本来就大病初愈,身体不太好,自己又白白惹小主伤心,这不是徒伤小主心神嘛? 她可听茯苓姐姐说了,这几日要好好哄着小主,不让小主劳心劳力的。 灵芝紧急转动脑筋,终于想了个话题,“小主喝了几日白粥,想必口中寡淡得很,奴婢问过太医了,可以用一些清淡的吃食,小主可有什么想吃的?” 第2章 清朝这方面有些不人道,认为生病的人应该少膳食,先饿几顿,或者只吃白粥。 万幸延禧宫如今没有主位,钮祜禄妃也没有那个空闲来管这些小事,不然一病,送来的膳食只有白粥,估计她没有被病死也被饿死了。 清朝一天只有两顿饭,早膳一般在早上六点到八点,晚膳在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这两顿是正餐,其余时间也有点心、果品等供应,当然,一般都是点份例之内的东西。 按照云筠如今的小福晋份例,每日可以有猪肉六斤,陈粳米一升二合,鲜菜六斤,白面二斤,白糖二两,香油三两五钱,豆腐一斤八两,粉锅渣八两,甜酱六两,醋二两,茄子六个,王瓜六条,每月有羊肉十五盘,鸡鸭共八只。* 而且这还是连着伺候她的人一起的。 若是想吃些份例外的吃食,要么有宠有地位,膳房自会上心有孝敬,不然,就乖乖使银子吧。 想着记忆里膳房那些五花八门的吃食,云筠打起精神,一时间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她从记忆力挑挑拣拣了几样常吃的菜:“既然太医说了要清淡,就要山药南瓜小米粥,清蒸鲈鱼,白灼菜心,攒丝鸽蛋和燕窝溜鸭条。” 作者有话说: ---------------------- *来自百度百科 清朝后妃制度 第2章 那拉庶妃 比膳食来得更快的是中药。 茯苓熄了炉子,将熬好的药汁过滤出来盛在碗里,用白纱将药渣包好。 想着小主爱吃甜,思索片刻,又从密封好的罐子里装了一碟粽子糖,这才出了耳房。 身为贴身宫女,这些琐事原本不该是茯苓做的,但是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这入口的药材还是她盯着比较好。 天空中细细地飘着雪花。 茯苓和端着中药的宫女走在廊下,在进屋前,茯苓仔细嘱咐着,“进了堂屋先在熏笼旁去去寒,不要将寒气带给了小主。” 如今她们住的地方是延禧宫东偏殿,面阔三间,左右各有耳房一间,靠东里间的耳房拿来做了小佛堂,西边的耳房则是放了一些杂物和炉子之类的东西,平日若想自己煮一点东西,一般都在西耳房。 堂屋一般是拿来待客和用膳的,东里间是起居室,西里间用作书房,也是平日里刺绣、看书的地方。 待到身上的寒意去得差不多了,茯苓绕过落地花罩掀帘进里间,行了一礼,“太医说小主需要好好静养,每日都会来请平安脉,现在这药先吃几贴,等小主好全了再开一些滋补养神的药用着。” 前些日子病得昏昏沉沉,这是云筠第一次和茯苓面对面交流。 相对于原主记忆,眼前的茯苓看起来更憔悴一些,她是瓜子脸,因为皮肤白皙导致她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人看起来有些憔悴。 灵芝是一心一意守着她照顾,茯苓则是在她生病的这段时间安排好身边的一切,包括请太医,禀报敬事府和钮祜禄妃,管理上下里外,来往迎客的一切事务,相当于总管。 还得担心她的病情。 也挺不容易的。 云筠对这种管理型人才非常看好。 从茯苓手中接过中药,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不过她这几日喝中药已经喝得快要味觉麻木了。 刚有意识那会儿,她不能自主吞咽,药汁是灵芝她们一勺一勺灌下去的,那苦味才叫延绵不绝。 皱着眉头将药汁一饮而尽,茯苓连忙递上温热的白水,“小主,漱漱口。” —— “小主身体无恙。” 胡子花白的老太医慢悠悠地把脉,又沉思了一会儿,在云筠期盼的眼神中简明地说出了结果。 茯苓知道这些太医的脾性,说话稳妥,只要请了太医,就算没病他们也能给出什么气血不足、心神不宁的诊断,再开出几贴安神药,总之就是请了太医就是有病,毕竟没病请什么太医。 此刻说小主身体无恙,说明小主真的好全乎了。 茯苓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些时日,不仅灵芝害怕,她心里也像揣了一窝兔子似的七上八下,夜不安枕。 那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一来小主已经病倒了,她就是宫女里面的主心骨,就算心里再害怕也不能表现出来,还要面上镇定自若,安抚好其余人,不让她们自乱阵脚。 二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小主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们也落不着好。 好一点儿的被遣返内务府,以后只能做些浆洗衣服的粗活儿,差一点儿就是慎刑司走一遭,能不能保住这条命还是两说。 好在皇天菩萨保佑,小主无事。 茯苓在心里默默将满天神佛谢了个遍。 并且决定打理小佛堂的时候多上一些香火。 - 这场病前前后后一共折腾了大半个月。 在太医宣布她身体好全之后,灵芝和茯苓几乎是肉眼可见的高兴。 但是现在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销假。 在生病的第一时间,茯苓带着牌子去请了太医,也安排了宫女去敬事房和钮祜禄妃处告假,将云筠的绿头牌撤下来。 这不是出于你都生病了,就不用工作了的人道主义想法。 应该说。 生病了,就应该离皇上远一点,万一把皇上传染了怎么办,这谁能担当得起。 在宫里,生病隐而不报是会受处罚的。 之前因为正在病中,撤了绿头牌,钮祜禄妃那边也派了人过来让她好好养病,免了请安。 如今后宫没有皇后,钮祜禄妃虽然掌着宫权,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没有满宫妃嫔向她请安的规矩。 只是在她之上还有皇太后和太皇太后。 两位都出身于蒙古,相较于太皇太后满蒙汉语精通,皇太后只会说些蒙语,所以她一向不爱和妃嫔说话,在寿康宫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太皇太后喜静,也不爱妃嫔过多去打扰,后宫如今是五日一请安的规矩,算一算,她还有两天的悠闲日子可以过,然后就要踏上后宫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不过,她现在不出门,不代表没有人来找她。 宫中妃嫔虽多,但空着的宫殿也不少。 如今延禧宫就住着两位妃嫔,一个是云筠,另一位就是纳喇庶妃。 宫里目前对妃嫔的职级称呼有些混乱,只有钮祜禄妃与佟妃被称为妃、娘娘,其余妃嫔不论是小福晋还是格格,都是用庶妃称呼。 后宫等级森严,级别没有达到那个地步,几名庶妃挤在一个院子里也是常事,据说乾清宫后围房里的官女子们还有两人挤在一间房内的,这待遇和做宫女时也没有什么差别,还平白多出了一项工作。 云筠是小福晋级,自然可以独享一殿,延禧宫主殿够不着,偏殿还是可以的。 纳喇庶妃则是膝下有一个阿哥,内务府行了方便,虽然是在后殿,但如今后殿也只有她一个妃嫔居住,也算独居一处了。 延禧宫只有她们两个妃嫔,又都有孩子,纳喇庶妃便时不时过来串门聊些八卦,这样下来,倒也算是有了几分塑料姐妹情。 “你身体可算是好了,这些时日没个人同我说话,我心里实在憋得慌。” 纳喇庶妃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还未进门,云筠就听到了她亲近的抱怨。 互相见过礼,云筠仔细打量起这位以后的‘同事’。 她是个长相婉约的美人,瓜子脸线条流畅,一双眉眼生得极好,似春风里随风摇摆的柳叶,让人想起江南风情。 虽然她一开口就破坏了身上的文静气质。 纳喇庶妃毫不见外地坐在暖炕上,跟在她身边的宫女将带来的云锦交给灵芝。 “这是年初时钮祜禄妃给的赏赐,你也知道,我不爱这些颜色,你穿着倒是正好。听说内务府那边新得了些江南的式样,你送去给绣娘,让她们好好做一身,穿着也鲜亮。” 似乎真的是憋的狠了,纳喇庶妃说话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就是一串。 “虽然这次皇上免了大选,只让内务府举办小选,但是我可听宫里都在传,此次小选后宫肯定是要进人的,大家都憋着劲呢,你也打扮打扮,别让其她人小瞧了去。” 一般来说,每三年一次的大选是正儿八经选妃嫔,一年一次的小选则是选的宫女。 但是从宫女变为妃嫔也不少。 比如她和纳喇庶妃,都是内务府包衣,先当了宫女,后来才侍寝成了嫔妃。 如今皇上子嗣不丰,还活着的皇子更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虽然已经册封了太子,可是眼下人们讲究多子多福,总归孩子是不嫌少的。 云筠也没有推辞,道谢之后让灵芝将云锦收起,笑着说道:“改日我就送到绣娘那去,正好可以做一身单袍。” 她把后宫妃嫔当做同事相处,钮祜禄妃是管理层,皇太后和太皇太后是董事。 第3章 同事之间你来我往方便维护职场情谊嘛。 —— 天色未亮,茯苓估摸着时间将灵芝唤醒。 作为一等宫女,她不必去挤大通铺,而是同灵芝一起住在东围房的一个小房间里。 房间布置很简单,两人的床铺,一个直立的红木大衣柜和两个抽屉小柜,还有一个简单的梳妆台。 点燃烛火,茯苓用冷水洗了脸,彻底清醒过来。 其余房间也传来了响动,她们要在小主起来之前换装洗漱好,小太监把室外的雪清扫干净,宫女们则是为小主准备好热水和洗漱工具。 茯苓一边对着镜子将头发编成长辫挽起,一边问道,“小主昨晚说今早想吃蛋饺和八宝粥,可安排下去了?” 一般来说,早膳是在请安之后各自回宫用。 但是她们也不会饿着肚子去请安,毕竟从自己住处走到慈宁宫还是非常耗费体力的。 膳房也会在早上准备好各色膳食。 主要以包粥面点为主,种类多样,还有各类小菜。 “茯苓姐姐放心,昨晚睡之前我就告诉了小福子,他腿脚快,又同膳房的小德子是同乡,小主的口味他也是知道的。” 太监是跟着宫殿走的,如今延禧宫就云筠位分最高,太监又不像宫女那样能贴身伺候,想要争表现的小太监使尽了脑筋。 只有小福子头脑机灵,又是大太监的干儿子,才得了这个提膳的机会。 灵芝弯腰将铺盖折叠好,见茯苓什么也没有抹,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摸了一罐香膏。 “你用我这个试试,今天外面风大,别给脸吹皲了。” 见茯苓有些迟疑。 灵芝直接挖了一勺抹上茯苓手背,“你放心,这个没有香味,我试过的。” 宫女伺候主子时身上是不能抹脂粉,也不能有任何气味的,大部分时间她们都是穿着直筒筒的蓝色或者棕色袍服,素面朝天,只有很少的时候有机会打扮。 两人收拾整齐,同守夜宫女做了交换,开始叫自家小主起床。 第3章 那拉庶妃 被茯苓叫起时云筠脑袋还有一些懵。 养成一个好习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堕落却只需要短短几天。 连着睡了大半个月的懒觉,云筠已经忘记了早起的滋味。 但是她也不得不起,请安是宫里的规矩,如今她身体好了,早起是逃避不了了,就像高中生免不了早自习,大学生免不了早八。 里间的炭火尚有余温,云筠只穿了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 宫女已经将热水和软巾备好,将双手侵入铜盆,感受着热水在指尖流动,云筠眼神清醒了些。 用热水洗漱完毕,云筠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灵芝为她梳妆打扮。 梳妆台上的镜子原本是铜镜,但去年福建巡抚端午节进贡了些西洋镜,皇上全部赏赐给了后宫,两位妃位和四位小福晋正好一人分得了一张,她的这个是掐丝珐琅的,颇为精致。 她这些时日在房间里养得好,整个人白里透红,只需简单描眉再抹一点口脂即可。 发饰也简单,她不喜欢太多的东西坠在头上,感觉头疼。 因此只是让灵芝简单地梳了个小两把头,插了一套翡翠簪和几只宝石珠花,看起来清新雅致又不会失了身份。 今早要穿的衣裳昨晚就已经备好挂起了,云筠张开双手,任由灵芝一层一层给她套上。 早点有云筠要的蛋饺和八宝粥,虽说她只说了这两样,但小福子不仅仅提了这两样,还有她平日里吃的三道粥和六碟小菜,和一些精致的面点。 膳房的八宝粥熬得质软香甜,小菜也颇为开胃,云筠不知不觉就用完了一小碗。 看了一眼旁边的西洋座钟,时辰已经不早了,她遗憾地放弃了再来一碗的想法。 戴上围脖手炉,披着斗篷,用了一顿满意的早点,云筠到达延禧宫正门时,纳喇庶妃已经等着了。 这种请安的事情,如果有主位的话一般是跟在主位后面,像她们这种目前没有主位妃嫔的,自己先走或是一道都可以。 纳喇庶妃今日也打扮得非常清丽,她本来就眉眼极好,这打扮更是放大了这份优势,再加上竹青色的衣服,看起来非常有江南女子的气息。 “你这件斗篷瞧着不错,翠纹织锦羽缎,是新做的吗?倒是衬你。” 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 云筠笑道:“是年前做的,想着正好冬日里穿,我那里还有一些上好的皮子,你若是喜欢,尽管派人来取。” “你这话我可就当真了,”纳喇庶妃笑容舒展,言语带些亲昵的呷促,“我也不和你客气,知道你家底丰,稍后我亲自来挑些好的,你可不许心疼。” 两人说说笑笑,到慈宁宫时不早也不算晚,已经有一些妃嫔在慈宁门前侯着,三三两两凑成一团,低声说着话。 云筠简单扫视了一下。 这里面的妃嫔大多她都认得,只是有些没有说过几句话,维持在我知道有这个人,能把名字和脸对上的地步。 在慈宁门前等了一会儿,重要的人物总是在最后出现,待到所有妃嫔几乎都到了,钮祜禄妃和佟妃这才姗姗来迟。 给太皇太后请安的这份‘殊荣’也不是谁都有的。 只有小福晋及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进入慈宁宫,其余妃嫔只能在慈宁门口磕个头,连太皇太后的面都见不着,只能在宫外站着等她们出来。 慈宁宫是个格外规矩的地方。 这是云筠的第一感受。 她老老实实跟在佟妃身后,屏息敛目。 入了慈宁宫内,一个穿着打扮一丝不苟,面色严肃的嬷嬷引着她们落座。 有小宫女轻手轻脚地上了茶水点心,又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钮祜禄妃和佟妃一左一右地坐着,她们这些小福晋则是分为东西两宫站在她们身后,只有马佳庶妃眼下怀孕即将临盆,又是雪天路滑,因此免了她的请安。 如今站在佟妃身后的只有云筠。 是的,虽然她们有了进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的‘殊荣’,眼下空着的座椅也不少,但是她们目前还没有那个资格坐下,只能老老实实站在妃位身后当一动不动的挂饰摆件。 这具身体已经习惯了穿花盆底,因此云筠站着倒也不觉得难受。 往好处想,这天寒地冻的,屋内至少有炭盆,她不觉得冷。 就当锻炼身体了。 - 佟妃与钮祜禄妃正在轻声交谈。 钮祜禄妃长相端庄典雅,面若银盘,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温和,给人一种和蔼可亲之感,只是脸上的脂粉比较厚重,瞧着有些苍白。 两人交谈的话题也非常安全,没有想象中宫斗那般唇枪舌剑,暗中挖坑,只是说些衣服首饰,或是逸闻趣事。 都是说话好手啊。 声音压在一个能听清又不会吵闹的地步,说话更是轻声细语,即使是简单的珠宝首饰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云筠听得津津有味。 学到了学到了,说话真艺术。 待到太皇太后出来时,桌上的茶水已经过了两盏。 云筠也不能继续站在佟妃身后当壁花,与站在钮祜禄妃身后的博尔济吉特庶妃和董佳庶妃动作同步,踩着花盆底稳稳当当地走到中央,行礼齐声道:“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免礼。” 钮祜禄妃和佟妃落座,开始请安必走流程。 先是钮祜禄妃关心了几句太皇太后的身体情况,太皇太后表示她身体很好,不必过多挂念,又是佟妃在一旁插科打诨说着俏皮话,夸赞太皇太后身体硬朗,一点也不像上了年纪的老人。 不管信没信,总之太皇太后脸上配合地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然后太皇太后对钮祜禄妃下发了最高指示。 “你的能力我是信得过的,前两年办事也好,只是此次内务府小选不仅是为了选宫女,也是为了充实后宫,绵延子嗣,皇帝忙着前朝的事,这后宫自然就要你多操劳。” 宫里本来只是小道消息流传,此次小选后宫要进人,但到底上面没给个确定话。 现在太皇太后这样说,就是后宫一定要进人了。 只是不知道会有几人。 钮祜禄妃本就没有坐实,如今听到这话站起来行了一礼,恭敬道:“臣妾岂敢居功,先前经验不足,多亏太皇太后指点臣妾才没有闹出笑话。此次小选的花名册臣妾一一对比过了,内务府也准备妥当,只等候皇上与太皇太后挑选即可。” 这话说得谦虚了。 钮祜禄妃与仁孝皇后当初都是皇后的热门人选,家里也是按照皇后来培养的,钮祜禄家族与赫舍里家族都是大族,培养出来的女子样样出挑,只是棋差一招,赫舍里氏当上了皇后,钮祜禄氏成了妃嫔。 后来赫舍里氏康熙十三年难产而亡,成了仁孝皇后,钮祜禄妃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掌了宫权。 第4章 或是存着一丝不想比仁孝皇后差的心思,钮祜禄妃事事亲力亲为,连皇上的宠爱都淡了许多。 她本来就是大族培养,这些年在后宫也不是白待的,管理后宫两年基本没有疏漏,行事规矩,赏罚分明,妃嫔信服,有能力也有手腕。 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后。 三人又说了些场面话,太皇太后上了年纪,精力有些不济,钮祜禄妃和佟妃非常有眼色地领着她们告退了。 整个过程,三个小福晋最大的作用就是当壁花,除了请安没有说过一句话。 - 妃嫔的一天其实很规律,如果有请安,就需得卯时起,点着烛火洗漱梳妆,有皇后在时先去皇后处请安,之后在皇后的带领下依次向皇太后、太皇太后请安。 请安完毕就各自回宫用早膳,这时差不多是早上九点到十一点,妃嫔们可以自由活动,也可以睡个回笼觉。 十一点半到下午两点半用晚膳,下午的时间可以自由支配,去别的妃嫔那里串门唠嗑,有才艺的妃嫔也可以画画读书弹琴写字陶冶情操,或者去御花园试一试能不能和皇上来个偶遇。 皇上会在用完晚膳之后翻绿头牌,被翻到妃嫔要准备好梳洗打扮,由敬事房派来的小太监领着去乾清宫,没有被翻到的妃嫔就可以洗洗睡了。 也没有什么夜生活,在后宫灯烛是份例的一部分,用完就没有了,宫门也会落锁,所以天黑就乖乖睡觉吧,不要期待着搞什么幺蛾子。 之后又是稳定重复的一天。 云筠对这样混吃混喝的生活很满意。 她也发展了一些爱好,其中一个就是刺绣。 或许是小孩的衣服鞋袜做多了的缘故,原主的刺绣手艺还算不错。 现在她绣着的,是一件平袖对襟外褂,按照五岁小孩的体量缝制的。 宫里的规矩,位分低的妃嫔不能将孩子养在膝下。 要么由高位妃嫔抚养,要么送到兆祥所统一抚养,没有例外。 不过鉴于宫里夭折了许多皇子,康熙痛定思痛后,原主所生的五阿哥被送出宫外由大臣抚养,太子养在了乾清宫,纳喇庶妃所生的九阿哥养在兆祥所。 五阿哥远在宫外,原主对其思念不已,时不时做些小孩的衣帽鞋袜。 只是宫规森严,原主做好的那些衣裳并不能送出宫去,也只能自己留着聊表纪念,由一个专用的箱笼好好收着。 云筠在穿越过来那会儿就接受了现实,既然用了原主的身体,那原主牵挂在意的就是她牵挂在意的。 原主心心念念的就是宫外的孩子。 早些年夭折了一个孩子,现在原主对五阿哥的希望就是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虽然她上辈子没有养过孩子,但是宫里有太监宫女在呢,阿哥出生之后也会配备有奶嬷嬷,用不着她多做些什么,养个孩子应该不算困难? 云筠稳稳地将针线穿过绣棚,思绪漫无边际。 对于五六岁的孩子,她自认为当个慈母还是没问题的。 第4章 那拉庶妃 到了三月,宫里发生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 先是马佳庶妃又诞下一子,后宫上下都送了贺礼。 后是内务府包衣小选,皇上一共选了四位,后宫多了四名庶妃,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郭络罗庶妃。 对于前者,后宫妃嫔们虽然心里像是打翻了陈醋酸溜溜的,但也习惯了。 马佳庶妃在皇上与仁孝皇后大婚前便已入了宫,资历老道,这些年来一直圣宠不衰,先后为皇上诞下了五子一女,是后宫里的常青树,隐隐约约有妃位之下第一人的架势。 只是对于后者嘛。 后宫妃嫔就有的说道了。 —— “唉。” 纳喇庶妃将一口气叹出了曲折十八弯的幽怨意味。 “你说这郭络罗庶妃怎么就这么好福气呢?”纳喇庶妃支着下巴,内心五味杂陈。 宫里也不是没有郭络罗家的庶妃,只是之前那位在宫里活得像透明人似的,也不得宠,侍寝一次后就在宫里没了水花。 现在这位就不一样了,皇上的宠爱是看得见的,不论是如流水般送入翊坤宫的赏赐,还是一个月翻了五次的牌子,那可是前所未有的圣宠。 除去这些,郭络罗庶妃入宫后的待遇也是独一份的。 论家世,郭络罗庶妃来自盛京,是正黄旗包衣,小选入宫,比不得康熙十年经八旗选秀入宫的李庶妃。 论资历,郭络罗庶妃入宫不过一个月,比不得康熙四年就伺候皇上的王佳庶妃等人。 论子嗣,不论是曾育有两女的张庶妃,还是如今育有一子的纳喇庶妃与育有一女兆佳庶妃都不过是格格级。 可偏偏就郭络罗庶妃一入宫便是小福晋级的待遇,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仅凭圣宠就压在了她们头上。 这让庶妃们怎么能服气。 尤其是纳喇庶妃。 当今子嗣不丰,还活着的阿哥更是少之又少,加上刚出生的十阿哥,也仅有四位而已。 作为九阿哥的生母,纳喇庶妃心里自有一番傲气。 “若是别的也就罢了,可后宫里的庶妃们,谁不是慢慢熬上去的,刚入宫时给高位妃嫔端茶倒水,冬日里跪在雪地里听训,怀九阿哥时吐得连水都喝不下,也没敢跟皇上抱怨一句。” “偏偏她郭络罗氏,什么苦都没吃,就把好事占全了 —— 独居翊坤宫,小福晋的份例,流水似的赏赐,连皇上翻牌子的次数都比旁人多。这宫里的规矩,到她这儿就不管用了?” “你是不知道,昨儿我身边的宫女路过翊坤宫,那内务府的太监们捧着锦盒往里送,热闹得跟过节似的。” 如果有什么能形容纳喇庶妃现在的心情,那就像是生吃了一整颗柠檬,酸气从牙齿直冲天灵盖。 酸啊。 怎么能不酸呢。 她入宫至今也有六年了,如今还有一位皇子傍身,可也不过是普通的格格级,连翊坤宫的边儿都挨不着,份例里的银钱还要算计着花。 这后宫里有后台的受宠的妃嫔多了去了,怎么就不能再多一个她呢? 她不过是想凭着儿子,多争几分体面,多讨几分皇上的关注,怎么就这么难? 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纳喇庶妃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可真的是太苦了。 黄连都没有她苦。 面对每日保留节目,云筠的态度是——继续磕瓜子。 不得不说,这膳房的瓜子味道就是好。 据说是用陈皮、甘草、砂仁等香料熬成淡卤汁浸泡瓜子半个时辰,再炒制,成品带着淡淡的药香和果香。 挺养生的。 在云筠的努力下,一碟瓜子成功少了大半。 对这些纷纷扰扰,云筠的态度一直都是旁观当哑巴。 她前世也不是没有吃过这方面的亏。 同事在她面前吐槽另一位同事,她傻乎乎地跟着附和,后面才知道,这位同事在另一位同事面前也是这么吐槽她的,还将她附和的话删删改改和另一位同事拉距离。 从那之后她就明白了。 塑料同事情。 见面打个招呼,再寒暄几句就可以了,没必要多说什么。 尤其在一根草都会说话的后宫,她还是谨慎为好。 今天跟你掏心掏肺说委屈,明天就能把你的话当筹码去讨好别人;今天跟你一起吐槽旁人,明天就能为了位份把你卖了。 与其掺和这些是非,不如嗑瓜子,安安稳稳地守着自己的小日子。 至于纳喇庶妃说的这些。 当个乐子听过就得了,谁当真谁傻子。 而且若是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位郭络罗庶妃就是后来的宜妃了。 那可是号称‘眷顾最深’的宠妃。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对着云筠倒了一番苦水,到了该传午膳的时候,纳喇庶妃心满意足地走了。 云筠可以预料纳喇庶妃下午会去哪里。 储秀宫——赫舍里庶妃住在那里。 自从郭络罗庶妃横空出世后,纳喇庶妃仿佛化身为紫禁城街溜子。 她经常去的有两处,一处是云筠这里,因为她能一直听纳喇庶妃叭叭叭,是个相当好的倾听者。 另一处就是赫舍里庶妃那里了,在郭络罗庶妃得宠前她也是一名宠妃来着,只是郭络罗庶妃得宠后她就被皇上忘到了天边,和纳喇庶妃一起吐槽郭络罗庶妃相当快活。 至于云筠是怎么知道她们说话内容的? 因为纳喇庶妃在她面前叨叨的时候什么都一骨碌往外说完了。 她甚至知道赫舍里庶妃最喜欢吃的糕点是云片糕,喜欢喝普洱,在家中行五,父亲是内务府司库。 只能说在纳喇庶妃面前当哑巴是个无比英明的决定。 歇了一会儿,灵芝算着时间上前,一边撤着瓜果一边问道:“小主,午膳可要用些什么?” 第5章 要说穿越后什么最让云筠满意。 那肯定就是膳食了。 前世她天天要么吃外卖,要么煮速食,哪尝过这般讲究的手艺。 膳房大厨的手艺真不是吹的。 云筠摸着腰间的软肉。 她似乎是,胖了? 算了,是错觉。 “今日想吃锅子,你去外间那个松木匣子里取银子,算着量拿,让膳房给配些羊肉片、牛肉片,还有新鲜的鱼片,都得切得薄薄的,最好能透光的那种。再要一小罐芝麻酱,记得让他们多放些韭菜花和腐乳调开,蘸着吃才香。” 云筠的私房钱都由自己收着,只是另外备了一个匣子放在外面,时不时往里放些银钱由灵芝和茯苓取用。 这些私房钱有些是月例,有些是家里偷偷送来的,有些年节和生育时上面赏赐的。 都是可以直接花出去的钱。 至于其余的有内务府印记的东西和药材之类,都好好登记造册入了库。 不多时,膳房的小太监就端着铜锅和食盘来了,铜锅下面还架着小小的炭炉,火苗正旺,锅里的浓汤咕嘟咕嘟冒着泡,香气瞬间弥漫。 其中一个小太监还是熟人。 “小主吉祥,” 小德子笑容恭敬又热络,侧身让身后的小太监把食盘摆到桌上,“膳房今早刚到了一批盛京送来的新鲜鹿肉,奴才想着下锅子最是鲜嫩,便多拿了些给小主送来。” 云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面,不由得笑了。 除了铜锅和装着肉片的白瓷盘,还有两盅盖得严实的汤品,三碗冒着热气的粥点,连拌菜都是她爱吃的凉拌黄瓜、酱腌萝卜和卤豆干。 显然,膳房是摸准了她的口味,特意多备了几样。 “有劳公公费心了。” 云筠温声说道。 一旁的茯苓早已会意,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银子,约莫半两重,递到小德子手里,笑容温和:“劳烦两位公公冒寒跑这一趟,这点银子拿去吃茶暖暖身子。” 小德子也不推辞,双手接过银子,又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小主和茯苓姑娘体恤,奴才们就不打扰小主用膳了。” 说罢便带着另一位小太监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连脚步声都压得极低。 —— 有人吃麻麻好睡麻麻香,有人食不下咽。 承乾宫的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 看着一桌精致的菜肴,佟妃脸上没有半分笑意,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描金椅扶的花纹,“表哥宣了郭络罗庶妃伴驾?” 作为孝康章皇后的侄女,康熙的亲表妹,为了表示亲近,佟妃被康熙准许过私下以表哥相称。 这也是佟妃认为自己在皇上心里是特殊存在的证明。 赵嬷嬷满脸心疼,“哎呦我的主子,您好歹吃一点,若是伤着身子皇上也会心疼的。” 伴驾一事,以往都是佟妃的殊荣。 她是康熙十五年入的宫,入宫就是妃位,与钮祜禄妃平起平坐,是地位最高的两位妃嫔之一。 康熙看着生母孝康章皇后与舅家的份上对她多有恩宠,再加上马佳庶妃有孕不能侍寝,两人很是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 一个长相英俊,身材硬朗,还有权有势说一不二的人对你展现独特的温柔,记得你的喜好,送你珍贵的礼物,时不时关怀问候。 佟妃彻底陷了进去。 赵嬷嬷是佟妃的奶嬷嬷,知道她在意什么。 “您可不是争那一时的长短,” 赵嬷嬷见她神色落寞,忙凑到跟前,压低声音劝道,“待您有了子嗣,凭着您的身份,凭着皇上对您的旧情,又有谁能越得过您去?” 这说到了佟妃的心里。 钮祜禄妃家世再显赫,没有孩子,终究是无根的浮萍。 郭络罗庶妃再得宠,不过是包衣出身,又能得意多久? 可她不一样,她是皇上的亲表妹,若是能生下一个皇子 见她脸色动容,赵嬷嬷亲自盛了一碗燕窝粥。 燕窝炖得软糯,粥面泛着淡淡的米香。 佟妃用银勺轻轻搅动着,“吩咐小厨房,明日起多做些温补的吃食。” 第5章 那拉庶妃 小厨房是主位妃嫔的特权,目前也只有佟妃与钮祜禄妃处有。 只是钮祜禄妃向来节俭。 膳桌上,不过三菜一汤整齐摆放,翡翠白玉汤浮着嫩黄的蛋花,水晶肘子切得方方正正,只浇了层浅绛色的酱汁,还有碟清炒时蔬与一碟蜜饯海棠,比起佟妃宫里动辄十几道的满汉席面,实在是清淡得很。 伺候的宫女们早已摸透自家主子的规矩,皆敛声屏气地立在一旁,偌大的房间里只余静谧,唯有餐具轻碰的细微声响。 待到筷子落下,钮祜禄妃用手帕轻轻压了压嘴角,动作间带着世家女子自小养出的端庄。 两名小太监井然有序地将膳食撤下,又有小宫女上了一盏温热的茶水。 正好放在钮祜禄妃手边。 钮祜禄妃呷了一口茶,是她喝惯了的碧螺春,脸色难得带些红润,“这个月的月例可都发下去了?” 一位穿着石青色长袄,领口袖口都缝着素色滚边,面容严肃的嬷嬷恭敬回话,“回主子,内务府那边回话,各宫都已派人领取。只是郭络罗庶妃那里,按例发的是小福晋份例。” 主子对皇上恩宠并不看太重,若是平常妃嫔她自然也不会多说这么一句。 可是郭络罗庶妃刚入宫就荣宠太过,具体怎么办,是否需要稍微压制,端看主子心意。 虽然是小福晋的份例,但里面的说道可多了去了。 就拿份例中的白米与面粉来说,是给普通带麦麸的糙米,还是给专供皇家的贡品碧梗米,好坏之别一目了然。 吴嬷嬷心思转悠了一圈,面上依旧是严肃模样。 她又补充了句:“并且乾清宫那边,今儿又宣了郭络罗庶妃伴驾。” 钮祜禄妃撇眼淡淡看了嬷嬷一眼,语气平淡无波,“伴驾是她的福气,妃嫔的职责本就是伺候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能让皇上高兴也是她的本事。” 这话的意思就是当普通妃嫔对待了。 既不刻意打压,也不格外关照。 钮祜禄妃对此想得很透彻。 中宫虚位,论家世、论品行,她都是可预见的下一任皇后,是要执掌六宫的国母。 这些妃嫔算是她的手下。 讨皇上高兴是她们工作的一环。 自己的职责则是管理好后宫,不要出缺漏。 况且在这后宫里,‘恩宠’ 二字最是靠不住。 今儿皇上疼宠这个,明儿或许就转向那个,谁能说得准谁的福气长长久久? 当初马佳庶妃也是排得上号的宠妃,甚至在仁孝皇后之前诞下了庶长子,恩宠十年如一日,可如今却也被这位新入宫的郭络罗庶妃比了下去。 可见,什么宠爱之类都是虚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力、实实在在的份例,才是真真正正的好处。 让宫女拿来账本,钮祜禄妃翻看了几页,吩咐道,“宫里近来进了新人,咱们做老人的,也不能厚此薄彼,寒了人心。江南那边刚进贡了一批新样式的云锦,你让人去内务府取来,延禧宫、启祥宫与钟粹宫,各送两匹清新雅致的颜色,像是月白、浅碧、藕荷色都好。储秀宫、咸福宫与翊坤宫,就送些鲜妍明媚的,让她们也添些新衣裳。” 郭络罗庶妃一获宠便打破了不少旧例,各宫心里难免有想法,她这么做,既是安抚,也是为了后宫安稳 —— 手心手背都是肉,不能让新人占了风头,倒寒了老人的心。 稍作停顿,又想起一事。 “如今天气回暖,按惯例内务府该停了炭火供应。但皇上先前曾说佟妃体弱畏寒,既是如此,佟妃那里便特殊些,多供应一个月的炭火。” 佟妃是皇上的表妹,家世显赫,虽性子张扬了些,却也没什么坏心思。 最后,钮祜禄妃合上账本,揉了揉眉心,“万寿节也日渐临近,宫里该开始筹备了。你去传个话给内务府总管,让他们尽快拟出一份筹备章程,无论是宴席的菜式、戏台的安排,还是各处的赏赐清单,都要写得细致些,呈给本宫过目。” 这些事情虽有以往的旧例,但繁杂琐碎,出不得差错。 她也只有事事安排妥当才能放心。 —— 作为这段时间里的风云人物,整个后宫中心话题,郭络罗庶妃如今可谓是志得意满。 入宫便被皇上指入后宫,侍寝之后更是直接升了一级,压在众多老人头上。 比她早入宫的姐姐如今还只是一个格格,住在偏远的宫殿,几个月也见不着皇上一面。 她知道自己的容貌是资本,入宫时便笃定皇上会喜欢她。 可她没想到,皇上的宠爱竟会这样浓烈。 想起这个月的种种,郭络罗庶妃内心一阵甜蜜。 皇上多次翻牌不说,即使不翻牌也会宣她伴驾,当真是独宠。 第6章 乾清宫有一间房就是属于她的。 皇上特许她在此小憩。 这可是妃位甚至是皇后的待遇。 听见有了动静,两个梳着小两把头,年纪不大不小的宫女走了进来,前面那个更是堆着讨好的笑,手里的帕子都拧得整整齐齐。 “小主醒啦,梁公公刚打发人来说,皇上正和军机处的大人们议事,让奴婢们先伺候小主梳妆,等议完事就来陪小主用晚膳呢。” 午睡时宫女们已贴心地帮郭络罗庶妃卸下了钗环,只在发髻上挽了根素银簪子。 “还有这些首饰。” 后面的宫女端着托盘上前,让郭络罗庶妃能更好看清楚。 点翠海棠花纹的头花,花瓣上缀着细小的珍珠,花蕊处嵌着颗鸽血红的宝石,在霞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梁公公说,皇上今早看见小主穿素色衣裳,说衬得小主脸色都淡了些,特意开私库取了这套,为小主增添一点颜色呢。” 这也不怪她们殷勤。 皇上对这位小主的特殊她们都看在眼里。 这位容貌及盛,是板上钉钉的宠妃,以后指不定是位妃主子。 现在伺候好了混个脸熟,她们说出去也挺有面子的。 别说宫女没有交际圈和鄙视链,宫女的鄙视链多着呢。 伺候得宠的看不上伺候不得宠的,在乾清宫的又比别的宫高一等。 何况。 小宫女偷偷看了一眼脸颊泛粉的郭络罗庶妃。 十七八岁的年纪,肌肤嫩得能掐出水来,鼻梁小巧挺直,唇瓣是天然的樱粉色,就算不施粉黛,也比宫里最会打扮的答应好看百倍。 这位的容貌。 同为女子的她看了都心动不已呢。 两名宫女伺候郭络罗庶妃梳洗打扮,将这套点翠首饰一一摆好,先给她戴上头花,又在她耳垂上缀了对同系列的点翠耳坠,最后拿起一面银框西洋镜,递到郭络罗庶妃面前。 郭络罗庶妃对着镜子抿唇一笑,唇瓣勾起的弧度里满是得意 —— 皇上说的没错,她就该配这样亮眼的首饰,享受这样独一份的宠爱。 有郭络罗庶妃伴驾,皇上自然也不会拂了她面子翻别的妃嫔侍寝。 这是后宫妃嫔们心知肚明的事情。 今儿不必等待了,早点洗洗睡吧。 明儿还要请安呢。 请安已经是一套熟悉的流程,云筠与纳喇庶妃刚到慈宁门,赫舍里庶妃便快步迎了过来。 云筠与赫舍里庶妃平日里交集不多,只在请安时偶尔碰面,好在纳喇庶妃性子外向,嘴也甜,两人亲切寒暄,“赫舍里妹妹,你来得可真早。” 两人三言两语便让气氛活络起来。 如果她们不要当着面说郭络罗庶妃的小话那就更好了。 纳喇庶妃熟练开头蛐蛐人:“昨儿又是郭络罗庶妃伴驾呢。” 赫舍里庶妃立刻接话,声音压得低了些,却足够让身边两人听清:“是啊,据说她头上那套点翠,当初佟妃看上皇上都没给呢。” 据说? 据谁说? 佟妃和皇上说话的时候你们趴床底啦? 宫里最广泛的消息来源——据说、听说、有人说。 云筠只能感谢她们还有点警惕心,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周围的妃嫔也离得远。 纳喇庶妃又接着说道:“你说她运气怎么就这么好?刚入宫没几天就升了小福晋,还天天能陪着皇上,咱们这些入宫多年的,反倒成了陪衬。” 赫舍里庶妃连连点头,脸上满是羡慕与不甘:“可不是嘛!听说她姐姐连份例都时常被内务府克扣,如今倒要靠着她这个妹妹才能抬头,真是同人不同命。” “哎哎,别说了,她来了。” 纳喇庶妃拐了拐赫舍里庶妃,声音瞬间压低,眼神朝着不远处的宫道瞟去。 云筠注意到,原本三三两两说话的妃嫔们,见郭络罗庶妃来了,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话头。 不会都在蛐蛐郭络罗庶妃吧? 郭络罗庶妃也注意到了这份不同寻常。 不过她不在意。 额娘说了,只有庸人只会自扰,她们说得再多也阻挡不了皇上翻她牌子。 而且她们说得越多,越证明她们心里羡慕,越证明自己如今的地位无人能及。 纳喇庶妃见郭络罗庶妃走远了,才敢抬起头,对着赫舍里庶妃小声嘟囔:“你看她那得意的样子,真让人瞧不惯。” 赫舍里庶妃也压低声音回应:“有什么办法呢,皇上宠着她,咱们也只能看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只是声音比刚才更低了,生怕再被郭络罗庶妃听见。 她们又不是傻子。 背后说人话算是人之常情,当着面说那可是真的要对上了。 在慈宁宫外姿态从容又高傲的郭络罗庶妃,入了慈宁宫也下意识端正了心态,安安静静同云筠她们一道当壁花。 只是今日当壁花的不仅仅是她们。 惯常问候过后,太皇太后难得在她们面前用蒙语和博尔济吉特庶妃聊了起来。 这位庶妃也是今年入的宫,只是人家来历好着呢。 出身于科尔沁左翼中旗,是科尔沁扎萨克达尔罕亲王和塔之女,更是清世祖悼妃的侄女、太皇太后的侄孙女,入宫就是小福晋。 虽然也不受宠。 但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照看着,日子也差不了。 第6章 那拉庶妃 面对博尔济吉特庶妃时,太皇太后的表情都柔和了些:“你刚入宫不久,若是宫里有什么不习惯的,或是缺了什么,尽管跟哀家说,别委屈了自己。” 太皇太后对博尔济吉特庶妃不受宠早有预料。 后宫属于蒙古妃嫔的时代早就过去了。 她的儿子顺治帝废了一位蒙古皇后,虽然在她的压制下还是立了一位来自科尔沁的继后,可惜无子无宠,在后宫也不过是一个符号罢了。 如今到了她孙子玄烨。 蒙古妃嫔更是初封连妃位都没有,可见他的态度。 可是满蒙联姻是国策,为了大清和科尔沁,后宫必须有来自蒙古的妃嫔。 只是可惜了科尔沁的女孩儿。 博尔济吉特庶妃抿唇笑:“谢太皇太后体恤,臣妾在宫里一切都好。内务府的人每日送来的膳食都是温热合口的,衣裳首饰也按着时节备得齐全,从未有过短缺,他们照料得很尽心。” 若说刚入宫时她还有过期盼,万一这位皇帝不似先帝呢? 不过在后宫里待了几个月,她的心就彻底凉了。 皇上从不踏足咸福宫,也不翻她的牌子。 她的阿玛是亲王,她是来自科尔沁的蒙古贵女,比之满洲八大姓也不差什么。 但是她竟然与包衣平起平坐,连个妃位都不是。 可她能怎么办呢? 反抗? 抱怨? 她若是敢有半分不满,传到阿玛耳朵里,只会让科尔沁蒙羞。 若是让太皇太后为难,那她在这宫里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唯一的出路,便是牢牢靠着太皇太后,安安分分地留在后宫里,做满蒙联姻的活标杆。 只要太皇太后还在,皇帝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看在科尔沁的份上,就不会真的亏待她,至少能保她衣食无忧,安稳度日。 就这样吧。 看着博尔济吉特庶妃平静无波的面容,太皇太后内心叹了一口气。 她非常了解玄烨这个自己看到大的孙子。 博尔济吉特庶妃入宫他就抬举了一个同年入宫的包衣妃嫔,及尽宠爱。 一方面是郭络罗庶妃的确好颜色。 另一方面就是对博尔济吉特不满了。 这点和他阿玛顺治倒是很相似。 不愧是天家父子。 她能做的,只有让内务府那些捧高踩低的不苛待罢了。 想到这里,太皇太后没了兴致,只抬手让她们告退了。 —— 出了慈宁宫,纳喇庶妃正与赫舍里庶妃一道等着云筠,热情发出邀约:“今儿天气好,可要一道去御花园转转?” 云筠笑着拒绝了:“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虽然天气回暖,但对上辈子是南方人的她来说还是有些寒冷。 心理上难免有些疲懒,想猫在延禧宫继续过冬。 况且御花园作为宫斗事故高发地,最近后宫也不太安生,她还是不要去蹚这趟浑水了。 纳喇庶妃也没有坚持。 她同云筠告别:“那行,我就和赫舍里庶妃一道走了。” —— 午睡过后,云筠准备练些字打发时间。 原主虽不能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都有涉及,尤其是书画。 入宫后发现皇上更喜欢识字有才情的,为了能同皇上多一些话题,原主在书画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第7章 让灵芝茯苓不必贴身伺候,云筠独自在小书房写着大字。 笔锋划过宣纸,留下一道端正的线条,渐渐勾勒出 “宁静致远” 四个字的轮廓。 刚写到一半,灵芝走了进来:“小主,赫舍里庶妃与纳喇庶妃被皇上禁足了。” “怎么一回事?”云筠笔锋一顿,有些诧异。 难道她是什么乌鸦嘴不成,上午刚想到御花园是宫斗高发地,下午就出事故了? 灵芝也有些一知半解,她一听到这个消息就快速回来告诉小主了。 “说是两位庶妃在御花园说了什么不好的言论,刚好被郭络罗庶妃与皇上听见,被罚了。并且听说皇上本来罚了禁足三个月,罚俸半年,是郭络罗庶妃在一旁求情,这才减到了只禁足三个月。” 那就不奇怪了。 凭着纳喇庶妃与赫舍里庶妃这些日子的表现,云筠竟然毫不意外。 只是这梁子估计她们两个要和郭络罗庶妃结下了。 虽然郭络罗庶妃看起来毫不计较,甚至求了情。 可那是在皇上面前。 谁知道郭络罗庶妃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 眼看这张字是不成了,云筠放下毛笔,略微疑惑,“她们是怎么刚好和皇上碰上的?” 纳喇庶妃和赫舍里庶妃再不济也一个生下了皇子,另一个曾经也算得上得宠,能在后宫混出名姓,怎么也不会蠢到直接在御花园大声宣扬郭络罗庶妃的不好吧? 不带这么主动往别人手里送把柄的。 灵芝也非常好奇,“那奴婢再去打听打听。” 后宫生活乏味,尤其这次涉及到皇上的新晋宠妃,估计大半个后宫都在打听事情原委。 云筠也没有了写字的心思,静静等候着消息。 她虽然一心想在后宫躺平当咸鱼,但也不想成为一个聋子瞎子,至少大家都知道的消息她要知道,以免犯了忌讳。 同住延禧宫,云筠这边很快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小福子打听出来,说御花园有一处迎春花开得正好,皇上正与郭络罗庶妃观赏。那处迎春花正好在拐角处,赫舍里庶妃与纳喇庶妃也没有看见,只是一边说话一边走着,刚好就撞上了。” 灵芝叹气,仿佛在感叹这两位庶妃怎么如此倒霉。 “当时纳喇庶妃提到了先帝董鄂皇贵妃,并且将郭络罗庶妃与这位皇贵妃作比,言语讥诮,说郭络罗庶妃活脱脱就是新的董鄂皇贵妃。” “皇上当时便大怒,下令让两位庶妃禁足,只是郭络罗庶妃在一旁劝阻,说看在阿哥的份上,禁足三个月小惩大诫就是了。” 这句话几乎同时得罪了皇宫里的三座大山。 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 太皇太后在顺治帝时对董鄂妃十分不喜,因为董鄂妃,太皇太后多次与顺治帝争吵,母子失和。 皇太后则是当时的皇后,顺治帝想再次废了这位来自科尔沁的不得他喜欢的皇后,改立董鄂氏为后,若不是太皇太后与群臣极力劝阻,皇太后会成为第二位被废的皇后。 当年董鄂妃诞下皇四子,顺治帝欣喜若狂,称为‘朕之第一子’。 而当今是顺治帝的第三子。 完全被自己皇阿玛抛在脑后。 只能说纳喇庶妃不鸣则已,一鸣就得罪了个大的。 听见细节,茯苓在一旁欲言又止,“小主,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纳喇庶妃莫不是被人算计了?” 后宫可不存在完全的巧合。 云筠虽然也这么怀疑,但目标太大太广了。 纳喇庶妃凭着她那张嘴本就得罪了不少妃嫔,还有郭络罗庶妃得宠,后宫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她跌下来。 反正出了这件事,皇上是不可能继续独宠郭络罗庶妃了。 甚至她不因此失宠都是好的。 这后面的人也真是厉害,一石三鸟,一击毙命啊。 云筠只能摆手,“不管纳喇庶妃是不是遭人算计了,就她这张嘴,唉,希望她这次能涨点教训。” 有些东西是能在外面说的吗? 就算在自己宫里,有些话也不能想说就说。 还真是胆子又大又没心眼啊。 “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让殿里的人别出去到处乱说,不然别怪我到时候保不了你们。” 虽然估计后宫该知道的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但是上位者的笑话是那么好看的吗? “还有小福子,是个机灵的,拿一两银子给他。” 小太监一个月的俸禄也才二两银子。 灵芝笑得像是自己得了赏,抬手拱了拱,“那奴婢先替小福子谢过小主赏赐了。” 云筠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行了,让他好好办差,少不了他的。” - 有妃嫔被禁足,自然要通知如今管着后宫的钮祜禄妃。 不太想管这些妃嫔之间的倒灶事,钮祜禄妃忍着不耐,“说吧,怎么回事。” 吴嬷嬷说了事情的经过,小心翼翼道:“奴婢认为纳喇庶妃说的也在理。” “郭络罗庶妃一入宫便打破了许多惯例,侍寝就升了一级,如今更是荣宠加身,升位分随时看皇上心意。” “尚未生子就这般,若是有了子嗣岂不是妃位在望?”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与主子平起平坐。 先帝那会儿有皇后都想废后立董鄂氏呢,如今后宫可没有皇后。 “嬷嬷不要多想,”钮祜禄妃真的要叹气了。 吴嬷嬷的确对她忠心不二,只是这耳根子实在太软了些,目光也着实短浅了。 “本宫如今的目标是管理好后宫,展现自己的能力,成为皇后才是当前的要事。” 她仔细与吴嬷嬷掰扯,“皇上当初就受尽了董鄂妃的苦楚,断不会在后宫偏宠一人。马佳庶妃与那拉庶妃都有宠有子相互制衡,本宫有宫权没有宠爱,佟妃有宠爱没有宫权,这后宫的事,皇上心里自有一杆秤。” “等着看吧,郭络罗庶妃得宠的时候皇上不会让她养孩子的。” 吴嬷嬷听着,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去,连忙点头:“主子说得是,是奴婢目光短浅了。只是纳喇庶妃那般糊涂,怎么会突然想起提董鄂妃的旧事?依她的性子,怕是连董鄂妃是哪朝哪代的人都未必清楚。” 在吴嬷嬷看来。 其余妃嫔有可能扮猪吃老虎。 只有纳喇庶妃不一样,她是真猪,经过她亲自鉴定的那种。 如果不是初次侍寝就好运怀上了,纳喇庶妃现在指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宫殿啃馒头呢。 钮祜禄妃眼睛一沉:“这正是本宫要查的。” 她顿了顿,语气愈发严厉:“另外,传本宫的话下去,所有宫人太监都给本宫管好自己的嘴,不许再议论两位庶妃禁足之事,更不许提董鄂妃的名字。谁敢再私下嚼舌根,查出后立刻杖责二十,发往辛者库!” 其实钮祜禄妃心里知道。 这事查不出来的。 没有实物,只需要让纳喇庶妃听见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足够了。 如果让她来做这件事,她有一百种方法让人抓不住把柄。 因此她只是要给皇上展现态度。 她查了。 有这个动作。 至于其它。 她现在还不是皇后不是吗?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纳喇庶妃被禁足了,她要让人注意一下兆祥所阿哥那边,别让人怠慢了。 第7章 那拉庶妃 这件事之后康熙仿佛终于想起了自己还有其她妃嫔。 先去了马佳庶妃那里。 隔日又来了云筠这儿。 没玩什么偷听偷看的把戏,在康熙来延禧宫之前就有小太监来传话,让云筠准备接驾。 给小太监送了赏钱,灵芝一脸兴奋:“奴婢一定发挥最好的手艺,把小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后宫都是看人下菜碟。 之前小主大病一场,后又皇上专宠郭络罗庶妃,她眼瞧着底下有人心思浮动了。 只是茯苓姐姐让她先记下来,之后再与小主说。 她心里记着呢。 现在皇上来了,看她们还能说道什么,哼。 离开小主就是她们的损失。 “不必铺张,打扮家常一些就是了,”云筠制止了灵芝跃跃欲试的想法,“怀保清时皇上赏了一只玉兰花簪,戴上吧。” 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 皇上若是记得这簪子的来历,自然会想起保清。 就算没印象,这打扮也不出错。 茯苓过来询问:“小主,内务府新送来了一批沉水香,可要点上?” 平日里云筠是不爱点熏香的,她更喜欢一些自然的香味。 云筠摇头:“不必了,按照平时里的来吧。” 皇上要来的消息让东偏殿伺候的人瞬间打起精神,将延禧宫到东偏殿这块地洗了又洗,打扫得一尘不染。 第8章 小福子难得有了一次在小主前露面的机会,腿脚倒腾得飞快过来禀报,喜气洋洋:“小主,皇上御驾过了景仁宫,往咋们这儿来了。” 云筠在茯苓的搀扶下缓缓起身,静静站在偏殿前等候。 今日是个好天气,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熟悉的明黄身影渐渐走近,云筠身体快过脑子,屈膝行礼,“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越过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康熙将她扶起,声音带着随意的关切,“免礼,只是你身子不大好,在屋内等候即可。” 云筠顺着康熙的力道站了起来,扬起一抹微笑,语气坦诚,“嫔妾想早一点见到皇上。” 云筠心里清明得很,这话康熙也就是随口一说。 并且不知道对多少妃嫔这么说过。 不过下次她们还是会站在殿外等候。 毕竟皇帝。 心情好的时候心疼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不知礼数。 不知道康熙在面对其她妃嫔时又是什么说辞? 云筠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身体却自觉跟在康熙身后进了房间。 开始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皇上可用了午膳?” 她刚用了午膳准备午休一会儿就收到了康熙要来的消息。 现在正踩着午膳时间的尾巴上。 不过显然康熙并没有要和她一同用膳的想法。 坐在窗边的罗汉榻上,康熙随手端起茯苓刚奉上的茶,抿了一口便放在案几上,语气平淡:“用过了。” 屋内没有熏香,只有案几上摆着的新鲜瓜果,散发出浅浅的清甜气息,混着窗外飘进来的草木香,倒让人觉得格外安心。 云筠悄悄抬眼,瞥见康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罗汉榻的扶手,眉头微蹙,虽未显露出明显的烦躁,可那周身的气压却比平日里低了几分。 这位皇帝似乎心情不太好。 虽说喜怒不形于色是皇帝的基本素养,但原主好歹也和他相处了这么些年,一些大概的东西还是能看出来的。 并且有自己的应对方式——冷处理。 她向来知道自己天资不算聪颖,嘴也不够伶俐,没有七窍玲珑的心肠能说些巧话让皇上瞬间开怀。 况且能让一国之君都忧虑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是她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说透化解的。 所以倒不如让皇上自己静静开解。 后宫本来就是皇上放松心神的地方。 她能做的,不过是提供一个让皇上短暂放下烦忧的安静环境。 康熙似乎也习惯了这样的氛围,随手从一旁抽出一本书看了起来。 云筠坐在他旁边的绣凳上,拿出未完成的作品,一针一线地继续绣着。 梁九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悄悄给茯苓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躬着身子,脚步放得极轻,一点点退出了里间。 最后守在了落地花罩处。 不远不近,方便随时听候差遣。 云筠坐在绣凳上,绣得专注,心里相当坦然自在。 即便多了一个康熙在屋内,对她而言也完全没有影响。 仿佛他不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只是一位寻常的访客,安静地待在一旁,互不打扰。 房间内静谧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合上书页,打破了这份宁静。 “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伤了身子,朕让梁九功开私库取了一些药材,作你滋补养身之用。” 云筠瞬间打起精神。 安抚来了。 其实按照宫里的规矩,这才是正常流程。 她作为皇子生母,大病初愈销假后,康熙本就该在当天来探望,既是顾及父子情分,也是维系帝王对妃嫔的情面。 可前阵子他忙着前朝的事,整个后宫都被抛在了脑后,后来又被郭络罗庶妃绊住了心思。 于是她现在才等来康熙的病愈大礼包。 不过白得的东西她还是挺高兴的。 皇帝私库里的药材,哪一件不是精心挑选的珍品,不仅药效好,还完全不用担心被人暗中动手脚。 用着既安心又实惠。 云筠放下针线,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皇上赏赐,嫔妾便不推辞了,多谢皇上记挂。” “嗯,”康熙淡淡应了一声,从罗汉榻上起身,拍了拍她的手,“政务繁忙,朕改日再来看你。” 云筠垂眸应着: “恭送皇上。” 康熙的改日再来一般不会超过一个月。 看来他今日对她还算满意。 说得更透彻些,是她足够识时务,从始至终没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没探一句不该问的事,恰好给了他想要的安静。 这也是云筠打算继续维持的人设。 她不打算主动争宠,可也不会将康熙往外推。 那就要找准自己在后宫的定位了——相处融洽、善良贤德。 正在登记皇上送来的药材,感觉自己袖子被轻扯了一下,茯苓转头看向灵芝,“怎么了?” 灵芝靠近茯苓耳边,轻声问道:“茯苓姐姐,现在要告诉小主哪些人有异心了吗?” 她真的迫不及待想要扬眉吐气了。 哈哈,让她们觉得小主失宠了。 傻眼了吧。 “小主心里自有章程,你先继续盯着,”茯苓手下有条不紊,说话也慢条斯理,“你若是无事,就去整理小主夏季的衣物和鞋袜,天气回暖了,这些要先备着。” “哎呀,好姐姐,”灵芝抱着茯苓手臂撒娇,“好姐姐,给我说说嘛。” 茯苓铁石心肠不为所动,“快去干活儿。” - 回到乾清宫批阅了一堆奏折,康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向立在身后的梁九功问道:“保清在宫外可还好?” 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仿佛只是随口提及一件寻常小事。 梁九功对此早有准备,微微弯了弯腰,“回皇上,伺候五阿哥的人昨日刚递了消息来,说是五阿哥一切安好,并无不妥。” 或许是夭折了太多孩子,康熙现在不想在孩子立住之前投注太多感情。 作为一直跟在康熙身边伺候的人,梁九功明白他的想法。 继续说道:“听伺候的人说,五阿哥如今身体健壮得很,每日在园子里能跑能跳,性子也活跃,昨日还追着蝴蝶跑了大半个园子,连奶嬷嬷都快跟不上了。” 康熙的指尖在奏折上轻轻敲了敲,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淡:“让伺候的人好好照顾着。” 梁九功躬身应下。 今日在延禧宫时,康熙注意到了那拉庶妃头上的玉兰花簪,也明白她这点不可明说的小用意。 保清也是他的子嗣,更是如今诸多皇子中,最有希望平安长成的一个。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始终记挂着。 她不过是想借着旧物,让他多念及几分保清罢了。 倒也是慈母心肠。 不过论及子嗣,康熙最重视的还是太子,“让保成的奶嬷嬷过来。” - 天气逐渐炎热,妃嫔们也将冬装收起,换上了轻便的纱袍。 皇上冷了郭络罗庶妃一个月,随着纳喇庶妃与赫舍里庶妃解除禁足,后宫也开始热闹起来。 “哟,这不是郭络罗妹妹吗?这大热天的,不在宫里歇着,来御花园这是去哪儿啊?” 禁足事件后,赫舍里庶妃与纳喇庶妃彻底掰了。 赫舍里庶妃怪纳喇庶妃口不择言,连累她一同失了恩宠。 纳喇庶妃觉得赫舍里庶妃假仁假义,不值得结交。 再加上云筠不是个爱出门的,所以纳喇庶妃今日一个人来逛御花园了。 谁想刚好在凉亭遇到罪魁祸首了呢?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不过禁足一个月,纳喇庶妃还是涨了点教训。 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没有其她妃嫔才继续开口。 “到底啊,这恩宠如流水,说走就走。也是郭络罗妹妹没本事,留不住皇上的心,才让这后宫的风向变了天。” 她顿了顿,故意扬高了声音,“要我说,这后宫里啊,孩子才是最要紧的。有个阿哥在,比什么恩宠都牢靠。” 可不是嘛。 同样是禁足,赫舍里庶妃出来之后一心想办法重新获宠。 纳喇庶妃就不一样了,她本来就不得宠,零减零还是等于零。 不过她一点也不怕。 母以子贵,有孩子在她就有底气。 不然那些妃嫔争宠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怀上孩子,即使失了恩宠在宫里也有个依靠。 面对纳喇庶妃,郭络罗庶妃依旧从容又高傲,“这话就不对了,让我纠正一下。我是小福晋,你是格格,按照位分,应该你叫我姐姐才是。” 说着,她上前一步,目光扫过纳喇庶妃,语气带着轻蔑。 “还有,面对小福晋,纳喇妹妹似乎没有行礼吧?怎么,禁足一个月,连宫里的规矩都忘了?要我请个嬷嬷来,好好教教你规矩吗?” 第9章 纳喇庶妃气得脸颊通红。 她虽不服气,却也知道位分上确实矮了一截,若是真闹起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没办法,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屈膝行了个蹲礼,声音含糊地说了句, “见过郭络罗姐姐”。 礼刚行完,也不待郭络罗庶妃发话,便自顾自地站了起来。 “算你牙尖嘴利!” 纳喇庶妃咬着牙丢下一句话,转身便准备领着宫女快步离开。 第8章 那拉庶妃 “让你走了吗?” 纳喇庶妃想偃旗息鼓,郭络罗庶妃却不准备放过。 盛宠一个月,失宠一个月,她入宫后的生活可谓是跌宕起伏,大起大落。 得宠时身边全是奉承,乾清宫的宫女待她都多有不同,小意侍奉。 失宠后连膳房都敢踩她一脚,送来的膳食要么是浮着厚厚一层油花的汤羹,要么是味道寡淡、明显火候不足的小菜,一看就是小太监拿来练手的。 这也让她对后宫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飘飘然的心态一下子落到了地上。 人也不似以往般浮躁。 不过她是不会放过罪魁祸首的。 “纳喇妹妹的规矩真是白学了,”郭络罗庶妃气焰嚣张,“问好不会,如今竟连告退也忘了吗?” 纳喇庶妃本来就不是什么稳重的性子,转身回来同郭络罗庶妃开始争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戳着对方心窝子。 互不相让。 佟妃难得心情舒畅,带着宫人在御花园散步。 近来郭络罗庶妃失宠,皇上虽也会去其他妃嫔宫中坐坐,却都只是稍作停留。 唯有去她宫中时,会留下过夜,侍寝次数远超旁人。 这让佟妃心中多了几分底气,连带着看周遭景物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听到不远处有些嘈杂,佟妃抬手,“走,过去看看。” 作为实打实的妃位,佟妃出门是真的一脚抬八脚迈,身后跟着一连串宫女太监。 非常显眼。 见到她,纳喇庶妃和郭络罗庶妃停止争执,屈膝行礼,“佟妃娘娘万福。” 见是她们两个,佟妃皱眉,“起来吧。” “你们都是皇上的妃嫔,在御花园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纳喇庶妃一撇嘴,“娘娘这可就误会嫔妾了,嫔妾偶然遇见郭络罗庶妃在逛园子,交谈了几句,谁想郭络罗庶妃架子大着呢,看不起嫔妾这格格位分。” 这时她也不称什么姐姐妹妹了。 恶心。 佟妃不喜欢郭络罗庶妃,她打心底觉得郭络罗庶妃就是个狐媚子。 不过她也同样不喜欢纳喇庶妃。 “行了,”佟妃懒得听她们辩驳,“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有什么恩怨不能私下解决?非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闹,让底下的奴才看了笑话,丢的是后宫的脸面。” 纳喇庶妃还想说两句,被身边的宫女轻轻扯了一下衣袖。 才被禁足完,这时候还是低调点吧。 佟妃娘娘可不是什么好性的人。 到底也没有蠢到那种地步,纳喇庶妃识时务低头,“嫔妾知错,不该与郭络罗庶妃在御花园吵闹。” 佟妃把目光转向郭络罗庶妃。 她有些不情愿,“嫔妾知错。” 佟妃虽然不喜欢她们,可也没有将她们两个放在眼里。 不过是包衣罢了。 轻描淡写给出了处置,“既然知错,就要认罚,都回去将宫规抄写十遍。” 宫规内容及其繁杂,其中涉及礼仪、服饰、起居、惩戒等各个方面。 并且还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补充。 一位训练有素的宫廷抄书吏不间断、无差错下,每日高强度抄写都需要三个月才能完成。 更何况两名不专业的后宫妃嫔。 奈何佟妃作为妃位,有权利对妃嫔进行处罚。 她们也只能认下。 - 这段时间后宫比较平静。 新入宫的三名庶妃没有受宠的,一人一次侍寝,侍寝之后就被皇帝抛在了脑后。 康熙常去的,还是以往的去处。 马佳庶妃和佟妃平分恩宠,云筠与郭络罗庶妃次一等,其余的就老老实实在后宫当个会喘气的活人。 或者说这才是常态。 新人们或许还会有不切实际的妄想,老人们早就习惯了。 新鲜的花骨朵年年有,但能真的给皇上留下印象的却少之又少。 谁也不敢笃定,自己能做那常开不败的花。 钮祜禄妃不禁止妃嫔们争宠,甚至可以说她乐得见到后宫百花齐放。 只是争宠也要有底气。 要么有家世撑腰,要么有银子打点,最不济有几分脑子。 这些都没有。 自己晚上早点睡吧。 正是午休时候,宫女蹲在地上为钮祜禄妃轻轻敲着腿,门外有太监低声通传,“主子,皇上来了。” 钮祜禄妃眼睫一动,抬手示意宫女退下。 皇上有时候突然奇想会突然驾到,钮祜禄妃也习惯了。 这点时间来不及让她梳妆打扮,还好她向来是严谨性子,鬓边的赤金镶珠钗斜斜插着,衣摆的暗纹绣得规整,应付接驾倒也挑不出错处。 她刚起身,康熙已掀帘而入,明黄色的龙袍扫过门槛,带着室外的燥热气息。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康熙将她扶起,“不必多礼,朕就是过来坐坐。” 小太监麻利地奉上刚沏好的雨前龙井,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家常。 康熙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手腕上的紫檀佛珠,那串珠子被他盘得温润发亮。 忽然,他话锋一转,声音沉了几分,听不出喜怒:“朕打算将十阿哥送出宫,交给大臣抚养。” 钮祜禄妃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这事…… 马佳庶妃可知晓?” 她竟然也舍得? 马佳庶妃虽然生下了五子一女,可其中四子都早早夭折,只有女儿还养在膝下。 况且她这次生育伤了身子,太医已经下了定论,她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对这可能是以后唯一的儿子,她不得看着跟个命根子似的。 怎么还会愿意送出去? 这事说起来,倒与康熙有关。 在探望马佳庶妃时,看着小小一团的十阿哥,康熙顺嘴就提了一句五阿哥在宫外养得健康的事,马佳庶妃当即就起了心思。 她也不求别的了,只希望十阿哥能健康长大。 在不在她身边又有什么关系。 后宫里皇子早夭的例子太多,马佳庶妃的顾虑,康熙自然懂。 况且,将皇子交给重臣抚养,本就是皇家拉拢勋贵的手段,既有五阿哥的先例,倒也不算出格。 “她自然是愿意的,” 康熙语气平淡,“朕已选好了人选,打算交给一等公噶禄抚养。” 钮祜禄妃心里顿时明了。 噶禄是四大辅政大臣之首索尼的长子,更是仁孝皇后的生父,如今还担任着领侍卫大臣,手握禁军护卫之权,是康熙最信任的臣子之一。 将十阿哥交给噶禄,既给足了马佳庶妃颜面,也进一步巩固了与赫舍里氏家族的联系,可谓一举两得。 见皇上心里有成算,钮祜禄妃也回过弯来。 皇上怕不是刚从钟粹宫出来就来她这儿了? 钮祜禄妃放下茶盏,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赞同:“皇上看中的人选自然是妥当的。噶禄大人忠君爱国,又是皇亲国戚,十阿哥在他府中,定能得到悉心照料。臣妾这就吩咐下去,着手准备十阿哥出宫的事宜。” 康熙露出几分满意:“有你料理,朕放心。” 处理完正事,康熙又与钮祜禄妃闲聊了片刻,便起身离去。 他还有朝政要处理,不能在后宫久留。 不过半个时辰,乾清宫的太监便抬着赏赐浩浩荡荡来了。 “钮祜禄妃娘娘万福,这是皇上命奴才们送来的,娘娘可要过目?” 两名小太监捧着红漆托盘上前,小太监连忙介绍。 “这是苏州织造今年新进贡的云锦,一共三匹,一匹是月白色缠枝牡丹纹,一匹是宝蓝色云鹤纹,一匹是杏色缠枝莲纹,都是极为难得的珍品,今年苏州织造总共就进贡了这三匹,皇上全给娘娘送来了。” “这是东北产的东珠,颗颗饱满圆润,莹白透亮,不论是用来做成首饰,还是磨成珍珠粉滋补身体,都是上好的东西。” “还有这荔枝,福建巡抚将结果的整颗荔枝树用船运到京城,中间精心养护,拢共才得了五筐,娘娘您这儿就得了两筐呢。” 钮祜禄妃看着这些赏赐,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对身边的大宫女青杏说:“替本宫多谢皇上赏赐,赏。” 青杏早有准备,递过去两个沉甸甸的荷包。 小太监们接在手里,掂量着分量便知里面是足额的银锞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谢娘娘赏赐!娘娘若是没别的吩咐,奴才们就先告退了,还要去给其他小主送东西呢。” 第10章 等太监们走了,青杏才上前收拾托盘。 她忍不住说:“主子,皇上这次的赏赐可真丰厚,尤其是那三匹云锦,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钮祜禄妃却只是淡淡摆手,“都收起来吧,荔枝性热,本宫体寒吃不得,你们拿去分了,也让底下人沾沾喜气。”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寻常物件。 她出身钮祜禄大族,在府里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吃过。 如今这点东西,实在入不了她的眼。 对她而言,皇上的信任与后宫的统筹权,远比这些物件重要得多。 - 送赏赐的不止这一处。 云筠也得了一匣子大小不一的珍珠和一篮子荔枝。 她剥了一颗。 味道和她在超市买的没什么不同。 将剩下的荔枝推给灵芝:“你们分着吃吧,夏天我还是更喜欢吃冰西瓜,这荔枝太甜腻了。” 灵芝刚要接,茯苓便走了进来。 “小主,各宫的赏赐都送完了,奴婢打听了一下,其她小福晋和咱们一样,都是一匣子珍珠加一篮子荔枝。格格里头,就李庶妃、王佳庶妃和纳喇庶妃各得了一盘荔枝,剩下的格格连见都没见着。” 现代随时都能吃到的荔枝,在这里成了地位的象征。 也难怪妃嫔们想要往上爬。 没点地位,连新鲜水果都吃不上。 不得宠的妃嫔待遇甚至比不上得宠妃嫔身边的宫女。 云筠道:“对了,给小福子留几颗,这大热天他在外面跑腿也不容易。” 灵芝连忙应下:“奴婢记着呢,等会儿就给他送去。对了小主,上午小福子去膳房领东西,特意抱了两个西瓜回来,现在应该在井水里镇透了,奴婢这就去切来给您解解暑?” “不急,”云筠指了指那匣子珍珠。 “先将这匣子珍珠,大的挑出来做耳坠,小的先收进库房,等攒够一匣子米珠,织成璎珞,夏天配素色衣裳正好。” - 此时纳喇庶妃房间里,气氛有些微妙。 她捧着那盘荔枝,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虽说只是一盘,但比起那些连荔枝影子都没见着的格格,已是体面多了。 可转念一想,郭络罗庶妃作为小福晋得了一筐,自己却只有一盘,心里又泛起酸来。 她有子嗣,怎么还比不过郭络罗庶妃? 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才会给她升位分。 身边的宫女见她脸色变幻,连忙劝道:“小主,能得皇上赏赐已是恩典,您快尝尝,这荔枝多新鲜啊。” 第9章 惠嫔 赫舍里庶妃最近过得不太好。 隐隐约约有失宠迹象后,内务府对她也怠慢起来,以往不必她开口,储秀宫的夏日用冰就没有断过。 可是现在倒好。 她也只有在每日最热的时候才用得上冰了。 感受到背上的黏腻,赫舍里庶妃内心的火越窜越高,“内务府简直欺人太甚!” 虽然吧,这才是格格正常份例里的冰块。 但谁让赫舍里庶妃之前还算受宠呢。 内务府的人别的事情可能做不好,但在巴结宠妃这事上绝对是合格的,甚至是合格得过头了。 她身边的小宫女也满脸不痛快。 知道自家小主不喜郭络罗庶妃,她也不屑的样子,“内务府一贯是捧高踩低的,先前郭络罗庶妃失宠时他们躲得飞快,眼下见她起来了,又眼巴巴贴上去。” “不过郭络罗庶妃也是个泥性子,这么被欺辱了也只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虽然事实未必是她们说的那样,可是她们也不在乎事实是什么,只是想嘴一句罢了。 赫舍里庶妃象征性地说了两句,“好了,人家毕竟是小福晋,哪能是我这种小格格比得上的。” 不过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可不想一直过这种日子。 “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复宠吧。” 提起这件事,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 得宠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 思来想去之后,赫舍里庶妃灵光一闪——她要投靠钮祜禄妃。 高位妃嫔就那么两个,佟妃是肯定不会帮她的。 只有钮祜禄妃,有宫权,皇上也给她几分薄面。 就算她不能复宠,到时候有钮祜禄妃庇佑,日子也能好过一点。 主仆二人商讨一番,越说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恨不得立马去钮祜禄妃面前表忠心。 带着对未来的美好展望,赫舍里庶妃美美进入梦乡。 第二日一大早,她便带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去给钮祜禄妃请安。 “嫔妾参见钮祜禄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钮祜禄妃有些好奇赫舍里庶妃的来意。 据她所知,赫舍里庶妃这些日子老老实实的,也没有和其她妃嫔起什么冲突啊? 赫舍里庶妃羞涩一笑,“嫔妾近日得了些好丝线,便想着给娘娘绣一方手帕,做个荷包,聊表心意,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她也有些急智。 知道钮祜禄妃生在富贵窝里,估计看不上她那点小家私。 这时候就只有心意来凑了。 给她送手帕和荷包? 钮祜禄妃难得有些惊愕。 连吴嬷嬷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赫舍里庶妃。 这位小主怎么想的。 若是想要争宠,应该将这份心思放到皇上那里才是。 再说了,自家主子身边有擅长针线的宫女,哪里用得着妃嫔来送什么荷包。 “这是嫔妾的一点心意,还请娘娘收下。” 钮祜禄妃看着赫舍里庶妃,还是不太清楚她在想什么。 但她从来不用来历不明的东西。 “妹妹的心意本宫心领了,不过这手帕荷包之后就不必再送了。” 钮祜禄妃拒绝了一个投靠。 赫舍里庶妃不是看不懂眼色的人。 见钮祜禄妃坚持不要,她也将手帕荷包收了起来。 她绣这些也不容易。 下次送皇上可以继续用。 不过赫舍里庶妃是有一些韧性在的。 天天到钮祜禄妃宫里请安,时不时带点小礼物。 看在她老老实实不惹事的份上,钮祜禄妃最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 -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转眼便入了八月。 皇上猝不及防地重新制定了后宫制度。 皇后、皇贵妃、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官女子。 等级制度严格,只有嫔位才是一宫主位,有资格亲自抚养子嗣。 一时间后宫就像热水溅入了油锅,沸沸扬扬。 “皇上这是要大封后宫了?” “可不是嘛!咱们在格格位分上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有盼头了!” “你说我能升到贵人吗?我娘家虽说不是什么显赫世家,可我入宫也有三年了……” 说来也心酸,皇上在位分上可谓是相当吝啬,一大批妃嫔都在格格位分上待着,她们也迫不及待想往上升啊。 说句好笑的,简直就是上升空间巨大。 景仁宫里,钮祜禄妃却依旧稳如泰山。 她正坐在梳妆台前,让吴嬷嬷为自己梳理头发,语气平静:“内务府那边,吉服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主子,已经在赶制了,” 吴嬷嬷一边为她插上一支步摇,一边笑道,“皇上早就和主子商议过封位的事,主子是板上钉钉的皇后,佟妃娘娘升贵妃,其余人的位分也都定好了,主子自然不用急。 钮祜禄妃淡淡一笑,没再多说。 除了她,皇上没给任何人透漏过具体的封位,这后宫的热闹,还得再持续几日。 云筠也稳得住。 她的嫔位是跑不了的。 倒是灵芝有些焦虑:“小主,最近不少庶妃都往乾清宫送了甜汤,我们也要不要送啊?” 虽然那些甜汤皇上未必会入口。 “不必,”云筠宽慰着灵芝的心,“越到这个时候越不能着急,皇上心里也必定早有决断,我们等着皇上的旨意就是了。” 见自家小主老实神在的样子,灵芝也不急了。 “小主心里有成算,奴婢也不说多了。” - 承乾宫。 佟妃正用手拨弄着花房新送来月季,“打听好了吗,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虽然皇上制定了新的后宫制度,但具体怎么样也没给出个准话。 正好佟妃在内务府也有些人脉,都是她姑姑孝康章皇后留下的。 春枝捧着茶盏侍奉,“回主子,咱们在内务府的人说了,吉服的料子早就送了过去,绣娘也已经开始赶工,想来是真的要大封后宫了。” 佟妃若有所思,“今日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皇上今儿没有翻牌子,说是歇在乾清宫了,”春枝摇了摇头。 第11章 佟妃了然。 皇上是被后宫这些妃嫔的心思烦得不行了,才故意躲着不见人。 - 在妃嫔们的翘首以盼下,册封圣旨终于发了下来。 送走了宣旨太监,灵芝和茯苓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小主!不,主子!您现在是惠嫔娘娘了,还是延禧宫的一宫主位!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灵芝别提有多激动了。 贵人到嫔就是一座大山,一宫主位在后宫里终于称得上是正经主子了。 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围了上来,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声音响亮。 “恭喜惠嫔娘娘!贺喜惠嫔娘娘!惠嫔娘娘万福金安!”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真心的笑意。 主子升了位分,他们这些伺候的人也能跟着沾光,往后在宫里行走,腰杆都能挺直几分。 被她们的快乐所感染,云筠也笑了起来,大方一把。 “都起来吧,今日是本宫的好日子,也是咱们延禧宫的好日子。传本宫的话,宫里所有人,都赏三个月月钱,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只有一宫主位才能自称本宫。 以后这延禧宫就是她的地盘了。 这吉服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点重,她感觉自己头皮被紧紧扯着,都担心自己秃了。 坐在镜前,看着茯苓熟练地为自己卸下钗环,云筠忽然开口问道:“对了,先前让你们盯着宫里宫女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按新定的后宫规制,嫔位可配六名宫女,分一等、二等、三等各两名。 她原本身边已有灵芝、茯苓等四名宫女,内务府后续还会补派两人,按规矩新补的会从三等做起。 二等宫女也算比较贴身的人了。 但是她之前重病,有一个宫女有了异动。 她便让茯苓和灵芝盯着,看这个宫女到底是想往高处走还是背后有人。 当初第一个阿哥夭折,虽对外说是体弱,可原主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灵芝见主子终于想起了这件事,兴高采烈,“主子,白术那里没有什么异动,倒是麦冬,主子病重那会儿她以为我们都手忙脚乱,悄悄去了御花园一趟。” 云筠垂眸。 “寻个错处,把她降为三等宫女,也不要给她任何贴身伺候的活儿,安排她去殿外洒扫。” 虽说放在眼皮子低下才放心,但是她也不会给自己的安全留隐患。 —— 听着前面传来的喜悦声,纳喇庶妃只觉得无比刺耳。 “怎么会才是贵人。” 她默默垂泪。 只有一宫主位才能将孩子养在身边,现在她只是贵人,孩子也只能养在兆祥所。 纳喇庶妃突然抓住白兰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里还残留着一丝侥幸。 万一不止她这样呢? 万一这次册封本就严苛,好多人都只升了一级呢? “去,去查查其她妃嫔们给了什么位分,”纳喇庶妃心里怀有一丝期盼。 白兰连忙应下,快步走出殿门。 这后宫里的消息最是灵通,传旨太监刚走完一圈,各宫的位分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在宫女太监间传得清清楚楚。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白兰就掀着帘子回来了。 她看着纳喇庶妃有些担心,声音放得及轻。 “小主,各宫都传遍了。” “钮祜禄妃娘娘册封皇后,佟妃娘娘升为贵妃,剩下按照宣旨顺序依次是李庶妃封为安嫔,王佳庶妃为敬嫔,董庶妃为端嫔,马佳庶妃为荣嫔,那拉庶妃为惠嫔,郭络罗庶妃为宜嫔,赫舍里庶妃为僖嫔,还有您与张庶妃封为贵人。” 嫔位顺序按照家世、子嗣、宠爱排列,一目了然。 “董氏她只生了个女儿,都能封端嫔,我有儿子啊,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们!” 纳喇庶妃哭得非常伤心,在自己房间里她也不讲什么哭得好看梨花带雨了。 这件事对她的打击非常大。 不知想起了什么,她拉着白兰的手,有些惶恐,声音带着颤抖:“白兰,你说…… 皇上是不是真的厌弃我了” 连赫舍里氏那个同她一道禁足的都成了僖嫔。 怎么就她还是个贵人。 她只是说错了一句话而已啊。 皇上当真无情啊。 越想越伤心,纳喇庶妃哭得哀哀切切。 白兰连忙劝阻,“小主,您别哭了,再哭眼睛该肿得睁不开了。明日还得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呢,皇后刚册封,咱们可不能失了礼数。奴婢去给您找些冰块,敷敷眼睛,明日好歹能体面些。” 提到给皇后请安,纳喇庶妃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些。 她要面子,不想其她妃嫔看出她哭过,然后被笑话。 她吸了吸鼻子,任由白兰取来冰块,用帕子裹着敷在眼睛上。 嘟嘟囔囔,“以后我出了延禧宫绝对谨言慎行。” 当初被禁足她也认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涉及到位分,她才明白皇上是真的恼了她。 事教人一次就会。 她算是吃到了言语不当的苦了。 以后在皇上面前她绝对不提其她妃嫔。 第10章 惠嫔 晋封后的第一次请安大家都格外重视。 一大早延禧宫便热闹了起来,宫女太监们忙忙碌碌。 昨日内务府新拨了人过来,只是她们摸不清如今主位惠嫔的性子,只能亦步亦趋跟在旧人身后,连递帕子的手都带着几分拘谨,生怕行差踏错。 灵芝将一对金镶东珠耳环小心穿过云筠耳洞,又给她戴上了两对金环。 一耳戴三钳是满洲特色,嫔位必须严格遵守。 只是以往她戴的都是简单的耳坠,这金镶东珠倒是第一次戴。 东珠也只有嫔位以上才能用,并且她们用的东珠还是品相算不了上好的。 最好的纯东珠只有皇后能用。 “主子今日光彩夺目呢,”茯苓为云筠整理着嫔位常服,口中夸赞道。 这并不是虚言。 比起往日素净打扮,今日她难得穿了一件宝蓝色海棠蝴蝶纹衬衣,衬衣的领口、袖边和开衩处都有精致的绣花和绦边,头上是满钿,手腕上戴着一只温润的翡翠手镯,既好看又尊贵。 云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点头。 人靠衣装果然不是说说的。 待一切收拾妥当,到宫门口时纳喇贵人已经候着了。 往日里两人一个是格格,一个是小福晋,虽有位分差异,却也不太明显。 如今她晋了嫔位,成了延禧宫主位,纳喇贵人再候着,便多了层规矩的意味。 按宫规,一宫主位有管束宫内低位妃嫔的职责,请安时低位者需随主位同行,这便是从贵人到嫔的一道坎,迈过去,才算在宫里真正有了 ‘主子’的体面。 也难怪纳喇贵人昨日那般伤心。 以前她还能和云筠平等相较,可是现在她就要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了。 这心理差距,谁经历谁知道。 见着云筠,纳喇贵人别扭请安,“惠嫔娘娘万福。” 嫔位便可称一句娘娘了。 “不必多礼,”云筠对纳喇贵人的态度倒是一如既往。 只除了她如今成了主位,身上也多了一份责任。 云筠嗓音温和,“昨日刚接了圣旨,宫里事务繁杂,倒没来得及与你细说。如今我搬去正殿,你是贵人,又有阿哥,便迁居东偏殿吧,那里采光好。若是搬过去缺了什么,或是有旁的需求,只管派人来正殿说一声,不必拘束。” 一宫主位自然是居住在正殿的。 昨日下了圣旨,她就在安排搬家的事情。 原先那房间她居住了许久,都是按照自己心意布置的,如今要搬离自然也将所有东西一块搬走,只留下了规章制度里面的东西。 硬要说的话就是现代的样板房。 该有的都有,就是干干净净没有人气。 她也不是一朝得志就眼睛望到天上去的人,纳喇贵人总归和她认识许久,有那么一点塑料情谊。 合情合理,她搬到东偏殿都是应该的。 纳喇贵人拧着手帕,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样平常的态度正是她需要的。 惠嫔当主位也算得上一件好事,她性子好,对身边伺候的人也好,不会做出磋磨低位妃嫔的事。 况且她一向嘴巴严实,即使自己在她面前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想来她也不会传出去。 想到这里,纳喇贵人瞬间念头通达,又恢复以往的性子。 她一路上叽里呱啦地说着,只是涨了教训,半点没有提及别的妃嫔。 到了坤宁宫,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凉气。 内务府待这位本来就管着宫务的皇后相当殷勤,以往他们还会暗地里使些绊子,毕竟当时钮祜禄妃只是妃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第12章 但是如今人家成了皇后,有了真的收拾他们的权利。 内务府一下子就老实了,小心思也不敢有了。 还得赶紧奉上些‘好处’,以求这位皇后宽宏大量,不要同他们这等小人物计较。 这远超份例的用冰就是其一。 座次是按照宣旨时的顺序来的。 安嫔是嫔首,坐在了皇后右下的位置,以左为尊,她左边的位置现在还空着,是佟贵妃的。 安嫔往下依次是端嫔、云筠、僖嫔,佟贵妃往下依次是敬嫔、荣嫔、宜嫔。 也是凑巧。 荣嫔这位前宠妃和宜嫔这位现宠妃正好挨着,只是两人有些互相看不过眼,挨着坐也不发一言。 皇后一向妥帖,也没有让其她妃嫔站着,而是在最末尾的地方放了几个绣墩,让贵人们坐着。 有这份贴心举动在,连纳喇贵人都念了几声皇后的好。 能舒服谁想吃苦。 七嫔到得齐全,云筠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她们说话。 都是同一位分的人,上面妃位只有四个,大家都是潜在敌人。 晋封的事情昨日已经高兴过了,现在嘛。 该互相探探底了。 “还没恭喜安嫔姐姐,这一回竟不声不响就坐到了嫔首的位置,真是羡煞旁人。” 最先开口的是僖嫔,她今日穿了一身嫩绿直径纱花蝶单袍,色彩明快鲜丽,作为比较受宠的妃嫔之一,她本来就长相娇俏,配着这一身更显得活泼明丽。 虽然和她对面的宜嫔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颜色。 安嫔不咸不淡,“不过是遵皇上旨意罢了,算不得什么。” 她一直都不是个得宠的。 此次成为嫔首也是因为家世。 她是汉军正蓝旗,祖父是李永芳,取了努尔哈赤的孙女,算起来她和皇家也是沾亲带故,是功勋卓著的汉军旗世家。 见僖嫔还想说什么,敬嫔先打断了,“好了,册封圣旨已下,僖嫔难道还有什么不满不成?” 她也是因为家世封嫔,也不受宠,和安嫔关系一向亲密。 僖嫔自认为没有一挑二的本事,将目光转向了自认为的最大的对手——宜嫔。 没办法,七嫔就她和宜嫔分别是倒数第一和第二,也都是因为宠爱封嫔。 况且。 她的宠爱还没有宜嫔来得纯粹。 宜嫔得宠全靠自己。 至于她嘛。 僖嫔扪心自问。 估计皇后在里面是占了一些原因的。 她喜滋滋的。 果然抱皇后大腿是抱对了。 纳喇贵人还是一个贵人呢,她就成为僖嫔了。 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恩德。 “听说宜嫔与郭络罗庶妃姐妹情深,不过怎么宜嫔都封嫔了,自己亲姐姐还是个庶妃?” 僖嫔说这话时表情疑惑地看着宜嫔,像是真心实意地为郭络罗庶妃打抱不平。 “宜嫔平时见皇上那么多面,难道就没有为自己姐姐求情,给郭络罗庶妃一个正经位分吗?” 虽然定下了后宫品级,但还是有些妃嫔不在册封范围内。 除了皇后、贵妃和七嫔,康熙下明旨的只有三个贵人。 张贵人夭折过两个女儿,纳喇贵人有一个阿哥,布贵人膝下养着皇五女。 至于其她的,无子无宠,已经彻底被康熙忘到脑后,更不会特意给她们下晋封的圣旨。 因此还是用庶妃称呼着。 宜嫔优雅地对僖嫔翻了一个白眼,她向来不是个受气的,直接怼了回去,“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之前禁足的事情已经忘了吗?祸从口出知不知道。” 当初僖嫔和纳喇贵人一道口无遮拦连累了她。 她还没找僖嫔麻烦呢,自己就撞上来了。 僖嫔被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想反驳,殿外忽然传来太监的唱喏声:“佟贵妃娘娘到——” 众人连忙起身,只见佟贵妃扶着宫女的手,缓缓走了进来。 “都在叽叽喳喳说什么呢?” 妃嫔们屈膝行礼,“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佟贵妃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宜嫔光彩夺目的脸上多留了一秒,然后叫起,“都起来吧。” 待众人落座,佟贵妃才象征性地说了两句:“晋位是宫里的喜事,大家都是姐妹,莫要因这点小事伤了和气,让皇上烦心。” 云筠跟着妃嫔们称是。 佟贵妃几乎是卡着点到的,她出现没多久皇后就扶着宫女的手走了出来。 第一次请安,妃嫔们对皇后行叩拜大礼。 清脆的女声整齐划一,在殿内回荡。 “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端坐在上首,微微抬手,“免礼,都坐下吧。” 先与佟贵妃寒暄了几句,又向荣嫔和兆佳贵人询问公主近况,关心了一番皇嗣后,皇后说起了正事。 “大封后宫是喜事,因此本宫与皇上商议,准备提前放一批宫女出宫,也算彰显皇室恩德,你们都是各宫主位,回去统计一下,回头派人报过来。” 虽然有宫女二十五岁出宫的说法,但这并不完全正确。 按照宫规,宫女的服务期限并不是按照年龄,而是按年限。 宫女在宫里服役满十年后,经主管太监或者嬷嬷申请,主子恩准,方可被放出宫。 但是在执行过程中也充满变数。 比如有宫女受主子‘青睐’,主子会下旨将其继续留在身边。 再比如宫女犯了错,被罚提高服务年限。 还有就是万一被皇上看重成了妃嫔,那肯定无法出宫了。 主位妃嫔们你看我,我看你,若有所思。 这是她们成为一宫主位后办的第一件事。 可不能搞砸了。 皇后见下面妃嫔们不管是装的还是怎么样,至少面上严肃认真,满意点头,“好了,本宫这里也不留你们了,都散了吧。” 仁孝皇后掌管后宫近十年,宫里有不少她安插的人手。 就连自己身边有一个二等宫女都是仁孝皇后的人。 她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人都清出去。 主子都没了,还留着奴才干什么。 第11章 惠嫔 知道前三天皇上为了皇后颜面,一定会歇在坤宁宫,所以妃嫔们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闹什么幺蛾子。 陪着康熙用过晚膳,皇后捧着一盏热茶,主动提起五阿哥的事。 “宫里的两位小公主和兆祥所阿哥一切安好,只是五阿哥快到入上书房的年纪,皇上可有什么章程?” 她是中宫,统摄六宫事宜,皇子的教育向来是皇家大事。 入学之事若等皇上主动提及,反倒显得她这个主持后宫的不尽心。 如今主动提起,也免了日后落人口实的隐患。 五阿哥是二月十四的生辰,算一算时间还有小半年。 但是他是这一辈年纪最大的阿哥,到时候挑选上书房授课的老师,还有选择伴读都需要提前准备着。 康熙沉吟片刻,“五阿哥入学之事确实该提前筹谋,明日就让钦天监挑个吉日,接他回宫来。” 他自己也想见一见这个健康活泼的阿哥。 说到回宫后的安置,康熙的语气多了几分考量。 “惠嫔如今晋了嫔位,五阿哥回宫后便先住去延禧宫,跟惠嫔亲近些也好。等他过了六岁生辰,再让他搬去东三所的阿哥所住,那边离上书房近,每日上学也方便。” 皇子六岁进入上书房是祖宗规矩,是基于多方面的考虑定下的。 一方面是防止外戚干政,如果皇子与生母始终生活在一起,其背后的家族就非常容易和皇子形成政.治同盟。 另一方就是皇室认为母亲会对孩子溺爱,深宫妇人之手容易让皇子变得娇生惯养、柔弱依赖。 当初康熙八岁登基,在这之前他也与生母见面甚少,登基之后倒是每日向皇太后请安可以多见几面。 可惜生母病弱,在当了一年的皇太后之后便去世了。 这是康熙心里的憾事,也因此对佟家有补偿心理。 如今既然皇后提起,惠嫔也有将孩子养在身边的资格,母子更是几乎没有见过面,半年时间也不妨碍。 皇后点头,“皇上考虑得周全,惠嫔性子温和,不骄不躁,五阿哥在她身边,先学学宫里的礼仪也好。” 康熙闻言微微颔首。 他对这个皇后是满意的。 这几年管理后宫没有出过缺漏,自身也品行端良,是他的贤内助。 尤其对方出身钮祜禄大族,代表满洲镶黄旗势力,让他在朝政上非常省心和放心,她的存在本就是对其代表势力的肯定和信任。 康熙现在还不是什么顶级老登,他对皇后虽然更多出于政.治考量,但他对她是有信任在的。 这些后宫的事情他也只会与她商议。 “其余妃嫔之事,你看着安排即可,” 康熙的语气笃定,“你是皇后,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第13章 皇后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 也没有对此反驳什么的。 相信皇上还不如相信她皇后的权力。 后宫的安稳,从不是靠信任维系,而是靠规矩、靠势力、靠彼此心照不宣的制衡。 天色渐晚,有宫女进来为帝后二人更衣。 皇后垂着眼,看着宫女为自己褪去石青色常服,换上素色的寝衣。 衣料贴着肌肤,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 她想起方才康熙说的‘相信’,又想起佟贵妃。 那位靠着表妹情谊,总盼着能压她一头的贵妃,若是听到皇上这话,怕是又要生出几分不切实际的念想。 可那又如何? 只要她还是中宫皇后,只要钮祜禄氏的势力还在,佟贵妃便只能在帝王恩宠的幻梦里打转,掀不起什么风浪。 况且佟贵妃看着就不像什么聪明性子。 指望帝王真心? 下辈子吧。 “皇后今日也累了,早些安歇吧。” 听到康熙这话,皇后收回有些发散的思绪。 无言点头。 殿内的宫人陆续退下,只留下两名值夜的宫女在殿外候着。 - 第二天请安的时候,皇后环视妃嫔一圈,语气温和不失威严。 “今儿有件喜事要宣布,昨日皇上已吩咐钦天监择了吉日,近日便会接五阿哥回宫,预备着入上书房的事宜。” 这话像一道惊雷,猝不及防地砸在云筠心上。 保清要回来了! 她恍恍惚惚。 心里骤然迸发出一股欢喜。 晋位时她也是高兴的,可是远远比不上这次浓烈。 那个从未谋面却被原主牵挂了五年的孩子,她的执念。 终于要回宫了! 云筠的眼眶悄悄发热,指尖微微颤抖,直到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才将她从恍惚中拉回。 “皇上恩典,五阿哥回宫后,入上书房前先住在延禧宫。内务府已经备好五阿哥的份例,近日便会送去,若是延禧宫缺了什么,妹妹只管派人来说,一切都以五阿哥为重。” 这话一出,本来就羡慕的妃嫔们更羡慕了。 五阿哥回宫对她们来说算是一个大消息,但也没有什么牵连。 但住在延禧宫关系就大了。 比如,羡慕。 纳喇庶妃的九阿哥养在兆祥所,一年也见不到几面。 比如,嫉妒。 五阿哥住在延禧宫,皇上目前又只有这么一个长成的皇子,必定会经常去探望。 去惠嫔那里多了,来她们这里就少了。 即便如此,为了面上过得去,她们也得开口恭贺。 荣嫔恭脸上的笑真心实意,“恭喜惠嫔妹妹,听说五阿哥在宫外养得健康,以后妹妹的延禧宫可要热闹起来了。” 五阿哥回宫也算是给她吃了一枚定心丸。 有五阿哥先例在,到时候十阿哥回宫皇上说不定也会让他在钟粹宫住上小半年。 云筠努力控制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得太明显,但是一开口话语里的高兴还是压不住,“多谢皇后娘娘和皇上的体恤,臣妾定会好好照料五阿哥,不让皇上和娘娘费心。” 在宫里这几个月,她体面话也练出来了。 茯苓站在自家小主身后,心里也是洋溢不住的喜悦。 主子大病一场之后脸上的笑容越发稀少了。 希望五阿哥能让主子真的开怀。 知道她们的心思现在都不在这里,皇后也没有多留,只说了些开枝散叶的套话便让她们退下了。 延禧宫。 后宫消息传得倒也没有那么快,灵芝显然就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 茯苓难得没有以往稳重,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你猜猜今天有什么好消息?” 灵芝正嘴里发出啾啾的声音,逗着名为鹦哥的鹦鹉。 闻声回头,她手里还捏着半把小米,疑惑地眨了眨眼:“好消息?难道是御膳房又给主子添了新菜式?还是有赏赐下来了?” 在她看来,主子晋位就是最好的消息,可茯苓这模样,倒像是比主子晋位时还要欢喜。 茯苓故意卖着关子,走到灵芝身边,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是五阿哥 —— 皇上要接五阿哥回宫了,还让阿哥入上书房前先住在咱们延禧宫呢!” “真的吗!” 灵芝手里的小米哗啦一声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 她看向云筠。 云筠笑着点头。 “真的!”灵芝也不管鹦鹉了,开始在房间里面转圈圈,“太好了!太好了!阿哥要回来了!那阿哥喜欢吃甜的还是咸的?五六岁的孩子,是不是喜欢玩木头做的小马?还有衣裳,得选软和的绸缎才好,可不能磨着阿哥的皮肤……” 她左走右走,像是地板咬人。 连架上的鹦鹉都被她的动静惊得扑棱着翅膀叫起来。 茯苓站在一旁看着她笑,灵芝不好意思上去抓她,“茯苓姐姐你也想想,一定要让阿哥在延禧宫生活得开心快乐才是。” 两人凑在一处。 你一言我一语地盘点着该准备的东西,从膳食点心到玩具衣物,连给阿哥收拾哪间偏殿,用什么花色的帐子都仔细琢磨起来。 等茯苓和灵芝带着宫女太监去收拾偏殿,准备清点库房里的东西时,云筠才独自起身,走向了小佛堂。 佛堂里静悄悄的,只有供桌上的烛火轻轻跳动。 上面的供果还新鲜着,宫女们每日一换。 云筠跪在蒲团上,上了一炷香。 “保清要回来了,” 云筠望着佛龛上的佛像,轻声呢喃。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适应后宫里的生活。 她对皇帝没有太大滤镜,对皇权没有过多敬畏,所以不像其她妃嫔那样渴求皇帝宠爱。 不管这宠爱能带来什么。 位分。 子嗣。 她都有了。 她知道清朝大概的历史,知道自己不出错就会成为惠妃,知道太子会被废,知道大阿哥被幽禁,四阿哥登基。 她的未来在她看来就是一条直线。 其她妃嫔会因为对未来的不确定产生期望。 可是她不会。 她安慰自己享受康熙在世的这几十年。 可是后宫生活实在匮乏,不能出去,只能困在四四方方的天。 太无聊了。 宫里实在娱乐设施匮乏,没有手机,没有游戏,没有网络小说,更没有什么话本。 她的乐趣只有期盼着每日的膳食,吃东西的时候就是她最高兴的时候。 可现在不一样了,保清要回来了,那个被原主牵挂了五年的孩子。 希望像荣嫔说的。 延禧宫能够热闹起来。 第12章 惠嫔 保清打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和府里的孩子不一样。 孙嬷嬷总是对他说:“咱们阿哥金贵,旁人见了您,那是该行礼的,可不敢像寻常孩子那样疯闹。” 他起初不懂金贵是什么意思。 直到瞧见几个小孩一起踢毽子,他刚走过去还没有开口,就有大人匆匆忙忙跑过来,嘴里说着什么阿哥尊贵,不敢扰了阿哥的话。 从那以后他就知道了。 金贵就是旁人见了他就躲,连踢毽子都不肯带着他。 不过小孩里面总有叛逆的。 窗沿传来嗒嗒的轻响。 保清抬头。 一个带着瓜皮帽的头鬼鬼祟祟探了出来,对他灿烂地笑。 “嘿,五阿哥,这里!” 是允瑞。 保清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允瑞是府里太太的孩子,和他同岁,经常偷偷摸摸找他玩。 保清慌忙起身,踮着脚去推窗户。 “孙嬷嬷没在吧?”允瑞没急着进来,而是先往里东张西望,小声询问。 他最讨厌的就是五阿哥身边的那个孙嬷嬷了,整天这不准那不准,还喜欢向额娘打他的小报告。 保清抿唇,“孙嬷嬷去收拾东西了,说明日要带我回宫,得把衣物理好。” 言下之意就是不在。 “那就好,”允瑞夸张地松了一口气,“前几日她才向额娘说了我的不好,额娘罚了我半个月的点心,还不许我还找你玩儿!” “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对年仅五岁的允瑞来说,罚点心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他爱吃甜,额娘偏不许他多吃,说是怕坏了牙齿。 怎么可能。 允瑞哼哼唧唧地往里面爬,大哥也爱吃甜食,他上次还瞧见大哥偷偷摸摸在袖口藏了呢,牙齿也没坏啊。 可见额娘就是说出来骗小孩的。 允瑞爬窗户经验丰富,猫着腰,一条腿搭在窗沿上,翻身落地,袍子下摆还沾着几片院外的梧桐叶。 保清脸上止不住笑,“允瑞,你怎么来了。” 第14章 按理来说,被额娘说了,允瑞会老实几天再来找他的。 允瑞已经毫不见外地拿起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含糊不清地回答,“这不是听说你要走了,我过来和你道别。” 面对小伙伴,保清展现了最真实的情绪,他有一点担忧。 “我还没有见过阿玛和额娘,也不知道额娘凶不凶,会不会像来福的额娘那样打人。” 来福是伺候允瑞的,比他们大三岁,但是鬼点子多,闹腾,经常被打手心和屁股。 允瑞也心有戚戚地保佑自己好兄弟,“听说宫里的娘娘都和善,应该不会打人。” 他顺便出着馊主意,“要是她打你,你就使劲哭,嚎得越大声越好,这样她就不会打你了。” 这也是他们观看来福挨打的经验之谈。 保清迟疑点头,对小伙伴表示信任,“好吧。” 吃完了点心,允瑞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磨得发亮的七巧板。 “上次你说一个人不好玩儿,这次我把自己的也带来了,我们一起拼。” 他熟门熟路地拉着保清坐到桌边,把七巧板摊开,一边摆弄一边问,“对了,你回宫要住几天?我大哥许诺我给带糖葫芦,要是你回来得早我就给你留两串。” 允瑞总去外祖家小住,在他眼里,回宫和去外祖家没什么两样,都是住几天就回来的事。 倒是保清在孙嬷嬷的影响下知道得多一些。 他放下七巧板,有点不好意思地攥紧了衣角,声音低了些,“孙嬷嬷说,宫里才是我的家,以后要在宫里读书,学规矩,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什么!” 允瑞天都塌了。 顾不得讨厌的孙嬷嬷会发现他,允瑞当场扑到保清身上,紧紧抱住他,眼泪说来就来,“你走了我怎么活啊!” 他的冬瓜条、糖藕片、豌豆黄、芸豆卷、莲花包、金丝酥雀、杏仁佛手,都要没了啊! “要不然你不走了吧,”允瑞泪眼朦胧,抱着保清嚎,恨不得满地打滚,“我不想你走!你不要走!呜呜呜” 被允瑞一下子抱住的保清身体发僵,鼻尖也酸酸的。 允瑞继续嚎,“要走也把我带走吧!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说好了的,我们那什么,有福同享,有祸同当!” 这一番话喊得跌宕起伏,情绪饱满,这劲头,好家伙,不知道的以为是要跟谁决一死战呢。 一看就平时没少看戏班子。 保清知道允瑞是把戏里英雄好汉的誓言,原封不动地搬来了。 他有些为难。 或许是皇家的孩子本来就比别人早熟,保清自己是大概知道回宫意味着什么的。 他和允瑞不一样。 允瑞的额娘阿玛都在府里,他能时常见到,可是自己的阿玛额娘都在宫里。 他想见阿玛额娘,可是他也不想和允瑞分开。 允瑞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了。 孙嬷嬷早就跟他说过,宫里有严格的规矩,不是谁都能随便进的。 保清也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两个还不到六岁的小孩,紧紧抱在一起哭得伤心,像是在经历什么生离死别。 这一哭就把孙嬷嬷哭来了。 看见这一幕,孙嬷嬷才是觉得天都塌了。 她连忙和另一个嬷嬷上前哄人,“哎呦奴婢的阿哥诶,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和允瑞小少爷一起哭起来了。” 孙嬷嬷小心翼翼地扶着保清的胳膊,柔声哄道,“快别抱在一起了,让奴婢看看,可是伤到哪儿了?” 虽说小孩子打打闹闹是常事。 可是五阿哥不是寻常小孩,他要是身上有伤疤她们回宫后都得担上照顾不力的名头。 都得完蛋。 保清只是一时情绪上头,眼下见嬷嬷来了,他也好面子,不想在嬷嬷面前哭。 孙嬷嬷拧了帕子给保清擦脸,一边絮絮叨叨,“小德子上哪儿去了,怎么就留阿哥在房间,委屈了也不知道,怎么当差的,也不仔细着自己那身皮。” 保清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内务府配置的,年幼时是四个奶嬷嬷,后来长大些了只留下两个照顾他。 小德子则是他的贴身太监,在他三岁那年内务府送过来的。 不过小德子机灵又细心,有时候还会陪保清玩,保清很喜欢他。 不想让小德子受罚,再说这本来就不关他的事,保清主动开口解释:“明日就要回宫,想着府里的东西再吃不到,我就让小德子去大厨房提豌豆黄了。” 孙嬷嬷闻言,脸色缓和了些,又开始劝。 “府里的豌豆黄哪有御膳房的好?等回宫了,奴婢跟御膳房说,让他们天天给您做,想吃多少有多少。” 保清没再说话,只是悄悄看向允瑞。 允瑞还在眼睛通红地抹眼泪。 孙嬷嬷给两个孩子收拾整齐,又哄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阿哥,允瑞小少爷,你们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哭起来了?” 保清支支吾吾。 他总不能告诉孙嬷嬷自己不想回宫了吧。 两位嬷嬷和小德子这几日的期待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她们是希望回宫的。 保清无师自通了说谎,或者说岔开话题。 “孙嬷嬷,你说回宫后额娘会喜欢我吗?” 知道回宫那会儿,他心里也很期待。 允瑞的额娘会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陪他玩儿,还会温柔对他笑,抱他哄他。 虽然这些嬷嬷也会做,可是他知道这是不一样的。 孙嬷嬷笑了起来,“惠嫔娘娘可期待阿哥回宫了呢,阿哥放心,惠嫔娘娘一定会喜欢您的。” 保清想了想。 拉着孙嬷嬷的衣角,“嬷嬷,给我多说一说额娘吧。” 至于允瑞,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就脚下一溜烟跑了。 他本来就是翻窗户进来的,现在不跑等着嬷嬷又去向额娘告状吗? 他又不傻。 - 第二日一大早。 天刚蒙蒙亮,两位嬷嬷就把保清平时里用的东西收拾整齐了。 保清被薅起来时还有些迷迷瞪瞪,任由嬷嬷给他穿衣洗漱,最后到了用早膳时才清醒过来。 嬷嬷平日会约束他的规矩,所以保清用膳时不爱说话。 直到用完了一小碗碧梗粥,又啃了两个饽饽和一小碟豆腐包,保清才后知后觉有点兴奋。 他要见到阿玛额娘了! 倒是孙嬷嬷现在有些紧张,临行前还在叮嘱他,“到时候见到皇上阿哥要称皇阿玛,见到皇后称皇额娘,一定不要跑不要跳,阿哥可记住了?” 保清点头。 孙嬷嬷似乎在宽慰保清,也在给自己壮胆,“惠嫔娘娘是顶个和善的性子,阿哥回去了惠嫔娘娘一定会喜欢您的。” 保清继续点头。 孙嬷嬷继续说,“宫里的生活可不像府里了,阿哥回去一定要乖乖的,要守规矩知道吗?” 保清 保清也被孙嬷嬷说得紧张起来了。 在府里他最大,孙嬷嬷有时候会教他宫里的规矩,但是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毕竟府里没有他需要请安的人,伺候他的人也都好言好语哄着他。 但是嬷嬷说宫里有太皇太后、皇太后、皇阿玛、皇额娘、额娘,这些都是他的长辈,他要听她们的话,不能调皮捣蛋。 马车轱轳地往前赶。 越靠近皇宫,孙嬷嬷越忧愁。 她在府里也过着好日子,她是皇宫出来的人,之后也会回去,府里的太太见了她也是温声细语从不为难的。 可是回了宫,她就要在惠嫔娘娘手下过日子了。 这以后可不知是个什么章程呢。 第13章 惠嫔 今天是五阿哥回宫的日子,延禧宫一大早就忙碌了起来。 尤其是小福子。 “主子,阿哥到乾清宫了。” 过了两炷香。 “主子,阿哥从慈宁宫出来了。” 又过了一炷香。 小福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气喘传来:“主子,阿哥出坤宁宫,往延禧宫来了。” 云筠也等得心焦,干脆直接带着灵芝和茯苓站在延禧宫门口,三人一道眼巴巴地瞧着宫道。 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宫道远处逐渐走近,看得出他在宫外被养得很好,脸蛋圆嘟嘟虎头虎脑的,看起来就结实。 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 心里逐渐涌出一种陌生的她从未体会过的情感。 欢喜? 酸涩? 这情感并不强烈,只是细水长流地缠着手脚,让她鼻尖微热,竟生出想立刻把他抱进怀里的冲动。 云筠甚至感觉自己有些恍惚,她看到了记忆里的保清,瘦瘦小小的一团,还是个红皮猴子,那是他刚出生的样子。 可眼前的孩子,早已褪去了幼时的单薄,成了结实的小模样。 第15章 保清似乎也瞧见了宫门口的人,他似乎想跑两步,脚步都加快了,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把腰背挺得直直的,做出一幅规规矩矩的样子走到云筠面前,脆生生地喊道:“儿子给额娘请安。” 今天保清说了很多次类似的话。 给皇阿玛请安,给皇玛嬷请安,给皇额娘请安。 他前五年没请过的一下子全堆到今天了。 原本生疏的动作也熟练了起来。 不过他额娘真好看。 保清抬头光明正大地盯着自己额娘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 他的额娘比允瑞的额娘还要好看。 见保清盯着自己瞧,头抬得老高,像只好奇又依赖的小兽。 云筠的心瞬间软成一片。 直接蹲了下来,和保清目光平视。 “保清,”看着心心念念的孩子,她原本有一肚子话想说,想问他在宫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他,额娘不在身边有没有受委屈。 最后却只问了一句,“肚子饿了么?” 保清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还有两颗小小的虎牙。 云筠忍不住摸了摸保清的头。 他才五岁,还没有到换发型的年纪,如今头顶还留着一小撮‘聪明发’,摸起来柔软细滑,还有点毛绒绒的,像一团蒲公英。 有点舒服。 再摸摸。 又摸了两下,云筠收了手,笑眯眯地看着保清,“要牵着额娘的手一起进去吗?” 保清的耳朵悄悄红了,他还从没牵过额娘的手呢。 小身子扭捏了一下,才轻轻点了点头。 身后的孙嬷嬷似乎想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规矩之类的话,一张嘴就对上了茯苓似笑非笑的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乖乖闭了嘴。 云筠牵着保清的手进了延禧宫。 孩子的手掌软软的,她特意放慢脚步,顺着他小小的步伐慢慢挪。 “保清喜欢吃什么?” 保清歪着脑袋想了想。 右手被额娘牵着,他就数着左手手指,“喜欢吃豌豆黄、糯米丸子、羊肉饼子,还有芸豆卷、莲花包。” 糯米丸子嬷嬷说吃了不好克化,所以不让他多吃。 其他点心则是允瑞喜欢吃的,他吃着觉得还可以,也就跟着喜欢吃了。 灵芝仔仔细细记了下来,并且决定以后延禧宫常备这几样点心。 主子盼了五年的孩子回来了,总得让小阿哥在这儿过得舒心些才好。 - 满宫的人都知道五阿哥今日回来。 尤其是与延禧宫同在东六宫的承乾宫,位置处于延禧宫西北方向,从坤宁宫到延禧宫正好会经过。 “嬷嬷,你说本宫何时才能有孩子?” 佟贵妃有些惆怅,她入宫也一年多了,也不是不受宠,倒不如说皇上还经常来她这里,但是她怎么肚子就没有消息呢? 一旁的赵嬷嬷正低着头,细细替她敲着核桃,“子女都是缘分,急不得的。当初夫人进佟府,也是两三年后才怀上的您,您与皇上的情分这般深厚,比旁人不同,先把身子养好了,孩子自然会来。” 赵嬷嬷不仅是佟贵妃的奶嬷嬷,更是佟夫人的陪嫁丫鬟。 她当初也是和佟夫人一起长大的。 后来嫁给了佟府管事,有了孩子,又自请到小格格身边当奶嬷嬷。 对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赵嬷嬷是打心底疼爱。 不然她也不会放下家人,陪着佟贵妃入宫。 她哄道:“您瞧瞧宫里的惠嫔和荣嫔,她们本是包衣出身,就算生下阿哥,往后最多也就能挣个妃位顶天了。您可不一样,您是佟家的姑娘,身份尊贵,与皇上又是表亲,好事本就不怕晚。您今年才十八,正是好年纪,先用两三年好好调理身子,将来生下的阿哥也定是健健康康有福气的。” 赵嬷嬷自己是生育过的,对此有自己的心得。 她的话佟贵妃还是信的。 只是还有些疑虑,毕竟她不仅是自己,还有家族呢。 家族的荣辱与她在宫中的地位紧紧相连,若能早日诞下子嗣,便是给佟家再添一重保障。 “给家里传话吧,”沉默片刻,佟贵妃轻轻蹙眉,“就说本宫如今晋了贵妃,也该让额娘递个牌子进宫来,咱们娘俩见一面,也让家里人一起高兴高兴。” - 延禧宫今日的膳食格外丰盛。 水晶肘子、挂炉鸭子、琵琶大虾、肉沫烧饼、清炖兔子、海棠冬菇,各类各样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全是按着孩童爱吃的口味备下的。 保清坐在小杌子上,小手捏着银勺,吃饭的模样格外规矩。 他先舀一勺白米饭送进嘴里,细嚼几下,再用银勺盛起一口菜,动作慢悠悠的,连嘴角都没沾到半滴汤汁,活像个小大人。 孙嬷嬷站在他身后,时不时用公筷给他夹一箸冬菇或者兔子。 云筠坐在对面,满桌的菜没动几口,目光始终落在保清身上。 孙嬷嬷夹的基本都是些比较清淡的菜,一样夹几筷,看不出保清具体喜好。 等保清放下银勺,孙嬷嬷立刻端上温好的茶水,伺候他漱口。 云筠皱眉。 见微知著。 这孩子太乖了,乖得有些反常。 一个五岁的孩子,给什么吃什么,没有喜欢的蔬菜,也没有不喜欢的。 哪个五岁的孩子不是有自己的小性子? 她就算没有养过孩子也听说过。 什么小孩不爱吃饭追着喂,挑食萝卜青菜都不吃,一不注意就撒手没,整天哇啦哇啦精力充沛得就像大魔王。 是因为对她还不熟悉吗?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茯苓一直注意着自家主子的表情,见她皱眉,连忙上前,“两位嬷嬷一路辛苦,偏殿已经收拾好了,不如随我去看看,阿哥的东西是否要按旧例摆放?” 说着便引着两人往外走,顺手轻轻带上了殿门。 房间内最后只剩下保清和云筠。 云筠将保清拉到身前,摸了摸他圆嘟嘟的脸,语气放得格外柔,“保清,能跟额娘说说,平时在宫外都做些什么吗?额娘想多知道些保清的事儿。” 保清被她温柔的语气裹着,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小身子渐渐放松。 他微微低着头,耳尖有点红,然后慢慢、慢慢地往云筠怀里靠了靠。 小脑袋轻轻抵着她的衣襟,想了一会儿,保清才小声开口,“平时会有先生来授课,教认字和写字,还会说历史故事,还有背诗词。” 说着,他忽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先生还夸我呢,说我背书背得快,写字也好看!” “我们保清真厉害!” 云筠顺着他的话夸道,指尖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柔声问,“除了上课,保清还和谁一起玩呀?” “有允瑞,” 保清立刻答,“允瑞常来找我玩,我们一起拼七巧板!” “那你们只在房间里玩吗?有没有去外面跑一跑?” 云筠不动声色地追问。 保清摇摇头,声音低了些。 “也去花园玩的,上次我在花园里追蝴蝶,飞得好高好远,我跑着追,最后嬷嬷都跟不上我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小眉头轻轻皱了皱,“后来嬷嬷说,我是皇子,要有威严,要守体统,不能像普通小孩那样跑跳打闹,也不能大声说话,从那以后,我就不怎么出去跑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出去了也没有小孩和他玩,他们都看见他靠近就跑了。 但是他不想让额娘知道自己是不受欢迎的小孩。 他喜欢额娘。 保清轻轻靠在云筠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沁出一点水光。 他想额娘也喜欢他。 嬷嬷说额娘喜欢听话懂规矩的乖小孩。 云筠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心软下来,声音放得更轻,“保清困了吧?陪额娘一起午休一会儿好不好?” 也没让宫人去叫人收拾保清的房间,云筠直接牵着保清的手,往东梢间的红木雕花架子床走去。 锦被铺得柔软,她让保清躺在里侧,自己挨着他躺下,轻轻掖好被角。 保清睡觉的样子也规矩极了,板板正正的。 云筠看得心里柔软。 这就是血脉的联系吗?还是原主残存的情感? 但是不管怎么样,平淡无波的宫廷生活终于有了一丝趣味。 第14章 惠嫔 保清睡熟后,云筠轻手轻脚起来。 西梢间,两位嬷嬷带着几分拘谨,正垂手恭立等候她的问话。 云筠先简单问了问阿哥平时在宫外吃什么玩什么。 见云筠神色和蔼,没有半分苛责之意,两位嬷嬷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没办法,这位可是阿哥的亲额娘,还是宫里的嫔位娘娘,她们的命可都在这位手里捏着。 能混到她们这个地步,识时务是最基本的。 第16章 云筠依旧温声细语,“这几年,保清能平平安安长大,辛苦两位嬷嬷费心照料了。” “娘娘折煞奴才了!” 两位嬷嬷连忙躬身回话,“照料阿哥本就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不敢当辛苦二字。” 云筠没再多说客套话,只轻轻唤了一声:“茯苓。” 茯苓应声从门外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描金托盘,托盘上并排放着两个朱红漆匣。 她走到两位嬷嬷身前站定,将匣子缓缓打开。 匣子里一半码着金银裸子,另一半则放着成色极佳的金簪、红宝石戒指、赤金镯子,珠光宝气映得人眼生花。 云筠端起茶盏,直言道,“两位嬷嬷收下吧,这是你们应得的。” 不管怎么说,保清在宫外能健健康康长到五岁,没有出过半分差错,至少证明这两位嬷嬷没有异心,也尽到了照料的本分。 她素来不是吝啬之人,有功自然要赏,这既是规矩,也是情理。 两位嬷嬷看着匣子里的赏赐,眼睛都亮了亮,飞快地对视一眼。 惠嫔娘娘出手可真大方。 最终还是孙嬷嬷先定了神,再次躬身行礼,语气里满是感激:“多谢惠嫔娘娘赏赐!” “嗯,”云筠淡淡应了一声。 “只是丑话,本宫得先说在前面。如今保清回了宫,往后就要守延禧宫的规矩。平日里你们照料阿哥的生活起居,若是尽心尽力,本宫自然不会为难你们。可若是出了差错,或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延禧宫也容不得怠慢差事的人。” 两位嬷嬷连忙道不敢。 “你们也清楚,本宫与保清母子分离五年,如今好不容易团聚,总想多陪陪他,好好弥补这五年的亏欠。所以往后半年,希望两位嬷嬷不要插手本宫与保清的相处,更不要在保清面前多说些不该说的话。他是本宫的儿子,本宫自会教他疼他,无需旁人多嘴。” 两位嬷嬷闻言,齐齐点头。 孙嬷嬷率先恭敬回话:“娘娘说的是!娘娘是阿哥的亲额娘,阿哥本就该亲近娘娘,奴婢们绝不敢多嘴多舌,更不敢插手娘娘与阿哥相处的事。” 她对保清向来没有坏心,只是先前在宫外,总怕阿哥有半分闪失,自己担不起责任,才会对他管得严些,不让他随意跑跳。 如今有亲额娘在,她倒也松了口气。 另一位嬷嬷也连忙附和。 原本还担心回了宫要在额娘和阿哥之间费心周旋,如今惠嫔娘娘把话挑明,她们只需负责照料阿哥的衣食起居,倒省了不少麻烦,差事反而轻松了。 见她们都应下了,云筠脸上才又露出几分缓和的神色,摆了摆手。 “行了,赏赐你们先下去收好,往后尽心做事便是。” 两位嬷嬷再次谢过恩典,捧着赏赐的匣子,脚步轻快地退了出去。 西梢间里恢复了安静,茯苓走上前,轻声道:“主子,这两位嬷嬷看着倒是识趣,应当不会出什么乱子。” 云筠有自己的考量。 保清之后要去尚书房,她也不能把他熟悉的人全部撤走,总是需要一个有资历并且保清又信得过的人照顾他。 但是她也不希望保清被奶嬷嬷掣肘。 所以还是多观察一下吧。 —— 九月的暑气仍未全然消散,日头高悬在澄澈的天空中,唯有一场酣畅大雨,似乎才能彻底浇灭这残存的燥热。 保清是被透过窗棂的阳光晃醒的。 他伸了伸胳膊,看着陌生的帐顶才想起自己如今已经回了宫,现在睡在额娘床上。 额娘呢? 保清自己掀开薄被,轻轻下了床。 延禧宫的正殿规制齐整,面阔五间,明间敞着门,东次间用碧纱橱隔出,是平日待客的地方,再往里的东梢间才是起居之所,也就是保清醒来的地方。 云筠注意到了里面的动静——她就在东次间坐着。 在她看来保清真的是很乖的孩子,在陌生的地方醒来不吵不闹,还会乖乖对她笑。 经过一上午的相处,保清明显和她熟悉了许多,不再是刚见面时拘束的样子。 “保清醒啦,”云筠放下手里的绣活,非常温柔,“嬷嬷已经将保清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保清想和额娘一起玩玩具吗?内务府刚刚送了一只木头小马过来,要去看看吗?” 对于阿哥的玩具,灵芝给出了非常有用的建议。 都说小孩子喜欢骑大马,让内务府给做一个木马,刚好让保清能够骑上去。 连理由都振振有词。 阿哥去了尚书房总会有师傅教骑马的,她们现在是让阿哥提前适应。 于是花了一笔银子,让内务府抓紧时间造玩具。 在金钱的作用下,内务府很快就弄好送了过来,刚好保清睡醒可以玩。 西次间已经整理出来,她准备让这里成为保清的玩具屋。 内务府的手艺确实精细,那木马除了不能真的跑起来,鬃毛、鞍鞯都雕得栩栩如生。 马背上还安了个小巧的扶手,正好够保清攥在手里。 除了这只大马,内务府还附赠了几只估计用边角料做出来的小马,像个小手办一样整齐排列在大马身侧。 保清似乎很喜欢,让孙嬷嬷将他抱了上去。 有云筠之前的那番谈话,孙嬷嬷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是一句一个动作,只要不叫她,她就站在一旁侍侯着,也不多言多动。 “保清喜欢吗?” 云筠摸了摸他脑袋。 “喜欢!”保清眼睛亮亮地看着云筠,“谢谢额娘!” “保清喜欢就好。” 云筠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瓜。 可惜啊,等孩子满六岁,这额前的碎发就要剃成规矩的发式了。 只能趁现在多摸两把。 作为货真价实的小孩,保清在宫外的时候都能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面玩玩具很长一段时间。 现在有了云筠陪伴,保清也不再自己叽里咕噜说话,而是一边玩一边和额娘发出自己感想。 “额娘,这个马还会动!” “额娘,我是骑在马上的将军!” “我要当最厉害的巴图鲁!” 云筠陪着保清玩木马,玩幼稚的你拍不着我游戏,保清一直嘻嘻哈哈地笑着。 看得出他很开心了。 康熙还没有踏过门槛就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笑声。 他抬手制止了要上前请安的宫女太监,循着笑声往里面走。 他向来端庄规矩的惠嫔正随意坐在炕上,脸上带着几道墨痕,笑得欢实。 而他刚入宫的,请安时看着就乖乖巧巧的五阿哥,脸上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墨团,看着自己额娘似乎有些懵。 “这是在做什么?” 康熙突然发声。 云筠正玩得尽心,被吓得一机灵,一把将保清抄下炕,领着他行礼。 “皇上万福金安。” “皇阿玛万福金安。” 康熙挑眉,倒没料到惠嫔还有这么些力气,“起来吧。” 云筠起身时,已恢复了往日的端庄贤淑模样,只是脸上那几道墨痕,实在让她的沉稳打了折扣。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臣妾在教保清画画。” 保清性子自律,每日都要写几张大字。 上午忙着熟悉宫里的环境,下午和云筠玩够了,便记起了自己的功课。 云筠陪着他练完字,见砚台里还剩些墨汁,就想着教他画刚送来的木马。 似乎和孩子玩着自己的也年轻许多,云筠突发奇想一个主意。 将小木马涂上墨汁,往宣纸上一印。 这不就是马的侧脸吗? 于是有了康熙进来时看见的那一幕。 康熙顺着云筠的话看向炕桌上的宣纸。 只见宣纸上错落印着好几匹木马,墨色浓淡不一,有的还带着孩童指尖蹭过的模糊痕迹,倒添了几分天真意趣。 他眼底漫开一丝笑意,“这法子倒新鲜。” 见他没有责备之意,云筠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不过是和保清闹着玩,让皇上见笑了。” 保清站在一旁,小手也黑乎乎的全是墨汁。 见皇阿玛盯着宣纸看,小声补充:“皇阿玛,额娘教我印的马,比我画的好看!” 他画出来的就是一团墨汁,别说像匹马了,甚至不像个动物。 他说着,还踮起脚尖想指给康熙看。 只不过脚下没站稳,晃了一下。 康熙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胳膊,掌心触到孩子温热的小胳膊,软乎乎的。 “哦?保清也会画画?” 康熙顺势在炕边坐下,目光落在孩子脸上的墨团上,忍不住用指腹轻轻蹭了蹭,“这脸上的墨,是画累了蹭上去的?” 保清被皇阿玛的动作弄得有些害羞,小声说,“刚才和额娘印马,不小心蹭到的。” 云筠站在一旁看着父子说话。 第17章 康熙还没有和自己的儿子好好相处过。 前面几个阿哥没有一个长成的,他见得最多的就是孩子安安静静躺在摇篮里,瘦弱的样子。 不像保清这么生龙活虎的。 太子也才三岁,虽然会乖乖喊他皇阿玛,但是太子养得精细,平时也是由奶嬷嬷照顾着。 面对保清孺慕的眼神,康熙有了一点慈父心肠,逗着保清,“既然额娘教了你印马,要不要给皇阿玛也印一匹?” 第15章 惠嫔 保清眼睛一下子亮了,仰着满是墨痕的小脸点头:“要!” 他在宫外的时候也好奇过自己阿玛是谁。 毕竟允瑞有阿玛和额娘,但是他只有孙嬷嬷和刘嬷嬷,再加一个小德子。 孙嬷嬷告诉他,他的阿玛是皇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所有人都要听他的。 所有人。 也包括允瑞的阿玛吗? 保清记得自己当时这么问了。 孙嬷嬷肯定告诉他,是的,他们都要听皇上的话。 所以他的阿玛要比允瑞的阿玛厉害。 而且也比允瑞的阿玛好! 允瑞说,他的阿玛总是骂他,有时候还要教训他,罚他写大字。 但是我的阿玛陪我玩! 保清心里美滋滋,看着自家皇阿玛的眼神更孺慕了。 康熙被这黏人的小模样逗得心头发软,虽不知他小脑瓜里转着什么念头,却格外受用这份依赖,干脆伸手将他抱起来,稳稳放在自己膝头。 云筠对父子亲近乐见其成,把砚台往近挪了挪,又取来一张干净宣纸铺好。 保清攥着小木马,小心翼翼蘸了墨,刚要往纸上印,又抬头看了看康熙。 像是在确认位置。 康熙好心伸手扶着他的小手:“慢慢来,想印在哪里就印在哪里。” 于是宣纸上多了一匹马。 两人就这么一个扶着小手,一个认真印画,玩了好一会儿,案上已经铺了好几张印着木马的宣纸。 灵芝进来询问,“皇上,主子,时候不早了,是否传晚膳?” 康熙正和自己儿子玩得高兴,大手一挥便决定晚膳就在延禧宫用了。 用过晚膳,康熙看着黏在自己身边不肯走的保清,心里思量。 如今宫里人都知道他来了延禧宫,若是此刻走了,难免有人说他对五阿哥不上心,或是对惠嫔有不满。 于是晚上也理所应当留宿了。 第二日清晨,各宫妃嫔按例去皇后宫里请安,云筠一进门,便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听说五阿哥昨日回宫了,延禧宫好生热闹,”僖嫔语气酸溜溜的,“皇上昨日也歇在了延禧宫呢。” 她现在怎么看惠嫔都不顺眼。 前几日皇上答应了她一起赏桂花,若不是惠嫔拿五阿哥邀宠,皇上昨日应该陪着她一起逛御花园的。 宜嫔一直秉持着僖嫔堵谁她帮谁的方针,嘴巴仿佛淬了毒,“五阿哥是皇嗣,皇上当然看重,不然去储秀宫看你的怨妇脸吗?” 说着,宜嫔还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 “说起来,僖嫔妹妹这脸色怎么差成这样?眼下都带着青影,莫不是昨夜没睡好?若是缺珍珠粉敷面,尽管去翊坤宫找我要,可别让旁人看了笑话。” 涉及到容貌,即使僖嫔知道宜嫔估计在胡说八道,她也忍不住有些紧张。 色衰而爱驰,她是知道自己得宠的资本是什么的。 在宫里,但凡长相平凡点都出不了头。 若不是担心其她妃嫔笑话,僖嫔真想现在就摸出西洋镜看看自己的脸。 这一回合,僖嫔完败。 “好了,五阿哥回宫是喜事,惠嫔好好照顾便是,莫要再提这些闲话,”皇后出来打圆场。 她在后宫威望不低,妃嫔们也不会拂她的脸面,跳过这件事。 “再过几日就是重阳,这是妃嫔晋封后的第一个节日,按照往日习俗,宫里会举行重阳宴,到时候宫外的命妇和各府福晋都会参与,你们也好好打扮一番,不要堕了皇室威严。” 皇后说起正事时表情严肃,“到时候各宫的主位妃嫔,都要约束好自己宫里的人,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不许在宴会上出半分差错。若是有人敢坏了规矩,丢了皇家的脸面,本宫绝不轻饶。” 重阳节是一个重要习俗。 康熙会在节日早晨率领皇室成员和王公大臣前往皇家园林登高,寓意步步高升,江山永固。 登高之后就是重阳宴,君臣同乐,后妃与内外命妇都会参与。 这是她成为皇后之后的第一次公开出席,绝对不允许出现差错。 妃嫔们都知道轻重缓急,互相看不痛快也不会在外面表露出来。 第16章 惠嫔 人都想往高处走,宫女太监们也不是傻子,同样是伺候人,伺候得宠的妃嫔与不得宠的妃嫔那是天差地别。 在得宠的妃嫔身边伺候,时不时就有赏赐,穿的是主子赏赐的好料子,戴的是金玉手镯,比一些不受宠的答应常在还要体面。 鼠有鼠道,宫里哪位主子出手大方,哪位主子脾性不好,底下人心里自有一杆秤。 尤其是那些姑姑嬷嬷们,在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知道的隐秘私事多着呢。 伺候人也是一门学问,不得不说就是有人生来就情商高,体贴入微。 “今日的茶倒是不错,”佟贵妃注意到了不同。 她爱喝龙井与碧螺春,之前茶房的宫女沏茶手法不错,还算合她心意。 只是皇后施恩宫女,她在培养出下一任之前就出宫了,之后佟贵妃喝茶总感觉不顺。 不过这是小事,她也没有表现出来,旁人也不知道。 现在喝到明显手艺不同的碧螺春,佟贵妃顺嘴问了一句。 春枝作为承乾宫大宫女,对下面的人很熟悉,回忆了一会儿解释道:“先前沏茶的宫女生病了,于是安排新入宫的顶几天,现在在茶房的是一个叫乌雅的,十六岁,手脚还算伶俐。” “以后都叫她沏茶吧,”佟贵妃淡淡道。 有尚可入口的茶水她也不会委屈自己,不过是一个新入宫的宫女罢了。 “是,”春枝答应了下来。 茶房宫女算是二等宫女了,可以住四人一间的通铺,这乌雅宫女倒是走了运。 至于之前那位沏茶的宫女,承乾宫不养差事做不明白的人,等她病好,调去外殿洒扫便是,不值得多费心思。 一个小宫女佟贵妃还放在心上,她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额娘还有多久能到?” 前几日向家里递了消息,回话说额娘会在今日入宫。 按宫规,命妇入宫需先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可此刻已近巳时,若再耽搁,怕是赶不上出宫的时辰。 况且宫里规矩大,命妇不得在宫中用午膳,她怕额娘路上出什么岔子。 佟贵妃皱眉,“派人去看看,别让不长眼睛的冲撞了额娘。” 正说着,门口宫女进来通传,“主子,佟夫人到了。” 佟夫人出身赫舍里氏,也是世家大族,身上带着养尊处优的贵气和恰到好处的笑容。 见到额娘,佟贵妃迎了上去,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 “额娘来了。” 佟夫人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实,按着规矩行礼,“臣妇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 还没有拜下去,佟贵妃就亲自将佟夫人扶起。 “不过一年没见,额娘怎么还跟女儿生分了?这承乾宫是我的地方,哪用得着讲这些虚礼。” 佟夫人口上说着礼不可废,但对女儿的关心很受用。 顺着佟贵妃的力道站起,佟夫人语气亲密,“在家里时我是最疼你的,如今说的是什么话。” 母女两人关系要好,佟贵妃亲自扶着佟夫人坐下,关切道,“家里可好?” “一切都好,”佟夫人笑容慈祥,只是看着佟贵妃有些心疼,“倒是你看着消瘦了些,在宫里可还好?” 让女儿入宫是家族一致的主意,她是嫡女,年纪又正好和皇上相合,从皇上登基那一刻起,女儿就是注定要入宫的。 只是宫里哪能是那么好待着的呢? 佟夫人细细打量着女儿眉眼,明明入宫之前脸上还带着稚气,现在入宫一年,脸颊上的肉都没有了。 佟贵妃似乎知道自己额娘在想什么,她亲昵地靠在佟夫人身上,“额娘放心呢,我在宫里一切都好,皇上也待我很好,我是贵妃,日子过得舒心着呢。” “你向来聪慧,”佟夫人欣慰地拍着佟贵妃的手背。 见两人似乎有私话要说,春枝领着伺候的宫女退了下去,并且亲自守在门外。 即使在承乾宫,佟夫人也没有失去谨慎,压低了声音,“不管怎么样,家族都是你的后盾,你只要稳住自己,不出错,日子是差不了的。至于子嗣,你阿玛的意思是希望你尽早诞下子嗣,但我是你额娘,妇人那些事情臭男人懂什么。” 第18章 佟夫人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你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至于什么坐胎药,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听额娘一句劝,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子,子嗣先不急。” 听着额娘与赵嬷嬷相差不多的说辞,佟贵妃沉默点头。 她相信自己额娘。 佟夫人也是一个厉害人物,在她生下孩子之前,佟国维——也就是佟贵妃阿玛,后宅没有一个好消息。 后面就算她生下了孩子,后宅也只有安分的侍妾有孩子,不安分的早就被她打发出去了。 “额娘,我都听您的,”自己额娘好不容易入宫,佟贵妃也不想一直和她说这些事,转而让人将她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 作为受宠的贵妃,皇上经常给她赏赐,内务府也经常有孝敬。 “我给阿玛额娘,还有弟弟妹妹们都准备了,特别是三妹妹,她年纪小,这些首饰正适合她。” 佟夫人有两个女儿,佟贵妃口中的三妹妹与她一母同胞。 “我出门时她还念着你呢,”佟夫人笑呵呵的,“这几日她正在学刺绣,就是绣出的手帕实在难看,我拿出了你第一次绣的给她看,她可难过了。” 佟夫人对女儿是真心疼爱,有关佟贵妃的东西她都好好收着。 佟贵妃也懂得额娘的这份心,笑容甜蜜。 两人相谈甚欢,有宫女换上了新鲜瓜果与茶水。 佟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你宫里有样貌好的宫女吗?” 佟贵妃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疑惑道,“宫女自然都是长相周正,有一两个出挑一些的也算正常。” “你若是没有那种打算,以后还是注意一些好,”佟夫人喝了一口茶,神色淡淡,“宫里是富贵地方,想一步登天的不少。” 佟夫人在年轻时也吃过这方面的亏。 她身边的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佟国维勾搭上了,佟国维亲口问她要了去,于是后宅多了一名侍妾。 那侍女还是佟夫人的陪嫁,对她知根知底。 还好佟夫人及时止损,用了一点手段让侍女遭了厌弃,又让她消失了。 不然后宅有一个对她了如指掌的侍妾,对佟夫人来说绝对是一件坏事。 只是这些事情涉及长辈往事,佟夫人也不好与佟贵妃明说,只能让赵嬷嬷注意着。 佟贵妃有一点明白佟夫人的意思,笑着说,“额娘放心,承乾宫绝对不会出现宫女爬床的丑事。” 而且要是出了这种事情,她不得被后宫妃嫔嘲笑死。 只有无能的主位才会约束不好自己宫里的人。 见女儿信誓旦旦,佟夫人也放下了心,向她传授经验,“管理手下人要严慈相济,若是有异心你要早早打发了,绝对不能留。” 两人又说了一些话,直到自鸣钟声响起,佟夫人这才停下话头。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见女儿不舍地看着自己,佟夫人宽慰道,“过几日重阳宴,会再见的。” 于是佟夫人坐着一辆马车来,带着三辆马车走。 后面两辆都是佟贵妃给家中的礼物。 - 入了夜,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敲在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 皇后睡得正好,隐约听到有人叫她,迷迷蒙蒙睁开眼。 烛火已被点亮,昏黄的光线下,大宫女春杏的脸近在眼前,眼神里满是焦急 “主子,兆祥所传来消息,九阿哥高热不退,现在请了太医过去。” 皇后睡意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连忙让宫女伺候着换衣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皇上那边可派人去了?” 由不得皇后不着急。 作为皇后,所有阿哥公主都要喊她一声皇额娘,照顾和管教阿哥公主是她责任的一环。 况且她刚坐上后位,正是要周全诸事的时候,若是九阿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差错,外人定会说她连后宫子嗣都照管不好,这可不是小事。 要知道她平日都会过问兆祥所的。 “回主子,” 春杏连忙上前,一边帮皇后取过搭在屏风上的中衣,一边急声道,“兆祥所的嬷嬷说,宫门还没落锁那会儿,九阿哥就有些发低热,起初以为是夜里着凉,喂了些姜汤也没当回事,可后来体温越来越高,小脸烧得通红,连哭都没力气了,才赶紧请了太医。皇上那边已经派小太监去通报了,各宫应该也都收到消息了,延禧宫的惠嫔与纳喇贵人,奴婢也让人去传话了。” 九阿哥的生母是延禧宫的纳喇贵人,如今孩子高热不退,纳喇贵人作为生母,自然是要去的。 惠嫔则是作为延禧宫主位,这里面也有她的一部分责任。 皇后简单换了一件衣裳,头发更是随意挽起,下雨的夜晚有些寒凉,春杏给她披了一件斗篷,然后就急匆匆打着伞去了兆祥所。 惠嫔与纳喇贵人已经先一步到了,给皇后行礼之后,纳喇贵人继续忧心忡忡地看着太医。 太医正在给九阿哥诊脉。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惠嫔 云筠目光落在床上。 九阿哥如今才两岁,本就比同龄的孩子显得瘦小些,脸上没什么肉,肤色也偏苍白,一看便知平日里身子不算强健。 现在更是因为高热脸颊通红,嘴皮干燥,时不时发出微弱的呓语,看得人心头发紧。 皇后也看到了九阿哥明显不太好的情况,眉头拧紧,低声询问,“李太医,九阿哥这情况,到底如何了?” 李太医收回手,捋了捋胡须,神情严肃,“九阿哥这病来得凶险,当务之急是先将温度降下去,只是九阿哥本来就身体弱了一些,这药” 太医用药,特别是对公主阿哥用药,那是慎之又慎。 毕竟万一公主阿哥出了什么事,他们是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 之前宫里夭折了好些阿哥,那些负责照顾他们的太医,不说丢了命,至少升职无望了。 李太医还是相当看重自己前途的。 “只要能把九阿哥的热退下去,需要什么珍贵药材尽管去太医院取。” 康熙也来得急,身旁梁九功的半边肩膀都被打湿了。 明显听到了李太医的话,康熙没顾上众人行礼,越过皇后与纳喇贵人,大步走到床榻边,看着九阿哥的可怜模样眉头一沉。 “九阿哥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有康熙这句话在,李太医将心放了一半回肚子,让身旁的药童去煎药,他自己则是用丝绸裹着小块冰,小心地放在九阿哥腋下,辅助降温。 庆幸的是,九阿哥的高热最后还是退了下去。 李太医的另一半心也放回了肚子。 前途暂时是保住了。 康熙有早朝,来了兆祥所也并没有待多久,在李太医说能治之后他便回了乾清宫。 折腾了将近一宿,皇后有些脸色发白,只是强撑着吩咐下去,“告诉各宫,今日免了请安。” 看着依旧满脸担忧的纳喇贵人,皇后揉了揉额角,“你们也回去吧,这里有太医和嬷嬷们守着,九阿哥有消息,我会及时派人告诉延禧宫。” 就算是生母,纳喇贵人也不能在兆祥所久待。 她虽满心不舍,也只能含泪应下。 皇后最后还嘱咐了一句,“惠嫔,五阿哥那里你仔细照顾着,昨晚下了雨,别让五阿哥着凉。” 云筠认真点头,“臣妾回去就让五阿哥喝姜汤。” 九阿哥的事情也给她敲响了警钟。 古代医疗水平不发达,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小命,保清虽然身体健康,但是能少生病还是少生病为好。 回去就盯着他跑跑跳跳增强免疫力。 于是在早膳之前,保清先迎来了一碗甜辣味的姜汤。 “额娘,为什么要一大早喝姜汤?” 他非常疑惑。 在宫外时保清也喝过姜汤,嬷嬷说那是驱寒的,喝了不会生病。 但是他昨天晚上睡得很好,也没有踢被子受风。 他认为自己不需要驱寒,不是很想喝。 云筠摸着他的脑袋瓜,轻声哄道:“昨夜下了雨,额娘有些受寒,保清陪着额娘喝好不好?” 她没提九阿哥的事,怕吓到年幼的孩子,只把理由往自己身上揽。 这么一说保清立马就愿意喝了。 他还给云筠做示范,“额娘,不要一口一口喝,要这样——” 保清端着只有他手掌一半大的小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下去。 喝完还给云筠看,“额娘我喝完了。” 然后眼巴巴瞧着她。 云筠失笑,学着保清的样子一口气直接喝完,并且夸赞他,“保清真棒。” 简简单单的一句,开启了保清一天的好心情。 他回宫后的日子过的也算规律。 卯时起床,然后和额娘一起用早膳,额娘去坤宁宫请安,他就在自己房间内背书。 第19章 然后额娘回来陪他一起练字,学习书画,他还会念书给额娘听。 之后就是一起用午膳,午休。 下午的时候会有延禧宫小太监陪着他一起做一些模仿射箭、摔跤的动作,算是变相陪他玩,额娘也会在一旁看着。 有时候皇阿玛也会来一起用晚膳。 总之,保清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 转眼间就到了重阳。 天还未亮透,延禧宫的烛火就亮了起来。 孙嬷嬷为保清换上阿哥朝服,石青色的夹袍镶着浅灰缎边,领口绣着小小的茱萸纹,衬得本就白净的保清更显精神。 今日保清并不与云筠一道,他要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 云筠蹲下身,帮他理了理衣领,轻声叮嘱:“到了慈宁宫要乖,听皇玛嬷的话,别乱跑,知道吗?” 保清去慈宁宫她还是比较放心的,有太皇太后呢。 “知道啦!” 保清用力点头。 到慈宁宫时,殿内正飘着淡淡的米粥香。 太皇太后刚坐在膳桌前,见他进来,原本略带倦意的眉眼瞬间舒展开,忙招手让他过来:“保清来啦,快到玛嬷身边坐。” 保清迈着小碎步走到桌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给皇玛嬷请安。” 面对五岁的重孙子,太皇太后只剩慈爱,“保清可用过早膳了?来,玛嬷这有刚蒸好的枣泥糕,你尝尝?” 作为上了年纪的老人,太皇太后膳桌上全是比较绵软的吃食。 一名宫女取了块小巧的枣泥糕,递到保清手里。 虽然用过了早膳,但面对点心,保清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再吃一口。 枣泥糕带着淡淡的枣香,入口软糯清甜。 保清小口吃着。 见他吃得欢实,太皇太后也乐呵呵的,能吃是福,保清长得多好啊。 吃完枣泥糕,保清便被慈宁宫的嬷嬷带到了暖阁。 他要在这里等着皇阿玛来带他去园林登高。 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踏入暖阁。 那是件绣着五爪金龙的小朝服,明黄色的缎面泛着耀眼的光泽,只有太子才能穿这样的衣裳。 孙嬷嬷领着保清行礼,“给太子殿下请安。” 太子被奶嬷嬷牵着手,他今年才三岁,小小的身子裹在明黄色的朝服里,脸颊圆乎乎的,像个刚蒸好的糯米团子,他眨着圆溜溜的眼睛,奶声奶气地说:“免礼。” 然后便好奇地看着保清。 伺候太子的奶嬷嬷连忙在他耳边轻声解释:“殿下,这是五阿哥,是您的兄长,您可以叫他五哥。” 这是太子第一次有兄长这个概念。 平时他见得最多的就是皇阿玛,皇玛嬷,还有嬷嬷。 至于五哥,这还是第一次。 太子似懂非懂,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又学着奶嬷嬷的称呼喊道:“五哥。” 保清本来有些别扭。 向皇阿玛还有额娘皇玛嬷行礼是因为她们是长辈,但是为什么他还要向一个明显看起来就比他要小的人行礼? 不过这一点别扭在听到奶声奶气的五哥之后就消散了。 太子长得可爱精致,乖乖喊五哥的时候瞬间激起了保清作为哥哥的责任心。 虽然他自己没有当哥哥的经验。 但是他在宫外的时候见过允瑞照顾弟弟。 允瑞就是一个劲儿给弟弟喂自己喜欢的点心。 保清努力端起哥哥的架势,“太子弟弟,你要吃枣泥糕吗?” 暖阁里是准备了茶水点心的,并且知道是给阿哥准备的,点心都做的小巧极了,是三岁小孩都能够一口一个的程度。 可惜太子也是吃饱了出来的。 他非常有礼貌,“谢谢五哥,我不吃。” 保清还是想展现哥哥身份,“那你要玩玩具吗?” 暖阁里是准备有玩具的,太子经常来慈宁宫请安,他的奶嬷嬷也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 只是奶嬷嬷有些顾虑。 五阿哥比太子殿下大了两岁,若是两人起了矛盾可怎么办? 小孩子不定性,可不会管什么身份尊贵不尊贵的。 但是太子明显对保清很好奇,或许小孩子就是喜欢和比他大的孩子玩,太子已经点头,“好,玩皮球。” 太子点头了,奶嬷嬷也只能照办。 她从暖阁角落的锦盒里取出皮球,那是颗软皮缝制的小皮球,填的棉絮松软,表面绣着浅青色的缠枝莲纹,既不会砸疼人,也合三岁孩童的手掌大小。 奶嬷嬷刚把球递到太子手里,太子就攥着球迈着小短腿往保清面前凑。 他把球往保清怀里塞:“五哥,你扔,我接。” 显然太子经常玩这种小游戏。 保清在宫外的时候也和允瑞这样玩过。 他蹲了下来,将皮球往太子方向轻轻滚去,最后正好停在太子脚边。 然后太子蹲下身,用小胖手将球滚回来。 明显太子的力道控制得不如保清,一推就推过了头,皮球滚到了屏风后面。 保清跑过去将球捡回来,重新递给太子,蹲在太子身边教他,“你要轻轻地推,这样才不会推过。” 奶嬷嬷站在一旁看着,见兄弟两人相处和谐,原本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太子是个聪明孩子,学着保清推了几下也掌握了力道,笑容甜得像个小天使。 “五哥,好厉害。” “五哥,你跑得好快。” “五哥” 保清在一声声五哥中逐渐迷失了自我,玩皮球越发起劲。 他对太子这个弟弟简直满意得不得了。 玩了一会儿,保清小脸红扑扑的——太子推过了的皮球全是他跑去捡回来的,孙嬷嬷要帮忙他还不让。 见五阿哥出了汗,孙嬷嬷连忙上前劝道:“阿哥歇一会儿,仔细喘不过气。” 但是保清是谁。 这点室内运动量对他来说是小事,他还没有玩尽兴呢。 继续将捡回来的皮球抱给太子,保清摆了摆小手,“不要歇,我要继续和太子弟弟玩。” 保清已经不是最听孙嬷嬷话了。 在宫外时,他身边最亲近也是地位最高的就是孙嬷嬷。 但是回宫后,他敏锐意识到。 孙嬷嬷要听额娘的。 所以现在保清心里排第一的是自己额娘,孙嬷嬷的话可以偶尔不听。 第18章 惠嫔 最后还是孙嬷嬷与太子奶嬷嬷一起劝,保清才放弃了继续玩球的想法,带着太子一起坐下吃点心。 休息了一会儿,殿外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皇上驾到 ——” 孙嬷嬷与太子奶嬷嬷领着保清和太子站好。 小孩的友谊来得很快,这么一会儿太子就对保清亲近了许多,不似刚见面时站在奶嬷嬷身后,反儿主动往保清身边挪了挪。 软帘被太监轻轻掀开,康熙身着明黄朝服,迈着稳健的步子走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皮球,还有两个挨得很近的孩子。 “给皇阿玛请安。” 两个小孩乖乖行礼。 “起来吧,”康熙迈步走近,摸了摸太子脸颊,又揉了揉保清头顶,柔声询问,“刚刚保成和保清是在一起玩皮球吗?” 保成是太子的乳名。 保清也是现在才知道太子弟弟原来不叫太子,而是叫保成。 一听就和他是兄弟。 太子听到皇阿玛叫自己名字,点头,笑容甜甜的,“五哥教我,滚皮球。” 说着还抬起小手,模仿了一个推的动作。 保清也在一个劲儿点头,“皇阿玛,太子弟弟可聪明了,刚开始还会推过劲,我教了他两次,他一下子就学会了!” 他说这话时,里面带着哥哥的骄傲。 太子弟弟,聪明! 这场面,兄友弟恭,谁来了不说一句兄弟关系和谐。 康熙显然也很满意。 宫里现在就三个阿哥,兆祥所的九阿哥生来就有些体弱,病了一番之后更要精细养着,他甚至都不敢去看,怕投入太多感情。 只有保清和太子,一个五岁,一个三岁,时常能见到,又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 他们两个感情好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经过回宫后的相处,阿玛在保清心里不再是一个符号,面对康熙时也亲近了许多。 想起记忆里允瑞偶尔求他阿玛的样子,保清抱住了康熙的大腿,仰头看着他,“皇阿玛,之后还可以找太子弟弟一起玩吗?” 现在保清正是对这个弟弟最稀罕的时候。 一个活的,乖乖的,会叫他哥哥的弟弟诶! - 与之相比,妃嫔之间的气氛就不是那么好了。 她们的座位都是皇后安排的,按照请安时的次序排列。 宴会上的菜肴也就那样,看起来精致,实际上能吃的只有几道冷盘,还有点心。 第20章 不能安心吃菜,便只能寻些话头聊天。 正好云筠身旁就是僖嫔。 一共七个嫔位,安嫔敬嫔端嫔这三个排前面的都寡言少语,就像端庄的佛像,僖嫔招惹过一次后也觉得没意思,渐渐也就不去嘴欠了。 谁想戳不会动癞蛤蟆似的。 荣嫔与宜嫔,一个是前宠妃,一个是现宠妃,都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一般都是她们二人与僖嫔你来我往,占嘴上功夫,是请安时的保留项目。 不过今天有王府的福晋,还有大臣家眷,不宜挑事。 僖嫔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皇后的。 唯有云筠,恰好坐在僖嫔身旁,两人既不算亲近,也无过节,平日里见面不过是点头问好,正是僖嫔此刻能搭话的最佳人选。 于是僖嫔就逮着云筠一顿聊。 从衣服首饰到袖口花纹,从妃嫔闲话到诗歌文字,连育儿经都能说上两句。 云筠一边端着得体的微笑,一边心想。 难怪纳喇贵人和僖嫔最初玩得好,这话多的简直一模一样,不用她附和都能一直说。 倒是不知怎么惹了宜嫔的眼,“是宴上的菜肴不合僖嫔妹妹口味吗?怎么还没有见过妹妹动筷?” 以往都是僖嫔主动挑事来着。 僖嫔也没有想到还有人主动上来找麻烦,这个人还是和她一直不对付的宜嫔。 不过这么想也对。 宜嫔和她不对付可不得上来找麻烦吗? 僖嫔皮笑肉不笑,“怎么会,菜肴都是皇后娘娘过问后仔细安排的,只是方才和惠嫔姐姐聊得入神,倒忘了动筷。” “哦?”宜嫔学着僖嫔之前的样子装疑惑,“倒是不知僖嫔妹妹与惠嫔姐姐关系要好,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看着妹妹一直在自言自语,本宫有些好奇罢了。” 一通姐姐妹妹的,说得僖嫔哑口无言。 这是嘲讽她人缘不好呢。 她就知道宜嫔是个记仇的。 僖嫔内心火冒三丈。 不就是在第一次请安那会儿嘲讽了她和郭络罗庶妃吗,简直就是穷追不舍。 “惠嫔姐姐性子文静,不爱说话,所以本宫话就稍微多了些,想陪姐姐解解闷罢了,”僖嫔牙齿都要咬碎了。 但是现在皇后还在上面坐着,她也不能和宜嫔闹起来。 给她等着。 僖嫔隔空瞪着宜嫔。 宜嫔回了她一个笑容,慢悠悠说道,“原来如此,是本宫多心了,妹妹既有这份心意,倒也是件好事。” 云筠听到僖嫔哼了一声,像是不满的样子。 估计是在对宜嫔不满吧。 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完全不将僖嫔那声冷哼放在心里。 不过僖嫔估计也是被宜嫔气到了,接下来的时间一个劲儿吃菜。 倒是让云筠耳边清净了。 -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繁忙。 虽然具体也没做什么事,但云筠就觉得好累。 宫女伺候着她拆了头发,又换上简便的衣袍,云筠才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松了下来,询问道:“保清呢?” 茯苓回答:“五阿哥在西里间呢,膳房做了鸡丝面,阿哥现在正吃着。” 宴会上的菜都一样,保清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估计没怎么吃饱。 云筠起身往西里间走,刚到门口,就见保清端着小碗咕噜咕噜。 一碗鸡丝面成功下肚,连口汤都不剩。 看来真的是饿狠了。 云筠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顺手用绢帕擦去他嘴边的汤汁,“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保清点头。 想起今日是他第一次独自参加宫中宴会,云筠心里难免有些惦记,“保清今天在宫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呀?” 保清思索,“没有呀,就是跟皇玛嬷问了安,还等了皇阿玛,后来去登高了。” 说着,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保清有些高兴,“额娘,我今天和太子弟弟一起玩了,我们玩皮球,太子弟弟还叫我五哥呢!” 太子? 云筠挑眉。 太子自小养在乾清宫,由康熙亲自照看,与后宫妃嫔的住处隔着远,平日里除了重大节庆,几乎没什么碰面的机会。 说起来,太子今年都三岁了,她竟连太子的模样都记不太清。 “太子弟弟长得可好看了,” 保清见额娘感兴趣,说得更起劲了,小手比划着。 “他穿明黄色的衣服,上面有龙,我教他滚皮球,他一学就会,还说我厉害呢!” 他说起太子时,语气里满是当哥哥的骄傲,小胸脯都微微挺着。 云筠静静听着,摸了摸保清的头顶,柔声问:“那太子弟弟待你好吗?有没有人欺负你呀?” “没有!太子弟弟可乖了,” 保清摇摇头,又想起什么,补充道,“皇阿玛说之后还可以和太子弟弟一起玩。”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惠嫔 时间转眼就到了腊八。 保清回宫也已经小半年,就像荣嫔说的那样,延禧宫热闹了起来。 不仅是延禧宫,有康熙那句话在,保清经常去乾清宫和太子一起玩,两人简直就是肉眼可见的关系越来越好,有保清带着,太子也逐渐活泼起来。 孙嬷嬷手里忙着给保清裹斗篷,一层棉絮一层缎面,裹得严严实实。 “嬷嬷嬷嬷,快一点,太子弟弟还在等我。” 保清不停地催促,恨不得下一秒就长出翅膀飞出延禧宫。 他和太子弟弟约好了的,今天一起去看冰嬉。 在直到除夕前,宫里都会有这样的活动,在冰上射箭、滑冰,总之是他没见过的,他要和太子弟弟一起去瞧瞧。 被裹得像一颗粽子后,保清发出了抗议,“嬷嬷,不要穿这么厚,要走不动了!” 孙嬷嬷哪里敢由着这位小祖宗,连忙哄着他,“现在早晨天气冷,等咱们到了乾清宫感觉热了再换下来就是。” 这半年她哄孩子的技术是越发精进了。 穿好衣服,保清开心和云筠道别:“额娘,我去乾清宫啦,晚膳的时候再回来。” 云筠有种孩子提前上幼儿园的感觉。 乾清宫都快成了保清托管班了。 不过她还得去请安。 也难为保清了,出门比她还要早,真的是太积极了,这么冷的天气都不赖床的。 - 对于妃嫔来说,今天有另外一个大消息。 坤宁宫难得有些寂静,至少在佟贵妃来之前是这样。 云筠静静坐在椅子上,身旁的僖嫔像是浑身刺挠,左看看右看看,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样子。 宜嫔和荣嫔也不互相嫌弃了,甚至对视了一眼,里面吃瓜的意图不言而喻。 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下,事件主人公姗姗来迟。 佟贵妃一进来便感觉到了妃嫔们暗地里打量的眼神,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糟糕了。 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佟贵妃几乎想要恼羞成怒,当场发作。 这些人,这些人都在看她笑话。 但是此时表现出恼怒只能让自己颜面尽失。 佟贵妃深吸一口气,扶着宫女的手,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妃嫔们又看向另一位主人公。 她本就怯生生地跟在佟贵妃身后,现在佟贵妃坐了下来,便识趣地站到她身后,与佟贵妃的贴身宫女春枝并排。 然而春枝有些嫌弃,不着痕迹挪了挪,拉开了半尺距离。 僖嫔和宜嫔对视一眼,此时她们也不敌对了,大家一起看佟贵妃笑话。 终于,宜嫔先按捺不住,端着茶盏轻轻咳嗽一声,开口问道:“贵妃娘娘,不知这是……?” 佟贵妃本就昨晚没有睡好,此刻被她看不起的包衣妃嫔看笑话,心情更不爽利,冷冷道,“这是皇上新封的乌雅答应。” “哦?” 僖嫔眼睛瞬间亮了。 原来今早宫人们私下传的消息是真的。 皇上昨晚竟临幸了承乾宫的宫女! 虽说宫女晋封妃嫔在后宫不算新鲜事,惠嫔荣嫔当年也都是宫女出身,可那些人当年要么在御花园,要么在御书房,从没有像乌雅氏这样,本是伺候妃嫔的宫女,还偏偏是在佟贵妃的承乾宫里上位的。 佟贵妃的性子,后宫谁不清楚? 眼高于顶,最是好面子,怎么可能主动给自己找个对手固宠。 这么看来,这乌雅答应能得宠,定是佟贵妃自己都没料到的意外了。 僖嫔忍不住细细打量起站在佟贵妃身后的乌雅氏。 瞧着柔柔弱弱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怯懦,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佟贵妃的眼皮子底下爬床,更别提皇上还是在承乾宫临幸的她,这事儿换谁身上不得气炸。 殿里的妃嫔大抵都在想同一件事,连僖嫔和宜嫔都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第21章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位乌雅妹妹似乎之前是承乾宫的二等宫女吧?”荣嫔突然开口,“贵妃这是特地选出来伺候皇上的?” 荣嫔一句扎心。 佟贵妃几乎要气得呕血,但是她还能怎么办,难道要说她没有管理好承乾宫被钻空子了吗。 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还不如给自己留一点颜面,贵妃几乎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是啊。” 就在她的情绪快要绷到极限时候,皇后扶着宫女的手走了出来。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只见皇后披着一件素色绣暗纹的斗篷,脸色有些苍白,自从入冬后,她的身子就不大爽利,偶尔还会咳嗽几声。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众人屈膝行礼,声音整齐划一。 皇后习惯性地抬手,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虚弱:“都起来吧。” 今日的请安流程,比往日多了一步。 皇后落座后,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最后落在了佟贵妃身后的乌雅氏身上,开口问道:“乌雅答应是哪一位?” 今早她刚起身,就接到了内务府的通报,说皇上昨夜临幸了承乾宫的一名宫女,还下旨封了答应。 皇后当时便多了几分好奇。 佟贵妃一向把承乾宫管得严严实实,难不成真的是她主动给皇上荐人? 不过现在看见佟贵妃难看的脸色,皇后明白了,贵妃这是被钻空子了。 乌雅答应从佟贵妃身后走出,跪在中央向皇后行礼,声音细弱却清晰。 “嫔妾答应乌雅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 新侍寝的妃嫔在请安第一天都需要向皇后行叩拜大礼,这是对中宫皇后的尊敬,也是对皇后权利的维护。 皇后说了些伺候皇上绵延子嗣的套话,然后便话锋一转,提及了住处安排:“你本就是承乾宫的人,如今承乾宫也只有贵妃一位主位,便继续住回承乾宫吧。” 这话听着是按规矩办事,可谁都明白,皇后这般安排,一半是循了后宫旧人归旧处的惯例,另一半,何尝不是想看佟贵妃的笑话。 毕竟,让一个爬床上位的宫女,继续留在正主儿的宫里,往后承乾宫的热闹,怕是少不了了。 宫里难得有了可以说道的新鲜事,还是贵妃一下子栽了个大的,估计要被提起好几年。 佟贵妃现在觉得自己就像是那看台上的戏子,所有妃嫔都在讥讽她。 宫女爬床这件事真的让她丢尽了脸面。 不管乌雅答应之后对她怎样小意奉承,也不管她怎样舌灿莲花哭哭啼啼,总之现实就摆在这里。 她,佟贵妃,因为一个宫女被满宫看了笑话。 甚至这个宫女她不能随意处置,因为她跨过了那道槛,成了后宫妃嫔。 佟贵妃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憋屈过,甚至对乌雅答应更恨了。 整个请安过程,佟贵妃冷着个脸,自己宽慰自己。 左右人就在承乾宫,在她眼皮子底下,虽然不能明目张胆做些什么,但她作为贵妃要教导低位妃嫔也说不出错。 别以为一朝翻身就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 - 保清到乾清宫的时候太子刚好用完早膳。 看见保清,太子高兴打招呼,“五哥!” 乾清宫的暖阁用炭很足,一进去就暖烘烘的。 保清对这里也相当熟悉,感觉有一点热,也不用孙嬷嬷动手,自己把裹得严严实实的斗篷取了下来。 浑身都轻松了。 现在还早,离冰嬉表演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嬷嬷也不可能放一个三岁和一个五岁的小孩出去疯跑,所以他们的活动范围是乾清宫。 和太子一起玩了一会儿玩具,保清有点坐不住,凑到太子身边,小手捂着嘴,压低声音咬耳朵:“太子弟弟,咱们出去玩好不好?” 太子年纪小,往日里出门都是奶嬷嬷牵着抱着,从没想过自己出去这回事。 此刻听保清这么说,他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也学着保清的样子,把小脸凑过去,小声问:“五哥,我们去哪里玩呀?” 这话倒把保清问住了。 他在宫里待的时日不算长,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 最熟的是延禧宫,里里外外的房间走廊,他早就跑了个遍。 乾清宫虽常来,却总被嬷嬷们拘在暖阁里玩,最多就是在殿外的空地上走两圈,至于乾清宫其他的偏殿,他连门槛都没踏进去过。 1 所以说他对乾清宫也不是那么熟悉。 更何况,孙嬷嬷早叮嘱过他,在乾清宫不能乱跑。 不过这也不算乱跑。 保清有自己的一份逻辑,延禧宫是他的地盘,乾清宫是太子弟弟的地盘,那他和太子弟弟在乾清宫走走算乱跑吗? 当然不算。 他非常理直气壮地说服了自己,并且冒出了一个好主意。 保清偷偷往门外瞄了一眼,孙嬷嬷和太子弟弟的嬷嬷都在房间外面,他和太子弟弟玩玩具的时候说了不让她们打扰。 于是他当即拉着太子的小手,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太子弟弟,要不然咱们把嬷嬷甩开,自己出去转一圈怎么样?” 说着,保清看了一眼太子的小短腿,补充道:“就一小会儿,很快回来!” 说是甩开,但其实乾清宫里到处都是宫女太监,廊下还站着穿黄马褂的侍卫,眼睛都亮得很。 更别说保清和太子的打扮,明黄色的常服,上面还绣着龙纹,又是这个年纪,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宫里的阿哥。 不过小孩子哪里顾得上这些。 对他们来说,光是偷偷溜出去这事就足够他们兴奋了。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惠嫔 保清拉着太子,踮着脚尖从暖阁侧门溜了出去。 廊下的风比暖阁里凉些,吹在脸上带着点雪后的清冽,保清缩了缩脖子,有点冷。 他又看了一眼和他一起出来的太子。 很好,太子弟弟穿的很暖和。 两人沿着廊下走,大约走了一小段,太子忍不住小声问:“五哥,咱们去哪里呀?” 对三岁的小孩来说,周围的一切都很大,虽然只是走了一小段,但是在太子眼里他已经走了好长好长的路了。 保清左看右看,指着不远处的丹陛,“我们去那里看看。” 两人又手拉手继续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带着几分威严:“太子殿下和五阿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保清心里咯噔一下,拉着太子的手瞬间紧了几分。 他非常有自己在做坏事的自觉。 转过身,保清看见一个穿着石青色朝服的男人站在不远处,腰间系着玉带,面容方正,身材魁梧,一看就不好惹。 保清仰着小脸,心里有点发慌,却还是硬着头皮问:“你是谁?” 男人缓缓走近,蹲下身,目光温和了几分。 太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认出了人,软糯的声音带着几分乖巧:“叔公。” 原来是索额图。 索额图也没有想到刚乾清宫就遇到了这么一个小惊喜。 他刚从朝堂过来,本是要去西暖阁见皇上,没成想在廊下撞见了这两个小家伙。 “太子殿下与五阿哥可是来找皇上的?” 索额图笑眯眯地应了太子一声,目光却在两个小家伙攥在一起的手上扫了一圈。 身后没有奶嬷嬷,估计这两个是偷偷跑出来的。 作为乾清宫的常客,同时也是索尼的第三子,仁孝皇后的叔父,索额图对太子并不陌生,他是天然的太子党。 心思有些小坏的大人不等二人回答便起身,轻轻牵过保清和太子的手,笑着说:“天儿冷,殿下和五阿哥可不能在廊下待着,臣送二位去西暖阁吧。” 被牵住了手,偷溜计划彻底泡汤,还被太子弟弟的叔公抓住了。 在保清心里,太子弟弟的叔公也算他的长辈,虽然以前没见过。 而且现在这位长辈还要带着他们去见皇阿玛。 保清现在就非常心虚,一整个做坏事被抓住的状态。 倒是太子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只觉得走了一段路,遇到了认识的叔公,现在还要去见皇阿玛,至于偷偷跑出来这件事,在他心里连半点做错事的概念都没有。 还很有趣。 太子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索额图:“叔公,皇阿玛在西暖阁吗?” 索额图笑咪咪的,半点不见平时面对其他大臣的严肃,“是啊,外面天气冷,殿下和五阿哥出来怎么没有嬷嬷跟着?” 眼看再说下去就要暴露自己是偷跑出来的事实了,保清松开索额图的手,绕到太子身边,用力扯了扯他的衣角。 笨蛋弟弟,我们是偷偷出来的,没带嬷嬷。 这些天不是白相处的,太子一下子明白了五哥的意思,捂着自己的嘴对叔公摇头。 第22章 这个不能告诉你。 保清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他完全忘记,马上就要见家长了。 瞒不住的。 西暖阁的门帘被索额图轻轻掀开时,一股浓郁的墨香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臣索额图,叩见皇上,” 索额图先躬身行礼,声音恭敬。 保清和太子也赶紧跟着弯了弯腰,稚嫩的声音叠在一起:“儿臣见过皇阿玛。” 听到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康熙放下朱笔,抬头,“都起来吧,保清保成怎么来了?” 索额图直起身,笑着回话:“臣在廊下偶遇太子殿下与五阿哥,见他们身边没有嬷嬷跟着,便顺路把人带过来了。” 康熙目光落到两个儿子身上,“哦?你们怎么跑出来了?嬷嬷们呢?” 保清耳尖红了。 怎么办,第一次做坏事就被皇阿玛抓住了。 太子还没等保清反应,就迈着小短腿跑到御案前,仰着小脸,声音软糯,“皇阿玛,出去玩。” 他还惦记着说要看冰嬉的事情。 康熙看着保清那副做错事不敢吭声的模样,又看了看太子一脸天真的样子,伪装严肃,“保清倒是会带弟弟胡闹,乾清宫这么大,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虽然这么说,但是康熙对乾清宫的安防力量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外面站着的侍卫都是八旗子弟,身手不俗,况且还有一部分本就和皇家沾亲带故,里面保清保成可以喊表哥的就不下三位。 不过孩子调皮还是要意思意思,吓唬一下。 保清抿了抿唇,小声辩解:“外面有侍卫在呢。”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虽然没有嬷嬷在,但是他和太子弟弟又没有避开侍卫。 索额图和康熙关系亲近,在一旁笑着打圆场:“两位阿哥胆子不小,廊下侍卫早注意到他们了,若不是臣撞见,恐怕侍卫们也该把人送过来了。” 还好他手快,不然两个小孩就不是被他带进来了。 在外面待一小会儿还可以,要是待久了,侍卫会主动把他们两个送进来的,或者等他们的嬷嬷主动找过来。 西暖阁与东暖阁离得不远,嬷嬷一打眼就能瞧见。 这也是她们没有跟着的原因,保清和太子的小声密谈可一点都不小声,嬷嬷们都听见了,只是放他们出去玩一会儿,实际都盯着呢。 在索额图带着两位阿哥进西暖阁的第一时间,嬷嬷就跟过来了,眼下在外面候着。 康熙站起身,轻轻捏了捏保清和太子的脸颊,教育了两句,“既然想玩,下次让嬷嬷陪着,想去哪里都可以,别自己偷偷跑出来,冻着了怎么办?” 这话听着像是教育,实则是轻轻放过了这桩小过错。 保清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刚要咧嘴笑,就听见康熙朝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去御膳房端两碗姜汤过来,给太子和五阿哥暖身子。” 但是甩开嬷嬷偷跑这个行为是不值得提倡的。 康熙决定让两个小孩喝他们不喜欢的姜汤。 保清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亮。 姜汤虽辣,可总比被皇阿玛责骂强啊! 太子就不是很高兴了,他不喜欢姜汤辣辣的味道,皱着眉头,“皇阿玛,不想喝姜汤。” 最后还是喝了。 喝完姜汤,保清终于想起孙嬷嬷,怕孙嬷嬷担心,保清拉了拉康熙衣角,“皇阿玛,要告诉孙嬷嬷。” 要不然孙嬷嬷找不到他,一定会告诉额娘的。 偷跑的事情已经被皇阿玛发现了,可不能再让额娘知道。 康熙不知道保清的小心思,指了指外面,“你的孙嬷嬷就在外面候着呢。” 他和索额图还有正事要谈,保清和保成还是继续交给嬷嬷带着吧。 “好了,让嬷嬷带你们回去吧,下午还有冰嬉表演,回去歇会儿,养足精神好去看。” 虽然是腊八,但康熙自己还是挺忙的。 - 坤宁宫的请安一散,佟贵妃便带着乌雅答应和春枝回了承乾宫。 刚踏入正殿门槛,她先前强压的怒火便再也绷不住,抬手将桌上的珐琅彩瓷瓶扫落在地,碎裂的瓷片溅了一地,惊得殿内宫女太监纷纷跪地磕头。 赵嬷嬷让殿内的宫女们都退了下去。 她小心绕过瓷片,为佟贵妃拍背顺气,“我的好格格诶,可要仔细自己身体。” 格格是在家时赵嬷嬷对佟贵妃的称呼。 这也唤回了佟贵妃的理智,她趴在赵嬷嬷肩上,声音哽咽,“嬷嬷,你说表哥会不会也以为这宫女是我推上去的,认为我是在拿宫女邀宠?” 她其实没有那么在意后宫又多了一个答应,就算这答应是从她宫里出来的。 她最在意的是皇上的心意。 表哥对她一向很好,不会在她不愿意的情况下宠幸自己宫里的宫女,因为这会伤了她的颜面。 所以,所以。 乌雅答应出现在偏殿时,表哥会不会以为这是她安排的。 会不会生她的气,再也不疼她了? 这些念头像细密的针,扎得佟贵妃心口发疼。 赵嬷嬷拍着佟贵妃的背,语气沉稳得像佟府的老槐树:“格格,您先别急,皇上心里装着您,这点老奴看在眼里。” “一个小答应算不了什么,这宫里不得宠的答应庶妃多了去了,格格若是心里不顺,让她过来立规矩也好,抄佛经也罢,总之有的是方法手段。” “但眼下最要紧的,是把承乾宫的人捋清楚,这次乌雅氏能钻空子,保不齐还有人看着眼红,想学着她的法子攀高枝。” 佟贵妃擦了擦眼泪。 先前额娘让她收紧承乾宫的规矩,她还觉得没必要,如今看来,是她太心软了,真当她这个贵妃是泥捏的,能任由底下人摆布? “春枝!” 佟贵妃扬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冷意。 守在殿外的春枝连忙应声进来,见地上的狼藉与贵妃泛红的眼眶,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垂首道:“奴婢在。” “去把承乾宫所有的人都叫来。” “从管事太监到各殿的掌事宫女,洒扫的、守夜的、伺候笔墨的,一个都不能少,全带到正殿的庭院里跪着。”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承乾宫的地盘上,做这吃里扒外的勾当。” 偏殿又不是没有守夜的人,怎么会让乌雅氏刚好进去。 定是有人与乌雅氏勾结。 第21章 惠嫔 承乾宫正殿前跪了一地。 佟贵妃目光冷冽地扫过,声音在寒风中依旧清晰,“李德禄。” 跪在最前排的首领太监身子一僵,带着几分谄媚,“奴才在。” 作为首领太监,李德禄管理着承乾宫所有太监和日常事务。 “昨日夜里,皇上在偏殿歇下,是谁当值?” 寒冬腊月,李德禄头上却冒出了一层细汗,连忙回答,“回主子,昨日偏殿外的值守,是小太监小钱子,还有乌雅答应,当时乌雅答应说要给偏殿添茶,便去了殿内。” 乌雅答应在做宫女时是二等茶房宫女,给偏殿添茶是合情合理之举。 “添茶?”佟贵妃冷笑一声,“皇上在偏殿,何时轮得到她一个二等宫女去添茶了?” 正殿离偏殿不过数十步,要添茶,自有她身边的人去,何时轮得到乌雅氏一个二等茶房宫女,巴巴地凑到御前。 在主子生气时,说什么都是错的。 李德禄也只能磕头。 这宫女出问题,的确不关他的事啊。 还好佟贵妃很快想起了另一位负责人——与李德禄一同跪在前排的管事宫女。 她冷冷打量,“你这管事宫女本宫看着当得也不尽心啊。” 管事宫女也是有品级的,至少按照道理二等宫女在她的管辖范围内。 管事宫女为自己喊冤,“主子明鉴,这事从面上看,乌雅答应没半分违规的地方啊!她是茶房宫女,添茶合规矩,皇上瞧上她,那是圣意,奴婢实在是管不住啊!” 这话倒是实情。 按宫里的规矩,茶房宫女为皇上添茶本就合乎情理,这是她的本职工作。 乌雅氏既没有擅自闯入,也没有做出逾矩的举动,就算事后有人想追究,也挑不出她的错处。 可正是这份挑不出错,才让佟贵妃更生气。 一个看似老实本分的宫女,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做了最合规矩的事,最后却踩着她的颜面,得了圣恩晋了位分。 并且这个二等宫女还是她自己开口晋上去的! 管事宫女还想辩解。 她也没有想到看起来老实的乌雅氏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啊! “李德禄,你身为首领太监,监管不力,让无关人等随意靠近御前,罚俸三个月,杖责二十。” 李德禄磕头,心里闪过一丝庆幸。 杖责二十并不伤筋动骨,还能在承乾宫伺候,若是被贵妃彻底厌弃,那他才真的没活路了。 第23章 太监不比宫女能近身伺候,别看他现在被底下人爷爷公公地叫着,要是真丢了首领太监这个身份,他给别人赔笑别人都不带搭理的。 “至于你,”佟贵妃看向管事宫女,对她那一番推卸责任的话十分厌烦。 什么叫都是圣意,她管不住。 难道还是皇上的错不成吗。 “你管着宫女,却连手下人的心思都看不穿,纵容她攀附圣恩,失了管教之责,退回内务府去吧。” 管事宫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被贵妃退回内务府她能有什么好去处,只能去辛者库浣衣局这等地儿了。 她还想要求饶,可对上佟贵妃冷冽的目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重重磕头:“谢主子恩典。” 解决了主要负责人,来了一个杀鸡儆猴,佟贵妃目光扫过剩下的宫人,冷笑,“乌雅答应能伺候皇上,那是她的福气,只是这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的。” “你们也不要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再有下一次,全部都去慎刑司吧。” 这一通连消带打下来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贵妃发落了宫女的消息便像风一样飘到了各宫。 也飘到了乌雅答应耳朵里。 她被佟贵妃安排在了承乾宫最偏僻的角落。 屋内的陈设都非常陈旧,即使是寒冷的冬季,床上也只有一层薄薄的棉被,看起来硬邦邦的,甚至比不上当宫女时的待遇。 唯一要好一点的就是承乾宫只有她这么一个答应,所以她可以一个人住。 非常不巧的是,被安排来伺候她的宫女正是被她顶了沏茶差事的那位。 本来就有旧怨,此时春香对乌雅答应也不客气,阴阳怪气倚在门口,“瞧瞧,这不是攀上高枝儿的乌雅答应吗,怎么,茶水房满足不了你了,所以盯上了龙床?” “就算成了答应又怎么样,看看你这待遇,”春香明目张胆地打量了一圈房间,发出啧啧的声音,“恐怕还不上当宫女那会儿吧。” 春香对乌雅答应可有怨言了。 看她的名字就知道,春香,和春枝一个字开头的,也是一等宫女的预备役。 她顶了前面出宫的那位宫女的名字,只要等上一两年,迟早能混成贵妃身边的一等宫女。 可是被乌雅答应横插一脚,成了三等的洒扫宫女。 那待遇不说一下子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可也差不了多少。 一等宫女重要的不是月俸,而是能贴身伺候主子,大头都来自于主子的赏赐。 并且得脸的一等宫女出宫时,还能得到主子准备的一份嫁妆,那可是她们这些宫女出宫后的保障。 本来她眼看前途一片光明,未来可期,可是被乌雅答应毁了。 偏偏她后来又上了龙床,春香更怨恨了。 你既然早就想好要爬龙床,又来抢我的差事做什么。 本来你的茶泡得好得了贵妃赏识,这算她技不如人,她认了。 可是她那么看重的东西,在乌雅答应眼里就是一个跳板。 她毁了她! 见乌雅答应懦弱得不发一言,春香冷哼一声,“我倒要看看,你这答应的位分能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 春香完全没把乌雅答应放在眼里。 在承乾宫得罪了贵妃娘娘,这位答应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还得去春枝姐姐那里使使劲儿,谁要伺候注定没有好下场的答应。 春香最后瞪了乌雅答应一眼,故意将门摔得砰一声响,急匆匆地走了。 - 保清回到延禧宫时已经天色渐晚。 渡过了愉快的一天的保清非常高兴地忘记了嬷嬷会向额娘报告他一天行程的事。 于是在用完晚膳之后,他迎来了额娘的盘问。 为什么不是晚膳之前? 因为云筠觉得用膳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要怀着好心情去吃。 至于吃完了。 心情就不重要了。 云筠捧着暖手的茶盏,语气里听不出半分盘问的意味,只像寻常闲聊:“保清今日在外头,玩得可还开心?” “开心!”保清扬着大大的笑脸,数着今天发生的事,“和太子弟弟一起玩玩具很开心,下午去看了冰嬉也很开心,那些侍卫叔叔超厉害,能在冰上翻跟头!” 一边说着,保清一边手舞足蹈,带着期盼的眼神看过来,“额娘,下次冰嬉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 云筠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顶,话锋一转,语气依旧温和,“不过保清,除了和太子玩玩具、看冰嬉,今日还发生别的有意思的事吗?” 保清选择性遗忘了白天偷溜的事情,摇头,“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吗?” 面对额娘温柔的笑容,保清脑袋低了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虚:“没有啦。” 嬷嬷又没有找不到他。 而且他偷跑也被太子弟弟的叔公抓住了,根本就没有走多远。 在保清心里,这不是一次成功的偷溜。 “但是额娘听说,保清今天偷偷甩开嬷嬷跑出去了哦,”云筠的笑容依旧温柔,“所以保清能和额娘说一说,为什么要甩开嬷嬷吗?” 本来云筠都没怎么打算计较这件事的。 小孩子调皮很正常,偶尔的奇思妙想要包容。 保清已经算很乖的孩子了,从来没有闯祸惹事过。 但是说谎就不行了。 尤其他的说谎技能明显不过关。 保清抬起头,看着额娘含笑的眼眸耳尖瞬间红了,连声音都小了一截,“额娘是怎么知道的?” 听说过小孩子会告状,没说大人也会告状啊。 是皇阿玛告诉额娘的吗? 保清心里有些气鼓鼓的,皇阿玛太坏了。 云筠开口否定了他的猜测,“是孙嬷嬷告诉额娘的。” 怎么会是孙嬷嬷? 保清瞪大了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孙嬷嬷。 嬷嬷不是没有发现他偷溜了吗? 在保清心里,孙嬷嬷知道他在皇阿玛那里等于孙嬷嬷认为他没有偷溜。 小孩子奇妙的逻辑。 但是现在被额娘发现了,怎么办? 保清有些小委屈。 他本以为这事过去了,却没想到嬷嬷会一五一十地告诉额娘,更没想到额娘会特意拿出来问。 云筠再次询问,“保清能告诉额娘为什么想要甩开嬷嬷吗?” 被额娘发现了,保清认错态度也算端正,“因为想要出去玩,但是知道嬷嬷不会同意。” 云筠循循善诱,“为什么嬷嬷不会同意呢?” “因为外面天冷,出去玩会生病,”保清委屈巴巴。 他知道不可以,但是就是想出去玩嘛。 小孩也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云筠哄着他,“但是保清甩开嬷嬷自己跑出去,嬷嬷找不到保清会担心的呀,如果生病了,额娘也会担心的。” “下次不可以甩开嬷嬷了知道吗?” “知道了,”保清点头。 “那保清到除夕之前都不能吃豌豆黄,可以做到吗?” 正好保清这些天甜食吃得有些多,借此限制一下。 保清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也没闹,乖乖接受了这一点小惩罚,“知道了,额娘。” 他说话算数。 云筠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软了软,却没松口,小孩子得知道犯错要认罚。 “好了,时候不早了,” 云筠轻轻推开保清,帮他理了理衣襟,“让嬷嬷带你去洗漱,早点睡觉。” 作者有话说: ---------------------- 第22章 惠嫔 过了年关,皇后身体越发不好了,几乎下不了床,因此免了妃嫔们的请安。 但是为皇后侍疾也是妃嫔们的本分之一。 坤宁宫内暖如春日,皇后受不得风,窗户用上好的云母片与高丽纸封得死死的,房间内弥漫着厚重的中药味。 皇后仁德,不让妃嫔们过多劳累,因此侍疾采取轮换制,今日轮到了惠嫔与荣嫔。 说是侍疾,实际上被人伺候的妃嫔哪能比得上伺候人的宫女贴心,她们还赶不上直接为皇后喂药的活儿。 两人只是站在龙凤架子床边,口头表达对皇后的关切,相当于一种礼仪性陪伴。 皇后被青杏小心扶起,靠在明黄软枕上,小口小口喝着中药。 云筠看着都觉得苦。 喝完中药,皇后似乎有了精神,声音带着虚弱,“今日劳烦两位妹妹了。” 云筠轻声细语回答:“都是臣妾们应尽的本分。” 虽然一整个早上她们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在一边站着。 皇后似乎笑了笑,提起另外一件事,“过了年关,保清也该入学,搬到东三所居住了。” 宫里的规矩,皇子一旦开蒙读书,便不能再与生母养母同住,需统一搬去阿哥所 当然,太子除外。 第24章 作为现在唯一入学的阿哥,保清可以挑一个最好的地方。 “东三所那边内务府打理好了,挑个好日子,让五阿哥搬去吧。” 云筠早就在为这件事做准备,给保清收拾了好几个大箱子的东西。 也不等云筠回答,皇后说这事就是一个通知。 她又看向荣嫔,“三公主如何了?” 即使在病中,皇后也依旧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荣嫔说了三公主一切都好,本来还想说些三公主趣事,但看着皇后苍白病弱的模样,她还是止住了。 皇后这个样子,还是好好休息吧。 中途有太医来为皇后请脉,云筠与荣嫔识趣地退出了东暖阁,在外间等候。 妃嫔侍疾有严格的规定,不能大声说话,无故发出声响,更不能与同来侍疾的其她妃嫔交头接耳说笑闲谈。 云筠只能与荣嫔一左一右地站在外间,偶尔对上眼神,又很快错开。 她有些无聊地盯着镶嵌在窗格里的云母片。 这种只能站着,不能说话不能动的状态非常有上辈子学校罚站的感觉了,只能靠在脑子里跑马勉强混时间的样子。 话说那些清宫剧里面都是怎么写的来着? 云筠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了。 她仔细回想着。 虽然剧情有些扯淡,但那些清宫剧还是基本尊重史实的,似乎康熙一共有三位皇后,第三位只当了一天又病逝了。 还有之前那位乌雅答应,应该就是以后的德妃了,也是皇位最后胜利者的生母。 但是看着一幅小白花的样子。 不过她也算闯出独特赛道了,后宫里还没有这一款呢。 不论是包衣妃嫔还是满蒙贵女,宫里更多的是偏明艳大气端庄这一款的。 保清似乎武功方面学得更好? 回去要盯着他读书吗? 算了,让他高高兴兴地长大吧,完整童年不急这一时。 乱七八糟的思绪不带逻辑地在脑海中跳转,直到太医带着小太监走了出来。 她们又该进去了。 想着来都来了什么都不做似乎不太好,在宫女端来茶水时,云筠主动上前接了过来,再恭敬地奉给皇后。 只是递个茶水皇后还是放心的。 接过给面子沾了沾唇,皇后看了一眼落地的时钟,开始赶人,“时候也不早了,两位妹妹早些回去吧。” 出了坤宁宫,外面正细细地下着雪花。 延禧宫与钟粹宫同属东六宫,云筠与荣嫔同行一段路,小声交谈着。 荣嫔:“还没有恭喜你,五阿哥都该去尚书房了。” 说这话时,她神色平静,略微带着些羡慕,是真心实意。 面对荣嫔时云筠还算放松,同她笑了笑,“东三所现在就保清一个阿哥,倒是可以等十阿哥回来,也好有个伴。” 去年的这个时候,原主还在担忧宫外的保清。 到了今年,保清都该去尚书房了。 荣嫔接受了她的美好祝愿,也笑了起来,“承你吉言,不过五年罢了。” 作为有孩子的妃嫔,两人说话也不怕没有共同语言。 一队小太监捧着托盘,安安静静地立在墙角,等她们走过。 话题自然偏转。 “这是御前的太监吧?” 荣嫔一眼就认出了乾清宫太监的打扮。 云筠跟着看了一眼,为首的太监穿着酱紫色宫缎,上绣蝙蝠纹,明显是御前伺候的,肯定道,“看样子是。” “你说这是去哪个宫的?” “来了东六宫,估计是送去承乾宫的吧。” “我猜也是。” “” 沉默了一两秒,荣嫔轻轻压低声音,“你说乌雅答应怎么样了?” 或许是出于一种直觉,荣嫔认为乌雅答应不会在后宫籍籍无名。 能在佟贵妃手底下爬上龙床的,又怎么会是一般人呢。 云筠都不用思考,直言而出,“估计在承乾宫待得不怎么样。” 荣嫔低笑起来,“你说这乌雅答应能不能一飞冲天?” 她对佟贵妃的观感不怎么好,那种轻蔑的眼神,就像她们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儿一样。 都是后宫妃嫔,都是妾,在这里高贵什么呢。 云筠玩笑道:“万一她怀上皇子,那不就一飞冲天了吗?” 对所有妃嫔而言,孩子都是后宫里的保障。 乌雅答应的孩子那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她成为太后的保障啊。 荣嫔显然听懂了前面那一层含义。 她衷心祝愿乌雅答应怀上皇子,这样才能更好给佟贵妃添堵。 钟粹宫离坤宁宫更近,因此在与荣嫔告别之后,云筠还需要再往前走一段路程。 雪越下越大,茯苓撑着伞,怕她在外待久了受寒——去年高热不退那事儿茯苓还记得呢。 “主子,咱们早些回去吧。” 云筠点头。 回答延禧宫,灵芝连忙迎了上来为她取下斗篷,又端来一杯热茶,“主子快歇歇。” 虽然侍疾妃嫔们也做不了什么,不过光是穿着花盆底站立一两个时辰,已经足够让腿难受了。 “保清在做什么?”一边喝着热茶,云筠一边询问道。 今儿下着雪,因此她也没放保清出去玩,估计现在在偏殿待着。 灵芝正屈膝替她轻轻揉捏小腿,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回答道:“阿哥在偏殿练字呢,方才问了主子好几回。” 歇息了一会儿感觉腿脚轻松许多,云筠换了一双软底绣花鞋,“本宫去看看他。” 偏殿的门没关严,留着一道三寸宽的缝隙,清朝人虽然不懂什么叫一氧化碳中毒,但也知道不能在完全密封的环境点木炭。 走进里间,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 保清坐在桌前,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神情认真地写着大字。 云筠没有出声打扰,直到保清写完一张主动抬头,这才看见了自己额娘。 他高兴地小步跑了过来,“额娘回来啦!” 云筠摸了摸保清的小手,又摸了摸他额头,“冷吗,要不要加一件衣裳。” 保清摇头,“不冷,房间里很暖和。” 他的手的确暖洋洋的。 写完一篇大字的保清似乎有些高兴,拉着云筠到他的小桌子前——那是云筠特地让内务府为他制的,非常符合他的身高。 上面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有一套还是康熙过年时给的,算是他独特的新年礼。 “额娘,看我的字,是不是写得越来越好了?”保清眼睛亮晶晶地等待来自额娘的夸赞。 这也算母子两人的亲子活动了。 为了保持保清爱学习的好习惯,云筠对保清学习上的东西从不吝啬夸奖。 并且夸奖得相当真心实意。 她认真地将保清早上写的大字挨个看了一遍,虽然还有些稚嫩,但一笔一划都相当工整。 “保清真的太棒了,比上次额娘看的时候,进步了好多呢!”云筠摸了摸保清的小脑袋瓜,眼里满是笑意,“这样练下去,说不定保清未来的字会写得比皇阿玛还好哦。” “真的吗额娘,”保清被夸得脸颊微红,更是对大字写得比皇阿玛还好这件事充满热情,“那我明天再多写两张,争取早日超过皇阿玛!” 明明昨天的目标还是写好大字让皇阿玛夸奖。 今天就在额娘的激励下变成超越皇阿玛了。 这也算一种志向远大吧。 正说着,殿外传来小福子的声音,说是内务府送来了春季的份例,请主子过目。 皇后虽然病着,但是没有闲着。 妃嫔们按照季节发放的布料皮毛棉花虽然都有定例,但这后宫制度到底是今年才新确定下来的,里面很多东西都要皇后过问。 只是这才刚过完年,春季的份例便下来了,显然皇后非常勤奋,一点都不带拖延的。 发工资福利非常及时,是云筠喜欢的好上司。 她捏了捏保清的小脸蛋,笑容柔和,“保清先接着写,额娘去看看衣裳,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保清点点头,重新拿起毛笔。 他知道额娘有正事要做。 不过可以再接着写几张,等写完了让额娘看,又能得到额娘的一次夸奖。 保清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作者有话说: ---------------------- 第23章 惠嫔 外面的雪洋洋洒洒下了一上午,直到过了未时才渐渐停下来。 悠闲地喝了一口香香甜甜的杏仁茶,云筠继续窝在暖炕上,随手翻看着延禧宫账册。 内务府送来的春季份例已经归档,里面有一块完整的银鼠皮料子,正好保清要去尚书房了,拿来给他做一件新的皮袄。 还有一些不完整的貂皮,让茯苓做几只昭君套,剩下皮子可以做暖额。 第25章 云筠在心里给这些份例规划着用途,有种玩经营小游戏的感觉。 别说,还有点上头。 直到保清红着眼眶进来,委屈巴巴站在她面前喊了一声,“额娘。” 保清原本是很快乐的。 上午写大字额娘夸了他两次,快乐。 中午吃了他喜欢的羊肉饼子,快乐加倍。 下午雪停了可以去找太子弟弟玩,快乐超级加倍。 但是事实就是这么残酷,在他最快乐的时候迎来了当头一棒。 云筠现在有些麻爪,保清回宫这些日子,她还没见他哭过呢,也顾不得问发生了什么,当即将保清拉进怀里仔细哄着,“保清怎么这么委屈啊,谁给咱们五阿哥气受了,额娘替你做主。” 躲进额娘温暖的怀抱,保清不再好面子,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再,再也不要和太子弟弟玩儿了。” 小肩膀一抖一抖的,哭得可怜巴巴。 这一听就发生了和太子有关的事。 估计是闹矛盾了。 看样子还得哭一会儿。 云筠亲亲拍着保清的背,看向了孙嬷嬷,眉头微微蹙起,“这是发生了什么?” 孙嬷嬷带着无奈的语气将事情讲了一遍。 其实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下午保清去找太子玩,两个小孩看着殿外没有化完的雪,闹着要堆雪人。 嬷嬷是不可能放他们两个出去玩雪的,外面寒气重得很,若是生了病,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于是只能你一言我一语哄着。 最后才想出了双方都勉强同意的办法,让两个乾清宫的小太监在殿外堆雪人,他们提意见。 到了安眼睛的环节,小太监捧来一小盒黑曜石珠子让他们挑选,都是打磨得光滑圆润,黑亮黑亮的。 就是这么巧,两人看上了同一对最大的。 黑曜石对他们来说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保清自己玩具箱里就有比这个大的,可小孩子心性就是如此,越是有人抢的东西,就越觉得珍贵,都不想让。 然后一个小太监灵机一动,直接将那一对安在了太子的雪人上。 保清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 他愣愣地看着那对黑曜石贴在太子的雪人脸上,又看了看小太监恭恭敬敬的样子,转身就自己跑回了延禧宫。 这时候保清才意识到太子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意味就算他比太子大,是哥哥,就算他先看中了东西,别人也会先想着太子,就算他不情愿,也得让着太子。 在回延禧宫的路上,保清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 一开始是气小太监不听他的话。 后来就是委屈,为什么太子弟弟是太子,他就要让着,为什么他们都把太子放在前面? 不过保清有点好面子,在外面只是冷着脸,直到进入延禧宫才红了眼眶。 见到额娘就更绷不住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了解完来龙去脉,见怀里的保清还在低头掉眼泪,云筠拿起手帕轻轻给他擦了擦,柔声问道:“保清能告诉额娘为什么哭吗?” 保清抽泣着,鼻尖红红的,手里还紧紧抓着云筠的衣袖,“不,不想让着太子弟弟。” 之前和太子弟弟一起玩,他都会让着太子弟弟的,他是哥哥。 但是现在他不想让了。 不听话的小太监讨厌,太子弟弟也讨厌。 小孩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保清渐渐止住了眼泪,带着鼻音非常气愤地补充了一句,“太子弟弟根本就不需要我让!” 云筠心里一软,顺着他的话说:“保清说得对,太子有那么多人想着,不用咱们保清让。” 听到额娘认可自己的话,保清小脸上终于露出那么一抹开心的痕迹。 “所以保清以后再也不去找太子玩了吗?”云筠又柔声问道。 那倒也不是。 保清扭扭捏捏,他其实还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只是这次他真的很伤心,所以暂时不想去找太子弟弟玩。 所以他点头又摇头。 云筠看他这幅模样,对他的心思明白了七八分。 小孩的事情应该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尤其一个三岁一个五岁,闹一点矛盾也正常。 更何况他们还是兄弟,什么父母端水不平之类都是常见问题。 她最多安慰一下保清,至于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具体怎么处,这是保清决定的,她希望保清开心。 只是保清突然抬头,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认真看着她,问出了云筠想不到的问题,“那额娘也会更看重太子吗?” 这件事非常重要,是保清在回延禧宫的路上自己琢磨出来的。 他也算有那么一点点明白了,估计在皇阿玛心里太子弟弟也比他重要。 皇阿玛是他和太子弟弟一起的皇阿玛,所以皇阿玛更看重太子,保清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额娘不行,这是他一个人的额娘。 看出了保清眼里的担忧和期待,云筠忍不住笑了,轻轻亲了亲保清的额头,认真与他对视,“当然不会啦,额娘保证,在额娘这里,保清永远都是最重要的,是额娘的珍宝。” 保清感受到了真诚,紧紧抱住云筠的腰,声音抬高,“我最喜欢额娘了!” 虽然云筠认为小孩子的事情不该大人参与。 但耐不住康熙不这么想啊! 作者有话说: ---------------------- 第24章 惠嫔 小太子是康熙心尖儿上的麻宝, 打小金尊玉贵地养在乾清宫,康熙对他的饭量了如指掌。 见他难得在用膳时闷闷不乐,表现出没什么胃口的样子, 康熙轻微皱眉:“让太子的奶嬷嬷进来。” 传话太监应声出去,太子的奶嬷嬷躬着身子走进暖阁, 心里有些惶恐。 她是知道皇上对太子殿下的看重的,虽不敢直视天颜, 但暖阁内凝重的气氛她也是能感受到。 虽然心里打鼓, 但动作不敢慢上一份, 小心又恭敬,“奴婢参见皇上, 皇上万福。” “起来吧, ”康熙的注意力还在太子身上, 只是扫了奶嬷嬷一眼,语气淡淡,“今日保成做了些什么,仔细说说, 一处都不许漏。” 不是问罪就好。 奶嬷嬷心里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也不敢怠慢, 一五一十地将太子一天的行程说得清清楚楚。 “殿下卯时起,早膳用了小半碗薏米粥, 一个奶饽饽和半碗蛋羹,都是平时的用量。用完膳后殿下玩了一会儿鲁班锁和七巧板, 外面下着雪,怕殿下受寒便没有出去。午膳用了一碗碧梗粥,三个竹节卷小馒首, 还吃了些酱焖牛羊肉,约莫有小半碗的量。下午五阿哥来寻了太子殿下” 顿了顿,想起下午的插曲,嬷嬷又谨慎了两分,将堆雪人一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平铺直叙,不夹带任何个人情绪。 能做太子奶嬷嬷这么久还不被康熙处理掉,她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至少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 听到保清自己跑回了延禧宫,康熙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他也不是没和兄弟相处过,他是先帝的第三子,长子早夭,次子福全年岁与他相差不大,两人偶有摩擦但都是小事,整体上算得上兄友弟恭。 所以保清和保成这事儿他一听就明白了。 太子这闷闷不乐的模样,十有八九是因为保清不告而别。 乾清宫一时间安静下来,宫女太监们都屏气低眉。 正思忖着,敬事房太监端着托盘走进,里面整齐放着数十块刻着各宫妃嫔姓氏的绿头牌,呈到康熙面前,恭敬道:“皇上,该翻牌子了。” 康熙眼皮都没抬一下,挥手,语气不容置喙:“不必了,去延禧宫。” 梁九功对这位主子的心思不说了解个五分,至少也有三分,见敬事房的总管太监还愣在原地,忙递了个眼色,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 没看见皇上心思全在太子与五阿哥身上吗? 妃嫔那些事哪有两位小主子的事重要! 这么不懂圣心,难怪都是同一时期伺候皇上的人,自己是贴身伺候的大太监,他却只是管着敬事房。 总管太监被梁九功瞪了才反应过来,连忙带着手下的太监躬身退了出去。 用晚膳时还有些落日的余晖,到了延禧宫,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云筠早就收到通报,带着宫人在殿外等候。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康熙没有像以往那样将她扶起,只是随口道:“免礼。” 进了正殿,暖阁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瓜果香。 康熙不等宫人伺候,径直走到暖炕边坐下,大马金刀的坐姿带着帝王的威严,刚坐稳就开门见山:“保清呢?” 云筠站在一旁,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虽说早猜到他来延禧宫十有八九是为了保清,可也不用这么直白吧,连句寒暄都没有。 第26章 难不成真觉得保清犯了错? 到底是觉得保清不敬太子,还是想借着这事敲打自己,让两个孩子兄友弟恭? 云筠有点无语。 保清虽自己跑回了延禧宫,可这明面上也没犯什么错,两个孩子又年纪都小,康熙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把保清打一顿让他记得尊卑有别吧。 那样的话兄弟情谊彻底完蛋。 “回皇上的话,保清刚用完晚膳,臣妾怕他着凉,让他回偏殿玩积木了。” 云筠垂下眼,语气平静地回答。 她知道此刻不能表现出半点不满,只能顺着康熙的话往下说,“皇上要是想见保清,臣妾这就让人去叫他过来。” 正殿到偏殿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她这里大声喊一句保清都能听得见。 当然,宫里是不允许做出这么不规矩的举动的。 康熙颔首。 云筠看着他这副莫测高深的模样,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有话就直说啊,这么吊着算怎么回事。 别以为皇帝就能当谜语人了。 云筠在心里东想西想,总之康熙在她这里的形象已经先入为主是个偏心老父亲。 直到保清进来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清脆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凝滞。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福金安。” 见到保清,康熙的眉头舒展了些。 面对还不到六岁的儿子,纵使他是皇帝,也狠不下心来摆什么帝王架子。 毕竟他现在还不是什么老登,连中登都算不上。 他只是一个,子嗣稀少,膝下只有三根苗苗的皇帝罢了。 康熙对保清招手,“来,到皇阿玛这里来。” 云筠感觉他在招小狗。 保清欢快地跑过去,爬到暖炕上,挨着康熙坐下。 康熙揉了揉保清的头发尾巴,语气平和,“钦天监已经选好了吉日,再过五日,你就要去尚书房读书了。皇阿玛已经为你挑选好了哈哈珠子,都是八旗勋贵家的子弟,明日让他们来延禧宫见你,好不好?” 这事云筠早已知晓,却从未打算过问。 哈哈珠子,也就是皇子伴读,按照惯例是从勋贵与包衣上三旗里挑,以后都是皇子的人脉。 她一个没什么实权的后宫妃嫔不便插手,也插不上手。 康熙继续道:“尚书房老师也是朕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是学识渊博,品行端正的文武大臣,保清去了可要乖乖听话。” 保清对老师不期待,但是很期待哈哈珠子。 他仰头看着康熙,满是好奇,“额娘和我说过,哈哈珠子会陪我一起读书练武艺,对不对?” 于是康熙给他说了一些自己读书时和哈哈珠子相处的趣事。 保清听得津津有味,父子两人一个说一个听,相处非常和谐。 直到康熙冷不丁问了一句,“今日午后,你怎么不和太子弟弟告别,自己就回延禧宫了?” 云筠心猛地一提,忍不住看向康熙。 和亲儿子说话怎么还玩上把戏了? 作为父亲你坦率真诚一点不行吗? 皇帝的疑心病用在六岁儿子身上也是离谱。 保清沉默了一瞬,脸上笑容淡下去,带着些闷闷不乐,“因为小太监不听话,儿臣有些生气。” 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这的确是其中一个原因。 康熙摸了摸保清的头发,语气和缓,“保清是生太子的气了吗?” 作为真六岁小孩,保清摇头,“儿臣喜欢太子弟弟,没有生他的气,儿臣只是不喜欢那个小太监自作主张,明明太子弟弟都没有说话他就自己动作起来了。” 他仰头看着康熙,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真诚,“儿臣喜欢和太子弟弟一起玩,只是那个小太监太讨厌了,他让儿臣觉得,在太子弟弟面前没了做哥哥的面子,所以儿臣才会忍不住回延禧宫的。” 云筠简直想为保清这一番话拍掌。 这番话说得既坦诚,又没失了礼数,既说明了自己的委屈,又没诋毁太子,重点是突出了在太子面前哥哥的身份。 两个小孩子,懂什么储君。 康熙看着保清真挚的眼神,心中的疑虑彻底消散了。 康熙温声道:“小太监自作主张皇阿玛已经罚过他了,但是因为保清今天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保成以为你生气了,连饭都用不下。” 其实只是少吃了一点点。 保清一听,顿时急了,拉着康熙的袖子说,“那皇阿玛回去一定要告诉太子弟弟,儿臣没有生气,明天儿臣见完哈哈珠子就去找他玩。” 康熙笑着答应了。 似乎他延禧宫一趟就是为了告诉保清哈哈珠子的事,在宫门彻底落锁前,康熙又回了延禧宫。 - 关于皇上的一切动静都能引起妃嫔们的讨论,佟贵妃更是关心皇帝行踪的佼佼者。 “皇上昨晚去了延禧宫?” 赵嬷嬷恭敬回答,“晚膳之后去的,待了大概有两炷香的时间,之后就回了乾清宫。” 两炷香,不过半个时辰。 佟贵妃嗤笑,“别不是惠嫔惹了表哥生气,不然怎么会那么晚还回乾清宫。” 虽然佟贵妃消息灵通,但她的手还伸不到乾清宫甚至太子身边,因此也就不知道太子和保清发生的一点点小矛盾。 不过对于康熙没有歇在延禧宫这件事,佟贵妃总归是高兴的。 “行了,乌雅答应也下去吧。” 佟贵妃慢条斯理地结束了乌雅答应的规矩。 她以乌雅答应宫女出身,但作为妃嫔的规矩还需要教导为由,让赵嬷嬷好好教导。 给妃嫔请安的规矩,如何行走,如何用膳,最主要的是,如何在高位妃嫔面前保持谦卑。 这几日轮到了请安,乌雅答应膝盖上的淤青就没有断过。 康熙也似乎在那一次之后就彻底将她忘记了一般,再没有翻过她的牌子。 就算来承乾宫也只是去正殿,佟贵妃当然不会让她有机会出现在皇上视线里。 每当康熙要来,乌雅答应就被春香牢牢盯着,只能待在自己房间。 但是。 乌雅答应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住所。 她的月事一向很准确,现在已经一个月没有来了。 第25章 惠嫔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保清写完大字便同云筠一起坐在廊下晒太阳, 冬日的暖阳晒在身上舒服极了,仿佛整个冬日的严寒都被驱散。 保清感觉自己浑身都暖洋洋的。 直到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允瑞!” 保清几乎是从廊凳上弹起来的。 感觉自己仿佛被天降馅饼砸中,他晕晕乎乎的, 快要乐疯了。 保清怎么也没有想到哈哈珠子里面竟然有他在宫外的小伙伴! “嘿嘿,”允瑞对着保清傻笑两声, 露出两颗小虎牙。 不过他还记得额娘和嬷嬷临行前的谆谆教导,先对云筠行礼, “给惠嫔娘娘请安, 惠嫔娘娘万福。” 云筠早已在看见这几个孩子时收了慵懒, 恢复宫中妃嫔的端庄仪态,此刻笑容亲切, 虚扶一把。 “起来吧。” 她目光扫过几个孩子, 心里渐渐有了数。 康熙大手一挥, 给保清选了四个哈哈珠子,除了允瑞,其余三个男孩都比保清大上三四岁,瞧着便比保清沉稳些。 按宫里的规矩, 选年长些的伴读,原是为了让他们多些分寸, 能在功课上帮着皇子, 起到带头作用。 唯有允瑞,与保清同岁, 眉眼间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鲜活,倒像是特意为保清寻来的玩伴。 还是有几分慈父心嘛。 见允瑞明显和保清相熟, 其余三个哈哈珠子也不甘落后,在向云筠行礼之后纷纷对着保清介绍了自己。 如果皇子功课不好或者懈怠,伴读有时候会代替皇子受罚。 所以和皇子搞好关系非常重要。 云筠知道自己在这里, 他们难免会拘谨,便对着保清柔声道:“保清,带着他们去偏殿吧,往后你们要一起在尚书房读书,如今先好好认识认识,熟悉熟悉彼此。” “好的,额娘。” 保清一口答应了下来,他见到小伙伴正激动着呢,有好多话想和允瑞说。 五个小孩一起去了偏殿。 看着他们的背影,又想起偏殿里只有两位嬷嬷照看,云筠担心她们忙不过来,便对着身边的茯苓吩咐道。 “你也去偏殿盯着些,给孩子们上些他们喜欢的甜水和糕点,仔细别让他们闹得太厉害。” “是,主子。” 茯苓恭敬地应下,快步跟上了孩子们的脚步。 因为五阿哥的缘故,延禧宫的点心一直都供应着,端上来的豌豆黄枣泥糕一块块摆放在描金碟子里,还冒着热气。 想着只吃糕点会噎,茯苓还给他们一人上了一碗温热的杏仁露。 保清拉着允瑞坐在暖炕上,炕上的矮几已经被撤下,此时坐三个孩子也不觉得挤,另外两个年纪大一些的坐在绣墩上,五个孩子围成了一个圆圈。 第27章 允瑞爱吃甜食,保清特地端了一盘枣泥糕直接递到他手里,“吃吧。” 他还记得允瑞有福同享有祸同当的宣言呢,现在他糕点自由,也该允瑞享福了。 允瑞的目光落在枣泥糕上,喉咙忍不住动了动,悄悄咽了下口水。 额娘说了,在宫里不像家里那样随意,要那什么,小心谨慎。 不过这枣泥糕可真香啊。 允瑞继续咽口水。 见允瑞不接,保清直接塞到他怀里,“和我客气什么,吃。” 带着一股豪气。 允瑞没有意志力拒绝第二次,接受了。 反正额娘不知道。 或许是给糕点的行为让允瑞找回了宫外时相处的感觉,他也不再拘束,话匣子一下子就打开了,像倒豆子似的,叽里呱啦地说起话来。 “保清,你都不知道,当时你要走的那天,我本来是想去送你的!可你走得太早了,额娘喊了我好几声,我都没醒过来,等我换好衣裳后,连你的马车屁股都看不到了。” 他说着,还鼓了鼓腮帮子,带着点小委屈。 “而且我后来总怀疑是孙嬷嬷去向额娘告状了,不然额娘怎么会突然限制我一个月的点心,那段日子,我每天都想着各种糕点,想得晚上都睡不着!” 站在一旁的孙嬷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低下头假装整理服饰。 没想到过去半年了这小祖宗还记得呢。 她也就是在向夫人辞别时稍微提了那么一嘴而已。 不过允瑞是一个相当能自我开解的孩子,又高兴起来,“不过现在好了!能当你的哈哈珠子,我以后每天都能进宫来陪你啦!” 允瑞一个人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不过保清还是想问一看见允瑞就从心底冒出的问题,“允瑞,你怎么来了?” 不是他不想念允瑞,但是额娘说了,哈哈珠子是陪着他一起读书的,要聪明好学才行。 但是允瑞。 保清想起了在宫外时允瑞经常不写大字跑出来找他玩,然后被他阿玛打得嗷嗷叫的情形。 允瑞怎么看都和聪明好学搭不上边啊。 “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一天一个尖着嗓子说话的人来了家里,然后额娘就说我要给你当哈哈珠子,我就来了。” 当时额娘又高兴又有一点,嗯,他说不上来的表情,像吃了苦苦的药汁。 茯苓倒是了解一些。 能让皇上托付子嗣的当然是深受信任的当朝重臣,允瑞家里也是八旗勋贵,他又恰好与五阿哥年纪相仿。 五阿哥回宫后对主子和皇上提起过这位宫外的玩伴,在皇上那里有了印象,被选上也并不奇怪。 允瑞已经一个人波嘚啵嘚把自己的情况全部秃噜出来了,其余三人被迫跟着一起听,倒是对自己即将跟着的阿哥有了那么一点了解。 至少从允瑞的话里能听出来,五阿哥性子随和,还懂得分享,想来不是个不喜欢学习难伺候的主儿。 这样一来,他们往后就算要受罚,也能少挨些打。 小孩子之间本就容易熟悉,更何况还有允瑞这样社牛的性子在中间撮合。 不过一上午的工夫,五个小孩就已经混得熟络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欢快。 转眼就到了午膳时间,云筠想着五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难得凑在一起,便自掏腰包让膳房办了一桌小席面。 还特意让太监送到偏殿,让他们热热闹闹地一起用膳。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次让这几个孩子进宫,主要就是为了让他们和保清彼此熟悉。 毕竟尚书房是皇子进学的重地,若是保清实在不满意哪位伴读,在正式进学之前还能再换,免得往后在尚书房里闹得不愉快。 用过午膳,又在偏殿里玩了半个时辰,内务府的太监便准时来接孩子们出宫了。 临走前,云筠还给他们每人都准备了一套文房四宝。 东西贵重不贵重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她表达善意的举动。 还记得今天要去找太子弟弟一起玩的承诺,保清在目送哈哈珠子出了延禧宫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乾清宫。 太子奶嬷嬷此时正在哄着太子午休,“哎呦我的太子殿下,您先睡会儿,等您睡醒五阿哥就来了。” 奶嬷嬷都不敢说出或许这种字眼。 太子在这时候固执得很,一定要等到五阿哥。 谁让康熙昨晚回来就来看了太子,还告诉他五阿哥下午会来找他玩呢。 小太子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用了午膳就是下午了。 所以就是不肯睡午觉,要等着五哥来玩儿。 偏偏奶嬷嬷拿太子也没有办法,不能打不能骂,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得,她还能怎么办,只能小声小声哄。 奶嬷嬷准备换个说法继续劝,殿外传来了小太监低声通报,“五阿哥到——” 话音刚落,保清就掀着帘子走了进来,目光在暖阁里扫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床上的太子,“太子弟弟,你在干什么?” 听见保清的声音,被嬷嬷哄着躺在床上的太子又一骨碌爬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对他喊,“五哥!” 太子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保清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和三岁的太子弟弟计较什么呢? 自己已经六岁了,是进尚书房的大孩子了。 保清也有一点午休的习惯,是和额娘在一起待久了被传染的。 他自己蹬掉了鞋子,又让孙嬷嬷帮忙脱掉了外面穿着的皮袄,只剩下贴身的里衣,呲溜爬到太子的床上,“太子弟弟是准备午休吗?” 太子点头。 奶嬷嬷是在哄他午休来着。 只是他等着五哥找他玩,不想睡觉。 保清学着额娘的样子轻轻拍着太子的后背,两人一起躺下,烧着地龙的炕暖融融的。 冬日里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简直就是享受,保清提议道:“咱们一起午休吧。” 话还没有说完,太子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他的生物钟告诉他现在应该闭上眼睛睡觉,只是没有看见保清强撑着。 直到保清上了床和他躺在一起,知道五哥不会走,太子的睡意一下子就来了。 入睡非常丝滑。 好吧。 看着太子奶乎乎的脸颊,保清伸手戳了戳,软的。 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等午休完再一起玩吧。 虽然不知道保清和太子具体下午玩了什么,但是晚膳前,看着保清微翘的嘴角,云筠明白。 这是和好了。 第26章 惠嫔 到了二月中旬, 皇后已经陷入昏迷,连药都灌不下去,眼看着不好了。 云板两声一停地回荡在紫禁城中。 从坤宁宫出发的太监们弓着身子, 踩着碎雪往各宫主位去,每到一处便扑通跪倒在地, 声音里裹着难掩的哀戚:“皇后娘娘…… 薨逝了。” 延禧宫接到消息时,云筠正在准备送往尚书房的膳食。 保清搬到东三所后, 她总是担心他吃得不好睡得不香, 又担心膳房送去的吃食不是他喜欢的。 还好宫规也没有严苛到那种地步, 额娘给自己儿子送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云筠时不时会派小太监送些东西过去,有时是延禧宫特有的点心糕点, 有时是她亲手缝制的衣服鞋帽。 茯苓率先反应过来, 将云筠头上所有的首饰取下, 又为她拆了小两把头,只用银簪简单挽起。 灵芝也用白布将云筠日常穿的绣花鞋蒙了起来,伺候她换上麻布袍。 仁孝皇后薨逝时已经经历过一回,大家心里也明白皇后就在这几日了, 所以都做好了准备。 在管事宫女太监的安排下,整个延禧宫都行动了起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延禧宫的小太监们已麻利地取下廊下挂着的彩色宫灯, 换上素白绢灯。 窗棂上贴着的剪纸也尽数撕下,连案上供着的青花底琉璃花樽, 都换成了素瓷瓶,整个延禧宫一点颜色都不见。 宫女们快速整理好表情, 个个垂着眼,脸上凝着恰到好处的悲苦。 按照礼制和位分高低,妃嫔们需要快速前往皇后所在的宫殿。 几乎是刚把自己打扮好, 云筠就上了暖轿。 在这个举宫肃穆的时候,最好不要留下什么不尊重皇后的印象。 抬轿的小太监也知道轻重缓急,几乎在宫道内快步疾行,此时也管不了什么轿内的舒适度了,早些到才是好的。 刚掀帘下轿便看到荣嫔站在台阶下,眼眶通红,显然也是刚到。 两人互相颔首,按着位分次序,云筠跟着荣嫔踏入坤宁宫正殿。 殿内已经跪了一地,各自找好自己的位置,云筠用沾了辣椒水的手帕轻轻按了按眼角,泪水滚滚而下。 这哭临连持续了四日。 每日从清晨到日暮,各宫妃嫔需按时跪在坤宁宫正殿,按着礼仪哭悼。 第28章 这哭的次数和时间也有讲究,每日都有太监领着内务府文书来告诉妃嫔们第二日的具体日程安排。 云筠只觉得膝盖又酸又麻,连眼眶都肿得发疼。 哭临也是一个体力活儿啊。 她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膝盖,用手帕一边点着眼角一边抬眼看向跪在首位的佟贵妃。 嫔位有七人,大家跪在一道,云筠混在其中也不显眼,偶尔嗓子哭累了还能光张嘴不出声歇会儿。 但是佟贵妃在那么显眼的位置,旁边还有礼仪太监盯着,一点小动作都搞不了。 她本就生得白,这几日下来更白了,嘴唇瞧着一丝血色都没有。 突然,殿后传来一阵慌乱的喧哗:“不好了,乌雅答应晕倒了!” 众人的哭声顿了顿,目光齐刷刷往后头看去。 乌雅答应本就位分低,跪在最末排,此时正软软地倒在身旁的张庶妃肩膀上,脸色惨白如纸。 那一声就是张庶妃喊出来的。 她在宫里就是透明人,此时见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这里,恨不得跟着乌雅答应晕过去。 内务府的人早有准备,寒冬腊月里妃嫔们身子娇弱,哭临时长跪不起,晕倒本是常事。 仁孝皇后那会儿也晕了几个呢。 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 守在殿侧的太医不慌不忙地上前,蹲在乌雅答应身边给她把脉。 他的药箱里有现成的药。 保证能让乌雅答应吃下去后就恢复清醒,继续哭临。 不过这脉象—— 太医捋着山羊胡,眉头微蹙着沉吟片刻。 张庶妃心里更惊恐了,乌雅答应不会直接没了吧! 还好事情也没到那地步,太医微微抬高声音,正好让殿内的人都能听清楚,“这位小主脉象滑利,是有孕之兆,已两月有余了。” 这话一出,殿内顿时掀起一阵细微的骚动。 大封后宫后,这还是第一位有孕信的呢。 地上冰冷刺骨,让孕妇久跪终究不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佟贵妃身上。 谁让这里她位分最高呢。 佟贵妃不能对乌雅答应不管不顾,只能咬着牙吩咐,“传两个身强力壮的嬷嬷来,把乌雅答应抬到偏殿的矮榻上歇着,再让人去御膳房传些温软的吃食来。” 虽然心里恨不得乌雅答应这一胎就这么没了,但是面上佟贵妃依旧关怀道:“乌雅答应突然晕厥,不知可否对腹中皇嗣有碍?” 太医对自己的医术非常自信。 “不妨事,奴才给乌雅小主开两幅安胎药便好。” 佟贵妃皮笑肉不笑。 目睹了一场佟贵妃破防大戏,云筠与荣嫔的眼神又对视到了一起。 荣嫔:乌雅答应真的怀上了? 云筠小幅度肯定点头。 荣嫔:真让我们说中啦?一飞冲天? 云筠再次小幅度肯定点头。 这一胎估计就是历史上的雍正了,乌雅答应一飞冲天在望。 处理完乌雅答应的事,佟贵妃对着众人沉声道:“哭临继续,莫要因这点小事乱了规矩。” 荣嫔偷偷撇嘴。 还这点小事。 现在心情最不爽利的就是你了吧。 待到日暮十分,一天的哭临结束,妃嫔们结伴三三两两往外走。 荣嫔故意放慢脚步,与云筠走到一道, “你说,佟贵妃今晚睡得安稳不?” 一边说着,她一边扬了扬下巴,示意云筠往前看。 佟贵妃整个背影都透着气急败坏地上了暖轿,乌雅答应像个受气包似的唯唯诺诺跟在暖轿旁行走。 荣嫔声音里透着幸灾乐祸,压低了声音,“你说乌雅答应是真对自己怀孕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是——” 后面的话不必多说。 要么是乌雅答应觉得怀孕前三个月不稳,不想爆出来,这次是意外。 要么是这次是她故意的,就是在众目睽睽下,让佟贵妃不好对她下手。 坤宁宫内本就有御前的人,估计这会儿乌雅答应怀孕的事情已经传到乾清宫了。 第二日清晨,云筠刚换好素服,茯苓就端着热水进来,福身道:“主子,奴婢听内务府的人说,昨儿夜里乾清宫传了口谕,让擅长妇产的李太医专管乌雅答应的安胎事宜,还赏了一匣子人参。” 李太医。 云筠在脑海回想着,她似乎有一点印象。 之前负责治疗九阿哥的就是他吧。 也不知道从负责阿哥到负责孕妇,李太医这官位是升还是降。 —— 按规矩为皇后除服举哀二十七日后,妃嫔们也松快了下来,太医院倒是开出了不少治跌倒损失的药,小小发了一笔横财。 对于佟贵妃来说,有一件事非常重要,重要到她对怀孕的乌雅答应都抛到脑后。 那就是宫权的归属。 钮祜禄皇后当年正是以妃位身份,在仁孝皇后薨后接过宫权,如今自己同样身居贵妃之位 佟贵妃认为自己当仁不让,舍我其谁。 佟贵妃这心思众人也看得明白,一向目无下尘的佟贵妃竟然在哭临期间主动关心起了宫妃,对她们的态度称得上和善。 一幅当家主母样。 不是脑子坏掉了就是觉得钮祜禄皇后没了该自己上位了呗。 但是太皇太后另有想法。 慈宁宫。 太皇太后斜倚在暖炕上,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凤印,轻叹了一声,“皇后身体弱,这般便去了。” 太皇太后对钮祜禄皇后还算满意,大族出身,有能力有手腕,可以坐稳后位又没有子嗣,不会对太子产生威胁。 可惜这身体实在不好,是个福薄的。 侍立在侧的苏麻喇姑见她神色落寞,上前轻声道,“如今皇后去了,这后宫的事情还要劳烦主子费心。” 皇后薨逝之后,凤印便被暂时送来了慈宁宫。 只不过苏麻喇姑也看得清楚,自家主子对皇上的后宫没什么管理兴趣,只要没出什么董鄂妃似的人物,别的自家主子也懒得多看一眼,皇上是主子教导出来的,总不会在后宫的事情上跌跟头。 果不其然,太皇太后感叹道:“哀家已经一把年纪了,后宫的事情还是交给玄烨的妃嫔自己去管吧。” 自古后宫都这样。 太皇太后自己也是后宫里杀出来的,对妃嫔之间的那些事了如指掌,顺治的后宫她帮着管了,现在烦了腻了,玄烨的后宫还是交给他自己吧。 只是佟贵妃那里 太皇太后皱眉。 入宫不过一两年,年纪尚轻,论城府,论处理复杂后宫事务的经验,都还远远不够,要安排两个人从旁协助才是。 - 这还是云筠第一次接到太皇太后的口谕。 她有一点懵。 “主子?” 茯苓刚将慈宁宫来传旨的太监送出门,转身便见自家主子还僵在原地,轻轻唤了一句。 云筠回神,难得有些忧愁,“你说太皇太后唤本宫去慈宁宫有什么事儿啊?” 她对自己有几斤几两非常明确,太皇太后若是对她有那么一两分记忆,估计也是看在保清的面子上给的。 仔细回想了一番,她在给皇后哭临期间也没有出什么差错啊。 总不会是保清出了什么事吧?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正确,除了保清,还有什么事情能让太皇太后传她去慈宁宫呢? 云筠像火烧屁股一样催促着,“快给本宫换一身衣裳。” 她还穿着家常的袍服,就这么去见太皇太后未免不太妥当。 茯苓虽不知自家主子为何突然着急起来,还是下意识安抚道:“主子不必着急,奴婢瞧来传口谕的那位公公神色平和,虽没有说具体事由,但奴婢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一边安抚,一边替云筠换着衣裳。 不愧是延禧宫最可靠的大宫女。 到慈宁宫门口时,便见荣嫔也刚好扶着宫女的手下轿,两人眼神对上,都愣了一下。 荣嫔穿着简单的雪灰色缎绣袍服,上面没有任何纹样和彩绣,头上也只戴了几朵淡雅的头花。 妃嫔要为皇后守孝一年,期间穿素服,也只能佩戴一些素雅的饰品,云筠也是差不多的打扮。 两人凑在一起,荣嫔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妹妹也是刚收到召见?也不知今日是好是坏” 太皇太后积威甚重,这突然收到召见,荣嫔心里也有些不安。 只是入了慈宁宫,两人也不好再交流什么。 云筠的心放下一半。 保清在阿哥所,荣嫔的公主则养在钟粹宫里,两个孩子素无交集,不至于同时出了事。 总不可能是保清跑到钟粹宫去将三公主打了。 两人跟着慈宁宫的宫女到了偏殿。 只有她们两个妃嫔。 不过幸好,捧着热茶还没有喝上两口,佟贵妃就走了进来。 第29章 “贵妃娘娘万福。” “起来吧。” 慈宁宫规矩森严,三人坐在偏殿不发一言。 沉默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殿门口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太皇太后请三位主子到暖阁说话。” 三人连忙起身,跟着小太监往暖阁走去。 暖阁门口守着的宫女看见三人,福了福身,轻轻掀开帘子。 太皇太后端坐在暖炕,炕几上放着一个描金托盘,里面的东西用明黄色布料罩着,看不真切。 不敢多瞧,云筠跟在佟贵妃身后行礼,“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 太皇太后态度和蔼,看来不是什么针对她的坏事。 云筠心里瞧瞧松了一口气。 见三人跟站桩似的杵在面前,太皇太后抬手,有宫女端了三只紫檀嵌珐琅坐墩,放在太皇太后左侧的位置。 太皇太后含笑,“不必拘谨,都坐下吧。” 先是问起了保清如何,又关心了三公主一番,太皇太后最后看向佟贵妃,语气带着老人特有的温和,“你近来也辛苦了,皇后刚去,后宫里的琐事多,你费心不少。” 佟贵妃内心一热。 太皇太后语调悠长,“后宫事务繁多,哀家年老了难免精力不济,这后宫还是要交到你们手里。” 佟贵妃已经对太皇太后接下来的话有所预感,但还是捧了一把,“臣妾瞧着太皇太后身子硬朗着呢,再说臣妾管理又哪比得上您亲自坐镇。” 这话说的,已经把宫权当做自己囊中之物了。 太皇太后乐呵呵地笑着。 类似的场面话她不知听了多少,已经能熟练地略过。 “凤印总是放在哀家这里也不好,后宫的事情还是要后宫解决,皇帝也是这个意思。” 牵扯到康熙,就知道这件事已经定下来了。 佟贵妃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表哥认为她能掌管凤印,那是信任她。 至于同样坐在一旁的惠嫔与荣嫔,已经被佟贵妃略过了。 只当太皇太后是顺带召她们来,叮嘱几句孩子的事。 毕竟上了年纪的老人总是喜欢儿孙环绕,太皇太后在这方面也是平常人。 就在佟贵妃满心期待之际,太皇太后说起了后宫接下来的安排,“贵妃位分最高,掌事是名正言顺,哀家会让人把彤史和账册送到承乾宫去。不过你年纪轻,底下人多,心思也杂,难免有顾不到的地方。”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云筠和荣嫔,语气愈发温和。 “荣嫔和惠嫔都是伺候皇上多年的人,既有生育之功,性子也端正,哀家想着,让她们俩给你做副手,帮着打理六宫琐事,你也能轻松些。” 佟贵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又很快重新恢复,嘴上说着漂亮话,“太皇太后考虑得周全,臣妾多谢太皇太后体恤。往后定与两位妹妹好好相处,一同打理好后宫,不辜负太皇太后和皇上的信任。” 云筠和荣嫔也连忙起身谢恩。 这对她们来说完全就是意外之喜,谁能想到呢,有一天她们还能摸到后宫权利。 尤其是荣嫔,她在宠爱上已经是昨日黄花,皇上虽然不是完全的喜新厌旧之人,一个月也会去她宫里坐一坐,但也就那么回事了。 她还有三公主,还有宫外的十阿哥。 公主还好,养在钟粹宫,她能仔细看顾着,怎么也不会委屈了她。 十阿哥就不同了。 等他在宫外待上五年,宫里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虽说母以子贵,但同样也子以母贵。 现在就不一样了,有了宫权,不管多少,大小是个权利,底下人也会多敬着两分。 云筠也是同样的想法。 如果说之前的延禧宫主位相当于小组长,只能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那么有了宫权就代表在后宫迈入了管理层,不再是普通员工。 这可是能产生实际利益的权利。 谁不心动。 太皇太后看着三人恭顺的模样,又训诫了几句,“你们记得,后宫和睦皇帝才能安心前朝,这也是你们的本分。” 三人恭敬应是。 又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些家常话,三人在苏麻喇姑的示意下退了出去。 只是那托盘里放的是什么,她们最后也不得见。 - 出了慈宁宫,佟贵妃叫住她们,“等账册送来本宫便派人通知两位妹妹到承乾宫一叙,到时候具体怎么分配总要拿出一个章程,免得日后出什么乱子。” 云筠与荣嫔都没意见。 目送佟贵妃上了暖轿,荣嫔碰了碰云筠手背,心照不宣,“要不要去钟粹宫坐坐?” 权利已经递到她们手里了,这时候不争才是傻子。 太皇太后的心思她们也懂一二。 钮祜禄皇后管理宫务时可没有什么从旁协助的说法,此刻搬出这种说辞,不过想让她们二人制衡一下佟贵妃罢了。 只是这制衡的分量还是要靠自己争取。 佟贵妃有家世,有宠爱,真要硬碰硬两人一点胜算都没有。 可若是两人联手那就不同了。 荣嫔是前宠妃,皇上对她总有那么一份情谊在,又都有子嗣,在宫里多多少少有点根基,联手未必拿不到自己想要的。 这也是向太皇太后展现她们能力的一个机会。 要是真的任由佟贵妃一家独大,太皇太后要她们两个干什么。 只有和佟贵妃真的形成制衡。 宫权现在能轻易给出来,以后可未必能轻易收回去。 ----------------------- 作者有话说:固定更新在晚上九点,其余时间可能有不定时的章节掉落哈哈哈 第27章 惠嫔 一回到承乾宫佟贵妃脸色瞬间难看下去。 赵嬷嬷非常熟练地让殿内的人退了下, 开始哄人。 先是亲手上了一盏碧螺春,试探问道:“主子不是去慈宁宫了吗,可是太皇太后有什么吩咐让主子觉得为难?” 佟贵妃气势汹汹地喝了一口茶, 心气不顺。 但她对太皇太后也是畏惧的,不好对赵嬷嬷说太皇太后的坏话, 只能恨恨地将责任推到惠嫔与荣嫔身上。 “本宫倒是不知道荣嫔与惠嫔何时生出了野望,妄想自己不该得的东西。” 对佟贵妃蛐蛐两名嫔位这件事, 赵嬷嬷不发表任何看法, 只是静静听着。 “这些妃嫔都不是安分的, 有了宠爱想要孩子,有了孩子想要权力, 都想踩着本宫往上爬。” 自乌雅答应怀孕后, 佟贵妃总是容易激动, 更是说着说着直接手掌握拳重重地捶了一下案几,发出清脆的咚声。 “本宫偏不如她们的意!” 说到最后,佟贵妃激昂起来。 赵嬷嬷不知道自家主子在激动个什么劲儿,只当她这些日子憋狠了, 心气不畅。 “主子息怒,别伤了身子, ”常规地劝了一句, 赵嬷嬷端来了一碗早就温好的药汁儿,慈爱满满, “先喝药吧。” 连着跪了二十七日,铁打的身体也扛不住, 更何况佟贵妃这种娇弱的身子。 偏偏还不能大张旗鼓请太医,以免被皇上知道,认为她对先皇后不敬。 虽然生前她与钮祜禄皇后闹了一些不愉快, 但是死者为大,佟贵妃也不想让一个死人影响到自己与表哥的感情。 太医院那些外快也是这么来的,不能大张旗鼓就只能偷偷摸摸,这银子得撒出去才会有人闭嘴。 不过好在承乾宫有个现成的,每日都会来给乌雅答应请平安脉的李太医。 他成功身兼两职,一边给乌雅答应安胎,一边给佟贵妃调理身体。 佟贵妃喝习惯了,看都不用看,直接一口闷了下去。 面对苦辣的药汁,也不用讲什么用餐礼仪。 几乎刚喝完药,慈宁宫的人便送来了彤史和账册。 佟贵妃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了翻。 晦气,正好看到翊坤宫这个月的衣物制作了。 将账册扔了回去,佟贵妃有点疑惑,“凤印呢?” 她以为这些东西会随着凤印一同送过来。 春枝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偷瞄了一下佟贵妃脸色,回答道:“回主子,慈宁宫送来的东西已经全部在这里了。”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凤印。 佟贵妃没有放在心上,“这些账册之类不比凤印能让人随意送来,太皇太后推迟些也正常。” 她还巴不得太皇太后大张旗鼓地把凤印送来,或是在请安时当着众多妃嫔的面儿交给她。 完全没有想过太皇太后不将凤印给她的可能。 不过权利好歹到手了,虽然要分出去一点,“派人去钟粹宫和延禧宫,请荣嫔惠嫔过来,就说本宫有事和她们商量。” 就算有太皇太后的口谕,二人辅佐她,但是佟贵妃也没有真的打算将什么要紧事分出去。 第30章 比如后宫的人事调动和财政权,她就没想过让两人沾手,倒是刚才的尚衣监可以拿来做个顺水人情。 - 等云筠与荣嫔到时,佟贵妃的茶水已经过了两盏。 听见门口宫女通报的声音,佟贵妃有些懒洋洋的,“都进来吧。” 行过礼之后,云筠与荣嫔一左一右坐在了佟贵妃下首。 “慈宁宫已经将所有的账册都送了过来,本宫粗略看了一眼,想着两位妹妹也没有经验,便先从简单的做起如何?” 说着,春枝将代表尚衣监的那摞账册取了出来,放在二人身前。 尚衣监,顾名思义,负责后宫的冠袍、带履与鞋袜的制作保存。 作为衣食住行中,衣的一部分,也算一个要紧的地盘,明面上也过得去。 云筠与荣嫔眼神撞在一起。 云筠开口道:“娘娘既然心里有了章程,原本也不该臣妾多嘴,只是臣妾与荣嫔姐姐都有子嗣,在公主阿哥上面也更有经验,便想着将这部分讨来,也好为娘娘分忧。” 这是她们商量好的,不管怎么样,孩子有关的东西必须要捏在手里,这是底线。 佟贵妃端茶的手顿了顿,闪过一丝不悦。 不过这话也说得在理。 她到底没有生育过,对子嗣上面的事情不太了解,还不如交给她们两个,日后自己生育了再要回来便是。 于是点头,这一部分顺利划分。 荣嫔接着开口,“尚衣监虽然也是要紧处,但两位妃嫔共同管辖,若是生出意见不好辩论,三公主也喜欢新鲜吃食,臣妾和膳房打过多次交道,对里面的弯弯绕绕也算熟悉,便想将膳房讨来,尚衣监让给惠嫔妹妹如何?” 对于这个要求,其实荣嫔本身也没有抱什么希望。 只是上面那个要求贵妃答应得轻松,所以想再试探一下。 不成就算了,若是成功手上也多一个筹码。 出乎意料,这个要求佟贵妃虽然一开始推拒了,但是态度也不是很坚决。 两人各自发力,轮番上阵,最后还是将贵妃说动了。 最后经过商讨,皇子公主那部分由两人共同负责,再加上原先就打算给出去的尚衣监还有御茶膳房。 正好衣食住行佟贵妃占一半,云筠与荣嫔共占一半。 对这个结果,佟贵妃满意又不太满意,维持在一个让她肉痛但也没有触及根本的地步。 总之记录后宫详细账目的司房还牢牢掌握在佟贵妃手里。 云筠和荣嫔原本就没有想过触及核心,她们两个只是嫔位,现在还够不上那些油水最多的东西。 正事已经处理完了,佟贵妃也没有什么好同她们寒暄的,端茶送客,“既然事情已经定了下来,两位妹妹便各自将负责的那部分带回去吧,往后若是有什么事,再来与本宫一同商议便是。” 达成了目的,两人也不在意佟贵妃这点冷淡,起身告别,“那臣妾先告退了。” 只是还没有走出房间,便有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主子,乌雅答应动了胎气,眼下已经传太医了!” 云筠与荣嫔顿下脚步,眼里只有想吃瓜的兴奋。 按照刚才的责权划分,孕妇也有她们的一部分责任哦。 佟贵妃脸都黑了,但又不能直接开口将她们赶走,“两位妹妹一起去瞧瞧吧。” - 她们到的时候太医正在给乌雅答应诊脉。 云筠踏进房间便感觉里面有种阴湿寒冷的感觉,又打量了一下这位未来太后的住所。 有点出乎意料。 这未免也太寒酸了些吧。 那个窗户纸一看就是几年前糊的,发黄发脆,还不知道怎么时候破了一个洞,正在呼呼往里漏风。 墙角堆着零星几颗黑木炭,估计乌雅答应也就晚上冷得狠了才烧一会儿,炭盆里一点火星都不见。 还有那床略显板结的用青布缝的棉被,都洗得发白了。 佟贵妃竟然能从富丽堂皇的承乾宫找出这么破烂的地方,也是难为她一片苦心了哈。 荣嫔没忍住,抬眼望了佟贵妃一眼,欲言又止,“乌雅答应如今有孕在身,娘娘既然管着宫务,不如给她挪个地方吧。” 虽说孕妇不宜迁居动土,但就乌雅答应这地方,她都不好昧着良心说适合孕妇。 别说孕妇了,就是普通宫女也没有看起来这么寒酸的。 此时佟贵妃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其实这是她第一次来乌雅答应住所。 要乌雅答应立规矩时都是乌雅答应前往正殿,她还不配让佟贵妃挪动自己金贵的脚。 后来怀孕了又是在给皇后哭临期间爆出来的,她自己都自顾不暇,膝盖疼得一步都不想挪动,对乌雅答应也就嘴上过问几句。 李太医虽然知道乌雅答应这住所一看就有龌龊,但是他的工作是给乌雅答应安胎,佟贵妃问起时他也只说胎像。 后宫里水深着呢,谁知道乌雅答应怎么得罪佟贵妃了,他就是颗小虾米,当个瞎子哑巴就好。 在妃嫔和太医面前落了面子,佟贵妃只觉得乌雅答应果然是个祸害。 心中烦闷,又不好对孕妇下手,佟贵妃只能发作宫女。 “伺候乌雅答应的人呢,怎么这里只有一个,本宫记得乌雅答应怀孕后还特地拨了一个过来。” 立在乌雅答应床旁边的宫女福了福身,有些怯懦,“春香姐姐一大早就不见人,奴婢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可能,可能春香姐姐有事” 说着说着,宫女慢慢低头,声音也越来越小。 她性格软,被欺负了也不敢说话,所以在嬷嬷挑选伺候乌雅答应的宫女时才被其她宫女推了出来。 都知道乌雅答应那里是狼窝,上个去伺候的春香现在还在找机会调走呢,谁都不想去。 但其实她觉得还可以,虽然条件是艰苦了一些,但是乌雅答应和善,至少不会无端打骂她。 至于春香姐姐,白日里都见不到她人,别说欺负了。 佟贵妃更觉得没脸。 这是她管着的承乾宫,一个宫女不好好服侍自己主子,不尽自己职责,反而连主子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不是说明佟贵妃管理不当嘛。 佟贵妃心里有些难堪。 怎么刚拿到宫权就出了这样的事。 “将那名宫女退回内务府,”佟贵妃心里烦闷,不想断官司,“至于乌雅答应这里,拨一个勤快老实的过来照顾。” 但是她还是看乌雅答应不顺眼,没有同意换地方事。 “既然已经怀孕,肚子金贵,以后乌雅答应的份例提一提,先照着常在的来吧。” 快刀斩乱麻解决了事情,佟贵妃想起一开始的来意。 “李太医,乌雅答应动了胎气,现在如何了?” “回贵妃娘娘,乌雅答应这一胎无碍。” 知道佟贵妃现在估计心情不怎么样,李太医也没有扯一些医学专业名词来佐证,只简单粗暴地说了结论。 “行了,既然没有什么大碍,乌雅答应就好好养着身子。” 佟贵妃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正主都走了,云筠与荣嫔也紧随其后。 - 回到延禧宫,云筠身心舒畅。 所以说事业是女人的第二春啊,她这刚有了权力,还没来得及感受呢,就已经浑身火热起来了。 灵芝见自家主子脸颊有些微红,额角甚至开始渗汗,连忙上来给她解了斗篷,又将炭火拨小一些。 “瞧奴婢这记性,早晨点起的炭盆如今还没熄呢,可是将主子热着了?” 原来浑身火热不是错觉,而是事实。 见云筠坐了下来,灵芝又忙里忙外,端来了一碗姜汤,“主子在外受了寒,又发了寒,恐邪风入体,快喝些姜汤压一压。” 在灵芝心里,姜汤就是冬季万能药。 冷了,喝姜汤。 吹风了,喝姜汤。 下雪了,喝姜汤。 总之,为了身体健康,多喝姜汤。 云筠也知道她就是这个性子,将姜汤喝了。 茯苓也有一份。 喝完了姜汤,云筠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灵芝,你知道本宫去慈宁宫后发生了什么吗?” 她从慈宁宫出来后便与荣嫔一道去了钟粹宫,承乾宫派人传话的时候,她还在钟粹宫坐着呢,去承乾宫也是一道的。 所以灵芝感觉自家小主去慈宁宫这一趟格外久。 见自家小主神色忧愁,灵芝顿时紧张起来,“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还是五阿哥那里?” 不得不说,不愧是主仆,两人担心到一起去了。 见灵芝又要开始转圈圈,茯苓伸手拉住她,“别听主子的,她这是逗你玩儿呢。” 恶趣味发作的云筠摸了摸鼻子。 哎呀,这不是太高兴了,想和灵芝分享嘛。 还好灵芝心大,此时也反应过来估计是有什么好消息,连一向沉稳的茯苓姐姐脸上都带着笑。 第31章 玩归玩,闹归闹,正事还是要做的。 她管着延禧宫,自然不可能看不懂账本。 茯苓与灵芝也都识字,尤其是茯苓,延禧宫物品的登记入册都是由她负责的,细致周全,云筠对她很有信心。 “这些东西你们也熟悉一下,账册送了过来,尚衣监那边也估计很快能得到消息派人来觐见,咱们先熟悉一下具体章程,到时候不会被人唬了去。” - 保清觉得额娘近日送东西非常频繁。 他难得有那么一点疑惑。 ----------------------- 作者有话说:好像明天上夹,所以今天早一点更新,明天更新应该在晚上11点哦 第28章 惠嫔 寅时二刻, 夜色朦胧,紫禁城已经开始亮起了星点烛光。 听见清脆短促的梆子声,东三所的宫女太监们陆陆续续起床工作。 孙嬷嬷洗漱完毕, 轻手轻脚走进里间,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唤道, “阿哥,时辰到了, 该起了。” 保清眼皮动了动。 孙嬷嬷又唤了一声。 “知道了, ”嘟嘟囔囔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保清揉了揉眼睛,慢慢从厚实柔软的蚕丝被中坐起, 皮肤一接触到冰冷的空气便打了个寒颤。 怕阿哥冻到, 孙嬷嬷眼疾手快地给保清套上银鼠皮夹袄。 在换衣裳前, 孙嬷嬷特地用炭火暖了暖手,因此保清也不觉得冷。 有机灵的小太监已经备好了热水软巾,贴身伺候的活儿是轮不到他的,孙嬷嬷将软巾用温水打湿, 轻轻为保清擦拭脸颊,又将象牙柄的牙杖取好牙粉, 递给半梦半醒的保清。 保清迷迷瞪瞪地, 凭着记忆机械地刷牙漱口,然后被孙嬷嬷伺候着编小辫儿, 换衣服。 是的,孙嬷嬷还是跟着保清来尚书房了。 云筠考察了孙嬷嬷半年, 觉得她还算靠谱,又使了点手段找到孙嬷嬷家里人,给了些恩惠。 相信人的良心不如相信真切的利益。 这么一通下来, 保清差不多清醒了,小孩子经不得饿,不用保清开口,小德子已经利落地报菜名。 “膳房今儿面食准备了萨其马和银丝卷,粥品是核桃粥,小菜是酱黄瓜酱萝卜和清炒豆芽,还上了一份茯苓饼。” 都是清淡易消化的吃食。 保清点头,跟着小德子走到外间,遵循着食不言的规矩开始用膳。 小德子则将他的笔墨用具还有昨夜写好的大字检查了一遍,妥帖地放进书袋。 康熙对皇子的要求非常严格,皇子必须在凌晨四点之前到达尚书房,温习功课。 天色未明,已经有太监提前为尚书房点燃了烛火,十几只上好的白蜡燃烧着自己,将房间照得亮堂堂的。 保清到时,四名哈哈珠子已经坐好了。 允瑞看起来还困倦着,耷拉着眼皮,一大早就趴在书桌上,有气无力地和保清打招呼,“五阿哥,早啊。” 进入尚书房快两个多月,允瑞还没习惯这种起得比鸡早的作息。 他现在已经不为能和保清待在一起感到高兴了。 小小年纪就激发了厌学心理,恨不得尚书房今天着火明天倒闭,他好不用上学。 保清也习惯了允瑞这个样子,坐在他前面非常淡定地拿出《大学》,“快起来吧,赵公公要到了。” 赵公公,也就是尚书房的专职监督太监,会在凌晨四点准时出现在尚书房,盯着他们的读书状态。 毕竟师傅要凌晨五点才开始到岗教学,中间这一个小时是晨读时间,想让几个孩子自觉维持纪律明显不太可能。 允瑞脸更丧了。 但是也不得不端坐好。 为了不影响皇子学习,赵公公一般坐在保清侧后方的小凳上——就在允瑞身旁。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五个小孩里就允瑞最爱开小差,晨读玩笔、摸镇纸都是小事,偶尔还能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糕点,在保清身后吃得簌簌响。 然后就被赵公公没收。 趁着赵公公还没来,允瑞从荷包里掏出两块薄荷糖,用食指戳了戳保清后背,“五阿哥,吃薄荷糖吗?” 保清头都不回,小小年纪非常冷酷无情,“不吃。” 这个天气,薄荷糖估计是允瑞额娘特地准备给他醒神的,保清之前吃了一颗,凉气直冲天灵盖。 也不知道允瑞是怎么吃下去的。 “好吧,”允瑞遗憾收回,自己含了一颗在嘴里,脸颊右侧微鼓,含糊不清,“想吃了告诉我哦。” 自鸣钟铛铛响了三声。 允瑞连忙哔哔啵啵地嚼了起来,生怕被赵公公瞧见他吃东西,然后告到师傅那里去罚抄大字。 晨读了半个时辰,到了卯时,汉文师傅准时出现在尚书房,是个说话有些风趣的小老头。 虽然康熙不做人,要求皇子读书必须读一百二十遍,再背诵一百二十遍,但是汉文师傅自己寓教于乐,会给他们讲一些有趣的小故事,让上午的课堂显得不那么枯燥。 一旦认真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 小老头准时在午时讲完最后一个字,笑眯眯地告诉他们下课,自己合上书本率先走了。 不留堂的师傅谁都喜欢,允瑞原本昏昏欲睡的精神瞬间振奋起来,掏出一块薄荷糖递给保清,悄咪咪的,“吃吗,我看见你点头打瞌睡了。” 师傅说话再风趣,讲课的时候也避免不了平铺直叙,催眠的语调听得人昏昏欲睡。 被最爱在课上出小差的允瑞指出自己打瞌睡,保清的脸瞬间涨红了。 但他还是别扭地接过,放进自己荷包,“我留着下午上满蒙读写课前吃。” 午后的第一节课才是最考验他们意志力的时候。 瞧着师傅出来,小德子欢快地提着膳盒走了进去。 下午有武课,阿哥吃不饱可不行。 现在是服丧期间,按照规定不能食用荤腥。 五个孩子的膳食分量看起来很足,有两三个小太监手脚麻利地将饭菜一一摆出来。 只是皇后孝期百日之内,主食只能食用糙米粗面,蔬菜也以白菜萝卜豆腐为主,一看就很没滋没味。 但一向爱吃的允瑞也没有抱怨。 在尚书房他还是学了一些东西的,比如规矩、规矩、还是规矩,规矩大过天啊。 只是到底有些兴致缺缺,他也是娇惯着长大的,此时嘴巴都能挂上油壶。 保清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吃得慢慢悠悠,仔细一看眼睛已经放空了。 小德子嘿嘿一笑,将格外精致的膳盒打开,端出来几碗鸡蛋羹,蒸得滑滑嫩嫩,还冒着热气。 若是在平时,鸡蛋羹这种东西很寻常,也吸引不了吃惯了好东西的保清。 但谁让现在是特殊时期呢,他们已经吃了一个月的白菜豆腐,嘴巴都能淡出鸟来了。 不过保清还是多问了一句,“这是额娘派人送过来的吗?” 虽然自己也知道,除了额娘估计没人会给他送小灶。 “是福公公亲自领着人送来的,”小德子喜气洋洋,他也听福公公似是而非说了一嘴惠嫔娘娘协理后宫事务的事儿,这不,膳房那边都对阿哥更尽心了,之前的早膳可没有什么茯苓饼。 福公公也就是小福子,一直力争上游,又是延禧宫总管太监的干儿子,是小太监里面最得云筠信任的。 在外行走也能被尊称一声福公公。 “惠嫔娘娘一直惦记着阿哥,”小德子多说了一句,小小拍着保清马屁,“想来惠嫔娘娘也知道阿哥学习勤奋辛苦,这是心疼咱们阿哥呢。” 保清嘴角微微翘起。 他知道额娘一直惦记着他。 但是最近每日都有东西送来,会不会太过频繁了? 是额娘那边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有时候保清也是一个非常敏锐的小朋友。 他想,回去问一问孙嬷嬷好了。 夹杂了额娘关心的鸡蛋羹显得格外美味。 可惜保清没有那么大的食量。 他遗憾地看了一眼哼哧哼哧吃得高兴的允瑞,的手里的蛋羹。 云筠可是特地吩咐茯苓按照六个小孩的食量准备的,保证让他们吃好吃饱。 - 延禧宫。 云筠也正准备用午膳。 不过在用之前问了一嘴,“蛋羹可已经送过去了?” 茯苓点头,“小福子腿脚快,算一算时间,阿哥也应该用上了。” 倒是灵芝还是有些不太理解,“奴婢愚钝,先前送衣服和延禧宫特有的吃食奴婢能理解,但为什么要特地送鸡蛋羹,难道膳房还会亏待阿哥吃食不成?” 况且现在处于孝期,也没有好亏待的,能吃的就那几样。 云筠冷笑一声。 “膳房是不会亏待,可也不会好好照顾保清,虽然孝期是不得食荤腥,但为了十岁以下阿哥的身体着想,鸡蛋羹之类的也不妨事。” 第32章 “太子那边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是保清,这期间可是一碗鸡蛋羹都没见着。” 不是刻意克扣,只是没有主动提起而已。 保清的生辰是二月十四,能放一天假,本来云筠提前一个月就在准备庆祝的。 可谁想,刚好赶上皇后薨逝,别说庆祝了,笑脸都不能在外面露。 她还要给皇后哭临,导致那天与保清相处时间也就短短几个时辰。 但是该了解的她可一点没少问。 保清不懂,她还不知道吗。 内务府那些人就是这幅德性,只会蹬鼻子上脸。 “再说了,保清那孩子心思细,知道本宫惦记着他,心里也能踏实些,”云筠表情柔软下来。 她是了解过尚书房规矩和读书时间的,一个六岁小孩过着堪比高三的生活,她看着都心疼。 可是这是规矩也是成材的必要之路,她在学业上插不了手,也只能关心保清的生活了。 况且如今她管着一部分宫务,派人去东三所也有了正经由头。 - 接到宫务的佟贵妃也手忙脚乱了几天。 整理账册,接见内务府各部门负责人,处理皇后孝期有关事项,就算有春枝搭把手也忙得团团转。 直到差不多将一切都理清楚了,一翻开彤册,怎么一溜儿的宜嫔。 佟贵妃要气笑了。 宜嫔这是仗着她腾不出手来就使劲争宠是吧? 按了按眉心,佟贵妃有些纳闷,“怎么宜嫔争宠,僖嫔却没有动静?” 这两人是宫里知名对手,同样有宠无子的嫔位,都是对方得宠路上的绊脚石。 赵嬷嬷心里也没谱,甚至有个离谱猜测,“不会,僖嫔娘娘也怀上了吧?” 不然也说不过去啊,这皇后二十七日除服举哀已经过了,皇上也开始踏足后宫,这妥妥的争宠信号。 除了有底气了,赵嬷嬷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 佟贵妃皱眉,仔细翻着彤史,“僖嫔上次侍寝是三个月之前,如果怀上了怎么可能现在还没有暴出来。” 总所周知前三个月是危险期。 妃嫔们每月都有太医请平安脉,瞒两个月还能用脉象浅把不出来搪塞过去,三个月的话,就要说一句心思深沉了。 不过就僖嫔那张扬性子,和心机搭不上什么边。 要是真的怀上了,估计第一个到宜嫔面前炫耀的就是她。 “那是为什么?”佟贵妃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能让宜嫔一家独大,还想扶着僖嫔和她打擂台,但是现在僖嫔不知道在干什么,佟贵妃也不能逼着她去争宠。 赵嬷嬷又有一个离谱猜测,“主子您看,僖嫔在皇后重病期间就没有侍寝过,如今也一幅不动如山的样子,该不会” 该不会是想立对钮祜禄皇后情深义重的人设,讨取皇上欢心吧? 这世上,有情有义的人总不会让人厌恶。 佟贵妃也想到这里去了。 但是不能为她所用的僖嫔不值得让她投出注意力,佟贵妃在脑海中扒拉着后宫妃嫔。 那些隐形人庶妃什么的不用管,之前就不得皇上宠爱,扶起来也估计是个阿斗。 “本宫记得延禧宫还有一位纳喇贵人?”佟贵妃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赵嬷嬷闻弦知雅意,“纳喇贵人是九阿哥的生母,却还只是贵人,这位置是低了些。” 有阿哥,能和宜嫔抗衡一下,位置低,好拿捏。 佟贵妃心情好转,“去把纳喇贵人请过来。” 简简单单的一句。 她一个掌管宫务的贵妃,传一个小小贵人还需要什么由头不成。 于是该云筠纳闷了。 作为延禧宫的人,纳喇贵人去哪里是需要向她报备的。 “贵妃找纳喇贵人做什么?”云筠给鹦鹉喂了一把食粮,拍拍手,“纳喇贵人回来之后告诉本宫,若是本宫无事,就让她来正殿一趟。” 具体什么事,到时候直接问当事人。 - 连着与军机大臣讨论了三个小时的政务,康熙终于制定出了一份可行性策略。 三月初,吴三桂在衡州称帝,朝野震动。 又是皇后薨逝,又是外部威胁,康熙最近过得实在不算轻松。 不过好在战争形势明显是大清占优,只要稳扎稳打下去,外患不足为惧。 军机大臣与六部尚书相继出了乾清宫,康熙活动了一番僵硬的身体,“现在尚书房正在教授武课?” 梁九功对尚书房的日程一清二楚,躬身回话,“回皇上,此时谙达该教五阿哥骑射了。” “走,去看看。” - 保清年纪小,自然不可能骑大马,此时正骑着一匹温顺的枣红色小马溜溜达达。 教授骑射的谙达一人为他牵住马缰绳步行引导,一人在马侧随行,扶着保清的腰腹,防止他突然跌落。 同时注意着保清骑马的姿势,不时开口纠正。 “腰背挺直、肩颈放松,双手握缰与肩同宽。” “目视前方、脚掌贴紧马镫。” 这是保清第一次上马,之前都是在木马上练习握缰绳踩马镫的基本姿势。 他有些兴奋,眼睛亮晶晶的。 待他能独立保持平衡,两名谙达渐渐松开手,“好,五阿哥请保持这个姿势,不要着急,慢慢来。” 保清紧紧握住缰绳,有股想让小马跑起来的冲动。 但是他知道不行。 校场旁边有四名侍卫手持长杆,若是突然跑起来,他们会以为马匹受惊,然后用长杆控制马的行动。 他骑着小马慢悠悠地在校场转悠,一旁的允瑞和他形成鲜明对比,只能眼巴巴在校场旁边看着他。 谁让允瑞昨日第一次上马就骑着跑起来了呢。 侍卫们也想不到他胆子这么大,第一次上马就直接开跑,还以为小马受惊了,立刻用长杆让小马停了下来。 允瑞也没挨打没挨骂,只是他跑得突然,大腿内侧被磨伤了,今日只能站在一旁看着。 走着走着,保清突然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惊喜喊道,“皇阿玛!” 也不知道康熙站在旁边看了多久。 至少侍卫是知道康熙来了,只是没有声张。 保清慢悠悠地骑着小马到康熙面前,即使坐在马背上,他还是需要仰头看着康熙。 毕竟他骑的只是一只四肢短短圆圆的小马。 “皇阿玛怎么来了!” 康熙摸了摸保清的脑袋,“朕处理完政务,便想来看看保清学得怎么样。” 作为时间管理大师,不管再忙碌,他这些天总会抽出时间来尚书房抽查功课。 不过之前都是文课,是保清在康熙面前背书。 这还是保清第一次在上武课的时候看到皇阿玛。 正在练习射箭的三名哈哈珠子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放下手中的箭矢,恭敬过来行礼:“皇上万福。” 康熙点头,“不必多礼,朕只是过来看看,你们继续。” 说只是来看看就真的只是看看,康熙没有手痒上马,也没有展示自己的骑射,只是看着保清骑着枣红色小马,骑艺逐渐从生疏转变为熟悉。 有皇阿玛在一旁看着,保清很高兴也很努力地表现自己。 还是康熙注意到了他因为用力过度有些颤抖的小腿,亲自将他提溜了下来。 “朕记得第一次上马也是你这个年纪,”康熙看着刚好到他腰腹的儿子,语气怀念,“福全,也是你的大伯裕亲王,弓马娴熟,那时候比朕骑艺要好,朕心里憋着一股气,一日有两个时辰待在马背上” 难得听到皇阿玛读书时的趣事,保清聚精会神。 结果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下文。 保清抬头:? 然后呢皇阿玛,然后呢。 如果按照正常发展,接下来应该就是康熙日夜练习,超过裕亲王,成为文武双全的知名阿哥。 但是结果是—— 没有结果。 康熙转移了话题,“所以朕要告诉你,练习需要适度,武课都是按照你们的身体状况来安排的,不要逞强。” 虽然很想知道后续,但面对皇阿玛的训诫,保清只能乖乖应是:“儿臣知道了,皇阿玛。” 康熙又摸了摸保清脑袋,然后走了。 校场又是一片恭送皇上。 逗了一下孩子的康熙心情非常愉悦。 这份愉悦持续到了晚上。 第29章 惠嫔 康熙放下茶盏, 看着佟贵妃,沉吟:“给九阿哥找一个养母?” 佟贵妃坐在康熙身侧,笑意盈盈, “臣妾想的是,如今后宫没有皇后, 纳喇贵人位分又不够抚养皇子,九阿哥身体弱, 宫人再悉心照料也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倒不如为九阿哥安排一个养母” 九阿哥年前才大病了一场, 原本就先天不足的身体更弱了几分,太医也说只能用珍贵的药材好好养着。 第33章 伺候九阿哥的乳母就有一位被康熙以照料皇子不当之名打回了内务府。 康熙定定看着佟贵妃, 不辨喜怒, “贵妃可有人选?” “按照宫规, 孩子应该交给主位娘娘照顾。” 佟贵妃就说了这么一句。 宫里的主位娘娘也是有数的,加上她一共八位,具体中意谁,看皇上心意。 康熙没说同意, 也没说不同意,只是盘着手腕上的碧玺珠串。 佟贵妃知道, 这是将她的建议听进去了。 皇上也不是很中意兆祥所, 谁让之前夭折了那么多皇子呢,不管是什么原因, 兆祥所一个照顾不当是逃不了的。 “许久未与你下棋了,”康熙扯开话题, “来,手谈一局。” 棋盘与棋子都是玉石制成,摸起来自有一种温润之感。 康熙摩挲着一颗棋子, 似乎在思考棋局,却又提起旁事,“乌雅答应怀孕四个月了?” 提起乌雅答应总能让佟贵妃破防,但是她也没有在康熙面前表现出来,脸上依旧温润柔和,“四个月了,李太医说胎像不错,今日乌雅答应来请安的时候臣妾也仔细瞧了瞧,显怀了。” “你好生照看着便是,”黑子落下。 - 没有皇后,妃嫔们不需要去坤宁宫晨昏定省,但是低位妃嫔仍然要对所在宫殿的主位娘娘请安。 这是规矩,也是礼制。 四月的天气已经不再寒冷,延禧宫又只有云筠与纳喇贵人两位妃嫔,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塑料情谊的熟人。 所以云筠也随意了许多,“先请纳喇贵人到次间用些茶水点心,本宫梳妆完就出来。” 次间里,纳喇贵人喝着暖融融的杏仁露,不知怎么想起了昨日佟贵妃召她去承乾宫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暗示拉拢之类的话,佟贵妃只是关心了一番她的身体,又给了她一些赏赐,然后她就糊里糊涂回来了。 弄不清楚佟贵妃的想法,纳喇贵人也只好当佟贵妃突发善心,接济妃嫔了。 但是她也不能让惠嫔觉得她投靠了佟贵妃。 见着云筠,纳喇贵人放下茶碗,起身行礼,“给惠嫔娘娘请安,惠嫔娘娘万福。” “不必多礼,坐下说。”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暖炕,有宫女上前将杏仁露收起,换成雨前龙井。 纳喇贵人比较心急,生怕云筠误会了什么,抢先开口,“昨日贵妃娘娘也不知道为什么,召我去承乾宫后,到了只是一个劲儿问我身体好不好,缺不缺什么,也不说到底有什么事,最后赏了我几匹布料就让我回来了。” 她保证自己清清白白,一点和贵妃勾结的想法都没有。 晋封那会儿后,她就决定在延禧宫外当哑巴,老老实实的,就算偶尔憋不住了,她也只是在自己房间对着白兰絮絮叨叨,压根儿和贵妃没牵扯。 仔细算一算,她还被贵妃罚过呢,没记仇那是她大度。 反正她觉得自己被皇上厌弃已经是事实了,不如好好过日子。 云筠原本也只是好奇贵妃找纳喇贵人有什么事儿。 只是昨日她也忙忙碌碌,尚衣监在准备后宫夏季衣料,拿不定主意来找她,她给忙忘了。 此时听到纳喇贵人这么说,云筠倒还安慰她,“既然给了你,你就安心收着便是,总之是到手的实惠。” 布料在后宫也是硬通货,不管是自己穿还是送礼都拿的出手。 见云筠不在意这件事,纳喇贵人也就当自己占了贵妃一点小便宜,转而说起日常,“内务府送来了一些棉线,我打算做点枕套手帕,你可有喜欢的样式?” 言下之意就是准备做出来送给她了。 在后宫,低位妃嫔给主位送些自己亲手做的小物件,既是表达尊敬,也是一种维系关系的小手段。 云筠自然不会伸手打笑脸人,让宫女取来了一本绣样册子。 两人对各种花样展开探讨。 最后纳喇贵人决定绣兰草和云纹的,纹样素净,孝期用也不会显得突兀。 过了几日,佟贵妃没有再召纳喇贵人过去,纳喇贵人也放下心,当佟贵妃只是一时兴起,将这事抛到脑后。 谁想皇上竟然翻了她的牌子! 送走了传话的小太监,纳喇贵人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她都已经做好不得恩宠的准备了。 皇上竟然想起她了? 不可思议。 坐着小轿去了乾清宫,又被洗洗涮涮包成了一个鸡肉卷,按照流程侍寝完毕,纳喇贵人昏昏欲睡。 康熙侧卧着,看着纳喇贵人要闭不闭的眼睛,冷不丁开口,“听说贵妃召你去了承乾宫?” 自打佟贵妃说出那个提议,康熙便让人查了查,是不是有人嚼舌根了。 结果根本不用废功夫,贵妃同纳喇贵人的交集就那么一次。 具体谈话内容康熙不知道,但是他疑心是纳喇贵人在贵妃面前说了什么才让贵妃有了这种想法。 是想为九阿哥寻一个出身高的养母吗? 还是别有用心? 纳喇贵人几乎是瞬间惊醒,多么恐怖的事情啊,她都打定主意在皇上面前绝不提起其她妃嫔了,结果皇上主动问起,她还能说什么? 只能应道:“是,贵妃娘娘关怀嫔妾,赏了嫔妾一些上好的料子。” 摸不准皇上的想法,纳喇贵人又说了些贵妃的好话,“贵妃娘娘仁善,在哭临时也对妃嫔们多有关怀。” 不能说坏话,她说别人妃嫔的好话总行了吧。 纳喇贵人絮絮叨叨,又举出了许多例子证明贵妃真是一个人美心善的大好人,试图扭转自己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形象。 康熙一开始还不动声色的听着,直到纳喇贵人翻历史都翻到了贵妃刚入宫那会儿。 也难为她还有这么好的记性。 康熙明日还要上早朝,见纳喇贵人还有继续说下去的意图,不得不打断她,“早些睡吧。” 纳喇贵人意犹未尽地闭嘴。 许久没有说的这么尽兴了。 纳喇贵人这位久不侍寝的,突然来了这么一遭,吸引了妃嫔们的注意。 她们也实在是闲得慌。 孝期期间不能饮酒作乐,也不能举办宴会,以往还能收拾收拾自己,穿些漂亮的衣服首饰,但是孝期这些都被收起来了,妃嫔们打发时间的东西少了好几样,八卦的心思倒是浓烈起来。 结果一打听。 哦。 原来还和佟贵妃有那么一点关系。 佟贵妃召纳喇贵人不久,纳喇贵人就侍寝了。 肯定是佟贵妃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 僖嫔当初抱上皇后大腿成为最末的嫔位这事儿大家都还记得呢。 在后宫,投靠高位妃嫔也是一种生存技能。 只有纳喇贵人觉得自己冤得慌,谁说她要投靠佟贵妃了,能不能长点脑子,就不能是她自己努力争宠了吗。 - 后宫不那么宁静,尚书房岁月也不那么静好。 “五阿哥,五阿哥,”允瑞偷偷摸摸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一脸兴奋,双手合拢在一块儿,轻声在门外探头探脑。 现在是午休时间,尚书房内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保清和三位哈哈珠子正在书房里假寐。 上午的汉文课在讲《中庸》,比较耗费脑力,他们用完午膳便趴在了书桌上,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只有允瑞,上课哈欠连天,下课精力充沛。 用完午膳就跑到外面遛弯去了。 保清没有睡熟,听见声音从臂弯里抬头,迷茫了那么一两秒。 允瑞还在外面喊着保清。 为了不打扰其他人休息,保清轻轻挪开靠背椅,对允瑞挥手示意出去说。 允瑞左看右看,将保清带到尚书房的一个小角落,将双手张开一道缝。 一只绿色的小蝈蝈。 “允瑞!”保清瞪大了眼睛,非常不可思议,“你这是从哪里抓的?” “嘘嘘嘘,”允瑞急得差点去捂保清的嘴,“小声一点,这是我蹲了好久才抓住的。” 尚书房廊下有应季的花草摆放,允瑞闲来无事喜欢去纠叶子玩儿。 谁曾想今天还找出这么一个大惊喜。 小孩子谁能抵得住蝈蝈的诱惑呢。 保清也不能。 他戳了戳躺在允瑞掌心的小蝈蝈,“不过,你要把它放在哪里?而且它会叫,要是在上课时突然出声,被师傅发现就糟糕了。” “它好像不会叫,”允瑞扯了一片嫩叶放在掌心给小蝈蝈当食物,“我抓住了它这么久,它一声都没有叫过,估计是个哑蝈蝈。” 允瑞信誓旦旦,“我可以把它放进文具匣里,里面还有空格子,我在里面铺几张软纸,肯定不会被师傅发现的。” 保清看着允瑞一脸认真的样子,选择相信他,“那我给你扯几张嫩叶子放在格子里,省的它饿了。” 第34章 第30章 惠嫔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案桌上, 满文师傅手里拿着狼毫笔,觉得下面的允瑞少爷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他也教了这几位快三个月的时间,对他们的性子有个粗浅的了解, 比如允瑞,他就抓到过上课打瞌睡, 在宣纸上画画,上课吃东西等等, 每天都有不一样的错误。 今天的太阳晒得人暖融融的直犯困, 按照以往的犯错规律, 允瑞该打瞌睡了。 满文师傅偶尔往允瑞那里瞥一眼,准备他开始点头就走过去敲桌子。 一炷香。 两炷香。 非常不可思议。 允瑞小少爷竟然没有开小差, 写字也一笔一划没有乱涂, 难道在他的教导下允瑞终于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 改邪归正了? 虽然也知道不太可能,可是不妨碍满文师傅欣慰允瑞今日的乖巧。 虽然允瑞今天摸文具匣的次数多了些,但这点小动静在他看来完全不是事儿,是孩童天性。 下课之前, 满文师傅还夸了夸允瑞今天写的满文,“今日这字写的不错, 继续保持。” 允瑞非常不矜持地露出大大的笑容, 对满文师傅的夸赞十分受用。 下一节课是武课,他们都要去校场, 三个大一些的哈哈珠子需要练习射箭,提前去箭亭准备。 书房内只剩下保清和允瑞。 允瑞小心翼翼打开文具匣。 翠绿的小蝈蝈趴在叶子上, 翅膀拢着,安安静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将小蝈蝈捏出来放手心里,允瑞带着一点小得意, “我就说师傅不会发现吧。” 保清上课的时候提心吊胆,担心蝈蝈被发现。 原来这真的是一只哑蝈蝈! 他惊讶地戳了戳小蝈蝈的脑袋,提议道,“我们都没有养过蝈蝈,你回去的时候记得找人问一下怎么养,要是有什么缺的就告诉我。” 允瑞点头,心里还惦记着好兄弟,“我这只,是在叶子上抓住的,等我回去在家里的院子里仔细找找,给你也抓一只,到时候我们斗蝈蝈玩儿。” 一只蝈蝈有什么好玩的。 要养就养一对,看他们斗着玩儿多热闹。 第二日清晨。 一进尚书房,保清就发现允瑞左脸上有一道小小的划痕,他长得白,这一道红痕非常显眼。 “是不是抓蝈蝈的时候伤到了?” 他是知道允瑞的行动力有多强的,估计回去就趴在院子里到处找蝈蝈了。 在干坏事的时候允瑞堪比十头牛。 保清掏出素色手帕,轻轻替他擦了擦。 允瑞毫不在意这点小伤,摆了摆手。 这划痕要不是额娘给他洗脸时沾上水了,他都没感觉。 哼,还没有阿玛打他手板心痛。 不值一提。 趁着赵公公还没有来,允瑞手疾眼快地捏了一只蝈蝈塞进保清文具匣,小声道:“这只比我那只还大一点,也是一只哑蝈蝈,一晚上都没叫。” 保清快要眼泪汪汪。 果然,允瑞就是他最好的朋友。 然后两位异姓好兄弟连同他们的小蝈蝈一起被抓了个正着。 康熙这几日正在为九阿哥的事情烦心。 贵妃的提议是好的,养母总会比宫人要尽心。 九阿哥生母只是一个贵人,又养在皇帝不经常去的兆祥所,内务府的人都是成了精的老油条,虽然有康熙的吩咐在不至于阳奉阴违,但是不那么尽心尽力,偶尔糊弄一下很正常。 康熙年幼时也不得皇阿玛喜欢,生母佟妃又是汉军旗算不上尊贵,他自己是体验过底下人捧高踩低的。 不过这人选是个难事。 眼下后宫的局面正好达成平衡。 要是按照惯例给主位惠嫔养,她本来就有一个阿哥,若是养了九阿哥,宫里唯二的阿哥都在她名下,明显不妥。 若是按照位分给贵妃 乌雅答应那一胎,不论男女,康熙是打算给贵妃养着的。 一来,乌雅答应本来就是承乾宫的人。 二来,之后贵妃的反应他也不是没有察觉,那孩子就当给贵妃的补偿了。 至于其她妃嫔,名不正言不顺,也没有康熙中意的。 思来想去找不出一个好人选,康熙准备暂且先放一放,于是又想起了在尚书房读书的保清,来了个临时检查。 天知道康熙发现保清文具匣里有个蝈蝈是一种什么心情。 反正保清现在战战兢兢的,满脑子都是完蛋了。 看着跪在殿里,满脸老实乖巧的两个小孩儿,康熙再次感受到了作为父亲的无奈。 深深吸了一口气,康熙忍住怒火,尽力让自己语气平静,“说说吧,这两只蝈蝈哪里来的?” 他担心有不怀好意的太监为了巴结阿哥,反而带坏了保清。 两个小孩你看我我看你。 保清声音很低,眼光闪烁,“是儿臣在廊下花盆叶子上抓住的。” 允瑞感动。 好兄弟。 “两只都是?”康熙怀疑。 真的不是有人为了讨好阿哥特意抓来的? 保清肯定点头,“两只都是。” “行,”康熙平平淡淡,对旁边的梁九功说,“把软尺拿来。” 以为自己要挨打了,保清紧紧捏着手心。 这两个蝈蝈本来就是他和允瑞一起养的,挨打就挨打吧。 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谁知道康熙下一句话就是。 “皇室没有体罚皇子的规矩,如今五阿哥犯了错,允瑞不加劝阻,用软尺打手心十下。” 保清震惊抬头,“皇阿玛!” 在尚书房时师傅也不会打他,若是挨罚都是身边的哈哈珠子代受,只是保清是各种意义上的好学生,很少让他们挨罚。 没想到一调皮就被抓了个大的。 只要不是有人故意带坏阿哥,康熙也不是很在意这蝈蝈到底是哪个小孩抓的,总之他看到的时候两个人文具匣里都放了一只。 还有他们的小动作。 不好好听课,上课玩蝈蝈。 不老实的学生就受罚吧。 处理完了哈哈珠子,康熙又来教导保清,语气重了几分,“保清,朕没有教导过你要尊师重道吗?” 保清已经眼眶微红,泪水打转,“教过。” “那你为何在课上玩蝈蝈?是满文师傅上的课不合你心意吗?还是你觉得读书不重要?” 一连三个问题可见康熙的怒火。 他是在保清上满文课的时候将他抓住的。 当时康熙突然进去,满文师傅被狠狠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讲的课哪里不合规矩惹了皇上眼,结果是两个小孩上课玩蝈蝈。 也不知道满文师傅当时是个什么心情。 原本以为允瑞改邪归正了,谁想是找到个更好玩的。 保清摇头,这还是他第一次直面皇阿玛的怒火,有些害怕,又有对连累允瑞挨打的愧疚,泪水滚滚而下,“满文师傅上课很好,是,是儿臣贪玩。” 说着,保清低下头,突然感觉嘴巴一痛。 他下意识张嘴,吧嗒,一颗混着血丝的牙落在乾清宫光滑的地板上。 保清懵了。 还不待梁九功将牙齿捡起来,目睹了保清吐血丝的允瑞先慌了。 顾不得自己刚被打了手心,也顾不得对皇上的害怕,允瑞扯着嗓子大哭,张口就给康熙盖了一口大锅,“保清被皇上说吐血了!” 保清感觉嘴巴里面有些痛,下意识用舌头舔了舔,发现自己少了一颗牙。 又看了看地上。 委屈,慌张,还有害怕,于是也哇地一声大哭。 他的牙齿没有了! 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在短短时间,两个孩子都哭得惊天动地,尤其是保清,肉眼可见的哭得伤心。 康熙无奈叹了一口气,“传太医。” 他知道保清是换牙了。 被这么一搅,康熙现在也没了同他们计较蝈蝈的心思,至少保清哭成这个样子,暂时是听不进他的教导的。 在将两个孩子带回乾清宫时,康熙就已经让殿内伺候的人退了下去只剩梁九功,此刻传了太医,康熙不想让保清罚跪的样子被太医看见,让消息传出去。 仔细瞧了瞧,保清跪在地上哭得伤心,双手也正在抹眼泪。 康熙只好自己轻轻勾着保清后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然后带到偏殿坐下。 允瑞哭着巴巴跟着保清。 康熙捏着保清下巴看了看,掉的下门牙,算一算,六岁似乎也该掉牙了。 “哭什么,”康熙扔了一块手帕给保清,语气柔了下来,“换牙说明你长大了。” 皇阿玛就是保清的定海神针。 见康熙这么说,保清用手帕擦了擦眼泪,哽咽着:“真,真的吗?不是儿臣要命不久矣了吗?” 在保清心里,吐血就是要死翘翘了。 更别说他不止吐血,还吐牙。 第35章 那更是死定了。 康熙无奈:“谁告诉你换牙会没命的?” 保清有点不好意思地抹眼泪,“儿臣自己想的。” “不会,过些日子就会长新牙了,”康熙对此很有经验。 “可,可是没有了牙齿,儿臣说话会漏风,”保清还是有些委屈,一开口说话他就感觉到了与以往的不同。 这也是保清没见过其他人换牙。 允瑞年纪与他相当,还没有开始换,其他几位哈哈珠子已经换到了恒牙,不会对他提起换牙的事,更不会说话漏风。 保清觉得有点丢脸。 康熙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他,“每个人都会换牙的,等牙齿长好了就不会漏风了。” 自家儿子的童言童语,康熙选择包容。 不多时,太医提着药箱来了。 李太医看了看保清的牙床,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恭敬回话,“阿哥这是正常换牙,并无大碍,只是之后要注意不能多吃甜食,用膳后漱口就是了。” 有太医的话作为佐证,保清彻底放心了。 等保清恢复好情绪,康熙开始继续处理蝈蝈的事情。 - 云筠在尚书房也有那么一点点人手,为了保清特意安排进去的。 也不在什么重要岗位,就只是尚书房外一个普普通通的扫地小太监。 但是皇上在课上到一半的时候带走了五阿哥和一名哈哈珠子,这可是尚书房的人都看见了的。 一个扫地小太监也没有什么人注意,至于原本扫地的活儿,给了点银子让同事干了。 小太监心里踹着兔子似的悄悄到了延禧宫,“福公公,五阿哥和一名哈哈珠子不知怎么惹了皇上生气,被带到乾清宫了。” 小福子,也就是福公公听得瞳孔一震,五阿哥可是主子的命根子。 “辛苦你跑这一趟,这点银子拿去喝茶,以后也仔细盯着点儿,少不了你的。” 说着,小福子塞了个荷包,里面估摸着有二两银子。 小太监喜笑颜开,跑这么一趟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就有了,怪不得都想靠上一位娘娘呢。 这儿云筠正在午休,等闲不会让人打扰,可五阿哥的事儿哪是等闲事儿。 “怎么了?” 听见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动静,云筠撑着身子坐起。 她知道没有要紧事茯苓是不会传出声响的。 “是五阿哥的事,”茯苓一边快速解释,一边准备衣裳,“小福子来传话,尚书房那边传来消息,五阿哥和一名哈哈珠子不知怎么惹了皇上生气,被带到乾清宫了。” 尚书房与乾清宫离得近,方便康熙随时查看皇子读书。 那边的人也干净,不是康熙安排的就是内务府安排的,妃嫔目前除了云筠还没有人在里面安插人手。 毕竟皇子生母关心皇子,安排那么一两个人就算被发现也说得过去。 但是你没有皇子的在尚书房安插人手做什么? 是不是想谋害皇子? 再说了,尚书房位置不在后宫,安排人手也相当困难,这次还是云筠本来就有阿哥还管了一部分宫务才安排上的。 云筠这会儿也睡不了了,起身由茯苓换着衣裳。 还好午休她只是将发饰拆了下来,此时重新打扮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乾清宫属于妃嫔非诏不得入的核心区域,若妃嫔未经皇帝传召擅自前往乾清宫,属于严重失仪。 所以云筠现在在等康熙主动传召。 涉及皇子,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皇帝一定会派人传召她这个皇子生母。 若是没有派人传召,至少说明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云筠多烦心。 她在心里默默猜想。 该不会保清在上课的时候做了什么事被康熙逮个正着吧? 不然说不通会在上课的时候带走皇子啊。 康熙对皇子的教育那是相当看重的。 想着,云筠又唤来了小福子,“让尚书房那边注意着些,若是晚膳之前保清还没有回尚书房,就派人来告诉本宫。” 云筠在这边焦急等待消息,保清在乾清宫继续接受康熙教育。 康熙此刻语气是真的平静,在指出保清的错误并且强调了礼法规矩之后,他做出总结,“知道错了吗?” 保清和允瑞也没有再跪下,只是齐刷刷站在康熙面前,低头,异口同声,“知道错了。” 不管怎么样,这次被康熙抓住,还大哭一场,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估计能在尚书房老实好一段时间。 “知错就要认罚,”康熙不主张棍棒教育,尤其对年幼的皇子,更多在于训诫,让他们知道错误并且下次不会再犯。 但也不代表就这么轻飘飘放过了。 “你们二人,面对墙壁,罚站一刻钟。” 偏殿内有一只落地自鸣钟,算一算时间,一刻钟之后他们正好能赶上武课。 焉哒哒站了一会儿,保清背对着康熙,忍不住询问,“皇阿玛,我们的蝈蝈怎么办?” 那是允瑞好不容易抓来的,保清自己也很喜欢。 康熙正在批奏折,头也不抬,“朕没收了。” “可是皇阿玛,”保清欲言又止,“那两只蝈蝈都是哑的,您拿着也没用啊。” 希望皇阿玛能看在蝈蝈残疾的份上还给他。 “哑的?”康熙放下朱笔,让梁九功将两只蝈蝈提了过来。 保清看不见康熙的动作,继续道:“是啊,我们抓了它们一天了,一声都没有叫过,都是哑蝈蝈。” 康熙研究了一下他们抓住的这两只。 宫内有养蝈蝈的暖室,每年除夕赐宴康熙还会命人在鳌山灯内放置蟋蟀蝈蝈等鸣虫,与群臣共享虫鸣之乐。 因此他对蝈蝈也有了解。 “现在是春天,这两个蝈蝈还是幼年,连翅膀都没有长全,更别说叫了,等到夏季你们再养蝈蝈,估计等不到朕发现你们就被师傅告到朕这里来了,”康熙略微思考便明白了误会的来源,也不介意拿这个来激励孩子,“若是你们在这个月内将《中庸》学完,并通过朕的考核,朕能让你们每月见这两只蝈蝈一面。” 当然,还回去让他们继续养是不可能的。 挟蝈蝈以令孩子。 保清一口答应了下来,“皇阿玛,一言为定。” 作为学霸,保清有这个信心。 但是允瑞就苦脸了,他连《大学》都还没有完全背下来,《中庸》更是一知半解。 忍不住心想。 其实,他也不是很想见自己那只蝈蝈。 到时候能让保清把两只蝈蝈一起看了,然后回来告诉他吗 实在想养的话,他还可以继续趴自己院子里抓一只。 可惜后来康熙在接见大臣的时候对允瑞阿玛提了一嘴,别说趴院子里抓蝈蝈了,允瑞回去只有自己当个蝈蝈,除了去尚书房读书,别的时间老老实实待在房间哪里也不许去。 目测他阿玛能记一个月。 第31章 惠嫔 用了晚膳, 敬事房习惯性地端上绿头牌。 康熙看了一眼,又想起白日里保清闹出的笑话,挥手, “不必了,去延禧宫。” 他有些促狭心思, 允瑞那里告诉了大臣,保清也该告诉他额娘才是。 敬事房的总管太监这次学聪明了, 康熙刚抬手便识趣地领着端着托盘的小太监退了下去。 刚走两步, 康熙又吩咐了一句, “把那两只蝈蝈和保清换下的牙也带上。” 作为皇上身边第一贴心人,皇上想到的他要想到, 皇上想不到的他也要考虑到, 因此在康熙哄孩子那会儿, 梁九功就已经将保清的乳牙用手帕包起来了。 那两只蝈蝈也被妥善照顾着,乾清宫能人不少,想在梁九功这位大总管面前露脸的多了去了。 最后还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太监说自己以前养过,抢到这个活儿, 有了提着竹编蝈蝈笼随行延禧宫的机会。 - 天色渐晚,夕阳慢慢落下地平线, 紫禁城四四方方的天被落霞染得煞是好看。 收到了康熙要来的消息, 云筠表情一如既往,当自己不知道下午的事儿。 安插人手都是背地里的行为, 虽然大家或多或少都做过懂的都懂,但没有明面上的消息来源最好还是装作不知道。 因此看到小太监将一只竹编笼放在案几上, 云筠表情有些茫然,“皇上这是带了什么物件?” 她是真的茫然。 毕竟皇子上课玩蝈蝈被抓住这件事,康熙怎么会让人传出去坏了皇子声誉, 一个洒扫小太监更是无从知晓了。 康熙似乎心情比较愉悦,脸上难得有了笑意,“惠嫔不如打开看看?” 云筠有些狐疑。 她总瞧着康熙有点不怀好意。 房间内的人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退了下去,梁九功与茯苓守在次间,随时等着主子传唤。 云筠轻轻揭开竹编笼盖子的一个小角,小心谨慎。 第36章 她刚刚瞧见竹编笼微微动了动,里面是活物。 看了一眼,两只绿色的虫子蹦蹦跳跳,甚至有一只蹦到了竹笼口,看起来就很活跃的样子。 云筠指尖一顿,非常冷静地将盖子合上,“皇上怎么带了两只虫子来延禧宫?” 她最怕的是软体动物,对这种被关起来的虫子不是那么害怕。 但是! 哪家好皇帝送妃嫔虫子啊? 你是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想听尖叫吗? 康熙注意到了云筠那点小动作,嘴角笑意更深了,“这是保清亲自在尚书房廊下花盆里抓的蝈蝈,朕答应了保清,只要他在一个月内学完《中庸》,朕就让他每个月见这两只蝈蝈一面。” “保清抓的?”云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花盆里能抓住蝈蝈?还一抓就是两只?”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花房送到各宫的花都是仔细检查过的,能抓到一只算保清运气大爆发,至于两只? 哪有那么多蝈蝈藏在花盆里。 总之已经罚过了,康熙非常坦然,“保清自己是这么说的。” 他还简单将自己发现保清上课玩蝈蝈,带到乾清宫,保清的供词说了一遍。 云筠一想到自己下午那么紧张,保清竟然在玩蝈蝈,这怒火就止不住翻腾。 她没有掩饰,眉头蹙起,直言道:“皇上一定罚了保清了吧?” 不管是哪个时候的家长,在得知孩子上课开小差时就没有不生气的。 “让保清面壁思过了一刻钟,”康熙点头,他是不会主动说出这里面的乌龙的。 见惠嫔也被保清气到了,康熙不得不承认,他心态平衡了那么一点。 毕竟白日他被保清哭得没脾气,被孩子嚎着他把自己儿子说吐血了也是一种新奇体验。 只是那股亲眼看到保清上课玩蛐蛐的怒火不上不下,如今有人和他一起感受这种火气,康熙舒坦了。 不过他也不是专职来气自己妃嫔的。 康熙话题一转,“保清在乾清宫换牙了,朕让太医给他看了,是正常换牙,换下来的乳牙就在手帕里。” 民间有上牙往下丢,下牙往上放的说法,据说这样能促进新牙长出。 云筠先将手帕包着的牙齿收了起来,准备等保清回延禧宫的时候让他亲手丢偏殿房顶上。 或者他自己拿去丢东三所房顶上也行。 有了保清作为共同语言,云筠与康熙相处时自在了许多,亲手剥着卢橘,也就是枇杷。 康熙大马金刀坐在紫檀木椅上,“朕的乾清宫有大臣进出,不好养蝈蝈,正好下个月端午保清会回延禧宫一日,这蝈蝈就暂时养在延禧宫。” 云筠将准备喂给康熙的枇杷转手塞进了自己嘴里。 康熙还在继续道:“养蝈蝈的小太监朕也一并准备了,只管让他盯着,你也不必自己上手。” 一切都准备好了,云筠还能怎么办? 只能养啊。 还要养好。 毕竟这是她儿子亲手抓的,为了见这两只估计还要奋发向上努力学习。 要是她给养死了,保清眼泪不得淹了延禧宫。 —— 时间转眼就到了五月初五的端午节。 原本宫里会在端午举办粽子宴菖蒲宴之类的宴会君臣同乐,但如今距离皇后薨逝不过百日,内务府不仅取消了宴会,连原本端午节的特供雄黄酒也取消了,粽子更是只有素馅的豆沙与枣泥,并且供应的很少。 不过好在保清还是被放了一天假,能回延禧宫。 自从上次玩蝈蝈被抓住后,保清在尚书房简直老实的不得了,后面康熙的考核也过了,值得一提的是允瑞,虽然学的磕磕巴巴,但好歹到了及格线。 延禧宫门口。 知道保清回来的具体时辰,云筠算着时间到延禧门等候。 保清穿着素净的服饰,只在右手手腕上系了一根样式简单的五彩绳,一见到云筠下意识想裂开嘴笑。 又在下一秒闭上了嘴。 自从换了牙,保清说话都少了许多,笑也只敢抿唇。 在回答师傅和康熙的问题时更是尽量精简语言,保持表情严肃。 云筠已经从康熙那里知道保清换牙了,还听过无良父亲对保清的嘲笑,保清要脸自尊心强,她现在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牵着保清的手,摸了摸他冒出青硬发茬的头顶。 嗯,刺刺的。 不好上手。 不过皇后孝期未满百日,皇子也不得剃头。 见保清端正严肃的模样,云筠轻轻笑了笑,“在尚书房的功课还顺利吗?吃得可好?睡得可好?” 保清的小手紧紧牵着云筠,顾及着换牙,说话的声音也低,“《中庸》已经学完了,皇阿玛还夸奖了儿臣。孙嬷嬷照顾也尽心,还有额娘时不时派人送来的吃食,儿臣一切都好,额娘不必担心。” 报喜不报忧。 云筠牵着保清的手迈过门槛,故意道:“额娘有一个惊喜要给保清。” 看来保清还不知道康熙把蝈蝈给她养的事情。 给了茯苓一个眼神。 等云筠带着保清进入正殿时,一个竹编笼端端正正放在案桌中央。 保清有一点意识到了什么。 云筠松开保清的手,推了推,“去打开看看吧,这是你皇阿玛答应你的奖励。” 保清心里更确定了。 他磨磨蹭蹭地伸手,脸色渐渐红润。 一看,两个蝈蝈在竹笼里跳的欢实。 “额娘!”保清怎么也没有想到,皇阿玛竟然这么可恶。 他明明请求过皇阿玛让他不要告诉额娘的。 皇阿玛不守信用! 保清脸涨得通红,耳尖也满是红霞,不知是不是被气的。 皇阿玛太讨厌了! 云筠笑眯眯地戳了戳保清脸颊,康熙什么都告诉她了,也包括保清最后的请求。 她向保清展示了一番大人的险恶,“你皇阿玛已经将一切都告诉额娘了,还有保清最后那句话,皇上说,保清只是请求,但是他没有答应下来哦。” 云筠保证,最后那一个哦也是康熙的原调。 就显得非常气人。 保清小小年纪就体会到了人心险恶。 皇阿玛是个小心眼! 逗了保清一下,云筠没有让他难得回来一次还过得不高兴的心思,安慰地摸了摸保清的头,“好了,说了奖励就是奖励,那件事已经过去了,额娘也没有责怪保清的想法,保清才六岁,偶尔调皮一下是天性,额娘还是最喜欢保清了。” 叽里呱啦一串话下去,保清抓住了重点。 额娘还是最喜欢他! 又高兴了起来。 看着保清脸上的红霞渐渐消了下去,云筠在心里感慨。 真好哄啊。 - 虽然端午不能大张旗鼓地过,但内务府还是往各宫送了青箬叶、糯米、豆沙、枣泥等,有想吃粽子的可以自己包。 延禧宫这边内务府送了不少,纳喇贵人也分到了好些。 前些日子侍寝之后,底下人风向又转了回来。 知道她没有被皇上厌弃,还可能巴结上了贵妃,内务府这次送来的东西品质都上了一个台阶。 纳喇贵人扬眉吐气,正好去年内务府送来的江南米酒还剩下两坛,大手一挥让白兰全开了。 白兰以为纳喇贵人想在孝期饮酒,连忙劝阻,“小主,现在还未出先皇后百日呢,连内务府都没有在端午节提供雄黄酒,咱们还是小心一点吧。” “我知道,”纳喇贵人好歹入宫这么多年,基本的宫规还是知晓的,“就是打开闻闻味儿,就算不喝我也高兴。” 白兰依旧是不信任的眼神。 但是作为宫女,她也不能忤逆纳喇贵人的想法,只能安慰自己。 皇上今日肯定不会翻小主牌子,惠嫔娘娘那儿估计也正在和五阿哥母子团聚,没空理会她们。 一边想着,白兰一边手脚麻利地开了一坛江南米酒。 当然,这些行为都是在房间内偷偷进行的,没有让其她的宫女太监瞧见。 纳喇贵人闻着米酒的味道解馋。 不知道为什么,她最近总是想喝酒。 不过这米酒的味道怎么闻起来有一点反胃? 纳喇贵人干呕了一声。 联想到纳喇贵人最近的不同,电光火石之间,白兰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疾手快地又将整坛酒封了起来,搬到杂房。 第32章 惠嫔 纳喇贵人嘴皮子动了动, 刚想说点什么,就见白兰风一阵地端着酒坛子跑了,又风一阵地跑回来。 宫里要求宫女不许奔跑疾走, 行走需步履轻缓,白兰这举动已经是举止轻浮了。 但是她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 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一脸激动,小巧的瓜子脸涨红, “小主, 您这反应” 白兰是一直跟着纳喇贵人伺候的, 她依稀记得,当初小主怀九阿哥时也是这表现。 第37章 “是不是有了?” 最后几个字, 白兰声音压得低低的, 可也藏不住话里的喜悦。 纳喇贵人愣住, 手情不自禁摸上小腹。 她的月事一向不规律,好像,似乎,自从侍寝之后是没有用过月事带? 如果真的怀上, 算一算时间,大概也一月有余了。 “还是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纳喇贵人不愿意空欢喜一场, 也不想带着可能怀孕了这个想法提心吊胆。 纳喇活得自在,虽然嘴巴碎, 但是想得少。 倒是白兰还多想了一点,“今儿是端午, 五阿哥难得回来,估计惠嫔娘娘也腾不出心思来应付这些琐事,小主也没必要去惹惠嫔娘娘不痛快。” “不如稳妥一些, 等过了端午,在给惠嫔娘娘请安的时候提出来也不妨事。” 纳喇贵人非常听劝,连连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 保清在延禧宫玩得非常高兴。 唯一让云筠有点苦恼的就是,保清不知道从哪里抓来了两只知了,还要同蝈蝈一起养。 难道抓虫子是小孩的天赋技能? “保清难道不觉得知了太吵了一些吗?”云筠耐心地蹲下和他讲道理。 “再说保清之后要回东三所,这蝈蝈是你皇阿玛让额娘帮着养的,不可能让你带回去,那两只知了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要是再被你皇阿玛抓住上课玩知了,他可不会简单放过。” 反正康熙在保清那里是个严父了,给他加深一点印象,拿来吓唬保清也算物尽其用。 保清有自己的想法,认真回答:“额娘,这两只知了是儿臣送给你的。” 云筠惊讶。 送给她? 她要知了做什么? 难道这东西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妙用? 云筠眼神狐疑。 茯苓和灵芝站在一旁一脸好奇。 保清捏着知了的翅根,将它们往云筠面前举了举,非常有孝心,“汉文师傅说过要孝顺父母,大清以孝治天下,如今儿臣有蝈蝈,额娘却没有,这不好。” “儿臣本来想给额娘抓一只蝈蝈的,但是没有找到,”说到这里,保清小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愧疚,“但是儿臣在延禧宫的石榴树上抓到了两只这个!” 保清抓着知了就像是抓住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小福子说这是知了,儿臣仔细研究了一番,知了有翅膀,蝈蝈也有翅膀,知了会叫,蝈蝈也会叫,它们还都长得差不多。” 说到这里,云筠懂了。 知了成蝈蝈平替了。 保清甚至大方不计较是康熙拿了他的蝈蝈,给康熙也准备了一只。 “这是额娘的,”保清捏着一只稍微大一些的。 “这是皇阿玛的,”康熙那一只要小些。 云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儿子孝顺,连养只虫子都不忘记额娘。莫生气,莫生气,在保清心里她还比康熙重要一点,没瞧见给她的知了都比康熙的大吗。 养知了。 “保清你看额娘像不像知了?” 保清一脸疑惑。 额娘刚刚非常快速地说了一句什么? 云筠重新冷静。 延禧宫到了夏季都会有小太监将殿外的知了沾了,以免打扰到妃嫔,看来还是有漏网之鱼。 “额娘这里已经给保清养着蝈蝈了,”云筠微笑道,“不如这两只知了就给皇上养着吧,保清的孝心也要让皇上亲自感受到才是。” 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知了交给康熙吧。 保清想了想,点头。 云筠连忙让小太监又拿了个竹编笼过来。 他养蝈蝈养得精细,又手巧,连着编了好几个不同的竹笼给蝈蝈换着住。 现在云筠才觉得嫔位还是有些不够,若是妃位,她现在就立刻马上将这两只知了给送去乾清宫。 不过好在,就这么一个小插曲,其余时间保清还是很乖巧可爱的。 —— 初夏的风总是裹着几分燥热。 听到纳喇贵人亲口说出自己有可能怀孕的消息,云筠当即让小福子去请太医。 又吩咐宫女将冰镇的酸梅汤撤下,给纳喇贵人另上了一盏红枣桂圆茶。 她解释道:“这几日天气炎热,但你我都是怀孕生育过的,孕妇忌寒凉的规矩你应该也懂,这红枣与桂圆都是温性食材,能补气血,瞧你脸色苍白便给上了这个。” 还没到日头最烈的时候,即便如此,从太医院到延禧宫,张太医额角也渗出了些细汗。 这位太医也是延禧宫的熟人。 当初云筠刚穿来那会儿,给她把脉的胡子花白的老爷子就是这位。 后来云筠升了位分,原本每月一次的平安脉也变成了十日一次,就这么心照不宣的相处下,当然更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张太医已经算是云筠的人了。 一瞧见小福子,张太医就麻溜地提着药箱来了。 他捋了捋胡子,“脉象往来流利,如盘走珠,按之不绝,是滑脉,不过脉象太浅,需要五日后再次诊脉,才能彻底确认。” 太医一向求稳,尤其是这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人情世故是拿捏得死死的。 若是想要瞒着,可以用月份太浅不好确定当借口。 若是不想瞒,现在也好,五日后也好,看她们选择。 云筠看向纳喇贵人。 她怀孕,她自己做主。 纳喇贵人选择了稳妥,“那就麻烦张太医五日后再来一趟了。” 张太医表示了解。 又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纳喇贵人是延禧宫的人,眼下怀孕了,不论是出于良心还是责任,她都没办法对纳喇贵人撒手旁观。 “你现在金贵着,若是有什么事就让白兰来告诉我,”顿了顿,云筠不知怎么想起了同样怀孕的乌雅答应,起身,“本宫还是去你那里瞧瞧吧。” 尽管知道纳喇贵人再怎么落魄也不会到乌雅答应那个地步。 但是一想起佟贵妃当时的表情,还有她和荣嫔的惊讶,云筠觉得,以后不管延禧宫住进多少妃嫔,她都一定要亲自去看一眼住所。 毕竟自己宫里的妃嫔寒酸成那副模样,主位也跟着丢脸。 白兰此刻非常庆幸自己将那坛米酒收在了惠嫔娘娘绝对不会进入的杂房。 转了一圈后云筠放心了,纳喇贵人的住所很有妃嫔牌面。 - 康熙收到儿子的孝心有些苦恼。 “知——了” “知——了” 乾清宫内知了声交错,长鸣穿透窗纱,笔直站立在乾清宫廊下的侍卫听得一清二楚。 今年的蝉鸣格外喧嚣。 梁九功秉承着为上分忧的想法,小心提出建议,“这知了本就寿命短,只能活十天左右,不如直接告诉五阿哥” 显然,他也是知道保清那一番孝心言论的。 不论什么东西,扯上了孝心,还是皇子对皇上的孝心,都是极为珍贵的。 “保存起来吧,”康熙叹气。 总归是一片孝心,也不能直接扔了。 宫里是有保存昆虫尸体的办法的。 最常见的就是昆虫自然死亡之后,宫人先清除表面污物,再用细竹丝或铜丝小心撑起虫体,悬挂在通风干燥的角落,待虫体完全干燥后,放入铺有樟脑粉的锦盒中。 既能防止虫蛀,又能留存虫体形态。 “做好后给惠嫔送一只过去,”康熙还记得这里面有惠嫔的一份功劳。 —— 时间就这么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十月。 乌雅答应生下了一位阿哥,行十一,这位阿哥还在胎里就已经被决定了去留,因此刚出生就被佟贵妃带到了承乾宫正殿。 至于乌雅答应,生育有功被封为贵人,迁居永和宫。 若是仍然居住在承乾宫,乌雅答应,哦不,乌雅贵人,未免没有见到十一阿哥的机会。 只是到了永和宫,这机会可就渺渺无几了。 很难不说迁居这件事没有佟贵妃手笔。 云筠对此没什么想法,即使这位是历史上的雍正帝,但他现在也只是一名站都站不起来的婴儿。 不过不代表别人没想法。 翊坤宫。 如今宫内一共住着两位妃嫔,主位娘娘宜嫔,与郭络罗庶妃。 后宫又多了一名皇子,还有一个不知怀男怀女的孕妇,宜嫔有些着急了,紧紧握住郭络罗庶妃的手,“姐姐,我们需要一个孩子。” 她是宠妃,可是宜嫔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直得宠,色衰而爱驰,荣嫔的前车之鉴还摆在她面前呢。 况且荣嫔尚有一子一女,她连怀孕都不曾有过。 没有子嗣,终究在后宫无法安定。 或许她对皇上有爱,也不愿意将皇上推给别人,可她是清醒的。 之前是危机感还没有到这个份上,现在嘛。 第38章 宜嫔果断向郭络罗庶妃传授了一些和皇上相处的小技巧。 姐姐妹妹,总有一个能怀孕有孩子。 第33章 惠嫔 这段时间后宫也算热闹了起来。 养孩子的养孩子, 保胎的保胎,争宠的争宠,各司其职, 也没耽搁心里的那点小九九。 比如这没有孩子的嫔位,总有那么一两位盯着纳喇贵人。 不管是因为家世还是因为旁的什么, 能坐上嫔位至少没有太蠢的,也对后宫局势有个基础判断, 比如纳喇贵人这一胎吧。 若是一个公主, 皇上交给惠嫔抚养还有那么一两分可能, 可若是皇子,绝对是不会交给惠嫔的。 那人选可不得从剩下的嫔位中选择。 贵妃那里都不用考虑, 才抚养了十一阿哥, 怎么可能再送一位阿哥过去, 荣嫔与惠嫔情况类似,不考虑。 宜嫔听说最近在推举自己姐姐,心里一看就有自己成算,不会抚养别人的孩子, 不考虑。 纳喇贵人又与僖嫔有旧怨,就算僖嫔想要, 纳喇贵人估计也会使袢子, 可能性不大。 剩下只有排名前三位的安嫔、敬嫔与端嫔。 端嫔这些年是真的一心一意吃斋念佛,自皇二女夭折后, 她仿佛也跟着去了,整日抄写佛经, 外物半点不沾的样子。 仔细看下来,最有竞争力的竟然是关系要好的安嫔与敬嫔。 宫里很少有十全把握的事,有那么三分可能就值得她们搏一搏, 与其在后宫当一辈子妃嫔,不如等待时机,拼一把以后出宫当太妃的机会。 有了行动难免就会有破绽,云筠让人盯了那么久的宫女也终于有了结果。 身着灰色棉服的不起眼的宫女一板一眼站在云筠面前回话,字字清晰,“主子,麦冬那里已经查清楚了,伺候安嫔的一名二等宫女与洒扫御花园的一个小太监是同乡,麦冬这次回来之后奴婢趁她不注意瞧了首饰盒,里面多了一只红宝石戒指,不是宫里的样式。” 麦冬,也就是大封六宫那会儿有异动,被贬为三等宫女的人。 原来是安嫔的暗线啊。 云筠有了一部分宫权后将延禧宫的人都查了一遍,有异动的也被她清出去了,只有麦冬和白术,这两名茯苓觉得不对劲又是伺候已久的人。 “还有白术,”宫女继续说道,“其实她也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只是不经意去了东偏殿一趟。” 这个不经意就很有灵性了。 白术是二等宫女,只负责延禧宫正殿。 也不用猜了,云筠扶额,麦冬是安嫔的人,白术是敬嫔的,这宫里也只有她们两个有能力早早就在她身边安排人了。 毕竟家世不只是请安时说出来好听的东西。 家世好的妃嫔入宫时压箱底银子就不知道有多少,有了银钱,再加上前朝做官父兄的人脉,能在其她妃嫔宫里安插一两个听话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尤其是皇上刚登基那几年,后宫秩序还没如今这般井然,底下宫女太监那是见了银子眼睛就开,只要打点到位,偶尔在关键时刻说上那么一两句话,办上一点不要命的事儿 “继续盯着吧,”云筠淡淡开口,“收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记下来,不必惊动她们。” - 安嫔与敬嫔的争,不是大张旗鼓的争,是暗流涌动,一切只发生在不言中。 就连纳喇贵人这个被觊觎当事人都没有察觉到她们的想法,还在美滋滋找云筠聊天。 她觉得怀这一胎时非常轻松,不像上一胎吐得连水都喝不下。 “就知道惠嫔姐姐这里热闹一些,”纳喇贵人扶着白兰的手跨过门槛。 她如今怀孕七月有余,青色的袄裙凸起,原本纤细的腰肢在肚子的衬托下更细了。 云筠看得担心不已,总感觉纳喇贵人这腰会随时折了。 见纳喇贵人大着肚子还准备给她行礼,云筠连忙将人扶起,“小心一些,这天寒地冻的,地上也滑,不是免了你的请安吗,怎么还每日前来?” 白兰小心翼翼扶着纳喇贵人坐在暖炕上。 纳喇贵人脸色红润,心情及佳,“我这不是在屋里待得也发闷吗,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就来找你说说话。” 虽然不知道这胎是男是女,但纳喇贵人已经有了一股莫名的自信。 这孩子还在肚子里就乖巧,一看就是来给她添福气的。 等她生下孩子,皇上一定会给她晋位分。 毕竟为皇室绵延子嗣是大事,还有乌雅答应生下孩子就两级跳成为贵人的先例在,她也不奢求,能给她一个嫔位就够了,她想将孩子养在膝下。 母子分离的苦她已经受够了。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的雪片打着旋儿落在屋顶上,很快就在廊外积起了薄薄一层。 纳喇贵人来时,云筠正指挥着茯苓烤板栗和红薯,现在有了纳喇贵人,云筠又烤了一杯参茶。 一个小太监苦着脸,顶着大雪到了延禧宫。 灵芝急匆匆地走进,又顾及到纳喇贵人欲言又止,不敢说出只言片语。 云筠瞧着灵芝脸色发白,给纳喇贵人塞了一颗热乎乎的板栗,“你先吃着,底下人办事粗心,我先去看看。” 纳喇贵人没有多想,点了点头。 她只当尚衣监那边又出了什么差错。 上次她来找惠嫔时刚好瞧见她训斥尚衣监的管事,说是有件衣裳绣错了纹样,竟然在孝期用了蝙蝠寿桃这种喜庆意涵的祈福纹,发了好大一通火。 她瞧着都心慌。 云筠跟着灵芝出了东里间,路过明间,脚步依旧没停,直接绕到了西里间。 灵芝在云筠耳旁低语,说话都是气音,“兆祥所刚刚传来消息,九阿哥夭折了。”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们不知道,但是九阿哥病恹恹的身体宫里都知晓。 云筠皱眉,“这件事不可能瞒着纳喇贵人,她是九阿哥生母。” 但是要预防纳喇贵人动胎气。 七活八不活,纳喇贵人这胎要是有什么动静那可危险得很。 “立刻拿牌子去太医院请太医,”云筠深吸一口气,迅速理清楚头绪,“在太医来之前先瞒着,谁都不许在纳喇贵人面前提此事,要是有谁敢多嘴,直接发落到辛者库去,正殿外你亲自挑信得过的人给本宫守着。” 还好她延禧宫管得严,不然如果突然有个太监宫女什么的在外面嚷嚷几句让纳喇贵人知晓,动了胎气,她作为主位是要担责的。 第34章 惠嫔 做好了突发意外的准备, 云筠神情凝重地告诉了纳喇贵人这个不好的消息。 不出她所料,纳喇贵人脸色瞬间苍白下来,身体软得几乎坐不住。 云筠连忙让太医给纳喇贵人诊脉。 结论是动了胎气, 需要好好卧床静养。 纳喇贵人也听到了这个结果,用力握着白兰的手, 神色哀求地看着云筠,“嫔妾的身子自己知晓, 只是动了胎气, 去一趟兆祥所不妨事的。” 因为是夭折, 她可怜的孩子连皇陵都不能入,也没有正式刻碑, 只能用土坟或砖砌墓室草草安葬。 但她总要见孩子最后一面。 那是她很长一段时间在深宫里唯一的念想啊。 纳喇贵人掩面哭泣。 太医见多了悲欢离合, 此刻也不适宜继续留在这里, 只是开了一些保胎药让她们煎给纳喇贵人喝。 外面大雪依旧,纳喇贵人执意要去,云筠也不能拦着一个母亲见自己孩子最后一面,只好多派几个宫女小心伺候着, 最后与纳喇贵人一道去了兆祥所。 房间内宫女嬷嬷跪了一地。 作为实际上掌了宫权的高位妃嫔,这种时候自然少不了佟贵妃的身影。 云筠这边因为纳喇贵人的身体耽搁了一会儿, 到兆祥所的时候佟贵妃已经在里面站着了。 看着纳喇贵人摇摇欲坠的样子, 佟贵妃难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给纳喇贵人让了一个位置。 纳喇贵人慢慢走到床沿边, 缓缓坐下,愣愣看着九阿哥永远也睁不开的眼睛落泪。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只有纳喇贵人压抑的哭声。 哭了一会儿,纳喇贵人猛然抬头,眼神狠厉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嬷嬷, 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九阿哥怎么会突然夭折,是不是你们偷奸耍滑,照顾不力!” 九阿哥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瘦瘦小小,纳喇贵人瞧见时心都要碎了。 跪着的一位嬷嬷连忙喊冤,“娘娘明鉴,奴婢们照顾九阿哥再尽心不过了,只是九阿哥身体弱,就算用上好的药材养着也一直病恹恹的。” “娘娘也知晓,九阿哥上次高热之后身体越发差劲了,入了冬更是有时候连参汤都喝不下,太医日日来给九阿哥诊脉,奴婢们整夜整夜守在床边,不敢合眼,只是换了多少方子都没用,奴婢奴婢真的尽力了啊!” 奶嬷嬷也觉得自己很冤,原本给皇子当乳母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 第39章 别的不说,但看皇上的乳母,如今好好被养着,地位尊崇,还惠及家人。 只是她怎么就那么倒霉,九阿哥是个病秧子也就算了,生母是个贵人也给不了什么赏赐,她们费心费力一回,不仅没好处,眼下九阿哥没了,她们未来是个什么章程还不知道呢。 云筠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 九阿哥的身体状况,宫里人大多知晓,他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易。 而且上次皇上才发作了一次,伺候的人更是小心翼翼,断不敢再出差错。 如今纳喇贵人伤心过度,将怒火撒在这些下人身上,可真要追究起来,这些宫女嬷嬷也实在没什么错处。 虽然这么想有些不道德,但是云筠还是很庆幸自己穿成了妃嫔。 佟贵妃在心里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原本她是打算给九阿哥找个养母的,只是皇上那里一直拖着,迟迟不下主意。 现在来看皇上拖着反倒成了好事。 若是九阿哥在她的建议下换了养母,并且不久之后就夭折,皇上定会认为她瞎出主意,坏了在皇上心里的印象。 见纳喇贵人还在哭哭啼啼,佟贵妃开口道:“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不仅要注意自己,更要注意腹中的皇嗣,切忌悲伤过度。” 至于那些宫女嬷嬷,佟贵妃也没有打算拿她们怎么样,直接打发回各处便是了。 最后,纳喇贵人又在床榻边守了许久。 外面大雪纷飞,念着纳喇贵人腹中的皇嗣,佟贵妃还贴心了一回给纳喇贵人安排了暖轿送回延禧宫。 - 乾清宫也收到了九阿哥夭折的消息。 梁九功腰弯得更低了。 他知道主子这会儿心情是很差劲的。 早些年夭折了好些公主阿哥,连仁孝皇后所出的嫡子也夭折了一个,皇上经历多次丧子之痛,好不容易有了五阿哥和太子殿下,尤其是五阿哥,他瞧得明明白白的,皇上嘴上嫌弃那两只知了,语气却是欢喜的。 好不容易在五阿哥和太子殿下的陪伴下,皇上心里伤痛淡了那么几分。 结果刚到正月,九阿哥便夭折了。 一年的开头迎来了这么一个坏消息。 梁九功更小心了几分。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好生安葬吧。” 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去兆祥所亲眼看看了。 - 九阿哥的夭折就像一滴水汇入湖泊,没在后宫里引起什么大的波动。 各宫主子最多会私底下感叹几句纳喇贵人福薄,一个未曾真正走入妃嫔视线的阿哥,终究只是旁人茶余饭后的一句闲谈。 除了当事人本身。 纳喇贵人回到延禧宫后,云筠又让太医给她把了脉。 这次来的是熟人张太医,还有另一位熟人李太医。 乌雅答应生产后,自然也不需要李太医时刻照料了。 在妇科这一块儿,李太医比张太医经验丰富,毕竟他才照顾完一位孕妇,并且让她平安生产。 李太医收回诊脉的手,恭敬回话:“贵人这胎气算是勉强稳住了,只是气血亏得厉害,接下来必须卧床静养,餐食也以温补为主,切不可再受半点刺激,连起身走动都要少些,更别说大喜大悲了。” 他庆幸自己跑得快。 从九阿哥转到了乌雅贵人处,不然如今被降职的太医就是他了。 这话算不上好消息,却也不算坏。 好歹胎儿没事。 整个过程纳喇贵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只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的缠枝葡萄纹。 云筠知道她心里难受,也没有在东偏殿久待,只吩咐了几句让白兰好好照顾纳喇贵人便离开了。 回到正殿,小宫女端来一盏热茶,喝了一口驱寒,云筠又想起尚衣监的事儿,“眼看就快要出皇后孝期了,让尚衣监紧紧皮,别在最后关头出什么差错惹了皇上不快。” 不用想也知道,刚夭折一个儿子的皇上现在心情估计好不到哪里去。 “还有保清那里,炭火备足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长得快,再给他做两身厚实的衣裳,用软和的料子,别磨着他皮肤。” 茯苓应了一声是。 - 启祥宫内,两株梅花开得正好。 正是大雪纷飞时刻,殷红的花瓣沾着雪粒,偶有几瓣被风吹着,打着飘落到廊下。 安嫔与敬嫔披着斗篷,手上端着暖炉,站在廊下赏花。 敬嫔指尖触上一片被寒风吹来的花瓣,冰冰凉凉,“你这梅花开得倒是倔强,顶着雪也不肯蔫一分。” 安嫔闻言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宫里的花草,素来比外头的经冻。虽说今年在孝期,花房没往各宫送新培的花枝,可咱们宫里自个儿养的这些,倒也够瞧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总好过在房间里盯着那些家具物件发呆。” 都是不受宠的妃嫔,皇上不翻她们牌子,也不爱往她们宫里来。 虽说位分在这里,吃喝什么的也不缺,但凭着她们这个家世,不管进不进宫的都不缺这些。 倒是没有什么娱乐消遣才是真的。 宫权摸不到边,孩子也没有,嫔位估计也到头不会往上升了,又争不了宠,还能有什么指望不成。 两人都是相同的境地,感同身受。 实话实说最伤人,敬嫔一时无言,只静静看着梅花。 一个穿着青色棉服的宫女神色匆匆,发梢和肩头都落了层薄雪,看起来格外狼狈。 见她眼生,安嫔叫住她,问了一句,“这寒冬腊月下着大雪,怎么还在外面行走?” 宫里但凡有点体面的妃嫔,都不会让下面人顶着风雪干活。 一是宫妃也需要名声,万一下面人冻出个好歹,苛刻宫人这个名头就落下了。 二来也图个清静,顶着大雪干活儿,底下人也是会抱怨的。 宫女走得急,又是大雪天,这才注意到两位主子在廊下,连忙走过来禀报,“娘娘,兆祥所那边出事了,九阿哥夭折了。” “什么?” 两人都十分惊讶。 她们对兆祥所算不得关注,一个病恹恹的皇子有什么好在意的。 今日又下着大雪,在外行走的宫女太监是极少数,因此消息传到她们这里时,纳喇贵人都已经走了一个来回了。 这还是格外关注延禧宫的原因。 那些消息不灵通的,估计还要过个一两日才会知道。 “纳喇贵人是什么反应?”敬嫔开口询问。 九阿哥不是重点,她们关注的是纳喇贵人的肚子。 “延禧宫传了太医,估计纳喇贵人情况不太好,”宫女说出自己看见的,“太医去了延禧宫两次呢。” 安嫔与敬嫔现在也没有心思赏什么花了。 虽然互相是最大竞争对手,可若是纳喇贵人这一胎出了问题,她们还争什么? 安嫔提出建议,“要不要去延禧宫瞧瞧?” 不管怎么样,亲眼看到才能放心。 敬嫔摇头,“我们和延禧宫又没什么来往,此时过去目标太明显了。” 她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在孩子生下来之后各凭本事。 也没想过害人什么的,毕竟只要做了就会有痕迹,现在可不比皇上刚登基那会儿规矩松散。 “但是纳喇贵人这一胎”安嫔欲言又止。 她想要的是个健康的孩子,而不是随时会夭折的。 可以说九阿哥夭折这件事完全打破了她们的计划。 万一皇上怜惜纳喇贵人,将这个孩子让她自己养呢?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想着纷纷杂杂的各种可能,安嫔头都痛了,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九阿哥没了呢。 第35章 惠嫔 在廊下又站了一会儿, 安嫔与敬嫔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 毕竟她们又不是太医,能保纳喇贵人这一胎平安顺畅。 最后只能双双无言,感叹了一句听天由命。 作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天, 康熙也有大大小小的烦恼。 在安亲王岳乐与简亲王喇布等率领之下,平定三藩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吴三桂也在去年八月病逝,剩下的叛军没有了统一指挥, 被清缴是迟早之事。 只是因为战乱, 先前被叛军控制的地方民生凋敝, 怎么治理是一个问题。 和重臣们又商讨了两个时辰,明珠提出建议, 减免这些地方的部分欠赋, 同时补全地方官员, 招抚流亡百姓,恢复农业生产,以稳定民心。 毕竟之前叛军区域,地方官员被残害了不少, 如今地方收了回来,尽早派人去稳定才是正事。 作为吏部尚书, 官员的调任与补阙在明珠的职责范围内。 康熙采纳了明珠的提议, 并且一事不劳二主地交给了明珠去办。 解决了一件大事,康熙心情好转, 准备先去看看自家太子,再去尚书房转转。 第40章 - 七八岁的小孩活力无限, 正是猫憎狗厌的年纪。 又是熟悉的午休时间。 也不怪保清和允瑞爱在这个时间搞事,只是实在是没有办法啊,上午学习, 下午学习,唯一的两人能凑到一起的空闲时间也就午休这会儿了。 “允瑞,你看!”保清双手叉腰,得意地看着眼前的雪人。 这个雪人由两个一大一小的雪球拼接而成,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唯一有的是保清从自己脖子上解下去的围脖,怎么看都是一个四不像。 允瑞没有回话,只是蹲在地上搓着什么,指尖被冻得通红也不在意。 这几日都在连着下大雪,宫人早晨刚扫过的青石地砖又堆起了厚厚的雪花,扫得还没有下得快。 宫人又能怎么办,只能将时常有人行走的道路先扫出来,那些主子不爱去的地方可以稍微偷一下懒,等这阵子过了再清扫也不迟。 比如这小块尚书房后面的空地,雪已经堆积了不知道有多少。 保清左看右看自己亲手做的雪人,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唯一要调整就是脑袋似乎歪了些,保清伸手扶了扶。 “五阿哥,你看!” 允瑞大喊一声,保清下意识抬头。 一个拳头大的雪球越飞越近,最后直击保清脑门。 砰! 允瑞这个雪球捏得松散,刚砸中保清脑袋就散成了一块一块,还有一些细小雪粒顺着保清脑袋往下掉,冻得他脖子一激灵。 保清: 保清:? 保清:! 楞了几秒,保清满是被偷袭的怒火,不多想,顺手拿起雪人那团不规则的脑袋,使劲往允瑞那边砸过去。 奈何允瑞早有准备,在雪球砸中保清时就已经欢快地换了一个角落,并且大声对保清挑衅,“唉,你打不着!” 保清更生气了。 用雪人身子搓了几个小雪团,追着允瑞扔了起来。 允瑞一边哈哈笑着,一边随时随地搓雪团反击。 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几下,旁边的几位哈哈珠子也收到了波及。 本来只是在一边岁月静好地坐着赏雪,谁想飞来横祸被雪球糊脸。 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很快就互相搓雪球砸了起来。 而刚刚看过太子的康熙正非常欣慰地往尚书房走。 康熙已经开始手把手为太子启蒙,教他握笔写字,刚刚康熙去时,太子正好写了一页大字,乖乖巧巧让他品鉴。 说起来,保清的功课也不错。 有两个学霸儿子的康熙非常满意,只觉得连日来处理政务的疲惫都轻了几分。 然后就被迎头痛击。 康熙两眼一黑。 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雪球,咚的一下就砸到了康熙脑袋上。 身旁的梁九功吓得魂都快飞了,连忙用手帕给康熙擦头上的雪渣,声音都带着颤:“皇上,您没事吧。” 这可是珍贵的龙脑袋。 谁敢在龙脑袋上动土,小命不想要啦! 感受着脑门上的丝丝凉意,康熙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方才的好心情无影无踪。 他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强忍着怒火,“朕倒要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在尚书房这么大胆,除了他孝顺的好儿子保清还能有谁? 康熙顺着尚书房后面传来的动静摸了过去。 几个小孩子已经玩得不知天高地厚,叽叽喳喳笑笑闹闹,根本没人注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个大人。 直到保清一边捏雪球一边退守到了空地边缘。 他们完全就是大乱斗,没有分阵营,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敌人。 当保清还想往后退时不知道撞上了什么。 出于被偷袭的惯性,保清还没来得及回头,手中的雪球便已经糊了过去。 康熙腰部一凉。 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保清转身,抬头,大喊,“皇,皇阿玛!” 声音都劈叉了。 简直就是猝不及防的惊吓! “皇上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 “给皇上请安!” 康熙的名号大过一切,也是最能震慑这群小孩子的,还没来得及看见康熙就已经下意识开始请安。 只有允瑞,还在傻乎乎找康熙的身影。 尚书房齐刷刷跪了一片。 康熙坐在上首,下颌线紧绷着,面无表情。 下面五个孩子乖乖巧巧地低头跪着,一幅好好反思的模样。 保清因为身份,领头跪在最前面。 也是最先被康熙发难的,“保清,你是皇子,又在尚书房读了快一年的书,应该知道这里不是你们该玩闹的地方?” 保清脑袋垂得更低了,康熙甚至看见他头顶还有未消散的雪花,声音也细地像蚊子哼,“皇阿玛,儿臣知错。” 虽然他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不该把那个雪球扔到皇阿玛身上。 至于其他原因,还有什么原因让皇阿玛生气吗? 他们是在休息的时候玩的,没有耽误学习也没有上课开小差,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先派一个小太监盯着,让皇阿玛抓了个正着。 为了面子,康熙没有将最开始被雪球糊脸的事儿说出来。 况且此时追问罪魁祸首毫无意义。 连他们都不知道那个砸了皇上的雪球是谁扔出去的。 于是康熙一视同仁,全都罚了一遍。 罚过之后,康熙怒火稍退,注意到了保清红彤彤的手指,“好了,天气冷,别跪了。” 梁九功见皇上语气平和下来,也打着圆场,“皇上仁厚,这是心疼几位呢。奴才看来,阿哥就是孩童心性一时忘了规矩,以后注意些就好了。” “再说了,玩了这么久,可仔细注意着别着凉,奴才瞧着阿哥手都冻红了。” 说着,梁九功转向门外,扬声吩咐,“快,去取些冻疮膏来,再端几碗热姜茶,瞧瞧阿哥这手冻的,可别留下病根。” 被这么一提醒,保清也觉得手指头冷冷的。 起身后,保清搓了搓手指,犹豫片刻,又想起上次的事,凑到康熙面前,仰着小脸,语气带着几分讨好,“皇阿玛,这次可不可以不要告诉额娘?” 在额娘心里,他可一直都是懂事听话的乖孩子。 康熙脸色缓和,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怎么,不想让额娘生气,让皇阿玛生气就可以了?” 可真是他的好儿子。 察觉到皇阿玛现在没有生气,保清说出真实想法,“皇阿玛罚也罚过了,倒是让额娘知道,她会担心的。” 康熙又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朕知道了。” “皇阿玛,”保清凑得更近了,带着一点小固执,“您应该说,朕答应了。” 他还记得上次的语言陷阱。 康熙本来就没有打算将这件事告诉惠嫔。 小孩子玩闹,也没有耽误学业,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在保清心里,康熙的形象已经定型了。 面对皇阿玛一定要得到真真切切的回答才行。 康熙此时显得意外的好脾气,顺着保清的话,“朕答应了。” 只是到了乾清宫,尚书房就多了几条规定。 一是就算在休息时间,监督太监也不能懈怠,要注意阿哥的动向。 二是为了阿哥和师傅的安全着想,尚书房的积雪需要每日清扫,不留隐患。 - 康熙这次说话算话,尚书房的事没有透露给惠嫔知晓。 但是云筠本来就在尚书房有眼线啊,五阿哥和哈哈珠子一起打雪仗这件事,小太监可是亲眼瞧见了的,也知道皇上来了尚书房,并且五阿哥估计挨罚了。 但云筠还是那个态度。 只要康熙不明着告诉她,她就当不知道,孩子调皮,让康熙头疼去吧。 她就老老实实当个慈母。 只是后来送往东三所的东西里多了几双手套和靴子,也给小德子传了话,让他注意阿哥保暖,别冻着了。 保清把这个当额娘对自己的关心,心里美滋滋的。 - 二月,纳喇贵人在后宫瞩目下早产,诞下一名皇子。 到底还是因为先前的事伤了身子,皇子不过三斤重,哭声也细细小小像猫似的。 纳喇贵人还昏迷着,康熙那边的赏赐就下来了。 或许是怜惜纳喇贵人不久前才失去了一个孩子,这次的赏赐比以正常多了三分。 皇上就是后宫的风向标,慈宁宫承乾宫的赏赐紧随其后,也加重了几分。 安嫔与敬嫔这下子就摸不太准皇上的心思了。 若是想让纳喇贵人自己抚养,那同赏赐一次下来的就应该是晋位诏书。 若说皇上不重视,偏偏赏赐又多了三分。 两人站在产房外面面相觑,所以皇上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个孩子究竟养在哪儿? 第36章 惠嫔 第41章 云筠也非常疑惑, 这位十二阿哥皇上究竟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再有什么想法,这都大半个月了,也该安排下来了吧? 总不能让十二阿哥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在延禧宫待着。 谁想, 纳喇贵人这边的十二阿哥还没具体安排,翊坤宫就传出好消息, 郭络罗庶妃有孕了。 先是乌雅答应,后是纳喇贵人, 再是郭络罗庶妃, 宫里的孕妇一个接着一个。 虽说争宠才是后宫的主旋律, 但孩子啊,谁不想要呢。 连佟贵妃都暗淡了几分, “嬷嬷, 你说本宫为什么还不怀孕呢?” 十一阿哥虽养在承乾宫, 但大部分都是乳母嬷嬷照顾着,又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佟贵妃虽然每日都会去看看,但感情并没有相处起来多少。 只是不会亏待了他。 虽然有了名义上的养子, 但佟贵妃还是更想有一个亲生的孩子。 赵嬷嬷又是连番劝慰,见佟贵妃依旧心情低落, 朝外间使了个眼色。 不过一会儿, 乳母便抱着襁褓中的十一阿哥走了进来,小家伙被裹在宝石蓝的襁褓里, 脸蛋圆滚滚的,皮肤也红润白皙, 一看就健康。 “主子您看,十一阿哥长得可好了。” 赵嬷嬷上前轻轻掀开襁褓的一角,感觉失了些束缚, 十一阿哥胖乎乎的小手很快就张牙舞爪地伸了出来,一张一合抓着空气。 佟贵妃的目光被孩子吸引,脸色稍缓。 赵嬷嬷又递了一个手柄打磨得光滑圆润的拨浪鼓给她。 佟贵妃轻轻晃着,拨浪鼓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十一阿哥的小脑袋微微转动,小手也往发出拨浪鼓方向抓。 一边逗着孩子,佟贵妃还一边感叹,“看本宫将这个孩子养得多好啊。” “本宫还记得这孩子刚抱来那会儿,皮肤红彤彤皱巴巴的,像一直瘦瘦小小的红皮猴子,本宫还真心实意地担心,还好他是个皇子,若是公主,长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不过赵嬷嬷见多识广,告诉佟贵妃这刚出生的孩子就长这样,等过一个月就好了。 佟贵妃这才放下心来。 她也是好颜色的,若是养个丑皇子的身边,她真的很难做到真心实意对待。 不过十一阿哥的气性似乎有些大,见一直抓不到拨浪鼓,小嘴一瘪,“哇——” 哭声震耳欲聋。 “哎哎哎,他怎么哭了?”佟贵妃被猝不及防吓了一跳,手中的拨浪鼓都差点没拿稳摔孩子身上,连忙离远了些,让奶嬷嬷哄人,“快哄哄他,别伤了嗓子。” 奶嬷嬷小心拍着襁褓,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又轻轻摇晃。 但十一阿哥就是扯着嗓子哭。 最后还是赵嬷嬷育儿经验丰富,“奴婢瞧着,十一阿哥似乎是想要主子手里的拨浪鼓?” 佟贵妃连忙将拨浪鼓塞到十一阿哥手里。 哭声戛然而止。 被这么一哭,佟贵妃也没了伤春悲秋的心思,连忙摆手,“把十一阿哥抱下去吧。” 康熙偶尔就爱小偷小摸悄悄靠近。 乳母还没来得及离开,门外就传来了太监特有的通报,“皇上驾到——” 佟贵妃一惊,连忙起身理了理衣角,康熙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一身姜黄色圆领常服,腰间系着明黄色带子,上面挂着鞘刀和一只石青缎平金银福寿纹椭圆荷包。 佟贵妃打量了一眼荷包,便知道皇上这是才从翊坤宫过来。 虽然和宜嫔不对付,但知晓郭络罗庶妃有了身孕,皇上去翊坤宫探望是常事。 佟贵妃笑脸相迎,“皇上怎么来了?” 翊坤宫传出郭络罗庶妃怀孕的消息,皇上这会儿不是应该留在宜嫔那儿吗? “朕一来就听到十一阿哥在哭,”康熙笑着握住佟贵妃的手,语气随意,“可是你这额娘欺负他了?” 担心皇上以为自己照顾不尽心,佟贵妃连忙解释,“臣妾欺负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做什么?是臣妾方才用拨浪鼓逗他,他抓不到,就闹起了小性子,哭了一会儿。还是赵嬷嬷看出他的心思,把拨浪鼓给了他,才不哭了。” 康熙的育儿经验也算丰富,又仔细瞧了瞧襁褓里的十一阿哥,肯定道:“这孩子假哭呢,光出声,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 佟贵妃惊讶了,“是吗?臣妾看看。” 她凑近看了看,发现还真是。 “这小滑头,”佟贵妃笑着说了一句。 在养孩子这方面,康熙完胜佟贵妃,他还骄傲地提了一嘴太子小时候怎么怎么样。 佟贵妃微笑听着。 最后康熙说尽兴了,还感叹了一句,“这做父母的,都不容易。” 佟贵妃不想听康熙絮絮叨叨,她还是更喜欢皇上沉默寡言的样子,于是拿正事来堵康熙的嘴,“十二阿哥那里,皇上可有安排了?” 惠嫔已经问过好几次了,安嫔敬嫔也明里暗里打听,皇上还是早点下决断吧。 想着安嫔敬嫔送来的两大匣子珠宝,佟贵妃还提了一嘴,“前面那几个嫔位可都没有孩子。” 是的,安嫔和敬嫔最后的办法就是贿赂佟贵妃,希望佟贵妃在康熙面前说一说好话。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她们见不着康熙,皇子这种事情也不是谁都能插嘴的,只有佟贵妃还算名正言顺。 康熙沉默几秒,缓缓道:“十二阿哥养在兆祥所。” 他对纳喇贵人并不喜爱,有她提起董鄂妃的缘故,也有她自身的缘故。 纳喇贵人是眉眼长得极好,可是后宫能得宠的包衣妃嫔谁没有一幅好样貌? 荣嫔少女时期长相甜美纯真,肌肤更是光滑如玉,惠嫔温婉端庄,气质典雅,站在那里就是一株兰花,宜嫔更是美艳大方,相貌堪称后宫之最。 她们不仅长相好,性子也好,至少在康熙面前从来不会说其她妃嫔的是非,偶尔拈酸吃醋也是情趣。 只有纳喇贵人,每次侍寝恨不得将后宫大事小事全部说一遍。 那个贵人位分,还是看在阿哥份上给的。 不然纳喇贵人估计也只是个庶妃。 到底收了人家好处,佟贵妃还是挣扎了一下,“兆祥所才夭折了一位阿哥,又将十二阿哥送去是不是不太好?” 夭折的那位阿哥也是纳喇贵人的呢,皇上要不要这么戳她心窝子。 但是康熙下了决定很少有人能改变,他拍了拍佟贵妃的手,“这事就这么定了,等满月之后便将十二送去兆祥所,你来安排便是。” - 云筠也知道了十二阿哥会被送去兆祥所的消息。 “纳喇贵人这下子要伤心了,”她轻轻感叹一声,为手里的荷包收尾。 她和纳喇贵人都以为皇上会为十二阿哥安排一位养母的。 纳喇贵人当时还宽慰自己,说有个位分高的养母对孩子也好,至少养母会对孩子尽心尽力。 虽然弊端也显而易见。 比如乌雅贵人的十一阿哥,如今养在承乾宫,就算乌雅贵人常常去承乾宫给佟贵妃请安,她也一面都见不着孩子。 宫女太监们偶尔还能撞见从承乾宫回永和宫的乌雅贵人,都在传,乌雅贵人回永和宫时眼眶都是红的。 当然,这些话也就私下里说说。 谁敢不要命了得罪佟贵妃。 - 春风已经拂过紫禁城的红墙绿瓦,尚书房廊下的花也换成了开得正好的重瓣月季。 在尚书房的保清收到了额娘亲手绣的荷包,还有一些封好的肉干。 已经出了皇后孝期,内务府也开放了不得食荤腥的限制,保清日常膳食逐渐有了肉类的身影。 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守孝一年的食素生活让保清相当一段时间不想吃任何蔬菜,只想吃肉。 云筠自己也挺喜欢吃肉的。 结合孩子和自己的需求,云筠特意让膳房做了几款肉干,猪肉牛肉的都有,她自己留了一半,另一半送去给保清。 原本想着保清怎么也能吃一段时间,结果还没过三天,云筠就收到了小德子传来的消息,说是肉干不够吃。 云筠:? 要知道她预备的是一个月的量啊! 就算五个小孩平分,也不至于三天就没了吧? 她自己是试过的,有一部分牛肉干选了牛腱子肉,特别有嚼劲,在嘴里待个五到十分钟没有问题。 小孩子牙口这么好的吗? 尚书房。 允瑞小脑袋凑到保清桌子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保清,手上的肉干。 他也不开口讨要,就这么纯纯盯着,还有疑似咽口水的声音。 保清迟疑地递了一条给他。 允瑞脑袋往后缩了缩,继续咽口水,“不用不用,你自己吃就好了,我就是看看,看看。” 保清是很大方的性子,收到肉干就给他们一人分了一点,明面上是大家都一样的。 第42章 但是允瑞和保清关系最好,保清私下偷偷给了允瑞另外装了一个荷包。 保清担忧地看了一眼允瑞漏风的牙,“你都吃完了吗?” 允瑞点头。 他宣布,现在最喜欢吃的已经不是点心了,而是各种肉干。 惠嫔娘娘送来的肉干吃着又麻又辣,还有五香味的,吃起来掉渣,可真是好吃啊。 想起记忆中的美味,允瑞继续咽口水。 可是这是保清额娘给他的,而且保清已经分了很多给他了,不能再要了。 允瑞这点分寸还是有的。 但是允瑞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样子像小狗,真的好可怜,保清不忍心,直接往允瑞嘴里塞了一条,“你要是想吃的话,我让额娘再送一些来就是了。” 这些肉干本来就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尤其对皇子来说。 可架不住云筠送来的肉干是特制的,味道超级好,几个半大的孩子又正是馋嘴的时候,尤其是允瑞,一整天都在嚼吧嚼吧,饭没吃多少,肉干倒是消耗得飞快。 吃到想念的味道,允瑞下意识嚼了嚼。 真香。 入了口的东西允瑞不可能再吐出去。 其实他回到府里时也让厨房做了肉干,可是怎么做都没有惠嫔娘娘送来的好吃。 额娘还说他挑嘴,差点又挨一顿打。 允瑞自己还委屈呢。 厨房做的不好吃还不让说。 第37章 惠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康熙越来越喜欢突击尚书房。 说是关心保清的学业。 但是保清表示,他不想要皇阿玛这样高强度的关心,更不想多背几篇又臭又长的儒家经典。 尤其知道皇阿玛在给太子弟弟启蒙后, 保清没有一丝羡慕,全是对太子弟弟的怜悯。 有个时刻关心功课还高标准的皇阿玛, 是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啊。 他不仅这么想,还转头和允瑞嘀咕。 “还好我的启蒙是在宫外进行的, 自在多了。” 现在是休息时间, 上了一个时辰的汉文课, 师傅也需要喝点茶水润润喉。 要不然说保清他们喜欢这位汉文师傅呢,多贴心啊, 休息时间自动出门活动身体, 给了他们充足的自由。 允瑞抓紧时间一边点头一边往嘴里塞五香猪肉干, 那速度,仿佛慢上一秒自己就会饿死。 见允瑞吃的香,保清也开始嚼嚼嚼。 康熙今日一身明黄色彩云金龙纹妆花纱朝袍,朝冠也稳稳当当戴在头上, 一看就刚下朝,顺脚一拐就来了尚书房。 保清已经锻炼出了分辨脚步声的技能。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保清转身, 抬头,“皇阿玛?” 嘴角还沾着一小块红红的辣椒碎屑。 他的上门牙前几日刚掉, 牙床还光秃秃的,说话时漏着点风, 啃肉干全靠两边的虎牙较劲,半天下来,那肉干沾满了口水, 愣是没咬下一块皮。 康熙见他费劲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看着零损耗的沾着口水的肉干,他有些不忍直视,“保清啊,实在咬不动就别吃了吧。” 也不知道这个儿子是什么时候和肉干耗上的。 既不吃进肚子,也不放下,就这么含着嚼着,十分不雅致。 虽然看不过眼,但是康熙也没有全部给他收了。 一来,他也知道,这是惠嫔送给保清吃的,是她的一片心意。 二来,小孩吃点零食康熙没什么好说的,他虽然是个严父,但也不至于抢小孩的吃食。 保清对此振振有词,“儿臣就是喜欢这种嚼不动又有味道的感觉,嘴巴没有空着,还不占儿臣吃正经膳食的肚子。” 他又不傻。 额娘说了,要多吃才能长得快长得高。 见皇阿玛还看着自己手中的肉干,保清非常有分享精神,“皇阿玛,吃吗?” “朕用过午膳了,”康熙对沾了儿子口水的肉干十分嫌弃,“你自己吃吧。” “哦,”保清又继续含着肉干嚼嚼嚼,还非常自然地让康熙做事,“皇阿玛可以帮儿臣给额娘带个话吗,下次送来的肉干多一点麻辣味的,儿臣喜欢吃那个。” 亲阿玛和亲额娘,他没什么不好提要求的。 康熙脸色有些奇怪,他儿子,吩咐他做事? 虽然只是一件带话的小事。 但是不管是妃嫔还是朝臣,要是想做些什么都是先奉承一番让他高兴,然后才委婉又试探地提出要求。 哪有像保清这样直愣愣‘吩咐’他带话的? 但是看着保清清澈的眼睛,康熙又忍不住笑。 “想让朕帮你给惠嫔带话?”在保清期待的目光下,康熙故意拖长语调,“那你多写两篇唐楷。” 保清觉得皇阿玛真会乘人之危,快速改口,“儿臣其实也不是很想吃。” 康熙皱眉,故作严肃:“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保清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保清没被康熙唬住,眨眼,脆生生地和康熙讲道理,“可是皇阿玛,您也没有答应下来啊,再说了,儿臣提出要求,您给出条件,儿臣对这个条件不满意,撤回要求,这叫商量啊。” 允瑞在一旁连连点头。 保清说的对。 康熙被一本正经的保清逗笑了,换了一种说法,“既然保清想要朕办事,那总得给出一点好处吧?没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 保清仔细一想,皇阿玛说的好像也对,额娘和嬷嬷都会给跑腿的小太监赏钱。 于是他摸出额娘给自己绣的荷包,掏出两颗金灿灿的金花生,递给康熙,“用这个当报酬可以吗?” 康熙摇头,“你的金花生都是朕过年时给的,拿朕的东西当报酬,不妥。” 保清被康熙带歪了,完全忘记还有不让康熙传话这个选择,冥思苦想着适合皇阿玛的报酬,不舍道:“那,额娘送来的肉干分给皇阿玛一成?” 肉干是额娘特制的,总不是皇阿玛的东西了吧? 康熙继续摇头,“朕又不喜欢吃肉干,再说肉干是惠嫔宫里的,和保清有什么关系呢?朕要保清完完全全自己努力给出的报酬。” 自己努力给出的报酬? 保清灵光一闪,“儿臣给皇阿玛唱首歌?” 给皇玛嬷祝寿时,他和太子弟弟就一起唱了一首歌,皇玛嬷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皇阿玛当时也很高兴,一看就喜欢。 康熙依旧摇头,语气里带着循循善诱,“唱歌这个报酬还不够,不如保清再加一点如何?比如课业方面的?” 这个不行,那个不够。 保清被激发出了斗志,他一定要拿出皇阿玛满意的报酬不可。 大手一挥,慷慨激昂,“儿臣临摹两篇,不,三篇唐楷。” “很好,这个传话的活儿朕接了,”康熙一口答应下来。 康熙答应的太快,保清有点感觉自己被骗了。 但是这个报酬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尤其成功打动皇阿玛的成就感让保清有点飘飘然,这可是他自己努力的成果啊! “那就拜托皇阿玛了。” 允瑞不像保清那样上头,在一旁欲言又止。 他记得皇上最开始只要求两篇唐楷,怎么聊着聊着,就变成三篇了? 他记得汉文师傅新教的成语,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看着康熙逐渐远去的背影,允瑞默默将康熙刚才的行为对号入座。 原来这两个成语是这个意思。 - 郭络罗庶妃有孕,作为后宫事务的管理者之一,云筠不能不过去看望一下,表达自己的关怀。 也不能空着手去贺喜。 给怀孕的妃嫔送礼更是相当有讲究。 药材首先排除,容易被当成宫斗道具不说,但凡谨慎点的妃嫔也不会用别人送来的药材。 宫里常用的香料香薰也不能送,万一里面神不知鬼不觉加了麝香,两方都完蛋。 最好就是送些华而不实的摆件,或者彰显心意的母婴用品,再不济就送能当硬通货的布料。 总之,一定要选不容易被动手的东西。 这都是大家送礼这么多年的经验,也是默契。 云筠让茯苓备了一对莲生贵子纹样的青釉浅腹瓷瓶和一枚二两重的金质长命锁。 一个好看,一个实惠。 翊坤宫作为现任宠妃居所,摆件陈设无一不富贵精巧。 宜嫔与云筠一左一右坐在炕上,郭络罗庶妃虽然是此行主角,但也只能屈居绣墩。 云筠先与宜嫔聊了几句家常,之后才说起郭络罗庶妃怀孕的事,让茯苓将带来的贺礼呈上。 郭络罗庶妃想要起身谢礼,又被云筠按下,“你如今是有双重身子的人了,安心坐着便是,不必拘这些虚礼。” 只是郭络罗庶妃胆小又好脾气,温温柔柔的,“娘娘特地来一趟贺喜,嫔妾不能不知礼。” 她今日穿着一身碧玉色绣玉兰花的旗袍,样式素雅,脸上也只是简单地上了口脂,眉眼温顺柔和,只是过于柔和了。 第43章 云筠和这位郭络罗庶妃没怎么打过交道,这还是第一次她们面对面说话。 若不是她与宜嫔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她还不信性格如火的宜嫔同她是姐妹。 这差别也太大了。 就连那几分相似也因郭络罗庶妃总是低垂的目光减少了不少。 宜嫔知道自己姐姐性格有些内向,不爱说话,主动接过聊天的责任,语笑嫣嫣,“你这身衣裳的纹样倒是精巧,以前从未见过,是尚衣监新的巧思?” “尚衣监有一位从江南来的绣娘,说是那边的新样式,”云筠和宜嫔目前没有什么矛盾,在后宫也不是一个赛道,聊得有来有往,“你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一个小册子,你尽管选纹样送去尚衣监便是。” 谁不喜欢新的漂亮衣裳呢。 尤其宜嫔是个大美人,更喜欢打扮自己。 她笑意盈盈,“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也知道,我就喜欢这些。” 说着,宜嫔让宫女拿来了一个精致的紫檀盒,“我也不白拿你东西,这文贡墨细腻均匀,光泽温润,是两湖的贡品,我对书法之道不擅长,给五阿哥用也不算埋没了这方好墨。” 云筠刚准备张口。 宜嫔直接塞进了她怀里,“又不是给你用的,你给五阿哥收着。” 这送礼法子,很有宜嫔个人特色。 她最不喜欢占人便宜,别人敬她三分,她是想还五分的。 云筠最后还是收下了,又替保清感谢了一番,与宜嫔互相颔首道别,领着茯苓回了延禧宫。 —— 佟贵妃也给郭络罗庶妃送了赏赐,只不过不是亲自前去,而是派身边的大宫女走了这一遭。 她忙着呢。 自从发现十一阿哥会假哭之后,佟贵妃就对他起了兴趣。 这么小一个孩子,还有心眼呢! 她可太稀奇了! 相处得越久,佟贵妃越喜欢这个小小的孩子。 她发现这个孩子还有那么一点倔强。 “啊!啊!”十一阿哥在襁褓里止不住出声,小手抓着拨浪鼓就不放。 一旦奶嬷嬷将她手上的拨浪鼓拿开,十一阿哥就放声哭。 直到给他塞回去。 而且他还就盯着佟贵妃拿来逗他的那只拨浪鼓,其他的他都不认,拿错样式和颜色也哭。 真不知道一个小婴儿是怎么分辨出来的。 康熙听佟贵妃这么一说也觉得稀罕,还自己上场逗了几次。 结果还真是那样。 康熙拿这个当趣事,讲给了太子听,太子当即对这个弟弟起了兴趣,拉着康熙衣角,“皇阿玛,儿臣想去看弟弟。” 第38章 惠嫔 日常享受太子亲近的康熙非常欣慰, 觉得太子真是再好不过的兄长,小小年纪就会关心弟弟了。 虽然不想太子和后妃过多接触,但既然太子想见弟弟, 康熙大手一挥,直接带着他去了承乾宫。 穿着明黄常服, 一大一小的父子俩出现在佟贵妃面前。 佟贵妃:? 皇上不是把太子看得像眼珠子似的,谁也不许接触吗, 怎么现在还主动带到承乾宫来了? 太子穿着康熙同款缩小版常服, 有模有样地给佟贵妃行礼, “佟母妃安。” 虽然佟贵妃是太子庶母,但太子年纪再小也是储君, 佟贵妃侧开受了半礼, 虚扶一把, “太子殿下怎么来承乾宫了?” 这些日子的带娃生活让佟贵妃看太子都软了一分。 太子奶声奶气仰着小脸,非常有礼貌,“佟母妃,是我央着皇阿玛来的, 我想看弟弟。” 佟贵妃看向康熙。 康熙笑着点头。 行吧。 赵嬷嬷又相当熟练地使了个眼色,等康熙和太子坐下时, 奶嬷嬷也抱着十一阿哥进来了。 小家伙刚睡醒, 正精神着,小眼睛滴溜溜地转, 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弟弟好小!”太子感叹地看着摇篮里的十一阿哥。 “他才六个月大呢,”佟贵妃解释着, 看出了太子想和弟弟玩的心思,“殿下可以拿一旁的拨浪鼓逗一逗他,只是要记得他一瘪嘴就要塞进他手里。” 因为十一阿哥的行为, 承乾宫摆在面上的拨浪鼓只有那么一支,以免她们错认。 佟贵妃也不是白逗孩子,对十一阿哥的脾气她已经有了一个精准的把握,尤其是要哭的表情,她可是有相当丰富的经验。 康熙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着儿子逗另一个儿子。 照顾十一阿哥的奶嬷嬷则是心惊胆战,小孩子下手没轻没重,太子殿下可别不小心伤到了小阿哥。 不过太子小小年纪就展现了超强的观察力,逗了许久都没有将十一阿哥逗哭,甚至把人逗得笑个不停。 幼稚的动作大人做起来不顺畅,像太子这样的小孩倒是刚刚好。 太子逗弟弟逗得高兴,十一阿哥被太子逗得也高兴,康熙看着太子高兴他也高兴。 简直就是三赢。 太子在要离开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皇阿玛,儿臣能带弟弟回乾清宫吗?” 康熙眉梢都没动下,拒绝了他的请求并给太子下达了新任务,“保成今天的大字还没有写,等你能完整背诵出《大学》,朕再好好考虑考虑。” 《大学》是尚书房才教授的内容,太子如今正在背《千字文》。 不过等他学完《千字文》,他估计也该忘记这个要求了。 “好吧,”太子不知道皇阿玛的险恶用心,虽然有些遗憾不能带弟弟回家,但还是乖乖的跟着康熙走了。 - 佟贵妃沉迷养孩子,现在是孩子最可爱的时候,不会说话,只会用大眼睛滴溜溜看着你,笑起来心都能给你融化。 等佟贵妃再次关注起乌雅贵人时,已经是她怀孕两个月之后了。 似乎每次有妃嫔怀孕佟贵妃都会感叹这么一遭,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怀孕。 尤其这次怀孕的还是她特别不喜欢的乌雅贵人。 不想听这些糟心事,永和宫也不是她的地盘,佟贵妃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将手中的册子扔在炕几上,“以后永和宫那边的事情就不要关注了,还有,派人给乌雅贵人传话,既然怀孕了,就少出来走动。” 整日委委屈屈的样子给谁看。 她难道欺负了她不成? 惠嫔的五阿哥当初养在宫外,五年都见不到一面,也没见她整日里红着眼眶啊。 当真不知所谓。 - 佟贵妃已经打定主意眼不见心不烦,就连宫妃怀孕惯有的赏赐,也压根没让人准备,明着展示自己态度,她就是不喜乌雅贵人。 倒是云筠与荣嫔结伴去了一趟永和宫。 乌雅贵人和和善善地接待了她们,又谢了赏,态度谦逊,情绪价值给的足足的。 就算知道乌雅贵人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可她聊天说话就是让人听着顺耳,感觉如沐春风。 冰鉴里冒着丝丝凉气,云筠用果叉吃了一口鲜红的冰镇西瓜,对茯苓感叹,“和乌雅贵人聊了这么一遭,本宫心情都好了不少,也怪不得她能脱颖而出。” 原来是情商高的特殊人才啊。 茯苓向来不会多嘴,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她感叹,见碗里的西瓜快要见底,又给她续了一杯酸梅汤。 今年的夏天简直热的出奇,太阳也毒辣,就算有冰鉴在,可还是感觉有些闷热。 云筠喝了一口酸梅汤,感觉心中的燥意减轻了些,又关心起保清那边。 “小孩子不耐热,保清那边注意着些,让孙嬷嬷和小德子少给他吃些凉的东西,以免伤了脾胃。” “衣裳也多做几件透气的,那些棉啊缎啊就先不用了,容易闷汗,给他多做几件纱的。” 保清长得快,衣裳都是一个季度一换的。 况且小孩子喜欢跑跳,云筠知道,保清在尚书房也不是什么老实性子。 她拘不着他,知道这个天读书也辛苦,只能从这些边边角角下功夫,让他尽量过得舒服些。 “对了,听伺候保清的人说,他只吃肉不爱吃蔬菜,这事可不行。送给保清的肉干先停一个月,换成蔬菜鸡蛋饼,另外,给膳房说,早晚膳都给他上一道蔬菜粥,务必让他多吃点蔬菜。”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年头也没什么钙片维生素片之类的东西,必须给她好好吃蔬菜。 - 宫里一下子有了两个孕妇,安嫔和敬嫔重燃希望。 郭络罗庶妃那里有宜嫔做主位,而且人家是亲姐妹,她们争不过。 不过乌雅贵人这胎还是相当有希望啊。 十一阿哥在佟贵妃那里养着,总不会突然出事夭折。 乌雅贵人能在佟贵妃眼皮子底下生下阿哥,想来也是个有心机有手段的,一定能保护好自己这一胎。 想要养个孩子已经成为她们的执念了。 于是云筠惊奇地听完了茯苓汇报,“麦冬生病被挪出延禧宫了?” 第44章 三等洒扫宫女的变动一般来说惊动不了主位妃嫔,尤其是这种宫女生病,算比较晦气的情况,都是掌事宫女或者嬷嬷自行安排,只要不耽误干活就行。 可谁让茯苓知道麦冬是安嫔的探子,偶尔关注呢。 茯苓也很苦恼,“说是麦冬得了疥疮,只能被挪出去。” 疥疮是一种皮肤病,具体症状为皮肤剧烈瘙痒,出现红色丘疹。 三等宫女又是住在大通铺,非常容易被传染,在发现那一刻,管事的嬷嬷就将麦冬挪了出去。 就算好了,估计也回不到延禧宫了。 好吧,探子没了一个,云筠关心起另一个,“白术呢?” “白术和纳喇贵人身边的白兰走得近,”茯苓对这些都有了解。 云筠猜到了一点敬嫔的想法,这是还没有放弃纳喇贵人的十二阿哥,等候时机呢。 不过安嫔? “去查一下麦冬有没有接触过什么,或者有没有在延禧宫放什么,搜一下。” 宫斗片她看了不少,说不定麦冬干了什么大事,被悄无声息灭口了? 云筠脑洞大开。 - 直到茯苓说在永和宫门口看到一个和麦冬长相非常相似的宫女。 云筠:? 过了几日,茯苓又肯定说,那个洒扫宫女就是麦冬。 云筠:! 她已经让人将延禧宫翻了一遍,没多出什么也没少什么,也就是说麦冬什么也没做? 但她不是得疥疮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永和宫。 将管事嬷嬷传来问了问,原来是麦冬挪出去之后发现这不是疥疮,而是单纯的丘疹,只是症状像疥疮。 太医院也不会派太医给宫女看诊,所以直到挪出去之后身上的红疹渐渐消了下来,麦冬才知道这不是疥疮。 不过她也回不了延禧宫了。 延禧宫一向是宫女眼中的好去处,主位惠嫔娘娘性子和善,不会动辄打骂宫女,有什么喜事时还会满宫赏赐。 不少宫女使银子都想来这里。 三等也没关系,前面的姐姐总会出宫,她们还是前景在望的。 于是麦冬刚被挪出去,位置就被顶了。 恰巧这时候乌雅贵人怀了孕,永和宫空着两个位置,麦冬就被安排了过去。 知晓来龙去脉,云筠: 那她之前又是紧张,又是安排人搜了一番延禧宫,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吗? 茯苓对此有自己的看法,她是知道这里面的内情的,“麦冬是走正规程序入的永和宫,估计短时间是换不了第二次了。” 宫女在有主位伺候的情况下调动不外乎两种情况。 一种是主子亲口开始给出去,这要有正当的理由。 另一种就类似麦冬这种,因为宫女个人原因,比如差事没做好被退了,生病不能在主子身边伺候了,都会打回去重新安排。 云筠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想起永和宫里住着谁,心里冒出一个猜想。 安嫔不会是盯上乌雅贵人这一胎了吧? 将自己代入安嫔。 一个忠心的探子不好得,既然延禧宫这边没什么可图的,放个探子也是浪费,不如充分利用人力资源,将人安排去永和宫。 真是合情合理。 所以安嫔安插探子的逻辑就是——有孩子? 云筠脸色有些古怪。 她觉得安嫔这次又要失望了,乌雅贵人可不是什么能任人拿捏的主儿,单凭她那高超的聊天技巧和情商,安嫔就斗不过她。 ----------------------- 作者有话说:晚上有事,所以今天提早了 大家国庆节快乐呀[三花猫头] 第39章 惠嫔 不过比乌雅贵人这一胎更受关注的是, 宜嫔也怀孕三月有余了。 仔细算一算日子,宜嫔这一胎比乌雅贵人还早了那么一个月。 按照规矩,妃嫔有孕需要第一时间上报给掌权者和内务府。 其一, 便于后宫管理者查看彤史,明确皇家血脉。 其二, 便于太医院建立档案,以免妃嫔不知轻重, 误食误用什么伤胎的东西。 可偏偏宜嫔就瞒住了三个月, 直到胎像稳固, 再瞒下去就要显怀时,才慢慢悠悠地报到承乾宫, 这不是对宫规蔑视和对佟贵妃的不信任是什么? 甚至消息传开时, 其她妃嫔对这位以直爽著称的宜嫔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前阵子郭络罗庶妃不会是宜嫔跑出来吸引她们目光的吧? 目的就是让自己安安稳稳度过孕早期。 佟贵妃更是将自己手中的账册狠狠扔了出去, 气得不行。 “宜嫔这是什么意思?” 佟贵妃声音发紧,又摔了一件茶盏,“是怀孕本宫的能力,觉得本宫管理不好后宫?” “怀孕三个月才说, 这不是打本宫脸吗?” 正常怀孕,两个月太医就可以完全把出来。 虽然赵嬷嬷明白宜嫔的顾虑。 三个月前坐胎是一道坎, 生产又是一道坎, 养大一位皇子更是需要付出无数心力,谨慎一些无可厚非。 但如今管理后宫的是自家主子, 宜嫔这隐而不报的行为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对佟贵妃能力的质疑。 赵嬷嬷将账册拾起,又递上一杯温热的参茶, “主子消消气,宜嫔瞒住了三个月,不仅您不知道, 估计皇上那里也不知道呢。” 康熙既然将后宫交给了佟贵妃,就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帮着宜嫔瞒她。 这点自信赵嬷嬷还是有的。 不过她觉得宜嫔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以前的荣嫔多受宠啊,五子一女,可也没有出现过三个月再报的情况。 宜嫔这算是开先河了。 皇上现在看在宜嫔怀孕的份上不计较,可说不准以后生下来会如何呢。 佟贵妃也意识到了宜嫔这种行为不仅是不信任她,更是不信任皇上。 心绪缓缓平复,她冷笑一声,“以前的那些本宫管不着,但如今后宫在本宫手里,本宫可不允许出现什么谋害孕妇的丑事。” 她管着后宫,后妃有子嗣也算她的功劳。 只是对宜嫔的观感更不好了。 谁会喜欢刻意妨碍自己工作,挑衅自己威信的人呢。 “翊坤宫那里正常照顾着,还有永和宫,能为皇上诞下子嗣是她们的福分。只是给翊坤宫带句话,让宜嫔安心养胎,不必瞎琢磨旁的。” 她没有那么心狠手辣对孕妇出手,也不知道宜嫔在防备什么。 宜嫔成功晋升为佟贵妃最讨厌的妃嫔之二,仅次于乌雅贵人。 - 后宫的风吹得很快,宜嫔怀孕的消息不到半日便传到了慈宁宫。 太皇太后对妃嫔不关注,但对皇上子嗣还是在意的。 “宜嫔怀孕三个月有余了?”太皇太后坐在临窗的软塌上,手里盘着一柄羊脂白玉如意,这是康熙特意在她生辰时献上的贺礼。 太皇太后指尖摩挲着玉如意上的纹路,不紧不慢,“后宫如今有三名孕妇了。” “是,”苏麻喇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来明年开春前宫里又能多出三个孩子,皇上子嗣繁荣,是好事。” “好事啊,”太皇太后轻叹了声,看向窗外,一颗被视为长寿象征的松树笔直挺立。 她突然道,“琪琪格早上来给哀家请安,哀家看着,她的眼角细纹越发明显了。” 这位顺治的继后,皇帝的嫡母,如今的皇太后,前些日子刚过了二十六岁生辰。 琪琪格是她的闺名。 太皇太后对她多有歉疚,琪琪格在顺治帝时就不得喜爱,明明是皇后,却只能缩在那一亩三分地,日子过得如枯井一般,比她这老太婆还无趣。 如今皇上的子嗣眼瞧着多了起来,太皇太后心里也有些想法。 琪琪格在寿康宫修身静养这么些年,也该得些欢乐了。 只是要同皇帝仔细商议一番。 - 不久,郭络罗庶妃诞下一女,行六,晋封为贵人。 这位公主去向简单明了,养在了宜嫔身旁。 郭络罗贵人同宜嫔关系亲密,进出之间无需通禀,与养在自己身旁无异。 公主算不得金贵,或许往后还要承担抚蒙的责任,饱受母女分离之苦。 宜嫔想要一个阿哥。 巧了,太皇太后也想要一个阿哥。 “往后哀家去了,有个阿哥在,琪琪格也能享受天伦之乐,”太皇太后想得长远。 琪琪格与皇帝的关系并不亲密,只是有作为嫡母的尊敬而已。 苏麻喇姑不顾礼仪地呸了两声,“主子长命百岁,还要看着太子殿下娶妻生子呢,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 太皇太后被她逗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什么长命百岁那都是哄人的话,哪有人真的活到了一百岁。” 太皇太后经历了漫长的宫廷岁月,对这些看得很豁达。 “哀家活了这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如今就盼着琪琪格能过得好。” 第45章 当初她为了稳住顺治的帝位,力主让琪琪格从科尔沁远嫁紫禁城,可是顺治独宠董鄂妃,琪琪格作为皇后也只能被压制在宫殿内。 孟古青虽是废后,但好歹能回到蒙古。 可琪琪格是太后,只能继续在这红墙内过完下半辈子。 “这不是琪琪格该过日子,哀家有顺治,有玄烨,琪琪格什么也没有,哀家得为她找个伴。” 慈宁宫规矩严,在太皇太后的掌控下更是如铁桶一般,这番话,太皇太后的想法,谁也不知道。 直到十月,一封圣旨从乾清宫发出——乌雅贵人被封为德嫔。 在云筠眼里,乌雅贵人是未来的太后,是德妃,往上走很正常,不晋封才是怪事。 但在其她妃嫔眼里,乌雅贵人这才只是怀孕,虽说母凭子贵,可如今'子'还没落地呢,怎么就一跃成为主位了? 这么得圣心的吗? 已经下了明旨,虽然因为怀孕,册封礼需要在生产之后才能进行,可是在众人口中,乌雅贵人已经被改口称德嫔娘娘了。 按照当初皇上定下的后宫等级,一位皇后,一位皇贵妃,两位贵妃,四妃六嫔,这是正经主子,至于贵人常在答应没有限制人数。 但是当初第一次大封就有七位嫔,皇上自己打破了这个规矩,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因此乌雅贵人晋封德嫔竟然没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永和宫本来就没有主位,德嫔顺利占据了这座宫殿。 安嫔的算计又落空了。 这个时候封嫔,明摆着这胎皇上是打算让德嫔自己养的。 —— 天边泛起微微的亮光,又是一日请安。 太皇太后手里捻着一串沉香佛珠,见康熙进来,让宫女上他喜欢的雨前龙井,“外面风大,喝口热乎的暖一暖。” 康熙接过茶盏,暖意顺着之间漫开。 太皇太后神色和蔼,话语里却带着几分打趣,“保成前几日来哀家这里告状,说你不许他去承乾宫见弟弟?” 康熙与太皇太后祖孙关系极好,也知道太子在她心里的分量,无奈向她抱怨,“朕哪里是拦着他不许去见弟弟,实在是这孩子三天两头往承乾宫跑,虽然现在天气凉了下来,可他去了就要跑跳出汗,朕也只能出此下策。” 一旁的皇太后听了,也跟着乐呵呵开口,“保成友爱兄弟是好事,哀家前些日子告诉他,翊坤宫和永和宫过些日子会添弟弟,往后啊,有他看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保成作为太子,时常来慈宁宫请安,他嘴甜又孝顺,哄得太皇太后与皇太后都非常高兴。 说起保成,皇太后声音都软了下来。 可谈到翊坤宫,康熙微不可察皱眉。 宜嫔怀孕隐瞒了三个月,虽然事后她特意向他解释,说是她一心都注意着郭络罗贵人胎像,自己也有落红,只当气虚不足,便没有往怀孕那边想。 太医也被她安排给郭络罗贵人诊脉了。 直到她感到身体不适,才让太医给她看了看,这才确定怀了孕。 康熙当时听了,面上并未显露不悦,只温言安慰了几句,这些日子也依旧按惯例去翊坤宫看望宜嫔。 因她说起气虚不足,赏赐的安胎药材与补品还多了三成。 可终究心里多了两分考量。 皇帝不喜欢隐瞒,尤其涉及到龙胎,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太皇太后注意到了康熙细微的表情,知道他对宜嫔有了不满,却没点破,只是轻轻转动着佛珠,语气平淡地岔开了话题。 “如今天气冷了,翊坤宫永和宫都让贵妃多看顾几分,尤其是宜嫔,她初次有孕难免失了些经验,还有一位公主需要她照顾,可得多注意一些。” 皇太后跟着点头,她向来是太皇太后说什么自己就附和什么的,“哀家那里还有一些蒙古带来的药材,等会儿派人送赏的时候加一些给她。” 她富着呢,药材什么的有的是。 第40章 惠嫔 新年里总是格外忙碌。 昨夜刮了一宿北风, 上午又开始下蒙蒙细雨,直到过了午时才渐渐停歇。 这天实在冻人,却又不得不出去——今儿是元宵, 皇上在御花园设宴,与妃嫔们同乐。 云筠从宫女手中接过饰有东珠的腰带, 亲手为保清系上,“难得有一天松快日子, 额娘也不拘着你, 去玩吧, 只记得元宵晚宴不要迟了。” 保清正举着手任由额娘为他套上一层一层的装饰,闻言动了动身子。 他今日的打扮喜庆极了, 头顶带着红绒结顶的吉服冠, 发尾用正红丝绸系着, 穿一件杏黄色缂丝彩云蝠八宝金龙纹蟒袍,外罩一件大红紫貂端罩,左右系着金黄缎垂带,身上更是带着璎珞、荷包、长命锁等物, 挂得满满当当。 “儿臣知晓,”保清虽然觉得自己这一身打扮有些夸张, 但也稳稳当当站在原地, “等到了时辰,小德子会提醒儿臣的。” 难得休息, 保清与保成约好了一起去承乾宫玩,啊不, 看弟弟。 云筠也知道这事儿,弯腰拍了拍保清脑袋,叮嘱他, “见到贵妃娘娘要有礼貌,还有,这是你第一次上门拜访,额娘给你准备了拜访礼,记得让小德子拿上。” 礼多人不怪。 保清已经是在尚书房读书的大孩子,出门不会有孙嬷嬷跟着了,小德子成了他身边的第一人。 有什么安排云筠都会告诉小德子一声,让他到时候提醒保清。 “知道了,额娘,”保清抱上温暖的袖炉,乖乖同云筠告别,“额娘放心,儿臣会在晚宴之前到御花园的。” 刚下过雨,地上有些湿滑。 三三两两的宫女太监行走在宫道上,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喜意。 元宵节宫里挂灯笼是传统,还有猜灯谜,这是一项宫里人都可以参加的活动。 猜出灯谜都有奖励,有些是银子铜钱,有些是糕点宫缎,或许娘娘们看不上这点奖励,但对她们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收获了。 刚到景和门,保清就看见了太子小小的身影。 当然,他身后少不了跟着一群伺候的人。 太子今日也被打扮得格外喜庆,浑身上下都是红彤彤的。 见着保清,太子一脸欣喜,“五哥,我给你带了灯笼。” 保清这才注意到,太子手里还拿着两只小小的兔子样式的宫灯。 一看就知道是内务府特地造出来哄小孩的。 太子递给保清一只,“到时候一起去御花园也把灯笼带上,皇阿玛说御花园有很多灯笼,但我们的是最独特的。” 谁不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呢。 连这两只灯笼的兔子造型都不一样,保清的那只兔子灯是蹲坐的兔子形。 “好啊,我们一起猜灯谜,”保清转着兔子灯,笑容矜持,“里面有一些奖品是我央了额娘设进去的,看我们能不能有那个运气寻到。” 元宵晚宴是由佟贵妃一手筹办的,云筠与荣嫔则是分管了灯谜与奖品。 两个小孩都对接下来的时间充满了期待。 当然,首先还是去承乾宫看这位排行十一的弟弟。 太子对此非常有经验,拍着胸脯保证,“弟弟非常好玩,他最近还听懂说话了,会捡东西和叫哥哥。” 向太皇太后告状非常管用,虽然康熙还是约束着他,但太子一个月也能去看那么一两回。 回回都有不一样的惊喜。 景和门到承乾宫不远,也就隔着一个宫道,几步路的距离。 为了配合两个小孩玩乐,云筠提前派人给佟贵妃有模有样地发了帖子,说明他们几时到。 佟贵妃觉得有趣,按照大人的方法招待了他们。 先是请到偏殿等候,给他们上茶水点心,又同他们好好寒暄了一会儿,说着车轱辘话。 保清让小德子将拜访礼拿出来,一本正经的样子,“佟额娘,初次拜访叨扰了,这是给十一弟弟的礼物,还请收下。” 送他们去了十一阿哥所在的偏殿,让人好好伺候照顾着,回到正殿后,佟贵妃乐不可支。 惠嫔真是个妙人。 宫里规矩久了,偶尔来这么一遭像小孩过家家,还挺有趣。 十一阿哥已经有了大名,叫做胤禛。 平时叫他十一阿哥他能听懂,喊胤禛他也知道这是他。 佟贵妃财大气粗,将偏殿的暖阁铺满了地毯,尖锐的东西也全部挪开,让十一阿哥可以在里面安全爬行。 “十一,过来,”太子与保清褪了鞋袜,盘腿坐在地毯的一端,十一阿哥则是被嬷嬷放到了另一端。 太子手里拿着熟悉的拨浪鼓,诱惑着弟弟,“走过来,走过来就给你。” 在保清惊奇的目光下,十一阿哥扶着一旁的椅子腿颤颤巍巍地站起,迈了两步。 然后又啪叽趴下了。 “十一会走路了吗?”保清看着十一阿哥那矮矮的身高,还有藕节一样的手脚,十分怀疑。 第46章 太子摇着拨浪鼓继续诱惑,“嬷嬷说他会走路了,只是懒,不爱自己走。” 毕竟去哪儿都有嬷嬷抱着,这可比自己走路省时省力多了。 宫里的公主阿哥在嬷嬷的娇养下,两岁鞋子还不怎么沾灰尘的多的是。 保清似懂非懂。 然后看着十一阿哥手脚并用爬得飞快,腾腾腾就到了眼前,伸手去够太子手中的拨浪鼓。 保清:? 为什么他能爬得这么快? 弟弟近在眼前,保清伸手将他翻了个面,想要研究一下为什么他四肢这么灵活。 十一阿哥本来就穿得厚实,此时像个乌龟似的四脚朝天,还在空气中划了划,然后开始瘪嘴。 太子连忙将拨浪鼓塞进他手里。 十一阿哥又笑了起来,捏着拨浪鼓晃动四肢,也不管自己还在两个哥哥手里当玩具。 在暖阁里不知不觉就玩一下午,保清感叹,弟弟真是一种神奇的生物。 本来太子还提议回趟乾清宫,他那里还有几盏别的动物灯,但保清连忙摇头摆手。 皇阿玛就在乾清宫,他可不想难得休息一日还被皇阿玛问课业,那对他太残酷了。 - 上午下过小雨,御花园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干净透亮。 值得庆幸的是下午是个好天气,不妨碍宫女太监们将御花园主道挂上各色灯笼和福字。 云筠扶着茯苓的手入了座。 宜嫔这胎已经九个月,临到快生产的月份,她身边的宫女一直小心翼翼地绷着,生怕自己主子有个好歹。 德嫔晋了位分,此时也单独列了一座。 也不知佟贵妃安排位次时是怎么想的,将宜嫔与德嫔放在了一道,此时两个孕妇都大着肚子,身边的宫女警惕得与晚宴格格不入。 上首正中央坐着康熙,太皇太后与皇太后一左一右分别坐在康熙稍后的位置。 云筠眯着眼睛瞧了,明黄色的绣线在烛火的映照下闪得刺眼,她又默默低下头。 “额娘,这个好吃,”保清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端着一碗水晶元宵垫脚。 这水晶元宵也是元宵节的特色,面皮由藕粉制成,内里的馅料有玫瑰松仁和蜂蜜,再由鸡汤熬成,口感软糯,带着花和坚果的香气。 云筠顺着保清的手用了一口。 保清又用瓷勺盛了一颗,喂她。 看着保清真挚的眼神,云筠又吃了一颗。 见保清还想继续,云筠轻轻压住他的手,“保清也吃。” 再好吃的汤圆吃上几颗也够了。 - 御花园的梅花开得好,都说美人似花,过了元宵,延禧宫也多出了一朵娇花。 人是皇上在御花园赏梅时瞧见的,据说当时正是傍晚,这名女子眉眼低垂,削肩细腰,仿佛梅花化成的仙子,当晚便侍了寝。 第二日就拎着自己的全部家当被安排来了延禧宫。 “奴婢卫氏见过惠嫔娘娘,惠嫔娘娘万福金安。” 这位新晋庶妃如今行的还是宫女面见妃嫔的礼,看样子尚未从身份转变中反应过来。 “免礼。” 云筠端坐在暖炕上,抱着一只手炉,懒洋洋地打量着这位新下属。 打扮倒是非常朴素,小两把头上别了一只素银簪子,耳坠上的珍珠也只有米粒大小,手腕上更是空落落的连个镯子都没有。 还不如延禧宫里的二等宫女。 见她身体有些瑟缩,云筠尽量放柔了嗓音,“以后都是皇上的妃嫔了,不用再自称奴婢。既然被安排到了延禧宫,就好好过下去,本宫也不是什么不能容人的性子。” 不得不说,这位卫庶妃长相的确好看,清冷柔弱,仿若神妃仙子,是和宜嫔不一样的美。 虽然卫庶妃身上的衣裳很陈旧,可是在她容貌的衬托下,陈旧也变成了有历史感。 见她浑身写满了不自在,云筠赏了她两只扁叶形状的鎏金手镯当见面礼,便让她先去安置了,“你刚来,若是缺了什么就让宫女来告诉本宫。” 这位卫庶妃的来历已经打听清楚了,是辛者库的宫女。 等等,辛者库? 云筠突然发应过来,康熙时期长得好看,又在延禧宫,还是辛者库出身,这不会是未来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吧? ----------------------- 作者有话说:有点兴奋,码一章 第41章 惠嫔 这位卫庶妃实在长得好, 皇上也新鲜,连着被翻了好几天牌子,后宫不少人都知道延禧宫有了位新宠妃。 还有来她这里明里暗里打探, 询问这位卫庶妃是从哪里寻摸出来的。 灵芝对这样的传言气愤不已,在云筠跟前小发怒火, “主子也是她们能编排的,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好好办差, 多存一些银钱。” 这是有人背地里嚼舌根被灵芝听见了。 茯苓轻轻拍了一下灵芝的手背, “主子面前注意些, 别用那有的没的话来脏了主子耳朵。” 作为内务府出身的宫女,茯苓可比灵芝更了解她们闲暇时会说些什么。 不过是些无端揣测罢了, 这种事情何必闹到主子跟前。 “吃点果子消消气, ”云筠扔了一只柑橘给灵芝, 让她吃着玩儿,“若是有人犯到你跟前,给些处罚便是了,你可是本宫身边受重视的一等宫女。” 灵芝捧着柑橘, 轻而易举被这句话消了火气。 房间里架着炉子和铁丝网,灵芝将柑橘剥开, 果肉和茯苓分着吃了, 柑橘皮则是继续放在炭火上烤。 “其实奴婢担心主子,”灵芝蹲在烤炉前, 没头没脑冒出来这么一句。 茯苓觉得灵芝估计要说什么不动听的话了,连忙上去捂她的嘴, “这大好日子的,说什么胡话呢。” 眼瞧着主子可是越过越好了。 五阿哥受皇上重视,据说皇上每日都要过问阿哥功课。 主子更是管着部分宫权, 底下人巴结着呢,内务府送来的一应布料那可全都是上等货,一点瑕疵不见。 连她们出去也被人姑姑姐姐地喊着,比当初主子重病谁也不搭理时,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也不知道这个丫头心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觉得心里不顺,茯苓还捏了灵芝腰间软肉一把。 这两年,灵芝都给吃胖了不少。 不过云筠喜欢有话直说,她最不喜欢猜来猜去了,灵芝是她的得力助手,有什么想法还是说开为妙。 示意茯苓将灵芝放开,云筠轻轻抬头,“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茯苓,去外面看着。” 要是灵芝说了什么茯苓不喜欢的,她还能及时捞一把。 知道自己之后估计要挨骂,灵芝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奴婢这是担心卫庶妃呢。” “永和宫和翊坤宫当初都是没有主位,所以两位娘娘才轻而易举上去了,可是眼下东西十二宫,已经被占去了九座,还有咸福宫大家都知道,是给博尔济吉特庶妃留着的,赫舍里和钮祜禄也要再进人,至少也是主位,奴婢想着,万一卫庶妃升上去,就是在和主子抢地方呢。” 灵芝分析得头头是道,乍一听还非常有道理。 万一延禧宫再多一个嫔位,那可不是在和她抢地方吗。 在灵芝的视角来看不是不可能,卫庶妃美貌堪比宜嫔,宜嫔能当主位,没道理卫庶妃不能啊。 灵芝甚至给她出谋划策,“主子,要不然咱们想点办法,把卫庶妃挪到其它殿里去?” 云筠觉得灵芝这番未雨绸缪,想得也太远了。 “你的心还是老老实实地放着吧,”云筠点了点灵芝额头,“等卫庶妃什么时候成贵人或者嫔位了,你再来操心这些。” 她的位置稳着呢。 再说她虽然不经常侍寝,可皇上一个月也会来延禧宫坐一坐,偶有什么贡品之类也从来没有少过她的,也不知道灵芝从哪里来的她要失宠的错觉。 还以为灵芝是要说什么大事。 “茯苓,”云筠扬声唤道,“把西次间紫檀木架子下的镶有猫眼石的匣子拿过来。” 她觉得灵芝可能最近太过清闲,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等她忙起来自然就没有这些念头了。 茯苓将匣子拿了过来,又在背地里偷偷瞪了灵芝一眼。 里面的意思很明确,晚上再找她算账。 云筠将匣子放在案几上,让灵芝上前,“宫里有位戴佳庶妃怀了孕,你挑些合适的东西去送赏。” 要说这戴佳庶妃与卫庶妃还有些渊源,都是康熙十四年入的宫,还有德嫔也是。 三个妃嫔,还有一个嫔位,那年的宫女真是人才辈出啊。 灵芝领了任务出去了,茯苓端了一盏杏仁露放在云筠手边,宽慰道,“灵芝向来嘴上没个把门,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主子别往心里去。” 以往这种出宫的活儿都是茯苓去的。 她稳重,能干,还随机应变,在外不会出什么差错。 第47章 “本宫知道,这也是给灵芝的锻炼,省得她东想西想,”云筠对茯苓和灵芝很有感情,这都是她一穿过来就陪着她的得力助手。 “灵芝整日在延禧宫也不好,她是本宫的一等宫女,也该出去走走,露露面。” 知道这是为了灵芝好,茯苓也不再劝。 只是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灵芝神神秘秘地附在云筠耳边,“大消息,奴婢刚才在翊坤宫门口瞧见慈宁宫的人了。” 戴佳庶妃居住的储秀宫就在翊坤宫隔壁。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故事。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后宫就传遍了消息,宜嫔所出的阿哥被下旨给皇太后抚养了。 妃嫔们这下子看不明白了。 不是说嫔位就能抚养阿哥了吗? 怎么还冒出一个皇太后? 虽说养在太后面前是尊荣,可是哪个母亲想和自己孩子分开,再说宜嫔受宠,不需要做这种表孝心博宠爱的事。 宜嫔自己也是被迫的吧。 佟贵妃知道一点内情,屏退伺候的人对赵嬷嬷感叹,“宜嫔当初选择隐瞒就做错了,皇上这些日子顾及她怀着孩子,憋着呢。” 唯一的那一点温情还是皇太后给的。 准许她过了满月再将孩子带过去。 “不过幸好有这么一茬让皇上发作出来了,不然还不知道宜嫔这宠妃名头能担多久。” 德嫔在二月也诞下一子,养在身边。 这样一对比,宜嫔得罪了皇上的既视感更强了。 - 御花园内许多花都开得好,佟贵妃难得牵头邀请各宫妃嫔,办了一次赏花宴。 康熙听说这事,也给贵妃做脸,赐了一桌席面。 不是正经的宫廷宴会,妃嫔们也随意许多。 荣嫔与云筠坐在一道:“这果子露有一点酒味,但是不醉人,尝尝?” 内务府送来的果子露有两种,一种是纯粹果汁做的,另一种就是果酒,但是度数很低。 云筠端起小巧的银杯,试了一口,“是不错,有橙子的味道。” 旁边传来僖嫔阴阳怪气的声音,“要说还是咱们的宜嫔娘娘得宠啊,贵妃娘娘举办的宴会也入不得眼,这会儿才到呢。” 冷嘲热讽,风味十足。 荣嫔与云筠同时抬眼,宜嫔打扮得十分华丽,光彩照人,完全看不出刚生产过。 对于僖嫔的嘲讽,宜嫔不甘示弱,“僖嫔妹妹这是落魄了?怎么衣裳颜色不鲜亮,瞧着像是陈料子。” 后宫新人层出不穷,僖嫔如今也只有个嫔位的名头,论宠爱还比不上一些庶妃。 她们拌嘴也是老生常谈的事了,但今天的风景实在好,荣嫔不想听她们在一旁叽叽喳喳,提议道:“我过来时瞧见千秋亭南边的玉兰开得不错,一起去走走如何?” 说话中,荣嫔聊到自己养的猫:“在做正事时就喜欢来我身边挨着,偶尔咕噜咕噜地叫,害我看账本时都要挪出心神去关注它。” 脸上只有对猫咪的喜爱。 云筠也有些意动,“你平日里把它养在哪里的?” 经常看宫斗剧的人都知道,猫猫狗狗非常容易被人利用来害人。 她当初也是顾忌到保清会回延禧宫,养猫狗会影响到他健康。 但荣嫔宫里养着三公主诶。 荣嫔知道她有五阿哥,也提起这件事,“偶尔让孩子和猫猫玩一下可以,但是不要让她们整日整日待在一个房间,我让底下人收拾出了一个耳房,又特地从猫狗房要了一个小太监照顾白雪。” 白雪是荣嫔养的狮子猫的名字,名如其猫,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 于是赏花宴结束云筠就直接转道去了猫狗房。 猫房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里面铺设有青石方砖,院内的花草树木郁郁葱葱,干干净净,一看就是精心布置过的。 皇上更喜欢老鹰和猎犬,因此猫房都是妃嫔来得居多。 总管太监一眼就瞧见来了位娘娘,小跑过来行礼,“奴才给惠嫔娘娘请安。” 认人是他们的基本功。 茯苓将来意说明,“主子挑一只乖巧亲人的猫,毛发长一点的,想从头开始养。” 亲手养大一只猫更有成就感。 总管太监明白她们的需求,招了招手,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太监跑过来行礼,又亲热地叫了一声公公。 “这是小李子,”总管太监介绍,“正好有一批刚断奶的波斯猫是他照顾着,奴才领娘娘去瞧瞧?” 猫房里有几只猫在跑跑跳跳,还有几只用墙上挂着的软布磨爪,仔细一瞧,软布已经快被抓成流苏了。 里面的布置也很有讲究,几层木质的猫爬架摆在角落,还有颜色不一的软垫,估计是猫窝。 小李子猫养得熟练,伸手一抓就是五只小猫崽子,整整齐齐摆放在桌。 云筠最后挑了一只金色的。 小李子也跟着她回了延禧宫。 第42章 惠嫔 云筠给这位新伙伴取名云朵, 是妹妹。 凭着可爱的外表,嗲声嗲气的嗓音,以及粘人的举动, 这位延禧宫新住户很快便赢得了上下所有人的喜爱。 连一向胆子小不爱说话的卫庶妃也亲手给它编了一只竹编猫窝,内里用细麻布裹着, 还绣了几朵祥云纹当装饰。 保清很喜欢这只叫云朵的猫,一回来就蹲在猫窝面前咪咪, 咪咪地叫个不停。 一转眼, 只有毛发蓬松的小奶猫长成了实心大可爱, 经常拖着长而蓬松的大尾巴在延禧宫巡视。 “你这胎也有六个月了吧?” 云筠与纳喇贵人一人坐在一边炕上,卫庶妃则是与她们面对面坐着软凳, 手上还打着络子。 “已经六个月了, ”卫庶妃声音柔柔的, 与云筠熟悉起来后她也不似之前那般怯懦,“太医说这胎养得好,照常走动着便是。” 延禧宫另外两个妃嫔都是生育过的,平日里也帮她注意着什么不能用, 她自己倒是不用操心太多。 纳喇贵人如今也对恩宠子嗣看透了,拿了一根小鱼干喂给趴在她和云筠中央的云朵, 淡淡的, “孩子在胎中养得好是好事,身下来也身体健康。” 她的十二阿哥在今年五月的时候夭折了, 拢共活了一岁三个月。 虽然知道这孩子生下来就身体弱,甚至比不过他的哥哥, 可纳喇贵人无疑又受了一次锥心之痛,甚至有了些许白发。 云朵吃着小鱼干,大尾巴一甩一甩, 毛绒绒地蹭在云筠手背上。 云筠知道纳喇贵人的心结在这儿,一把将云朵捞到膝盖上,轻轻用小梳子给她顺毛,“眼下入了秋,我也不偏驳谁,这有一些皮毛料子你们拿去,多做两身衣裳。” 入秋后的天气带着些寒凉,她们又爱一大早来正殿坐坐,纳喇贵人入宫多年不缺这点,但卫庶妃估计没多少存货。 先前是瞧着有新晋宠妃的架势,下面人都巴结着,送了些好料子去。 不过那会儿是夏季,送的都是透气的薄纱。 之后怀了孕,皇上不再翻牌子,宜嫔也继续得宠,皇上三天两头去翊坤宫,卫庶妃这儿又冷了下来。 所以恩宠什么的都没有到手的位分来得实惠。 纳喇贵人与卫庶妃口头上谢了赏,又说起旁事,“戴佳庶妃那里如何了?” 卫庶妃与戴佳庶妃在当宫女时有些来往,只是后来戴佳庶妃去了储秀宫,又有了身孕,两人便没有了交集。 她只听戴佳庶妃产下一子,又迁到咸福宫了。 云筠瞧她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微微压低了嗓音了,“这事儿不要在外面提,皇上下了旨不让人讨论,只是本宫担心你在不知道的时候犯了忌讳,才与你说一嘴。” 卫庶妃胆子小,连忙摇头,“若是什么不好说的事,娘娘还是不要告诉嫔妾了,以免连累了娘娘。” 云筠喝了一口红枣桂圆茶润喉,摆手道:“只是不让在外面议论,但这事儿大家都知晓,戴佳庶妃的阿哥生来有脚疾,皇上允了戴佳庶妃自行抚养。” 有脚疾的阿哥是不详之兆,只是皇上自己扛了下来,又怀着那么一点不可说的心思,将戴佳庶妃迁到了咸福宫,阿哥也自己养着。 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庶妃是个和善性子,戴佳庶妃与她在一道总能养好阿哥。 云朵发出咕噜咕噜声,知道她这是舒服了,云筠轻轻挠了挠她下巴。 知晓了来龙去脉,她们也不在戴佳庶妃的事上多言,转而聊起了一些闲事。 外面传来茯苓与宫女交谈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过了一会儿,茯苓进来说:“两位皇后的妹妹入宫了,去了东边儿,一位住在永寿宫享妃位待遇,另一位住在储秀宫享贵人待遇。” 纳喇贵人惊讶开口,“怎么仁孝皇后的妹妹才是贵人?”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位分,实在她对后宫这状况很有数。 僖嫔虽姓赫舍里,可与仁孝皇后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只是有这么个姓氏。 第48章 但那位赫舍里贵人可不同了,那可是仁孝皇后的妹妹,一个阿玛的那种,论亲戚,太子还得唤一声姨母呢。 灵芝在一边搭话,“这位赫舍里贵人今年十岁,说是入宫待年。” 十岁,那说的过去了,葵水都还未来呢,更别说侍寝了。 纳喇贵人随手拿过一旁的闪缎撒花引枕抱着,难得有些惆怅。 这就是家世的好处啊,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刚入宫就和她一个位分,过个两三年能侍寝了,指定一个主位少不了。 想着她又有些幸灾乐祸,僖嫔宫里来了这么一尊大佛,怎么对待都烫手。 新人入宫,像云筠这种有名号的妃嫔要给些见面礼。 不过两位妃嫔都是大家族出身,估计好东西见过不少,等闲的也看不上眼。 “去打听打听钟粹宫分别送了些什么,咱们比着来就是了,”这两位还不知是个什么性情呢,前一位仗着皇帝表妹身份的佟贵妃已经够傲气了。 - 秋雨总是显得寒凉,昨夜下了一宿的小雨,早上起来时殿外的桂花落了一地。 云筠早上喜欢让人开窗透气,亲手支开窗,呼—— 一阵寒风将她吹了个透心凉。 收回等会儿亲自去摘桂花的想法,云筠缩了缩肩膀,“外面天冷,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等会儿请安的时候将伞带上,你们也多穿一点,别冻着了。” 茯苓与灵芝都轻快地答应了一声。 “这温降的猝不及防,昨儿准备好的便袍太单薄了些,奴婢再寻一件琵琶襟有皮毛缘边的马褂出来,”灵芝在紫檀木衣柜前探头探脑,“主子有一件兔毛的似乎尚未穿过呢,要这件吗?” 她将一件梅花纹的马褂拿出来瞧。 又自己给否决了,“今儿是第一次见永寿宫那位娘娘呢,这件太过简单。” 钮祜禄妃昨夜便侍了寝,按照规矩,以后给太后和太皇太后请安也有她的一份了。 只有赫舍里贵人年岁尚小,只得老老实实待在储秀宫。 换上一件灵芝精挑细选的银灰色缎彩色方胜纹小夹袄,又用过早膳,暖轿已经在延禧宫门口等着了。 到了寿康宫偏殿,妃嫔们的位次又换了换。 这位新鲜出炉的永寿宫钮祜禄妃,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以往安嫔的位置,剩余妃嫔依次往下挪了一位。 钮祜禄妃来得早,每进一位嫔位就向她请一次安,她也不嫌烦,一直应着。 大家和这位钮祜禄妃都不熟,也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与自己相识的妃嫔简单聊着。 在佟贵妃来之前,宜嫔先从寿康宫主殿出来了。 自打阿哥被抱给了太后,宜嫔每逢请安便来得极早,亲自去伺候太后洗漱用膳,又自学了蒙语,方便和太后交流。 太后知晓她这一番行为是为的什么,她也不是什么恶毒的人,对宜嫔也和善,甚至不如说和善得过了头。 她主观上是不想让宜嫔母子分离的,但这小阿哥她也喜欢极了,因此也只能让宜嫔多来寿康宫坐坐,请安时也让她多和阿哥相处相处。 有德嫔一面都见不着自己阿哥做对比,宜嫔也想得明白,更是守规矩,除了借着请安这点时间多看看自己孩子,其余时间她也少来寿康宫打扰太后。 太后说蒙语,很少和她们能聊到一起。 倒是没想到这位新入宫的钮祜禄妃蒙语也不赖,同宜嫔一道和太后聊得有来有回,逗得她眉开眼笑。 请安完毕又回到延禧宫,云筠猝不及防收到保清的留言。 他想养一只狗? - 这事儿又得怪康熙。 满族是马背上得的天下,这骑马射箭的本领不能缺,也少不了实践,康熙本人更是木兰围场秋猎的最佳爱好者。 比如九月初九的那一场,康熙亲自射中的许多猎物,其中就有一只老虎和一只熊,其他兔子狐狸鹿之类的小动物更是数不胜数。 这做父亲的偶尔就是爱在儿子面前表现自己,康熙也有这个通病。 一个太子如今还不到入尚书房的年纪,骑射教学也尚未开始,康熙在他面前说的不多。 另一个就是康熙的好大儿保清啦,他本就喜欢骑射,学得也好,每当他用那种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康熙就想说更多。 说自己是怎么弯弓射箭打下老虎的,说当时那熊如何如何大,情况又是如何凶险,总之说的跌宕起伏,说的保清恨不得自己立马去打熊打虎,和皇阿玛一较高下。 其中,康熙也说到了皇家养的猎犬,性格刚猛顽强,可与狼搏斗。 保清便决定,他也要养一只猎犬,以后陪他一起去打狼。 只是他人在尚书房,东三所也没有这个场地,所以保清决定将这个非常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最信任的人——额娘。 作为保清最好的伙伴,允瑞脑子难得上线了那么一次,犹犹豫豫,“可是我听说猎犬都是专门养出来的,延禧宫是贵人娘娘的住所,有场地养猎犬吗?” 允瑞阿玛是前朝重臣,木兰围场秋猎也跟着去了,因此允瑞知道那么一小点。 但是在保清心里,延禧宫就是很大啊,当初他住在那里半年,要很久才能逛完呢,外面的空地很大,走廊也长。 “放心吧,我已经让人给额娘说了,我要养狗!” 额娘就是无所不能的。 比阿玛总是坑他还罚他课业好多了。 当然保清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好朋友,拍了拍允瑞肩膀,“你放心,以后咱们一起去秋猎,我打到的猎物会分给你的。” 第43章 惠嫔 云筠满足了保清这个小心愿, 去猫狗房带了一只三个月大的京巴犬回来,取名巴图鲁。 巴图鲁有一身柔软的金黄色毛发,眼睛又大又圆, 格外灵动,想着是保清要, 她还特地挑了一只最活泼的。 正好与云朵一猫一狗占据了两边耳房。 猫狗不合的道理没有在这两小只身上展现,云朵仿佛将巴图鲁当成了自己小弟, 经常叼着自己的小球去找他玩。 有了巴图鲁, 纳喇贵人与卫庶妃请安得更勤快了, 并且展现出了明显的偏好。 卫庶妃对云朵更偏宠一些,给她做了竹编小篮子, 用丝绸缝制的内里塞了棉花的小老鼠玩偶, 还有每个季节都不同的猫窝。 纳喇贵人则是更喜欢巴图鲁, 她没有卫庶妃那么心灵手巧,只自己耗时两个月做了一个外层用兔毛镶边,内里用棉絮填充的厚垫子,上面还绣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狗爪印。 一片心意, 云筠都给两小只用上了。 又是正月,紫禁城的琉璃瓦上还覆着昨夜的新雪, 硬朗的飞檐翘角在积雪的勾勒下也变得圆融柔和起来。 乾清宫内, 康熙发出了封笔之前的最后一道旨意——给宫里阿哥们重新序齿。 这旨意传遍后宫,最受瞩目的就是原本行五的阿哥保清。 从此之后, 他就是玉碟上的,名正言顺的皇长子。 在儒家礼法的影响下, 皇长子最大的好处就是继承权。 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虽然如今已经册封了太子,可是太子还不是皇帝呢, 只要没坐上那个位置,中途出些什么波折谁又能说得准呢。 从龙之功可是巨大的诱惑。 不过保清半点没将这皇长子的名号放心上,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有自己托额娘养的猎犬。 刚用过早膳,得了三日休息时间的保清便迫不及待地从东三所直奔延禧宫。 小德子背着沉甸甸的书袋,累得气喘吁吁,时不时在后面小声喊,“主子,慢点儿,台阶滑小心摔着。” 保清充耳不闻,铆足了劲儿在宫道上跑,待看见延禧宫朱红的大门,脚下又快了几分。 “额娘!”保清掀起用来遮风的藏青帘子就往里间冲,身上还带着一股冷冽的寒风气息。 里间内,炭盆烧得正旺,云筠穿着家常衣服,正和茯苓一块儿穿针引线,做着棉花玩具。 听着熟悉的动静,云筠没急着抬头,而是用银剪轻轻剪断线头,给玩具收了尾。 将玩具交给茯苓收着,云筠这才起身,给保清拍了拍不知在哪里沾上的雪粒,没好气地说了他两句:“昨夜才下了大雪,今儿早上起来外面的路都是湿的,有些地方还结了冰,跑这么快做什么,要是不小心摔着了有你好受的。” 小德子的话可以不听,但额娘的话是必须要听的。 保清乖乖地站着,由着额娘给他拢了拢衣领,顺势接过了灵芝递过来的热茶。 只是这一边喝着,眼睛一边不住地往门外瞟。 云筠见他心思不在这里,放了他出去,“行了,巴图鲁额娘给你养的好好的,就在西边耳房里,去看看吧。” 得了额娘准话,保清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云筠看得直摇头,“才给他说了稳重点,全当耳旁风了。” 第49章 茯苓道:“阿哥正是活泼的年纪,再说盼了两个月,哪儿能忍得住。” 过了一小会儿,保清又一阵风似地跑回来,手里还抱着巴图鲁。 “额娘,这是您给儿臣养的猎犬?” 巴图鲁已经半岁了,金黄色的毛发被打理得柔顺亮丽,质地堪比上品丝绸,让人爱不释手。 他的体型实在和魁梧沾不上边儿,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保清怀里,只能说敦实可爱,还带着幼犬独有的憨态。 保清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额娘,巴图鲁真的能陪着儿臣去打猎吗?” 猎犬? 云筠和茯苓对视一眼,在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保清当初有说过要养猎犬吗? 云筠心里犯了嘀咕,在保持额娘威严和不能欺骗孩子中犹豫了两秒,然后选择了后者。 “保清啊,”云筠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巴图鲁呢,是宠物犬,宠物你知道的吧,就是非功利化饲养,满足我们的情感需求” 剩下的编不下去了,“总之,巴图鲁不是猎犬,是额娘养着陪保清解闷的,不能用来打猎干活。” 虽然巴图鲁的名字很美好,有勇士之意,可巴图鲁这体型就注定他当不了勇士,名字只能说是保清美好的希望。 知道了保清当初是想要猎犬,云筠连忙补救,“猎犬不在猫狗房,而是由你皇阿玛的鹰犬司养着,那些狗都是细犬里挑出来的好苗子,跑得快、嗅觉灵,能跟着打猎,你要是想要,回头找你皇阿玛说去。” 如果不是康熙,保清怎么会好端端想要猎犬。 他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对付去吧。 “是这样的吗?”保清若有所思,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巴图鲁,冒出一个问题,“那儿臣能将巴图鲁训成猎犬吗?” 云筠看着巴图鲁那小小的体型,以及他现在甚至打不过云朵的武力,遗憾摇头,“恐怕不行。” “好吧。” 好歹知道猎犬要找皇阿玛,有个方向,保清也不是很沮丧。 他低头摸了摸巴图鲁,小家伙脾气好,被突然抱出来也乖乖待在保清怀里,还蹭了蹭他的手心。 保清将巴图鲁慢慢放下,任由他摇着尾巴奔向额娘,依依不舍道:“那巴图鲁先陪额娘玩,儿臣去找皇阿玛要一只猎犬就回来。” 说做就做,保清又扯着腿往外跑,只留下巴图鲁在暖阁里追着自己尾巴转圈圈。 虽然乾清宫堪称康熙的固定刷新地点,可他也不是整日都待在乾清宫,尤其是封笔之后他不再需要批阅奏折和面见大臣,而是随机出现在各处。 毕竟紫禁城真是他家。 所以保清这一次并没有在乾清宫找到自己的皇阿玛,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延禧宫。 他这次记得老老实实走路,轻轻掀门帘了。 “找到你皇阿玛了吗?”云筠正坐在暖炕上绣手帕,见他进来,嘴角含笑,“你跑得快,额娘都来不及告诉你,皇上现在估计在承乾宫呢。” 保清一听,肩膀瞬间垮了下来。 合着自己一上午在乾清宫和延禧宫跑了个来回,竟是白跑了。 不过运动了这么一上午,他也确实累得不轻,端起手旁的热茶就咕咚咕咚全部入了嘴。 又坐着歇了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云筠看他这幅累得不行的样子,摇了摇头,放下手帕,将怀里蜷着打盹的云朵轻轻放在一旁。 云朵刚离了人就清醒过来,跳着下了暖炕,大尾巴一甩一甩地凑到了正在炭盆旁边打盹的巴图鲁身边,把他也给弄醒了。 “今儿是除夕,晚上的家宴不用说,我们都要出席,” 云筠扔了一把小鱼干让两只吃着玩,继续道,“晚宴后你们这些阿哥公主,还得陪着皇上在乾清宫守岁吃煮饽饽,算下来,你今儿能在额娘这儿待的空闲时间可不多。” 保清刚点头,便看见茯苓端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的东西红彤彤的,似乎是衣料? 云筠示意他上手看看,“来试试,按照虚岁的算法,你过了今天就十岁了,为了让你有个好开头,额娘特地给你新做的寝衣,保佑你日子红红火火,学业也蒸蒸向上。” 保清摸了摸,寝衣外层是细腻的湖绸,摸上去滑溜溜的,里层衬着保暖的银鼠皮,领口和袖口都做了出锋,露出一圈雪白的毛边,针脚细密得看不见一丝线头。 他这两年渐渐有了些美丑观念,平日里穿的不是天青色就是浅湖色,讲究个清新雅致,这会儿见了这么浓烈的大红,脸微微皱了皱,有些不情愿:“儿臣的寝衣还有好几件呢,这件…… 还是算了吧?” 话音刚落,云筠方才还带着笑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眼眶微红,“保清这是嫌弃额娘寝衣做的不好吗。”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装模作样用手帕点着眼角,“到底是长大了,和额娘也不似以往亲近了,明明去年保清才穿了大红端罩,今年竟连同个颜色的寝衣都嫌弃了。” 灵芝立刻在一旁帮腔,“唉,主子辛辛苦苦做了一个月,为着阿哥能在新年第一天穿上,眼睛都熬红了呢。” 保清哪里见过这阵仗,见额娘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那点抵抗抛到九霄云外,连忙拿着寝衣就往身上套,“儿臣喜欢还来不及,哪能嫌弃额娘的手艺,这就穿,这就穿。” 只是冬日他穿得实在是繁琐,自己一个人还搞不定这一身叮叮当当的衣服配饰。 茯苓见他松了口,赶紧上去帮忙。 有她这个熟手在,保清很快就剩一件月白色的里衣。 他自己三两下将寝衣套好,乖乖站在云筠跟前展示。 云筠凑过去给他理了理领口,左看右看,非常满意:“瞧瞧,多精神啊。” 她又让保清活动活动手脚,“要是不合身,额娘再帮你改改。” 保清看了看身上的大红寝衣,又看了看脸上全是笑容,没有一丝委屈伤心的额娘,不可置信。 “额娘,您的演技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他依稀记得额娘当初还要靠生姜手帕才能哭出来呢。 云筠有些不好意思,难得心情好戏精一把,结果还被儿子发现了,摆了摆手,“哎呀,这些都是过去了事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但是被额娘戏耍了的保清还是小发怒火,非常硬气地大声道:“额娘下次不可以再这样了!” 第44章 惠嫔 二月的风还带着未褪的寒凛, 像钝刀子似的刮过延禧宫宫墙,吹得殿外光秃的树枝发出干涩的摇响。 今儿是保清生辰,他得了一天假, 一大早就喜气洋洋地往延禧宫赶。 前些日子皇阿玛问了他课业,说他骑射学得好, 他便趁机缠着皇阿玛允了一只猎犬幼崽,说是等他能去行猎了就给他, 现在鹰犬司先帮他养着。 虽然付出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伙食费, 但是保清依旧非常高兴, 他有了自己的猎犬,巴图鲁就可以送给额娘了。 他看得出额娘非常喜欢那一猫一狗。 谁知道一进入暖阁, 保清就受到了迎头一击——暖阁的东边不知道何时架起了一个浅栗色的摇篮, 额娘正和几个不认识的宫女嬷嬷围在摇篮旁笑得高兴。 额娘有新孩子了吗? 尚书房的老师给他讲的都是些识字读书的大道理, 不会给他上什么生理卫生课。 保清目前唯二见过的弟弟就是太子和重新序列后行四的承乾宫的弟弟。 此时看见额娘殿里多了一个孩子,保清理所当然地认为新弟弟和他一样,都是额娘的儿子。 九岁的小孩也有独占欲,保清站在门口, 眼泪汪汪看着自己额娘,“有了新弟弟, 额娘还会喜欢保清吗?” 他有些伤心地想:原本阿玛就不单是自己的, 这下子额娘也不是了。 保清虽然性子比较直接,但在皇宫待了这么久, 还是培养出了一些心眼,抹了抹眼泪, 装出懂事的样子,“新弟弟也是额娘的孩子,儿臣会喜欢他的。” 委屈又求全。 这话说的。 云筠有些哭笑不得。 保清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一旁的宫女嬷嬷也知道眉眼高低, 这母子俩的事情不是她们该掺和的,纷纷退了出去,只留茯苓还在摇篮旁守着八阿哥。 云筠坐在暖炕上,对保清招手,“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 保清磨磨蹭蹭地挪到云筠面前,抽抽噎噎又眼神期盼地喊了一声,“额娘。” 见保清站得离自己八丈远,云筠有些好笑地将他拉过来,摸了摸他因为吹风而有些泛红的脸颊,直接了当,“八弟弟是后殿卫娘娘孩子。” 保清停住正在抹眼泪的动作,惊讶抬头。 卫娘娘? 不是额娘的孩子吗? 云筠解释不了怎么怀孕生孩子,直接说结论,“就像保清之前在宫外一样,卫娘娘也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将八弟弟养在身边,只能暂时养在额娘这里。” 第50章 “等他到了五六岁,也会和保清一样去阿哥所居住,到时候也不在延禧宫了。” 这两句话像一道阳光瞬间照进了保清心里。 知道新弟弟不是额娘的孩子,保清眼里的水汽完全消散,高兴地咧嘴笑,“额娘放心,等八弟弟去了尚书房儿臣会关照他的。” 八阿哥才刚出生,保清已经帮他将学业安排好了。 见保清脸上还有些泪痕,云筠接过灵芝递过来的蘸了温水细巾,轻轻给他擦拭着,语气带着温和的耐心,“今儿是你生辰,大好的日子,开心一些。” 礼物已经备好了,本来是打算用晚膳的时候再给他的,但是一大早上就哭了一回,云筠希望他有个好心情,于是打算提前给他。 刚让灵芝将礼物取过来,殿外就传来了小太监的通报:“太子殿下到——” 太子也到了入尚书房的年纪,只是文课不与保清一道学习,康熙特地挑选了大学士张英和李光地给太子教学。 入学时间也让钦天监占卜出了一个好日子,二月十五,也就是明日。 于是今天太子还能来延禧宫给保清庆生,与他一道玩乐。 太子走路规规矩矩的,不像保清有时候高兴了会撒丫子跑跳。 他对延禧宫也算熟悉,来找保清的次数也不少,不用人领,太子已经自己抬脚进了暖阁。 互相见了礼,有宫女来问午膳的具体安排,云筠便将暖阁让给了两个小孩,又让八阿哥的奶嬷嬷进来看着,亲自去安排菜色了。 保清偷偷用了一下额娘的镜子,见自己脸上没有哭过的痕迹,保清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转而开始给太子介绍延禧宫的新住户。 “这是八弟弟。” 仔细算算,八阿哥是二月十日的生辰,保清是二月十四,也就是说他才出生四天。 太子顺着保清的力道走到摇篮旁,视线刚好齐平,一看。 八弟弟怎么这么丑? 红扑扑皱巴巴的,有点脱皮,脑袋也有点尖尖的。 好丑。 太子皱眉,“我看四弟弟怎么就白白胖胖的,也没有这么丑啊。” 听见太子说丑,保清也干净凑过来仔细瞧了瞧。 好像是有一点丑丑的。 但毕竟这是额娘暂时养着的弟弟,不能让人说坏话,他立即维护道:“丑也没关系,到时候我多给他买一些胭脂水粉就白了。” 额娘说过一白遮百丑,等八弟弟白了就不丑了。 而且额娘梳妆台上有好多装粉的小盒子,到时候给八弟弟用一些也没什么。 太子似懂非懂,但是他也知道胭脂水粉好像是能让人变好看,他在乾清宫有时候会看见御前宫女用这个。 不过他对八弟弟不是很感兴趣,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我们去玩九连环吧,我前几天发现出了一种新解法。” 保清一听新解法,立刻将八弟弟抛到了脑后。 怎么太子弟弟九连环玩得这么好,他现在解开都还要用上半天。 第45章 惠妃 时间如水一般流逝, 不知不觉就到了康熙二十五年,这一年是大选年。 因为三藩平定,在康熙二十年后宫又大封了一次。 佟贵妃心心念念的皇后位置还是没有到手, 而是被封了皇贵妃,在康熙手里待了几年的凤印也被正式送去了承乾宫。 钮祜禄妃晋为贵妃, 又有惠宜德荣四位妃位,按照颁旨时间排序, 云筠算是妃首。 至于宫权, 在太皇太后的首肯下, 还是分别由她们三人管着。 本来按照惯例,大选这事儿由皇贵妃负责, 云筠和荣嫔都不想掺和这种给皇上和宗室选老婆妾室的麻烦事情, 但康熙来延禧宫时提起要给保清选福晋了, 让她也跟着章章眼,因此她也不得不劳心劳力了一把。 正是夏初的时候,天气已经初见炎热。 云筠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扇子,身着承乾宫品级服饰的大太监进来回话。 他弯着腰, 十分恭敬地行过礼,“给惠妃娘娘请安, 秀女初选已经结束, 名册也统计完毕,内务府向娘娘与皇贵妃主子处各送了一份, 按照惯例,接下来的复选秀女们会在宫里小住一段时日。主子便派奴才来问过惠妃娘娘, 秀女住所已经整理好了,娘娘这边可要派人过去?” 秀女复选主要是考察她们的内在品行,会有专门的宫女太监盯着她们的一举一动, 然后向上汇报。 皇贵妃也猜到了大阿哥要娶福晋的事,估摸着她肯定是要派人去看看秀女品行的,也不介意在这种事情上松松手。 只要不进后宫,她才不管这些秀女进了哪个皇子后宅。 云筠也是这么想的,总要派自己人去盯着才放心,给保清挑福晋可不能马虎。 人选她也早就定下来了,是保清早些时候的奶嬷嬷——徐嬷嬷。 孙嬷嬷跟着保清去了东三所,目前管着他那里的大小事务,也没有出过差错,不出意外的话,等保清娶了福晋,有了贤内助,孙嬷嬷就可以功成身退,以后跟着保清出宫养老了。 相比孙嬷嬷,徐嬷嬷明显更老实沉默一些,不爱说话表功,但是细心,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这些年在延禧宫当管事嬷嬷,身边跟着一个小宫女,日子也和美。 徐嬷嬷被唤来的时候心里有些没底。 她身边的小宫女倒是个伶俐性子,见茯苓来了忙前忙后地端茶递水,姐姐姐姐地唤着,甜言蜜语不住地往外冒,“哎呦,奴婢怎么听得一大早外面喜鹊叽叽喳喳地叫唤,想着有喜事,原来竟是茯苓姐姐来了。” 茯苓听得想笑,也不吊胃口,直言道,“不是什么坏事儿,是主子有用得着嬷嬷的地方,所以派我来请。” 显然她也知道宫女忙活这一通就是想她漏漏底儿。 徐嬷嬷连忙摆手,“主子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说便是,哪里用着得茯苓姑娘的请字,这可折煞奴婢了。” 她在延禧宫向来低调,也不仗着自己奶过阿哥就似乎有了天大的荣誉,只当是自己的本分。 云筠也是看中她这点才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她。 “本宫也不让你不明不白地干活儿,”云筠喝了一口镇得冰冰凉凉的酸梅汤,给徐嬷嬷以后也安排好了,“你只需要仔细盯着这几位秀女,看她们平日里的为人处世,是否有骄矜狂傲的,每日过来回禀一次,若是不出意外,保请的福晋也是从这里面挑选了。” “这趟差事仔细着,以后等保清出宫开府,你也与孙嬷嬷一道出去吧。” 都是保清的奶嬷嬷,也不好太过厚此薄彼,总之两个嬷嬷保清还是养得起的,在宫外颐养天年总比在四四方方的宫里要强。 出宫荣养那可是大恩典,徐嬷嬷千恩万谢地谢过,对这件差事充满了斗志。 她一定一眼不错地仔细盯着,保管未来福晋是个四角俱全的。 解决了一桩事,云筠心里松快几分,又琢磨起给几位秀女的见面礼。 不能只是徐嬷嬷看着,在复选前她也要将人选请到延禧宫相处一遍。 皇上选福晋看家世而不重容貌,她不一样,她要个自己挑个好看一点的儿媳妇,最好是保清喜欢那茬或是能相处好的。 这是要陪伴他以后一辈子的人,要是能让保清也见一见就好了。 总要自己看过才知道合不合心意。 茯苓见她将库房账册翻得凌乱,为她解忧,“奴婢记得皇上去年赏了些鲜亮的料子,内务府也送了好几匹上好的妆花缎,年轻姑娘爱俏,颜色好看花纹新鲜的总错不了。” 但是光有布料未免有些单调。 灵芝也在一旁参谋道:“春季时内务府送来了好些带米珠的绢花首饰,主子不爱这些便全都收了起来,有茉莉兰花金莲各种花色,不如奴婢也给拿出来,正好给几位格格添些光彩。”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对库房里的东西了如指掌。 最后云筠拍板定了下来,第一次见面都给两匹缎子,一盒子绢花首饰并一套蝴蝶结银钗。 毕竟里面有自己未来儿媳,不能太小气,三样东西不多不少刚刚好。 - 秀女居住在御花园旁边的一个院落,每人一个厢房并一个宫女伺候着,晚上会有嬷嬷专门来观察秀女的睡姿和是否磨牙打呼噜等。 还有些闲不住的,御花园也在旁边,赏花扑蝶的不少。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摩擦,有的秀女还记得这是宫里,不能放肆,有的脾气烈,已经吵了好几次架了。 暗地里的宫女太监将这一切都记了下来。 皇贵妃翻着厚厚的秀女言行记录打发时间,随口问道:“惠妃那里有传秀女去说话吗?” 宫里如今适龄的阿哥就大阿哥一位,冲着福晋位置来的估计不少。 有那些秀女去过延禧宫一问就知道,这也不是秘密,春枝回答道:“延禧宫目前已经去了三位秀女,都是满洲大姓。” 第51章 这是自然,作为皇帝长子,这些年又受重视,福晋的家世估计低不了。 皇贵妃心里有了大概了解,也不再关注延禧宫那边,转而说起了胤禛,“天气越发炎热,他不耐热,若是缺了冰晚上睡不好,内务府多送一些过去,从本宫分例里面扣。” 说完,她咳嗽了几声。 自从皇八女夭折后,她身体越发不好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反正她夏季也不觉得热,用不了多少冰,都给胤禛送去也好。 赵嬷嬷这几年老了许多,尤其是康熙二十二年那会儿皇贵妃怀孕,她更是前前后后照看着,临近生产时觉都睡不安稳。 可惜皇八女未足月就夭折了,皇贵妃的精气神从那以后就消散了许多。 她本就体弱,生孩子更是伤了身子,太医曾断言她不可能再有孕了。 赵嬷嬷原本对四阿哥不算上心,不是主子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生母又是德妃那个背主的,印象天然就不好。 可是小格格夭折后,赵嬷嬷也意识到,四阿哥是主子唯一的孩子了。 生母是德妃又如何,她眼瞧着,德妃对四阿哥也没有多在乎,不然阿哥去了尚书房,德妃也一句话都没问过。 看着自家主子消瘦的身影,赵嬷嬷心酸地想:要是四阿哥的玉蝶能改就好了。 - 保清今年十四岁,在这个朝代已经是半个大人,能知事的年纪。 只是云筠还没有给他赐下晓人事的宫女,平时也让孙嬷嬷看着,别让那些不知事的祸头子近了保清的身。 在这一点上她还是抱有现代的观念。 十四岁,也就是正好初三的年纪,还是努力学习去吧,别让旁的事分了心,再说年纪太小对身体不好。 但是毕竟观念不一样,茯苓和灵芝都是黄花大闺女,对这些不太了解,孙嬷嬷还是借着机会过来了一趟,说起了这件事。 怕她觉得自己管得宽,孙嬷嬷小心翼翼的,“主子,阿哥这也要娶福晋了,晓人事的宫女按照以往的惯例” 一边说着,一边瞧着云筠脸色。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是该由额娘安排的。 毕竟皇上管着前朝,还有太子,对这些阿哥的关心就少了许多,大阿哥倒是还好,是长子,那时候宫里又只有他和太子,皇上倾注在他身上的关心不少。 后面的阿哥就没有那么多父爱了,康熙更不可能细致到关心他们晓人事这件事。 因此都是由后妃这边安排的。 知道逃不过去,云筠扶额,“本宫会在宫女里面仔细留意两个,东三所那边你还是注意着,别让保清着了道。” 这说法是有缘由的。 十三四岁半大个小子,吃得好,锻炼得好,长相有种眉目俊朗的帅气,还是个阿哥有身份加持,宫女也许多是这个年纪。 要不是孙嬷嬷严防死守,书房卧室等地儿也只让小太监进入,保清早就清白不保了。 据孙嬷嬷观察,东三所就有那么两个宫女扫地经常扫到阿哥身前去。 这不是有点心思还能是什么。 云筠也和保清说过这事儿,保清当时脸颊通红,就差对天发誓他只爱学习了。 也是,他就算再有精力,白日的武课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回到东三所只有倒头就睡的份儿。 第46章 惠妃 保清的福晋在复选的时候定了下来。 是他亲自见过又点头的伊尔根觉罗氏, 云筠记得那女孩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好看。 婚期也定下来了,是明年的九月, 不冷不热,是个吉祥日子。 纳喇贵人与卫庶妃照常来请安, 八阿哥还没到入尚书房的年纪,此时刚用了早膳在外面转悠。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就这样, 他一直都是一副白白胖胖糯米团子的样子, 敦敦实实的, 是老人家非常喜欢的那种瞧着就有福气的小辈。 云筠从未拦过他与卫庶妃相处,只是大家都对皇上那边有点数, 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 因此八阿哥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有两个额娘, 一个是亲生的卫额娘,一个是养着他的惠额娘。 现在已经是盛夏,八阿哥有些畏热,白日里爱在摆了冰鉴的房间里待着, 云筠也只能让他趁着早晨和傍晚那会儿日头不烈出来走走,小孩子还是要多动动才身体健康。 见着八阿哥, 卫庶妃含笑上去摸了摸他额头, 又给他系上一个新的香囊,“里面装了驱蚊的香料, 还有薄荷。” 纳喇贵人也不急着走,就这么站在廊下阴凉处看着母子两人说话。 八阿哥是在她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彼此都熟悉。 母子两人亲亲热热地在空地上走了一会儿,眼看着头日越来越高,卫庶妃便牵着八阿哥一道进来请安。 云筠正翻看着保清婚服的样式。 这还是头一回皇子大婚, 内务府要拿出个具体章程给后来的皇子打样,因此许多细节都要一一过问。 见她们进来了,便让人上了茶,又让她们也瞧瞧,当个参谋。 卫庶妃接过烫金册子。 她的手工活儿不错,对各种纹样也颇有研究,只是这力气没有使到皇上那里,至今还是领着贵人分例的庶妃。 三人讨论得你来我往,十分火热,八阿哥也不觉得无聊,自己捧着一块云片糕自得其乐。 又说了一会儿,忽然有宫女进来通禀,说是皇上新封了一位常在,安排住在了承乾宫。 她们已经见怪不怪。 宫里年年有新人,永和宫里的章佳庶妃二月才生下了皇上的第十三位阿哥,公主也排到了第十一位,可见皇上子嗣昌盛。 只不过这孩子多了也不怎么值钱了。 妃嫔则是更不值钱,尤其是低位的常在答应们。 好些生了公主阿哥的至今还没有个正式册封,只是领着份例让底下人庶妃庶妃地称呼着。 - 暮色四合,东三所处处张灯结彩,红绸挂满了保清的居所。 大大小小的阿哥聚在前院。 康熙和云筠在新人拜天地时已经来过,担心自己在这里他们会不自在,于是将空间留给了这群小辈。 桌上的菜肴热气腾腾,年长一些阿哥和保清太子聚在一处对饮,年纪最小的八九十三个小萝卜头则是安排在了矮桌,并且只上了蜜水。 九阿哥非常不满意这种区别对待,脸蛋红扑扑的,“我不要喝蜜水,我要和大哥喝一样的。” 十阿哥跟着嚷嚷,“就是就是,我们要喝一样的。” 两个阿哥一个是宠妃宜妃的孩子,一个是贵妃的孩子,都是宫里横行霸道的螃蟹,四五岁闹得欢实。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闹,伺候的人也只能笑着哄劝,万万不敢拿真酒过来。 宫里规矩严着呢,谁敢给这么小的阿哥喝酒,万一出了事他们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但是九阿哥和十阿哥怎么会轻而易举放弃,要是这么简单他们就不会被自己额娘称为混世魔王了。 大阿哥正在和太子敬酒。 他们的关系不错,只是太子入学之后就格外注重礼仪,很少再与他跑跳。 十三岁的少年已经初见以后的风采,眉目疏朗,温润如玉,还有掩盖不住的意气风发,“来,大哥,孤敬你一杯。” 保清一身正红色婚服,金线绣的蟒纹在宫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小巧的金杯在他手里像个玩具,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保清十分畅快,“来,干了。” 头一仰,一杯就下了肚。 正说着,听见弟弟们那边传来动静,保清眉梢一扬,对太子道:“去看看?” 八阿哥正在手忙脚乱地哄着两个弟弟。 七阿哥有脚疾,素来不爱凑热闹,此时正坐在桂花树下赏灯,德妃所出的六阿哥在去年病逝了,五阿哥只会说蒙语,在一旁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什么,四阿哥又和九阿哥有点矛盾在身上,巴不得他们两个挨揍,仔细算下来,里面最真心实意劝的竟然还是八阿哥。 大阿哥见这个弟弟哄得额角都出了汗,把他拎到一旁,顺手揉了揉他脑袋,语气轻松,“看我的。” 以为大哥有什么好办法的八阿哥睁大眼睛瞧着他。 结果就看见大哥拿两根银筷子往酒水里沾了沾,然后放到两个弟弟嘴边,似乎有些不怀好意,“来都来了,都尝尝,也过过瘾。” 他们两个也是看见了大阿哥动作的,张嘴就把筷子含了进去,然后又在下一秒吐了出来。 大阿哥婚礼上的都是好酒,辛辣味十分充足。 九阿哥估计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十弟,我的嘴巴好像被筷子打了。” 十阿哥鄙视地看着愚蠢的哥哥,“筷子怎么会打人,你肯定被宜妃娘娘打了。” 八阿哥觉得这两个弟弟脑子都不太好使。 太子在一旁看得乐呵,他的课业非常繁重,平日除了尚书房所学的那些东西外,还有皇阿玛传授的为君之道,他性格骄傲,样样做到最好,生怕辜负了皇阿玛的期望,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刻。 第52章 只是今儿大哥结婚他也只得了两个时辰的假,等会儿还要回毓庆宫温书。 身份最尊贵的太子撤退了,其余人也不好久留,保清带着一身酒气回了正院。 他的福晋端端正正地坐在拔步床上,等着他来掀盖头。 保清拿起金镶玉如意的柄手,缓缓将红盖头掀开。 大福晋羞涩抬眼。 保清也耳尖微红。 一旁的嬷嬷见多了这种小儿女的情态,连忙端上子孙饽饽,夹了一只递到大福晋嘴边。 大福晋轻轻咬了一口,含羞带怯,“生的。” 又是一连串的吉祥话,得了丰厚的赏赐后周围的宫女嬷嬷都非常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 云筠一大早就穿戴得整整齐齐,等着新人拜见。 此时见到小两口携手而来,感情很好的样子,更是开心不已,“都是好孩子,快起来。” 敬过茶,云筠拉着大福晋的手,将一对暖玉镯子褪给她带上,又拍了拍她的手,“在阿哥所若是有什么待不惯的,就来告诉我,如果保清有哪里做的不好,也尽管说,额娘绝不偏袒,只希望你们日子和和美美。” 哎呀,她也是当上婆婆了,还真是新奇的体验。 不过她也没打算摆什么婆婆的款,知道大福晋这会儿估计身体不适,没有久留,先让保清陪她回去歇着。 以后相处的日子多着呢,也不急于这么一时。 保清今年十五岁,按照皇上当年定下的规矩,还要在尚书房读个四五年的书,然后再看情况安排差事。 所以就算成了婚,他们也一年半载的搬不出紫禁城。 大婚有三天假期,回到阿哥所,保清就让人将库房钥匙和对牌交给了福晋。 孙嬷嬷一直都比较识时务,也没有什么想拿捏福晋的意思,麻溜地将后宅所有东西都交了上去,一点隐瞒都没有。 惠妃娘娘那边盯着呢。 她可不敢做什么手脚离间夫妻感情。 大福晋原本以为会有些波折,结果院里的人都滑跪得非常快速,一个个表现出为福晋服务,唯福晋马首是瞻的模样,个个都是忠仆,连大婚前的试婚格格都一脸老实。 保清摆手,“福晋放心,我是不耐烦管这些的,后宅就交给你了,若是有什么不趁手的地方就告诉我,我让人重新安排。” 这里面的人都是额娘敲打过的,试婚格格也是选的老实本分的,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福晋找不痛快。 连保清的喜好都不用她自己去观察,孙嬷嬷一五一十全部都告诉了她。 大福晋恍恍惚惚。 原来嫁给皇子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吗? 第47章 惠妃 围猎 太皇太后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 前几年还经常去温泉庄子疗养。 只是寿命流逝是一件不可逆转的事,即使这些年再养生,太皇太后的生命也逐渐走向了尽头, 入了十一月更是连床都下不了了。 康熙对太皇太后的感情非常深厚,不仅自己每日亲奉汤药, 还下旨让六宫侍疾。 这次可不是轮流侍疾,主位妃嫔们每日都要来慈宁宫报道, 以示孝心。 妃嫔们在屋里挤挤挨挨的, 地位最高的皇贵妃站在前首, 因为侍疾的原因只梳了小把头并几根金簪,手上了也只带了一对珠镯, 瞧着十分素雅。 云筠站在靠前的位置, 身上穿着绛色绣兰花纹夹袄, 领口袖口都缝了厚厚的狐毛,十分保暖。 不知过了多久,账内传来太皇太后虚弱的声音,“好了, 辛苦你们,都回去吧。” 云筠松了一口气, 慈宁宫的地龙烧得旺, 她本来也穿得厚实,再加上房间内人多不通风, 给她闷出了一身的汗。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步入冬季,刚从温暖如夏的房间出来, 转头就被外面的西北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 云筠眼睛好,瞧见好几个为显恭敬从而穿得比较单薄的妃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也发青, 一看就是冻的。 还有德妃,如今怀孕已经九个月了,大着肚子过来侍疾,未免失礼还穿着花盆底,康熙也不给个口谕免了她这一份,真是不做人。 拢了拢石青色织金斗篷,云筠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暖轿停在慈宁宫对面的宫道上,齐齐整整的一排,最前面那顶四角装饰有金镶凤纹流苏,通体金黄,是皇贵妃专属。 荣妃和她落在后面小声嘀咕:“刚才我正巧站在皇贵妃后面,那脸色别提多白了,还有她那手腕,瘦骨嶙峋,我都怕她不小心给摔折了。” 心宽体胖,荣妃这几年没什么烦恼,三阿哥胤祉学问不错得皇上夸奖,她也自认为到达了位分的终点,再上的贵妃皇贵妃她们是从来没指望过的,包衣能坐到妃位已经顶天了。 再加上管着宫权,底下人也很懂事,时不时孝敬些汤羹和新奇玩意儿,她的脸就明显圆润了许多,看着喜气。 荣妃和云筠的关系也停留在碰着了就聊天,要是碰不着也不会特地去对方宫里,主打一个随缘。 云筠觉得这样处着挺好。 被荣妃这样一说,她也下意识抬眼往前看,皇贵妃正被人扶着,弯腰进入暖轿。 她今日穿了一件直筒的湖蓝色旗袍,本就不显身段,这么一弯腰,肩胛骨在衣服下微微凸起,竟显得有些单薄。 她也小声同荣妃道:“皇贵妃这几年瞧着也不容易。” 只不过宫里谁都不容易,低位妃嫔为吃食份例发愁,高位妃嫔不缺物质,但也各有伤心事。 别的不说,就说四妃,谁没有经历过母子分离的苦,她们也是这几年才好起来的。 两人的暖轿临近挨着,她们也不急,就这么踩着花盆底,捧着袖炉在青石板上慢慢走,一边走一边闲聊。 “听说你宫里进了人,是个答应还是常在?”荣妃好奇道。 “袁答应,说是从乾清宫围房里面来的,”云筠不是很在意延禧宫进不进人,反正挤不着她。 再说了康熙好像能活很久,延禧宫后殿还空着不少,估计之后还要安排几个进来,反正答应常在之类的都不是很占空间,在她面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钟粹宫也进了一个,”荣妃淡淡叹了口气,“只是瞧着是个心比天高的,一来就和偏殿的那拉庶妃起了冲突。” 虽然与云筠同为那拉氏,但和云筠也攀不上什么亲戚关系,再仔细扒拉,也就刚好出了五服。 她听荣妃提起过这位那拉庶妃,说是皇十女的生母,性格温和有礼,手也巧,荣妃手上的兰草纹手帕就是她绣的。 “怎么个事儿?”云筠有点想听八卦。 荣妃简单说了两句,刚认识的两人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不外乎那点鸡毛蒜皮争宠的事儿。 皇上来了钟粹宫,见三公主活泼机灵,又顺道去看了那拉庶妃所出的十公主,夸赞了两句,引起了她的不满,后面就经常和那拉庶妃拌嘴摆脸色。 “我瞧着也烦,谁不希望自己宫里和和气气的,索性让她抄书去了,没抄完之前少出来晃。” 作为主位娘娘,荣妃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又简单说了几句,两人告了别,各自上了暖轿。 抬暖轿的都是体格子健壮的太监,这活儿他们也干的熟练,基本感受不到颠簸就到了延禧宫。 照例打赏了银子,云筠在一片感谢声中回了正殿。 “本宫不在这会儿可有什么事。” 云筠一边自己解着斗篷系带,一边进了里间。 灵芝连忙上前帮她接过斗篷,又上了一碗姜汤,回话道:“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袁答应来了一趟,送了些自己绣的手帕和一只兔毛边的手笼,只是主子不在奴婢也不敢擅自收下,便先请她回去了,说等主子回来再回话。” 云筠听了,点头表示知晓,“若是她再来,你就收下,回头赏她些皮毛料子,也算回礼。” 袁答应刚进延禧宫摸不准主位态度,送些东西示好而已,她没必要为难,也是安她的心。 只要别在延禧宫搞事就行,争宠随便。 反正她不靠宠爱过活,纳喇贵人这几年更是不想见到皇上——她对两个孩子都夭折在兆祥所的事情耿耿于怀。 卫庶妃则是瞧着有些害怕皇上,刚侍寝时皇上新鲜得宠了一阵,只是后来她在皇上面前还是颤颤巍巍的样,皇上也逐渐不爱翻她牌子了,不过她一幅有子万事足的模样。 总之袁答应要是有那个本事,她也不会拦着。 皇上对太皇太后病重一事十分紧张,先是亲尝汤药,后又步行至天坛为太皇太后祈福。 可惜太皇太后的病情并没有好转,十二月,太皇太后在睡梦中无疾而逝,是喜丧。 皇上悲痛不已,连着罢朝五日,后宫也换上了一片素色。 云筠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延禧宫,又遣人去帮着大福晋。 她入宫时间短,也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未免这个关头犯皇上忌讳,还需有人在一旁提点着。 第53章 因为太皇太后薨逝,过年宫里也不见半点喜色。 直到二月时,前朝发生了一件大事,有御史上书弹劾明珠结党营私排除异己,明珠被罢黜大学士,依附他的官员也不少被免职。 索额图这些日子可是春风得意,喜气洋洋。 明珠是他朝廷上最大的对手,两人意见不合,争斗激烈,这件事他出了不少力,也得了相当大的好处。 那些免职官员的空缺总得有人填补,他趁机推了好些自己人上去。 并且索额图干得明目张胆,名正言顺。 他可是太子叔外公,他的势力就是太子势力,太子是储君,虽然现在年纪尚小,但未来一片光明啊。 - 成了婚就是大人,因此在这一年的围猎,康熙把大阿哥也带上了。 大阿哥非常高兴,迫不及待来了延禧宫一趟,进门时还差点将花架给撞到,还好小太监扶得快。 他一身宝石蓝常服,脚步快得像风,言语里都是兴奋,“额娘放心,儿臣一定给您猎头老虎回来,到时候给您做虎皮大衣,保管后宫里的娘娘们谁见了都说一声气派。” 他记性好,还记得那年康熙猎了老虎和熊在他面前炫耀的事。 云筠动然拒,“虎皮大衣就免了,额娘穿不来,这个孝心还是留给你皇阿玛吧,他喜欢这些。” 但保清还是觉得虎皮大衣威风,坚持要送给额娘,“额娘银狐皮,红狐皮不少,但大一些的缺了,没什么特别瞩目的,等儿臣给您猎只老虎,也让您出出风头。” 大福晋照常来延禧宫给额娘请安,结果就见到了大阿哥如此不稳重的模样。 她知道他性子直爽,有时候堪称一根筋,但没想到他在延禧宫竟然是这样 这样听不懂人话。 尤其是给额娘送老虎皮什么的,听得她想笑。 大福晋举起茶盏,掩饰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云筠瞧出了保清认死理的劲儿,不想和他争论下去,让茯苓给他上了一碟麻辣肉干让慢慢啃,委婉道:“到了围场别光顾着逞强,你的安全最重要,至于皮子什么的,额娘真不缺。” 但是大阿哥就是想给额娘最好的,眼睛一亮,灵光一闪,不仅虎皮,狼皮也给自家额娘安排上了。 “到时候儿臣再猎两只狼,给您硝好摆在延禧宫当摆件,到时候就放在正堂,既彰显身份又能展示儿子对您的一片孝心,让其她娘娘好好羡慕羡慕。” 云筠不觉得她们会羡慕自己将狼放在了正堂。 可能还会笑话她儿子不贴心。 延禧宫的风格一向是温馨雅致的,云筠不想莫名其妙多出什么粗犷的东西,连连拒绝,“别,额娘这里时常有妃嫔要来,别吓着人家,你若是喜欢就摆自己书房去。” 保清依旧十分恳切,“儿臣书房已经有一只老虎皮了,是皇阿玛的战利品。” 云筠现在有些同情自己儿媳妇了,估计她以后少不了见到什么狼头虎头的,千万别给吓着。 “保清,就听额娘的,你若是有孝心,就给额娘带些银狐皮回来,额娘拿来做手笼和毛领子。” 见额娘异常坚持,保清虽然不甘心,也只得点头,“那好吧,儿臣多猎一些银狐给额娘做毛边。” 这么一番拉扯下来,云筠也没有了保清要跟着皇上去行猎的喜悦,转而嫌弃保清越大越不通人性,把他赶回去了。 保清一走,大福晋也跟着走了。 宫道上,大福晋落后了保清半步距离,保清百思不得其解,“你说额娘怎么会不喜欢老虎皮呢?” 多威风多霸气啊。 他那一张还是当初向皇阿玛撒泼打滚得来的。 大福晋嘴角完美的笑容僵了僵,帮着云筠劝道,“额娘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听着便是了,不要自作主张惹额娘不快。” 孝期不得剃头,保清头顶已经长出了青茬,他自己摸了摸有些扎手的脑袋,恍然大悟,“额娘这一定是担心我的安全,所以才拒绝的。” 越想越觉得对,保清觉得自己额娘真是一片良苦用心,“额娘这是担心我在围场里面冒险,才故意说不喜欢的。但正是如此,我才更要给额娘长面子,到时候不仅虎皮大衣,我还要送一个老虎头给额娘当摆件!还有两匹狼!” 大福晋的陪嫁侍女一直默默跟在后面,听到这里觉得大阿哥还是有些缺点在身上的。 就说皇室不是那么好进。 之前一切顺畅,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大福晋不知道自家侍女心里的嘀咕,只觉得额娘前面那些拒绝的话都白说了,大阿哥明显只听到了自己想听的。 她张了张嘴,又怕越劝要送的越多,只能把话咽下去。 不管怎么说他都能拐到给额娘献孝心上去。 还是默默祈祷他在围场运气差些,千万不要碰到老虎,也不要碰到狼。 ----------------------- 作者有话说:现实的保护动物,不要起这些念头哦 第48章 惠妃 礼物 大福晋的祈祷失效了。 保清的骑射不是尚书房师傅吹嘘出来的, 是真的有这个本事,他天赋高,又足够努力, 百步穿杨不在话下。 他特地在围场内寻找大的猎物,围追堵截还遭遇了狼群, 最后亲手射杀了一只老虎三只狼,还有若干的小猎物。 在康熙赞许的目光下, 保清背着弓箭, 神情无比骄傲, “皇阿玛,儿臣要将这次的猎物送给额娘。” 康熙以为他要给惠妃送些紫貂皮银鼠皮之类的, 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满是老父亲的欣慰, “好,也让你额娘开心开心。” 保清自觉得到了康熙的支持,更是干劲满满。 小德子是全部过程的唯一知情者,看到自家主子将整只狼送去内务府, 要求制成完整标本的时候,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试探着拦了拦, “主子若是打算将狼尸放在书房,奴才这次去收拾。” 保清觉得小德子缺少眼力见, “这是爷要送去延禧宫给额娘的,让他们仔细着点, 一定要展现出这匹狼王生前的勇猛姿态。” 其实他更想给额娘送老虎的,可惜老虎皮子有损不够完美,只能拆成小块拿来制成坐垫或是荷包了。 不过这匹狼王也不差。 看着壮实, 爪子也强壮,一看就是上好的猎物。 - 夏季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洒在紫檀木八仙桌上,映出斑驳的光影,云朵和巴图鲁这个天气也不爱动弹,趴在冰鉴旁睡得正香。 “额娘您瞧!”保清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身后两个小太监穿着青色纱袍,满头大汗,细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却还得费力地抬着个盖着红布的大件,脚步踉跄地跟在后面。 保清大步迈入次间,他身上裹着围猎归来的风尘气,脖子和脸被晒得黢黑,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云筠见他晒成这样便知道这一个月受了不少苦,下意识先心疼起来,连忙让宫女给他上茶,“快坐坐,喝完绿豆汤消消暑气,瞧你这脸晒的,肯定在围场没少遭罪。” 然后下一秒她就心疼不起来了。 两个穿着青色纱袍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将某个大件东西稳稳当当地搁在了明间最中央。 大福晋本来也是满脸心疼,现在却感觉有些不妙,她是记得自家爷临走前的豪言壮语的。 看着自家儿子灿烂得露出白牙的笑容,还有被红布盖着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云筠心里带着微弱的希望,“这是?” 保清已经溜达到了明间,“这是儿臣给额娘的礼物,请额娘来掀开。” 云筠由衷希望这不是惊吓。 看着自己儿子期待的眼神,她压下心底的顾虑,慢步走到明间。 轻轻掀开红布。 云筠:! 一只狼王标本栩栩如生地立在红布底下,皮毛是深灰掺着墨黑的色泽,在内务府的炮制下饱满又有光泽,它的后腿深深弯曲,眼神专注,嘴唇向后拉扯露出犬齿,整个身体像一支即将离弦的箭——明显的狩猎姿态。 保清在一旁叽里呱啦地解说。 “这是儿臣在西南坡亲手射中的,当时它领着三只狼围着鹿群,儿臣足足追了有三里地才一箭射中它的咽喉。” 大福晋捏着帕子站在云筠身侧,大气都不敢喘。 这只标本做的实在生动,保清选择掀红布的位置非常不好,正好和狼头面对面,野性的震慑扑面而来,她瞧见额娘嘴唇慢慢拉平成一条线。 “额娘您再看这狼王的爪子,”保清依旧兴致勃勃,丝毫没有察觉到殿内微妙的气氛,“尖锐如勾,一看就是捕猎的一把好手。不过说到捕猎,儿臣猎的那只老虎更为厉害,可惜皮毛不完整有些残缺,不然儿臣就给您送一只硝好的猛虎了。” 说到这里,保清还是有些可惜。 送狼哪里比得上送老虎呢。 心脏骤停了一秒的云筠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保清啊,额娘知道你围猎辛苦了一个月,你惦记着额娘,额娘自然是欢喜的。” 第54章 “不过,”云筠咬牙切齿,“额娘不是在你临走前说了吗,给额娘带些能做手笼子的银狐皮就行,你怎么还给额娘送了只狼呢?” 不能冤枉孩子,万一是别人出了什么馊主意,或者怂恿呢。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孩子就是这么脑袋缺根筋。 保清虽然有些性子直,但凭着和额娘多年的相处经验,他还是下意识道:“皇阿玛也同意了的,还说让额娘开心开心。” 云筠一脸怀疑。 皇上虽然偶尔不做人吧,但对后宫妃嫔其实挺好的,记得住她们的生辰,也不吝啬甜言蜜语哄开心,出手也大方,虽然心尖尖上沾满了人,但颇有风流浪子之态,怎么可能给后妃送标本? 送妃嫔儿子猎的狼皮虎皮还有一点可能,送猎物尸体? 他不至于这么没情商。 倒是这种事一看就是自己儿子能干出来的。 想起刚才和狼眼睛面对面时的惊悚,云筠气得不轻,顺手拿起插在落地瓷盆里的鸡毛掸子,往保清腿上招呼。 保清被打得直跳脚,围着自家福晋来了一个秦王绕柱走,还委屈地嚷嚷,“儿臣给您送礼物,您怎么还打人呢!” 云朵和巴图鲁也被这动静吵醒,一左一右结着伴出来看。 然后又是一阵猫飞狗跳。 大福晋如今怀着身孕,云筠不好碰着她,只能威胁保清:“躲在自己福晋身后算什么巴图鲁,你给我过来!” 保清站在大福晋身后,昂着脖子,一脸不服,“我不!” 被当成掩体大福晋一脸无奈,她真是长见识了。 “爱新觉罗胤褆,”云筠阴恻恻的,“你给我过来。” 连名带姓。 保清低着脑袋,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云筠面前,识时务低头,“额娘我错了。” 云筠右手伸上保清耳朵,狠狠扭了一圈,没好气,“你福晋怀着孕,你躲她身后干什么,你的担当和责任心呢?” 保清痛得龇牙咧嘴哇哇叫,“您也没告诉我福晋怀孕了啊!” 云筠看向大福晋。 大福晋一脸尴尬地对她摇了摇头。 “都是被你给气糊涂了,”云筠理直气壮,但还是放了保清的耳朵,“要不是你突然来这么一遭,我也不至于忘了告诉你这个好消息。” 大福晋温声细语,“额娘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打算当面告诉你。” 谁知道一边准备了惊喜,一边准备了惊吓。 保清觉得自己额娘有些不讲理,但是他没敢说,只是殷勤地扶着自己福晋坐下。 云筠现在看着他就来气,“把这个东西给我从哪来回哪去,随便你放在哪里,但是不许带进延禧宫,要是有下次,你就和它一起站延禧宫门口守门吧。” - 额娘不要皇阿玛要,保清又亲自领着人将这具狼王标本送去了乾清宫,顺便告诉了康熙他即将有孙辈的好消息。 康熙有点不信保清会送他这么正常的礼物,想想前些年每逢万寿节,保清都送的什么东西。 一只大乌龟,说是希望他像这只乌龟一样长寿,现在那乌龟还养在乾清宫东边种着荷花的大缸里。 估计回去被惠妃说了一通,第二年又送了他一对光滑圆润的鹅暖石,说是他寻摸着最漂亮的,希望他像这对鹅暖石一样坚固永久。 看在寓意是好的,康熙将鹅暖石镶在了乾清宫西侧的石子路上,准备等什么时候保清犯错了,就让他去跪一跪,亲自感受这鹅暖石的坚固。 后来又送过他最直溜的树枝,亲自养的绿色腊梅 主打一个礼轻情意重,全是感情没有价值。 现在猝不及防又不是什么节日,也不是生日,收到还算合心意的礼物,康熙帝王疑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小子不会闯了什么祸,来求他办事吧? 第49章 惠妃 后续 保清不知道自己皇阿玛在心里怎么污蔑他, 他只知道这具狼王标本终于有去处了。 他对乾清宫里的布置了如指掌,左走走右走走,准备给狼王标本找个好位置安放。 康熙眼睁睁地看着好大儿浑身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将标本搬到了自己左侧触手可及的位置。 还对他笑得非常孝顺,“皇阿玛, 这个位置好,您若是批阅奏折累了, 刚好可以摸一摸, 舒缓一下压力。” 这位置和距离, 康熙一扭头就和狼头来了个眼对眼。 梁九功看着脸色平平淡淡的皇上,又看了一眼把乾清宫当自己第三个家的大阿哥, 清了清嗓子, “哎呦, 等会儿还有六部的大人进来议事呢,放在这里可不好,奴才这就让人给抬去西边厢房。” 说话间,两个小太监轻手轻脚进来将这个大件挪走了。 康熙不可置否, “还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不要杵在这里浪费朕的时间。” 保清非常真诚, 他要说的已经说了, 要做的也做过了,至于狼王标本, 既然送给了皇阿玛,那肯定是由着皇阿玛处置了。 “儿臣无事, ”保清麻利地行礼告退了。 出于父亲的直觉,康熙总觉得不对劲,“去查查保清回来这会儿时间干了些什么。” 梁九功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 知道这具狼王标本先去了一趟延禧宫,再来了乾清宫后,康熙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冷哼一声,“这小子。” 他就知道没好事。 估计被惠妃骂出来又不好带回东三所,索性借花献佛送他这儿来了。 - 这事过了两三日,原本以为没了后续,谁想延禧宫隔日就迎来了九阿哥和十阿哥的拜访。 保清大婚那日给这两个小家伙用银筷尝了酒,他们便对这个大哥有了好感,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大哥给惠妃娘娘送了一具狼王标本,当即便决定一道来看看。 他们也没白来,一人手上拿了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摘的粉盈盈芍药,手牵着手,“惠娘娘,这是给您的礼物。” 被两个眼睛圆溜溜,说话奶声奶气的孩子仰头看着,云筠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她接过他们手中的牡丹,又看了看他们身后。 突然意识到——伺候他们的人呢? 宜妃和贵妃不至于让两个小孩随便在宫里跑吧? 云筠轻声吩咐了一句,“派人去翊坤宫和永寿宫一趟,告诉她们两个小阿哥都在本宫这里。” 不管他们怎么溜出来的,她总不能让两个小孩在延禧宫出了什么事。 外面太阳正盛,廊下的日影缩了大半,空气带着夏季独有的燥热。 云筠便让两个小孩先进屋歇一会儿,别中了暑气。 两个孩子关系好,年纪相近又常在一起玩闹,连做坏事都是一道,也不拘谨,挨着椅子坐了,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 九阿哥:“听说大哥这次很厉害,不仅猎到了狼王,还猎到了老虎!” 十阿哥挥了挥肉肉的拳头,“大哥很厉害。” 九阿哥:“惠娘娘,我们想看大哥猎到的狼王。” 十阿哥一个劲儿点头,“是的是的,我们想看看。” 云筠被他们两个逗笑了,让人上了茶水点心,温声道:“但是你们可能要白跑一趟了,狼王标本不在我这里哦,保清送去乾清宫了,若是想看,要去找你们的皇阿玛。” 两个小孩有些失落地噘嘴,但吃着延禧宫的五香肉干,配上凉丝丝的酸梅汤,那点失落又烟消云散,哼哧哼哧地吃了起来。 走了这么久,他们可是又累又渴。 另一边,丢了两位阿哥的嬷嬷宫女们非常着急。 她们只是照例带两位阿哥来御花园活动活动,怎么一错眼两个阿哥都没了呢! 原本以为只是阿哥调皮,在御花园躲起来了,可是一群人找了一圈都没在御花园找到,即使害怕担责,她们也不得不遣人回翊坤宫和永寿宫禀报,说是两个阿哥不见人了。 宜妃收到消息,又着急又害怕,匆匆换了件衣裳往外赶,“给本宫找,御花园翻过来也要将两位阿哥找到。” 御花园可以藏人的地方不少,现在是夏季,树木尤为繁盛,假山石洞里,回廊拐角处,可以藏人的地儿多了去了。 翊坤宫和永寿宫刚好挨着,两人路上一碰头,更是急得团团转,连平时少有人去的浮碧亭都去找了,却依旧不见孩子踪影。 云筠派去的人先去了翊坤宫和永寿宫,得到两位娘娘去了御花园的回话,又腿着去了御花园,气喘吁吁地:“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宜妃娘娘万福金安,两位阿哥都在延禧宫呢,主子派奴才来知会一声,让两位娘娘安心。” 收到消息的宜妃胸口剧烈起伏着,大热天她们在这里着急忙慌的,差点就派人禀告皇上找孩子了,他们倒好,估计在延禧宫优哉游哉地吃点心。 一向温和好性的贵妃也难得黑了脸,两人身后跟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径直来了延禧宫。 两个小孩坐在椅子上,脚不着地,晃晃悠悠地吃得高兴。 第55章 云筠坐在榻上,一边轻轻顺着云朵长长的背毛,一边笑着对两个孩子说,“若是喜欢,我就把方子给你们,回去也让膳房做。” 好久没见这么能吃的孩子了,瞧着就高兴。 两个孩子眼睛亮晶晶的,连忙点头,惠娘娘是个和大哥一样的好人。 外面传来通禀:“主子,贵妃娘娘和宜妃娘娘到了。” 两个小孩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吃得欢实,云筠忍着笑,“快请进来。” 宜妃一见到九阿哥就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怒气冲天地快步走过去拧他耳朵,“胤禟,你是皮痒了吗!” 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贵妃更是不发一言,与云筠点头颔首之后,直接将十阿哥从椅子上赶了下来,自己坐了上去。 十阿哥嘴巴吃累了,正好端起一旁的茶水咕咚咕咚,然后毫不见外地蹲在了贵妃脚边,觉得她衣角上的八宝立水纹金光闪闪,用自己刚拿过五香肉干的手去扣金线。 丝毫没觉得气氛哪里不对。 贵妃真的没招了。 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将十阿哥又提溜起来,借了些温水润湿帕子给他擦手。 一边是宜妃横眉怒目,九阿哥哭得嗷嗷的,一边是贵妃一脸隐忍,十阿哥乐得嘎嘎的。 真是有点喜感。 还好保清已经长大了。 两位妃嫔急着回去教育孩子,只和云筠寒暄了一会儿,又浩浩荡荡地一群人走了。 只听得那天西六宫总是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第50章 惠妃 后来康熙也知道了这件事, 顺手就将两个儿子发配去了尚书房。 也满六岁了,这么精力旺盛都给朕读书去。 大福晋在十月的时候诞下一女,这是保清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康熙的第一个孙辈。 不过保清心里还有有那么一丢丢的失望,他其实是想要一个嫡子的。 云筠看出了他的心思, 一巴掌就拍在了他脑袋上,“没事干就去念书, 少来本宫这里碍眼, 看到你就烦。” 保清垮了脸, 又嚷嚷起来,“有了大格格, 儿子在额娘这里就没地位了!” 虽然他想要嫡子, 但嫡女他也喜欢, 经常回去逗自己闺女玩。 他在逗孩子这方面经验可丰富了,八阿哥养在延禧宫,他每次回来都要去瞧一瞧,和他关系比较近的不是太子就是八阿哥了。 至于三阿哥那个弟弟, 整天掉书袋子,和他完全没话题。 云筠不耐烦听他叨叨, 三言两语又将他赶了出去。 翻过年关, 皇上透出口风要南巡。 内务府又忙碌起来,从车马仪仗到衣食住行, 半点马虎不得。 后宫妃嫔也有那么一点点小期盼。 皇贵妃应该要安排随行人员,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有那个运气。 这对她们来说是个机遇, 南巡就那么几个妃嫔,侍寝机会也大,保不准怀上孩子以后就有依靠了。 上一回就有个答应怀了孕, 回来就升了位分呢。 云筠也想跟着去。 如今保清也大了,趁现在没什么烦心事,身体也硬朗,她也想出去走一走,四四方方的天虽然安稳,待得久了,总让人觉得憋闷。 于是她难得去了承乾宫一趟,和皇贵妃闲话了半日,成功在随行人员名单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事儿也是皇贵妃半推半就。 本来南巡也该有一位高位妃嫔跟着,方便接见地方官员的家眷。 她这几年身体越发不好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自然没法长途跋涉,贵妃和宜妃德妃孩子都小,她们也放不下。 本来就在惠妃和荣妃之间犹豫,既然惠妃都亲自走一趟,那就她了。 茯苓和灵芝开始忙活起来,出远门要准备的东西可多着呢,春日的衣裳首饰,常用的家具器物,还有以防万一的常备药品,一一细致打包装入箱笼,光是她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出了几个大箱子。 康熙不仅带了妃嫔,还大手一挥带了前面三位皇子去。 当然没有太子的份,他被康熙留在了京城,以储君的身份在索额图等重臣的协助下处理京城政务。 - 此次出巡主要是以水路乘船为主,沿着京杭大运河行进,临阅河工。 南巡旨意一到,云筠便登上了候在宫外的马车,跟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穿过了大半个京城,来到渡口。 皇上出行的排场自然是极大的,黄马褂举着锦旗开道,道路两侧也被清理一空,偷偷掀起轿帘原本以为能看到宫外景象的云筠只能看到两侧随行的马车,还有骑在马上神情肃穆的侍卫。 不多时,马车抵达运河渡口。 微风带着运河水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远处连片的船只泊在水面,最中间那艘明黄龙纹的便是康熙的御舟,远远望去便透着皇家的威严。 岸边早已搭好临时的木质栈桥,云筠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弃车登船,整个过程一个外人都没瞧见。 妃嫔有自己的专属航船,作为此行妃嫔的最高位,她的船只装修精致,卧室梳妆间小会客厅一应俱全,床榻桌椅箱柜等家具也是上好的紫檀木制成,舱外挂着湖蓝色的纱帘和屏风,充分保证了妃嫔隐私。 茯苓将带来的被褥器具一一摆放,又上前回话:“主子,方才奴婢去膳船那边问了,每日三餐会由膳船的宫女按时送来,若是主子中途想吃点心,也能让人去传。” 云筠应了一声,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景色。 春日的江景别有一番风味,天地一片宽敞,她觉得心都自由许多。 果然还是紫禁城的天空太小了。 午时,膳船送来午膳,四菜一汤,多是清淡的河鲜与时蔬,其中一道清蒸鲈鱼尤为鲜嫩,鱼肉入口即化,还带着淡淡的清甜,显然是刚从运河里捕捞上来的。 正用着膳,有宫女舱门外轻声禀报,“娘娘,云小主派人来请示,说是身体不适,可要请太医瞧瞧?” 如今这里女眷的身份她最高,有个什么事都要她定夺。 云小主,也就是云常在,是皇贵妃宫里的,这次被打发出来了。 云筠估计她是晕船了,宫里的人少有长途坐船的经历,官船虽然稳当,但也难免有晃动,云常在很可能自个儿也不知道会晕船。 去了云常在船上,薄荷香的味道在船仓内弥漫——想必是宫女为了缓解云常在的恶心特意点的。 云常在靠在临船的榻上,脸上一片苍白,刚想下来行礼就被云筠阻止了,“罢了,身体不适就多休息,不必起身了。” 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还是老熟人张太医。 把过脉,张太医给开了张安神的方子,说是晕船,其它也没什么大碍。 云筠放下心,安慰了云常在两句,“多喝些温水,若是想吃点什么清淡的,就去膳船那边说一声。” 之后又遣人去了御舟回话,说是云常在身体不适,牌子先撤下来。 毕竟她脸色白得像鬼似的,也没法伴驾。 到了傍晚,凉风渐起,云筠正披着斗篷站在船仓外欣赏灯火明透的夜景,然后就收到了御船的传话。 行吧。 出门第一天,还要见上司。 不爽。 但也不得不去。 略微整理了一番衣饰,云筠便登上了御舟。 定睛一看,怎么三个阿哥全部跪着? 康熙也没有想到,这才出来一日不到,他的好儿子就给他捅出了篓子。 “皇上万福,”云筠行了礼,又自然地绕过三个阿哥,走到康熙身后为他捏着肩膀,声音放柔了些,“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让三位阿哥都跪在这里?” 康熙脸色看不出喜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坐在一旁。 梁九功眼疾手快,立刻从旁边搬来一只铺着锦垫的绣墩,放在康熙身侧。 保清觉得皇阿玛真卑鄙,明明是三个人犯的错,怎么就只叫了他的额娘? 有本事男人的事男人自己解决。 见保清跪在地上也不老实,云筠恨铁不成地瞪了他一眼。 保清瞬间低头,心里发虚——他应该真的没有做什么吧? 康熙不在意保清那点小动作,不咸不淡地看了三个儿子一眼,开口道:“你们自己说。” 保清作为大哥,此时当仁不让开始叫冤,“儿臣这次真的没挑事。” 康熙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后面是一连串的狡辩,没好气道:“你闭嘴,胤祉,你说。” 胤祉在康熙这里还是印象比较好的,文学天赋不错,上课也不像保清读书那会儿没几天就惹事,是个好孩子。 听康熙点了自己的名,胤祉老老实实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午后三人一起在船舷边赏景,原本各自占据了一处,也没碍到其他人的事,只是四阿哥寻了个鱼竿想钓鱼,三阿哥劝了一句,说在开船的时候是钓不起来鱼的,四阿哥不服气,就要钓,三阿哥也气了,都说钓不起来,怎么这个弟弟就是不当回事呢。 第56章 两人争论了几句,被保清注意到了。 然后重点来了,保清表示,兄弟要和谐友爱,不能吵吵闹闹,于是亲自将两个阿哥分开。 只不过他力气比较大,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比他矮了一个头,被推得猝不及防。 结果就成了康熙偶然看到的那样,大阿哥殴打两个两个弟弟。 知道不是什么兄弟阋墙哥哥肆意欺负弟弟,康熙脸色也和缓许多,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几句,“好了,都起来吧,堂堂皇子,在外面闹成那样像什么话。” 保清一听,蹭地从地上跳了起来,觉得自己亏大了,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件事一定要让皇贵妃娘娘和荣妃娘娘知晓,让两位娘娘好好教育一下三弟和四弟,怎么能因为这种小事拌嘴呢,伤兄弟和气。”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心里还暗戳戳地想:哼,皇阿玛亲自告状,保证你们回去就被额娘揪耳朵。 告大人是每个小孩都讨厌的技能,听到大哥这么说,三阿哥和四阿哥也不互相生气了,转而把目光瞄准了他。 瞎提议什么呢。 大哥真讨厌。 云筠听到这明显挑拨的话,还有他幸灾乐祸的语气,真的很想把保清嘴巴给缝起来,但她也不得不为保清描补,笑着打圆场。 “好了,只是一件误会,现在说开了也就没事了,这会儿天也晚了,皇上不如让他们先回自己的船歇着,明儿还有不少事要做呢。” 康熙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大儿子时不时嘴巴抽风。 挥手将三个儿子都撵了出去。 保清最后还回头想说什么,但见额娘把手帕都捏出了褶子,保清想了想,还是闭嘴了。 三弟和四弟可能会在不久后被他们额娘揪耳朵。 但他若是再说,一定会今晚就被自己额娘揪耳朵。 他血亏。 看着保清的背影,云筠反思了自己一秒。 真的不是她养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吗? 为什么保清偶尔靠谱,偶尔又像个傻子? 第51章 惠妃 不得不说, 还是外面的天地宽广。 每到一处,都有人提前安排路线,排查隐患, 并且献上当地特色美食,不用她动一丝一毫脑筋, 就有无数好吃有趣的玩意儿献上来,简直就是公费旅游的天花板。 一行人正月初八从北京出发, 途径河间、献县、阜城、德州等地, 于正月十六抵达济南府, 在重重包围下观赏了趵突、珍珠二泉,后又南下数地, 于二月初九抵达杭州。 杭州行宫靠近西湖, 方便康熙前往禹陵祭祀, 更方便了云筠欣赏西湖美景和钓鱼。 钓鱼的器具是上次乌龙之后保清献上来的,据说是敲诈的四阿哥。 不过云筠用着很顺手。 或许真的有新手加成,她这两天在行宫的一处湖泊里钓到了鱼还不少,看得陪她钓鱼的保清艳羡不已。 怎么自己就钓不上呢? 明明是同样鱼饵。 觉得是位置不好, 保清在云筠似笑非笑的眼神下厚着脸皮同她换了位置。 还是一条没上。 承认吧,有些人就是先天空军圣体。 不过保清不是好惹的, 见死活钓不上来, 他自己扑通一声下了水,用网捞了好几条。 还顺手给云筠的鱼钩挂了一条大鱼。 原本觉得保清把鱼都吓跑了的云筠重新恢复笑容, “这个天还冷着呢,快上来吧, 赶紧去换身衣裳,别冻着了。” “儿臣结实着呢,”保清脸上沾着一条细细的水草, 拖着渔网往岸边划,“儿臣这就把这些鱼让膳房清蒸了,给皇阿玛尝鲜。” 他从来不厚此薄彼。 就像小时候那样,阿玛额娘都要有。 康熙午膳时收到了自己好大儿的孝心,小太监还多嘴了一句,“这可是大阿哥亲自下湖泊抓的,说要给皇上尝尝鲜呢。” 儿子吃条鱼都惦记着他这个皇阿玛,康熙非常受用,又给保清赐了几道菜,让他慢慢享用。 还在当天给保成的书信里提到了这件事。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书信去的还有康熙亲自钓上的鱼。 康熙父慈子孝自得其乐,官员想破脑袋往上钻营。 这世上总少不了投机取巧之辈,尤其是面对自己顶顶顶头上司,正经门道不好走,歪门邪道少不了。 在杭州停留的第三天,云筠便收到了不少拜帖,她挑挑拣拣选了些出来,便坐着等人拜访。 前两个来的官员夫人都还好,进退有度,言谈有礼,说话也风趣幽默,似乎还仔细研究了一番,说的都是杭州特色美食和一些有趣的民间故事。 云筠被哄得很高兴。 接下来那位就不怎么正常了。 先是夸赞了一番云筠外貌,又夸赞了她不凡的气度,然后话题一转,说行宫人手难免不足,她给娘娘带了两个伺候的人手。 说着就推了两个容貌俏丽的少女出来。 到这里,云筠自然也懂了,这是想给皇上进献美人呢。 但是她就搞不懂了,这些人到底是傻还是坏? 让她,一个后宫妃嫔,给皇上推荐美人? 傻了吧唧的,谁要主动添加竞争对手啊。 不会真当她是什么正室夫人,给夫君纳妾是义务吧。 觉得太靠近傻子会被传染,云筠淡淡道:“多谢夫人费心,不过我这宫里人手够用,既然夫人说她们是来伺候的,那便留下给我端茶倒水吧。” 那夫人脸色瞬间僵住,想说什么又不敢,只能讪讪地告退。 三言两语打发了人,云筠也没仔细看献上来的美人,只是告诉茯苓:“你去安排一下,以后她们就是杭州行宫的宫女,不必往本宫面前凑。” 茯苓应了一声。 晚膳时她随口同康熙简单说起了这件事。 康熙眉头一皱,放下筷子,“既然收下了,就当个宫女吧。” 他在外一直都是自律的君主形象,地方官员进献的美人一概不收,前几日在苏州时还将人骂了一顿。 没想到那些人改了路子,将主意打在妃嫔这儿了。 “以后也不必带回京城,”康熙下了定论。 云筠点点头,表示明白。 后宫不缺美人,更不缺妃嫔,这东西在他心里占的份量很少,他要的是官员敬畏,而不是这些投机取巧的东西。 杭州是此次南巡的终点,在杭州优哉游哉地过了十来天,康熙也处理完了要事,一行人又开始启程回京。 来到杭州耗时一个半月,回去估计也这个数。 心已经玩野了的云筠依依不舍,只好让能时常在外走动的保清多给她带一些当地特产,她回去好分给纳喇贵人和卫庶妃。 难得收到来自额娘的任务,保清活力满满,使劲在外面大采购,东西是一箱一箱地往船上搬。 最后康熙都知道了他的动静,将他传过去训斥了一遭:“朕是短了你吃的还是短了你穿的,怎么像没见过世面似的,你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吗?” 保清熟练下跪,他嗓门亮,为自己辩解也理直气壮,“可是皇阿玛,这些东西儿臣就是第一次见啊!” 见康熙没让自己起来,保清跪着往他那里挪了两步,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些小玩意儿一件一件摆在案桌上。 “您看这个套娃就是江宁特产,儿臣在一家街边铺子买的。” “还有这个彩塑和泥人,活灵活现,内务府都做不出这个水平。” 保清的衣袖像是多宝袋,什么都有。 他还在往外掏,“这个定胜糕也是,口感软糯,甜而不腻,寓意也好,必定胜利。” “还有” 短短几分钟,保清掏出的东西便在案桌上挤挤挨挨,密密麻麻。 而且种类繁多。 从玩具到零食,从大米到核桃,康熙都惊讶保清身上竟然随身携带了这么多东西。 康熙无力地制止,“行了行了,再放就该堆奏折上了,把你这堆破烂收回去。” 他也有些怀疑自己养孩子的方法了。 怎么保清像是什么都没见过的样子? 内务府平日短了他供应吗? 康熙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懂当地特产的魅力。 就算杭州的特产实际产自京城,保清也会怀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买点回去。 康熙一看到保清笑嘻嘻的模样就来气,砸了一本无关紧要的请安奏折在他身上,小发雷霆,“给朕滚出去。” 保清不怕康熙这个样子。 他从小到大惹皇阿玛生气还少吗?光是他送给皇阿玛的那两个鹅暖石,他都不知道亲自跪了多少回了。 麻利地将砸自己肩膀上的奏折放回原位,保清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儿臣告退。” 然后保清不仅自己买了,还带动三阿哥和四阿哥一起买。 理由也相当充分。 皇贵妃娘娘和荣妃娘娘都没有出过紫禁城,更没有来过这些地方,难道作为孝顺孩子,他们不应该给额娘带些没见过的东西吗? 第57章 难道他们不想让额娘开心吗? 三阿哥到底年纪大了一点,定力也比四阿哥足,只买了一个小匣子的镶珍珠翡翠的各色珠花准备回去送给荣妃。 四阿哥买的就杂七杂八了,从样式奇怪的面具到五颜六色的羽毛,还有一尊保佑平安的观音木像。 它的雕工不算顶尖,却透着温润,让人看得舒适。 四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地攥着木像,“我希望额娘开心一点,身体也能好起来。” 保清现在非常欣赏这个弟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夸赞他,“皇贵妃娘娘一定会感受到你这份孝心的。” 然而最后阻止保清大买特买的是囊中羞涩。 没办法,他就那点月例银子,平时的衣食住行都有内务府管着,保清出门身上还真的没有多少银钱。 他之后还在云筠面前检讨了一番,一脸懊恼,“儿臣到底是第一次出远门,经验不足,没带多少银子。” 至于找额娘要,他心里就没冒出来过这个想法。 孝敬额娘的东西怎么能找额娘拿银子呢? 检讨过后,保清积极改正,“额娘放心,等儿臣出宫开府皇阿玛一定会给一大笔银子,到时候儿臣出去办差一定给您多带一点特产回来。” 第52章 惠妃 皇贵妃病恹恹地斜靠在榻上看账册, 如今不过三月底,年前量体做好的旗袍上了身却宽大不少,套在身上衬得她像个纸片人。 殿内一片静默。 没过一会儿, 春枝欢喜进来道:“主子,皇上回宫了, 四阿哥如今正往承乾宫这边来呢。” “胤禛回来了,”听到这话, 皇贵妃打起精神, 暗淡的也眼眸也亮了几分, 似乎一下从纸片人状态活了过来。 皇上回宫前自然是给她通了信的,不如说这一路上信件就没有断过, 给太子的, 给她的, 给皇太后的,给贵妃和其她三妃的,每回都是厚厚的一叠送过来,再由她分往各宫。 四阿哥的信件自然也附在一起, 皇贵妃每封信都仔仔细细看过,又好好封装起来, 统一放进紫檀木匣里。 想起胤禛在信里写了给她带回不少礼品, 皇贵妃有些期待,又怕胤禛看了她苍白的脸担心, 忙对春枝道:“快扶本宫到梳妆台前上些胭脂水粉。” 不多时,殿外传来四阿哥有些轻巧的脚步声。 皇贵妃病了之后很难入睡, 一点点动静都能惊着,久而久之他也习惯了放轻步子。 四阿哥在外面还端着阿哥仪态,一进正殿就放松下来, 脸上也不自觉露出笑容,“额娘。” 皇贵妃招招手,让他到身前来,拉着他仔细瞧了瞧,见人虽然有些瘦了,但精气神很好,一直悬挂着的心落回原地。 这是胤禛第一次出远门。 她总担心他在外吃不好睡不好。 让宫女上了些他爱喝的碧螺春和吃惯了的马蹄糕,皇贵妃声音轻柔,“路上累坏了吧?瞧这风尘仆仆的,快坐。” 四阿哥难得显出些孩子气,将带回来的礼物一一给皇贵妃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袖口里拿出木像观音。 “当地人说,这观音像能保佑人身体健康,不沾病气,所以儿臣就请回来了。” 这木材算不得上好,更是非金非玉,完全比不上皇贵妃佛堂里塑了金身的观音像,只胜在了雕工细致,观音悲天悯人的姿态活灵活现。 看着胤禛有些担忧的眼神,皇贵妃愣了一瞬,又很快亲自接过,让春枝摆去里间佛案。 原本位置上的玉质观音像被换成了普通的黄杨木。 她轻轻摸了摸四阿哥的脑袋,声音柔得像风又慈爱满满,“好孩子,累了一路,先去休息吧。” 车马劳顿,胤禛出一趟远门也辛苦。 四阿哥乖乖的,“那等晚上儿臣再与额娘一同用膳。” 另一边,延禧宫。 保清跟着云筠,叽叽喳喳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全是一路上的见闻。 其中夹杂着他做了不少好人好事,比如别人卖身葬父他二话不说贡献了一小块土地当墓地,别人酒楼卖唱他仗义执言让人去戏园,说咿咿呀呀的像是唱戏,别人强抢良家妇女他上去就是一拳,然后被良家妇女赖上,说要以身相许。 吓得保清头也不回地窜出几里地。 怎么还有人恩将仇报呢。 云筠听得欲言又止。 想说些什么,但看着保清清澈的目光,她觉得这样也挺好。 至少保清赤子心肠。 在买东西的时候保清也没忘了越大越不讨喜的太子和可爱的八弟。 他给太子买了一整套的钓鱼捞鱼工具,表示要吃鱼就自己去千鲤池钓,那里的鱼长得肥又游得慢,就算钓不到也能捞几条。 给八阿哥买了一套表情憨厚可爱的泥塑小人,说是十分像他五六岁白白胖胖的时候。 今年八岁,依旧白胖可爱像个糯米团子的八阿哥一头雾水地收下,并且向保清表达了最真诚的感谢。 太子则是用这套工具第二天就去千鲤池钓了几条鱼上来,并且亲自拎着桶在保清面前路过发言:鱼上钩真是如同呼吸一样简单。 保清觉得太子在挑衅他。 于是他也去了千鲤池钓鱼,然后鬼鬼祟祟地回了。 - 夏季的紫禁城热得像火炉,蝉鸣更是聒噪得惹人心烦。 四阿哥的木像观音似乎只是个心理安慰,皇贵妃的身体日渐消瘦,精力也越发不足,到了七月,四阿哥更是直接逃了尚书房的课,整日守在皇贵妃床前。 康熙也默许了他这一行为。 听保清说起这事,云筠沉默了一会儿。 四阿哥越对皇贵妃情深义重,德妃估计就越对他不待见。 虽说当初是怎么个事儿大家都清楚,但皇贵妃这些年待四阿哥的确无可指摘,视如己出。 可是玉碟未曾更改,若是皇贵妃有什么不测,四阿哥还是要回到生母身边的。 再加上德妃如今有了十四阿哥,听说事事亲力亲为,极为关心。 嘶。 一边是同养母情谊深厚却与自己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大儿子,一个是亲手照料投注了极大心力的小儿子。 是个人都知道德妃更爱谁。 “额娘您放心,儿臣是绝对不会逃课的,”保清的关注点一如既往地新奇。 保证了这么一句,他又想起四阿哥是自己弟弟,小时候自己还同太子去承乾宫看过,于是又捡起一点兄弟爱,担忧道:“不过如果没有了额娘,四弟之后该去哪里呢?” 所有弟弟里,原本只有太子没有额娘的。 不过太子得到了皇阿玛全部的偏爱,又不与他们一同居住,有自己的毓庆宫,亏待谁也亏待不了他。 四弟就不一样了,皇阿玛对下面的弟弟都没有多大关注,又没了额娘,不敢想四弟以后要过什么苦日子。 保清出去一趟见识也增长了许多。 脑补出四阿哥没了额娘,可怜兮兮的,饭菜只能吃没滋没味的膳房特制,可能晚上还要饿着肚子睡觉,日复一日。 他觉得自己作为长兄,应该关爱一下弟弟,豪气道:“额娘,以后四弟就来咱们延禧宫用膳了!” 别的他不敢保证,至少在饭菜这一方面,他一定让四弟吃得饱饱的。 云筠被保清的话震惊了,思绪瞬间拉了回来,“你是想让额娘得罪德妃吗?” 四阿哥是德妃的亲生儿子,却跑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延禧宫来吃饭,这不是明摆着打德妃的脸,说她亏待亲生儿子吗? 保清比她更惊讶,“这关德妃娘娘什么事?” 云筠担忧地摸了摸保清额头,觉得他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四阿哥的生母是德妃啊。” “是吗?” 保清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记得当初和太子是去的承乾宫看四弟啊? 云筠耐下性子同他解释:“德妃当初生下四阿哥时还是个贵人,按宫里的规矩位分不够,不能抚养皇子,于是四阿哥就养在了当时是贵妃的皇贵妃膝下。” 保清还是有疑问,并且一针见血。 “可是儿臣从来没有听过四弟提起德妃娘娘,德妃娘娘也没有派人来尚书房给四弟送过东西。” 但凡有那么一次他都会问起的。 八弟有时候在尚书房都会说自己身上的衣裳是卫娘娘绣的,吃食是额娘送的。 四弟却一次都没有提过德妃娘娘。 这里面牵扯到妃嫔私心和各种弯弯绕绕,云筠不好和保清明说,只能推脱了一句,“反正你知道德妃是四阿哥生母,之后他估计要回永和宫就行了。” 担心自己儿子不小心说出什么往别人心口戳刀子的话,云筠还告诫他:“你知道就行,不许在外面胡说,更不许去四阿哥面前说什么,要是我知道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就告诉你皇阿玛,让他收拾你。” 保清觉得自己可会安慰人了,每次被他一安慰额娘都立马生龙活虎,不见半点伤心。 第58章 见他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云筠皱眉,“听清楚了吗?” 保清不想挨骂,只好点头,“儿臣知道了。” 回到东三所,保清忿忿不平地和大福晋说起了这件事,觉得额娘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他看扁了。 大福晋却觉得额娘真是有先见之明。 自家这位有多直肠子她是知道的。 前些日子院里的一位格格说是身体不适,派人来请他。 大阿哥却相当不解,“身体不适就请太医啊,爷又不会看病,对了,让她记得多喝热水。” 多喝热水。 大阿哥面对妻妾的口头禅。 何等的直男。 因此她也觉得自家这位好好读书办差就行,其余的少说话,也少树立一点敌人。 大福晋微笑:“还是听额娘的为妙,上次您自作主张给额娘送狼王标本,可是连着一个月都没有收到延禧宫送来的吃食。” 被福晋这么一说,大阿哥瞬间老实了,嘟嘟囔囔的,“知道了知道了,我闭嘴就是。” -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康熙对这位表妹不是没有感情。 只是横贯在他们中间的东西不少,太子的地位,佟家的势力,权力的平衡 很多东西阻拦皇贵妃坐上皇后的位置。 但是康熙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从乾清宫发出一道圣旨——册封皇贵妃为皇后。 虽然因为皇贵妃病重举办不了册封大典和一应仪式,可是在玉蝶上,她已经成为了名正言顺的第三位皇后。 七月初九夜晚,也是皇贵妃被封为皇后的当天,昏迷了三日的皇贵妃短暂清晰过来,先和一直守在床边的保清说了会儿话,又让他出去,她要和皇上说些体己话。 第53章 惠妃 殿内的烛火噼里啪啦燃烧着, 白蜡在火焰的炙烤下渐渐融化缩短,就像皇贵妃的生命。 她躺在金丝拔步床上,气息微弱得像风中的残烛, 康熙穿着简单的常服坐在床边,烛火映照在脸上, 蒙着层朦胧的光晕,看不清表情。 良久, 皇贵妃说出了很久之前的称呼, “表哥。” 自从皇八女夭折后, 她就再也没有这样唤过康熙。 康熙沉默地握住她的手。 “能成为表哥名正言顺的妻子,我很高兴, ”皇贵妃眼神清澈, 像是回到了刚入宫的少女时期, 眼里带着纯粹的依恋,“表哥,我没有遗憾了。” 她状似洒脱。 康熙看着她消瘦的脸颊,以及明亮的眼睛, 肩膀似乎坍塌了一瞬,又在下一刻恢复的挺直。 声音沙哑,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佛案上的黄杨木菩萨慈眉善目。 皇贵妃的目光掠过观音像, 落在康熙脸上,她太了解他了, 清楚他的底线在哪里,更明白自己绝不能提及任何可能威胁太子地位的话。 于是, 她攒足力气,声音带着几分迷茫,“我走了之后, 胤禛该怎么办呢?” 康熙没说什么德妃会照顾好他之类的话。 只是握紧皇贵妃的手,静静听她继续说。 “给胤禛选个福晋吧,”皇贵妃微笑,“娶了福晋就是大人,我也不必担心了。” 她同德妃有龌龊,也不相信德妃会对胤禛尽心尽力,一个人在这诺大的皇宫实在太孤独了,所以给他找个伴吧,这是她唯一能做主的了。 至少在这个时候,她唯一的遗愿,皇上会答应的。 康熙看着她眼中的期盼,缓缓点头,“你有什么人选吗?” 皇贵妃笑容释然,“费扬古家的格格就很好。” 正黄旗出身与其父内大臣的身份能为胤禛提供一定的助力,家族显赫却不张扬,避免势力太强威胁太子,是她深思熟虑后的人选。 康熙默许了她的心思,“朕回去就下旨。” 皇贵妃真心实意地笑了。 “让胤禛进来吧,我要告诉他,往后一定要好好对待福晋,好好过日子才行。” - 皇贵妃在成为皇后的第二日于承乾宫病逝。 经历过几场大丧事的云筠轻车熟路地安排好了一切。 皇后薨逝是国丧,内务府已经磨练出了一套完整且严格的程序,整个丧仪没有出一丝一毫的岔子。 只有四阿哥,整日跪在灵前,极尽哀痛,有时一天下来水都喝不上几口。 他本来就长得不算健壮,经过这次丧仪后更是成了精瘦的代名词,丧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保清很想说两句,但每次想开口,眼前就不由自主地浮现额娘凌厉的眼刀,于是全程当哑巴。 太子虽然骄矜,但他和四阿哥关系一向不错,离谱一些甚至可以说四阿哥是他看着长大的,见他这幅模样,免不了安慰几句,又在生活上多照顾了几分。 四阿哥成了太子身后的小尾巴。 保清觉得这样不行。 灵机一动就找上了八阿哥。 八阿哥身着素服,见到保清一脸茫然 ,“大哥,找我有事吗?” “你四哥现在很难过,” 保清一脸认真,拉着八阿哥的胳膊叮嘱,“你去安慰安慰他,最好连着去几天,多跟他说说话,让他别总憋着。” 保清心里的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 他是个独行侠,太子也必须是! 强者不需要拖后腿的小弟! 再说八弟性子和善,说话也好听,在尚书房里跟谁关系都好,由他去安慰,肯定比自己这个嘴笨的强。 也好让四弟早日走出伤痛。 八阿哥虽然觉得大哥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想干什么,但想着四哥这些日子的举动,还有瘦得像个麻杆似的身体,还是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照顾四哥的。” 丝毫不觉得弟弟照顾哥哥哪里有问题,保清认同地拍了拍八阿哥肩膀,“那行,就交给你了。”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不靠谱,还给出了具体的安慰方向。 比如,四阿哥还有亲生额娘德妃在呢。 又比如,四阿哥到底不是皇贵妃亲子,没有血缘关系,不必太过悲痛。 再比如,四阿哥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不是独自一个人,以后还有兄弟互相扶持。 八阿哥: 大哥真的不是想要和四哥同归于尽吗? 庆幸大哥没有真的去找四哥说出这些,八阿哥小小年纪就懂得了哄哥哥,用非常真挚的语气道:“大哥想的真的太全面了。” 没有什么深入了解都想不出这么全乎的戳四哥心窝子的话。 保清在八阿哥真诚的赞美下逐渐迷失自我,非常自豪地想。 他可真是一个关爱弟弟的好哥哥。 - 南巡回宫后,云筠日渐迷上了钓鱼这项活动。 并且因为千鲤池的鱼太傻,总是轻而易举上钩,她还在御花园走走停停,寻摸出了一个钓鱼宝地。 御花园西北部的玉翠亭设有叠石假山和水池,水池里种植着几种水生植物,鱼也若隐若现。 再加上这座亭子规模不及浮碧亭和澄瑞亭,人烟罕至,不用担心有人惊动鱼咬钩,简直就是理想垂钓点。 一只鱼竿,一个绣凳,云筠能在这儿坐一下午。 就是保清觉得自个儿额娘越来越要他操心了,这么大的太阳,额娘还整日地在外面待着,也不嫌热得慌。 万一中了暑气可怎么是好。 他又同大福晋感叹:“我也不是不让额娘钓鱼,在宫里有个爱好挺好的,但是额娘未免太沉迷了,整日整日地待在御花园,不过半个月就黑了不少,我上次去请安发现额娘脖子和脸都不是一个颜色了。” 大福晋: “有本事这话你当着额娘的面说,”她皮笑肉不笑。 保清看着自家福晋,像是突然注意到了这一方面,非常真诚,“福晋,你是不是脂粉没抹匀,你的脸和脖子仔细瞧着也不是一个颜色。” 大福晋噎了一下,没好气道:“你有没有想过额娘可能也只是脂粉没抹匀。” 保清非常相信自己的观察力,信誓旦旦,“额娘就是黑了,不信的话下次请安你直接问一问。” 大福晋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不然他怎么会提出如此不靠谱的建议。 第54章 惠妃 四阿哥回了德妃处。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 至少对后宫除开德妃以外的妃嫔来说不是事儿,她们最近关注的是皇太后迁宫一事。 慈宁宫位于内廷西侧,是紫禁城专门用于太后太妃等养老的宫殿, 只是先前太皇太后居住,卑不动尊, 皇太后只能另择一座宫殿居住。 眼下出了太皇太后孝期,慈宁宫更是太后法定居所, 因此搬迁一事也提上了日程。 皇太后先是推拒了几次。 不管从哪方面论起, 太皇太后都是她的长辈, 生前待她多有照拂,如今刚过孝期就住进婆母曾住的宫殿, 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再说实际, 她眼下住的宫殿虽不如慈宁宫规制高, 却也轩敞舒适,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熟稔贴心,日子过得安稳妥帖,实在没必要折腾。 第59章 但是康熙不同意, 理由也相当充分。 皇太后如今就是最上面的长辈,又是先帝皇后, 他的嫡母, 是正儿八经的圣母皇太后,身份尊荣, 为表孝心,他应当奉她居住在慈宁宫处。 一说到孝心皇太后就没话说了。 她能有现在的生活全靠一个孝字压在皇帝头上。 不至于砸自己饭碗。 于是这场推让拉扯了近半个月, 终于在腊月底、新年将至前有了结果。 皇太后带着宫里的一应陈设,正式迁居慈宁宫正殿,打那以后, 后宫妃嫔们的晨昏定省,也都改去了慈宁宫。 新年前的最后一桩事了。 虽然因为皇后薨逝,这个新年也没有热闹喜庆的气氛。 但原定的假期不会变,尚书房还是给阿哥们放了三日假,让他们松快松快。 一切都和往年一样,各回各家,八阿哥此刻也在卫庶妃那里待着,唯一改变的就是四阿哥去了永和宫。 也无人在意就是了。 前几日下了一场大雪,御花园不少池子结了一层薄冰,云筠最爱去的那处池子也冻上了。 保清夏季的时候不是很赞成额娘去钓鱼,但是如今入了冬,不能钓鱼他又担心额娘无聊,所以准备了好些能打发时间的东西。 比如话本子。 外面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这个天妃嫔们也不会出门,都各自窝在自己房间里取暖。 保清狗狗祟祟地抱着一个盒子进来请安。 “额娘,看儿臣给您带了什么好东西!” 担心被拦在外面,保清不等通传,自个儿脚步迈得飞快进了次间。 云筠坐在暖炕上专心致志为云朵梳毛,巴图鲁懒洋洋地趴在她脚边,嘴里啃着一截牛骨头玩具。 听得这声音,她头也不抬,冷笑,“这是又送什么来了,若是胭脂水粉,你就自个儿自觉出去,别脏了我的地。” 两个月前他也是兴冲冲地跑过来,怀里不知道抱着什么,遮得严严实实的,说给她带了一个好东西。 云筠当时还期待呢,下一秒就受到了自家好儿子的迎头痛击。 什么叫因为她变黑了,所以给她送些非常容易抹匀的胭脂水粉? 说的是人话吗? 云筠当即把保清赶了出去。 她黑了难道自己不知道吗,还要他来提醒? 听她旧事重提,保清觉得自己可委屈了。 他只是实话实说,额娘就是黑了不少嘛。 不过这次他是特地给额娘赔罪来的:“您瞧瞧,这次保证不一样,您一定喜欢。” 见保清信誓旦旦,云筠将信将疑地接过盒子打开。 码得整整齐齐的书? 扫了一眼,大概有五六本左右,蓝皮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不像是宫里的制式。 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翻,云筠反应过来,“你哪来这些东西?” 宫里是有话本子的,不过内容都是些什么描绘贤后孝女的短篇佚事,看着就像是在读《列女传》《孝经》,再不然就是什么女则女戒,劝善故事,总之都十分无聊。 不像她手里的这本,匆匆扫了几眼,她就看出大概是一些侠肝义胆的江湖故事。 这是不被允许在宫里流传的。 见她感兴趣,保清松了一口气。 “前几日裕亲王伯父过生辰,皇阿玛派儿臣去裕亲王府贺寿。席间儿臣去书房找保泰兄,见他正看这个,还说这故事有趣得很,一看就停不下来。儿臣想着额娘冬天没事做,正愁没人陪您解闷,就跟保泰兄讨了几本回来,想着给您打发时间。” 他口中的裕亲王伯父,便是顺治帝次子福全,也是康熙的亲兄长,论辈分是保清的大伯父,更是当朝举足轻重的宗室重臣。 而保泰,则是福全的长子,裕亲王世子,论亲戚关系是保清的堂兄,如今已经在朝堂上领了差事,兄弟俩平日里往来也还算亲近。 在看故事这一方面云筠当然更喜欢通俗易懂的白话文,不过现在条件就这样,她也不是不能将就看看。 “行了,坐下吧,”收下保清的赔礼,也就代表着上次那事儿翻篇了。 不如说每次都是这样。 保清就是天生的人情往来苦手,和情商高的八阿哥完全相反。 八阿哥是每次说话都能说到人家心坎里,体谅人又显得真挚。 保清则是每次说话都能戳到人的痛处,得罪人又显得傻蛋。 这么大个人了,好歹比小八多活了几年,怎么一点经验没涨,人际关系这块还比不上小八? 但他又偶尔能真诚那么一两下,让人觉得他是真的把你当兄弟,真的心里想着你。 反正云筠对此是没招了。 保清得了准许,便在暖炕的另一侧坐下,顺手将巴图鲁嘴里叼着的牛骨头玩具抽了出来,扔到一旁,又撕了一小块牛肉干递到巴图鲁嘴旁。 巴图鲁立刻摇着尾巴凑过来,老老实实窝在他膝盖上,吃得津津有味。 “皇阿玛露了口风,估计过了年关就要给儿臣派差事了。” 说起正事,保清终于展现了几分靠谱,“应该是去兵部或者户部,去年九月噶尔丹攻破喀尔喀部,迁徙近边时皇阿玛就做好了准备,这一年虽然没有大的动静,但偶尔的小打小闹也没有停过,皇阿玛的意思是等待时机,一击必胜。” 说到康熙的部署,保清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对自己皇阿玛的崇拜。 还有建功立业的渴望。 过了年关他就十八了,放在外面也是个大人了,也不能一直就当个光头阿哥。 虽然太子是储君,但是他也不差,骑射兵法样样在行,一定能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些名堂来。 云筠听着他的话,心里既有欣慰,又有几分隐忧。 保清有上进心是好,可朝堂与战场都不是简单的地方,他这般直性子,怕是容易吃亏。 而且 历史上登基的是四阿哥而不是太子,九龙夺嫡的名号她也听说,保清的下场估计不怎么好。 但是她也不能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就阻拦此刻斗志勃发的保清。 他在尚书房学习那么辛苦,武课更是寒暑不辍,就是为了一展抱负,成为真正的巴图鲁。 那是他的理想——成为建功立业的大将军。 所以云筠只是一如既往地叮嘱他:“领了差事就好好做,听你皇阿玛的安排,保护好自己。” 保清笑容里怀着对未来的期盼,“放心吧额娘,儿臣知道轻重的。” - 怀着美好的心情过完了年,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什么叫皇上在尚书房大发雷霆还请了宜妃贵妃和本宫过去?” 云筠在尚书房是一直都有人手的,原来的洒扫小太监熬资历已经混到了廊下伺候,一听到皇上在尚书房发怒便立刻给延禧宫传了信,就怕耽误了时机。 因此她收到消息也比别人快了一步。 在御前的人来传话时,她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准备动身。 不过听到被传话的还有宜妃和贵妃,云筠又改变了主意,准备和她们一道前去。 第55章 惠妃 三人的暖轿几乎同时到的乾清宫。 梁九功早已踮着脚在廊下张望, 一见着她们的面儿便快步迎了上来,恭敬又带着几分急切,微微躬身道:“皇上在暖阁里正气着呢, 奴才这就引娘娘们进去,您几位进去后可多劝劝, 别让皇上气坏了龙体。” 见一向体察圣意的梁九功着急成这个样子,三人心里都有些不安。 坏了, 不出真出什么大事了吧? 说是随他进去, 可一个贵妃两个妃位, 都不止来过一次乾清宫,熟悉得很, 梁九功也只是侧着身子在她们旁边跟着。 穿过正殿进了暖阁, 里面鸦雀无声。 大阿哥保清身着宝蓝色常服, 跪在最靠近龙椅的地方,脊背挺得笔直,他身后,八九十三个小的, 也整整齐齐地跪着,一个个垂着头, 连大气都不敢喘。 康熙则是手上拿着一本不知名的书, 面无表情地坐在蟠龙御座上。 简单扫视了一眼,孩子们都四肢俱全, 三人默契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万福。” 康熙压抑着怒火,“起来吧。” 宜妃向来得宠,性子也爽利, 见康熙脸色难看,便先开口试探,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熟稔:“皇上,是不是小九又在尚书房淘气了?这孩子打小就坐不住,罚了罚过骂也骂过,可就“”是不怎么长记性,他就这么个性子,皇上可千万别把自个儿气着了。” 不管什么事,先拿孩子年纪小不懂事这套说法试试。 贵妃紧随其后,“还有小十也是,皇上您就直说吧,他们到底闯什么祸了,让臣妾有个心理准备。” 说来心酸,她们真的已经习惯自己儿子时不时捅出一点娄子了。 没有去尚书房的时候在宫里满宫溜达,祸害御花园的花花草草,气得她们心口发慌。 第60章 想着去尚书房,有师傅管着了,能少惹一点事,让她们也歇会儿,可现在看来结果还是不尽人意啊。 云筠更是习惯了保清的不靠谱,直言道,“保清这孩子,做事向来粗线条,小八素来乖巧,在尚书房也从不出错。这次若是两人都牵扯进来,皇上您也别费神分辨了,把小八那份一起罚到保清身上去吧。不是臣妾不心疼他,实在是这孩子,十回出事九回有他的份,就算是无意的,也该多受点教训。” 这么一通话下来,康熙冷静了些许,冷哼一声,“老大,你说。” 事情其实很简单。 就是九阿哥和十阿哥在尚书房看话本被康熙抓了个正着。 时间其实没什么问题,那会儿休息。 不过当时的情景很有问题,他们看的书也很有问题,来源更是大有问题。 看的言情艳俗。 九阿哥和十阿哥都说是从八阿哥那里拿的。 八阿哥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只说大哥给了自己几本书,但是他还没有看过。 保清还真认出了那本书,那封面和自己送给额娘的一模一样,不过他没这么说,只说自己的确前两日给了八阿哥几本书,这书看着眼熟,应该是自己给八阿哥的。 在尚书房问来问去,确定只和他们四个有关系,康熙便让剩下的阿哥好好学习,他来处理这件事。 待保清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康熙冷冷问了一句:“你知道这本书里写的是什么吗?” 保清声音响亮,“皇阿玛您是知道儿臣的,儿臣只看尚书房要学的书和兵法,其它的儿臣一看就困啊!” 保清的确文治武功都不错,但他的文学只达到了皇子平均线,只有兵法这方面他学得格外好,将整体文学水平拉上去了一大截。 云筠: 虽说事实如此,但保清也不必用如此自豪的语气说出来,这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口碑在这里,康熙一下就信了,语气也缓和下来,“你没看为什么要把书给你八弟。” 保清说的振振有词,“就是没看过才干净,才能送给八弟啊,儿臣总不能拿自己用过的书送给弟弟吧,太抠了。” 这番言论无懈可击。 康熙又问起八阿哥,“小八,这书你看过没有?” 八阿哥摇摇头,“儿臣这几日在向四哥学书法,每天练完字都快天黑了,还没有空出时间看大哥给儿臣的书,儿臣今日带了两本到尚书房是想在休息时间看会儿的。” 结果一共两本书。 他自己看的是正经的,另一本放在桌上被九阿哥拿走了。 然后九阿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招呼十阿哥一起看,就被康熙抓了个正着。 听完全过程后,宜妃和贵妃觉得这属实有点无妄之灾,松了一口气。 见传话小太监那着急样儿,她们还以为自己儿子把尚书房师傅给打了呢,还好还好,这算不得什么大事,罚了也就过了。 云筠也放下心来,保清是无知者无罪,小八更是纯属被牵连,这祸事的大头,终究不在他们两个孩子身上。 这次完全是弄巧成拙。 知道不是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就被扭了性子,更不是大的那个传播不入流的东西,康熙心情缓缓平复。 以为事情彻底结束,四个孩子紧绷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下一秒,康熙冷不丁发难,“保清,那书你从哪来的?” 保清心里咯噔一下 。 他可不敢说是从裕亲王府保泰兄那讨的,更不敢说给额娘也送了几本,只好绞尽脑汁想了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这是儿臣南巡那会儿在一个书铺里买的,原本是想给八弟带几本游记,掌柜推荐说这个买的人也多,儿臣就顺手拿了一本。” 这话半真半假,他送给八弟的书真是这样来的,只有那一本特殊的不是。 康熙没说信不信,只是给他的处罚又加了一条——性子不稳重,跟着汉文师傅再学半年儒家经典。 这对保清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不是说好了,过了年关就给他派差事的吗? 他真的不想再读半年书,还是又臭又长的典籍。 刚想和皇阿玛讨价还价,被康熙冷眼一扫,保清又突然想起他好像还心虚来着。 只得垂头丧气地接受了处罚。 回了尚书房,九阿哥和十阿哥完全没长记性,对保清挤眉弄眼,悄悄打探,“大哥,那书你还有没有,借弟弟看看好不好。” 原来那本自然是被康熙收走了,也别想要回来。 保清虽不知道这书里的内容是什么,但皇阿玛翻看之后的反应摆在那里,尤其是刚刚没收那会儿,眼里怒火像是要把九弟和十弟给生吃了,他猜也猜到了这内容估计不怎么正经。 见此时九弟还央着要看,保清脸色有些古怪:“你看懂了?” 九弟现在七岁都还没到啊。 他七岁还在捉虫子玩儿呢,没想到九弟比他要成熟。 九阿哥觉得大哥在看不起他:“认字这么简单的事我怎么可能不会!” 保清咳嗽一声,“那是从外面的铺子里买的,真的没了,仅此一本。” “行吧,”九阿哥有些失望,他还想知道那狐狸是怎么成精的呢。 保清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了一句:“等你大了自己体验去吧。” 九阿哥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宫外的狐狸都能成精,没道理宫里的狐狸成不了吧? - 保清在尚书房老老实实了大半年,只期望皇阿玛能看在他没惹事的份上给他一份差事干,别拘他在尚书房了。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保清的心声,七月,噶尔丹入犯乌珠穆沁发动叛乱,朝野震动。 武将们磨拳擦痒,只等皇上下令,让他们给噶尔丹好看。 康熙如今正当盛年,国库丰腴,兵强马壮,平定三番之乱后更是意气风发,当即决定亲征。 不提前朝怎么劝了又劝,后宫虽然也动荡了一下下,但后宫不得干政是明旨,她们对此的态度就是听皇上的,皇上说什么是什么。 “额娘,额娘,儿臣要随着皇阿玛出征了!” 人还没跨进正殿门槛,保清咋咋呼呼的喊声已经传了进来。 茯苓的声音跟着在外间响起,“阿哥慢些,主子正在午休呢,您先随奴婢去西次间坐一会儿,喝杯凉茶歇歇脚。” 自家额娘身边颇受倚重的大宫女保清还是认得的,也知道额娘素来爱午后小憩,不敢真的冲撞,只好硬生生停下脚步,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有些讪讪。 怎么说呢,希望被他扰了好梦的额娘不要生气吧。 里间内,云筠正迷迷糊糊地睡着。 这熟悉的让人心塞的叫喊,一下子扎醒了她的浅眠。 静静躺了片刻,听着外面茯苓劝保清去西次间的动静,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来人。” 有保清在,这个午觉她是睡不下去了。 茯苓和灵芝本就一同守在外间,听见召唤,茯苓刚给保清倒好茶,便让灵芝先进去伺候。 半盏茶后,云筠收拾妥当,也没耽搁,起身便朝着西次间走去。 保清眼巴巴地望着她,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句,“额娘。”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是不稳重,”云筠没好气地说了他一句。 任谁睡得好好的被唤醒,心里都免不了有火气。 尤其是夏季本就燥热,虽然有冰鉴,但到底达不到空调那样的制冷效果,还是热得明显。 茯苓及时上了一碗酸梅汤消暑。 喝了两口,感觉心里的火气降下来了,她也恢复了往日的沉静,问起保清的来意:“你刚刚在殿外喊什么?” 她睡得迷迷蒙蒙的,只听到保清大声呼喊,内容没听清。 保清掩不住兴奋,“皇阿玛要亲征噶尔丹,任命裕亲王伯父为抚远大将军,儿臣为副将,儿臣终于有正经差事了!” 他终于不用继续在尚书房读书了哈哈哈。 第56章 惠妃 皇上御驾亲征去了, 后宫争斗的源头不在,争来争去也没有人在意,一时间祥和了不少。 可惜这样安宁的日子没过多久。 皇上因疾回銮了。 不用想都知道皇上现在的心情好不了。 好不容易同朝臣争出结果, 兴致勃勃准备大展身手,热血沙场, 结果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因为疾病不得不回宫。 那连着三天和朝臣打口水仗的他算什么? 算笑话吗。 不过保清倒是在那边待得很快乐,他的一身武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大展拳脚肘击敌人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他一定要当最厉害的大将军! - 十一月, 清军与噶尔丹激战乌兰布通, 获胜,班师回朝。 经此一战, 保清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也终于有了一个正儿八经去处——兵部。 第61章 康熙对大儿子虽然没有太子那样看重, 可毕竟也投注不少心血,养孩子的过程里受了不少气,难得大方一把,给了保清一个贝勒爵位, 放他出宫开府了。 太子难得有些羡慕大哥。 住在宫外可比宫里自由多了,毓庆宫虽有四进, 可并不算宽敞, 整体更偏向精致,如今他尚未娶福晋还好, 住他一个人算是绰绰有余,可以后有了福晋、侧福晋、格格, 再加上配置的伺候人员,还有孩子,他都不敢想会挤成什么样子。 而且不用在皇阿玛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被知晓 “等我府邸建好了, 就给你下帖子,一定要出来玩啊!” 保清一巴掌拍在太子肩膀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太子送走。 他在战场上大开大合,和那些粗爷们儿混在一起,自个儿也随意了许多。 思绪被打断,太子撇了一眼傻乐呵的保清。 算了。 他和傻子计较什么。 将保清搭在肩膀上的手拂了下去,太子依旧风光霁月,表情骄矜,“等你府邸建好再说吧。” 府邸不是一天就能建成的,保清一年半载也搬不出紫禁城。 - 有了正经差事,保清开始了每日的上朝生涯。 也有了自己的小班底。 比如明珠,明珠,还是明珠。 因为朋党之罪被革去大学士之职后,明珠便老实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虽然仍然参与政务,但明显不比之前受康熙重用。 看着索额图权柄蒸蒸日上,明珠心里相当难受。 索额图他也结党营私啊,就因为他是太子叔祖父,所以皇上更倚重他吗? 而且和其他官员关系好这件事怎么能叫朋党呢,就不能当他单纯爱交朋友吗? 明珠不满,明珠思索,明珠恍然大悟。 明珠决定也给自己找个皇子亲戚。 扒拉了一圈,又研究了一番祖上关系谱,明珠盯上了大阿哥。 都是那拉氏,这关系生拉硬扯也能靠上。 别管叶赫那拉与乌拉那拉是不是一族,也别问惠妃究竟是不是他的族妹,问就是亲戚,问就是他是大阿哥远方长辈。 莫名其妙被明珠用慈祥眼神看着的保清感觉自己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一下朝连当值都顾不上,迫不及待往延禧宫跑。 “额娘,咱们除了爱新觉罗还有哪些有名的亲戚吗?” 云筠不明所以,但还是沉思着扒拉了一圈自己母族。 阿玛乌拉那拉索尔和,普普通通正黄旗包衣,原本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官,后来她在后宫一路升迁,阿玛也慢慢升了上来,目前是正五品郎中。 官位还是挺小的。 额娘没什么来历,就是普普通通包衣旗,不过就她一个女儿,有她在后面撑腰如今也过得挺好。 还有叔伯堂兄弟什么的,能力相当平庸,最高的才是八旗中层编制的副长官。 这还是有她在后面镇着,没人阻拦他们升职的结果,没有功劳,全靠资历混。 总而言之,她的母族就是一群普通旗人,她还是混得最出息的,是家族最大依靠。 因此她说的也直接:“我那边的亲戚你别指望,也不用你提拔,他们是什么成色额娘比你了解,安安分分地过下去不要让人欺负了就得了,若是有人想要走关系找上你,额娘就写信回去骂他们一顿。”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他们老老实实不犯事就行,免得爬得高死得也快。 保清若有所思,接着问道:“那咱们和内大臣明珠有什么亲戚关系吗?” 云筠皱眉,“就算有关系也要从你皇阿玛那里论,明珠的福晋是英亲王阿济格之女,不过那一辈的联姻关系错综复杂,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和博尔济吉特、钮祜禄都有姻亲。” 满洲八旗的关系弯弯绕绕,论亲戚关系基本每个大姓都沾那么一点儿。 不过这和她母家没关系,那点小卡拉米还攀不上这些。 “你问这些做什么?” “因为明珠总是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儿臣,还时不时问儿臣在兵部是否适应,需不需要他帮忙,”保清老实交代,“那样子太像长辈了,索额图大人也是这么对待太子的。” 他又不是没撞见过索额图和太子交谈。 那是真的对太子无微不至,关心学业,关心银钱趁不趁手,像太子的另一个爹似的。 啊这 云筠瞬间明白了明珠的想法。 这是不甘心自己被索额图压下去,想扶持保清和斗,他继续搞朋党呗。 她虽然在后宫,但对前朝有名的大人还是了解的,更别提明珠有一个后世出名的儿子——纳兰性德。 不过看保清一脸憨的样子,云筠说了一句:“别管他,以后离明珠远一点。” “儿臣知晓,”保清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怎么玩得过明珠这种老狐狸。 他就知道明珠对他没来由的关怀不怀好意,哼。 于是明珠惊讶发现,大阿哥竟然一看到他就远远避开,下朝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双长腿飞快往兵部冲。 不是? 我这个白捡的势力靠上来,你就不想收下吗? 知道别人想要发展势力有多艰难吗? 你就一点也不心动吗? 但是保清还就真的不心动。 他只想当大将军去开疆扩土,安定边疆,要这些没事就叽叽歪歪的文人大臣做什么。 - 到了康熙三十一年年末,保清的府邸才彻底建好,又让钦天监挑了一个适合搬家的好日子,他终于在宫外安家了。 收拾妥当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弟弟们下帖子,邀请他们来新家暖锅。 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娶了福晋,因此大福晋也给两位弟妹单独下了帖子,邀请她们一同过来贝勒府聚聚。 保清对女色没有那么上心,他这方面是彻头彻尾的直男,只有福晋是自己亲眼看过点头的,其她的格格之类要么是康熙父爱大发给的,要么是当初的试婚格格。 他还对着云筠吐槽了一番皇阿玛小气,立了功不给银子不升爵位,拿格格就把他打发了,好歹给点实际的,这些个格格来了府里还要他花钱养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抠门的习惯。 一辆青帷马车缓缓从紫禁城侧门驶出。 四阿哥一身湖蓝色常服,和四福晋面对面坐着。 四福晋穿着一身浅褐色水云纹旗袍,外头罩着件藕荷色缂丝水墨水仙镶边棉马褂,领口袖口的滚边都绣得极为规整,只是那颜色瞧着比她的年纪沉了些,头上簪了只银镀金点翠穿珠流苏,显得人带着活气。 她今年才十四岁,去年刚与四阿哥成婚,便要管着后宅事务。 下人们眼杂,若不拿出点严肃模样,怕是压不住场面。 因此,她总是把自己打扮得比实际年纪稳重,脸上的妆容也淡得近乎素净,嘴唇更是抿得紧紧的,连坐姿都端得笔直,整个人像根绷紧的弦。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外面传来热闹的叫喊声。 瞧着福晋这副模样,四阿哥想了想:“大嫂性子和善,平日里最爱说笑,待会儿到了府里,你不用拘谨,她很好相处。” 本意是让福晋放松些,结果四福晋一板一眼的:“爷说的是,只是大嫂是这一辈的长嫂,既是登门做客,礼数上半点不能错,以免失了体面规矩。” 规矩二字一出,四阿哥便没了与福晋说话的心思。 福晋哪里都好,只是未免太重规矩了些,不论什么都爱拿规矩说事,在院子里也一样,少了些夫妻间的亲昵。 但是算了。 毕竟是皇额娘指给他的,福晋年纪又小,慢慢教着吧。 马车继续往前驶过闹市,没过多久,就到了西城区西直门内前半壁街。 这里一溜儿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朱门连片,仆从往来,远远就能看见裕亲王府的匾额,再往前走百十步,便是大阿哥的贝勒府。 门口的石狮子挂着红绸,有三辆马车停在门前,车帘上绣着不同的纹,估摸是哪几个兄弟先到了。 四阿哥先一步下马车,准备去前院和兄弟们团聚,掀起车帘时,他又回头安慰了一句:“别怕,要是有什么事就告诉大嫂,请大嫂派人来前院告诉我。” 第57章 惠妃 出宫建府让夫妻两人一下子富裕了起来。 康熙那里不用说, 作为端水老父亲,每位皇子开府他都给二十万两银子,谁也不亏待。 余下就是看额娘支持了。 云筠虽然家族不顶事, 也没有丰厚的嫁妆,但在后宫经营多年, 康熙的私库她就得了不少,更别提一些隐形收入。 儿子终于分出去另过, 她一高兴, 给了八万两。 手里有了钱, 保清和大福晋也不吝啬,生活水平更是直线上升, 房间里的炭火全是上好的银丝炭, 烧得整个房间暖洋洋的。 第62章 大福晋正和三福晋说着话, 听见侍女进来回话说四福晋到了,立刻笑着起身,“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刚才我还同你三嫂念着四弟妹怎么还没到呢, 正巧你就来了。” “快过来坐,”大福晋伸手拉她, 指尖触及对方微凉的手, 又连忙侍女添了个暖手炉塞进她怀里,“这大冷天的, 我不爱喝那些普洱碧螺春之类的茶,你也正好尝尝我府里的杏仁露, 替我品鉴品鉴。” 四福晋刚入房间便被侍女麻利地解下银鼠披风,抱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兔毛暖手炉,甚至来不及行礼便被热情的大福晋拉到炕沿坐下。 一套丝滑的连招下来, 四福晋眼神迷茫,像是不知身在何处。 她怎么就晕晕乎乎坐下了? 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烤红薯味道。 三福晋没把自己当客人,毫不见外地蹲在火炉子旁,用铁钳刨了两只蜜薯出来:“今儿可算有口福了,宫里这不许那不许,连个像样的火炉子都挪不出来,我惦记这个好久了。” 顾不得烫手,三福晋一边斯哈斯哈,一边将蜜薯掰成两半。 递给四福晋的那一半还贴心剥了外皮,用手帕裹着递过去。 至于她自己,独享一整只。 然后被嘴巴被烫得像跳舞似的,来了一场哑剧。 四福晋拿着蜜薯不知所措,瞧着三福晋表情似痛非痛,小心递出一方手帕:“三嫂?” 三福晋冲她摆摆手,开始嚼嚼嚼,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四弟妹别在意,我就是馋了。” 三福晋董鄂氏阿玛是武将,她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打小在马背上长大,跟着阿玛和哥哥弟弟们活得粗糙和随便。 原本家里是想从下属里挑一个武将给她备着,谁想皇上竟然指了她当三阿哥福晋。 不是说对董鄂这个姓氏有偏见吗? 怎么还指给自己儿子啊! 无奈,家里也只能紧急培训三福晋的礼仪,不求她有多端庄贤淑,只求她能在外面装个样子。 于是三福晋便真的成了里外两幅面孔。 大福晋已经见怪不怪,只招呼四福晋吃吃喝喝,“这蜜薯是我和大阿哥出宫时从内务府拿的,说是烤透了能流心,先吃着垫垫肚子,离午膳还有好一会儿。” 四福晋吃过内务府的蜜薯。 不过都是掺在粥里添味的,她还没有吃过整的呢。 小口小口咬着,四福晋紧绷的身子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左右都是妯娌,属于亲戚,三福晋也不藏着掩着,话语里的羡慕都要溢出来了。 “也不知道我们何时才能出宫开府,我在宫里待得真是要憋闷死了,想在正院里练练鞭子都被嬷嬷劝了回去,说是什么仔细伤着自己、仔细惊了旁人,说的是什么鬼话,我自幼练习还能伤了自己?正院是我的地盘,哪来的旁人?不过是仗着三阿哥——” 最后一句话不好说出口,三福晋囫囵吞了下去继续道:“总之还是宫外来得好,瞧瞧你们府里,多宽敞,多自由。” 她也就能对两个妯娌说说这些,别人只说成了皇子福晋是天大的好事,仿佛被指给皇子就自己也成正儿八经皇家人,一步登天,凡人皆是脚下泥了。 可紫禁城哪里是那么好住的。 规矩严不说,能活动的地方也就阿哥所那一亩三分地,出去碰着个妃嫔娘娘就要行礼。 上面还有皇太后和荣妃娘娘两座大山压着,住在宫里晨昏定省就是福晋本分,管理后院更是义务中的义务,有个什么大事小事就拿她问罪,还时不时催生催生催生。 孩子是她一个人就能生出来的吗? 三阿哥就喜欢去别的格格哪里她有什么办法? 真的把他绑到正院荣妃娘娘肯定更不乐意。 三福晋可谓是怨念满满。 “我就盼着我家那位早点立个功劳,哪怕先领个闲差,挣个贝子爵位也好,只要能出宫开府,我哪怕天天在家烤红薯都乐意,总比在宫里憋得慌强!” 大福晋安慰她:“好了,皇阿玛心里有数,贝勒爷也是十八岁才从尚书房出来领差的,再等个两三年就好了。” “我,唉,”三福晋叹息一声,“且熬着吧,算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不说这个。” 三福晋向来不为难自己,转而拉着四福晋一道兴致勃勃地研究贝勒府的建筑和一应花费。 大家迟早都要出来,先问清楚,有备无患嘛。 后院女眷其乐融融,一片和谐,前院也热热闹闹。 保清声音洪亮,一手叉腰一脚踩凳,神采飞扬。 “当时爷被三个穿着甲胄的敌人包围,眼看无路可走,爷只觉热血上涌,一个旋身便将左边的敌人挑下马,后一柄大刀砍来,爷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又是连挑两人,看得身边的骑兵目瞪口呆,连着夸爷是天神下凡,吕布在世。” 围坐在保清身边的八九十三位阿哥眼睛瞪得溜圆,时不时发出哇的一声感叹。 尤其是九阿哥,上次话本事件后仿佛觉醒了什么奇怪属性。 先是拜托额娘宜妃给他养了三只狐狸,后又翻墙上树,说是要学习轻功浪迹江湖。 此刻听了保清比话本还精彩的战场经历,更是小手拍得通红,“大哥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当大将军!” 十阿哥跟着嚷嚷:“我也要,我也要!” 八阿哥脸上也满是对大哥的崇拜,但他性子比较温和,“那我给你们当参赞大臣,为你们谋略辅佐。” 三个捧场王将保清哄得眉开眼笑。 既然弟弟们这么感兴趣,那他也不是不可以再多说点。 三阿哥和四阿哥两个尚书房好学生已经过了会被大哥哄骗的年纪,此时正坐在另一边的长条案旁,欣赏彼此的书法。 “四弟这个宁静致远的行书写得不错,行笔流畅自然,疾迟有序,已得董其昌精髓。” “哪里哪里,三哥的行书才是最好的,我离三哥还有一段距离。” 太子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面无表情地听着左边的叽叽喳喳声和右边友好吹捧声,只觉强者果然独行为妙。 还是他来得太早了。 保清相当有主人翁意识,虽然被三个弟弟捧得实在快乐,可余光瞥见太子孤零零坐着,形单影只的,还是忍痛放弃了三个弟弟。 “坐着也无聊,你们还没有见过我的贝勒府吧,我带你们去参观参观。” 保清结实的手臂一勾就揽住了太子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太子觉得他想把自己勒死然后继承太子之位。 太子满脸嫌弃,像是被沾了一身狗味的猫,恨不得离罪魁祸首远远的。 可身体还是诚实地跟上了保清步伐。 非常泾渭分明的一幕。 保清和太子勾肩搭背走在最前面,太子虽然满脸不情愿,可也没有真的推开他。 八九十三位捧场王走在一道,九阿哥和十阿哥东窜窜西窜窜,一会儿去逗廊下挂着的画眉,一会儿去扯路边装饰的小灯笼,八阿哥不能分身乏术同时管好两个弟弟,只能一会儿逮一个,忙得像陀螺。 三阿哥和四阿哥则是坠在后面,时不时停下来点评府里的匾额对联,偶尔因景生情还能作诗一首互相品鉴。 真是乱中有序,手足情深啊。 一行人刚过抄手游廊穿过月亮门,迎面便撞上了姗姗来迟的五阿哥、七阿哥,和两个没满七岁的小萝卜头。 “你们可算来了,”保清走过去拍了拍五阿哥的肩膀,又不厚此薄彼地拍了拍七阿哥的。 面对十二和十三两个小萝卜头,保清弯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挨个儿打过招呼后,保清问起五阿哥:“十一弟没来?” 十一阿哥和五、九两位阿哥是同母所生,只是他身体弱,在尚书房读书时不时请假,存在感不高。 五阿哥摇摇头,“十一又病了,额娘将他拘在了翊坤宫。” 保清表示理解。 “既然人都齐了,那咱们开始摆宴吧,正好我从皇阿玛那里得了几坛好酒,咱们不醉不归!” - 午宴散后大小阿哥们便各自乘车回宫。 几辆规格相等的青帷马车适当保持距离,缓缓向紫禁城方向驶去,通体金黄饰有云龙纹的那辆却背道而驰。 索额图前些日子摔伤了腿,康熙命太医瞧过后,说是要静养一个月,不得挪动。 眼下正好出了宫,一等公府与贝勒府都位于西城区,中间不过两条街道的距离,作为晚辈,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探望一番。 第58章 惠妃 康熙看重诸位皇子学业, 假期更是难得,一年也才有那么固定的几日。 这回若不是保清给尚书房所有阿哥都下了帖子,再加上汉文师傅帮着说些兄弟情谊的话, 他们还不一定能得这半日的空闲。 因此太子在一等公府也没多耽搁,关心了一番叔祖父身体, 又被叔祖父关心了一番,眼看着日头渐盛, 赶在下午课程开始前便调转马车回了尚书房。 第63章 太子授课不与其他阿哥一道, 而是单独在尚书房东侧的屋子里, 依制先论君臣,再论师生。 授课的内阁学士汤斌向太子躬身行礼, 而后便要按照规矩跪下讲授。 这规矩是自太子入学起便定下的。 太子熟练抬手:“先生不必多礼, 赐座。” 一旁的小太监默默将放在西边角落的矮凳搬过来。 这样的流程每天都要来一遭, 太子已经习惯了。 申时三刻,康熙尊贵的龙脚踏入尚书房,抽查皇子学业。 太子站在最前方,身后的阿哥们依次排列, 授课的先生们则是恭敬站立在两侧,准备随时回答皇上问询。 康熙也不多言, 随口说了一个问题点三阿哥回答。 三阿哥文科扎实, 回答时更是带着学霸的自信,在康熙面前侃侃而谈。 后面九阿哥和十阿哥两个学渣瑟瑟发抖, 全程低头不敢与康熙对上眼神。 求求了,皇阿玛千万别注意到我们。 昨儿收到大哥帖子他们的心便飞出了紫禁城, 至于什么课后温书,提前预习之类,那算正经作业吗? 再加上上午也没学习, 他们现在已经将昨日学过的东西忘到九霄云外了。 好在他们今日有点运道在身上,康熙抽查了前面几位阿哥,待八阿哥回答之后直接跳过剩下几位,点了太子的名字。 太子回答地一如既往完美,充分展现了储君的学识与修养。 康熙满意点头,随后便要带太子一道回乾清宫用膳。 虽然如今毓庆宫才是太子正经居所,可作为康熙心尖上的麻宝,乾清宫仍然留着太子幼时居住的房间,太子会偶尔小住几日。 天空洋洋洒洒地下起了小雪,康熙端罩后垂下的明黄色丝绦也被寒风吹动。 他拢了拢袖口,不经意问起:“索额图身体可好些了?” 太子的行踪从来瞒不住康熙,不如说他也没有想过瞒着,在他看来这是皇阿玛的关心,是他们父子关系亲密的表现。 皇阿玛可从来没有问过大哥去了哪里,看望过谁。 “儿臣去时叔祖父已经能下地行走了,只是左脚不能用太大的力道,太医说还要再养半个月才能彻底好全。” 康熙点头,又关心起太子生活起居。 太子一一据实回答了。 - 出了宫的保清简直就是如鱼得水,过得比在紫禁城时畅快多了。 他能力不缺,最大的顶头上司更是他的老父亲,身份摆在那儿,再加上性格直爽,很快便和同事们打成一片。 只是他性子直,说话办事少了点弯弯绕绕,着急起来在康熙面前都能给人顶回去。 乾清宫御书房。 “户部怎么可能没有银子,你拖着军需拨款迟迟不发,是不是贪污了!” “臣没有说不发,只是要延迟几日,要等今年各地的地丁银和漕粮啊。” “你就是贪污了!” 户部侍郎解释得面红耳赤,见保清依旧坚持己见还大声污蔑他,急得老泪纵横大喊冤枉,“皇上,臣真的没有贪污啊!” 康熙穿着常服坐在‘正大光明’匾额下,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保清,少说两句,不许随口污蔑大臣。” 噶尔丹的确是心腹大患,也是短时间内解决不了的问题,但用兵要调动大量人力物力,里面的东西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这孩子未免性子也太急躁了些。 办差这么久还是一点人情世故的圆滑都没学到。 保清闭上嘴,但依旧气狠狠地盯着户部侍郎,不满都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站着的各位都是老狐狸,此时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大阿哥撒泼。 谁家没有两个不成器的孩子。 大阿哥还是留着给皇上教育去吧,他们就不掺和这种事了。 康熙见没有大臣站出来为他主动分忧,只得亲自点了一个人:“明珠,你和大阿哥好好说道说道。” 将烫手山芋甩了出去,康熙直接了当,“好了,都下去吧。” 保清磨磨蹭蹭,还想赖着不走。 康熙直接让梁九功把保清撵了出去。 他忙着呢。 出了乾清宫,有大臣看了看明珠,又看了看刚从乾清宫出来的大阿哥,摇摇头,叹息一声。 对别人来说这是苦差事,但在明珠看来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他正愁找不到名正言顺的机会接近大阿哥呢。 虽然保清对明珠有防备,觉得他居心不良。 可明珠是谁,是能和索额图搞党争的狠角色,就算依附他的官员被康熙削了大半,可那不是还有一小半吗? 而且好结交朋友是他的天赋,他又背地里发展出了不少好朋友,只是藏着掖着罢了。 领着保清搞定了几件棘手的事,又让保清见识到了他的不易,推心置腹一番,保清便真的将明珠当成他朝堂上的领路人了。 先前拉亲戚那事儿被不约而同混过去了。 保清是觉得明珠是个好人,先前那事儿指不定是误会。 只隐隐约约听说过大阿哥风评,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直爽的明珠则是认为自己用错了方法,不该拉亲戚关系,看这不是换条道就好了吗。 将大阿哥拉入自己阵营。 哦,不。 应该说主动投身大阿哥麾下的明珠有了底气,正巧他早就看索额图这个旧敌不爽,明里暗里操作一通,又让保清在皇上面前帮着说话,想将索额图打发出去修盛京城。 明珠:“盛京是龙兴之地,更是实际上的陪都,索额图身为大学士,爵位高、资历深,最适合担此重任。” 康熙婉拒一下:“索额图腿脚刚好,恐怕受不得颠簸。” 明珠又是一番义正言辞,言语恳切,终于说动了康熙下旨。 人在家中坐,事从天上的索额图气得差点摔了茶盏。 他就知道明珠那个老匹夫安生这些日子没安好心! 可修缮陪都这理由找的太正,况且旨意都下来了,索额图再无能狂怒,也只能收拾行囊去盛京。 谁都知道,这是个大工程,每个三五年回不来。 索额图离京后,康熙担心太子心里不舒服,还特地将人召来乾清宫安慰一番:“索额图是朝廷重臣,盛京更是机要之地,保成若是思念叔祖,等天气凉快了朕便带你去盛京祭祖。” 太子觉得这是皇阿玛对叔祖父的看重,没有多想。 为了转移太子注意力,以往七月才会前往畅春园避暑的康熙今年提前出发,六月便下了旨意,将尚书房阿哥和记得名姓的妃嫔全部带上,一起去畅春园避暑。 - 保清已经正式上了朝,身上也有差事要去点卯,于是便没有同他们一道居住在畅春园,而是每日在贝勒府和畅春园之间骑马往返。 “额娘!” 炎炎夏日,保清小跑过来,活力满满,精力充沛。 畅春园是避暑圣地,园子里大小湖泊不计其数,整体布局也是仿园林结构,带着几分江南的精致。 钓鱼的好地不少。 云筠很快就在畅春园有了固定点位,保清知道她整日钓鱼,进入畅春园就直奔这里。 云筠平静拉起钓竿,取下咬钩的小鱼:“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不是说有了工作人就会自动变成熟吗? 怎么保清还是原先那样? 哦,不,还是有变化的。 连着一个月的骑马往返,保清被晒黑了。 不知道额娘在心里诽谤自己,保清笑得龇牙咧嘴,“额娘,好消息,福晋怀孕了。” 自康熙二十七年大福晋怀孕诞下一女后,中间四五年时间,保清一个孩子都没有。 首先是保清自己,他有股执拗劲,就是想要嫡子。 或许也有一点童年因素在里面。 他和三阿哥都曾经被送出宫外抚养,可是夹在他们中间的太子却能始终留在宫里长大,就因为他是嫡子,比他们更金贵。 别看保清平时大大咧咧的,可他心里也憋着一股气在。 他自己童年没有得到皇阿玛的陪伴,后来回宫也只在额娘身边待了半年便去了尚书房,他没有得到的一定要让孩子得到,他的孩子一定会出生就有阿玛额娘陪伴,他要给他最好的! 其次就是大福晋了。 她生下长女的时候年纪不大,有些伤了身子。 她也想要嫡子,原本是打算继续怀孕的。 但云筠知道她的想法后立刻将人骂了一顿,给制止了。 生产对她身体的伤害多大啊,现在还没养好就想怀孕,是嫌弃自己身体太好了吗? 再说母亲身体不好,诞下的子嗣也会健康不到哪里去,她是想要个病恹恹的孩子吗? 是,大福晋嫁进来后宫里是没有多少孩子夭折了。 可之前夭折的那些难道就只是个数字而不是活生生的生命吗? 第64章 狠狠骂了一通,云筠又安大福晋的心。 她自己是不急着抱孙子的,大孙女很可爱,她很喜欢,不会给她施加压力。 至于皇上那里,你一个做儿媳的能和皇上有什么接触,他就算赐侧福晋赐格格,可入了府那还不是你和保清管着。 这么一通下来大福晋也不急了,好好让太医调理产后亏空的身体,养了三年,她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准备怀孕。 第59章 惠妃 在云筠认真钓鱼和保清认真办差下, 时间晃晃悠悠地来到了康熙三十七年。 这几年各位皇子都发展的不错。 保清三次随军出征噶尔丹,均被授予要职,积累了不少军事经验, 军功卓越,更是在正月代康熙祭祀了太祖世宗陵墓, 得康熙看重,政务又有明珠从旁出谋划策, 政治资本充裕。 三阿哥胤祉则是潜心学问, 被康熙派去修书撰史, 颇有成效,在文官中风评不错。 其余几位阿哥也分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差事, 干劲满满。 儿子们都争气, 康熙也满意, 龙心大悦,大手一挥便下了旨意,前面两个大的由贝勒晋封郡王,后面几个小的一视同仁封为贝勒。 领旨谢恩后, 保清被康熙单独留下。 至于原因,保清心知肚明。 为了子嗣。 太子成婚晚, 康熙挑了又挑, 最后才挑中瓜尔佳氏为太子妃,康熙三十四年正式大婚, 虽然尚未有嫡子,可庶子也有那么一两个, 子嗣不用康熙太过操心。 三阿哥和四阿哥也在去年有了嫡子,保清还去吃了他们的满月宴。 只有保清,作为大哥, 成婚最早,可子嗣却是最少的,不仅是没有嫡子,府里连个儿子都没有,只有福晋所出的两个女儿。 康熙原本还坐得住,但见保清都二十好几了,府里还是连个庶子庶女也没有,不免对大福晋产生了不满。 福晋就应该为阿哥操持家务,绵延子嗣。 保清是皇子,有爵位要继承的那种,没有儿子算个什么事。 连明珠都在背地里嘀咕,大阿哥都二十六了还没有继承人,手下的人心不太稳定啊。 这些纷纷扰扰保清也知道,但都被他挡在府外,不让福晋知晓。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带着几分告诫:“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多想想子嗣的事儿,若是缺人伺候,朕给你指两个侧福晋。” 按规矩,贝勒能有一个侧福晋,郡王能有两个。 但几年下来保清府里还是全部都是格格,康熙也想给他指个侧福晋,或是让惠妃多留意,可保清亲自跑了乾清宫和延禧宫几趟,这事儿也就延后了。 现在他成了郡王,康熙不忘初心,又想起给他指侧福晋一事。 “儿臣不要,”保清从来不知委婉为何物,面对康熙也直接了当,更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 “皇阿玛您听儿臣的就对了,孩子多了不好,您看为了出宫建府一事洒出去多少银子,更别提后面的弟弟们还要陆续长大娶福晋,更是一笔庞大的花费。如果儿臣有了不少子嗣,那子嗣长大后儿臣少不得为他们谋划,又出钱又出力,哪能比得上就一两个嫡子,以后府里家产都是他们的,也不用争来抢去。” 康熙眯眼。 他总觉得保清这话在点他。 但保清一脸诚恳,眼神清澈,很明显他是真的发自内心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想起这几年和太子父子关系不似以往,康熙从不反思自己,而是将错处怪在了索额图和其他儿子身上,更是对和太子隐隐约约别苗头的保清威胁道:“哦,那照你这么说,朕也不该给你银子娶福晋开府,更不应该给你升爵位,而是应该将一切都留给太子?” 保清一听,立刻挺直腰板,脸上满是骄傲:“儿臣这爵位是儿臣自己打拼出来的,功劳都是实打实的,没有丝毫水分。” 言下之意就是。 他才没有和太子抢东西。 康熙:“” 牛头不对马嘴。 真和保清计较的自己就是个傻子。 熟悉心累的感觉让康熙放弃了和保清继续交流,但他又不想这么轻松的放过保清,装作恼羞成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朕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难道朕生你还生出错处了不成,你那些机会还不是朕给的,朕等会儿就去延禧宫和惠妃说道说道,问问她是怎么教孩子的。” 姜还是老的辣,保清脸上骄傲的神情瞬间僵住。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额娘唠叨。 而且认真算起来,他那一番大放厥词的话称得上是倒反天罡,太子都没有这么和康熙说过话。 保清腆着脸:“皇阿玛,子不教父之过,这怎么能怪额娘呢。” 康熙冷笑:“朕是皇帝,先君臣,后父子。” 保清能屈能伸:“皇上,臣知道错了,后宫不得干政是祖训啊。” 康熙阴阳怪气:“知道错了,晚了,前朝不得干预后宫之事,直郡王还是回去吧。” 言出必行,康熙当晚便摆驾去了延禧宫。 - 云筠收到太监的回话,一时有些纳闷,这不年不节也不是什么生辰之类的日子,皇上来看她做什么? 话虽如此,该有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灵芝急急忙忙地将摆在书案上的话本收起——保清出宫了也没有忘记额娘,时常搜罗些新鲜东西。 担心这些东西过不了宫门检查那一关,保清还是每回亲自来送的。 显而易见,话本全部都是违规内容,更不能让皇上瞧见。 茯苓则是在安排宫女们准备茶水点心和一应瓜果,这些她们都是做熟了的,不到一会儿就全都准备好了。 康熙喝着温度适宜的碧螺春,眼睛一扫:“今日怎么没瞧见那只喜欢趴你膝上的波斯猫。” 云筠和康熙相处这么多年,相当放松,不急不缓道:“良嫔那儿新做了小鱼干,午时便将云朵抱走了,估摸着在宫门落锁之前回。” 八阿哥是这批受封阿哥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宫里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儿子封了贝勒,生母不好没名没分庶妃地叫着,康熙便赐了封号,又给了嫔位待遇,只是宫里没有空出的宫殿,因此良嫔还是在延禧宫住着。 只是从偏殿搬到了后面正殿。 “八阿哥不错,”康熙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八阿哥是她的养子,养子被康熙夸赞,也说明她这个养母教得好。 云筠脸上挂起笑容:“小八那孩子打小就贴心,做事也细致,能为皇上分忧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康熙没再接话,只是端着茶盏慢慢啜饮。 大家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年轻时的浓情蜜意也早已不在,更多是陪伴多年彼此熟悉的温情。 康熙如今去高位妃嫔的宫里,大多也只是纯盖着被子聊聊天,说说宫里的琐事,谈谈皇子们的近况,没有太多虚礼。 不过他还记得今天来延禧宫是有正事的。 康熙放下茶盏,转动着手腕上的小叶紫檀佛珠,“过年时大福晋便怀了孕,如今几个月了?” 一般情况下康熙是不关注这些琐事的,皇子福晋的事更多由皇子生母或者皇太后过问,保清也是子嗣实在太过稀少,他才会额外关注几分。 云筠含笑道:“已经九个月了,太医每日问诊,说是怀相不错,只等足月生产。” 康熙嗯了一声,依旧沉默地转动着佛珠,殿内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云筠知道他必有后话,也不催促,只是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有宫女上来换了一遍茶水。 “今年的大选,你多留意几分,”康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云筠了然,这是要给保清赐侧福晋了。 她替保清挡了这么久,再推辞下去皇上估计就要不满了,因此一口答应了下来:“臣妾到时候和德妃宜妃两位妹妹一道看着。” 先前皇贵妃病逝后,属于她的那一部分便理所应当地转交给了贵妃,彼时宫里仍是三位妃嫔共同打理宫务,权责分明,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贵妃的身体也不太好,没撑过康熙三十三年便不幸去世,这下子宫务便不太好安排了。 皇贵妃和贵妃都是靠位分和家世压她们一头。 可眼下顶上没了人,宫里位分最高的便是她们四妃,贵妃管着的那一部分也重新分配。 她作为四妃之首,打理宫务的经验也足,再加上保清在前朝深得康熙看重,康熙又是重视谁就给谁加担子找活儿干的性子,这一连串的因素叠加下来,她分到的宫务是最多的。 只是她平时忙着各宫的用度调配和宫女太监的奖惩任免,保清也已大婚,选秀这事儿便被她脱手给了德妃和宜妃——她们可都还有小儿子未成婚呢。 康熙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微微颔首,“安置吧。” 纯纯睡了个素觉,第二日起床服侍康熙换上朝服后,云筠便去寻了德妃和宜妃商量大选的事。 第65章 - 永和宫。 德妃正坐在正殿的紫檀木圆桌旁用早膳,四福晋穿着花盆底端端正正地站在桌侧,手里捧着一碗温热的莲子羹,随时准备上前伺候。 一个腿脚伶俐的小太监进来打千儿请安:“主子万福,延禧宫派人来传话,说是惠妃娘娘马上就要到了。” 宫里妃嫔大多都是小鸟胃,一顿饭吃不了多少,德妃慢悠悠地用膳也只是为了给四福晋立规矩罢了。 但她在外的形象一向很好,更不会明着给四福晋难堪,因此摆了摆手:“撤下去吧。” 见德妃准备起身,四福晋动了动站得发麻的腿脚,连忙上前搀扶。 德妃却避开四福晋的手,神色和蔼:“本宫和惠妃有宫务要谈,你一个小辈在这里也无趣,便先回吧。” 仿佛没察觉出德妃的嫌弃,四福晋身姿挺拔,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温顺笑容:“那儿媳先告辞了。” 第60章 惠妃 四月, 大福晋诞下一子。 小夫妻和明珠有多高兴,索额图就有多不快。 明珠这几年和他明里暗里争斗,各有输赢, 他虽然总是对太子说要提防大阿哥,但其实内心也没有太将他们当回事。 没有继承人就没有未来, 别看明珠和他斗得火热,但下面的人心散着呢。 可是如今 倒是太子不是很在意:“大哥那性子我们都知晓, 当个将军行军布阵还行, 一旦涉及旁事, 哼。” 太子冷哼一声,回想起大哥这几年不辨敌我的直言直语, 更是心里不爽。 皇阿玛就算想给他找磨刀石也找个聪明一点的吧, 难道他在皇阿玛心里就是和大哥一个水平吗。 皇阿玛自个儿这几年被大哥气得吹胡子瞪眼也不少啊, 听说正月那阵才狠狠发了一次火,只是顾及大哥的颜面,没有传出来罢了。 “有这研究大哥的功夫还不如去多办两件实事。” 这几年入朝后他也能察觉到皇阿玛细微的疏远,可他的太子地位依旧稳固, 别的兄弟在他眼里都是未来的属下。 索额图也对太子很有信心。 皇上对太子这些年的宠爱不是空口白牙吹出来的,有些东西皇上宁愿自己没有都要给太子备上, 内务府随意让太子取用, 其总管大臣凌普更是太子奶嬷嬷的丈夫。 他们都坚信大阿哥只是磨刀石罢了。 当然保清自己是不这么觉得的。 他认为自己能力卓越,深受皇阿玛看重, 是皇阿玛贴心的好大儿。 - 乾清宫内,上好的龙涎香袅袅升腾, 康熙端坐在明黄蟠龙椅上,太子站在他身侧。 扫了一眼下面站着的儿子们,康熙不紧不慢道:“朕打算七月奉皇额娘东巡, 你们心里有什么想法都说道说道。” 知道这算是对他们的一次考验,几位贝勒一一说了自己的想法。 见以往爱和他抬杠的好大儿没有出声,康熙纳闷道:“保清,你有什么意见吗?” 好大儿大放厥词之前不忘记给自己找个保护,“皇阿玛,这是您让儿臣提意见的。” 康熙心里有不妙的预感,但还是点头。 他倒要听听有什么高见。 保清义正言辞:“皇阿玛,不是儿臣说您,只是您都四十多岁的年纪了,也该把担子放放,您还有好几个儿子呢,什么东巡南巡儿臣们帮您跑一趟就行了呗,哪能让皇阿玛舟车劳顿来一遭。” 四十多数在他看来真的是步入老年了。 历史上很多皇帝也就四五十岁,先帝更是只活了二十多年,连康熙在位的时间都比不上。 虽然康熙注重养生,在围猎时依旧能弯弓射虎,可在有了儿子的保清看来,皇阿玛他已经老了! 话音刚落下,康熙原本平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胤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气得连乳名和封号都不叫了。 保清意识到了不对,但他觉得自己说的没问题,皇阿玛就是四十多岁,该好好养生了啊。 缩了缩脖子,保清小心翼翼道:“儿臣,儿臣知错?” 遇事不决先认错。 站在康熙身侧的太子微不可察地翘起嘴角。 大哥虽然直言直语了些,偶尔棒槌了些,但眼下这棒槌没有祸害到自己身上,看皇阿玛笑话还挺好。 谁让皇阿玛扶持大哥和他打擂台的。 这下子被反噬了。 自己的好儿子自己受着去吧。 几位贝勒更是低头看地板,恨不得将头给埋下去。 啊,这地板擦得可真亮啊。 话说,大哥怎么这么勇的,竟然敢说出这种话。 不像皇阿玛是他的爹,倒像他是皇阿玛的爹。 康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着心里翻腾的怒火。 他知道这个儿子鲁莽,说话不过脑子,但他没有想到在儿子心里,他竟然已经老了? “抗担子?”康熙声音冷得像冰,“你是觉得朕挡了你的路,该退位了是吗?”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跪了一地。 保清更是跪地叩首:“儿臣不敢。” 乾清宫的龙涎香依旧袅袅,只有康熙还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太子也随大众地和兄弟们跪在了一起。 不过他觉得皇阿玛就是自作自受。 明知道大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让他说,这下好了,真说了你也不高兴。 活该。 为了让儿子们知道谁才是爹,康熙硬生生地就这么让他们跪了半个时辰。 孩子长大了,罚跪就不是体罚而是让他们认清现实了。 - 七月,康熙奉皇太后东巡蒙古,至于才扎了康熙心窝子的保清,被留守京城。 京城依旧是太子监国,保清被留下也没个差事,只能无所事事在京城闲逛。 谁让康熙把同他玩得不错的几位阿哥全部带走了呢,连在尚书房读书的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没有落下,京城一下子只有和保清在前朝不对付的太子,掉书袋子保清不喜欢的三阿哥,太子的贤王预备役冷面四阿哥。 康熙甚至将惠妃也带上了。 人一闲下来就想搞事。 保清尤甚。 “四弟,”刚下值保清溜达到了户部,和正好和要上马的四贝勒来了个面对面。 四贝勒颔首,“大哥。” 保清拍了拍四贝勒的肩膀,“哎呀,老爷子又不在,不要板着个脸。” 老四小时候还挺爱笑的,哭得快笑得也快,可自从封爵后他脸上的表情是越来越少了,都是皇阿玛不做人啊。 四贝勒平平淡淡道:“若是皇阿玛知道大哥这么称呼,恐怕又要罚跪了。” 闻言,保清挑眉,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戏谑:“罚跪就罚跪,反正爷皮糙肉厚不差这么一场,不过难道你要飞鸽传书去向皇阿玛告状不成?” 他围着四贝勒转了一圈,啧啧道:“不过老四啊,皇阿玛的批评还是不要过于放在心上,你这半点笑脸也没有很压抑啊。” 在封爵的时候四阿哥按理应该封郡王的。 不过被康熙一句为人轻率给压到了贝勒。 四贝勒从那以后就很少笑了,看得出努力在做出稳重的样子。 知道大哥无聊在拿自己寻乐子,四贝勒脸色更冷了,“大哥,我府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就翻身上马,跑了。 第61章 惠妃 保清毫无被嫌弃的自觉, 溜溜达达又去了毓庆宫。 太子居住的毓庆宫自然无一不精致,里面的摆件都是最好的,随便拿出来一件便可顶普通人一辈子的吃穿爵用。 不过保清觉得不如他的府邸。 被封郡王后他的府邸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了两进, 后面还围了一大片仿江南园林的花园,比毓庆宫宽敞多了。 太子的哈哈珠子正巧从书房出来, 见到庭院里站立的身影,瞪大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直郡王怎么来了。” 又反应过来这是皇子阿哥, 连忙打千儿行礼。 心里却不免嘀咕。 不是说直郡王和太子爷向来不对付吗, 怎么这位瞧着在毓庆宫多闲适啊, 像自己家似的。 “不必多礼,”保清站在青花瓷的大缸面前, 似在欣赏里面的游鱼, 随口寒暄道:“吃了没?” 这会儿还未到用晚膳的时辰, 他这话问得真是够敷衍。 哈哈珠子很想走,却又碍于礼数不得不寒暄了几句才离开。 早有小太监进书房禀报,直到哈哈珠子过拐角出了视线范围,太子这才一身常服双手环臂斜斜倚靠在书房门口, 语气带着几分慵懒,“大哥怎么来了。” 这几年在皇阿玛有意控制下, 他们的关系大不如前, 上次大哥来毓庆宫是多久之前来着? 半年? 一年? 总之记不清了。 保清已经从庭院鱼缸旁挪到了廊下花盆处,现在和太子不过隔着几步路的距离。 第66章 他丝毫不在意仪态地蹲在地上, 用手捻了捻茉莉花盆里的土壤,诚恳道:“你这花土壤湿润, 一摸水浇多了,肯定根也烂了,看来兄弟情谊上, 我可以免费给你换一盆。” 太子白了他一眼,说话也毫不客气,嘲讽道:“我看你是在府里种花种傻了,这盆茉莉用的是沙壤,都要缺水枯死了哪来的水浇多了。” 康熙走后太子监国,三阿哥和四阿哥都各有差事,只有保清无所事事,每日只需要去兵部晃一圈,空闲时间更是一大把。 然后他就在郡王府里自己种起了花。 保清的手还搭在冰裂纹汝窑花盆沿上,头也不抬,“你怎么知道我在府里干了什么?” 太子供认不讳:“这不是想知道就能知道的事儿吗。” 谁府里还没一两个探子了,他这里全是皇阿玛的人,隔一段时间换一茬还没说什么呢。 保清性格直爽又不是傻子,慢悠悠抬头,学着太子嘲讽的语气:“监国太子还有时间来关心我这点小事,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说是太子监国,可谁不知道,奏折都是快马加鞭送到御前去再转回来的,太子最多批个请安折子,像是奏折转手商。 最重要的是铁杆太子党索额图也跟着去东巡了。 太子在京城就是个盖章工具人。 “你就是闲得骨头发痒来毓庆宫消遣来了,”太子站直,转身就回了书房。 保清摸了摸鼻翼,有些不好意思。 他还真的是上毓庆宫消遣来了。 在府里福晋嫌他碍手碍脚,更是养死了不少花,说他没事干就去发呆,别在她面前发疯。 他不和福晋一般见识,不回去就不回去,兄弟不就是这时候拿来消磨时间的么。 可惜四弟已经被消遣得完全没耐心了。 一边想着,保清一边跟着太子进了书房。 太子正喝着茶,见到他更是一脸不解,“你进来做什么?” 谁家好人大大咧咧进敌对方书房的? 大哥别不是看着憨直,实际来盗窃机密的吧? 太子被自己猜想逗笑了。 - 康熙远在塞外也没忘记关注京城动向。 随着下面儿子渐渐长成,康熙有自家孩子成材的欣慰感,却又不免感到威胁。 尤其是对太子这位正统继承人。 但是太子还是他的心头宝,所以康熙一日三封信回去一大半都在关心太子,希望他的保成好好的,也毫不留情地将前面四位阿哥留下制衡太子。 虽然他扶持大儿子和太子打擂台,虽然他暗暗挑拨大儿子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但他是个好阿玛。 营帐内烛火闪动,康熙放下奏折,揉了揉眉心:“梁九功。” 一直侍立在旁的梁九功立刻恭敬回答:“奴才在。” 康熙语气平淡:“说说京城的动向。” 先前就有人回禀,只是康熙在批阅奏折,梁九功便没有打扰。 在心里组织了一番语言,梁九功缓缓道:“京城那边一切如常,诚郡王和四贝勒勤勤恳恳上值,未有不当,只是直郡王在下值后去了毓庆宫一趟,似将太子爷惹火了,进了书房又被赶了出来。” 康熙指节曲起,轻轻敲着案桌,沉思片刻。 “保清还是不稳重,应该出来历练一番,给京城那边传话,让直郡王赶过来,别妨碍太子办差。” 这话传到了太子手上。 他嗤笑一声,将手里的请安折子扔回桌面。 皇阿玛打着关心他的旗号,留在毓庆宫的人手就没少过,更是从未想过遮掩。 幼时他开开心心接受伺候的人手都是皇阿玛的,认为这是皇阿玛对自己的关心与看重。 可现在他已经长大娶福晋了,大哥出宫开府有了自己的属下,下面一溜的弟弟也开始参与国家政务,渐渐发展起自己的人手,只有他,被困在紫禁城里做什么都不方便。 说什么东宫就是个小朝廷,有自己的从属官。 他东宫的人是不少,可那都不是他的属下,他们都听皇阿玛,而不是他这个主子的。 这次急急忙忙将大哥唤过去也是怕他们两个的关系再次和谐起来吧。 还打着为他着想的旗号。 心里不满地发挥了一通,面上他依旧是霁月风光的太子殿下:“将这封信送去给直郡王府吧。” - 东巡跑了一遭,随后南巡又跑了一遭,保清怀疑皇阿玛就是在折腾他。 不过办差也有办差的好处。 至少说明皇阿玛对他还是相当看重的,真的闲下来那才难受。 保清这么安慰自己。 大福晋则是有些心疼地为他准备行囊:“上年才跟着南巡去了三个月,回来时被晒得黑炭似的,怎么没歇息几天又要出去了。” 这屁股还没焐热就要往外跑,皇阿玛可真会折腾人。 当然这话她也就心里想想。 保清笑容灿烂:“黄河是正经差事,更是重中之重,其他几个弟兄想要还抢不到呢。” 大福晋知道他有事业心,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他注意安全,别去黄河边上。 “记得出发前给额娘递个信,额娘前些日子还念叨你呢,”大福晋一边絮絮叨叨一边给他清点要带的东西。 保清笑着应下来,“等会儿我进宫一趟,亲自去给额娘说。” “那你顺路去帽儿街的福源阁一趟,买些茯苓糕和如意卷,额娘近来爱吃这个,说是宫里的膳房做出的都不是那个味道。” “行,知道了。” - 云筠正斜倚在贵妃榻上磕瓜子,听见宫女来报直郡王到了的消息也只是微微抬头,随口道:“让他进来吧。” 上次东巡她也好好跟着在蒙古玩了一遭。 虽然半路保清来了,可这也没阻挡她愉快的心情。 机会难得,这估计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来蒙古了,可不得玩够本。 可惜里面多了保清这个不稳定因素,说要孝顺额娘陪她骑马,转眼又做出了一系列糟心事让她收拾烂摊子。 云筠到现在都还记得那种气闷的感觉。 不报复回来给保清添堵她就不是他额娘。 保清拎着茯苓糕和如意卷,径直在云筠对面的梨花木桌边坐下,语气轻快,“额娘,儿臣要去巡视黄河了,来向您告个别。” “行,我知道了,你走吧。” 云筠十分冷酷,手里的瓜子磕得依旧利索。 保清顿时不乐意了,不满道:“儿臣辛辛苦苦来延禧宫一遭,您也不留儿臣用个膳再走,儿臣可是知道每次福晋带着三个孩子来请安都是过了午膳才出宫的。” “你和你福晋还有孩子比?”云筠放下瓜子,用手帕擦了擦指尖,做出惊讶表情,“你不是一向自诩顶天立地巴图鲁吗?怎么还讨要起留饭来了?” 保清顿时语塞,悻悻地闭了嘴。 在斗嘴皮子这一方面他一向说不过自己额娘。 母子俩‘其乐融融’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保清单方面受气。 保清靠着厚脸皮和死缠烂打,刚在延禧宫用上午膳,就听见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进来禀报:“主子万福,郡王爷万福,乾清宫传来消息,诚郡王因不满敏妃娘娘百日剃头,被降为贝勒了。” 敏妃便是前些日子病逝的章佳庶妃,是十三阿哥胤祥的生母。 她虽出身不高,却也实在受宠过一段时间,连带着十三阿哥胤祥也因机敏聪慧,深得圣心。 其病逝后,康熙特意追封为敏妃,礼仪规格着实不低。 保清一脸不可置信:“这说的诚郡王是三弟吗?” 在他眼里,掉书袋子的三弟可是最遵循礼法的人了。 因为二弟是太子又是哥哥,所以三弟每回见到太子都恭恭敬敬,礼数周全,对他这个大哥也是尽到了弟弟的本分,行礼问安无意不妥。 这么一个将礼法刻进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被皇阿玛降爵啊? 小太监一脸肯定:“回郡王爷的话,的确是诚郡王,如今已是诚贝勒了。不仅降了爵,皇上还命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得外出半步。” 云筠开口道:“你先下去吧。” 小太监领了赏恭敬退下,保清依旧一脸恍惚,“额娘,儿臣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怎么会听到三弟被降爵呢。” 四弟被皇阿玛削成白板他都信,因为四弟面无表情性子冷,除了在太子面前,对谁都是那副死样子,一看就做得出这种事。 可是三弟。 保清摇了摇头。 三弟是个好弟弟。 第62章 惠妃 不管是不是好弟弟, 总之诚郡王已经被削成了诚贝勒,府邸被封了三分之一不说,还得到了十三阿哥的敌视。 谁让诚贝勒这一出板上钉钉地不尊敬人家额娘呢。 没冲进贝勒府给他脸上来两拳都多亏尚书房学业重, 外加没对牌十三阿哥出不了宫。 第67章 保清倒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三弟怎么个事儿,出了延禧宫就往诚贝勒府去了。 诚贝勒府也同样位于西城区, 就在保清的郡王府北面,中间隔着座安亲王府。 贝勒府的新长史见着保清就跟见着自己亲爹似的, 一路上殷勤得不行。 谁懂啊, 天降横祸, 自家主子作死连累下人,前一位长史已经被皇上用不懂规劝主子为由赏二十大板顺便削成白板了, 他现在就希望来个人劝一劝自家主子, 别再瞎搞事了, 他不想步前辈后尘啊。 保清一头雾水地被长史殷勤迎入贝勒府。 要到前院正房时,长史还期期艾艾地对保清道:“郡王爷,容奴才多嘴一句,您可一定要好好劝一劝主子, 千万别做傻事啊。” 保清:“” 这诚贝勒府的长史是怎么回事,感觉脑子不是很聪明啊。 走过抄手游廊, 刚踏上台阶, 保清便看见三弟潇洒坐在中堂圆桌旁,面前摆了一杯茶和一碟炒花生米。 保清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诚贝勒旁, 捻了捻花生米外衣,一口扔进嘴里, 大大咧咧道:“怎么回事?” 诚贝勒拎起扁圆式曲柄茶壶,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在保清手旁,脸上不见半点悲伤, 平静得仿佛被削爵的不是他。 “就大哥知道的那样。” 保清才不信他的鬼话,嗤笑一声,“敢百日剃头却不喝酒?” 诚贝勒反问他:“大哥要喝酒吗?” 保清瞧了他一眼,眼神稀奇,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三弟似的,“胆子变大了啊,以前你可不会这么对我说话。” 刚回宫的三弟多乖啊,那会儿尚书房只有他与三弟两个,太子不与他们一道学习。 三弟整天大哥长大哥短,刚上马那会儿三弟不太敢,还是他带着的呢。 诚贝勒淡淡地端起茶水:“人总会变的。” 保清不适应这种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互相吐露心声的气氛,一巴掌拍在诚贝勒肩膀上,“不管怎么样,等你禁足结束了给十三弟道个不是,哪有你这样做哥哥的,都是自家兄弟,说开了就好。” 诚贝勒被打得触不及防,差点将刚到嘴边的茶盏打翻,连忙稳住手。 他也知道这事儿他做的不地道,但这不是没法子了吗。 老爷子这几年瞧着不似以往和蔼,看他们的眼神时而骄傲时而忌惮,连太子都有时候讨不着好。 他对自己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有点数。 老爷子心里眼里就只有太子,大哥或许能占那么一两成,但他们这些皇子,加起来一成都占不到,叫他怎么敢和太子大哥斗? 别以为他不知道,老爷子最近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这是瞧着大哥脑子转不过弯,用来和太子打擂台的同时容易伤着自己,所以想要再扶持他起来搞三足鼎立呢。 正好,太子占嫡,大哥占长,他在文人里名声不错,有那么一点势力,再加上下面的弟弟们 可是他才不想掺和进去。 来这么一遭,他在文人里的名声估计也毁得差不多了,应该能安安分分修书过自己的日子了吧? 保清见他握着茶盏不说话,以为他拉不下面子,好心给了一个提议:“要不然我揍你一顿给十三弟出出气?到时候你就鼻青脸肿地去见他,他见你这幅惨样,心里应该能好受些。” 诚贝勒回过神,觉得大哥这么大年纪还一如既往地不靠谱也是难得。 “这就不劳烦大哥了,”诚贝勒拒绝得飞快,生怕下一秒大哥就要拉自己去武场练练,“我就派人备礼,劳烦大哥走一遭送给十三弟。” 康熙禁足不仅禁止诚贝勒出府,他府里的那些下属也被禁止了,只有采买的人员还能正常活动,不过他们也进不去紫禁城,更别说将赔礼送到阿哥所了。 “行,”保清一口答应下来,又提醒了他一句,“不过若是十三弟不收我也没办法。” 保清还非常诚恳地继续道:“其实我真的觉得打你一顿出气那个方法挺好的。” 诚贝勒:“” 觉得那个方法好的只有你自己,大哥。 他宁愿等禁足结束去阿哥所让十三弟亲自打一拳。 毕竟十三弟打得肯定没有大哥痛,大哥那手劲是实打实在战场上练出来的,一拳能打掉人半条命。 他觉得自己的命还是挺金贵的,不应该被损耗在这方面。 长史一直在廊下候着,听见诚贝勒让他去库房挑选赔礼,心中热泪盈眶。 直郡王不愧是长子,就是格外靠谱。 来一趟就把主子说动了。 他终于不用担心自己使银子来的差事刚到手就飞了。 - 一阵沉稳的马蹄声伴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脆响由远及近,紫禁城守门侍卫瞧见眼熟的车架往这边来了,非常疑惑。 这位爷不是刚出宫吗,怎么又回来了? 只是货真价实的宫门腰牌在手,不管心里怎么嘟囔,他们也必须放行。 一般来说已经出宫开府的皇子便不属于宫内人,不能随意进宫,需要提前向内务府报备并说明入宫事由,经皇帝批准后才能凭借腰牌入宫。 不过谁让皇帝看重这位长子呢,特意给了可以随意入宫的腰牌,现在倒是方便了保清。 如保清所料,十三阿哥并没有接受来自三哥的赔礼,甚至握着拳头,一脸愤怒,“我虽然年纪小,但在尚书房读了几年书,作为儿子的道理还是懂的,三哥轻视我额娘,等三哥禁足结束我再去找他!” 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瞧着眼眶都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 保清一脸欣慰,“很好,保持这样的气势,到时候狠狠给他一拳头。” 十四阿哥正握着半干的毛笔在十三阿哥这里抄作业,闻言也在一旁鼓舞道,“十三哥,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给你掠阵。” 他和十三哥可是能互相借鉴作业的关系,在他心里,给他抄作业的十三哥不是亲哥盛似亲哥。 保清为他们的兄弟情叫好,一脸遗憾道,“可惜到时候我已经出发去黄河了,不然应该我给十三弟掠阵的,保证将三弟打得鼻青脸肿,连皇阿玛都认不出来。” 十四阿哥眨巴眨巴眼睛,有模有样地安慰保清:“大哥你放心,即使你不在,我们也能把三哥打得连皇阿玛都认不出来。” 保清越看十四阿哥越顺眼,觉得他可真是关心兄长的好弟弟。 他就欣赏这种性子,心念一动,豪气道:“咱们一起去校场练练,我传授给你们几招,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教训三弟啊。” 不然就这两个弟弟的体格子,能给三弟造成多大伤害还不一定呢。 对于读书的少年来说,什么都比学习有趣。 有保清这句话在,十四阿哥作业也不抄了,拉着十三阿哥的手就往门外走,欢天喜地道:“大哥可是从战场下来的,一定能教我们把三哥打得满地找牙。” 丝毫不觉得一个哥哥教他们打另一个哥哥有哪里不对。 - 康熙对皇宫的掌控力不是一般强,保清刚再次进入紫禁城没多久,乾清宫便收到了消息。 “保清去了阿哥所?” 康熙皱眉,康熙疑惑。 “走,去瞧瞧。” 刚到阿哥所,便有人来报直郡王和十三十四两位阿哥一起去了校场。 康熙脚步一顿,心里不自主开始阴谋论。 保清作为长子,他出宫开府时两个小的才进入尚书房德妃四阿哥 心里歪七扭八想了一团,康熙气压越来越低,身后的随从大气不敢喘,只默默加快脚步跟上康熙步伐。 夏季的天总是黑得格外晚,康熙到校场时,天边还弥漫着好看的五色彩霞。 只是再好看的风景也拯救不了康熙此时无法言喻的心情。 瞧瞧他看见了什么? “保清,你在教弟弟什么东西!”康熙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厉声道:“都给朕滚过来。” 保清正教得兴起,觉得十四弟在这方面简直相当有天赋,倒是十三弟比较文雅,进展较慢。 不过没关系,到时候是两个弟弟一起上,一定能让三弟有个深刻教训。 听见皇阿玛的声音在身后陡然炸响,十三阿哥身体一僵。 倒是保清和十四阿哥,一个是康熙看重的长子,一个当了五年的受宠幼子,都享受过来着康熙的父爱,不怎么怕他。 保清一左一右领着两个弟弟来到康熙面前。 康熙看到保清那憨直的眼神就止不住来气,喷得保清狗血淋头:“堂堂皇子,学什么插眼和攻击下三路的不入流手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是市井泼皮而不是皇天贵胄呢,你们作为皇子的气度和修养呢?” “还有你,保清,朕的长子,朕的直郡王,作为大哥不以身作则也就算了,看看现在,你在教你两个弟弟什么东西,那是正经皇子应该学的吗,你是要带着两个弟弟去市井打架吗,还是朕养不起儿子了,要他们去落草当山匪流寇!” 第68章 第63章 惠妃 康熙不得不承认, 为了表示对皇长子的看重而将随意入宫的腰牌给他,是个错误决定。 谁能想到呢。 他以为保清在宫外祸害得老四对他避之不及也就算了,他竟然还能更胜一筹, 祸害到宫里还未长成的弟弟身上来了。 康熙反省自己。 真的有必要给保成设置这么个磨刀石吗? 真的不能将保清派得远远的几年不回来一次眼不见为净吗? 他这几年越发好的养气功夫每回都在保清身上破功,保清真的不是来克他的吗? 尤其是听完保清的解释后, 康熙更是气得瞪大了眼睛,“你教两个弟弟把这下三滥的功夫用在自己三弟身上?” 他被气得在原地走来走去。 十四阿哥觉得皇阿玛像是他出宫时无意见过的原地拉磨子的驴。 不过这哄堂大孝的话他不敢说出来, 只是老老实实低头站在大哥右侧。 寻常阿哥被康熙这么厉声训斥首先是反思自己, 保清是不一样的烟火, 他第一反应是为自己叫屈。 并且重点相当新奇,“皇阿玛, 这些招式可都是儿臣从战场上磨练出来的, 您怎么能将儿臣的心血说成下三滥的功夫。” 康熙心里升腾的火气突然被冷水一浇, 开始反思。 明知道只会气着自己,他又为什么要和保清理论这些东西? “你明天就出发去办差,”康熙面无表情道,“还有你们两个小的, 把《礼记》抄十遍给朕过目。” 大的已经掰不回来了,两个小的应该还能救。 - 那场反思似乎让康熙掌握了了不得的东西。 保清刚在黄河待了两个月准备回京, 还没收拾行囊就又收到了圣旨——康熙让他率领八旗兵丁协助修永定河堤。 河务一直都是朝中要事, 关系到百姓民生,耽误不得。 这一待就待到了年关。 远香近臭, 许久不在身前康熙又念起了大儿子的好,特地下旨在年关前将人宣回了京城。 保清一路风尘仆仆, 回府后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只是换了身衣裳便又要进宫向康熙述职。 巧的是,明珠和索额图也在。 保清离京这几个月, 明珠可谓是食不下咽,夜不安寝。 他都做好准备工作了,目前所有阿哥中只有大阿哥是郡王,又是皇长子,军功卓越,地位尊贵,被称为大千岁不算过分。 可是奈何主人公不在京城,这称呼流传不开,更别提和太子并驱了。 精心算计一场却到头来成为空谈,只能看着索额图这个死对头大力发展,耀武扬威,明珠心里别提有多憋屈了。 保清心态一向很好,行过礼又非常友好地同两位老臣打招呼:“索相和明珠大人也在啊,你们用膳了吗?” 在外待了几个月,保清最常用的寒暄开头就是吃了吗,这是去哪儿以及天气不错。 这习惯也带回来了。 康熙在保清开口的瞬间就放下了对大儿子的思念,只剩下公事公办,“保清,说一说永定河的情况。” 提及正事,保清严肃起来,仔仔细细将永定河的情况说了一遍,并在临走前顺便从乾清宫顺了两个橘子。 想着进了宫又临近午膳,保清原本打算去东华门的脚步一拐,背道向延禧宫去了。 - 云筠最近喜欢上了打叶子牌。 延禧宫的妃嫔也足够,她,良嫔,纳喇贵人,还有从答应升了一级的袁常在,正好凑成一桌。 每人手边都放着大小不一的金银裸子,灵芝和茯苓则是一左一右站在云筠身后。 保清刚踏入中堂便瞧见茯苓在打手势。 他难得情商上线了一会儿,只当自己没看见,免得扰了额娘兴致,坐在一旁将从乾清宫顺的橘子剥了吃了。 这一局打完,袁答应手边的裸子最多,云筠次之,最倒霉的是纳喇贵人,手边一颗都不剩,还倒欠她们几颗。 “不打了,不打了,”纳喇贵人伸手将叶子牌打乱,起身做出要走的样子,“每次都是我输得最多,这一天天的,月例银子全砸进去,冬天只能叫宫女跟着我喝西北风了。” 到她这个年纪也不再指望什么皇上恩宠,只靠着主位娘娘和内务府过日子了。 云筠对延禧宫的人都大方。 保清出宫后有了自己的差事,银子也不缺,隔三差五便给她送些孝敬,吃的玩的穿的样样不缺,有些质量比不上内务府特供,但胜在新奇。 八阿哥也同样往延禧宫送东西,她和良嫔都有,再加上本来就有的月例,用不完,根本用不完。 只有纳喇贵人和袁常在,甚至可以说袁常在就是她们这里最贫穷的。 纳喇贵人入宫早,这么些年下来积蓄不少,袁常在受宠了那么一两个月就被康熙抛到脑后,位分也是她们中间最低的,月例少,只够简单吃饱。 不过她打叶子牌技术的确不错。 “哪能让你喝西北风,”云筠伸手拉住纳喇贵人的衣袖,将手边这堆裸子划了一半给她,含笑道,“说好了赢的算你们的,输的算本宫的,总不好让你们出力又出钱。” “哎呦,这一半比刚开始拿上桌的还多呢,”纳喇贵人本就是佯装,直接顺着云筠的力道又坐了下来,喜笑颜开,“嫔妾今儿又受到娘娘接济了,感谢娘娘恩德。” 说着,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 一番唱念具作,逗得其她人乐不可支。 保清孤零零地坐在一旁,从旁边的果盘里摸了一个橘子继续剥着吃。 云筠也没有忘记自己难得回来的好大儿,给这次牌局画下句号,“快要到除夕了,大家也过个喜庆年,本宫备了些云锦皮料和玉石摆件,你们拿去分一分,高兴高兴。” 三位妃嫔感谢了一番,又说了好些吉祥话,这才结伴跟着宫女去了耳房挑选新春贺礼。 叫了名宫女进来收拾牌局,云筠这才腾出眼睛来打量自己将近半年未见的好大儿,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怎么黑得像木炭似的,你皇阿玛是把你派去烧炭了?” 又瞧见他手旁那碟子里高高堆起的橘子,顿了顿,“少吃点,吃多了脸变黄,更丑。” 保清几乎每年都要听到额娘说他变黑变丑的言论,习惯了。 不就说了额娘一次她黑了的话吗,额娘怎么穷追不舍的。 保清拍了拍手上的白色橘子脉络,心里吐槽了一番额娘小心眼,毫不在意道:“儿臣跟着上河堤绘图,整日整日晒着自然就黑了不少,再说,儿臣这不是丑,是健康。” 云筠敷衍道:“是是,健康。” 又教育他:“你一回来就往宫里跑什么,弘昱那孩子会说话都多久了,你不在,连声阿玛都没叫过。” 弘昱便是保清去年四月得的嫡子,今年满周岁的时候康熙给赐了大名,如今已经一岁零八个月,大福晋偶尔请安时会带上。 第64章 惠妃 保清这次蹭饭没有成功, 在午膳前被自家额娘赶回了郡王府。 知道额娘是好心让他和小家多聚聚,保清也没怎么不满,自个儿溜达到东华门, 骑马回府了。 大街上已经有了过年的气氛,叫喊卖灯笼对联的一条街上就有好几个摊子, 保清也不着急,偶尔瞧见别致的还会买下, 回到郡王府时他身上已经揣了好些小玩意儿。 大福晋以为他会被额娘留在延禧宫用膳, 此时见到他有些惊讶, 但也没有表露出来,只是亲自为他解开披风, 温声细语道:“午膳已经备好了, 先用膳吧。” 过年讲究的就是一个团团圆圆。 因着大格格昨日就念叨着羊肉锅子, 因此今儿的午膳是在正房明间用的,中央的黄花梨木圆桌够大,正好能摆下要入锅子的各种配菜和料碟。 就连弘昱都被放在特制的椅子上,面前摆了一只青花瓷的小碗。 保清用膳速度快, 是在外练出来的,不过照顾福晋和三个小的, 保清吃饱后继续慢慢悠悠地涮羊肉片儿填缝, 直到瞧见她们都用得差不多了才放下筷子。 用过茶水漱口,保清提起各家年礼一事:“八弟那里加厚两成, 至于太子,给他送些庄子上产的瓜果蔬菜, 别的算了。” 出宫开府那会儿皇阿玛赐了他两个皇庄,再加上这几年底下人的孝敬,保清庄子的产出供府里吃用没什么问题。 有一个庄子种了不少柿子树, 正好给太子送几筐去。 年礼的单子大福晋已经拟好了,让人去小书房拿过来对照着,“八弟开府时间不长,以往送的都是些实用的布料,金银宝石珊瑚做的坠角还有时兴的金银首饰,今年加一对象牙的折扇,上等苏绣插屏,再加些粉彩闲彩瓷器和琉璃碗碟茶具如何?” 大福晋掌管郡王府中馈,对库房里有什么东西了如指掌,不过片刻便想好了要添加的东西。 保清点头。 自家福晋一向妥帖,与各府往来面面俱到,从未有过差错。 第69章 “只是太子那里,送些瓜果蔬菜会不会太薄了?”大福晋皱眉道。 明着表示对太子不满真的好吗? 后面这句话她用眼神表达出来,两个女儿在这里,她不好开口说外面的是是非非,女儿见了太子好歹要叫一声太子二伯。 保清也是同样,说话也隐晦,“太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宫外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哪能比得上内务府的贡品,倒不如送些自家庄子产的,叫他尝个鲜,有个土趣。” “我在永定河办差那会儿和八旗子弟同吃同住了一段时间,是土趣,也是新鲜。” 见他坚持,大福晋也不再多说什么。 如今各位阿哥开了府,太子和自家爷的气氛也逐渐微妙,她主要担心自家爷逞一时意气惹来不必要的非议。 不过既然他心里有数,大福晋也不多问发生了什么。 朝堂上的事他扛着,自己能做的就是把后宅管好,不添麻烦。 定了主意,大福晋便用笔在册子上添了几行,又仔细核对了一遍数量和规格,这才将册子折好交给一旁侍立的心腹:“拿去给刘管事和孙嬷嬷,按照单子清点物件再贴上郡王府标识,仔细别出差错。” 说完正事,保清一脸慈爱地从腰带袖口掏出从街上买的小玩意儿,逗两个女儿玩。 这一年他都没怎么在府里,自觉和女儿生疏了。 - 新年各位阿哥都是笑脸相迎。 唯有保清和太子,一见到对方嘴角就耷拉了下来,简直把不对付摆在了脸上。 四阿哥依旧不显山不露水沉默跟在太子身后。 保清自觉是大哥,所有阿哥在他面前都是弟弟,从不拉帮结派。 明珠简直为他的事业操碎了心。 太子身后还有一两个阿哥当铁杆支持者呢,怎么直郡王白顶着个长子头衔,也不懂拉拢一两个皇子,完全当甩手掌柜。 这朝中的势力难道就光是他明珠的吗? 直郡王怎么光收他给上去的好处而不干活啊! 但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他明珠就是斗不过有太子当护身符的索额图,这才扯着皇长子的名号收买人心嘛。 一整个新年,保清在参加宴席吃吃喝喝吹牛打乐,明珠在参加宴席恩威并施收买人心。 恭喜保清旗下势力越发壮大而自己没出一丝一毫力气。 完全坐享其成。 第65章 惠妃 康熙是个闲不住的, 总想出去看看自己的大好河山,这不,刚过了年关便捎上自己的好大儿视察永定河工程去了。 估摸着不到三四月份回不来。 高位妃嫔们早就习惯了皇上时不时出巡, 反正她们如今也不靠宠爱过着,自己有权力有子嗣, 何必同下面年轻的宫妃抢这点机会,于是这次一个也没有跟着。 倒是她们的孩子有两个跟着康熙去了。 说的就是四阿哥和五阿哥。 宜妃难得来延禧宫坐坐, 和云筠抱怨着:“皇上把四贝勒带去也就是了, 还把小五带上做什么, 皇太后前几日还同我念叨,说是小五不在, 用膳都不香了。” 五阿哥是被皇太后娇养着长大的, 后宫再没有比他过得更闲适的阿哥了。 皇太后对他没要求, 偶尔康熙对其严格了还要迎来太后的抱怨,是长辈更是嫡母,康熙也只得老老实实听着,然后对五阿哥的学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总之以后吃喝不愁, 这辈子也就定了。 云筠心里有数,宜妃说是埋怨, 实际上还是高兴的。 说是吃喝不愁, 可谁不想自己孩子有出息呢。 云筠坐在靠南窗的炕上,慢悠悠岔开话题, “说起来,今年是满寿, 万寿节要大办?” 时光悠悠的,皇太后也六旬了。 宜妃顺利被转移思绪,话匣子打开:“是要大办, 内务府那边已经在准备了,还有各地方的寿礼,听说不少人绞尽脑汁想博个出彩讨皇太后欢心呢。” “不过我这也为寿礼头疼,皇太后什么也不缺,整日乐呵呵的像个慈祥老太太,要想真的送到人心坎里去,难。” 说完,宜妃还像模像样地叹息摇头。 云筠准备随大流送个不出错的,她同太后又没有什么特殊情谊,送去了也是放库房。 给宜妃出主意:“论了解,谁能比得过太后一手养大的五阿哥,你书信一封问问就是了。” 亲手养大的孙子,五阿哥送一朵花皇太后都高兴。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早呢,慢慢挑着来吧,”宜妃放下这茬事,兴致勃勃说起八卦,“你猜我刚来的时候看见了什么?” 到她们这个地位和年岁,说什么都随意了许多。 尤其是如今皇上不在,谁还能管她们说小话不成。 云筠配合露出好奇的模样:“看见什么了?” 宜妃不吊胃口,“四福晋给德妃请安呢,也不知这回站了多久,那小脸白的,啧啧。” 都是老对头了,谁还不知道谁啊。 德妃就是偏心眼子,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不喜欢四阿哥都摆在明面上了,也就皇上不关心这些小事儿,不然看德妃那慈母面具还带不带得住。 只是惨了四福晋,连着德妃对她也没有好脸色,如今都是当额娘的人了还要在德妃身前站规矩,也就十四阿哥在的时候能免一会儿。 德妃不愿叫外人来打扰母子相处。 在十四阿哥面前她一直都是温和慈爱的好额娘。 送走宜妃,用了午膳小憩一会儿,云筠是真的无所事事,下午便给荣妃递了口信,说是去钟粹宫喝茶。 当然,说是喝茶,荣妃也不只备了茶,一应瓜果点心,小食茶点都是备齐了摆得漂漂亮亮的。 “你倒是难得来我这里一趟,”荣妃推过来一碗豆汁儿,“尝尝,加了白糖。” 三阿哥被削爵一事对荣妃似乎毫无影响,她坐姿有些懒散,不过从红润的脸色就能看出她过的不错,半点没对此烦恼。 照她的话说就是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已经长大了,以后怎么着她也管不了,倒不如放开心思,琢磨些吃喝。 这豆汁儿就是她最近琢磨的产物。 云筠很早之前就尝过这大名鼎鼎的北京特产,不过印象实在不好,差点一口没把她送走。 像是米饭放久了的酸馊味,里面还带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辣,味道奇异,堪称对舌头的刑罚。 她摇头,谢绝不敏,“我不爱喝这个,你自己用吧。” 荣妃当真自个儿端起汝窑瓷的碗吸溜了一口,脸上似在仔细回味,“白糖放多了,甜得有些腻歪。” 说着她又吸溜了一口,自个儿也有些疑惑,“怎么还有葱花的味道?” 云筠用看勇士的眼神看着荣妃。 这才是狠人啊,自己做的黑暗料理敢自己吃,还不止一口。 荣妃想不明白只加了白糖的豆汁儿哪来的葱花味,她也不为难自己,转而向云筠安利这项活动,“每次往里加东西都有不同的味道,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你要不也试试?” “实在不喜欢豆汁儿也可以用豆浆代替,我都试过了,还是豆汁儿味道最独特。” 云筠还是摇头。 安利失败的荣妃脸上有些哀怨,“你可真无趣,也不知道整日在延禧宫做什么,听说直郡王去年就回了京城一两次?” 三阿哥编书都是在京城,很少出去办差,荣妃觉得出宫开府后她见自己儿子的次数还多了起来。 毕竟之前在尚书房时学业繁重,阿哥们也不怎么抽得出时间回额娘宫里。 倒是出宫后时间一下子自由起来,全由自己支配。 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云筠直言道:“是啊,皇上看重他给他加担子,整日忙得脚不沾地,这也是他自己的志向,我不插手。” 就像三阿哥自污退出大哥和太子的争斗一样,保清选择了继续办差搞事业。 都是成年人了,自己选择的自己承担。 荣妃也是同样的看法,“是啊,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当额娘的又能改变什么呢。” 两人不约而同静默了一会儿。 云筠顺手拿了一颗带着热气的糖炒栗子掰着吃,品鉴道:“这味道吃着不像是膳房的手艺。” 每到冬日糖炒栗子便是桌上常客,膳房的味道一脉相承,吃了这么些年,她对膳房那味道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味道不是钟粹宫的人自己炒的就是宫外带来的。 “我就知道你嘴巴灵,”荣妃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午时那会儿胤祉福晋进了宫,说是胡同口有家糖炒板栗味道和别家都不一样,想着我最近在研究吃食,便给我带了一份,说等研究出方子了好心给她一份,好叫她也开开眼。” 自从有了嫡子,荣妃对待三福晋的态度便来了一个大转弯,简直好得不能再好。 虽然夫妻两人的关系也就那样。 第70章 三阿哥重儒学,更偏爱温柔似水的女子,可惜三福晋完全和这个词搭不上边,出宫后有了地盘更是放飞自我,舞刀弄枪。 至于三阿哥。 她都有嫡子了还要什么贝勒爷,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别来说教她就行。 三福晋知恩图报,荣妃对她好她也对荣妃好,进宫请安来得勤,每回都带点小东西,把荣妃哄得合不拢嘴。 有时夫妻矛盾了荣妃还帮着三福晋一起指责三阿哥,让他对福晋好点儿,别整天像个教书先生似的,看着就心烦。 “三福晋孝顺,”云筠说出了荣妃想听的话,也夸了夸自己儿媳,“大福晋也是,常常念着我,咱们都有福气,儿子儿媳都孝顺。” 两人说着孩子,说着孩子福晋,你夸我我夸你,其乐融融。 - 十月便是皇太后万寿节。 内务府狠狠大办了一场,康熙更是亲书《万寿无疆赋》于屏风,为皇太后贺寿。 康熙如此重视,众位阿哥们也体察上意,纷纷进献了贵重寿礼,以表孝心。 皇太后不偏不倚,每位阿哥献上的都夸过,太子更是多夸了两句,只是云筠瞧着,太后只有在收到五阿哥寿礼的时候眼里有真切的笑意,其余时候都是一成不变的慈祥笑容。 可见做戏无处不在,皇太后也不能免俗。 举办完万寿节的寿宴,康熙过了两日又起驾去了永定河巡视,可知他对这次工程的看重。 保清办这差事就办了三年,直到康熙四十年永定河工程彻底竣工,并封了河伯建了庙宇,保清这才结束办差回京。 这次说他黑了瘦了真不是唬人的话。 连太子在乾清宫见到保清时都吓了一跳,调侃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皇阿玛发配了,从岭南回来的官员也没有你这样的。” 保清性子认真,接了差事就勤勤恳恳地干,在日头正烈的时候跟着大臣勘定河道,可不就变成了如今这样。 不肯接受自己的脸在风吹日晒下变得粗糙变得不如太子的保清,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威胁太子:“小心说话,你才被皇阿玛发配了。” 康熙看着两个儿子针锋相对。 若是以往,他少不了要说些兄友弟恭,兄弟和谐的话,可是现在。 康熙只是看着。 太子最近不知道被谁带坏了,说话贱嗖嗖的没有半点外人面前的储君风采,“大哥可仔细些别把自己腰闪了,瞧你瘦成那样,别说和孤比划比划了,如今怕是连搭弓射箭也难吧。” 这话一出来,保清是真的想揍太子了。 看看皇阿玛教的好太子,都成什么样了,做阿玛的不给力,还是让他这个当大哥的来教育教育吧。 保清猝不及防下蹲撑地,抬脚快准狠地给了太子一个扫堂腿。 太子本就暗暗提防着保清动手,已经做好了抬手抵挡的架势,但没有想到他这般不讲武德,一来便扫他下盘,猝不及防下太子被绊倒在了地板上。 一切都发生的非常快速。 康熙甚至都没有发应过来太子便倒地上了。 保清得意洋洋:“太子二弟这是久居深宫处事经验不足啊,本来按照打法我应该再按压或者擒拿你的,不过念在你是我弟弟,下面的招式就免了吧。” 康熙原本以为到了他这个年纪,再没有东西能撼动他的心神了。 可是现在 “保清!”康熙怒喝道:“你在做什么!” 显然,康熙可以接受兄弟相争,甚至挑拨他们敌对,但是他期望看见的是暗地里你来我往,互相制衡,表面上依旧兄弟情深,你好我好。 而不是现在这样,当着他的面大打出手。 甚至他最爱的保成还是被打的那个。 什么太子羽翼渐丰他要忌惮,要打压,现在康熙眼里只有他最看重的两个儿子打架,手背打手心。 熟悉的,作为父亲的,令人心塞的感觉。 第66章 惠妃 因为在乾清宫殴打太子, 保清一回京城便喜提半个月禁足。 太子党喜笑颜开,觉得皇上这是看重太子,在削弱直郡王朝中威望, 为太子树立威信。 相应的,明珠只剩心塞了。 想着直郡王这次回京后应该暂时不会外派, 他已经做好了一系列准备扩展势力稳定人心,只等直郡王亮相即可。 谁想呢, 刚回京就被禁足。 明珠只想对着直郡王怒吼, 你不努力发展势力也就算了, 我体谅你没那个头脑,可你怎么还拖后腿呢! 他怀疑照直郡王这么搞下去, 有生之年他是斗不过索额图那个老匹夫了。 那样他死前是绝对不会闭上眼睛的! 其他阿哥则是好奇。 大哥究竟把太子打得多狠才会被禁足啊? 所以太子现在是鼻青脸肿还是眼睛多了两个黑眼圈。 哎呀, 端庄风雅的太子被打成什么样了, 他们真的很好奇啊。 这事发生不过半日便在阿哥中传遍了。 看着以四阿哥为首的几位弟弟打着探望他的旗号出现在毓庆宫庭院,太子笑了,“你们是打算来看孤笑话的?” 四阿哥站在台阶下,脸黑得难看, “他们是硬要跟着来的,和我没关系。” 在他身后, 九、十、十三、十四四位阿哥站得笔直, “太子二哥好。” 太子对这几位弟弟有印象,也不介意展现兄长的关怀, “你们课业做完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今年十八岁,按照前面几个哥哥的步伐, 康熙也该给他们安排差事了。 可惜康熙像是忘记了这件事一样,只字不提,因此两位尚书房最年长的阿哥还在继续学习, 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十三、十四这两个半大少年打成了一团。 尤其是十四阿哥,和两个哥哥简直就是狼狈为奸,隐隐约约成了尚书房新的铁三角。 九阿哥非常活泼:“太子二哥,听说你被大哥打了?” 十阿哥接话:“还是在皇阿玛面前被打的?” 十四阿哥了然:“大哥肯定用那些他在战场上总结出来的招数了吧?” 三个阿哥一人一句,恰好概括了事件的全过程。 太子斜靠在书房门口,挑眉:“要不要孤向尚书房提议,给你们多加一些课业,感觉你们现在过得有点太清闲啊。” 他在尚书房那会儿就没有关心过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十三阿哥默默为自己辩解:“我是有事要找四哥的,如果要加课业,请不要算上我那一份。” 太子还没说什么,四个弟弟就开始内讧了。 听着三个弟弟闹成一团,叽叽喳喳说什么“十三弟真狡猾”、“我也不想加课业”、“写什么写,大不了挨板子” 太子头都大了,站直身子,调停到:“成了,孤没事,四弟留下,你们四个都回尚书房念书去。” 他作为二哥的威严还是有的。 除了十三阿哥走之前不知道和四阿哥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另外三个毫不留恋地走了。 他们就是趁着午休来看八卦的,既然太子没事,他们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不如回去打瞌睡。 太子觉得他们就是来捣乱的。 “找孤有什么事?”太子自顾自地进书房,倒了一杯茶,也不看四阿哥。 “皇阿玛打算安排我去户部,”四阿哥跟随在他身后,神情冷肃。 “不必拘礼,坐下说,茶水自己倒,”太子丝毫不在意,“安排你去你就去,和孤说什么。” 虽说四弟是按照他的左右手方向培养的,可是目前他也没什么差事要这位臂膀干,权力都在皇阿玛手里捏着呢,要他们做什么还能拒绝不成? 他是太子,也只是太子而已。 太子眼里散过一丝阴霾。 不过在四阿哥看过去的时候他又恢复了骄矜的模样:“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就去找叔祖父,看在孤的面子上,不会给你为难的。” 索额图长期担任大学士、议政大臣,兼管户部、礼部,照顾一番太子未来的臂膀不成问题。 - 因为这事儿,康熙傍晚又摆驾了延禧宫,想和惠妃交流一番保清的教育问题——每回保清惹他生气他都要来延禧宫走一遭。 这些老生常谈的话,云筠耳朵都听絮了。 “保清小时候和保成多要好,朕记得他们还一起堆雪人看溜冰,怎么现在关系就这样不好了。” 云筠想翻白眼,堆雪人是指保清委屈回延禧宫那会儿吗? “保成第一次甩开伺候的宫人就是和保清一道。” “保成还送给了保清一盏兔子灯。” “保成” 说着说着,康熙话语的主题便全部变成了太子。 他对太子是真的相当关心,从小到大的事情了如指掌,现在的事情也是。 云筠不动声色地听着,越听越觉得太子着实有点惨,皇上这控制欲也的确有点太强了。 第71章 现在皇上对太子一天吃了什么用了什么还一清二楚,连毓庆宫有多少侍妾格格都知道。 太子这是真的在他皇阿玛面前一点隐私小秘密都没有啊。 说到最后,康熙又硬将话题扯回保清身上:“保清也是当阿玛的人了,怎么还不能体会朕的苦心呢?” 云筠还能说什么,只能用老一套安慰康熙:“保清性子从小到大就这样,冲动起来不看场合,臣妾也头疼了不少次,还好的是他也就在宫里这样,臣妾听说办差还是靠谱的。” 康熙就像一个硬要贬低孩子的老父亲:“保清办差也出过不少小漏子,朕巡视永定河那会儿” 他又噼里啪啦说了好些保清办差上的缺点,小到连保清喝的茶水不妥当都点出来了,云筠觉得他有点没事找事。 可惜这是她的上司,她只能老老实实听着,还要时不时点头应和,“保清这差事的确办的不好,皇上禁足也能让他反思反思。” 原本以为这样说康熙会满意,谁想他又开始给保清找补,说保清办差还是有不少优点的,瑕不掩瑜,保清还是他优秀的大儿子。 云筠真的快要放空自己大脑了。 合着好话坏话都让你一个人说完了? 她说什么都不对? 那皇上今晚上她这里来是为了什么,想有个聊天树洞吗? 宫里能让康熙开口说这些东西的妃嫔真不多,主要还是保清和太子之间的矛盾,也只有和她倾吐不会让旁人起别的想法。 至少在这一刻,他与她看保清都是用父母的身份,而不是皇帝。 - 因着保清被禁足一事,八阿哥还进宫了一趟,先去给良嫔请了安,又来云筠这里打探消息。 他是在延禧宫正殿长大的,惠额娘对他好,也没有拦着他和额娘相处,更是对额娘多有照顾,大哥对他也好,每回惠额娘送来尚书房的东西都会分他一份,于情于理,大哥被禁足他都应该问问。 良嫔也是这么交代他的:“娘娘和郡王都好,额娘在宫里好好的,你在宫外也要好好的办差,我曾多次听娘娘说郡王性子直,若是说了不中听的话听听也就过去了,能搭得上手的也帮一把,咱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知道吗?” 第67章 惠妃 在云筠眼里, 八阿哥是小辈,再加上这次的确是保清冲动。 如果当时站在那里的是其他阿哥,他们要么会自嘲, 要么会调侃回去,只有保清, 一言不合就动手,很有自己风格。 只是禁足而已。 正好他在外奔波身体也受累了, 趁着这个时间调理一下。 八阿哥得到了惠额娘无事的安慰, 可他还是放心不下, 出了宫又转道去了直郡王府 。 大哥是被禁足了,可皇阿玛也没有禁止别的阿哥探望, 毕竟是禁足又不是圈禁。 刚进院子, 八阿哥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肉香:“大哥这是在烤肉?” 显而易见。 院子里架着烤架, 旁边还有两个下人在片新鲜羊肉,东北角更是堆着好些烧过除烟的松树枝。 保清一条腿踩在条凳上给烤肉刷着料汁儿,招呼道:“八弟来得正巧,我这羊肉可是刚从草原那边拉过来的, 没有膻味,正好有空便拿来烤了。” 八阿哥沉默了片刻, 还是走上前拿过刷子帮忙。 烤好了几碟, 保清便让下人快速送去后院给福晋尝尝,要趁热才好吃。 至于他和八阿哥。 保清挥手让片肉的下人退了下去, “咱们两个大老爷们就不必吃的那么秀气了,直接烤一大块抱着啃就是, 我再让下人上两壶酒,兄弟两个也好好聚一聚。” 四下里无人,八阿哥忍不住问道:“大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说大哥对那个位置没有想法也不太像,朝中的明珠大人就差拿个巾子绑脑袋上说自己支持大阿哥了,再加上兵部的那些大人 大哥手底下还是有些势力的。 可要说大哥有多积极也没有,给差事就办,也没见他主动要什么能获取名望的差事,甚至有时候不太着调,做些毁自己名声的事。 所以大哥究竟是怎么想的? 自认为还算聪慧的八阿哥这次没看明白。 “别只顾着吃烤肉,来试试这烧饼,”保清给八阿哥安利着新吃法,“这吃法还是我在永定河办差那会儿学会的,烧饼的皮要薄薄的,打开就冒一股热气,再夹一筷子烤肉和大葱,一口下去,美。” 保清已经自己饿死鬼似的连着吃两个了。 八阿哥没理他,继续道:“皇阿玛给咱们安排的差事也非常有意思。” “谁不知道索额图大人管着户部和礼部,这两部相当于太子的自留地,三哥被安排在礼部修书,四哥偶尔在户部有差事,这不是明晃晃让他们俩支持太子吗。” “大哥你的差事就更有趣了,先前上战场安排在兵部,现在修水利又是工部的活儿,我也被安排在工部。” 一人两个部门,这是铁了心让大哥和太子打擂台啊。 保清则是相当无所谓:“皇阿玛不管怎么安排,我们这些当儿子的也只有听着的份,想那么多倒是无端增添烦恼,过好现在的日子就成。” 活在当下的心态足足的。 他是真的没有干翻太子自己上位的意思。 毕竟他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当巴图鲁征战沙场、开疆扩土,没有那个耐心去处理劳什子政务。 再说太子这个储君是真的当得挑不出什么错处,文武双全能力足,几次监国也挑不出错处,就算皇阿玛现在退位让太子上,他相信太子也能当好这个皇帝。 至于他自己,如果他上,怕是过不了几年祖宗基业就没了,然后全部下去向祖宗请罪。 虽然性子直,但是保清对自己还是相当有数的。 他就不是这块料。 而且皇阿玛对太子那么看重,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估计最后登上去的还是太子,他们这些都是磨刀石啊。 看穿一切的保清拍了拍八阿哥肩膀:“你好好办差便是了,其他的别瞎掺和。” 这是他对这个弟弟最后的忠告。 八阿哥收没收到这份来着大哥的心意不知道,他只知道大哥没擦手,他一偏头就能闻到肩上浓烈的烤肉香。 - 保清回京城后,自觉有了底气的明珠和索额图斗得越发火热,索额图去毓庆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直到康熙四十一年九月,康熙第四次南巡。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将太子也带上了。 索额图有些熄火。 以往都是太子监国,这是明明白白的太子政绩,可如今皇上将太子带走了,他怎么办? 聪明人就是想得多,脑子开阔。 索额图又转念一想,或许皇上这是给太子在江南大臣面前露面的机会,在给太子铺路了? 然而这个猜想也没实现,南巡到一半,太子病了,康熙急得嘴上长了好几个燎泡,当即下令中途回銮。 四妃刚享受了一个月皇上不在紫禁城上头没人管的日子,以为还能潇洒一两个月,谁知道猝不及防的皇上就回来了,原本一个月的路程被他紧赶慢赶缩短到了二十天。 云筠吃着膳房献上来的酥山,问保清:“你不是去毓庆宫探望了太子吗,他身体如何了?” 太子生病,不管是因为他储君的身份还是弟弟的身份,保清都应该去关心一番。 他也的确去了,只是还没有进太子卧房就被康熙赶出来了。 “儿臣连太子的面都没见着,”保清脸上的不满全是冲着康熙去的,“知道皇阿玛关心太子,可也不要用这种看谁都是凶手的心态来看自己儿子吧。” 他是和太子不合,但也没有下作到对弟弟下手,之前那个扫堂腿不算。 他怀疑皇阿玛自己心眼坏,所以想他们也往最坏的方向想。 事实上太子这次生病也的确和旁人无关,完全是自己忧思过重再加上江南水土不服才突发猛疾的。 现在回了京城,又有太医仔细调养,不过十来天太子便又活蹦乱跳了。 保清来延禧宫请安时和自家额娘吐槽:“说来说去这根子还不是在皇阿玛自己身上,江南是他要带着太子去的,若是太子好好在京城监国,或许还不会遭这一份罪。” 能让皇阿玛急成那样,太子当时的情况一定非常不好。 都是皇阿玛造的孽啊。 云筠也是这么想的,但还是告诫了保清一番:“这话在延禧宫说说也就算了,可别拿到外面去传,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保清徒手给自己额娘压了一个核桃,点头道:“儿臣又不是什么不知道轻重的人,皇阿玛着急忙慌的,现在这个时候谁撞上去谁倒霉。” - 太子这一病实在将康熙吓住了。 他也顾不得什么忌惮不忌惮的了,生怕自己的宝贝儿子走在前头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在毓庆宫偏殿耳房给太医安了个位置,让他给太子调养身体,等太子真的好全乎了再回家。 第72章 被变相软禁的李太医欲哭无泪。 他如今是转道研究养生了,可是他之前是专攻妇女和小儿的啊,总不能在皇上心里太子依旧是稚童吧? 康熙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太子这一病叫他想起了太子幼时种痘那会儿。 种痘是生死关,他得过天花因此不怕,硬是罢朝五日陪着太子种痘,说是担心太子在宫外身边没个熟悉的人害怕。 可实际上害怕的是他自己。 如今也是。 太子重病过一次又像个没事人似的,该干嘛干嘛。 反倒是康熙,上了年纪对生死格外看重,时不时召太子去乾清宫,又给了太子比肩皇帝的待遇,蒙古的贡品牛羊更是随着太子挑。 因为他听太医说多吃牛羊肉补身体。 保清瞧着,太子脸盘子都圆润了不少,又是对着自己额娘吐槽:“太子再这样被皇阿玛补下去,过不了多久就该出笼了。” 这话也是他在永定河办差时学来的,说是嘲讽人长得胖。 云筠觉得保清回来后变得毒舌许多。 以往他只会直接说太子长胖了。 - 纳喇贵人最近生了病。 大家在延禧宫面对面处了这么些年,即便一开始只当同事的云筠也不知不觉多投注了几分感情。 东偏殿还是熟悉的布局,只是多了些纳喇贵人的个人风格。 “小主吃些药吧,”白兰端着满当当的瓷碗,双眼含泪,“不吃药怎么会好呢。” 白兰一直在纳喇贵人身边伺候着,即使到了年岁也没有出去,说是外面没什么好期待的,不如在宫里陪着她,自梳当姑姑嬷嬷。 纳喇贵人还是一如既往要面子,不想她们见到她憔悴的时刻,孩子气地转过身去,“让袁常在帮我喝了吧。” 云筠是与良嫔和袁常在一道来的。 到这个时候纳喇贵人还知道柿子挑软的捏,选了个她得罪得起的。 白兰端着药碗不好去扒拉纳喇贵人,袁常在就没这个顾虑了,直接上前去掰着纳喇贵人的肩膀让她转了过来。 又恶狠狠地道:“这药可是加了百年老参的,是你输五十次牌局的钱,你上次输给我的还没结清,不要浪费银子。” 云筠和良嫔就站在一旁看她们两个掰扯。 最后还是纳喇贵人不敌袁常在那张嘴,不情不愿地把中药喝了,嘟嘟囔囔:“这百年老参熬了也是浪费,白兰就是不懂精打细算。” 纳喇贵人看着很有活力,或者她在她们面前表现得很有活力。 两次生产,两次夭折对她的身体和精神造成了不可言喻的损伤。 这是太医也补不回来的。 她们都知道,纳喇贵人寿数到了,就在这几日。 第68章 惠妃 纳喇贵人离世后, 延禧宫沉寂了好些时日,云筠也恹恹的,提不起劲。 只是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康熙自太子病后便对太子关爱有加, 两人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幼年的父慈子孝。 只有保清对此嗤之以鼻:“别看皇阿玛如今对太子好好的,恨不得把太子栓裤腰带上, 可太子忧思过重那事儿还没解决呢。” 能让储君长时间忧思的东西可不多,再联想近几年皇阿玛一系列行为, 太子这忧思的什么还用想吗。 保清不用动脑子都猜得到。 只有父子两人, 互相装模作样。 太子该不会真的以为皇阿玛改邪归正了, 梦呢。 两人关系甚至没好到一年,康熙四十二年五月, 太子正出宫探望生了病的裕亲王, 车架还没到裕亲王府上, 一道圣旨便先进了他的耳朵。 内大臣索额图结党营私,贪污巨资,被宣布为“天下第一罪人”,囚禁宗人府。 保清正好在裕亲王府上, 听到这消息伯父也不探望了,麻溜地骑马去东华门进宫。 太子一定会去乾清宫求情, 他要去看太子热闹! 云筠知道自家儿子性子, 提前派了人在半路将人截回延禧宫,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是不是缺心眼, 这时候凑上去做什么,嫌你皇阿玛收拾了索额图没收拾你吗?” 索额图那是谁, 太子的亲叔祖父,更是太子党的标杆人物,没了他, 太子党得散一半。 保清这明晃晃去看太子笑话,合适吗? 保清觉得非常合适:“额娘,索额图大人虽然被囚禁了,但皇阿玛又没有下达具体的处罚旨意,指不定太子求情之后索额图大人就被放出来了,太子低头的机会可不多,儿臣一定要仔细记录下来。” 他是真的认为索额图会没什么大碍。 至于宗人府,这年头的重臣谁不是起起落落,进一回宗人府又算不了什么。 估计到时候索额图出宗人府还是太子去接呢。 然后保清就收到了源源不断的消息。 太子在乾清宫跪了一个时辰。 太子被请出了乾清宫。 太子连着半个月在乾清宫门前求见,皇上置之不理。 康熙这次是真的狠下了心肠,担心自己看见太子改变主意,先是不许太子进乾清宫,后来更是直接将太子囚禁在了毓庆宫。 保清都被自己皇阿玛这一手操作惊呆了,他指了指自己脑袋,隐晦到:“皇阿玛这里” 皇阿玛是不是脑子出什么问题了啊? 还是受刺激了? 那可是太子,他一手养大的宝贝孩子,前一年还嘘寒问暖呢,怎么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云筠也觉得不可思议。 因着保清的缘故,她对太子也算相当了解了。 太子身边最亲近的长辈只有他的皇阿玛和索额图这位叔祖父,尤其是他的皇阿玛开始玩权衡的时候,太子对一心一意为他考虑的叔祖父更依赖了。 现在。 他的皇阿玛要杀他的叔祖父。 炸裂一点就是爸爸要杀妈妈。 太子不疯才怪。 她警告保清:“这些日子少去你皇阿玛面前晃,别惹他不快。” 连太子都处置了,谁知道皇上还能干得出什么来。 还真有。 三阿哥和四阿哥也被训斥了一番,差事全没了,连带着下面的阿哥有一个算一个,都挨了不少骂。 保清难得在挨骂的时候没有顶嘴。 唉,皇阿玛脑子已经不好了,他就让让吧。 康熙堪称无差别攻击,前几日去了德妃宫里,又拂袖而去,狠狠下了德妃脸面。 云筠听茯苓说起这事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置信:“德妃?” “没听错吧,那可是德妃,温柔似水没有一丝不好的德妃。” 德妃在康熙面前一直走的小白花路线,绝对不说别人的不好,察言观色技能点满,情绪价值给到满分。 若说后宫里谁最不会触怒皇上,无疑就是她了。 茯苓肯定道:“就是德妃娘娘,这消息宫里都传遍了,说是皇上入了永和宫不到一刻钟便起驾回了乾清宫,之后四阿哥又被叫去了乾清宫训斥一番。” 云筠一时不知道皇上是因为四阿哥迁怒了德妃,还是因为德妃迁怒了四阿哥。 总之就是,皇上就像即将点燃的炸药桶,谁碰谁炸。 保清本来老老实实在自己府里待着,听闻这件事后惊觉自己额娘也有被波及的风险,又匆匆忙忙套马车进了宫,来给自家额娘出点子。 “要不,额娘您装病?” 常用的好搭档张太医已经年老退休了,不过他在退休前没忘记推荐自己徒弟当新的延禧宫合伙人,所以装病这事有搞头。 可惜云筠拒绝了:“现在安安分分别搞事才是最好的。” 万一她病了反倒让皇上想起了那才糟糕,还不如维持原样。 等啊等,从五月等到了九月,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前朝后宫的心都是绷着的。 直到康熙亲手下发了处决索额图的指令。 前朝后宫都松了一口气,这回该完事了吧? 不不不,康熙充分展示了皇帝的小心眼,被打成索额图同党的官员要么被杀、要么被拘禁,轻一点的就是流放。 索额图的两个儿子被牵连,处死。 更绝的是,康熙否定索额图这些年的功绩,铁了心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以展示他处置索额图是英明无比的举动。 保清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觉,他去毓庆宫探望了太子,回来就面色沉重:“额娘,太子病了。” 他去的时候太子正躺在床上,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浑身都是酒气。 问他他也只是说那些人都是被他赶出去的。 门口地上还有些碎裂的茶盏酒杯瓷片。 “儿臣问太子请太医没有,太子笑着摇头,说他请太医做什么呢,皇阿玛难道会看在他病了的份上见他吗,皇阿玛如今恐怕连毓庆宫的消息都不想听。” 保清说的活灵活现,脸上却满是迷茫:“额娘,那是太子啊。” 第73章 怎么就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了呢? 以前那些摩擦在索额图这件事上显得多么微不足道。 太子真的还能毫无芥蒂地面对皇阿玛吗? 下一秒,保清脸上又布满坚定:“儿臣是绝对不会落到这个地步的。” 就算明珠现在立刻马上暴毙在他面前,他也绝对不会展现出丝毫的软弱! 第69章 惠妃 可惜明珠依旧健健康康的, 甚至就着索额图倒台的消息多吃了两大碗米饭。 什么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完全没有。 他心里只有终于扳倒了政敌的高兴,以及马上就要大展拳脚的意气风发。 索额图那一班人马完蛋, 空出来的职位他就不客气笑纳了。 在保清探望太子的时候,朝堂已经井然有序地行动了起来, 默契瓜分着索额图留下的‘遗产’,出力最多的明珠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大头。 然后康熙继续搞权衡, 默不作声地将佟家抬了起来, 又给三阿哥和四阿哥派了差事, 以示看重。 十月的气温已经称得上寒冷,云筠刚给内务府发了批示, 让准备过冬的一应物件采买, 尤其是炭火和棉花, 下一刻就收到了贵妃有请的消息。 这位贵妃在宫里的存在感一向不高。 她是佟佳皇后的妹妹,康熙三十年从东华门,经苍震门入宫,享妃级待遇, 又在康熙三十九年晋封贵妃。 只是虽然为贵妃,但她的手里却并没有多少实权, 四妃已经将宫权瓜分得干干净净, 皇上也没提起这事儿,所以她只是一个待在贵妃位的吉祥物, 是展示皇上对佟家看重的摆件。 现在吉祥物似乎不准备继续当摆件了。 “主子可要好好准备一番?”茯苓放下手中的针线。 她和灵芝都是早早就说了不愿出宫,就想待在主子身边伺候的, 如今两个都是延禧宫受人尊敬的宫女头头,出去也少不得被尊称一句姑姑。 这比出宫嫁人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没必要,”云筠抻了抻衣角, 又站在银镜前左右比了比,见穿着妥当,一根头发丝都没乱,也不打算换身衣裳或者加点头饰,起身就往外走,对要出去传话的灵芝道:“不用吩咐传暖轿,景仁宫就在隔壁,本宫走着去就是了。” 离得近就是方便,被宫女引入景阳宫偏殿时,殿内就她一个人。 穿着青色掐花夹袄的宫女脸上带着恭顺而又喜气的笑容,轻声细语道:“请惠妃娘娘稍等片刻,主子待会儿便到,娘娘先用些茶水点心,若是有什么吩咐,奴婢就在门外候着。” 说着,两名同样身着青色掐花夹袄的宫女轻手轻脚上了一盏碧螺春和两碟点心,恭敬行过礼之后便站在不远处,随时等候吩咐。 云筠捧着茶盏暖手,从脑海里扒拉出对这位贵妃的印象。 她对贵妃不算了解,相处得最多的就是给皇太后请安那会儿,似乎有些寡言少语,在她脑海里就是一个端坐微笑的影子。 不过宫里的规矩倒是不错。 云筠轻轻吹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碧螺春。 也是,佟佳氏的女儿从小精心教养,尤其是这种打算进宫的,对下人恩威并施是最基本的了。 过了半盏茶时间,德妃也到了,脸上是她一贯的温柔笑容。 两人寒暄了几句,各自捧着一盏茶静候。 荣妃和宜妃前后脚到场。 大家都是老熟人,心照不宣几个眼神下来,已经猜到了贵妃的目的。 果不其然,贵妃出场后先是与她们寒暄了几句,换过一次茶水后便说了此次请她们一叙商讨的要事。 面上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们都懂,这是要权来了。 宜妃忍不住开口:“按理来说这东西也该由贵妃娘娘管着,可是皇上那里尚未发话,臣妾们也不好自作主张啊。” 言下之意就是,别拿位分压她们,她们分着管理这事儿是皇上点头的。 贵妃稳如泰山:“此事也是皇上的意思。” 云筠心里也有这种猜想,如果没有皇上授意,贵妃是不会简单便让她们过来的。 这是一定要分一部分了。 四人心里不约而同有了共识,云筠作为妃位代表,向贵妃表态:“皇上的心意臣妾自然不敢违背,只是宫权繁杂,皇上可说了具体要娘娘掌管哪些部分?” 贵妃沉默了一瞬。 她之前又没接触过宫务,甚至都没想过这个年纪还有这个运道,怎么知道具体哪些东西分别由谁管着。 云筠懂了,皇上这是让她管,但具体没说要管哪些。 至于全部给贵妃,想想都知道不可能,贵妃亲姐当皇贵妃那会儿都没有将宫权全部揽过去,更不要说她如今只是贵妃罢了。 这下子里面可以操作的东西就多了。 荣妃作为资历最老的妃嫔,悠然开口:“正好大家都在,也不缺这点时间,便仔仔细细说给娘娘听听,娘娘再来决断具体接手哪些吧。” 她们也没有主动挖坑给贵妃跳——这事儿是由皇上授意的,她们不会让贵妃明面上过不去。 只是在叙述的过程中删删改改,将自己手里最重要的东西捂着不露出去,外加一些不重要又繁琐的扔给贵妃就是了。 她们还住在宫里呢,手里的这些东西是她们的生活保障。 至于贵妃,先拿这些东西练手吧。 - 都想一鼓作气直接将这件事给定下来,云筠回到延禧宫时,天已经暗沉了下来,呼呼开始刮风。 灵芝忙不迭端来了姜汤:“主子,去去寒。” 延禧宫的姜汤还是老味道,喝了这么多年云筠已经喝习惯了,甚至从辣味中品出一丝丝的甜。 咕噜噜地喝下,从嘴里暖到了胃里。 白日里探讨了一堆伤脑子的东西,她现在只想松快松快,换下花盆底拆着发饰道:“备水,本宫要沐浴。” 延禧宫不缺柴火,也有自己的茶水间,热水很快便备好了。 云筠舒舒服服地坐在浴桶里,身后灵芝在给她洗头发,热气氤氲。 茯苓拿来了一瓶玫瑰露:“主子,这是大福晋上个月送来的,说是有淡淡的花香味,能滋润皮肤,很受宫外的福晋追捧,可要试试?” 云筠闭着眼睛点头。 大福晋的品味她还是信得过的,她们都不喜欢浓烈的香味,淡淡的宜人的味道最好,推荐的东西基本都合她心意。 沐浴完毕,带着一股淡淡玫瑰香的云筠坐在贵妃榻上看话本,灵芝站在身后用软巾为她擦拭着头发,“主子的头发养得可真是好。” 一边擦拭着水分,灵芝一边夸赞:“乌黑发亮,后宫的娘娘们都很少有主子这样的头发。” 云筠在心里嘀咕,谁让她心大想得开呢。 除了保清,很少能有让她纠结的东西,吃得好睡得好,营养跟上了,头发不好才奇怪。 - 过了十月,皇上出发西巡。 顺手带走了三阿哥,又在临走前给保清安排了个差事,让他监督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府邸建造。 两个年岁二十的阿哥身上还是没有差事,整日在尚书房与十四阿哥一道招猫逗狗,惹得尚书房老师不止一次向皇上请愿。 说是两个阿哥年纪也大了,就这么待在尚书房也不是个事儿,皇上手里若是有那种无关紧要的差事,就拿出来打发两位阿哥吧。 是真的巴不得这两个阿哥赶紧走,走了他们要放鞭炮的那种。 只是康熙之前不知道在顾虑什么,一直给压着,直到现在才松了口,让两位阿哥出宫开府。 保清也没嫌弃这差事无关紧要,还特地去征求了九弟和十弟的意见,问他们想要什么样子的府邸。 府邸位置是康熙临走前圈定了的,九阿哥府邸位于铁狮子胡同,北边就是八阿哥的贝勒府。 十阿哥的府邸则是不挨着任何一个阿哥,周围更多是大臣府邸,离明珠的住处不远。 九阿哥已经备好了舆图,指给保清看:“我想在这个位置有个湖,到时候栽些荷花进去,夏季还能游船。” 十阿哥也凑过来看,照搬他的点子:“这个主意好,麻烦大哥帮我记着,到时候我也修一个。” 保清听着他们两个讨论,让一旁的太监用笔记着。 越说越多,越说越不对劲,保清打断说得兴起的九弟:“再修其他的就要自己出银子了,你的银子够用吗?” 九阿哥虽然有个妃位额娘,可因为他实在太能祸害,所以宜妃严格把控了他的零花钱,就怕他有钱就乱来。 因此九阿哥还真算不上富裕。 十阿哥抢着当冤大头:“九哥不够没关系,我可以先借给九哥一点。” 他是真的很有钱。 额娘是贵妃,去世之后的体己全部留给了他。 那是一笔庞大的财产,里面包涵了她姐姐钮祜禄皇后的嫁妆和私房钱,她自己的嫁妆和私房,还有各种年节宫里的赏赐,各地贡品。 第74章 简而言之,十阿哥富得流油。 九阿哥刷地一声打开折扇,得意洋洋:“用不着十弟出钱,我有。” 至于怎么有的,这就别管。 保清不好奇九阿哥的银子来自哪里,他只觉得大冬天扇扇子的九弟脑子有病。 - 今儿难得出了回太阳,暖洋洋的,云筠便让人温了两壶酒并几个小菜搬到院里吃,正好补补钙。 大福晋和她一道躺在摇椅上,手边放着插上了竹管的酥油茶。 贝勒府出来的侍女站在一旁紧张兮兮的,这是她第一次陪同福晋进宫给惠妃娘娘请安,也没人告诉过她福晋在宫里是这样和惠妃娘娘相处的啊。 这般不讲仪态。 同样也自然、放松。 云筠眼睛上还像模像样地盖了两片黄瓜,大福晋理解不了这种美颜方子,没要。 “再过几日是九弟妹的生辰,额娘您说送些什么为好?” 九福晋和三福晋同为董鄂氏,是族妹,只不过她的家世更显赫些,阿玛是正二品都统。 据她观察夫妻关系也不错,九阿哥似乎对性子直爽的福晋很包容,不似三弟妹 不过这种夫妻之间的事她也管不着。 大福晋很有长嫂的自觉,对下面的弟妹们都不错,连太子妃都能与她见面说上两句。 云筠知道大福晋的性子,被太阳晒得懒洋洋的,轻轻打了个哈欠,缓缓道:“她们不是要出宫开府了吗,送些出了宫后也能用得着的吧。” 大福晋开始盘算自己出宫那会儿有什么缺的少的。 第70章 惠妃 阿哥所, 九阿哥福晋两人正青天白日窝在房间。 别想岔了,在做正经事。 两人一人抱着一个匣子,房间里支着一个小桌, 上面放满了房契地契等各种东西。 九阿哥先掏出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皇阿玛开府给了二十万两银子, 爷自己的私房有三万两,大哥负责监督建造, 山石木材之类的采买, 这方面缺不得, 爷这二十三万两一半拿来建府邸,一半拿来当家用。” 虽然他想要的那种府邸加上家具陈设假山假水之类的东西, 十一万两拿不下来。 可这还不是有九福晋呢吗。 她也相当豪爽, 拿出嫁妆单子就开始点:“我这里所有的东西加起来还有十万两, 再加上出嫁前族里凑的五万两,可以支出八万两建府用,另外我还有两个庄子,咱们出去之后柴米油盐, 蔬菜瓜果之类可以从庄子拿,不花银子。” 当然, 这一系列行为是瞒着她从家中带出来的侍女嬷嬷的, 如果被她们知晓,少不得要念叨好几个月, 说她没心眼,不懂为自己留后路。 可是九阿哥说借了她的银子加倍奉还诶。 谁能顶得住这诱惑。 九阿哥不含糊, 拿起放在一旁的纸笔刷刷就写好了借条盖上私印,递给九福晋。 然后眼看着九福晋小心翼翼地接过借条,放进原本装银票的匣子里, 再用一把小锁锁上。 匣子和钥匙的位置是不可能告诉九阿哥的。 拿到银票的九阿哥显然非常高兴:“福晋放心,爷一定把府邸建得漂漂亮亮的,正院大宅子和小花园都备上。” 那份舆图其实是他和福晋两人共同的杰作。 都受够阿哥所这个小地盘了,想着出宫后的府邸一定要大,合心意,两人合计了三晚,才想出这么个办法。 九福晋也出一部分银子,当九阿哥借她的,后院按照她的想法布置建造,等出宫开府后九阿哥就去挣银子,双倍给九福晋补上。 只是这事儿不好往外说,不然一个阿哥挪用福晋嫁妆,皇阿玛那里就能骂得他狗血淋头。 有了银子好办事,不过一年半,九阿哥和十阿哥便从宫里搬了出去,正式在宫外安了家。 只是从这之后康熙便格外喜欢给保清安排工部建造的活儿,先是安排他去监督修建华阴西岳庙,后又把人弄去了热河监督修建行宫。 总之有差事,但不是什么好差。 康熙在前朝把儿子们安排得团团转,进了后宫也没闲着,在康熙四十五年七月又得一子,是高庶妃所生,行二十。 茯苓将贺礼单子拿过来给云筠过目:“这个节节高竹雕的翡翠摆件是年前郡王爷送给主子赏玩的,只是主子说颇有童趣更适合幼子便收了起来,如今送给二十阿哥也不算埋没。” 其余还有一些玉石平安扣,上等银耳、莲子补品,文房四宝等。 云筠点头。 她和高庶妃实在没见过几面。 一来高庶妃位份不高,只是无正式册封的庶妃,平日里连慈宁宫的门槛都踏不进,自然没什么碰面的机缘。 二来这后宫里的格局早已悄然划分,宫里人都心照不宣地遵循着不成文的规矩,早些年入宫得宠的多是包衣旗出身的妃嫔,而这几年圣宠正盛的,反倒以汉军旗女子居多。 两拨人如同隔着一条无形的界线,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甚少往来。 说话间,灵芝来问午膳的安排:“主子上回用过的那道火腿炖肘子说是吃着不错,可要继续让膳房备着?” 仔细算算,她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年轻时偏爱有嚼劲能消磨时间的吃食,现在却不得不服老,炖得软烂的火腿肘子是她近来的心头好。 说起吃食云筠又有了精神:“现在天气热,主食便提荷叶粥,再拿些瓜果镇在冰鉴里头,下午等大格格来了与她一道用,她喜欢这些。” 保清的大女儿再过两个月便满十八了,康熙已经指了婚事,是科尔沁台吉多尔济色稜。 大格格从小和保清学习骑射,出了宫后更是放飞自我,时常与武将家的满洲姑奶奶一道去骑马踏青。 大福晋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室的女孩大多都要去抚蒙,她不能赌自己女儿的命,现在学着骑马射箭,不会逆来顺受有自己性子挺好的,以后就算嫁去了蒙古这性子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 保清还偷偷摸摸给自己女儿准备了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侍女嬷嬷,嫁妆里也不缺鞭子兵器,他宁愿让自己女儿打女婿,也不想听到自己女儿回来哭诉女婿欺负她。 - 康熙这几年和太子的关系越发奇怪。 有时对太子嘘寒问暖,端得慈父做派,有时又对太子厉声斥责,像是对这个儿子失望至极。 刚嫁出女儿的保清正是相当有感触的时候,打心底觉得皇阿玛太过分了,私下里安慰太子:“你也不要太听皇阿玛的话,我觉得吧,你就是对皇阿玛太恭顺了才纵得他脾气越发不好,改日你也顶嘴两句,让皇阿玛知道你不是好欺负的。” 若是旁人这样教唆他和皇阿玛对着干,太子会觉得那人不安好心。 可是这人是大哥 一向憨直读不懂气氛的大哥都察觉出皇阿玛不喜他,可想而知,皇阿玛的偏颇与刻薄是多明显。 太子心头一阵酸涩,定了定神,非常诚恳地对保清道谢:“多谢大哥提点。” 第二天在康熙酣畅淋漓因为一件小事责备太子的时候,太子学着保清以往的做派,脸上全是威武不屈:“皇阿玛,子不教父之过,您也不能只责备儿臣而不反思自己啊。” 他昨日想了一整夜。 自叔祖父去后他便对皇阿玛越发顺从,不管怎样责备都全部受下,甚至不敢有丝毫怨怼。 可是这样的忍受换来的不过是得寸进尺,皇阿玛对他的看管越加严格,身边的侍从被频繁更换,还有时不时的敲打 或许真的如大哥所说,是他太没脾气了。 储君怎么能只是一味顺从呢,要有自己的锋芒才行啊。 康熙楞在了原地。 他从未想过文雅贴心的太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并且这话听着相当耳熟。 还不待康熙找出这股熟悉感,太子再接再厉,冷笑道:“皇阿玛若是不想儿臣再做这个太子,一纸诏书废了便是,何必苦苦相逼,左右儿臣怎么做皇阿玛都不满意,倒不如另选个您满意的来,至于儿臣这个不得皇父喜爱的孩子,废为庶民还是圈禁,全看皇上心意。” 忍忍忍。 从叔祖父去世之后他就一直在忍。 没了叔祖父,可他还有家眷,还有孩子,他不想弘晳落得和叔祖父家的两个叔叔一样下场,所以揣摩皇阿玛心意,不负之前骄傲矜贵,低下头颅对皇阿玛小心侍奉。 可是这样皇阿玛依旧不满意。 他也想明白了,老爷子贪权这是拿他当对手呢。 那还忍什么,皇阿玛有孝道正统,有朝中大臣,登基四十几年,皇阿玛早就在朝中说一不二。 作为名存实亡的储君,他又有什么? 当皇后的额娘在他生下那刻便难产去了,额娘的母家也被皇阿玛削得差不多,太子妃的瓜尔佳氏这几年更是左右摇摆,甚至朝中那些说是支持他的大臣。 哼,谁能忤逆皇阿玛的心意呢。 第75章 越想太子越是念头通达,话茬子像是往康熙心里扎:“皇阿玛若是心里有顾忌,儿臣改日便上个德不配位自请被废的折子,皇上还是圣明的君王,至于骄奢淫逸一事无成的废太子,还请皇上念在额娘的份上,不要波及废太子家眷。” 说完,太子便恭敬跪了下去,脑袋轻磕在地板上。 梁九功在察觉气氛不对的时候便使眼色让周围伺候的人退了下去。 现在他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宫人出了去,这要命的大事儿是他能听的吗? 康熙原本的惊愕已经换成了震怒、心寒,以及绵延不绝的心痛。 他寄予厚望一手抚养的嫡子,竟然在请求自废!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御书房里的气氛凝结得像冰,康熙这句话更是从牙关里挤出来一般,一字一顿,“废、太、子?” “你三岁时朕手把手为你启蒙,你说要好好长大为朕分忧,六岁进入尚书房,朕为你挑选大臣名师,你说会好好读书让朕以你为傲,十五岁监国理政,朕担忧你年幼压不住人,你说你是朕一手教导出来的,绝不会让朕失望。” 康熙气得原地踱步,又停下来看着下方弯折的背,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朕倾半生心血教你治国之道,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 太子的身影不为所动,依旧稳稳当当伏身在地。 康熙气得口不择言:“朕怕你行差踏错,对你严加管教,而你心里在想什么,认为朕对你不喜,对你苛刻,索额图对你的影响真就这般大吗?” 提到索额图,康熙更认为太子是被他教坏了:“索额图的那些罪名难道都是朕凭空捏造的,他自己为了权势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难道朕处置他还处置错了吗?” 乾清宫角落里的炭火烧得噼里啪啦,太子心里也噼里啪啦,像个即将爆发的炮竹,只等点燃的引线。 康熙打心底认为自己没错,只觉得索额图实在可恶,又想起太子最初顶嘴熟悉感的来源:“去把直郡王叫来。” 第71章 惠妃 保清一打眼便瞧见太子腰杆挺直地跪在暖阁正中央。 思考了两秒, 他自觉非常有眼色地凑过去和太子跪在了一道。 以他对皇阿玛的了解,此时叫他过来准没好事儿,猝不及防跪下伤膝盖, 他还不如一开始就端端正正跪好。 在他跪好的下一刻,如雪花般的奏折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伴随着康熙带着怒火的质问:“你昨日和太子说了什么?” 保清: 说了什么啊。 这可就多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皇阿玛脸色,迟来地有些心虚:“儿臣和太子说了好些话, 皇阿玛您具体说的是那一句啊?” 私底下说皇阿玛坏话好像是有些不孝? 所以到底哪一句被皇阿玛知晓了, 他好同皇阿玛辩驳。 至于老实认罪, 不可能的,他觉得所有坏话都有出处, 都是皇阿玛自身不正, 他只不过实话实话罢了。 “哪一句?”康熙又被气笑了, 也破防了,阴恻恻的,“关于朕对待太子的那句。” 即使被气狠了,康熙的心计也不是保清可比的, 一炸便炸了出来。 保清义正言辞地提高嗓音:“这几年皇阿玛如何对待太子儿臣都看在眼里,皇阿玛自己提防太子做出那些伤人心的事, 难道皇阿玛认为儿臣说错了吗?” 康熙对太子的反问此时被保清还给了他。 轮到他心里噼里啪啦了。 不仅如此, 保清还举例论证:“太子一日换了三个贴身侍从的事不是皇阿玛吩咐的吗,还有江南赈灾太子不过查阅了户部档案, 皇阿玛便将太子狠狠训斥一通,难道不是因为您疑心他拉拢朝廷官员吗, 还有” 越说,康熙脸色越黑,梁九功头垂得越低。 保清絮絮叨叨说了一通, 最后一句,简直就是喊出来的:“索额图大人也是您下旨斩首的!” 砰! 案桌上的茶盏几乎是擦着保清的脑袋飞了出去。 康熙用更大的声音对保清怒吼道:“索额结党营私,妄图谋逆!” 保清被吓了一跳,不干了,反着吼回去:“明珠大人之前也被您以结党营私的罪名一杆子打了下来,那他为什么还活得好好的?” 都是结党营私,怎么皇阿玛还区别对待呢。 至于谋逆,他怎么不知道索额图大人要谋逆,有太子在他谋逆干什么,绝对是皇阿玛自个儿疑心病犯了乱扣帽子! “你!”康熙嘴唇颤抖地指着保清,一口气没上来,昏了。 保清、太子和梁九功瞬间成了慌脚蚂蚁。 尤其是保清,他也没想到皇阿玛气性那么大啊。 太子冲上去将康熙扶到了炕上,梁九功则急急忙忙地到门口找了几个腿脚快的小太监请太医。 “早知道就不气皇阿玛了,”保清有些自责。 他不后悔说那些话,但是应该先让太医在一旁候着再说的,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有个好歹他不得内疚死。 太子无言拍了拍保清肩膀。 他很感谢大哥为他仗义执言,若是皇阿玛当真有个万一,他会将大哥保下来的。 胡子花白的太医令和两位中年模样的太医紧赶慢赶地跑来,连气都没喘匀便被太子赶着上前把脉。 三名太医各自把了两次,你看我我看你,欲言又止。 保清耐不住脾气,恨不得上前去揪太医令的胡子,催促道:“皇阿玛到底如何了,说话啊。” 最后还是威望最高的太医令站出来,咳嗽了两声:“皇上脉形挺直如弓弦,按之劲急有力,脉搏频率加快。” 见直郡王一脸不善地盯着他,太医令没有继续说让人听不懂的东西,简而言之道:“皇上怒火攻心,晕过去了,不过不妨事,微臣扎几根银针再开两贴药便好了。” 不怪他们不敢说啊。 来的时候乾清宫只有这两位大爷,皇上怒火攻心必定有其中一位的原因在,他们也要为自己的小命和后代考虑啊。 知道皇阿玛不是被自己气没了,保清短暂放下心来。 不是他说,他对皇阿玛还是有好些父子情谊在的,不是很希望皇阿玛就这么没了。 不过太子说不准 保清又去偷瞄太子脸色。 太子一眼就明白了心思浅显的大哥在想什么,无语道:“大哥还是想想等会儿该怎么面对皇阿玛吧。” 说完,他脸色也有些古怪。 被气得怒火攻心晕过去,皇阿玛这也是头一遭了。 太医令不愧是太医令,妙手回春,几根银针下去,不过半响,康熙便悠悠转醒。 罪魁祸首挤开站在康熙身侧梁九功,一脸讨好:“皇阿玛,您觉着怎么样了,身体还好吗,要不要喝点热水?” 只有在保清小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康熙恍惚一瞬,又突然意识到他是被自家好大儿气晕了。 不想再被气晕的康熙拿出毕生的养气功夫,面无表情道:“给朕滚出去。” 看到身旁一脸关切的太子,康熙想起这才是一切的起因,顿了顿,还是没往下继续想,淡淡看着他:“你也是。” 好歹没同样得到滚出去的话。 太子默默拉着大哥行礼,转身退出了乾清宫。 第72章 惠妃 走在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宫道上, 保清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别扭同太子道歉:“连累你了。” 如果没有他气晕皇阿玛,估计太子也不会被赶出来。 太子看了他一眼, 带着不明意味道:“不,是孤连累了你。” 气晕了皇阿玛, 大哥接下来的日子估计不会好过。 还有被无辜提及的明珠大人 太子提前替明珠默哀了几秒,不管他在朝堂上有怎样的势力, 在大哥那句话后, 都将化为飞灰。 明珠大人只能回家吃自己了。 到乾清宫门口, 兄弟两人分道扬镳,太子回毓庆宫研究接下来的对策, 保清保清选择场外求助。 又是熟悉的呼喊, “额娘——” 听着拖长的语调, 宫女正在上染发膏的手一抖,在灵芝的虎视眈眈下默默让开位置。 宫中的妃嫔不缺保养的方子,更不缺各种药补食补,只是岁月总是公平对待每个人, 再怎么好好保养,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无法避免。 白发尚少的那会儿还好, 灵芝和茯苓会在为她梳头时不动声色地绞下, 不让她察觉。 现在多了起来就不能那么干了,黑发白发掺杂不太好看, 于是云筠决定将全部头发重新用乌桕叶染黑。 这也是大多妃嫔会选择使用的方法。 只是过程有些麻烦,需要一层一层涂抹乌桕叶捣碎后加水煮出的汁液, 然后在阳光下晾晒固色,比较耗费时间。 不过云筠最不缺的就是空闲时间。 她正眯着眼享受,听到保清的声音也依旧安安稳稳坐着, 让他自便:“你不许说话。” 第76章 不想从保清嘴里听到什么她不爱听的话。 保清老老实实等额娘上完染发膏,又跟着到廊下坐着晒太阳时才小声说明来意:“儿臣惹祸了。” 云筠照常在眼睛上盖了两片黄瓜自欺欺人,冷哼一声:“你哪一年没惹祸,说吧,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不是她吹,保清真是精力旺盛一个人。 小时候在尚书房是三天一小祸五天一大祸,她和皇上为此不知道面对面叹气了多少回。 办差后倒是稳重一点了,轻易不出错处,可是他那张嘴只要在面前就没有消停的时候,扎人心窝子的话手到擒来,云筠都怀疑保清那点情商全点这上面来了。 她和皇上都是受害者,不过这几年她没做什么离谱事,还是皇上受到的伤害更多一些。 云筠估摸着,这回应该也是保清惹了皇上生气,来她这里求法子了。 保清悄咪咪地说:“额娘,这回的事儿臣只说给您一个人听。” 云筠取下盖在眼睛上的两片黄瓜,瞧了他一眼。 哟,还整出神秘感了。 行,做额娘的满足他这点小愿望。 挥挥手,站在一旁伺候的两名宫女并着茯苓全都退了下去,廊下瞬间空旷起来,除非有人会隐身,否则接下来的话没有第三人能听到。 云筠懒洋洋的,“这下可以说了吧。” 保清这才不太好意思地说出了他去乾清宫后发生的一系列情况,包括他把皇阿玛气晕过去了,以及最后皇阿玛让他滚出去。 云筠:? 云筠:! 她顷刻间坐直,啧啧称奇地看了保清一会儿。 这孩子戳心窝子的本领见长啊,皇上在意什么他说什么,很难说这不是一种另类天赋。 保清的偷瞄技能在今天得到了极大进步,见额娘脸上没有怒火,保清偷偷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问道:“额娘不怪儿臣吗?” 毕竟他可是将皇阿玛气晕过去了,这放在任何一个阿哥身上都是大不孝的事情,会被上鸡毛掸子的那种。 云筠这会儿的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皇上被保清气晕过去了诶,母子两人估计要完蛋了。 不过被保清气晕的不是我,有点幸灾乐祸是怎么回事。 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清,云筠反问他:“怪你做什么,难道怪你,你皇阿玛就能忘记这件事吗,还是你觉得自己说的是错误的,现在后悔了?” 保清是真的将他和康熙之间的对话都叙述出来了,惟妙惟肖。 云筠甚至不合时宜地想,要是被贬为庶人了,以后保清去当个说书先生也不错,她看他在这方面还挺有天分。 意外得到额娘支持的保清有些高兴,“儿臣也觉得儿臣说的没错,皇阿玛这就是上了年纪,所以才容易怒火攻心晕过去,等儿臣回去就搜集几个养生方子给皇阿玛,让皇阿玛好好养身体,不要轻易动怒。” 保清甚至都不用她多说两句便自己想通了? 你对你皇阿玛的父子情分甚至撑不到你满怀愧疚地出宫? 云筠无言以对。 虽然皇上这几年的老登行为比较消耗父子情分,可是保清作为皇上被气晕的直接凶手好歹有点自觉吧,你甚至不愿意在心里多忐忑不安一段时间?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很在意。 同样心大的云筠叹了口气,将两片无辜的黄瓜扔给保清:“回府等着吧,看皇上对你有什么处置,我会去试着问一问的。” 虽然康熙这几年对儿子比较老登,但他有个好处就是,只要妃嫔本人不触及底线,他便不会做什么降位的事情。 端看后宫就知道了,升上来的妃嫔就没有降下去的,最多也只是不受宠被冷待而已。 云筠还真没有将这事儿太过放在心上。 - 不过康熙现在也没有将目光放在保清身上。 太子请求自废给了他相当大的冲击,大到他不顾刚经历昏迷的身体,当天黄昏便出宫去了景陵祭祀仁孝皇后,也就是太子生母。 梁九功知道皇上有独自祭祀仁孝皇后的惯例,因此只是在殿门外站岗。 康熙对着仁孝皇后牌位,先是沉默,然后开始念叨。 念他当初在三藩作乱时对嫡子的期盼,立太子时对太子的厚望,念太子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念他对太子的好,太子身御敝褥足用布袜一应都超过了他,他努力养护太子长大,尽力给太子最好的。 怎么就走到请求自废这个地步了呢? 康熙让梁九功拿了一壶清酒进来,又开始一边喝着酒一边用绣有龙纹的袖口擦拭仁孝皇后牌位。 最后也是在景陵这边歇息的。 第73章 惠妃 第二日上朝, 康熙瞧着依旧生龙活虎,半点看不出熬了整宿。 他穿着明黄缂丝织就而成的朝服,胸前后背及两肩, 各绣着一幅完整的正龙补子,龙首高昂, 双目圆睁,大马金刀坐在龙椅上, 一派皇家威仪。 朝臣高呼万岁。 礼仪太监尖着嗓音:“有事启奏, 无事退朝——” 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御史颤颤巍巍出了队列, 深深鞠了一躬,“臣有本奏。” 蓝顶太监接过御史手中的奏折, 快步走近御座, 恭敬将奏折呈上。 康熙翻看着奏折, 御史已经开始引经据典,直指明珠:“结党营私,罔顾朝纲不堪为官。” 说完,御史麻溜跪下:“臣等所言, 句句属实啊。” 康熙不发一言。 明珠知道自己完蛋了,这位御史一向以性情耿直出名, 脾气又硬又臭, 手上绝对有切实证据。 他往左迈出一步,跨出队列, 取下头戴花翎,跪在原地静候处置。 康熙:“明珠立即削去所有官职, 闭门思过,听候发落。” 明珠松了一口气,看来皇上暂时还不想要他的命, 没把他下狱。 御史继续跪在原地,接着从袖口里掏出一份奏折,“臣还有本奏。” 明珠心又提起来。 不会要把他的下属朋友们也一网打尽吧? 康熙点头,御史又开始长篇大论:“直郡王行事鲁莽,牵连朝臣以示惩戒。” 明珠心缓缓放下,不是什么大罪名,直郡王最多禁足,不会影响其他。 康熙:“直郡王闭门反省一个月,无诏不得出。” 以为事情已经结束,明珠动了动跪得发麻的老寒腿,刚想起身,御史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份奏折。 明珠: 被迫听了好一顿又臭又长的奏折,明珠提炼出中心意思。 这回是参诚贝勒编书拖沓、四贝勒行事刚硬,五贝勒难担重任,七贝勒生活奢靡,八贝勒朋党习气,简而言之,只要是上朝办差的皇子,全都被他参了个遍。 御史参一个,殿中央跪一个。 看着整整齐齐跪了一地的成年皇子,朝臣也渐渐回过味来。 皇上这是看所有儿子都不顺眼了? 御史这几本奏折绝对是有皇上授意啊。 有的朝臣心眼多,见没有在熟悉的位置见着太子殿下,散开思绪。 该不会有皇子对太子下手皇上又没抓着人才有了今天这么一遭吧? 不过诸位皇子的处罚也不重啊,直郡王只不过禁足一个月,其他贝勒也才半个月,要是真是太子出事,不应该才这点阵仗啊? 散朝后,朝臣私底下议论纷纷,都想知道明珠和诸位皇子究竟是哪里惹皇上不快了。 他们要提防下次自己踩雷。 - 且不说莫名其妙突遭横祸的明珠大人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保清只觉得心里顿时安定无比——太好了,被罚过,事情翻篇了。 在这之后太子和康熙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康熙放松了对太子的管控,太子也不再提自请被废的事。 只是保清禁足结束后和太子共事,越相处越觉得不对劲。 我那端庄矜贵吐词文雅经常用睥睨眼神看人的太子弟弟,怎么好像变成额娘口中的那个什么,讨伐型人格了? 熟悉的乾清宫,熟悉的三位主角,不熟悉的太子态度。 他义正言辞地指出康熙工作上的失误:“这次江南水患,皇阿玛就不该派工部侍郎去,皇阿玛这几年总是这样,莫名提拔一些德不配位的人,您作为天下人的君父,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 太子如今是真的想开了,甚至可以说是想得太开了。 爱新觉罗没有杀子的传统,他最差的下场也不过是幽禁,甚至不会被贬为庶人。 谁让皇阿玛这件几年越发注重名声,就想要个‘仁’呢。 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左右没什么好下场,现在让自己过得舒心一些有何不可。 虽然他让自己舒心的方式就是给康熙添堵。 康熙也是真的心里堵,揉了揉眉心:“保成,朕让你和保清过来不是来追究责任的。” 太子毫不畏惧地直视他。 第77章 保清乐得在一旁看好戏。 唉,太子弟弟都被皇阿玛疑心得变态了,都是皇阿玛的错啊。 康熙本就烦躁,见到他嘴角的笑容更是火上浇油,一本奏折砸过去,声音带着威胁:“保清,你在笑什么?” 保清下意识收起笑容,“皇阿玛,儿臣想起了高兴的事。” 太子瞥了不着调的大哥一眼。 哼,看他和皇阿玛争执大哥是挺高兴的。 也不知道被大哥牵连的明珠大人现在在府里的哪个角落黯然流泪。 - 明珠是真的觉得自己冤得慌。 他最近也没做什么踩在皇上底线边缘的事,至于拉帮结派这种小事,不是他的基本操作吗,皇上也默许了的。 虽然索额图没了,他这个对手也失去了价值。 不过皇上卸磨杀驴也不至于这么快吧,他原本以为还能再奋斗一两年的。 可是现在,唉—— 明珠坐在以往人来人往,如今空旷寂寥的书房里叹气,百思不得其解皇上为什么突然对他下手。 那天的事从太医到伺候的太监全都被康熙下了封口令,一个字都不许传出去,所以明珠只能继续冥思苦想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 或许是这样的太子真的令康熙难受,刚过了年关到河面破冰之迹,一封旨意便发了出来。 按照保清自己的理解是这样的:朕又要去南巡了,上次太子水土不服,所以这次就不带太子了,太子好好留在京城监国,当然,朕还是不怎么放心太子,所以朕把大学士马齐和小舅子隆科多留下监督太子了,你们在京城最好都老老实实的。 保清嗤笑。 反正太子就在京城守着,他就不信皇阿玛还能不回京城了。 康熙当然不可能不回京城。 只是他这一年的行程格外匆忙,刚南巡完回京城歇脚,诚贝勒便体察上意将皇阿玛迎到了自己的府邸举行家宴,之后康熙也没在京城留多久便马不停蹄地巡幸塞外和诸蒙古部落。 和太子更多也只是书信往来。 第74章 惠妃 直到康熙四十七年五月, 正是天朗气清、草长莺飞的时节。 康熙再次巡幸塞外,并且这次带上保清、太子和十三至十八等八位皇子伴驾。 太子依旧能摆则摆,只图自己高兴。 骑马打猎, 可以。 面见蒙古王公贵族之类的,不去。 保清则是对蒙古地界非常熟悉, 充分展示大哥风范,带着太子和几位弟弟好好玩耍了一番。 只是没快乐多久, 十八阿哥年纪小, 或许水土不服, 一下子生了急病。 这病来得凶险,几位年长的哥哥不好把幼弟单独扔下, 此时全都挤挤挨挨地站在蒙古包内表达自己的关怀。 十八阿哥盖着厚厚的锦被躺在榻上, 脸蛋通红, 虚弱得说话都是气声:“哥哥们不用顾忌我,难得出来一趟,玩得开心。” 太子其实对排行后面的弟弟都不太熟悉。 十三与十四还好一些,一个经常被四弟提起, 一个经常被大哥提起,他也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 更下面的就没办法了, 尚书房和毓庆宫就像是完全不相交的平行线, 就算偶尔在宴会上看见,他的注意力也更多投注在皇阿玛和大哥身上, 其余弟弟最多出现在余光内。 不过他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一个七岁的, 和他同出一个血脉的弟弟眼看着不好,太子心情也避免不了低落下来。 这种低落在皇阿玛故意找茬后变成了怒火,以及更深层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明黄御帐内烛火通明。 太子跪在下首, 面无表情:“既然皇阿玛对儿臣失望,那便像儿臣之前提议的那样,将儿臣废了吧。” 保清原本在一旁好好站着看戏,听见太子这句话刷地跪在了他身边,并且使劲掐着自己大腿不让自己露出什么怪异的表情惹皇阿玛不快。 终于知道两年前的真相了! 他就说皇阿玛没那么小心眼,怎么会突然被他气晕过去,合着在此之前太子先狠狠刺激了皇阿玛啊! 那他岂不是被禁足得很冤枉? 保清突然反应过来。 那次完全是给太子背锅了啊! 康熙经过两年的时间,养气功夫见长,没破防也没展现出明显的怒火,只是淡淡问了太子一句:“你准备好了吗?” 太子从一岁开始就是太子,他成长的烙印中太子这一身份最为深刻,他真的准备好放弃这个身份了吗? 保清这下子不止是掐自己大腿了,他还偷偷伸过手去掐旁边太子的大腿,试图用疼痛让太子保持清醒。 二弟,你冷静一点啊二弟。 这可是储君的身份,你就这么不要啦? 不是大哥我自恋,这烫手山芋你不要我也不是很想要啊! 太子猝不及防被狠掐一把,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却不想在皇阿玛面前露怯,咬紧牙关,硬生生维持着冷淡的表情,“儿臣早就做好准备了。” 不,保清觉得不可。 他也顾不得什么御前失仪了,直接扑到太子身上捂住他的嘴,替太子回话:“收回收回,儿臣要与太子再商议一下。” 谁也没有预料到保清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太子瞪大了眼睛想把保清从身上扒拉下来,可是保清一股莽劲哪里是他能撼动的,尤其是太子现在的姿势很不好发力。 他甚至听到皇阿玛非常不明显地轻笑了一下。 康熙不登的时候还是挺好的,仁慈将两个儿子放了出去:“等你们商议好了再来同朕说吧。” - 保清一路和太子拉拉扯扯回了杏黄太子营帐。 帐外的侍卫见二人姿态怪异,却也不敢多问,深谙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的道理,只垂首立在原地当睁眼瞎。 刚进入帐内。 “大哥,”太子咬牙切齿,“现在能把锁孤喉咙上的手臂拿下来了吗?” 保清嘿嘿一笑收回手:“忘了,忘了。” 太子挥手让营帐内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镶了宝石的匕首在灯下挽刀花,似乎保清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他就要用这把匕首给大哥身上戳个窟窿。 保清神色正经:“你怎么能这样和皇阿玛说话呢?” 太子挽刀花的手一顿,做跃跃欲试态。 保清苦口婆心和太子掰扯:“根据我多年和皇阿玛斗智斗勇的经验,你这样和皇阿玛说不成,太亏了,完全得不到一点好处。” 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样? 回想了一番保清以往的丰功伟绩,太子觉得十分有说服力,收回匕首,虚心请教:“那大哥说应该怎么办?” 保清对着太子嘀嘀咕咕一番。 太子若有所思点头。 第75章 惠妃 康熙的作息非常规律, 他提倡早睡养身,眼下虽然出巡在外,可他良好的作息习惯已经让他有了一些困倦。 放下手中的奏折, 康熙揉了揉眉心:“梁九功。” “奴才在。” “灭灯。” 御帐内只剩下柔和而不刺眼的微微烛光。 保清和太子因为御帐门口侍卫的阻拦,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御帐后面, 压低了声音道:“你说皇阿玛睡了没?” 这上了年纪的人都觉少,保清觉得皇阿玛应该没睡, 不过不是很确定。 他伸手:“把你那把匕首给我。” 太子觉得他们现在的行为不妥, 但还是将匕首递给了保清。 咔滋咔滋。 匕首削铁如泥, 不过几秒,保清便在御帐上裁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洞。 他将脸贴在御帐上, 一只眼睛往里面瞧。 哟, 梁公公还站着, 皇阿玛肯定没睡着。 正如保清所想,康熙上了年纪还真没有那么容易睡着,最主要的是,他听到帐外有隐隐约约的动静。 康熙凝神听了一会儿。 不是侍卫巡逻时甲胄碰撞的声音, 更像是有人在外小声交谈,只是那声音压得低, 听不太真切。 康熙又犯了疑心, 翻身坐起。 一队侍卫拎着火把从太子和保清身后而过,发现帐内某个地方有不同寻常的光亮, 康熙制止了梁九功想要问询的话语,亲自穿上软底鞋踱步过去。 保清正在招呼太子:“你也来看看皇阿玛安寝了没。” 太子刚学着保清的样子将右眼贴上那方被匕首裁开的破口, 便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皇阿玛! 太子呼吸骤停。 康熙面无表情的脸就在一尺远,太子就像是看见了鬼,哦不, 见鬼反而还没这么惊悚。 他的后背唰地沁出冷汗,保清见太子不动也不说话,轻轻推了推他:“皇阿玛到底睡了没?” 虽然压低了,但保清的声音康熙做梦都记得。 太子嗓子有些干哑,当机立断收起匕首,拉着保清踉踉跄跄去了营帐门口。 第78章 哗啦! 两人刚在门口站定,御帐的厚布帘便被人从里面猛地掀开 康熙负身而立,浑身带着极大的压迫感:“夜窥御帐?” 梁九功跟在康熙身后,眼里满是茫然,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就大迈步去门口了。 直到康熙发问,梁九功看着一脸老实的直郡王和脸色似乎有些苍白的太子,相当有眼色地让营帐内守夜的宫女太监退去了门口,他则继续坚守在康熙身后。 保清和太子进入营帐,熟练跪下。 若是皇阿玛大发怒火还好些,可是皇阿玛只是不声不响地盯着他们看 两人心里都毛毛的。 康熙情绪稳定得可怕:“你们两个想做什么?” 不知为何,看着皇阿玛平静的眼眸,太子原本想好的说辞此刻都堵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倒是保清还没意识到什么,解释道:“皇阿玛,儿臣只想看您安寝没有。” 康熙神色不明反问一句:“只是想看朕安寝没有?” 他看着正值壮年的两个儿子渐渐出神。 三十多岁时他在做什么,除了三藩,大胜噶尔丹,朝臣拜服意气风发,整个天下尽在他的手中。 他激进并且不畏惧任何挑战。 可是现在呢? 康熙不得不承认一个他多次想要回避的事实——他老了,到天命之年了。 可是权力是多么诱人的东西,他年轻时为了收回权力费尽手段,连后位都成了交易的筹码。 他不愿意放下权力。 - 不知那晚几人到底说了什么,刚回京康熙便下了圣旨。 废太子胤礽为理亲王,册封皇长子胤褆直亲王,皇三子胤祉诚亲王,皇四子胤禛雍亲王,皇五子胤祺恒亲王,皇七子胤祐淳郡王,皇八子胤禩廉郡王、皇十子胤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俱为贝勒。 一封旨意下去,朝野震动。 后面册封皇子他们没意见,可是废太子这么大的事,皇上也没和他们提前通过气啊! 康熙不给朝臣反应时间,紧随其后又下了一封旨意——群臣议储。 简而言之就是他要在诸位皇子中另择储君,让大臣们推举建议。 明珠在被削为白板后便郁郁寡欢,大夫看过之后给出的诊断是寿命到了,可是如今听到太子被废的消息,行将就木的他瞬间重燃希望——立嫡立长! 他又可以了! - 前朝之事免不了牵连后宫,云筠觉得外面的世道变化太快,她有些理解不来。 太子被废了? 哦,这个好像有预料。 保清封亲王了? 这是件喜事。 群臣议储呼声最高的竟然是保清和小八? 明珠虽然成白板了,可烂船尚有三千钉,在明珠动作下不少大臣上书推举了直亲王。 若说保清身后明珠才是最大功臣,那么八阿哥则是全靠个人魅力了,以佟国维、马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为首的朝中重臣联名推举廉郡王,连八阿哥自己都觉得意外。 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两位阿哥,一个是惠妃亲子,一个是惠妃养子,一时间延禧宫成了彻头彻尾的大热灶。 第76章 惠妃 已经过了正午, 云筠难得有了胃口想吃烤肉:“把库房里的炙子找出来擦干净,再让膳房切些羊里脊来。” 那炙子还是好些年前膳房特意定制的小型银边炙子,铁条排列得细密规整, 只因她近年少食油腻,早被束之高阁, 边缘都蒙了层薄灰。 只是炙子还没擦干净呢,献殷勤的就来了。 先是膳房的管事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 端着黑漆描金的食盒躬身而入, 脸上堆着笑:“请惠主子安, 听说您想用烤肉,这不是奴才带着来了, 都是草原上跑着的牛羊肉, 绝对新鲜。” 一边说着, 两个小太监一边从食盒往外拿各种配菜。 说是配菜,其实也是正经菜肴,别的不说,只是中间那道用玉盘盛着的蟹粉豆腐, 质地嫩得像凝脂,切成半寸见方的小块连边角没碎, 一看就是膳房掌勺大师傅的手笔。 管事太监还在一旁回话:“这几样都是清淡爽口的, 配着烤肉解腻,奴才特意让师傅少盐少辣, 合着娘娘口味做的。” 云筠和这管事太监是熟人,先前称小德子, 如今该称德公公了。 因此也没多说废话,让茯苓看了赏,管事太监便领着两个小太监恭敬退了下去。 他们此次前来也不多为了什么, 只是估计不少人都要来延禧宫巴结送礼,他虽和延禧宫有那么一两分情谊在,可做了或许不会显出他的好,不做一定会显出他的坏,左右只是走一遭表个态,也不妨事。 膳房的人刚走,又有两个宫女捧着锦匣进来,是负责首饰的司库,左边宫女笑容宜人,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惠妃娘娘吉祥,您先前让重新炸过的赤金镶珍珠的头面已经打磨好了,娘娘可要看看?” 说着,右边宫女将匣子打开,微微弯腰靠近让云筠观赏。 这套头面中心原本是单层赤金打造成的缠枝莲纹样,略微有些单调,如今被送回来时不仅颜色重新亮丽起来,缠枝莲纹边缘也多出了用累丝工艺缠绕出的卷草纹,两侧还各多出了四颗圆润饱满的南珠。 这一番改造下来,先前她同首饰一起送去的工钱不仅不够用,估计连卷草纹的金线都比不上,更不要说品相上佳的南珠了。 想着不能让做事的人亏本,云筠想把多出来的成本给她们补上,却被言辞恳切地推辞了。 两名宫女表示,她们司库只是将娘娘送去的首饰重新炸过一番,上回的工钱已经够使了,万万不能让主子再破费。 云筠: 好吧,有人上赶着当冤大头。 限时活动还没结束,这边刚走,内务府又抬来了一座小巧玲珑的冰鉴。 黄铜包边,红木的框架,以掐丝珐琅为饰,看着就精致。 为首的太监笑得谄媚:“惠妃娘娘吉祥,近儿天气越发燥热,奴才想着延禧宫的冰鉴或许不够用,特意送来一座小的方便娘娘镇些瓜果。” 按规矩,妃位只能有一只冰鉴使用。 不过论钻空子谁能比得过内务府的人呢,正儿八经规格的冰鉴只能有一只,那不是正经规格的冰鉴又不妨事,就算拿宫规说事他们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内务府不仅送来了冰鉴,还将她的冰块等级往上升了升,随着送来的全是天然冰。 夏季用的天然冰是从关外运回来的,干净无异味,化得也慢,一般来说是贵妃以上专属。 只是这东西又不可能有人特地来宫里看你用的是什么冰,化了也就没了,只要使银子妃位也不是不能用。 虽然云筠从来没有花过这种冤枉钱。 内务府的人走后,看着各种‘心意’,云筠轻轻笑了下。 上次受到如此殷勤,还是她刚从嫔位晋封惠妃,又奉旨掌理后宫事宜那会儿。 也是,谁不想往上走呢。 紫檀木圆桌被摆得满满当当,云筠上手调了一个辣椒蘸料,让茯苓和灵芝先去用膳:“这个天儿什么都坏得快,再说本宫一个人哪能用得了这么多,烤肉和青菜留下便是,其余的你们都拿去分了吧,本宫想一个人慢慢用烤肉。” 她虽然享受美食,可也不是什么饕餮,能无止境地吃。 至于其它的一些福利,算了吧,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得意忘形更是不可能的。 一餐烤肉用了大概一个时辰,云筠这几年用膳学着康熙养生讲究八分饱,今日倒是难得吃到了十分。 不过抬头看见角落里的小冰鉴,云筠不知怎么的又想笑。 她当惠妃时是一个冰鉴用着,掌着后宫四分之一的权利时还是一个冰鉴用着,结果因为保清不明结果的储君待选,她竟然有了一个小冰鉴。 权力啊。 自顾自感叹了一会儿,云筠想起宫外的保清:“请直亲王下值后来本宫这里一趟。” - 这几日朝堂上实在火热,虽说直亲王和廉郡王是最多人推举的,两人一个是长,一个是贤,可其他阿哥也并非没有大臣推举。 诚亲王得票第三,雍亲王得票第四,恒亲王得票第五。 不过恒亲王那些得票全是蒙古贵族们给的,他们的想法很明确,其他皇子都不熟,就恒亲王是皇太后亲自抚养的,不学无术没关系,他们就是投个乐子,不能让蒙古太丢脸。 就连九贝勒和理亲王都得了一些票。 前者是户部官员给的,说九阿哥一些赚钱法子很不错,能充实国库。 后者的支持者也振振有词,理亲王文武双全,这些年治国理政也没问题,他们务实,就投理亲王怎么了。 乾清宫,重重叠叠的奏折堆放在一处。 康熙坐在蟠龙椅上悠闲地喝了一口茶,神色颇为和蔼:“既然你不想当这个太子,那总要选个能够服众的继任者出来,江山不是儿戏,你们两个让朕没了太子,必须赔朕一个。” 第79章 他也大彻大悟了,保成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父子失合他心里也不好受。 至于保清,这些年他在保清身上耗费的心力更是不少,不管是禁足还是别的都什么太便宜保清了,所以和保成一道操心下一任去吧。 毕竟若不是保清带着保成做出了夜窥御帐的蠢事,他也不会下定决心,更不会没了太子。 成功将压力转移出去的康熙心情舒爽,不忘出声督促:“保清,你这处理奏折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太子啊。” 说着,康熙还有模有样地叹了一口气。 在他下方,保成和保清一人分得了一只紫檀案桌,案上堆着半人高的奏折,康熙还颇有心机地让他们两个面对面,以便随时观察对方进度。 保清被康熙促狭得一阵火气,神色烦躁地打开一本奏折。 啧,又是一大堆无关紧要掉书袋的话,你要推举谁就不能直接写明白吗,好墨不花银子啊。 偏偏他还不得不仔细看。 因为奏折里每位皇子的名字都有出现,这位大臣先是歌功颂德一番小小拍了皇上龙屁,又开始夸赞每一位阿哥,并且举出具体事例,像极了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保清往下看。 又是一大堆歌功颂德的屁话,然后继续夸赞每一位阿哥。 保清没耐心直接跳到结尾,想看他到底推举谁。 结局是一大堆感谢皇上信任,强调自身清廉勤政套话。 保清脸色黑得像锅底: 所以这位大臣,你到底推举谁? 他不得不耐着性子从跳过的部分继续看,墨字密密麻麻,一行行扫过,终于在中后段找到了这样一句话:皇长子直亲王人品贵重臣以为能担大事 虽然是夸赞自己的话,但是保清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他最讨厌处理文书工作了! 烦躁间,保清超级不经意地抬眼看了看对面进度。 二弟案上的奏折堆已然矮了一截,比他这边少了足足三分之一。 再看二弟的表情,平稳从容。 保清:! 我是绝对不会输给二弟的! 第77章 惠妃 云筠当天没有见到保清。 因为他看奏折的速度实在太慢, 不得不留在乾清宫加班,直到宫门落锁前康熙才大发慈悲放他一马,让今天没看完的明天接着看。 一身正紫色常服的前太子现理亲王胤礽单手支着下巴, 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咏三叹。 “好可怜啊大哥, 明明是一根筋的脑袋,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坐在这里看折子, 皇阿玛也真是狠心啊。” 胤礽桌上那一堆奏折在晚膳前便处理完了, 现在继续坐在保清对面单纯是为了看他笑话。 虽然大哥帮了他一个大忙, 可这也不代表他们放下前嫌真的成好兄弟了。 况且和大哥相亲相爱一家人 胤礽只是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自己要吐了。 康熙觉得保成说话贱嗖嗖的,但两年下来已经习惯了, 这次也不是冲着他, 熟练拉偏架:“天色不早了, 都回去吧,明儿再来。” 胤礽目前还是居住在紫禁城内,或者说是毓庆宫内。 宫外的理亲王府邸正在建造中,康熙觉得废太子委屈了自己宝贝儿子, 便想多加补偿,一座豪华大气的府邸只是他父爱泛滥的表现之一。 - 云筠这一觉睡得有些不踏实, 迷迷糊糊觉得梦里有人说着话, 只是听不真切,让人烦躁。 她皱着眉, 在生物钟的作用下自然醒来。 茯苓给她端了一杯温水,小声解释道:“延禧宫门刚开那会儿大阿哥便来了, 只是主子睡得正好,阿哥也说并无要紧事,奴婢便将阿哥安排在偏殿喝喝茶歇歇脚。” 云筠了然。 难怪她觉得有人在说话呢, 原来是保清。 一番梳洗过后,宫女将早膳一一摆放在正堂的大圆桌上,云筠和保清落了座,灵芝正在为她们盛着荷叶粥。 保清等会儿还要去乾清宫继续看折子,趁着这个时候发问:“额娘,您昨日派人让儿臣来延禧宫一趟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云筠搅了搅荷叶粥,漫不经心道:“你皇阿玛近来可好?” 保清神情有些微妙。 见他那表情云筠就知道他没想什么好东西,及时打断:“额娘只是听说前朝废了太子,有些担忧皇上的身体罢了。” 哦,这样啊。 保清老老实实回答道:“皇阿玛身体应该还不错,废太子这件事对皇阿玛其实没造成多大影响。” 倒不如说真的下了决定后皇阿玛甚至瞧着有些轻松,这几日盯着他们看折子更是满面红光。 整个人的状态好的不得了。 云筠冷不丁问道:“那你呢?” 母子在这个时候难得有些默契,保清懂了自己额娘的言下之意,正色道:“儿臣或许有过想法,但那也只是偶尔想想,倒不如说生在皇室从没有肖想过才奇怪,但儿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甚至皇阿玛的态度也很明确,让他和太子一道挑选,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在储君待选之列。 至于那些支持他的大臣。 保清替明珠默哀几秒。 想起批阅奏折时的痛苦,保清更坚定了,“儿臣的志向从未变过。” 他还是想当巴图鲁。 ----------------------- 作者有话说:从昨天开始就在构思应该怎样结局。 个人觉得停在这里或许是最好的。 很感谢一直陪伴这本书的小天使们,后续番外待定有储君选择计划、亲王府养老日常,再次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 第78章 番外 本着不为江山留祸患的原则, 康熙在第二任太子的选择上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首先文武双全是硬标准。 康熙对着保清和胤礽循序善诱:“先祖马背上得天下,朕也御驾亲征过,要求继任者武力出众没问题吧?” 保清下意识点头。 虽说太子打不过他, 但太子骑马射箭样样在行,每年围猎就没给皇阿玛丢过脸。 倒是太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皇阿玛。 康熙咳嗽了一声, 继续道:“作为皇帝,文书工作繁多, 朕每日要批阅奏折至安寝前, 这些都是朝堂大事耽误不得, 朕要求继任者文采出众也没问题吧?” 想起自己看过的那些老太太裹脚布似的奏折,保清心有戚戚, 认同点头。 这个要求简直太合理不过了。 但是保清还有疑问:“自古文无第一, 武无第二, 皇阿玛怎么知道哪位弟弟文采最出众,最合适呢?” 康熙神神秘秘:“朕自有朕的法子。” - 校场内,龙旗猎猎。 康熙一身明黄缺襟行袍,外罩石青色得胜褂坐在上首, 胤礽与保清身着劲装,一左一右站在康熙身侧, 校场上三到十四十位皇子整齐站成一排。 康熙发表非领导似讲话:“朕不多说什么, 你们手底下见真章去。” 这次比武的规则很简单,谁能站立到最后谁赢。 九、十、十四马上搞起小动作。 九阿哥微微侧头, 给十阿哥递了个眼色,十四阿哥则挑眉颔首, 三人无需言语,尚书房搞事的默契让他们瞬间达成共识。 双拳难敌四手,八哥虽然武课学的不错, 但也对付不了这么多哥哥,到他们表现的时候了。 保清对十三和十四两位弟弟格外关注两分,毕竟也算是他教导过的,要是没几下就下场了多给他丢面子啊。 注意到了十四与另外两位弟弟不寻常的互动,保清不知何时与胤礽站在了一道,说着小话:“他们三个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 瞧这合作默契的样子。 唉,说起默契,什么时候他才能再次踏上战场呢? 等新太子继位,他偷偷和这位弟弟练几下手不知道能不能让其通融通融? 胤礽在保清的提醒下注意到了三位弟弟,正好看见十四弟对七弟那只完好的腿下黑手,不忍直视:“十四弟这腿法是你教的?” 让他想起了大哥猝不及防给他的那一脚。 康熙也注意到了,偏过头去将保清喷了个狗血淋头。 “朕就说十四小时候那般乖巧,怎么会使出这么下作的法子,原来是你教的!” 猛踹瘸子的那条好腿,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在康熙眼里,保成是特殊的,保清有那么一点点特殊,其余儿子一律一视同仁。 因此就算是生来有脚疾的七阿哥也被纳入了备选行列。 至于脚疾什么的,如果真是七阿哥登上皇位,那都不是事儿,甚至可以吹一波七阿哥生而有异,不同常人。 虽然在十四阿哥的操作下,七阿哥应该不能站立到最后了。 保清被骂习惯了,这点话对他来说不痛不痒,连请罪都懒得,继续和胤礽分析场中形式。 “四弟应该也站不到多久了。” 第80章 要他说,四弟学问还是不错的,可惜这武力嘛。 保清摇摇头。 只能拉开四力半的弓的四弟啊,连自己弟弟都打不过哦。 难得有对自己亲哥哥下手的机会,十四阿哥将七阿哥撂倒后便盯上了四阿哥,就算有十三阿哥从旁协助,四阿哥也被自己亲弟弟打了好几下。 看得保清都幸灾乐祸了,用手肘捣了捣身旁的二弟:“哎你说四弟是不是惹到十四弟了,怎么被打得这么惨?” 皇阿玛一开始就说了,手段不限,现在十四弟打起亲哥哥来没什么负担,好几下都往脸上招呼去了。 同母的亲兄弟呢。 保清鬼鬼祟祟地瞧了一看康熙脸色。 嗯,果然,皇阿玛脸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