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也要做夫郎么》 第1章 《直男也要做夫郎么?》作者:长生千叶【完结+番外】 简介: 倒贴夫郎是顶级恋爱脑,不在乎未婚夫沾花惹草到处偷情,信奉“男人出去玩,最后还是要回家”的娇夫理念,最终被渣男哄骗签下卖身契,拐走发卖。 叶宁穿书了,从食物短缺的末世,穿到了小桥流水绿树成荫的世外桃源。 小村古朴,欣欣向荣,再也不需要为食物发愁,一切都是叶宁梦寐以求的田园生活。 然而,看着木桌上高积的喜饼,小院儿里堆砌的聘礼,作为一个笔杆条直根正苗红的直男,叶宁面临最毁三观的人生难题——直男也要做夫郎么? 未婚夫家里不就多养了几头猪么,直男绝不为猪变弯,退婚! 小村闭塞,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偏心的爹唉声叹气,封建的娘哭哭啼啼,全家老小以死相逼让叶宁跪求渣男复合。 嫁人还不简单?转眼叶宁便选定了一个新的未婚夫,姿容俊美,肩宽腰窄,最重要的是家里有钱,乃是小村首富的独子,光是聘礼就从叶家一直排到了村头的大柳树下。 只不过……新未婚夫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村民都笑话叶宁是二婚,想嫁人想疯了,竟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只有叶宁知晓,这个看起来心智不全的傻子,才是书中真正的主角。乃是流落在外的皇子,心智暂时受损,等待日后被朝廷寻回,更是册封太子,一步登天,坐拥整个江山,成为一朝之主! 嫁给一个傻子,不用面临变弯的危险,日后还能沾沾太子爷的光,顶顶合算。 叶宁的算盘打得响亮:“我这如何是嫁人,完全是投资。” 叶宁收拾了自己唯一的嫁妆,一家破败的面摊儿。铺子重新开张,除了各种面食,店面还添了许多新鲜的菜牌子——水煮肉、涮火锅、螺蛳粉、炙子烤肉、麻辣香锅、糖醋里脊、咖喱猪排饭、珍珠奶茶、红糖冰粉等等。 落后的小村子哪里见过这么多稀奇的珍馐美味,慕名而来的食客堵满了村口,一时间小面摊变成大面摊,大面摊扩建大酒楼,乡里、镇里、城里都开了新的分店。 叶宁不止将酒楼开得风生水起,更是将患有厌食症的挂名夫婿养得“白白胖胖”。 直到有一天,叶宁发现,不止自己是穿越的,傻子夫婿竟然是重生的。 他从头到尾都在装傻…… 1v1,双洁,he 看尽世态炎凉、装傻充愣、演技十级、宠受狂魔攻vs 冷静爱财、算盘珠子能蹦到小攻脸上的笔杆条直直男受 内容标签: 种田文 重生 美食 甜文 穿书 正剧 主角:叶宁、蒋长信 其它:种田、夫郎、美食、1v1 一句话简介:嫁给地主家的傻儿子 立意:生活需要乐观和努力 第1章 提亲 闰六月的日子,正值最热的时节。 村头一排大柳树,低低的垂着枝桠。昨夜下过一场雨,兴许是雨水没有下透,不见一丁点儿的风,朝阳慢慢从山的背面爬起来,蒸腾着水露与雾气,愈发闷热,浑似个热火朝天的笼屉。 几根圆木垒成的小木桥,横跨在水村的河流之上,木心被闷热的天气浸湿,边角延展着绿油油的苔藓,冒出几多白生生的小蘑菇。 吱呀、吱呀—— 桥板晃晃悠悠,发出轻微的踩踏声。四五个农妇越过小木桥,趁着日头尚早,热气还未完全蒸腾起来,蹲在河边浣洗衣裳。 年轻的农妇掖着裙角,拢着袖子,露出浑圆的手臂,勾勒着风韵的臀线,将衣裳放在捣衣石上,用棒槌捶捣着,成群嬉笑着。路过的村夫难免多看两眼,双眼直勾勾的拔不回神,很快便被自家人揪着耳朵带走。 “今儿可是周大郎上叶家提亲的日子?” “叶宁不知上辈子积攒了多少福报,竟修来了这一世的福气,周家可是咱村里顶顶富裕的,家里养了那么多头猪,想给周家大郎说亲的都踏破门槛儿了,偏偏人家周家大郎,只看上了叶家的宁哥儿!” “人家宁哥儿生得俊俏,那身条儿,那脸蛋儿,是旁人比不得的。周大郎有钱使,宁哥儿有脸面,倒是也相配。” “不过我听说,宁哥儿去年数九寒天掉进了冰窟窿,落下了病根儿,以后怕是……” “嘘!这是能说的么?别浑说。” “人家周家大郎不嫌弃,你咸吃萝卜淡操心。周家大郎对宁哥儿可是痴情的紧,今儿个亲自上门,还想将五亩田地提前过给宁哥儿,当做成婚前的诚意。五亩,足足五亩!这会子怕是要签田契了。” 跨过小木桥,穿过葫芦形的小水村,叶家的院子便坐落在水村的最尽头,一间大主屋,左右是几间偏房,用木篱笆圈着一片土路。 屋檐下挂着舍不得食的腊肉,逢年过节用打磨得锋利的大菜刀轻轻片一刀,只取薄薄的一片儿,如今这腊肉也只受了表皮伤;墙边晒着笋干与菇子,今年的天气过于湿热,皱巴巴的干子打直了条儿,愈发的回潮了;并着几只母鸡,拖着脏兮兮的杂毛溜达着,从叶宁面前闲庭信步的经过…… 叶宁看着这小院儿,缓缓眨了眨双眼,这里不是他熟悉的末世,绿树成荫,不缺粮不缺水,没有污染没有变异,完全是叶宁梦寐以求的世外桃源。 然而…… “宁哥儿!”一个中年妇人从正屋中探头,抬手招呼:“发什么呆,杵那里做什么?快进屋儿来,周家大郎都来提亲了!” 妇人见他不动弹,拽住叶宁的手臂扯着他进了正屋,转脸对打扮体面的男子笑盈盈:“周家大郎,哎呦,叫你见笑了,最近天气闷热,宁哥儿身子不好,来得有些慢了。” 一旁的媒人忙说道:“瞧瞧!看看!宁哥儿就是好样貌,与周家大郎顶顶相配,若叫我说,宁哥儿嫁到周家做夫郎,那就等着享福喽!” 夫郎?嫁? 叶宁的脑海中充斥着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这里并非是叶宁熟悉的末世,而是一本种田文。叶宁乃是一个小小的路人甲,与主角根本挨不着边,在这本文中,叶宁是“哥儿”,也就是可以嫁人的夫郎,男人不只可以嫁给男人,甚至还可以生孩子…… 笔杆条直的直男叶宁脖颈一紧,不过瞬息之间他又松了一口气。原身在叶家是老大,他还有两个弟弟,二弟叶珠也是哥儿,三弟才是正经的男郎,因为叶珠生得普普通通,不及叶宁一半的俊俏,所以周家大郎只看上了叶宁,并不多瞧叶珠一眼,叶珠心生嫉妒,将原身推入数九寒天的冰窟窿。 原身虽然被救上来,身子却受了寒,留下极严重的病根儿,大夫说了,从今往后是万万无法孕育子嗣了。一个哥儿,不能生孩子,这可是天大的笑话,原身因为受不得这份屈辱,一日病过一日,便这样不行了。 叶宁与原身同名同姓,模样身量亦是一模一样,正巧便穿了过来,顶替了郁郁而终的原身。 不能生孩子?叶宁不着痕迹的松出一口气,对于直男来说,简直便是天大的好事儿。 周家大郎一身的膘儿,脸上顶着一颗泛着油光的媒婆痣,小小的老鼠眼,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叶宁,似是在相看一块猪肉,或者挑选一只羊腿,总之不像是在打量一个人,末了满意的点点头,还搓了搓留长小手指甲的手掌。 媒人殷勤的说道:“周家大郎对你们宁哥儿啊,真真儿是痴情,从不嫌弃了你们宁哥儿……” 她说着,往叶宁平坦的小腹看了一眼,暗指叶宁不能生育。 “是是是!”叶父叶母频频点头,甚至弓着背,探着脖子,姿态放得很低:“咱们也知晓,宁哥儿这病……实在……实在唉……” 叶母连忙道:“是咱们宁哥儿不中用,往后周家大郎若是……若是想要个孩子,咱宁哥儿是绝不会阻拦的,宁哥儿最是贤惠大方了。” 叶宁终于开口了,淡淡的道:“若是你们为难,这亲事不成也可。” 身为一个直男,怎么可以做夫郎?亲事不成才是称了叶宁的心意。 他的话音一落地,所有人刷的侧目过来,叶父叶母一脸天塌地陷的表情,二弟叶珠瞪大眼睛欣喜万分,周家大郎不敢置信,媒人则是万分糊涂。 叶宁爱见周家大郎的事情,整个村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这个村子里,除了村角顶北头儿的蒋家,也就数周家最为富贵,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周家大郎虽是胖了一些,但这年头多得是人吃不上饭,长膘儿才是富贵相,男郎胖一些也没什么,更便宜讨夫郎。不知多少人挤破头想要嫁给周家大郎,若不是叶宁生得俊俏标志,周家才不会让自己的大儿子娶一个病秧子回家,绝不会点这个头。 一向上赶着倒贴的叶宁,突然改了口,态度折箩一个底朝天,岂能不让人惊讶? “你这浑人!”叶母尖叫:“你在说什么啊!撒呓挣没睡醒么?” 第2章 叶父同样滔天巨怒,好像叶宁说了什么人神共愤天理不容的话儿,跺脚呵斥:“长辈说话,哪里有你开口的份儿?我们叶家怎么养出你这个没规没据的哥儿!” 媒人见场面尴尬,连忙打圆场:“哎呦呦,天气太热了,方才怕是宁儿哥说岔劈了,他不是那个意思,哪里有哥儿不想嫁做夫郎的,对罢?” 媒人根本不给叶宁回答的机会,一打叠的又道:“咱们周家大郎为了娶宁哥儿,那可真是尽心尽力,还打算先将五亩肥田,在成婚之前过给宁哥儿呢!今儿个过来,就是叫上宁哥儿亲自去看田的,如是宁哥儿看了满意,咱们就把田契签了,这婚事也算成了!” 叶父叶母的眼睛锃亮锃亮,反射着贪婪的光芒,杵着叶宁道:“宁哥儿,还不快跟周家大郎去看田地,去啊,别使性子,这是由得你使性子的时候么?” 叶父讨好的说道:“周家大郎,这看田……宁哥儿也不懂,我跟着一道去可好?” 周家大郎小小的黑眼球晃了晃,支吾道:“这好不好的,左右都是给宁哥儿的田,只要他看对眼儿,不就成了么?再者说了,往后啊,周家的田,还不都是宁哥儿的田?” “是是!哈哈……是是是!”叶父眉开眼笑,瞬间被糊弄过去。 叶宁却没有那般好糊弄,周家大郎支支吾吾,只叫自己一个人去看田,加之在书中周家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儿,谁知他们想做什么?叶宁又不是一个恋爱脑,自然要提防一二。 叶宁是穿书而来之人,脑海中大体有整个故事的情节。原身并不是主角,按照剧情发展,嫁给周家大郎之后,被骗签了身契,周家腻歪了原身,便将他发卖出去,辗转流离,不得善终。 周家绝不是良配,再者,身为一个直男,叶宁也绝不想嫁给男子。 叶宁心中抵触,但并没有贸然立刻道破,叶父叶母恨不能上赶着巴结周家,在他们心中,周家便是活菩萨,好心收留他儿子这个“破烂货”,直接道破对叶宁根本没有好处。 叶宁瞥了一眼外面的日头,道:“外面天儿太热了,先别忙着看田,不如先看看田契罢?” “田契……”周家大郎的表情显然又僵硬了一下,眼珠子习惯性的晃动,这才从袖囊中掏出田契,一张田契展了半天,磨磨唧唧的展开来放在木桌上,道:“也好也好,那先看看田契罢。” 村子里没有几个识字儿的,一般立田契,或者分家等等,都要去县城里寻个能识文断字儿的来,周家家里倒是豢养着几个文书,平日里算算账,写写书契。 媒人欢喜的惊叫:“快看啊,田契!哎呦喂,周家大郎可真是大方,五亩田地呦喂!别说往后你们珠哥儿出嫁有着落了,便是说老小,长大了娶夫郎娶媳妇儿,这也是本钱呐,对不对?” “嗤……”叶宁却笑了出来,他的脸蛋瘦弱,下巴微尖,却不显刻薄,反而是标准的美人鹅蛋脸,笑起来白皙的面颊透露着淡淡殷红,多了几抹灵动,周家大郎瞬间痴了眼睛,心里腾腾乱跳,像踹了一只大扑棱蛾子。 他却不知,叶宁的笑意是冷笑,是嘲笑,是哂笑。 叶宁圆润的指甲点着书契:“周家大郎,这是什么字儿?” 周家大郎虽不识得太多字儿,但书契上的笔墨他还是识得的。额角微微发汗,显然心虚,找了会儿底气才回答:“这是田,对,田。” 叶宁又指着第二个字:“那这字一定是‘契’了?” 周家大郎哈哈一笑:“对对对,是契,田契嘛,自然是契。” 叶宁的笑容慢慢冷下来,在他的脸面凝结出一层冰霜:“既然是田契,那这第三个字儿,又是什么?” 田契的抬头只有两个字,而这份书契的抬头却是三个字。周家大郎欺负叶家没有一个能识文断字之人,因而睁着眼睛说瞎话。 按照周家大郎的本意,今日上门说些好听的话,先把叶宁独自诓骗出来,等生米煮成熟饭,叶宁失了身子吃了哑巴亏,再将卖身契当做田契,哄骗叶宁签下,届时田是周家的,人也是周家的,叶宁只能任由周家大郎为所欲为。 周家大郎掏出来的哪里是田契,分明是一纸——卖身契。 第2章 卖身契 周家大郎分明欺负叶家人都是睁眼瞎,用一份卖身契充当田契! 被叶宁这样一问,周家大郎含糊的说道:“这……这……我方才看错了,这第一个字儿,不是田,是卖,这是卖田契,是了,卖田契!” 媒人显然也是不识字儿的,不知所以然,最擅长的便是暖场子,扯着嗓子笑起来:“哎呀,宁哥儿也真是的,卖田契和田契,不都是一个样儿嘛?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周家大郎都要送你五亩田地了,这痴情天可鉴地可表!天底下的夫郎啊,都要羡煞死你!” “就是。”叶母使劲杵着叶宁,咬着后槽牙低声道:“这节骨眼儿上,你犯什么混?” 叶宁指着那书契,一个字一个字逐个儿的读出来,他的嗓音清透,如清泉流水,声音不大,却叫在场每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青田村人氏叶放牛佬欠青田村人氏周大虎钱三百贯,无力偿还,自愿出卖长儿叶宁,抵当于周家,立契画押。” 叶放牛佬指的自然是叶父了,叶父姓叶,但他本身并没有名字,因年轻的时候给人家放牛,旁人都管他叫放牛佬。 叶父叶母迷茫的对视一眼,两个人的脸上写满了空白:“这……三百贯是什么?” “是啊,”叶宁幽幽的问:“敢问周家大郎,我叶家何时欠你们周家三百贯钱?” 周大郎见了鬼一般瞪着眼珠子,看一眼卖身契,看一眼叶宁,眼神弹球似的来回跳,不敢置信叶宁竟然识字儿,书契上的字念得一个不差。 叶家自然不欠周家任何财币,更何况,青田村是个小地方,叶家又是小门小户,一辈子都用不了三百贯钱,凭何要管周家借这个银钱?完全没有这个理儿。 “那个……”周家大郎支支吾吾,措手不及,无论是思维还是反应,都没有叶宁迅捷,是完全跟不上的。 叶宁已然再次开口,冷冷的说道:“按照大梁律,私自买卖良家民,可是犯法的。” 叶宁堪堪穿来,其实根本不熟悉大梁的律法,左右很多朝代都是禁止买卖人口的,且周家大郎明显心虚得紧,叶宁也只是诈一诈他,镇住场子,一切都好说了。 “我叶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好歹也是良民,一不是奴籍,二不在贱籍,”叶宁的言辞条理清晰,镇定自若,继续说道:“周家大郎如此哄骗,以卖身契诈做田契,难道便不怕闹到官衙?届时打了板子受些皮肉之苦是小,整个青田村,乃至整个县城,怕是都要听说周家的大名了。” 汗水从周大虎的额角滚落下来,滑过油腻腻的媒婆痣,在炎热的夏日里,甚至蒸腾起一股汗臭味儿,一时间他根本开不得口,实在不知一向低眉顺眼没有主见的宁哥儿,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变得如此伶俐。 周大虎还未想到狡辩的词儿,叶父叶母倒是向着周家说话了,叶母挤出干笑:“不、不能罢?咱有什么好骗的,家里也就剩下这几只母鸡下蛋,那两块田,拢共结不出多少粮食,也没什么值得的东西,周家是大门大户,犯不上,犯不上。” 叶父也说道:“是啊,这就是卖田契罢。” 叶宁险些被他们气笑,也不着恼,慢条斯理的道:“若是爹娘觉得这是田契,那便画押罢。只是一点子,这字据一签便是欠了三百贯的钱币,上面也没写清楚卖儿能偿还几成,是都抵偿,亦或者只是抵偿利息,回头若是周家仍然管你们要债,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了。” 叶父叶母登时犹豫了,三百贯,那可是足足三百贯!平头人家哪里见过这么多财币,那得用多少辆驴车来拉?一辆驴车都是拉不完的,车板子都要被压塌! 叶父搓着裤腿儿,叶母搓着围裙,两个人不言语了。 媒人立在地上当木桩子,尴尬万分的说道:“这……这事儿闹的,周家大郎你说句话啊,想必是宁哥儿看叉劈了,人家周家也是咱青田村有头有脸的,怎么会骗你一个哥儿呐?” 叶宁轻笑一声:“甚好,那便拿着这份书契,找个会识文断字儿的,看看是谁看走了眼?” 周大虎此时已经撑不住了,他本以为哄骗叶宁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哪知却如此棘手,到嘴的鸭子飞了不说,还被叮了一头的包。 周大虎也不理会媒人,尿急一般道:“哎呦,我……我肚子疼,今儿个先回了。” 他垂着头,不与任何人对视,弯腰抱着挺起来的肚子,一溜儿烟便往外跑。 “哎!周家大郎!周大郎——” 媒人被撂在原地,不尴不尬的,挥手垫着脚直叫,可是周大虎浑似一个聋子,充耳不闻,跑得比谁都快。 “这……这叫什么事儿呢,那我也先回了,先回了,甭送了,甭送了……” 第3章 周大虎和媒人跑得风风火火,叶宁不着痕迹的垂目看了一眼木桌上的卖身契,快速拢入袖中,若是以后周家找后账,也有个凭证以备不时之需。 “诶?诶——”叶母追了几步,抢到院子里,周大郎和媒人已然跑得没影儿,只剩下满院子惊飞的鸡毛,和上蹿下跳的母鸡。 “哎呦喂!”叶母捶着腿,拉长声音喊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好端端一门亲事!周家!周家是什么门户,泼天的富贵啊,你这生来便是讨债的哥儿,却把这么好的喜事砸了,周家若不来说亲,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叶珠在一旁添油加醋:“是呢,周家上门说亲可是大事儿,全村的人恨不能都听说了,指定在热火朝天的议论呢,若是周家再也不来说亲,那宁哥儿岂不成了二嫁的弃夫了,这可真是……可怜儿了我宁哥儿。” “他可怜?”叶父被拱了火气,颤抖的指着叶宁的鼻子尖儿:“你看看自己做的好事!我叶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也是要脸面的,我这一辈子,不争吃食,争得便是这一口气!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把你们两个哥儿许个好人家,给你三弟寻个好夫郎么?周家若是不再上门,我看你以后如何嫁出去,还有什么人敢要你这个棘手货!” 叶宁算是听明白了,叶父叶母并不是不知晓那张田契是假的,他们心里头清楚着呢。他们不签卖身契,不是舍不得叶宁,而是害怕真的欠下三百贯,若是能用叶宁一个无法生育的哥儿,换取与周家的结亲,他们心里头乐意着呢,欢喜着呢。 叶宁生存在末世,看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饿极了易子而食的事情并不只发生在古代,叶宁本不相信这些情啊爱啊,因而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期盼,自然对叶父叶母也没有多少失望。 面对全家人的指责,叶宁只是平静的点破:“看来爹娘是因为没有将我卖出一个好价钱而着恼。” “你!你……”叶父气得要用拐杖去打叶宁,大喊着:“你这孽种,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叶父最要脸面,被叶宁一句戳破,脸皮烧得慌,比伏天的石砖路还要滚烫,自然恼羞成怒。 叶珠酸溜溜的笑:“便算是真的卖身契,那又能怎么样呢?左右进了周家的门,便都是周家的夫郎了,别人想上赶着卖给周家,周家还看不上呢!周家能看上你——” 叶珠上下打量叶宁,嫌弃的目光拢在他的腹部上,又道:“也是你的福分了,还挑三拣四起来,不是我说,宁哥儿你也就仗着这脸蛋,这身条儿了,你……” 按照书中所写,叶珠一心想要嫁入富贵人家,周家自是叶珠的首选。奈何周大虎乃是贪色之人,看不上叶珠平平无奇的样貌与身段,叶珠怀恨在心,便趁着旁人不注意,将原身推入冰窟窿中。 叶宁本不想与他计较,对于其他夫郎来说,无法生育乃是天塌地陷的丑事儿,恨不能比扒灰苟且还要难堪,但对于笔杆条直的叶宁来说,叶珠倒是“干了一件好事儿”。奈何叶珠咄咄逼人,总是撺掇拱火,若叶宁今日镇不住这个场面,叶珠倒以为他是个好欺辱的,往后的日子岂不是要爬到头上作威作福? 叶宁凉丝丝的看了一眼叶珠,叶珠也不知怎么的,刻薄的言词还未说完,后面还有一箩筐等着编排,登时说不出口来,全都卡在嗓子里,只是被这样看了一眼,腿肚子莫名转筋,不敢再言语了。 叶宁笃定的道:“我是怎么掉入冰窟窿的,我的身子是怎么落下病根儿的,别人不知晓,我却想问一问你。” 叶珠心虚,被他追问的后退了好几步,躲在叶母身后,怎么可能承认:“我怎知晓为什么?谁知你到底是掉入了冰窟窿,还是做了什么败坏的事情,坏了自己的身子?” 哒哒哒,一个小豆包从里屋儿跑出来,是叶家的老三。 小豆包抻着脖子,藏在门板后面,怯生生的道:“我……我看见了,是珠哥儿将宁哥儿推下冰窟窿的。” “什么?!”叶母高叫,回头去看叶珠。叶宁生得俊俏标志,要是个“完整”的哥儿,必然能嫁得风光体面,也是给叶家长脸了,叶母乍一听这话,岂能不着急? 叶珠拔高声音呵斥:“浑说什么?小娃懂得什么,这没有你的事儿,快回去!” 叶父只是将大门快速关起来:“都嚷什么?嚷什么?这是好听的事情么?若是叫乡里乡亲的听去了,岂不是要耻笑我们家?” 叶父要脸面,叶宁不能生育已然足够丢人,若是再传出是自家人坑害的,足够村子里茶余饭后调笑整整一年了,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比起叶宁身子上的苦痛,叶父的脸面显然更加重要。 叶宁趁着叶父关门的光景,走到叶珠身边,低声对叶珠耳语:“我的身子是怎么回事,你心里头清楚,爹娘要脸面,但我便另说了,有时候要,有时候不要,必要的时候要,不必要的时候,可要可不要。你害自家人的事情若嚷嚷出去,看看你以后在村子里,是抬着头走路,还是低着头走路。” 往日里都是叶珠阴阳怪气叶宁,叶宁嘴巴笨,又是窝囊的受气包,关键时刻打三棒子都憋不出一个字儿了,今日却愈发的凌厉起来,好似刚开春尚未融化的冰凌子,又寒又刺。 叶珠可不知晓,叶宁已然换了瓤子,那是在末世挣扎之人,如何能是一个软弱可欺,任由他搓扁了揉圆了的软包子? 叶珠被捏住了短处一时不敢说话,叶宁幽幽的问:“听明白了么?” 叶珠只好缩着肩膀点头:“听明白了。” 叶宁环视了一眼众人,落下结论:“周家谁想嫁谁嫁,我断不会嫁。” 叶珠方才吓得瑟瑟发抖,这会子肩膀还在颤抖,眼睛里却迸发出兴奋的光芒,小声道:“宁儿哥说真的?周家可是咱青田村响当当的门户了,宁哥儿心气如此之高,连周家都看不上眼?” “怎么,难不成……是想嫁到蒋家?” 第3章 蒋家 若论起青田村,蒋家绝对是第一大门大户,别看周家人在村子里横着走,却决计无法与蒋家比拟,那是拍马都赶不上的。 原因无他,周家是靠养猪、压榨佃户发迹的暴发户,而蒋家则是青田村绝无仅有的书香门第,朱门高户。 蒋家的老太爷是个读书人,曾经也在仕途里滚过一遭,听闻蒋家老太爷与前任丞相爷乃是至交好友,一起吃过酒对过对子,那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然生不逢时,当年阉党乱政,十宦专权,连皇帝都成了提倡者手中的傀儡摆设,蒋家老太爷因着不愿与阉党同流合污,干脆辞官挂印,带着一家还乡,回到这山清水秀,世外桃源一般的青田村。 回乡隐居之后,蒋家老太爷立下了家门规矩,凡是蒋家之后,无论男女,均不得入仕。因而这些缘故,如今蒋家的掌家老爷,虽满腹诗书经论,却不曾入仕,只是在乡野做些生意。 蒋家一门富贵,又是诗书人家,与朴实的青田村几乎格格不入,平日里行事十足低调,不如周家阵仗大会来事儿,在村子里并没有太多茶余饭后的谈资。唯独…… 蒋家老太爷唯一的独孙,掌家老爷唯一的独子——蒋长信。此子可是村民口中津津乐道,乐此不疲的人物。 原因无他,蒋家少爷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蒋家老爷有文化,给儿子起了这么一个文质彬彬,雅致矜贵的名字。蒋长信如今已然快要双十的年岁,身量高大,肩宽腰窄,远远看去,好一个英挺俊美的青年才俊,偏偏他从小遭了病,害了脑子,长到这般大浑似不懂事儿一般。 也正是如此,蒋家在青田村的门第如此之高,独子却迟迟未有成婚。 叶珠的笑容嘲讽,但碍于叶宁的变化,也不敢表露的太过离谱儿,一脸要笑不笑的模样,说道:“不是我说,蒋家的郎君虽是个痴儿,可是人家老太爷那是当过官老爷的,掌家老爷也是有眼见儿的,你便是贼上人家蒋氏的郎君,人家还不一定能瞧上你呢。” 叶宁微微蹙眉,说道:“这些便不必你操心了。” 叶宁是个直男,好不容易从末世来到这山清水秀的小村子,一点子也不想谈情说爱,更不想什么劳什子的嫁人,不如种种地,做些可口的吃食。往日在末世,资源匮乏,叶宁便是有一身好的厨艺,也是没有用武之地的,而这里不同。 叶母焦急的转磨:“他爹,要不还是你跑一趟周家,低下头来给人赔个不是,说拢说拢?周家不嫌弃宁哥儿,这样的亲事,打着灯笼也寻不到了!” 叶父要面子,黑着脸不言语,又怕丢面子,又怕丢婚事,最后憋出一句:“今儿个周家大郎还在气头上,明日再去。” 翌日一大清早,叶父刚想出门去周家说拢,推开满是倒刺的木门,正好看到周大郎站在他们家院子门口。 不等叶父脸上挂着低三下四的笑容,一个尖锐的嗓音抛过来:“哎呦喂,快看看啊!叶家人可出来了!” 第4章 是昨儿个来说亲的媒人,她换上一张尖酸刻薄的脸孔,与昨日判若两人,冷笑连连:“叶家可真是了不得,我说媒三十年,从没有说不拢的亲事,从未见过眼界这么高的哥儿!宁哥儿就是不一样啊,连周家都看不上!人家周大郎巴巴的送上五亩田地,宁哥儿看也不看一眼,还嫌弃上了!” 媒人可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但凡是成婚,基本都是她牵线搭桥,周家成婚她自然要张罗着。可是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婚事黄了,岂不是打了媒人的脸面儿? 那媒人不识字儿,也不认得卖身契还是卖田契,只知晓自己不能砸了招牌,因而这一大早上的,便来叶家的门口搬弄是非,说三道四。 周家大郎拉着媒人,看似是在劝说,一脸的为难,分明却是在装可怜:“快别这么说,人家宁哥儿怕是看我不上,那我也没有法子啊!” 村里都是好事儿的人,人群渐渐围拢上来,对着叶家指指点点:“昨儿的亲事没成?” “宁儿哥看不上周家大郎?若是放在以前,宁哥儿天仙般的模样,便是嫁到县城里去,给有头有脸的人做夫郎,那也是应该的,可惜……他如今坏了身子,还挑三拣四呢?” “听说周家准备拿出五亩田地送给宁哥儿,宁哥儿竟看不上?五亩啊!” 周家大郎活似一个被欺负了去的小媳妇,装可怜上瘾:“是我一厢情愿,惹恼了宁哥儿,也不赖旁人。” 媒人越说越是气恼,仿佛气氛到了,不多说几句都对不起自己个儿,扯着嗓子嚷嚷:“哎呦喂——我可是头一次看到,田契放在面前,人家宁哥儿看都不看一眼的!清高的浑似个神仙呦——” 吱呀—— 紧闭的屋门被推开,叶宁一袭朴素的衣裳,慢条斯理的走出来。分明与众人穿的都是差不离,只他一领衣衫看起来与众不同,简朴也变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之气。 叶父看到叶宁,勃然大怒:“你怎么还有脸出来?滚回去,还不够难看么!” 叶宁却气定神闲,说道:“阿爹别忙着生气,正好乡里乡亲都在,既然周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把事情做到这个绝路上,阿爹若是吃下哑巴亏,岂不是平白丢了面子,叫人家戳后脊梁?” 叶宁虽刚到这里不久,已然吃准了摸透了叶父的脾气,叶父最怕的就是没有脸面,把脸子看得比里子更重要,完全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典范。 果不其然,他这么一说,叶父便不开口了,只是无比羞愧的垂着头,不断唉声叹气。 叶宁看向媒人和周家大郎,问道:“我想问问周大郎,昨日你带来的,到底是田契,还是卖身契?” 周大虎眼珠子狂转,梗着脖子腆着肚子:“自然、自然是田契,什么卖身契?” 他却打了一个磕巴。 叶宁微微一笑,从袖囊中抽出一张纸,轻轻一抖展示在众人面前。幸而他昨日留了一个心眼儿,在混乱之中将卖身契收入袖中,今日才能拿出来与周家对峙,否则周家矢口否认,这哑巴亏吃也要吃,不吃也要吃了。 “这……”周大虎没想到叶宁收着这张卖身契,想要去抢,叶宁早有防备,向后撤了一步。 别看叶宁身条儿纤细,仿佛村口柔弱的杨柳,细腰不盈一握,大腿恨不能还没有周家大郎半个胳膊粗,但叶宁是在末世混迹之人,巧劲与灵动,一样都不缺。 叶宁转头对媒人说:“你来仔细看看,周家大郎昨日带来的田契,可是这一张?” 媒人不识字儿,看来周家大郎也未曾提前与她通气儿,媒人分辨了一眼,笃定的叫道:“是!就是这张!没错儿!我识得!大家伙儿都来看看啊,人家周大郎都带着田契来了,宁哥儿还看不上呢!” 叶宁又是一笑:“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多了。” 周大郎狠狠擦着冷汗,这炎炎夏日,他竟是出了一头凉森森的汗珠子,滚滚的顺着面颊往下淌,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了一片。 叶宁又说道:“这份书契,根本不是什么田契,而是卖身契!” “怎么又变成卖身契了呢?”村民们交头接耳,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叶宁收敛了所有的笑容:“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着我叶家平白欠周家三百贯财币,无力偿还,因而将长儿叶宁出卖与周家。各位乡里乡亲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想请问,你们何时看见我叶家,欠周家三百贯财币了?” 村民们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三百贯啊,青田村除了蒋家,谁能一口气拿出三百贯财币?那可是天文数字,村夫们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媒人冷笑:“平日也不见宁哥儿你读书识字,你说卖身契,便是卖身契了?” 周大郎可算是憋出一句:“是、是啊!我这好心当成驴肝肺,便算宁哥儿你看我不上,也不必……也不必如此糟践我的心意啊!” 叶宁展了展纸张:“书契就在此处,媒人可以作证,正是周大郎带来的书契,那便找个识文断字的,来辨一辨。” 正说话间,后排的村夫抛了一个尖儿:“哎呦,这不是章家三郎么!” “章家三郎会识字,他可是远近最有学问的,快叫他来看看!” 人群自动排开一条道,一个年轻男子从后面走过来,他显然是刚到,背上背着书篓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章知远走过来,一身文生的打扮,衣裳洗得褪色发旧,却十足的一丝不苟,从头到尾透露着书呆子的气息。 “表舅!”章知远对叶父道:“这是怎么了?” 原来章知远是叶宁的远房表兄,想要上京去考功名,可惜家里遭了难,没有什么盘缠,路过青田村,叶父知晓章知远有些本事儿,便收留他住了两日,打算等章知远发达了好报答自己个儿。 章知远为人正派,别看来到村子里的日子不多,但一直很热心,但凡有人家想写家书,或者立字据,章知远都会帮忙,且不收一个子儿,因而口碑甚佳。 叶宁头一次见这个表哥,但并未露出什么端倪,将书契交给章知远。 章知远接过来,好事儿的村民催促:“如何,章家三郎,这是什么书契?到底是卖身契,还是卖田契?” 章知远只是看了一眼,双眉下压,满脸怒火,连带着纸张也哗啦啦作响,义正辞严的呵斥:“周家郎君,你们在青田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竟用卖身契混做卖田契,平白来欺辱人!” “什么?还真是卖身契?” “哎呦喂,周家大郎老实巴交的……看不出来啊。” 媒人登时怂了,她不信叶宁会识文断字,总不能不信章知远罢?连忙往后稍了几步,也不言语了,也不掺合了。 周家大郎一面擦汗,一面狡辩:“你……你是宁哥儿的表兄,你自然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章知远抬手,做出将叶宁护在身后的动作,俨然一身文人的正气,说道:“我章知远,读的是圣贤书,尊的是圣贤道,绝不打诳语,若你以为我是宁哥儿的表兄,不相信我也好。村北的蒋家,书香门第,你可相信了?” “学生不才,在蒋家谋了一个文书,为蒋家郎君做伴读,今日便可去请蒋家老太爷帮忙辨一辨,断一断。” 第4章 小面摊 蒋家老太爷与世无争,又是大儒,章知远这么一说,村民们登时信了七七八八,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周家大郎。 这会子连媒人也不言语了,她本怕砸了自家招牌,所以才来叶宁面前折腾,除了说媒的钱,是一个子儿也没有多拿周家的,若真是牵连到拐卖良民,媒人没有什么背景,可是万万担待不起的。 一时四周指指点点,风向倒戈,小声议论着。周家大郎脸皮烧烫,眼珠子滚来滚去,想来是没有分辩的法子,干脆虎起脸来,双手叉腰,腆着水桶一般的肚皮,大声呵斥:“看什么?不去做活儿,都不必做活儿了?” 青田村最大的门户便是蒋家,从村北头开始,足足占了村子的一半,其次便是周家,周家田地众多,村中许多农人都是他家的佃户,说白了周家是他们的东主,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的天地祖宗,村民大多是惹不起的。 周家大郎这么一呵斥,村民立刻作鸟兽散尽,虽更加相信周大虎不是个东西,却也不敢说三道四,媒人夹杂人群之中,一句话不说,也赶紧跑开了。 周家大郎轰走围观的人群,不装委屈了,期期艾艾的小白花儿模样实在不适合他,昂着厚厚的三层下巴,脸上那颗媒婆痣油亮亮反射着浓烈的日头,口中撂下狠话。 “一个坏了身子,不能生养的哥儿!我们周家看得上你,是你的造化福分!好啊,还跟我周大虎拿上乔了,也不打听打听,便是进了县城,我周家也是有名有姓的!你给我等着!” 周大虎口中骂骂咧咧,转身走了。 叶母吓得一直缩在屋儿中,这会子颤巍巍跑出来,垂着大腿哭:“这下该怎么是好!谁不知周家是咱们村儿的一尊大佛,惹了谁家也不好惹他们家!分明是结亲的喜事儿,这会子变成凶事儿了!” 第5章 章知远一身正气,说道:“表舅母勿怕,便算是周家在青田村的势力再大,难道大梁还没有律法了不成?” 叶母烦躁的道:“律法不律法的,咱不懂!咱只知晓这么一闹,宁哥儿变成了二婚的弃夫,往后还如何嫁人?” 章知远纳闷儿道:“宁哥儿还未嫁人,连说亲都没应下,也未交换婚书,如何变成了弃夫?” “你懂什么?”叶母道:“你一个书生,懂得什么?人言可畏啊,这乡里乡亲的,他们能不议论宁哥儿?” 叶宁平静的道:“欲图拐卖人口的是周家大郎,今日被当众揭穿的,也是周家大郎,被村民指指点点的,还是周家大郎,我有何可被议论的?” 叶母冷笑:“人周家大郎是男郎,你是哥儿!一样么?能一样么?” 叶母眼睛一转:“要不然……宁哥儿你去求一求周家大郎,求他把你再娶回去?” 叶珠连声惊叫:“使不得啊!使不得!” 他并不是为了叶宁着想,而是算计着,叶宁和周家大郎的婚事砸了,自己个儿或许会有机会。 章知远不知叶珠的心思,也点头道:“表舅母,万不可如此,那周家大郎一看便是心术不正之徒,绝非宁哥儿的良人,婚嫁乃大事,还需从长计议。” 叶父一直没说话,今日叶宁当众揭穿周家,的确给叶家找回了一些颜面,但问题也来了,颜面是找回来了,里子却丢了。周家这么一块肥肉,叶父没咬到嘴里,也是心疼的。 叶父憋出一句:“你嫁与不嫁周家,那是你的造化,合该你命里如此,我这个当阿爹的,也算是帮你图谋过好夫家,不欠你的,到头你别又来怨我们便是了。” 叶宁的表情淡淡的,什么好夫家?什么命里如此?什么造化?叶宁最不信这个,若他相信命该如此,早就在末世躺平,被分尸千八百回了。 叶父终于说到了重点:“丑话说在前头,咱家那半亩田地,最后都是你三弟弟的,你一个哥儿是分不到一份儿的。” 原是如此,叶宁终于明白了,叶父是怕自己惦记叶家的田地。毕竟在叶父心里头,哥儿嫁出去是别人家的夫郎,只有男郎才能为叶家延续香火。 叶宁并不在乎这个,说道:“爹放心,叶家的田地,我一份也不要。” 有了这句话,叶父显然狠狠松了一口气。 叶珠愈发奇怪,叶宁自从大病一场之后,竟转了性子,活脱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似乎寻思到了什么,笑容善解人意,嘴里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阿爹,阿娘,”叶珠瞥斜着叶宁,道:“如今卖身契的事情,闹得是沸沸扬扬的,村子里面得议论好一阵子呢,宁哥儿自来心思细,面皮儿也薄,最是听不得这些……咱家不是在村北角儿还有个面摊儿么?也好些日子没有好好儿的经营了,不如将面摊儿与了宁哥儿,一来看看铺子,二来也躲个清净,爹娘觉着呢?” 叶父年轻的时候给人放牛,如今年岁大,自己弄了半亩田地,整个叶家都靠着这半亩田地,虽然田地不大,但是在青田村也算是肥田了。至于那面摊儿,是叶母一时兴起拾掇出来的,巴掌大的地方,只有个棚子。 青田村的人大多自给自足,哪里有闲钱去吃面摊?周家这样的大门大户又看不上小面摊,没开两日便荒废了,一直没人打理照料。 叶宁乍一听面摊儿,平静如水的眼眸终于撩起星星点点的波澜。他对美食,叶宁从小便喜欢捣鼓这些吃食,在末世挣扎求存的那些日子,饿得昏倒濒死,也是一个好心的面摊儿老婆婆,将半碗白面条送给了叶宁,才叫叶宁侥幸活下来。 在叶宁心中,吃食不只是吃食,更像是一种生存的见证,活下去的信仰。 不等叶父叶母琢磨,叶宁率先开口:“叶珠说的也对,我便去面摊照顾些时日。” 叶珠大吃一惊,眼珠子恨不能吐出来,他分明是想要遣走叶宁,把他遣得远远儿的,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哥儿,还能自食其力不成?这不是天大的笑话么? 叶父看了一眼叶宁,张了张口,最终道:“去罢,正好也避避风头,等着面摊儿经营不下去了,你便知晓该如何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夫郎了。” 章知远是外家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左右舅父舅母不叫叶宁嫁给周家大郎,他便松了口气,道:“舅父舅母,侄儿明日正好无事,不如陪着宁哥儿去村北的面摊看一看。” 章知远一看便是正直且热心肠的人,在他心里,叶宁十足的柔弱,是一个娇滴滴的哥儿,如何能一个人去那么远的村北,自己正好无事,能帮一把手便是一把手。 叶宁欣然接受了面摊儿,第二日清晨他便起身洗漱,趁着日头还未高升起来,热气还未笼罩整个青田村,与表兄章知远出了门,往村北的面摊儿而去。 说是面摊儿,看起来更像是一间鬼屋儿。根本没有门脸,破旧的棚子落满了灰土,棚子里两张木头桌椅,其中一张椅子还断了腿儿,歪歪扭扭的倒在地上。 “咳——咳咳咳……”章知远担心叶宁柔弱,其实他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被尘土呛得憋红了脸,不断的咳嗽,用袖子扇着风:“这……这如此肮脏,宁儿哥你……” 不等他说完,叶宁纠正道:“叶宁,以后唤我叶宁便是了。” 哥儿来哥儿去的,叶宁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只八哥儿了。 章知远愣了一下,不过还是点点头,道:“叶宁,这面摊儿不成个模样,破败如此,如何还能开张?不如你还是回去,给舅父舅母赔个不是,纵使有天大的不是,你们到底是一家人,能有什么隔阂呢?” 章知远上京赶考,被叶父收留,心中十足的感激,觉得叶父是个天大的好人,心地善良,心肠暖和。叶宁却没有他那般的单纯,叶父收留章知远,不过是觉得章知远是个读书人有前途,整个青田村都没几个读书人,若是章知远往后高中,叶家也能索要回报。 可叶宁呢?说到底,叶宁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二婚的弃夫,累赘罢了,若是这般灰头土脸的回去,还要叫他们平白提防自己是不是窥伺那半亩田产。 叶宁环视四周,入眼是犄角旮旯的蜘蛛网,铺天盖地的灰土,但他并不觉得肮脏,心窍里涌出一股酥酥麻麻的暖流,这里往后便是自己的面摊儿了。 叶宁轻声道:“这里很好。” 章知远都被他说糊涂了,但叶宁一笑起来,他才知诗文中所写的回眸一笑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儿,那一瞬仿佛天地失色。叶宁唇角的笑容不止是好看,且叫人平白无故的安心。 章知远干脆道:“那这样儿罢,我帮你拾掇拾掇,叶宁你站在那面儿,别脏了你的衣裳。” “叶家的面摊儿在哪里?” “是不是这附近?应该就在这附近。” 二人还未来得及拾掇面摊儿,几道洪亮的嗓音传来。这里是村北偏僻的地方,因为村北大多是蒋家的地面儿,除非出村子办事儿,平日里村民很少走动,更加没人会来面摊儿吃食。 面摊儿还未重新开张,便有人找过来了,且听那声音,不像是什么善茬儿。 叶宁顺着破败的户牖往外看,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露着肌肉纠结的胳膊棒子,手里还提着棍子,绝不是普通的村夫,他们穿着体面统一,更像是打手。 章知远压低了声音:“是周家的护院!” “那个不给咱家爷们儿脸面的哥儿呢?” “今儿个非得给他点教训!”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还以为咱们周家是好惹的。” 叶宁眯起眼睛,对章知远道:“表兄从后门离开。” “不可!”章知远坚定的道:“他们来者不善,我怎可独留你一人?” 叶宁看似没头没尾的问道:“表兄可会武艺?” 上一刻还坚定的眼神,下一刻瞬间萎靡不振,章知远支吾:“不、不会。” 叶宁冷静极了,道:“表兄不会武艺,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们找的人是我,你速从后门离开,去寻人来。” 章知远虽不放心,但他知晓事态紧急,绝不能耽搁,当即点点头,撒丫子便跑。他是个文人,从未这么拼命跑过,两条腿好像自己跑自己的,浑不似一家人。 “噗嗤……”这紧要的时刻,叶宁愣是被他逗笑了。 章知远从面摊儿后面冲出去,一路飞奔,不知道被土路绊倒多少次,爬起来灰头土脸的继续狂奔。 嘭——咕咚! 章知远撞到了什么,一个猛子摔在地上,结结实实坐了一个大屁墩儿。 “这不是章三郎君么?” 一抬软轿停下来,轻轻落地,跟着轿子的是穿着体面的长随家仆,似乎识得章知远,慌忙将他扶起:“章三郎君您没事儿罢?撞坏没有?何故如此匆忙,往咱家少郎主的轿子上撞啊!” 章知远磕得七荤八素,想要捂住钝疼的屁股,却碍于不雅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他看到轿子,眼睛陡然睁大:“轿中可是蒋郎君?” 第6章 “自是我们家少郎主。” 软轿之中坐的,正是蒋老太爷的独孙,蒋家的傻子少爷——蒋长信。 章知远顾不得礼数,顾不得之乎者也,拨开长随冲过去,扣住轿子的窗户框,大喊道:“蒋郎君,快救一救叶宁!” 第5章 暴力美人 嘭—— 章知远没走多久,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面摊儿的小门板脆弱的坍塌在地上,整扇门愣是被粗暴的踹了下来。 周家护院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咂着牙花子:“呦嘿,让爷们儿找了半天,敢情宁哥儿你在这儿呢?” 叶宁没有搭理他们,平静的目光反而垂低,看了一眼门板,眼神有些子惋惜,开口说道:“这门板虽然破旧,但勉强能用,我本不想换。如今是你们踹坏的,需得赔钱。” 几个护院一愣,你看我我看你,他们没成想叶宁如此镇定。分明是一个娇滴滴的哥儿,见到他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护院,竟没有高声尖叫,反而叫他们赔门板钱?转念一想,也是了,若是宁哥儿不爱钱财,这样的姿容,这样的身条儿,如何想嫁给周家大郎呢? 虽他们都是周家的护院,私底下心中还是有杆秤的,周家大郎除了会投胎,生在青田村的大门大户,他还有什么?长相别说中等,下等都勉强,直叫人看了第一眼,不敢看他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头皮发麻,心窍中总有一种抱歉的愧疚感;至于身量,又矮又胖,浑似个砍断剩下的树墩子;秉性和才情更是无中生有的事儿,连护院也是看不上眼的。 若不是周家大郎有几个财币,谁家姑娘和哥儿愿意嫁给他?身为周家的护院,对于这个理儿,心里头还是清清楚楚的。 但道理归道理,世道归世道,是不能混为一谈的。护院们稍微怔愣,随即“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弯了腰,捂着肚皮。 “哈哈哈!他说什么?叫我们赔钱?” “都这个节骨眼儿上了,他叫咱们赔钱!” “哈哈哈,真是个精打细算的哥儿呢!” 护院们一面笑着,一面不断逼近,缩小包围圈,将叶宁困在小面摊儿之中。其中一个护院发现了后门,招招手,示意来个人把后门堵死,以免叶宁从后面儿逃跑。 但他们都想错了,叶宁没有想要逃跑,四平八稳的站在原地。 “知晓爷们儿今日来是做甚的么?”护院挺胸抬头,下巴昂起来,可惜颈纹露得更加明显。 叶宁平静的道:“我这小面摊儿还未开张,各位总不是来吃食的,对么?” “算你识相!”护院指着叶宁:“你得罪了咱们周大郎,大郎心里头不舒服!放眼整个青田村,谁敢不将咱们大郎放在眼中,今儿个便是来给你颜色看看!教教你什么是天高,什么是地厚!往后看你还敢不敢在青田村撒野,败坏咱们大郎的名声!” “周家大郎拐卖人口,欺诈伪善,”叶宁一样一样数着他的罪状:“还能有什么名声?” “你!”护院冷笑:“好哇!别看生得娇滴滴,竟是个牙尖嘴利的哥儿,今日爷们儿便教教你,身为一个哥儿,该怎么说话,该怎么行事!” “大哥,”旁的护院笑起来,脸上挂满了油滑,便是一只苍蝇落在上面,恐怕也要打出溜儿。搓着掌心道:“这宁哥儿生得如此貌美,别说是在咱们村儿里,便是去了县城,那也是挑不出个儿的!大郎只叫咱们教训他,能不能……嘿嘿嘿!” 他的话虽未说完,眼底的不怀好意已经十足明显,其他护院全都哄笑起来,似乎尽在不言中。 “是啊大哥!这宁哥儿生得水灵灵,打了多可惜,不如咱们……哈哈哈!” “听说他不能生养,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儿?我还没见过不能生养的哥儿呢。” “要我说,都是瞎扯淡,这力气到了,哪里有不能生养的哥儿?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努力努力,到时候宁哥儿若是真的怀了,还要感谢咱们给他医病呢!” “啊哈哈你说得对!宁儿哥还得给咱们诊金呢!” “我倒是有个疑问,若是宁哥儿真就如此怀了娃儿,咱们到底谁是孩子他爹啊!” 护院们荤笑着,津津有味的讨论着,叶宁平静的脸面上露出一丝厌恶,幽幽的道:“周家的大郎不是个东西,带出来的护院,果然也是恶臭的。” “你说什么!?”护院指着叶宁:“好家伙,事到如今了,还是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护院走过去,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摸叶宁,调笑道:“叫爷们儿先摸摸你这水灵灵的小脸蛋儿…… “蒋郎君,快救一救叶宁!” 章知远的嘴巴从未这么利索过,把事情说了一遍,回身指着远处:“就在前面,那个荒废的面摊儿!这附近只有蒋宅,根本没有什么人烟,叶宁一个娇弱的哥儿,怎能敌得过周家的那些护院!只有蒋郎君才能救他了!” 蒋家长随一听,皱眉看向轿子。软轿垂着绸缎的帘子,根本看不见里面的光景,章知远口中的蒋郎君一帘之隔,并没有说话。 突然,一把折扇挑出了个头儿,将轿子的窗户打起一个小边,长随立刻俯身过去。 “章三郎君,”长随回头道:“快带路罢。” 章知远立刻从地上利索的爬起来,飞快的调头往回跑,后面轿夫抬着轿子,紧紧的跟上去。 章知远喉咙里充了血,额头上全是汗,汗珠儿咕噜咕噜的滚下来,双腿又沉又酸,却本能倒得飞快,一口气冲回小面摊儿。 “叶宁!叶宁!”章知远大喊着,生怕叶宁一个柔弱的哥儿吃了委屈,挨了欺辱,周家的人可都不是善茬儿啊! “就在前面,快、快些!”章知远催促着,便在此时…… “啊啊啊啊啊——” 章知远吓得一个激灵,后脊梁都拔直了,停住了脚步,呆呆的看着声音抛过来的地方,那是……小面摊儿! 如此凄惨的叫声,如此深彻的哀嚎,章知远心窍一阵阵发紧,一阵阵肉疼,难不成来晚了? 咚! 章知远顾不得什么,一头撞进小面摊儿,铺子的门板已经掉了,章知远自然不会一头撞在门上,而是太过匆忙,脑门儿撞在了门框上,七荤八素,险些一屁股跌在地上,还是后面儿跟进来的长随好心,扶了他一把。 章知远的脑门一跳一跳涨着痛,可是眼下顾不得疼痛,他直勾勾的瞪着眼睛,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铺子里是这么个光景。 只见,两个护院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肚子,两个护院紧紧靠着挂满灰土和蜘蛛网的墙面,若不是后背就是墙根儿,已经退无可退,他们很可能再退出一里地。 而那个护院头子,以一种诡异的驼背姿势,被叶宁反拧住了手臂,手指头都是青的。仔细一想,方才那哀嚎的嗓音底蕴太过深沉,应当不是叶宁的嗓音才是,恐怕是这个护院头子。 “啊!放……放手……要断了……断了……”护院头子哀求着。 另外几个护院嘴里恐吓:“快放手!放手!我们可是周家的护院,你得罪得起么!?” “你叶家还想不想在青田村混了?” “是、是的啊,得罪了我们周家,有……有你好看的!” 护院们在威胁叶宁,可偏偏嘴巴已经打了颤抖,出卖了他们的恐惧。 章知远瞪着两只眼珠子,久久还未回神,旁边的蒋家长随说道:“章三郎君,宁哥儿好像……也不需要旁人救啊?” 章知远木讷的点头:“是、是啊。” 叶宁自是不需要旁人救的。他是从末世穿过来的,若是没有一些保命的本事,如何能在那般混乱的末世中生存?如今叶宁的身子骨儿十足柔弱,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确是个要命的事,幸好叶宁还有几分巧劲儿。这些子护院看起来凶狠,其实都是三脚猫的功夫,根本不足为惧。 方才叶宁叫章知远先跑,并不是一拍脑袋做危险的事情,他心里有一杆秤,早就承算好了,因而慢条斯理,四平八稳,并不惧怕什么。 护院头子本想轻薄叶宁,哪成想摸都没摸到,反而棘手! “松手啊!你……我警告你……我们周家……” 不等护院头子威胁完,叶宁突然莞尔一笑,他生得本就好看无害,这一笑起来只觉天地失色,竟没有什么能配得上他的。 叶宁没头没尾轻飘飘的问:“听说你们周家养了很多猪,那你可见过杀猪么?” 护院头子一愣,眨巴着眼睛:“杀……杀猪?!” 叶宁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松了手,护院头子如蒙大赦,刚想要逃跑,哪知叶宁干脆利索的抄起旁边的木椅子。 面摊里拢共就这么四张椅子,还有一张瘸了腿儿,叶宁抄起来,一个磕巴也不打,抡圆了往护院头子的背上狠狠砸下。 啪!!嚓—— “啊!!” 护院又是惨叫一声,椅子应声粉碎,四分五裂。 第7章 叶宁纤细白皙的手掌,抓起砸折的椅子腿儿,手腕一转,椅子腿儿在他的掌心中挽了一个花,生满毛刺的边缘唰的抵在护院头子的脖颈上。 “这杀猪一定要放血,不然猪肉腥臊,卖不出去好价钱。” 叶宁微微用力,唇边的笑容轻展,仿若凛冬盛开的梅花,慢条斯理儿的道:“我也帮你这猪腿子放放血,如何?” 几片木星子从面摊儿的门脸迸溅出去,直溅到了蒋家的软轿跟前,将轿帘子微微掀起一个边儿,露出轿中之人走线华美花纹繁复的一片衣角…… 第6章 秘密 护院能清晰的感觉到木刺抵在脖子上的刺痛,甚至粗糙的木刺已经扎进了他的皮肉之中。叶宁的力气不大,奈何椅子腿的木刺尖锐,再加上他的一股巧劲儿,护院的脖子被刺得凹进去一块,边缘微微渗透着血珠。 护院颤抖筛糠,却梗着脖子道:“就你?一个哥儿?还……还杀猪?你们做哥儿的,怕只知晓母猪怎么坏崽儿!” 一个哥儿而已,量他也不敢杀人!周家的护院在青田村称王称霸,狗仗人势,他们平日里都是欺负人,抢点东西,根本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别说杀人了,就未见过杀人,根本不相信一个娇滴滴的哥儿,能干出什么来。 对于护院的轻慢,叶宁笑了一声,他也没有辩解,手中的椅子腿儿突然变了方向,从护院头子的脖颈一点点向下滑。 护院头子的眼珠儿飞快的旋转,顺着椅子腿儿的方向向下掠去。那毛刺一直划过护院的脖子、胸口,甚至是下腹,护院的头皮麻嗖嗖,心窍里升起一股冲动的热流,总觉得叶宁是怕了,终究是一个哥儿,竟开始勾引起自己来! 护院刚要笑出声,带着毛刺的椅子腿最终抵在他的大腿根上。 叶宁慢条斯理的道:“这个地方有大动脉,我这样扎下去,出血最多没得救,比扎脖子死得还快,你若不信,我们……试一试?” 护院上一刻还热烘烘的,想入非非,下一刻后脑发凉,口中叫着:“你、你敢……啊啊啊!!” 他的叫声转瞬变得凄厉,因为他感觉叶宁真的把木刺往前一送,他一叫嚷,旁边的护院也跟着叫起来,表哥章知远还以为真的杀人了,同样跟着叫起来,整个小面摊儿只有巴掌大转身的地盘子,瞬间充斥着惊天动地的喊声。 梆梆! 有人敲了敲,那声音是从轿子里发出来的,打断了层层不断,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 咕咚—— 护院头子应声瘫倒在地上,不是失血过多,叶宁只是吓唬他,哪成想他不禁吓,腿软的跌在地上,浑似个受气包一般,白长得如此五大三粗了。 护院双眼泛白,满脸虚汗,嘴唇都是灰紫色的,整个人不停筛糠。叶宁轻巧的转着手中的凳子腿儿,说道:“劳烦表哥取笔墨来。” 章知远还在怔愣,木讷的回了神,不知叶宁为何要笔墨,但身为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章知远走到哪里都背着他的书篓子,笔墨纸砚一样不少,赶紧手脚麻利的取出来,扑在布满灰土的木桌上。 “叶宁,写……写什么?” 叶宁幽幽的凝视着吓毁肠子的护院,道:“把周家大郎以提亲为借口,拐卖人口不成,又遣护院来威逼的事情写下来,让他们画押。” “好、好!”章知远写文章是有一手的,立刻将事情全须全影儿的写下来。 叶宁又说道:“哦还有……” 护院吓得一个哆嗦,颤抖:“还、还有?” 叶宁微微一笑:“他们踹坏了门板,得赔。方才又撞断了椅子腿儿,也得赔,都记上一并子画押。” 护院显然觉得冤枉,望着叶宁手中的椅子腿儿:“椅子腿儿分明是……” 他的话说到这里,被叶宁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突然知晓什么叫“欺善怕恶”,往日里周家护院都是欺善,只觉得青田村没有再比他们周家还要厉害的主儿,那些子村民都是杵窝子,任由他们搓瘪了揉圆了的欺辱,闷屁都不敢放一个,如今……风水轮流转。 章知远点点头,将门板和椅子也写进去,一面写一面念:“周家护院……毁坏面摊儿门板一扇,椅子一只,需予以赔偿。” 周家护院不甘心,张了张嘴,偏生话到了嗓子眼儿,好像有刺儿,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只能哑巴吃黄连,自己个儿在心里叫苦。 等章知远写完,叶宁便看着几个护院画押,说道:“今儿个我把周家做的好事,全都留下字据凭证,还有你们的画押手印,你们回去告诉周家大郎,若是他不怕,我便拿着字据去见官,把事情摊开来的说道说道,有了画押,你们可都是人证。” 护院不敢言语,叶宁又道:“若是周家大郎在官府也有门道,那也无妨,谁叫周家家大业大,而我叶宁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村夫呢?那我便将这份字据誊抄下来百份,甚至千份,贴到县城省城的大街小巷,让每一个城里头的人都看看,周家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德行。你们不是养猪么?届时谁还敢买你们周家的猪。” 但凡是大门大户,都是要脸的,别看周家在青田村称王称霸,其实到了县城和省城里面儿,也就是个小孙孙,一山还比一山高,山外的山多着呢,他们的猪要想卖得好,不也得求爷爷告奶奶么? 叶宁说的无错,大梁律法,拐卖良民是犯法的,需得抓起来下狱,严重的流放,若是闹得沸沸扬扬,对他们周家没有一丁点儿的好处。 护院害怕的点头,一个娇滴滴的哥儿,做起事来手段这么狠辣,那是一般的男郎也比不得的。 叶宁扫了五个护院一眼,轻飘飘的道:“不走?留下来吃面么。” “走!走!”护院们如蒙大赦,一个个从地上窜起来,这辈子没跑过这么快,灰溜溜夹着尾巴逃窜,压根儿不敢回头。 哐当!叶宁把断了的椅子腿儿扔在地上,吓得章知远一个激灵,险些将毛笔也扔在地上。 “叶宁……”章知远不敢置信,揉了揉自己的双目,迟疑的道:“你……你没事罢?有没有受伤?” 叶宁见他风尘仆仆,满头大汗,脑门儿还给磕红了,知晓自己这个便宜表哥呆是呆了一点,迂腐也迂腐了一些,却是个热心肠的,心眼儿实在,人也讲究。 叶宁摇摇头:“无妨。” 章知远狠狠松了一口气,这时候蒋家的长随才笑起来:“章三郎君还巴巴的跑回来救场呢,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没成想宁哥儿竟是个如此凌厉的主儿。” 谈论起哥儿,用词儿无非是标志,好生养,再多了便是娇滴滴,身子骨柔弱等等,从未有人敢用凌厉去评赞一个哥儿。 章知远一拍脑袋,这才想起了蒋家的少郎主,他巴巴的拖着蒋郎君来救人,这会子倒是把人家晾在一面儿了,赶紧道:“叶宁,这是蒋家的少郎主,我如今在蒋家谋差事儿,他便是我的少东主……说来惭愧,方才周家那些护院来了,我没了分寸,正好撞见了蒋少郎君,便请他来救场。” 从始至终,蒋家的少郎主都坐在轿子里。绸缎的轿帘厚厚的垂着,彼时没有任何夏风,帘子一动不动,将轿子里的光景遮蔽的严严实实。 叶宁看向轿子,他自然是看不到蒋家的少郎主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但他知晓一件事儿。 ——眼前的轿子里,坐的正是这本书的主角,蒋长信! 叶宁从末世穿入一本书里,他的脑海中有全书的大体内容。叶宁并非是书中的主角,只是一个小小的配角路人而已,蒋长信才是这本书中,光环缠绕之人。 蒋长信并非是蒋家的亲生儿子,他乃是蒋家老太爷从前丞相爷那里抱来的。大抵二十年前,阉党作乱,十宦专权,皇帝因为没有实权,被宦官当做了摆设傀儡,为了让皇帝乖乖儿听话,宦官们残害了所有的皇子。 其中小皇子梁策刚刚诞生没多久,宦官们自然是连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也不会放过。前丞相爷成为了宦官们的眼中钉,他拼死将小皇子送出宫,交给了辞官还乡的好友,也便是蒋家老太爷。 蒋家老太爷护送着小皇子离开,回到了避世桃源一般的青田村,没过多久,便听闻了丞相爷惨死的消息,不止如此,小皇子的母族,也被宦官们害死,整个朝廷沦为宦官的顽物。 蒋家老太爷想要保护宗室唯一的血脉,便将孩子留在身边儿,如此这样过去很多年。当年的小皇子逃离京城尚在襁褓之中,他的头部受了重创,奄奄一息,虽被蒋家老太爷用名贵的药材吊活了性命,哪成想长大之后竟变成了……一个傻子。 蒋长信浑浑噩噩,浑似个什么都不懂得,很多道理都与他说不通,再加上这些年宦官愈发的嚣张,朝廷始终没有起色,那些阉党为了安心,四处搜寻逃难的皇子,蒋家老太爷也不敢将这件事情告诉蒋长信,唯恐给他招惹来杀身之祸。 蒋长信乃是大梁唯一宗室正统的事情,唯独蒋家老太爷一个人知晓,便是连老太爷的儿子,蒋长信名义上的父亲也不知情,蒋老爷只知晓父亲抱来了一个男娃儿,当时他和夫人都没有所出,便将孩子养了下来,一直视如亲生骨肉。 第8章 这么大的秘密,本该只有一人知晓,叶宁是一个例外,他是以局外人的身份穿入这里的,因而看得清清楚楚。 叶宁略微有些好奇的看着那顶奢华轿子,也不知书中描写的俊美绝伦,姿仪挺拔的傻子,到底生得什么模样?不过叶宁的好奇也只是一时的,无论生得什么模样,都与自己没有干系。 叶宁出于礼貌,道:“多谢蒋郎君。” 虽蒋长信没有帮上忙,压根儿没有走出轿子,但好歹人家是来帮忙的,自然要谢过。 叶宁环视了一下四周,又道:“面摊儿简陋,叶宁未有什么长物可以报答,若是蒋郎君不嫌弃,一会子面摊儿拾掇好,叶宁做一碗面答谢郎君,如何?” 大户人家,是不屑得食叶宁这一碗面的。 轿子内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用手背微微撑着帘子,长随立刻俯身上前打起帘子,看起来这个蒋家的少郎君是打算下轿。 便在此时…… 几个打扮体面的家丁从旁跑过来,匆忙见礼:“见过少郎主!哎呦,可找着少郎主了!老太爷迟迟未见少郎主归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急得跟什么似的,着急寻少郎主回去呢!” 第7章 装傻 蒋长信刚要下轿,衣角已经落在了地上,身边的长随说道:“少郎主,可别叫老太爷着急了,咱们还是回罢。” 蒋长信没有言语,又回到了轿子里,厚重的轿帘子挡住了面目,从头到尾只露出过那一片衣角,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除此之外一丁点儿也看不见。 很快,轿子便离开了破破烂烂的小面摊儿,被仆从前呼后拥着离开,往蒋家的大宅去了。 章知远看着轿子越去越远,感叹道:“可惜了,本应该好好儿的感谢蒋郎君才是,叶宁你可不知,蒋郎君除了……其实人品贵重,最重要的是,蒋家的家教便是与那周家不一样的。” 除了?自然是除了傻了点…… 叶宁收回目光,对于蒋长信这个人,叶宁其实并不感兴趣,毕竟人家是主角,自己是配角,八竿子也打不着,他只想老老实实的在这里过日子,旁的什么也不考虑。 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小面摊儿。 叶宁说道:“收拾铺子罢。” “哎!”章知远爽快的答应下来,虽是个书生,但也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一看在家里边是做惯了活计,忙前忙后的帮衬着,一点子也不娇气。 转眼天色便昏黄下来,章知远看了看外面儿,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回罢,明日再来拾掇。” 叶宁是个哥儿,章知远是男郎,还是个习学礼仪教化的学子,自然不能与一个哥儿在外面过夜,即使是表兄弟。 二人干脆回去,等待着明日再来面摊儿收拾。叶宁看过了,面摊儿虽然小,但五脏俱全,前面是铺面,如今只有一张桌子,若是紧凑一些,能摆下三张桌子。而后面儿便是一间小房舍,只有转身的大小,却足够让叶宁住下,以后不必回叶家去。 叶父叶母并不是叶宁真正的父母,话里话外又觉得叶宁累赘,是一个不能生养的哥儿,给叶家跌份,叶宁在末世独来独去惯了,也不缺这份亲情,思忖着面摊儿弄好了,自己便搬出来,眼不见心不烦。 二人回了叶家,叶母正在给家中唯一的男郎喂吃食,抱在怀里哄着,态度和蔼可亲,眼睛削成了一条缝儿,眼看叶宁回来,刷的将东西往怀里一缩,似乎不想让叶宁看到,原来是一碗肉。 叶家并不富裕,挂在房檐下的腊肉都要吃上许久许久,好不容易得了一块肉,自然要给家中最最金贵的男郎食,毕竟男郎才是家中的希望,哥儿始终都是要嫁出去的,根本排不上号儿。 那肉只是煮了煮,一股子腥臊的味道扑面而来,叶宁微微蹙眉,是一点子食欲也没有的,倒是旁边的叶珠,眼巴巴的站着,默默的吞口水,却不敢与叶母执拗一声。 叶珠转移了注意力,阴阳怪气的道:“哎呦,宁哥儿回来了,天色这多么晚了,我还以为……嘻嘻,你要与表哥在外面儿过夜呢!你嫁不成周家,也不必如此呀!” 章知远被他说得脸面通红,连连摇手:“学生读圣人之书,怎能做出如此逾矩的事情?” 叶宁听叶珠字里行间看不起章知远,淡淡的说道:“你这话可要小心仔细了,表兄将来还要赶考,可别等表兄高中了,你再来改口。” “呿!”叶珠不屑,嘟囔着:“穷书生穷书生,越读越穷酸!”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又道:“你那面摊儿收拾的如何了?可别是回来拿东西的?不是我说,爹娘给你面摊儿,便是叫你历练历练,收收心的,别想从咱们家拿走一块肉,一丁点儿的米面!” 他这话一说,叶母喂饭的动作都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瞪着叶宁。 “是啊!”叶母被抽动了那根筋,道:“面摊儿的事情,你想怎么拾掇由得你去,可你记着,别想从叶家咔嚓一点子东西去,什么面啊,米啊,你都自己想辙,更甭提肉了!” 他说着,将肉往三郎嘴里塞,生怕叶宁会来抢,差点把心头宝儿噎着。 叶父一贯都是最“公正”的,毕竟他要面子,嘴上都是大道理,很有长辈的模样儿,叹气道:“宁哥儿,这面摊儿既然给了你,那便是你的,什么事儿你都要自己想辙,绝不能总是指望着家里头。想当年我给人放牛的时候,那身后也是没人指望的,什么事儿都全靠自己个儿。” 叶宁算是听懂了,叶母生怕叶宁管他要东西,叶父一堆大道理,虽然不明白上说,但其实拒绝的再明显不过了,二人都是摆明了怕叶宁拿家里的米面吃食去面摊儿上。 叶宁有些好笑,道:“请爹娘放心,既然面摊儿给了我,我便会拾掇好,不给旁人添麻烦,也不会要旁人的一粒米,一把面。” 叶母高兴的道:“这是你说的!” 叶父则是道:“你看看你说的,虽你被退了婚,但终究咱们是一家人,不是我狠心不帮衬,只是想叫你历练历练,你懂得这个理儿便好。” 叶宁并不接话,而是道:“明天面摊儿上便能收拾好,后面有间小屋儿能住人,跑来跑去也是折腾,我便不回来住了。” 叶父和叶母听他说不会拿家中的东西,立刻欢心起来,根本不管叶宁住不住在外面儿,挥了挥手,围着家中唯一的男郎,千哄万哄的喂饭去了。 叶宁回了自己屋儿里,叩叩,有人站在门口敲门,并没有贸然走进来,是表兄章知远。 叶宁走出来,道:“今日辛苦表哥了,怎么不去早点歇息,可是还有事儿?” 章知远双眉拧在一起,几乎蹙成了麻花儿,支吾道:“叶宁你别往心里去,舅父舅母的意思其实……” 叶宁险些被他逗笑了,“自家人”都不管叶宁,章知远竟是来安慰他的。 叶宁说道:“我没往心里去。” 章知远不信,毕竟哥儿娇柔,心思也是细腻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在修补了好几次的袖囊中掏了半天,这才掏出一把铜板,绝不够穿成串儿的,零零星星攥在手中。 “我如今在蒋家谋了个差事,这是提前支取的银钱,都被我买了纸笔,只剩下这么些子,”章知远道:“面摊儿刚开张,必然着急等钱使,这些子你先拿着。” 章知远将铜板往叶宁手里塞,叶宁却往后退了半步,没有接那些银钱。 章知远急了:“虽然是少了些,但……” 叶宁却道:“我并非嫌弃这些银钱少,这些财币都是表哥辛苦挣来的,往后你还要去赶考,有的是等钱使的地方,应当自己存起来才是。” “可是你……”章知远不知该不该提起来,又怕提起来伤了叶宁的心思,叶父叶母如此绝情的拒绝帮衬叶宁,叶宁一个柔弱的哥儿,怎么能撑得起面摊子? 原身这些年在叶家做受气包儿,但也积攒下几个子儿,平时靠着编草绳拿出去卖钱,大抵有一些微薄的家当,这些银钱是少了一些,但若是勤俭着,精打细算着,也足够开面摊子。叶宁在末世苦管了,这里的一点磋磨根本不算什么。 叶宁的面容娇弱,身子骨像村口的柳条,仿佛一阵大风便能摧折,可偏偏气定神闲,无端端叫人安心,莞尔一笑道:“表哥放心,我自有法子。” * “少郎主回来了!” “老太爷!老爷!少郎主回来了!” 一顶轿子前呼后拥的抬入蒋家大宅,一直绕过影壁,穿过抄手回廊,最终停在了正房前的天井中。轿夫压下轿子,长随打起帘子,又是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用手背撑着轿帘,弯腰走了出来。 蒋长扬大抵二十岁,坐在轿中不显得,但一走出来,身量挺拔高大,尤其是那宽宽的肩膀,衬托着精瘦的窄腰,光看背影,绝对是一个气度非凡的翩翩公子爷。 “信儿回来了?” 老太爷拄着拐杖,亲自从正厅里迎出来,蒋老爷和蒋家的大奶奶也跟着跑出来。 第9章 大奶奶上前扶住蒋长信:“儿啊你跑去哪里了,天都要昏了,还不见你回家,你大父担心你啊,可别叫人担心!” 蒋老爷是那种面冷心硬的长辈模样,见到蒋长信无事,松了口气,哼了一声,道:“愈发的没个规矩了,叫你在家中读书,见天儿溜出去顽,叫你母亲和大父担心!” 大奶奶则是向着儿子的,道:“好了好了,老爷,信儿无事,这不是好端端的,家中烦闷,他也是……也是坐不住的。” 大奶奶说到这里,言辞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措辞。 蒋长信在家中坐不住,原因还能有什么?自是因着他是一个傻子! 蒋长信与旁人都不一样,青田村的人笑他是地主家的傻儿子,人虽长得俊朗,也挺拔高大,奈何他是个傻子,什么道理也听不懂,旁人说话,他只会笑,便算是当着他的面骂他傻子痴货,蒋长信也照样嘿嘿傻笑。 便如现在,蒋老爷急言令色的,蒋长信只是看着蒋老爷傻笑,似乎不知蒋老爷在责骂他一般,甚至露出一脸的无辜,还歪着头眨巴眼睛,一双凌厉的鹰目,愣是透露着呆呆的傻气。 蒋老爷气的指着他:“你啊!” 老太爷终于发话了,说:“罢了,信儿无事,也累了一天了。” 转而对长随道:“扶着少郎主回去歇息罢。” 长随应声:“是,老太爷。” 长随哄着蒋长信,一行人回了蒋长信的独院儿,其他的仆从都在院子门口驻了足,唯独那一路扶轿的长随跟着走进正屋儿。 踏入屋舍,一刹那,蒋长信收敛了脸上全部的憨笑,他的唇角板起来,习惯性的下压,这样的弧度似乎才适合他这张凌厉且英挺的面容,眼目退去笑意,一双鹰目狼顾,隐隐约约流露出森然与阴鸷。 如何看,也不像是个傻货! “关门。”蒋长信开口了,嗓音低沉。 长随手脚麻利,立刻反手关门,还将屋门落了门闩,这才走进去。 长随立在蒋长信面前,比方才更加恭敬规矩,他的面容略微纠结,似乎有什么疑问不吐不快,微微垂着头道:“主子爷平日里,不是不爱管村子里的琐事儿?今日……” 长随疑惑的道:“主子爷对那宁哥儿,似乎是个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日更中~请大家收藏一下~[可怜] 第8章 早集 夏日的日头总是升起的那么早,从简陋生满毛刺的户牖照进来,轻轻播撒在叶宁的眼睛上。 公鸡打鸣儿的声音,看门犬狂吠的声音,虫叫鸟叫掺杂在一起,叶宁慢悠悠的睁开双目,盯着被缝缝补补无数次的床顶子发呆。 叶宁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当真从缺少缺粮,环境恶劣的末世,穿入了这片世外桃源? “哎呦,”叶珠路过他的屋门口,往里看了一眼:“还不起呢?怎么着,耍赖不想去面摊子了?你也知晓去面摊儿上辛苦,打算老老实实安安心心的做个哥儿了?不是我说,咱当哥儿的,便该有个当哥儿的模样,什么面摊子,什么辛苦活计,都不该是咱伸手张罗的,在家里安心纳纳鞋底子,缝缝衣裳就……” 嘭—— 不等叶珠叨叨完,叶宁反手关门,将他碎嘴的声音直接隔绝在破败的屋门之外,门板不隔音,叶珠啐了一口,不甘心的离开了。 叶宁慢吞吞伸了个懒腰,望着户牖之外的日光,是灿烂的朝阳,是叶宁在末世许久都没见过的日头,是湛蓝色如洗的天空,一望无垠,微微深吸气,还能味道花香与青草的香气。 “真好。”叶宁起了身,快速洗漱,穿戴整齐,推门走出来。 “叶宁。”章知远已然起身了,大清早举着一本书站在院子里温书,见到了他立刻走过来:“今儿个也去面摊儿上?” 叶宁点点头,二人便一起出门去了。叶珠靠着栅栏喂鸡,不屑的呿了一声,叨念着:“周家大郎围着叶宁转,表哥也围着叶宁转,这宁哥儿有什么好?不就是长得标志一些!” 开面摊子需要一些物什,起码的米面粮食,蔬菜瓜果都不能缺,往后等赚了钱,再把面摊子的桌椅添置成三套,如今手头紧缺,面摊子也小,先用一套桌椅合该是够用的。 一大清早,叶宁并没有着急上面摊儿,而是去了集市,今儿个村口正好有早集。 青田村的村民平日都是自给自足的,偶尔需要添置一些物件儿,去县城省城都太远,村子通往外面的道路也难行,不甚方便。于是这每个月,都会有一次集市,就开在青田村的门口,隔壁几个村子的村民也都会来赶集,把这一个月需要的东西,或者村子里没有的新鲜物件儿买回去。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青田村村口最热闹的时候。 章知远见他要去早集,欲言又止,嘴巴张合了两次,不知该如何开口。 “表兄要说什么?”叶宁道:“可以直说。” 别看叶宁长相温柔又温吞,但他绝不是婆婆妈妈吞吞吐吐之人。 章知远措辞一番,生怕伤害了叶宁的自尊心,道:“你……方与周家退了亲,这早集上人来人往的,都是乡里乡亲,最爱说三道四,并着邻村儿的那些子七大姑八大姨,不知会嚼什么舌头根子。若你有什么需要采买的,不如拉个单子,我替你去一趟也成。” 叶宁恍然大悟,原章知远是怕村民在集市上扎堆,最爱讲闲话,伤害了自己“脆弱的心思”。 叶宁摇摇头,说道:“表兄安心,人天生长着嘴,便是用来说话的,天生长着耳朵,便是用来听话的,旁人爱说什么说什么,那是我管不着的。再者,往后开面摊儿,少不得接触乡里乡亲,这也是必不可免的。” 章知远一脸怔愣,连连拱手道:“你如此豁达开阔,真真儿是叫人汗颜。” “快看,”正说话间,便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几个路过的村民应该也是去赶早集的,背地里指着叶宁:“是他,那个宁哥儿,听说被周家退婚了!” “嘿,生得真是水灵!” “水灵有什么用,还不是弃夫?被周家退婚的人,村子里哪家还敢要他。” 叶宁一概不理会,心无旁骛的往早集而去。那些人虽背地里说三道四,但声音不老小,兴许是为了引起叶宁的注意力,偏生叶宁根本不看他们一眼,叫他们讨了无趣,只觉得心窍里空落落的,也无什么嚼舌根的爽俐。 叶宁打算开面摊儿,摸了摸袖囊中的铜钱,原身积攒了一些,但财币并不多,若是想买肉……叶宁立在一个肉摊子之前,稍微思忖了一番,肉终究还是太贵了,若是狠心买了,手里的财币更加紧巴,但凡生个意外,都没能应对的本钱。 最终叶宁还是放弃了卖肉,转头看着旁边的小虾小鱼。没有肉熬汤,汤头自然缺少些滋味儿,幸而青田村临着河水,小虾小鱼是不缺少的,那便用河鲜熬汤,吊吊滋味儿,也是一样的。 “这些小虾小鱼如何卖?”叶宁询问着。 那摊贩是个打扮娇滴滴的夫郎,斜眼看了叶宁一眼,竖起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二,示意两个铜板。 这里是乡下,物价本就不高,加之又临着河水,小鱼小虾最是不值钱,因而卖的十足便宜。 叶宁心里一把称,算了算开支,觉得还算合算,便点头道:“这一筐我要了。” 他很干脆,将财币递过去。那夫郎又斜了叶宁一眼,懒洋洋抬手去接叶宁的财币,口中嘟囔了一句:“着就是周家不要的那个弃夫啊,也就是生得好看了那么一点点,也没什么嘛!被退了亲,还在外面晃荡,也不怕被人笑。” 叶宁伸过去财币的手一顿,并没有张开手心,反而握紧了财币,将手收回来。 “诶?”那夫郎道:“给钱啊,还买不买了?” 叶宁平静的道:“不买了。” 夫郎惊讶:“你这人怎么回事?方才要买,这会子又不买。” 叶宁瞥斜了一眼那夫郎,又瞥斜框里的小鱼小虾:“你这个人嘴巴不干净,鱼虾兴许也不干净,我怕吃坏了肚子,变成你这般嘴碎,那可不好了。” “你……你……”那夫郎的嘴巴可没有叶宁这般利索,若是一般的哥儿,早就找条地缝去钻了,没成想叶宁如此凌厉,一点子也不饶人。对方也是欺善怕恶的,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是在背后嚷着:“你不买我家的鱼虾,我家的鱼虾可是整个早集上最便宜的,看看除了我这家,谁还这般贱卖于你!” 早集上卖鱼卖虾的摊贩很少,毕竟青田村的人都是自给自足的,平日里他们可以打鱼打虾,集市上多半卖些县城里时兴的顽意儿,这样才好卖出去。 叶宁转了一圈,买了一些笋子菇子,并着一些腌菜等等,只是没有买鱼买虾买肉。章知远有些为难:“看来还是之前那家摊子卖的鱼虾最低廉,若不然……你在这等着,我回去买来。” 第10章 叶宁摇头道:“那样的人本不该赚钱,没由头叫他多赚两个铜板。” “可是没有这些,”章知远道:“咱也不够买肉的财币,该如何吊汤头啊?” 叶宁眯起眼睛,这并难不倒他,笑起来道:“没有鱼虾,我便亲自去打鱼虾,还能剩下两个铜板。” 章知远怔愣的张大嘴巴,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没听错,的确没听错。叶宁一个哥儿,竟要自己下水去打鱼打虾,那都是些大老爷们儿做的活计,哪里有哥儿下过水?完全不循规,完全不蹈矩,可偏偏叶宁的表情,令章知远无法反驳…… * “主子爷对那宁哥儿,似乎是个例外?” 长随程昭跟着蒋长信也有几年了,他虽是后进府的,但十足和了傻少爷的眼缘儿,没进蒋家多久,就被调遣到傻少爷身边伏侍。 程昭似乎觉得自己问得太多,又问了不该问的,赶紧垂下头,不敢再吱声。 蒋长信没有立刻回答他,一展袖袍,坐在上手的红漆木雕花大椅上,他端起茶盅,掀开茶盖,轻轻的吹着叶儿,茶汤的热气蒸腾起来,将他凌厉的双目熏得微微朦胧,蒋长信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青田村的人都以为蒋长信是个傻子,便是连蒋家的老太爷,蒋家的老爷和大奶奶,都以为他们的孙子、儿子是个傻子,只不过……本该痴痴傻傻的蒋家少郎主,发生了一些“意外”。 ——蒋长信乃是重生一世之人。 他睁开双眼,又回到了僻静蔽塞的青田村,本该是痴痴傻傻的年岁,偏偏蒋长信是带着记忆重生的,因而他什么都懂得,什么都知晓。 如今这个年岁,十宦专权,阉党把持朝政,他的亲生父亲,也就是当今皇帝还在做宦官的傀儡,那些阉人到处派出爪牙,抓捕宗亲贵胄,打算将梁氏赶尽杀绝。蒋长信如今养在蒋家,还没有权势,权衡利弊之后,打算表面上继续装傻,背地里集赞势力。 程昭乃是昔日程皇后的族人,蒋长信重生之后,第一时间找到了逃难的程昭,替他遮掩躲避了阉党的追捕,安排程昭进入蒋家。眼下除了程昭,也只有另外一个人知晓蒋长信已然恢复神志的秘密。 至于蒋家……老太爷在危难之时,拼死送蒋长信出宫,一路来到这乡野隐居,还立下家规,令他的儿孙永世不得入仕,便是想要保全蒋长信的性命,这份恩情,蒋长信自是记在心中。 他不想让蒋家知晓自己恢复神智的事情,只是不想将姜家牵入乱局,落得上一世满门横死的下场。 上一世蒋长信被寻回皇宫之前,蒋家一门已然落魄。周家因为记恨蒋家在青田村的名声,到处巴结,后来攀附上了阉党,周家虽不知蒋长信的身份,却用阉党来打压挤兑蒋家,老太爷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为的便是不想让蒋长信的身份曝光。 可事与愿违,最后蒋长信的身份还是被阉党识破,蒋家迎来灭门之灾,蒋家一门都与蒋长信毫无血缘,却在最后拼死将蒋长信送走,蒋家的大宅终于付之一炬,淹没在火海之中…… 哆! 蒋长信将茶盅撂在桌儿上,茶盅与茶盘发出轻轻的撞击,吓得程昭一个激灵,小心翼翼的抬头瞥了一眼,心里嘀咕着,主子爷生气了,这表情决计是生气了无疑。只是他不知蒋长信是重生的,更不知蒋长信为何动怒。 蒋长信眯起眼睛,周家。他哪里是为了叶宁,而是单纯看不惯周家,因而才准备出手多管闲事,没成想的是……叶宁一个娇滴滴的哥儿,上辈子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竟如此令他出乎意料。 噗通——噗通!哗啦—— “什么声音?”蒋长信被打断了思绪,回了神。 程昭也不知怎么回事,探头往外面看,哗啦一声,一个黑影乍现,稳稳落在屋中,是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年轻男子,不苟言笑,一张脸面活像死人。 “于渊,”程昭拍着心口:“总是如此神出鬼没,你再吓着主子爷!” 那唤作于渊的人,同样是蒋长信重生之后寻来的人,与程昭一样,都是昔日程皇后,也就是蒋长信生母的旧部,他们一直忠心于皇室,为了躲避阉党的追杀四处逃奔。 于渊武艺惊人,少言寡语,不同于程昭的圆滑,蒋长信便遣他暗中保护,以备不时之需。 于渊话很少,只是干巴巴的道:“叶氏的宁哥儿,并着文书章知远,正在墙院后面的小河中捞鱼。” 蒋长信冷凝的目光微动,程昭惊讶:“宁哥儿?又是那个宁哥儿?”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暂定早上9点或者中午12点更新~欢迎大家留评,会有小红包随机掉落在评论区[猫爪]打滚求一波营养液灌溉,么么么[亲亲] 第9章 下水捞鱼 叶宁的法子,自然是自己打鱼打虾。 从早集上买来,还需要花两个铜币,虽两个铜币并不是太多,但叶宁如今手头紧,能节省便节省,也是好的。再者,那个贩卖小鱼小虾的夫郎,框里本不是太好的货,鱼虾不知死了多久,用来吊汤头也不鲜美。 叶宁与章知远回了面摊上,又拾掇了一下摊子,章知远实在憋不住了,问道:“叶宁,你的法子到底是什么?” 叶宁唇角挑起一个弧度,指着小面摊儿后面的河水示意。 章知远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那是青田村的河水。河水顺着青田村的北面,一直绕过整个葫芦型的村子,北面的河水水势大,水面广,越到南面河水越浅,越发平缓。平日里乡里乡亲用水,都会从河水打水。 章知远一脸迷茫:“这是何意?” 叶宁笑道:“自己打鱼。” “自己?”章知远瞪大眼睛:“这……这,自己怎么打鱼?” 章知远是个学子,因着家中穷困,总是帮着做活计,但他从未打过鱼。在他心中,叶宁是一个哥儿,身子骨柔弱,自也是不会打鱼的。 他哪里知晓,其实叶宁打过鱼,若是在他原本的世界,能吃上一口鱼肉,已然是幸福奢侈的事情了。 叶宁撂下手中的东西,道:“表兄在摊子里便好,我去打鱼打虾。” “且慢!且慢!”章知远拦住他,道:“你怎可下水?这河水性凉,你若是下水,岂不是害了身子?” 叶宁日前生了一场大病,便是因为掉入了冰窟窿,这一病病了许久,如今才有一些气色,章知远才到青田村不久,虽没见过病怏怏的叶宁,却也听说了,此时怎么能叫他下水去? 叶宁特意看了一眼潺潺流淌的河水,笑起来:“表兄,如今这日头,不把河水晒成开水已然不错了,怎还会寒凉?” “这……”正巧,一滴汗水从章知远的鬓角滚落,的确,这天儿太热了,若是能下水凉快凉快,也是极爽快的。 章知远还是坚持:“不可不可,还是不可。” 他支支吾吾,一张干净的脸面突然涨得通红,瞟了一眼叶宁,又瞟了一眼河水,使劲摇头,坚决不让叶宁下水。 叶宁是个哥儿,尤其还未出嫁,若是下水,那身子必然会浸湿,不管脱衣裳还是不脱衣裳,都不妥当。 章知远干脆一咬牙,道:“这样儿罢,你别下水,只管在岸边指挥着,你看上哪条鱼,表兄……表兄给你打上来。” 章知远一副壮士断腕,风萧萧兮一去不复还的壮烈模样,哪里像是打鱼,好似叫他用自己去喂鱼一样。 叶宁明白章知远的意思,表兄是个耿直的,偏偏有些迂腐,在他眼中男郎和哥儿有别,可在叶宁眼中,什么男郎什么哥儿都是一样的,毕竟叶宁可是个笔杆条直的直男,全然没有往其他方面多想。 叶宁点点头:“那便多谢表兄了。” 二人走到河边,章知远退下鞋子,规规矩矩的摆在一块大石头上,然后挽上裤腿儿,抿了抿袖子,将衣摆掖在绳子做的衣带里,以免被河水打湿,终于步履蹒跚的往水中走去。 “嘶……这河水,有些子凉,”章知远叮嘱:“叶宁你站远点,别被打湿了衣裳,待会害了风邪……哎呦!” 他分了心,脚下的石头被河水抛得油光锃亮,一个踉跄险些直接扑在河中。 “表兄当心。”叶宁有些子无奈,就章知远这个平衡能力和动手能力,竟抢在自己前头打鱼打虾,真真儿是替他捏一把汗。 “没……无妨!没事……”章知远双手乱抓,终于平衡下来,没有摔在河水中,连忙摇手,说得大义凛然,其实他的心窍还在扑腾扑腾的乱跳。 “鱼!”章知远方才打滑,踢翻了水中的一块石头,石头下面压着淤泥,竟有一条鱼受惊,从石头缝子中钻了出来,快速摇摆尾巴,呲溜儿从章知远的腿边蹭了过去。 章知远瞪大眼睛,虽食过鱼,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活蹦乱跳的,一时忘了圣人的之乎者也,大呼:“是鱼!好肥一条!别……别跑!” 哗啦哗啦!紧跟着是趟水的声音,水花四溅,在灿烂的日头照耀下,晶晶亮的水花璀璨剔透,带起一股清亮劲儿。 第11章 章知远一顿操作,就在叶宁打了一个哈欠,险些睡着的时候,他突然一个猛子从水中直起腰来,大喊:“抓到了!鱼!大肥鱼!” 叶宁双眸亮堂起来,他平日里不悲不喜,素来淡然惯了,此时看到那条大肥鱼,黑亮亮的眸子染上了雀跃之色,多了几分色彩,更显灵动。 大肥鱼生得丑陋,两根长长的须子垂下来,应当是土鲶的亲戚,这种鱼村民都是不屑一顾的,一来是长得太丑,村民迷信又闭塞,都管这个叫河怪,自不会食用,二来这鱼躲在石头缝里,也是避开了捕捉,久而久之长得如此肥大。 用这鱼吊汤头是不能的,熬出汤来恐怕会有一股子土腥味,但若是用作烤鱼,够肥够厚,也不需要多鲜美的肉质,刺儿少,吃起来尽兴。 叶宁冲他招手:“表兄,快上来。” 章知远双手死死捉着鱼,一抬头,迎着灿烂的日光,便撞见了叶宁的笑意,那张白皙的脸颊染上浅浅的红晕,唇角的弧度虽然不大,却十足好看,一瞬间连日头都被比下去了,好似这个天地都失去了颜色,只有叶宁是那唯一的光亮。 章知远看得呆了,手上的力气难免松懈,啪啪啪!!大肥鱼扑腾着尾巴,尾巴好像巴掌,无情的在章知远的脸上拍了五六下。 “啊!”章知远被打的懵了,手上一松,大肥鱼一个打挺儿,劲头十足,加之水里滑得很,一声惨叫,章知远摔在水中,鱼也跑了…… “表兄!”叶宁没想到章知远这么“笨”,到手的肥鱼竟给放生不说,还一头栽在水中。他连忙跑过去,也顾不得衣衫浸湿,干脆利索一把将章知远从水中捞出来。 “咳——咳咳咳……呸……”章知远呛了水,还蹭了一脸的泥沙,从未这般狼狈不堪过。 叶宁连忙问:“表兄,没事罢?” “咳……咳咳咳……我……没——”章知远拍着胸口咳嗽:“没事……” 看起来全不像没事的模样。 他咳嗽罢了,这才发现叶宁下了水,衣衫湿透,紧紧贴着那柔弱的身子,勾勒着叶宁纤长的体态,经过日头这么一照,照得章知远眼前发昏。 章知远赶忙回过头去,捂住自己的眼睛:“叶宁你怎么下水了,快、快回去!快上岸去!” 叶宁无奈:“还是表兄上岸去罢,我来抓鱼。” “可是……” “没有可是。”叶宁不容置疑的道:“表兄上岸去。” 章知远听着叶宁的语气,莫名不能违逆,只好灰溜溜的道:“哦,那我上岸去了,你小心一些。” 蒋家的宅院后面,便是青田村的河水。因着蒋家占地巨大,旁边没有什么其他人烟,一直以来自不会有人跑到村北来打鱼,都是安安静静的。 今日却不同…… 程昭惊讶:“又是那个宁哥儿?” 于渊素来话少,只是抱臂点点头。 程昭道:“主子爷,我去看看。” 程昭推门离开,一个蹿身扒上院墙,往外一看,不由得“嗬——”狠狠抽了一口气,然后双手捂住眼睛。 蒋长信皱了皱眉,他身边这两个人,于渊沉默寡言,武艺绝佳,程昭虽活分圆滑,但也不至于一惊一乍,嫌少这般吃惊。 蒋长信道:“何事?” “他……他……”程昭捂着眼睛,但还是从指缝间往外看,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宁哥儿……他……脱、脱……” 别说于渊听不懂,蒋长信这个重生一世,见多识广之人也听不懂。 程昭期期艾艾,平日里机灵又聪敏,今儿个却成了个哑巴,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蒋长信素来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但眼下他的确好奇了,不知叶宁到底在做什么。 他起了身,来到院儿中,华贵的衣袍微微一动,一个起落,身如鸿雁猎鹰,快速掠上高高的墙头,往河边望去。 只见…… 叶宁脱了鞋子,挽起裤腿与袖子,露出白生生的四肢,趟水站在河中。叶宁虽瘦弱,身子板儿单薄,但并不是干瘪的消瘦,意外的,他的小腿纤长,弧度流畅,水珠儿咕噜噜往下滑,带出一道旖旎的水渍。 叶宁正弯着腰,在河水中打捞,他的动作不快,时而停下,时而动一下,甚至停顿的功夫很长,一双黑亮的眼眸却总是在转动,仿佛逡巡猎物的小狐狸,透露着狡黠的光芒。 哗啦! 叶宁突然动了,虽没有武艺的底子,但难得迅捷,毫不拖泥带水,腰肢下压,一把在水中抓住了什么。 叶宁纤细的手臂被巨大的力气牵扯着扭动,白皙的面颊憋红,唇瓣抿起,咬着下唇,弯下的腰肢更是压低,脊背与臀瓣的线条令人脸红心跳,不敢多看一眼,却又忍不住多看一眼。 “抓到了。”叶宁唇角一挑,是一条大肥鱼。 蒋长信扒着墙头,慢慢眯起眼目,这个叶宁仿佛与上辈子那个娇滴滴的哥儿,不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第10章 裤#裆生寒 程昭捂着眼睛,手指缝露出大大的孔隙,感叹道:“这个宁哥儿,怎么与旁的哥儿都不一样,竟自己个儿下水捞鱼?” 他说着还杵了杵身边的于渊:“你可见过哥儿下水捞鱼的?” 于渊没有搭理他,也没有表态,活像一个木桩子。 程昭又道:“我听说宁哥儿年前不是还病着,好似掉进了冰窟窿,一条命险些都丢了,这身子骨儿能下水么?” 蒋长信凝视着河边的叶宁,心窍中浮现出丝丝的狐疑。他是重活一辈子之人,上辈子也曾听说过叶家的宁哥儿,生得是青田村最标志貌美的,没有一个哥儿能比得过他,饶是蒋长信后来恢复了神智,见多识广,说实在的,整个大梁也没有人能比得上叶宁的面相。 可在蒋长信的印象中,叶宁是一个哥儿,也只是一个哥儿。如同其他哥儿一样,娇滴滴的,规规矩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小便相看人家,准备做一个相夫教子的好夫郎。 叶家因为宁哥儿的美貌,为他相看的自然是整个青田村挺好的人家,周家。 叶家也知晓,蒋家是书香门第,老太爷曾经还做过官,是见过世面的官老爷,因而并没高攀蒋家的意思,把目光放在了养猪大户周家身上。 上辈子叶家的哥儿嫁到了周家,可这辈子……叶宁与周家退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蒋长信并非真的痴儿,自然也有所耳闻。 一切都在正轨之上,全都在蒋长信的掌控之中,唯独叶宁出现了意外,只有他,是与众不同的…… 叶宁抓住一条大肥鱼,动作干脆利索,趟水上岸,将鱼扔进提前准备好的竹篓中,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敏锐的抬头,准确无误的看向蒋家院墙的方向。 蒋长信是个练家子,他重生之后一直都有暗地里习武,平日在宅中无事可做,便习武读书来打发时间,自是养成了机警的性子。 叶宁一抬头,他立刻肩膀一缩,猛地跃下墙头,躲过叶宁的目光。 程昭反应不及时,险些被发现,于渊一把薅住他的脖领子,将人往下一带,因着失重的缘故,程昭张开嘴巴下意识想喊,于渊早有准备,另一手精准的捂住他的嘴巴,没叫他发出一丁点儿的“噪音”。 三个人跃下墙头,过了一阵子,外面传来章知远兴冲冲的嗓音,还有二人渐远的跫音,应该是回面摊儿去了。 程昭小心翼翼的重新扒回墙头,面摊子距离河边不甚远,院墙高大,趴在上面视野极好,毫无遮挡,看得是清清楚楚。 程昭小声道:“他们回去了。” “他们好像在杀鱼……” “章三郎君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哎呦……鱼跑了。” “切菜了。” “和面了……好像要做吃食。” 程昭一面偷看,一面汇报,简直事无巨细。于渊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蒋长信则是淡定的端起茶盅来,轻轻呷了一口香茗,二人似乎都已然习惯了程昭的聒噪。 叶宁拎着竹篓回了面摊子,开始拾掇鱼,小鱼小虾用来吊汤头,大肥鱼便做一味烤鱼,各有各的滋味儿。 叶宁动作干脆利索,开始杀鱼,章知远站在一旁,热情的道:“方才抓鱼我没能帮上忙,不如我帮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口大气没喘上来,叶宁已经开始杀鱼了,鱼血流淌出来,一股腥气扑面袭来,章知远吓得后退三步,躲在门口道:“叶宁你小心啊,别、别伤了手……” 叶宁:“……” 叶宁平静的看了一眼章知远,继续手下的动作,把鱼的内脏清理干净,尤其小心苦胆,若是碰破了苦胆,鱼肉便会染上甘苦的味道,影响鱼肉本身的滋味儿。 章知远也觉自己的反应太大了,人家哥儿都能拾掇鱼,一个男郎躲这么远,未免太不像话,咳嗽一声道:“咳咳……叶宁我……我能帮你干点什么?” 第12章 叶宁还在拾掇鱼,本想让表兄站在一旁别捣乱便够了,不过看到章知远那热情的表情,也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毕竟表兄的心肠热络,人也不坏。 “那面的笋子和菇子,麻烦表兄洗净。” 章知远使劲点头,撸起袖子:“你放心,我在家里什么都帮衬着,洗菜切菜我都是在行的,你放着,我洗好之后,再帮你把菜切了。” 叶宁点点头:“有劳表兄。” “无妨无妨。”章知远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书生,家中也没有那种清高的条件,他动作熟练的洗菜,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将笋子菇子等放在案板上,抽出菜刀来切菜。 当! 哆……哆、哆。 乓、乓……乓—— 叶宁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微微蹙眉,章知远哪里是切菜,分明和笋子菇子有什么深仇大恨,双手握着菜刀木柄,牟足了力气狠狠切下去,与其说是切菜,还不如说是拍菜,切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 不过,也算是切好了,叶宁无奈的叹口气。 “叶宁,”章知远好奇:“你这准备做什么吃食?” 因着是面摊儿,摊子上的炊具有限,吃食也有限,因而叶宁第一次打算做面食,便道:“片儿川。” “片儿……川?”章知远迷茫。 在大梁并没有片儿川这种美食,不过在叶宁的记忆之中,上一辈子世界还未变异,末世还未降临之时,片儿川可是杭州极为有名的面食,他曾经食过一次,汤鲜面滑,用料简单却考究,那滋味儿只要一想起来,便觉得口舌生津,食指大动,不知多少次挨饿忍饥之时,叶宁都在脑内幻想着食上一碗热腾腾,鲜掉眉毛的片儿川,那该有多幸福。 如今穿到了青田村,虽然家长里短儿的一大堆,还摊上了如此的爹娘,作为一个直男险些还嫁给了一个养猪的男子,但万幸的是,这里足够条件令叶宁煮上一碗热腾腾的片儿川。 叶宁的唇角染上一些笑意,谈起吃食,他的面容不再那么清冷,好似开春的微风,柔柔的,带着一股温和。 这片儿川讲究的就是用雪菜笋子和猪肉吊汤头,形似面条,本名是片儿汆,久而久之读成了片儿川。 雪菜和笋子,叶宁都是有的,唯独眼下买不起猪肉,于是叶宁便想改良一下片儿川,用小鱼小虾吊汤头,河鲜味甘,虽没有猪肉浑厚,但比猪肉更加鲜美,也算是差强人意了。 汤头熬煮起来,叶宁便开始和面,白生生的面团,在叶宁纤细柔软的手掌中,仿佛有魔力一般,被揉的又圆又韧,醒面的空闲将章知远切的“菜块”改了改刀,切得美观一些。 浓烈的日头之下,炊烟层层叠叠的隆起,顺着夏日的微风缓缓飘荡,一股鲜香的汤头滋味儿随着飘散开来。 正是正午的光景,好几个村夫扛着锄头,从田间走下来,准备回家去用午饭,填报了肚子,下午还继续去田里干活儿。 面摊子在北面,与他们并不顺路,但那几个村夫偏偏闻到了浓烈的香气,好似是河鲜的香味儿,却比河鲜更加丰富有层次,勾引着饥肠辘辘的味蕾。 “好香啊!这是什么滋味儿?” “你看那面有炊烟,会不会是蒋家在造饭?” “不是罢,快看,是叶家那个面摊儿!” 村夫们结伴跨过小木桥,来到面摊子前站定,他们也不进来,不远不近的站着,抻着脖子围观。 “叶家的面摊子不是早就关了么?” “哎呦!这不是刚被周家退婚的宁哥儿么?一个哥儿竟开起了面摊子?” 叶宁不是没听见他们的调笑,但并不理会,自顾自的煮面。那几个村夫讨了无趣儿,愈发的想要勾起叶宁的注意力,便道:“宁儿哥,你这面怎么卖?” 叶宁这才开口了:“两个财币一碗。” “什么?两个铜板?!”村夫尖叫:“我都能买一大筐鱼虾了!” “就是啊,太黑了,谁愿意来食你的面摊儿?” 汤头虽然鲜美,但村夫们都舍不得花两个钱币,却也不妨碍他们站在旁边围观,这会子他们也不着急回家吃食了,津津有味的盯着叶宁,仿佛只是看着叶宁那高挑的身姿,柔弱的细腰,白皙凝脂般的脸蛋儿,便可以充饥似的。 “你别说,哈哈——”村夫笑起来:“怪不得一碗面食卖的如此之贵,你瞧瞧,这小嫩肉,和出来的面就是不一样,哎呦哎呦,这双小手若是在谁家男郎身上揉一揉,可不得似神仙呢!” 章知远挡在叶宁面前,不叫他们多看,道:“你们如此评点一个哥儿,还知不知羞耻?” 村夫耍无赖道:“开门做生意,怎么的,还不叫看了?那你关起门来啊,还开什么面摊子?” “你们……”章知远学得都是正经学问,掰蚩不过那些歪理儿,气得面红耳赤。 叶宁拦住章知远,他一句话也没说,而是走到案板前面,将几只笋子撂在上面,唰,抽出刀架子上的菜刀。 叶宁目光平静的凝视着那些笋子,手起刀落,哆哆哆哆,速度极快,手又稳当,一个瞬息之间,将笋子切成笋片,笋片一片片薄厚相当,薄如蝉翼,迎着浓烈的日头比窗户纸还要透亮。 邦! 叶宁手腕一转,菜刀的刀尖剁在案板上,凉丝丝的凝视着那些村夫。 “嗬……”村夫们大吃一惊,没来由的裤#裆生寒,那动作好生吓人,浑不像是在切笋,反而像是…… 趴在墙头上偷看的程昭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吓得喋喋不休汇报声音都断了。 蒋长信挑眉看他:“如何不言语了?” 反而是一向“哑巴”的于渊感叹了一句:“好刀功。” 作者有话要说: 请追文和养肥的大家都点点收藏呀[亲亲]收藏太少啦,没办法上榜单,也没办法爆更,现在只能每天最多更新一章[菜狗]已经迫不及待要日更1万字了[坏笑] 第11章 恶食之症 叶宁用小鱼小虾吊足汤头,将高汤熬得浓郁,面条筋道齐整,从滚水中捞出来,快速入凉水中过一遍,如此一热一冷便保持面条的嚼劲儿,不至于软绵,也不会那般容易糊掉。 白生生的面条卧在海碗中,叶宁用大汤勺舀了汤头,哗啦一声浇上。浓郁鲜香的汤头瞬间包裹住白生生的面条,面条沾染了丝丝油腥,不显得油腻,被日光一照晶晶亮的,不只是喷香,还十足的美观,只是用眼目去看,便知晓这碗片儿川别有滋味。 河鲜的鲜美顺着微弱的夏风扩散,围观的村夫们登时吸了吸鼻子。 “好香啊……” “还真香,有模有样的。” “我怎么不知小鱼小虾熬汤,能如此鲜美?与这宁儿哥一比,家里的婆娘浑似不会造饭。” “你别说,我家里的夫郎也是,每次叫他煮面点,便是烂乎乎的一坨,瞧了都没有食欲!” 香味顺着河水飘荡,很快便蔓延到蒋家的院墙附近,程昭扒着院墙,第一个闻到了那股鲜美的滋味儿,有河鲜的浓厚,但并不腥气,竟是比肉汤还要鲜美,一时间腹中翻滚,叽里咕噜的乱叫,愣是勾出了馋虫。 想他程昭以前也是程皇后身边的皇亲贵胄,什么山珍海味没有食过,如今虽然“落魄”了,但藏身于蒋家,也是大门大户,不缺食不断吃,竟被一碗面食勾起了馋瘾,这说出去,怕是旁人不带信的,还以为是程昭说胡话呢。 “糟了!”程昭狠狠的吸着香气,突然一个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立刻跃下墙头,抓了一把硕大的蒲扇,再次跃上墙头,呼呼呼抡圆了挥舞着胳膊扇风,想要将那香喷喷的滋味儿扇出去。 程昭嘴里头说道:“糟了糟了,主子爷闻不得这些吃食的味道。” 蒋长信微微蹙眉,立刻撂下盖钟,下意识用袖袍挡住自己的口鼻。连一旁持重老成的于渊也动了,一时找不到扇子,便用袖子匆忙为蒋长信扇风,想要将那鲜美的气味儿驱散。 按理来说,片儿川的味道鲜香,便算是天生不喜面食的人,也会被这滋味儿吸引,哪有像蒋长信这般如临大敌之人? 原因无他——蒋长信患有恶食之症。 简单来说,便是蒋长信有厌食症。平日里蒋家的吃食十足讲究,素来都是清蒸的、白灼的、水抄的,若不然便是凉拌的,以清淡口的素食为主,便是食肉,也是一些不见半点油腥的鸡肉等等,像是味道浑厚的牛肉,带有膻味的羊肉,甚至是水产海产的鱼肉,蒋长信别说是食一口了,闻一下气味儿都不行。 蒋家的老太爷、老爷,并着大奶奶,没少为蒋长信恶食之症的事情着急忙慌,一年到头,但凡是蒋老爷出门做生意,一准儿会带医士大夫回来为儿子瞧病,带回来的大夫没有五十个,也有三十个,没有一个能瞧好的。 也就是蒋长信私下里一直坚持习武,不然在古代患上恶食之症,还如此严重的,怕是也没有多少个年岁好活,与绝症没有二般。 第13章 说起这恶食之症,怕是蒋家上下,甚至程昭于渊二人,也不知缘由。蒋长信心底里有一个秘密,未免节外生枝,谁也没有告知,那便是蒋长信乃是重生一世之人。 上一辈的蒋长信痴痴傻傻,根本没有患上恶食之症,重生之后的蒋长信突然吃不出滋味儿,食不下饭菜,也正是因为“重生”的缘故。 蒋长信上辈子被寻回皇宫之后,很快便恢复了皇子的身份,继而册封太子,成为了大梁的储君,阉党的势力削弱,一切欣欣向荣。蒋长信的生母程皇后被阉党害死,皇上又立了一位新的王皇后,王皇后虽与蒋长信没有血缘关系,却是程皇后的手帕交,十足亲笃,待蒋长信犹如亲儿子一般。 蒋长信还以为终究苦尽甘来,岂知晓…… 原蒋长信这些年痴痴傻傻,根本不是因着头部重伤所致,而是因着中毒! 程皇后还在世的时候,便对自己这个好姊妹十足的关照,那时候王皇后还是一个嫔妃。小皇子降世,程皇后产后换上了恶疾,王嫔没有所出,体贴的整日来程皇后跟前帮衬,一面照顾程皇后,一面看照小皇子。 程皇后还当她的好姊妹是个热络的心肠,哪里知晓,其实王嫔嫉妒程皇后的地位,嫉妒她诞下皇子,偷偷的给程皇后和小皇子下毒。 程皇后根本不是死于恶疾,而是中毒而死,小皇子也就是蒋长信也中了剧毒,险些一命呜呼,被蒋家老太爷带离京城之后,因为没有继续中毒,随着日月的推移,毒素一点点的减弱,这才终于清醒过来。 上辈子蒋长信不知王皇后的险恶心肠,回到宫中之后,还当王皇后是母亲的好姊妹,对她没有任何防范,王皇后与阉党偷偷勾结,故技重施在他的饭食中继续下毒,蒋长信毒发,这才查出了背后主使竟然是王皇后。 蒋长信的手掌在袖中慢慢攥拳,手背青筋暴凸,眼神愈发的深邃阴鸷。不知是不是因着具有上辈子的记忆,蒋长信差点死在王皇后精心准备的膳食之上,这辈子重新活过来,但凡看到吃食,蒋长信都会有恶心厌恶的感觉,起初只是食不下大鱼大肉,如今发展到闻不得半点膳食的气味儿。 蒋长信没有将重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因而旁人也不知他为何会患有恶食之症。青田村的乡里乡亲都觉得,兴许是蒋家的郎君实在太金贵了,食不惯人间烟火,那都是富贵人家才会患上的疾病,装腔作势,俗称富贵病。 叶宁将面条浇上汤头,复又在片儿川上打了三个圆溜溜白嫩嫩的鸡蛋,将片儿川的大海碗端给章知远。 章知远惊讶:“这……为何还要打上三个鸡子?一连打上三枚,也太奢侈了。” 章知远自从到了叶家,还从未食过叶家的一丝肉沫,一颗鸡蛋,他也知自己是寄人篱下,自小又穷苦惯了,所以根本不奢求这些个。 叶宁微微一笑,道:“这三连鸡子,自然是预祝表兄连中三元。” 章知远更是一愣。 叶宁道:“表兄人品贵重,学识渊博,往后连中三元定不在话下,如今叶宁只是讨一个好彩头,不过分罢。” 章知远终于笑起来,他的笑容有些子憨气,村子逼仄,鲜少有人夸赞章知远的学识,大家都说章知远是个穷酸书生,还不如下地干活,如今突然被叶宁夸赞,十足的不好意思起来。 “不、不过分,不过分。”章知远仔细的捧着那碗片儿川,竟有些舍不得食。 叶宁道:“表兄快尝尝,滋味儿如何,坨了便不好了。” “哎!”章知远使劲点头,来不及坐下来,就着木桌,弯着腰,抄起筷子挑了一大撮儿面条,呼噜噜往嘴里塞去。 “嗯!”章知远睁大眼睛,双眼放光,突然梗住了,好像卡壳的海蚌,那些围观的村夫还以为他被噎住了,一时全都屏住呼吸。 章知远停顿了一下,赶紧把嘴里的面条全部咽下去,竖起大拇指:“好吃!香!太香了!我从不知小鱼小虾能熬出如此浓郁的汤头!还有……还有这汤中的滋味儿,说不出来,比河鲜更加丰富,十足有层次,一点子也不单调腥气。” 叶宁一笑,道:“这汤头中除了鱼虾,还加入了雪菜和笋子,自然比只是单纯的河鲜要丰富。” “怪不得怪不得。”章知远连连地头,感叹了一句之后立刻埋头苦吃,因着嘴巴已经被弹滑筋道,嚼劲细腻的面条堵住,再不说一句话。 村夫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本只是好事儿,打算围观一下哥儿抛头露面的造饭,这下子全都被章知远的吃相感染,口舌生津,忍不住狂吞口水,甚至有人用黑黝黝的袖口蹭了蹭嘴角,几乎要流出口水来。 “这……”一个村夫实在忍不住,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道:“两个铜板便两个铜板罢,贵是贵了一些,给我来一碗,我倒是要尝尝,这汤面到底是贵是贱!” 其余的村夫合该是身上没带财币,没有如此阔绰的手笔,道:“老李,咱们平日里关系怎么样?你家有事儿我总是要帮衬一把的,今儿你得分我一口面食。” 还有一个村夫更是腆着脸道:“宁哥儿,今日你的面摊子刚开张,怎么也要讨个好彩头,干脆两个铜板给我们一人一碗面,往后若是好食,咱也好给你到处说说去,是也不是?” 章知远傻了眼,从未见过这么死乞白赖讨食的,他虽然穷,却从小知晓要靠自己自力更生,哪有这样跑到人家门前讨吃讨喝,还说得理直气壮的? 有一就有二,今儿个叶宁白给了他们面食,但凡一传开,村子里那些贪便宜的,肯定都会找上门。开摊子本就不容易,再被他们讹上吸血,别说赚银钱了,本金都拿不回来,决计血本无归! 那些村夫觉得自己人多势众,叶宁又是一个哥儿,身子弱、耳根软,脸皮儿薄的,是个好欺辱了去的,嘴里不停嚷嚷着,咄咄逼人。 “就是就是!不赚买卖,也要赚个吆喝。” “说的极对!一人一碗,给我多来点面!” “我也要三颗鸡子,再多盛点鱼虾!” 作者有话要说: 段评已开,欢迎留评~评论区和段评区每天都有小红包随机掉落[撒花] 第12章 秀色可餐 村夫们眼巴巴盯着章知远的面碗,吧唧着嘴巴,若不是极力克制,险些流下口水。眼中闪烁着占尽便宜的贪婪与有恃无恐。 他们都断定,叶宁是一个哥儿,没见过大世面,脸皮子也薄,耳根子也软,不可能与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争执理论,再者,都是乡里乡亲的,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不值当撕开脸皮。 可惜,他们都错了。 叶宁的确穿成了一个哥儿,但他并非没见过世面,更不会被旁人要挟。 叶宁淡淡一笑,断然的道:“我这片儿川,你们吃不得。” “为何?”村夫们脸上还挂着贪婪的笑容,唇角却僵硬了,瞪着眼睛质问。 叶宁慢悠悠的道:“因为你们的嘴巴太脏,一开口臭得紧,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味儿,若我这片儿川与你们食了,给钱不给钱,白吃不白吃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倘或吃坏了肚子,还以为是我的面不干净,我到哪里说理儿去?” 村夫愣了,章知远也愣了,大家伙儿都反应许久,这才发现原来叶宁是在骂人,不只说他们吃饭不给钱,白吃白喝,还骂他们嘴臭。 “噗——”章知远一口汤头差点吐出来,呛得他使劲拍胸口给自己顺气儿。 “你!你——”村夫面红耳赤,他们没读过书,但好赖话儿还是听得懂的,关键叶宁的言辞如此不饶人,那些村夫又是油滑市井的,哪里能听不懂,脸红脖子粗的指着叶宁。 “好啊!大家伙儿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你今日便是要铁了心得罪爷们儿了?” “就是,面摊子开张,我们来给你捧场,送两碗面怎么了?” “若是闹得难看,往后还有谁敢到你叶家的面摊来吃食!” 叶宁并不怕他们的威胁,说道:“正是因为乡里乡亲的,我也只是随便说道两句,开开顽笑,还没动手呢。” 嘭!砰砰砰…… 叶宁说着,抄起砧板上的菜刀,又开始切菜,笋子与菇子在他的菜刀之下,切得齐齐整整,老老实实。 几个村夫拿捏不住叶宁,又丢了面子,冷哼一声:“走!别与他这个哥儿一般见识!” “头发长见识短的!” “走罢走罢,真真儿晦气!” 村夫们没讨到好处,脸皮也丢了干净,终于灰头土脸的走了。 “叶宁!”章知远竖起大拇指,笑道:“你真厉害!嗯嗯……” 他还没忘了一个劲儿的往嘴里扒拉片儿川,使劲点头赞叹:“好吃!这汤太鲜了!直叫人鲜掉眉毛……嘶、就是太烫口了。” 叶宁笑起来:“表兄不必着急,锅里还有,你若是没吃够,再添一些便是。” 第14章 章知远不好意思的道:“那……那我再添一点点,一点点就够了。” 蒋家的墙头那面儿,程昭还保持着扒着院墙的动作,忍不住感叹道:“嘿,宁哥儿这张嘴,真真儿是不饶人,以前怎么不知他们叶家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哥儿?” 程昭说者无心,听者却有心,蒋长信心中也有此狐疑,他往日里怎么不知叶宁是如此凌厉的主儿?若叶宁真是如此干脆厉害,上辈子为何还要嫁到周家,被周家那群人拿捏摆布。 难道…… 蒋长信心窍微动,除了自己,这一世还有人也不同了? “那个……”程昭支支吾吾,期期艾艾,平日里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巴,此时竟有些个笨拙,挠了挠后脑勺,颇有不好意思的道:“主子爷,那面……面太香了,我以前在京城里头,从未听说过什么片儿川,那个……” 程昭昔日里乃是京城贵胄程氏的少郎主,什么样儿的山珍海味没食过,什么样的飞禽走兽没见过?还真从未听说过哪个馆子可以做“片儿川”,他也没有恶食之症,一时间被馋坏了,肚子打雷,口舌生津,馋虫造反一般,一刻也安耐不住。 蒋长信自然知晓程昭的性子,若不是阉党作乱,程昭还在京城做小少爷呢,哪里轮到跟着自己吃苦? 蒋长信淡淡的道:“想吃?” 程昭使劲点头。 蒋长信叹了口气,摆摆手,道:“去罢。” “哎!”程昭答应了一声,雀跃的离开,临走还没忘了嘱咐于渊:“你照顾着主子爷,我吃了面便回,回头也给你带一碗。” 于渊没说话,只是拿眼瞟了他一眼。 程昭还以为于渊不屑得食面,他这个人,对什么都淡淡的冷冷的,唯独心里头装着报仇,想要跟随蒋长信回到京城,杀了那把子阉党,平时吃穿用度都很简练,甚至无欲无求。 哪知于渊末了说了一句:“快去快回,面别坨了。” 程昭:“……”敢情这石头疙瘩也想食面? 程昭一溜烟儿飞快的跑了,欢心得跟什么似的,蒋长信则是用袖袍遮住鼻息,避免片儿川的味道,无论是何种美味,怕是他这辈子都无法消受了。 程昭一口气跑出去,距离近了,面摊子没有半点生意,但炊烟袅袅,热烈的日头之下,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哎呀,”章知远惊喜的道:“你怎么来了?” 程昭笑起来:“章三郎君,你们这面摊儿滋味太香了,我在院墙里头都闻到了,这不是么,抽空吃一碗。” 章知远连连摆手:“这是叶宁一个人的面摊子,我是来随手帮衬的。” 叶宁不由多看了章知远一眼,虽然木讷一些,但果然是个君子,真是一点子便宜也不占,他帮了这么多忙,换作旁人,若是有人夸赞一句面摊,定然恨不能找着辙的应承下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章知远却不愿意如此,没有半点子虚荣之心。 叶宁走过来,微笑道:“程郎君吃面么?” 程昭道:“我可不是什么郎君,唤我程昭便是了,快快,给我盛一碗,太香了。” 汤头都是现成的,面却被章知远一口气全都食了,需要现煮,且这片儿川就是现煮的滋味儿好,若是坨了糊了,便不够劲道爽滑了,失去了精髓。 叶宁动作麻利儿的厉害,立刻将面下锅,热水咕噜噜翻滚,便只是这面,竟都比旁人家多出一股子面香味儿,说不出来的勾人。 程昭哪里知晓,他的嗅觉没有出错,这面也是叶宁在集市上千挑万选的,可不比大肉便宜多少。要知晓,片儿川的精髓除了汤头,便在这简简单单的面条上,可马虎不得。 白生生的面条被沸水翻腾,一时间真不知是面条更白嫩一些,还是叶宁纤细的手掌更白嫩一些,只是煮面这样的动作,都比旁人好看的紧,赏心悦目秀色可餐。 叶宁将面条捞出来,过凉水一拔,手腕灵巧的一翻,面落入海碗中,不只是散乱的一落,更像是叠起来的小被子,一根根十足有层次。随即浇上热乎乎的汤头,一股喷香浓厚的鲜味随风飘散。 程昭已然坐好,从筷子筒里拿了筷箸,都是叶宁自己打磨的筷箸,光滑又不刺手,焦急的道:“好了么,好了么?” 叶宁亲自将海碗端过来,放在程昭面前,汤头浑厚,奶白微黄,面条白嫩,隐隐露出汤头,上面还摆放着一圈的小鱼小虾,只是看卖相,便已经馋死了十个程昭。 程昭迫不及待的抄起一筷子面条,瀑布一样塞入口中。 “唔——嘶!烫……好烫……嗯嗯,鲜!这汤真香,还有面……好是弹牙,却不费牙口!嗯嗯好吃!嗯嗯!” 叶宁看着程昭的吃相,险些笑出声来,不必多问了,这片儿川必然是成功的。 程昭三两口吃完了一碗片儿川,不够食,又来了一碗,美美的吃掉两碗,把汤汁儿都给喝干净,小鱼小虾也剥的精光,这才舒爽的叹出一口气,将硕大的海碗放在桌上。 程昭从袖囊中掏出一把铜币,道:“这是我的面钱,再来一碗我端回去。” 叶宁道:“昨日里蒋郎君帮了我不少忙,今日这几碗面,算是我请,只希望你们不要嫌弃我的面贫贱。” 程昭连忙道:“昨儿个那事儿,我们也没帮上什么忙,这如何能行?” 叶宁却执意不收财币,把面给他打包起来,体贴的用了两个海碗,面条和汤头分开盛放,以免走回去这一路坨了,将两只大碗都装在食合中,递给程昭。 程昭道:“宁哥儿是个爽快人,往后我还往你的面摊吃食,只有一点子,你可别不收钱,我还怎么敢来?” 叶宁笑道:“往后自然是要收钱的,这点子程郎君放心罢。” 程昭心满意足的提着食合回了蒋家大宅,将食合先送到蒋长信的小厨房去。因着蒋长信患有恶食之症,别说是吃,连浓厚的气味儿都闻不得,程昭怕勾起了他的恶食,便将片儿川放到厨房,一会子叫于渊自己去厨房食,食过了再回来。 程昭刚从小厨房回到院子门口,片刻之前还平静的院子,竟炸了锅,一堆的仆从忙前忙后,险些撞到了程昭。 “程昭!你怎么才回来,跑哪里去了!” 程昭奇怪:“怎的了?出什么事儿了?” 那仆妇一直跟在大奶奶身边,是个资历很老的嬷嬷,焦急的满头大汗:“方才不知是哪个毛手毛脚的怠懒货,将少郎主的午食端错了去,竟将少郎主的清水白面,错拿成了一碗油腥的红烧大肉!” “可怜见儿的,少郎主闻了一下油腥的味道,恶食之症登时发作了,那脸色煞白,遭罪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饿了,去吃红烧牛肉面啦[坏笑][坏笑][坏笑] 第13章 相看 正是午食的时辰。程昭嘴馋,去吃面的空档,蒋家也开始传饭了。 蒋长信因着有恶食之症,总没什么胃口,每次都是对付一两口了事儿。小厨房给少郎主做的饭食最是简单,无非是白粥熬得软烂一些,配上只用散盐翻炒的菜叶子,如不然就是用清水煮的白面条,连鸡子也不要加一颗,因为少郎主觉得鸡子腥气,闻到气味便觉反胃。 今日蒋长信的饭食便是一碗白面条,里面加上少许散盐,不要任何油腥。可偏偏谁知晓,小厨房将蒋长信的饭食弄错了,白生生的面条竟然错端成一碗油腥浓郁,肉香肆意的红烧大肉。 蒋长信看到那油腥,脸色瞬间惨白,紧跟着便吐了,这事情惊动了主院儿,老太爷和老爷,并着大奶奶全都来了。 蒋家老爷亲自去请大夫,大奶奶心疼儿子,一直守在旁边,片刻不肯离开。 程昭回来的时候,便看到主子爷躺在红漆雕花的软榻上,榻上垂下来的白色纱帐,都比他的脸色要好看一些。蒋长信闭着眼睛,一脸煞白,汗水滚滚的从额角淌下来,已经湿透了衣领子。 “大夫怎么还不来?”大奶奶着急的跟什么似的,催促道:“快!快去再看一看。” “大夫来了!”仆妇唤了一声,蒋家老爷与大夫急匆匆进了屋儿,大夫赶紧给蒋长信诊脉。 都是一些陈年旧疾了,大夫素来是为蒋长信调理恶食之症的,乃是从村子外面的县城上请来的,那是有名儿的医士,可蒋长信的症状也总不见好,反反复复的,有时缓解一些,有时又恶化一些。 老太爷也十足担心,目光复杂的凝视着蒋长信,道:“大夫,如何?” 大夫沉吟了一番,道:“诸位不必担心,的确是恶食之症发作了,老夫调整一下药方子,等熬好了叫少郎主饮下。” 随即又叮嘱:“少郎主食不得荤腥,饮食清淡为主,平日里多多出去走动,活动活动脾胃。” 大奶奶一一应下,大夫又道:“还是叫少郎主饮些粥水,或者食些好消化的面点,一会子再用药。” 大奶奶立刻道:“快去,让厨房端些粥来,要清粥,要白粥。” 第15章 “是是。” 仆从们一顿忙碌,蒋长信一直没有睁开眼目,似乎是睡了,但他微微蹙着眉心,听到大夫说吃食的时候,喉结轻轻的抖动,显然没有睡着,正遏制住反胃的心理。蒋长信在旁人眼中一直都是个傻子痴儿,如今他恶食之症发作,十分消耗精神,也便没有睁开眼目,干脆装作熟睡的模样。 很快便有仆夫从小厨房端来了专门为蒋长信熬的粥水,一碗软烂如糊糊的白米粥,什么也不加,只用清水熬煮。粥碗覆着盅盖子,微微的热气从缝儿里冒出来。 大奶奶接了碗来,柔声道:“信儿,来,起来喝口粥水,一会子好用药了。” 蒋长信好似没听见,只是闭着眼睛。 大奶奶掀开盅盖子,陡然睁大双眼,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这是什么?怎么不是粥水?哪个惫懒货,又端错了吃食!” 程昭就在一旁,惊讶的道:“这不是我刚从宁哥儿面摊子买回来的片儿川么?怕是小厨房装错了碗!快、快端下去!” 盅盖子一掀开,袅袅的热气蒸腾而起,一股鲜香醇厚的逼人香味随之挥发,瞬间将整个寡淡没有丁点滋味儿的屋舍充满,一旁的仆役和仆妇们使劲吸了吸鼻子,都在心底里感叹一声,好香! 片儿川已经被小厨房腾了只碗,分开的面与汤合在一起,面条白生生一根根筋道分明,汤头奶白微黄,将面条一染,白里剔透,连面条都那么好看。 大奶奶也觉得这面点过于喷香了,她素来是个大家闺秀,出嫁之前娘家显赫,出嫁之后夫家又是书香门第,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却从不知晓,一碗面食能如此引人味蕾。 但此时不是嘴馋的时候,大奶奶连声道:“快拿走快拿走,别叫信儿看到。” 叶宁? 蒋长信终于睁开了眼目,瞥了一眼被仆妇慌慌张张接走的片儿川。 他用手支撑着坐起身来,对大奶奶傻笑了一声,挥手示意仆妇。大奶奶惊讶的道:“信儿?你……你想食那面点?” 蒋长信有些子好奇,程昭眼巴巴要去食的面点,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他平日里看到什么也没有食欲,方才看了一眼那片儿川,卖相倒是很好看,并没有什么油腥,面条也爽俐。 大奶奶惊喜万分:“别拿走,快端回来,给少郎主尝尝。” 大奶奶亲自端过碗来,小心翼翼的吹凉汤头,叮嘱道:“信儿小心烫,若是食不下,也不要勉强,慢慢的食,细嚼慢咽……” 蒋长信拿起玉制的筷箸,骨节分明的手掌微微有些颤抖,毕竟能吐的都吐出去了,如此高大身子怎么吃得消?挑起一根面条,蒋长信谨慎的将面条抵在唇边,下意识屏住吐息,将面条塞入口中。 蒋长信用饭有一个习惯,那便是屏住吐息,如此一来,可以减轻油腻的滋味儿,避免恶食之症发作。 胡乱的嚼了嚼,本想直接吞下去,哪知片儿川入口,没有大肉的油腥味儿,鲜中带着一股河鲜特有的甜,又不见河鲜的腥气,滋味层次搭配的恰到好处,面条滑而韧,筋道爽快,却不难嚼。 蒋长信吞咽的动作顿了一下,试探性的又挑起一根面条送入口中…… 大奶奶也忘了吐息,睁大眼睛盯着自己儿子,满面的惊喜,儿子食了食了!他食了一根面条没有吐出来,反而又食了一根面条! 可大奶奶不敢惊呼出声,怕打扰了儿子用饭,过了这村儿可没有这店儿了,能叫蒋长信食下两口的吃食,整个青田村也不见得有两道。 老太爷和蒋家老爷也是满脸的惊喜,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打扰蒋长信食面。 蒋长信食了小十口,终于放下了玉制的筷箸。 大奶奶眉开眼笑:“信儿,快躺下来休息,一会子用药。” 众人也不打扰蒋长信歇息了,便纷纷退出来,大奶奶将门带上,对程昭低声询问:“这面点,你方才说是谁家面摊子的?” 程昭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主子爷竟然开口吃食了,而且食的是面条,这可比母猪上树,铁树开花还要新奇! 只不过……可怜了于渊,本是带给于渊的片儿川,如今被主子爷食了,看来于渊是没这个福气。 程昭一五一十的回道:“大奶奶有所不知,是村南头叶家的宁哥儿,将叶家的面摊子重新开了起来,就在宅子外头,那个拐角便是。” “叶家……”大奶奶思忖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是……那个叶家。” 最近叶家与周家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奶奶虽不喜欢嚼舌根,议论旁人长短,但到底也是听说了。周家把事情做的那样绝,可是背地里大家伙儿反倒是议论起宁哥儿的长短,嘲笑宁哥儿嫁不得人,这也是做哥儿的无奈了。 大奶奶惊讶的道:“叶家的宁儿哥开了面摊子?” “正是呢。”程昭点头:“这面便是我刚从外面带回来的,没成想被小厨房弄错了,反倒是叫少郎主看对了眼。” 大奶奶琢磨着:“宁哥儿的面摊子……能叫信儿开口吃食,那宁哥儿怕不是个仙人。改明儿,我可得亲自去看一看。” 叶宁的面摊子开了两日,头一日只有章知远吃了两碗面,程昭吃了两碗面,又打包带走了一碗面。章知远帮衬着面摊子,叶宁自然不收钱,叶宁也没收程昭的财币,简而言之,头一日没有任何入账。 这第二日,面摊子倒是来了一些人,却不是来吃食的,而是来看热闹的。村子上许多人都知晓叶家的宁哥儿不嫁周家,反而开起了面摊子,一个哥儿抛头露面的开面摊,这也是稀奇事儿了,在如此逼仄的小村子里,绝无分号。 面摊子前零零星星站着一些好事儿之人,章知远起初还以为他们是来食面的,很快发现不对劲儿,他们压根就是来看热闹的。 “快看,是宁哥儿,真的跟这儿煮面呢。” “哪有哥儿开面摊子的?” “嫁不得周家,也不用如此,连脸都不要了,哎呦喂……” “我看他的面也就那样儿,不见得多香。” “是呢,也没闻到什么香味儿。” 叶宁只是看了一眼那些碎嘴的村民们,并没有搭理,继续熬汤,汤锅一揭开,汤头的香气呼一下腾起,方才还嘴硬说没香味的村民下意识狠狠吸了两口气,肚子里咕咕噜噜开始打雷。 “好香。”有人走了过来。 蒋家的大奶奶被仆妇长随簇拥着走进面摊子,围观的村民们一见:“那是不是蒋家的大奶奶?” “快看看那排场,就是周家比不得的。” “大奶奶竟然跑到宁哥儿的小面摊吃面?” “也不一定呢,人家蒋家的大奶奶什么没见过,稀罕吃他两个钱儿的面?” 蒋家大奶奶环视了一圈四周,屋儿里只有一张台面,桌椅也简陋,但拾掇的十足干净,无论是桌角,还是椅背,都擦拭得一尘不染。 满意的点点头,大奶奶理了理裙衫坐下来,终于开口了:“面怎么卖?” 叶宁回答道:“两钱一碗,免费续汤续面。” 大奶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叶宁,从叶宁的头发丝儿,打量到衣服角儿,是一点子细节也不放过。 不像是来吃饭的,反而像是来相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红包会在评论区随机掉落[猫爪] 第14章 顺水人情 蒋家大奶奶首先打量了面摊子,遂又打量了叶宁,观他的举止,听他的言辞,露出一股满意的笑容,惊讶的道:“免费续面续汤?” 叶宁点点头,指了指店中的木牌子,木牌上写着免费续面续汤的字样,一看便是出自章知远的手笔,字体铿锵有力,上面还有解释。 其实青田村的人,大体都是不识字儿的,不然周家也不会用这样的把戏诓骗叶家与原身,但叶宁是避免有人扯皮,因而“明码标价”,全都记录下来。 叶宁解释道:“是的,在摊子上食面,若不外带打包,均可免费续面续汤,若是两个人或者多人点一碗面,便不能续面续汤了。” 店中的木牌子上将续面续汤的规则写的清清楚楚,入店只要是按人头点餐,便可免费续面续汤,只要不外带,食到饱为止。多人食一碗面,不可续面,但小娃娃除外。 叶宁的面摊子开支便宜,那些鱼虾都是自己打捞的,笋子和菇子在青田村不值钱,最大的开支便是面了,但两钱也能买好些面,有人食得多,有人食得少,一综合下来因而不担心亏本,最担心的是没有客源。 如今小面摊子刚刚开业,自然要广开客源才是,第一步是将名声打出去。 青田村大多自给自足,不需要去外面儿吃食,叶宁需想到一个招揽客流的新鲜法子,自然便想到了续面续汤的点子。 别说是青田村了,便是连蒋家大奶奶也不曾听说过免费续面续汤的面摊子,这倒是新鲜稀奇。 第16章 大奶奶笑着道:“给我来一碗,我的这些家丁们,也都来一碗。” 仆妇与长随们站在一旁,早就闻到鲜美的汤头滋味儿,一直在心里吧唧着嘴巴,馋得眼睛发直,奈何大奶奶跟前,他们是不敢造次的。 大奶奶今日显然心情甚佳,仆从们立刻欢心的道:“谢大奶奶。” 昨日没有财币入账,没成想今日竟有了大生意,叶宁应声立刻去准备。首先烧上热水准备下面,从一旁端出来几只小碟子,一碟放在大奶奶的台面上,也就是面摊子唯一的木桌上。 是一碟烤得焦香四溢的小鱼干。 熬煮汤头自然要用小鱼小虾,剩下的小鱼太多,叶宁便将这些小鱼烤制成了小鱼干,表面刷上酱料,烤熟之后焦黄喷香。这地方的小鱼最大的缺点便是刺儿多,不好入口,烤制便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连鱼肉到鱼刺都被烤得焦香四溢,根本无需摘刺儿,那小刺反而香酥掉渣,给紧致有嚼劲的鱼肉增添了一番丰富的口感。 这些小鱼干也是要售卖的,同样的,小鱼干还没有名声,因此叶宁打算给吃面的食客免费上一小份,尝尝滋味儿,打出口碑去,如此一来之后也好售卖。 叶宁将小鱼干的碟子放在大奶奶面前,道:“这是食面送的鱼丝。” 小鱼干不只是烤制的焦香四溢,而且被体贴的切成了小细条,只要随手捏一根叼在口中,都不脏手,下酒那可是最好的。 大奶奶低头闻了闻,轻轻的扇风,那动作十足雅致。她怕腥气,平日里很少碰这些水产,若是蹭到手上衣裳上,半天都去不掉这个味儿,那可比馋到她还要糟心,说白了对比起爱美,大奶奶舍弃了口舌之欲。 眼下这么一闻,一点子腥气也没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并不怎么霸道,只是隐隐约约。那鱼丝风干了,也不粘手,大奶奶试探的捏起一根来,抵在唇边细细的一咬,本以为硬邦邦的需要咬很久才能断,哪知晓只是筋道,却不难嚼,一咬便断了,并不费牙口。 鱼丝入口鲜香极了,河鲜的滋味蔓延开来,透露着天然的甘甜,那可是河鲜特有的滋味儿,经过烤制,这种滋味儿被烘托的淋漓尽致,无处掩藏。 大奶奶惊喜的睁大双眼,原她以前不是不愿意食水产,而是那些水产,不足够吸引她。大奶奶食了一根鱼丝,嗅了嗅自己的指尖,并没有任何腥气味道,瞬间更是欢喜,爱美与口舌之欲一向都是冲突的,今儿个在叶宁这里,却不如何冲突,怎能叫大奶奶不欢心呢? 大奶奶笑起来:“你这鱼丝做的,当零嘴儿是极好的。” 叶宁忙着下面,将煮好的面条盛出来,浇上汤头,首先端给大奶奶,又将其余的盛在其他碗里,端给那些仆妇与长随。 面摊子只有转身大小,一张台面,大奶奶虽然亲和,为人没有主子家的架子,可仆从们是不敢与大奶奶一桌吃食的,便都端着片儿川去面摊子外面食。 章知远热心的为他们找了几块木板子搭起来,变成了简易的座椅,好歹坐下来。 于是路过的村民们,便看到昨日还冷冷清清的小面摊子,今日围满了人,十足壮观,有站着的,有坐着的,但无论是谁,手里头都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香气汇拢在一起,飘悠悠的随着夏风弥散开来。 便是连大奶奶身边那两个资历最老,最有规矩的嬷嬷,尝了一口片儿川,也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嗬,真香啊!”路过的村民道:“那是什么地方儿?什么时候开了个摊子,这般多人?” “你还不知?那是宁哥儿开的面摊子,之前放牛佬的摊子不是没有生意,关门了么,叫宁哥儿给开起来了。” “我还以为没有生意,竟这么多人来吃面?” “好家伙,那不是蒋家的人么?” “我好像看到蒋家的大奶奶了!如此金贵的人物儿,竟然来宁哥儿的面摊食面?” “你看啊,他们还有说有笑的,宁哥儿这面这般美味么?” 村民鲜少能见到蒋家人,虽周家总是在村子里露脸,但一提起青田村最大的门户,还得是蒋家,蒋家便是青田村的风向标,十足具有信服度。 今日蒋家大奶奶来面摊子食面,可把他们新鲜坏了,纷纷好奇叶宁的片儿川到底是个什么神仙滋味儿。 蒋家大奶奶食了面,优雅的用帕子擦嘴。其实她本只是来看看,能叫他儿子食下东西的面摊子长什么模样,没想在这里用食的,一不留心,竟然食多了,分明胃里撑得慌,可嘴巴还是馋。 大奶奶意犹未尽,道:“你这鱼丝可能卖我?我带回去一些。” 叶宁歉意的笑笑:“鱼丝如今只是试吃,还未有正经儿的售卖,赶明儿才会正式上菜牌子售卖。” 大奶奶颇有些遗憾,叶宁话锋一转,道:“不过鱼丝还有剩下,我给大奶奶打包带回去一些,只是希望大奶奶别嫌弃这些是试吃的赠品。” 大奶奶登时眉开眼笑,她是个伶俐的,哪里能不知晓,其实叶宁是想往后售卖,今日做个引子,勾起食客们的馋虫,又卖了自己一个脸面,送了顺水人情。 点点头,大奶奶愈发多看了叶宁几眼,真真儿是个聪敏又通透的主儿,而且心思精细得很,还真别说,是个开摊子的料子。 叶宁给大奶奶打包好鱼丝,送大奶奶出门离开,围观的村民们看到蒋家的大奶奶走了,走得时候笑盈盈的,且红光满面,那可不是食得欢心了么? 他们再也忍不住馋虫,纷纷跑进面摊儿来:“给我来一碗!” “听说你这儿可以免费续面?是不是真的。” “我也来一碗……” 头天还没有入账的面摊子,今日竟一下子红火起来,叶宁忙得停不下来,一直煮面浇汤,章知远帮忙收钱擦桌,还将账目一笔一笔全都记下来。 才到了下午,所有的面全都卖了干净,面摊子提前收摊打烊。 面摊子开张,叶宁便住在摊子的店面后面,有一间小屋儿,不必回叶家去了,不过章知远还是要回去的,一来他没地方住,二来也不好与未出门的哥儿夜宿。 第二天一大早,那些头天没有食上面的人,便全都赶来,把片儿川当做朝饭吃。青田村便这么大,村民们又是喜欢唠嗑的性子,一传十十传百,一晚上的光景,叶宁的面摊子便传开了,听说是蒋家大奶奶那种金贵人物儿食了都点头的滋味儿,且只要两钱,还能续面续汤,那必须尝尝鲜啊。 一时间小面摊子拼桌都坐不下,竟排上了队,蜿蜒的顺着河水一直排下去,生意红火的厉害。 “哎呦,宁哥儿他爹!” 有人眼尖,看到了叶父叶母,他们顺着人群走过来,越过小桥埋头苦走,看那模样不是来吃面的。 “放牛佬,我没少帮衬你们家罢,你快去与宁哥儿说说,叫我先进去食面!” 叶父叶母却不言语,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他们径直入了面摊子,叶母一把拽住叶宁的腕子,叶宁正在盛汤,被他一拽手背险些撞到了滚烫的锅边。 面摊儿的食客不少,全都看着他们。 叶母羞愧的低着头,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压低了声音:“快与我回家!” 叶宁撇开他的手,道:“阿娘怎么来了?我如今不得空,有事儿再说罢。” 叶父则是用拐杖捶着地,呵斥道:“孽种啊!你还嫌不够丢人么?一个哥儿,你看看自己成什么模样,还不快滚回家去!” 第15章 拉拉扯扯 因着上次与周家的事情,叶家算是得罪了媒人。整个青田村,拢共就这么一个媒人,往后里叶珠与老三说亲,还等着她来张罗,于是叶母想着,拉下老脸来,去求一求人家,说些好听的话儿。 叶父叶母带着一小筐鸡子上门,鸡子上面还盖了布,生怕磕了碰了,在门口正好遇到了那媒人。 媒人看了叶父叶母一眼,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儿,日前分明是她没有弄清楚情况,险些帮着周家拐卖了良民,这会子反倒是向叶家欠他八百吊财币似的,可偏生好笑的是,叶父叶母也觉得抬不起头来,就是理儿亏。 “哎呦喂——”媒人阴阳怪气:“什么风,可把你们吹来了,这不是连周家都看不上的叶家嘛!咱们青田村儿啊,独一份的!” 叶父一脸尴尬,叶母一脸赔笑,道:“这事儿闹的,你看看,咱们都是同乡,往后里还要多多照应,我们是来替宁儿哥给你赔不是的。” “哼,”媒人冷笑一声:“宁哥儿?我可受不起!人家宁哥儿如今忙叨着呢,哪里能想起我呀?” 她阴阳怪气的语调更加浓郁:“你们怕是不知晓罢?宁哥儿现在可不一样了呢,怪不得能拒了周家,现在宁哥儿的面摊子重新开张了,啊呀,表面上是卖面,背地里呦……哎呦喂,与那些个男人汉子拉拉扯扯,谁知卖的是什么?” 叶父叶母同时一怔,第一反应不是为自己的家人辩解,而是旁人说什么信什么,立刻羞愧的无地自容,满脸通红。 第17章 叶母支支吾吾:“这这……你看错了罢?宁哥儿从小胆小,怎么可能够勾三搭四的呢?” “哈哈!”媒人笑了一声,招手道:“老刘!老李!你们来来,叶家问你们呢,是不是看错了,人家宁哥儿怎么可能勾三搭四的?” 两个村夫正好路过,被媒人叫住,可不正是那日里想要吃白食,嘴巴又碎,最后被叶宁赶走的两个村夫么? 那两个村夫回来以后越想越气,自己个儿竟被一个哥儿甩了脸子,给了难堪,于是见人便说叶宁的不是,胡乱造谣,说他看起来是卖面,背地里接触那么多汉子,指不定是想要干什么,做事儿也不规矩,见个人便拉拉扯扯。 媒人是好事儿的,便听了去,这不是拉着两个村夫对峙么?村夫们明显心虚,稍微愣了一下,他们哪里知晓,背地里嚼舌根,竟然嚼到主人家面前去了? “说啊!”媒人杵着他们催促:“说话啊,是不是这么个回事儿?” 事到临头,两个村夫也不能改口了,便硬着头皮点头:“对……啊对!是这么回事儿!我们亲眼看到的,宁哥儿哎呦……我都不好说,在那面摊子,与人拉拉扯扯的,还……” 他们越编越是上头,连自己都信以为真了,拍着大腿痛心疾首的道:“还把汉子拉进面摊子里,掩上大门,这青天白日的,许久才出来,你说他们能干啥?” “哎呦喂——”媒人捂着脸:“宁哥儿好大的本事呐!” 叶父叶母更是羞耻的抬不起头来,脸面都给丢干净了,叶父把装着鸡子的筐子一撂,立刻转头便往村北走,叶母也跟上来。 两个人苦大仇深的来到面摊,远远地便看到许多人在排队等着食面,他们直接穿过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要来插队的浑人。 叶父挤到面摊子跟前,张口便喊孽障,吓得正在食面的人一个哆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父抬着拐杖,一副要打人的模样,呵斥道:“还不快把这乱七八糟的面摊子关了!” 叶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因着后面还有许多人排队食面,是一刻也不能停歇的,他并没有懈怠了分毫,继续忙碌着,嘴上道:“阿爹这是什么意思?当初不是二老遣我出来开这摊子的么?” 当初叶父叶母遣叶宁出来,就是为了让他避避风头,青田村太小了,村北头因为是蒋家的地面,所以村民往来的都少,叶宁住在面摊子上,不与村民们见面,也能叫叶父叶母心里图个安慰。 叶父使劲杵着拐杖,道:“我教你来照应面摊子,也没叫你……叫你……” 叶父羞愧的说不出来,最后只是道:“做这些没影儿的混事!” 叶宁将面下锅,这才抽空问道:“阿爹所指的,到底是什么没影儿的混事?” “你!你!”叶母指着他:“你自己做过什么,还要来问我们?我们叶家虽然穷,但脸面还是要的,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一个哥儿,不嫁人,不在家里相夫教子,却在这里……这里与汉子勾……” 她说到此处,叶父的脸面挂不住,呵斥道:“够了!还不嫌难堪么?” 叶宁听到叶母的话,虽只是半句,但瞬间明白了,看来叶父叶母听风就是雨,觉得自己开面摊子与人勾三搭四,败坏了叶家的名声。 章知远连忙挤过来,道:“舅父舅母,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叶父正上火,对章知远也没有好脸色,拨开他道:“你别管,这是我们叶家的事儿!” 转头又对叶宁道:“你走不走?!随我回家去!” 叶宁平静的道:“我没做任何亏心事,本本分分的开面摊子,为何要回家去?” 叶父气得跺脚:“这么多人看着,你不嫌弃丢人,我还嫌弃丢人呢!怎么的?非要我给你下跪,你才肯随我回家去么?!” 叶宁没有他那般狂躁,四平八稳的挑了挑眉,道:“阿爹若是觉得这大庭广众下跪不丢人,做小辈儿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你!!”叶父大喊:“孽种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孽种!”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程昭从早上起身,胃里便一直犯嘀咕,好似生了一只馋虫,无时不刻的想着面摊子上的片儿川,听说还新出了烤制小鱼干,那不得尝尝? 好不容易得了空,程昭立刻从蒋宅的小门钻出来,准备去食面,远远的一看,便发现了吵闹的叶父叶母,这一哭二闹三下跪的,隔得老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程昭眼眸一转,也不食面了,立刻调头便往回跑。 “主子爷!主子爷!” 程昭跑回小院子,推门进去,于渊站在一旁,蒋长信正在练字。身为一个傻子痴儿,平日里可是不能练字的,也就是在没人的时候练一练。 蒋长信只是撩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何事?” 程昭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主子爷,外面可闹腾了,叶家的那个放牛佬跑到面摊子来了,死乞白赖的非要宁哥儿与他回去!” 程昭将叶母又哭又闹,叶父想要下跪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于渊微微蹙眉,他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闹腾。 蒋长信练字的动作一顿,听到叶宁二字,眯了眯眼目。自从重生以来,叶宁两个字在他耳边的出现几率太高了…… 程昭道:“主子爷,屋儿里憋闷,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万一宁哥儿真的被他爹娘带走了,往后咱还哪里食面去?” 于渊终于开口了,道:“是你嘴馋,想食面罢。” 程昭反驳:“咱主子爷也食过宁哥儿的面,还食了足足三口!谁家的吃食,能叫咱们主子爷吃下三口的?” 他一笑,笑容有些子贱嗖嗖的道:“啊是了,咱们之中,也就你没有这口福,如今还未尝过片儿川的滋味儿呢!” 上次程昭打包带回来的片儿川,本该是带给于渊的,哪成想阴差阳错的,竟叫蒋长信误食了,到头来跟着大奶奶的仆妇嬷嬷都食上了片儿川的滋味,只有于渊一口都没尝过。 于渊:“……” 哒。蒋长信轻轻的撂下毛笔,淡淡的道:“去看看也无妨。” “什么?”程昭险些不相信自己个儿的耳朵,主子爷竟要去看热闹,要知晓,主子爷是最不爱管闲事儿的。 他拢共只管了一次闲事,那便是周家派了护院打手前来的事情,那件事情与叶宁有关,而如今,蒋长信又要去看热闹,这热闹也与叶宁有关。 “怎么?”蒋长信反问:“你不想去?” “想去想去。”程昭赶紧点头,眼睛乱转,心里琢磨着,主子爷对那个叶宁,果然与旁人都是不一般的…… 面条下锅翻腾,还需要再煮一会子的功夫。 叶宁终于抽出来空当,将手头的东西一撂,擦了擦手,道:“敢问一句阿爹阿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叫得你们二老如此着急忙慌,在这般多食客面前,砸我的面摊子。” 第16章 偷人 “你自己个儿做了什么,还要来问我们?”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子说出来,我这老脸都觉得羞愧!” “我们怎么能生出你这等不要脸的哥儿,当初就该把你淹桶里溺死!” 蒋长信走出来的时候,便听到叶父叶母的喊声。 程昭蹙眉道:“这叶家的人也真是的,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如此羞辱自家人呢?有什么话儿,该当回家去好好的说。” 蒋长信轻笑了一声,全然是哂笑。在他的记忆中,上辈子的叶家也是如此,放牛佬是个极爱面子之人,便算是失了里子,也不能丢面子,可偏偏他那点子积蓄,根本没有里子。在放牛佬的眼中,叶宁根本不是自家人,因而不需要关起门来说话。 如今又出了叶宁退婚周家的事情,叶父叶母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呵斥叶宁,不就是想要从叶宁身上找点面子,明里暗里的告诉乡里乡亲,退婚可不是他们愿意的,丢人也应该算在叶宁头上。 程昭实在听不下去了,气得往前走了一步,蒋长信抬手拦住,道:“不着急。” 程昭不知主子爷的不着急是什么意思,狐疑的看着他,蒋长信倒是饶有兴致,远远的望着被人群团团包围的叶宁。 人群鼎沸,有来食面的,有路过的,不过现在都变成看热闹的。 叶宁站在人群之中,他是最平静的一个,镇定的道:“阿爹阿娘若不说发生了何事,我的摊子上忙得紧,二老还是先请回罢。” “你……你……”叶父指着他,道:“这么丢脸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叶母刮着脸皮,道:“你还来问我们!我们本想给你留最后一层脸皮,如今我实话与你说罢!你这面摊子,表面上是吃面,实则与外男汉子拉拉扯扯,人家老刘都说了,亲眼看见你拉着一个汉子进了面摊子,还关了门,许久都不出来!哎呦喂——我可怎么活啊!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 第18章 叶母说着,还去指老刘,老刘正是前日里想要白吃白喝,被叶宁骂走的人,他如今也围在人群中看热闹。 被叶母一指,老刘不知为何有些子心虚,绿豆一样的小眼睛晃动了好几下,想要埋头走人,可偏偏围观之人太多了,前后都挤着他,一时走不脱。 叶宁只是看了一眼,心窍中已然有了计较,道:“阿爹阿娘只是听了旁人的一句碎嘴言语,都未曾听自家人辩解,便认定了是我的不对。比起自家人,看起来阿爹阿娘更相信外人。”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叶母一愣,他们从来没想要问过叶宁实情,打心底里不曾想过,如今硬着头皮道:“人家老刘亲眼所见,两只招子看得清清楚楚,还能有假的不成?” 章知远挤过来,也认出了老刘,道:“舅母别着急,这个刘叔我识得他!前日他来面摊,不给钱便想要食面,叶宁没有答应,怕是因为这些,心底里记恨了叶宁,编了这些没有影儿的瞎话!” “什么……什么瞎话?”老刘不干了,道:“我可没有说瞎话,咱都是宁哥儿的长辈了,怎么可能说瞎话?再者说了,你这个书生,又不是本村儿人,你总是瞎掺合什么?” 老刘笑起来,笑容颇为猥琐:“你整日里跟着宁哥儿旁边打转儿,宁哥儿长宁哥儿短的,厮守在这面摊儿上,昨日与宁哥儿关起门来独处的汉子,说不定便是你呢!只恨我当时没看清楚到底是谁,啧啧啧……如今这么一打量,你们的身量倒是极其相似的!” 章知远登时脸颊涨红:“你怎能如此瞎编乱造!你害了我的名誉不要紧,宁哥儿还未出嫁,你怎可如此口出污言秽语!” “哈哈哈——”老刘笑起来:“这就急了,越急,说明你心里越是有鬼!” 章知远气得不知如何辩解,他读的是圣贤书,习的是圣贤字,哪里遇见过如此孟浪轻浮的诬蔑。 叶宁走上前两步,拦住章知远,对他摇摇头,章知远气不过,但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往后站了两步。 叶宁凝视着老刘,道:“既都是你亲眼所见,那很好,我便与你亲自对峙。” 老刘梗着脖子,挺胸叠肚:“对、对峙就对峙!” 叶宁问:“你说昨日我与一个男子在面摊子中关起门来独处,敢问具体是什么光景,什么时辰?” “就……就……”老刘眼珠子狂转,这本就是他瞎编的,哪里能具体到时辰?老刘提前从未想过,于是现成瞎编,道:“上午!没错,上午!” 叶宁一笑,道:“昨日上午我去打鱼打虾了,面摊子上午根本没有开张,我也不在摊子里。” 人群一阵咋舌,纷纷发出惊呼声,老刘连忙狡辩:“我记叉劈了,不是上午,是……是正午!” “我想起来了,就正午!差不多这个时辰,我打算还家吃午食,路过你的面摊子!”老刘生怕旁人不信自己,手舞足蹈的描绘着:“哎呦!我就路过那座小桥,远远的往这边儿一看,嗬!宁哥儿牵着一个壮硕的男子,进了面摊子,嘭还关上了门!那男子呦,一身的腱子肉,你说能干什么好事儿?” 叶宁又是一笑:“你方才还说,那男子的身量浑似表兄,怎么?表兄的身量算得上是壮硕,一身腱子肉?” 老刘懊悔已然来不及了,都怪自己嘴碎,顺嘴就开始溜,嘴巴子好像抹了油似的,滑得根本闭不住,多说多错。 人群又发出一阵咋舌的声音,因为老刘前后矛盾两次了,信服力自然是大打折扣。 老刘扯着脖子道:“我方才也只是……只是说身量与章三郎相似,又没说就是章三郎。” 叶宁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威势,道:“一会儿上午,一会儿正午,一会子是表兄,一会子又不是表兄,如今你可想好了,再也不改口了?” 老刘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头一次感觉后背发麻,还是被一个小辈儿咄咄逼人到后背发麻,干脆杠到底,道:“想好了!不改了!” 叶宁点点头,慢悠悠的道:“既如此,便该叶宁来说道说道了……昨儿个正午,我的面摊儿还未有这般多的乡里乡亲捧场,摊子上冷清得紧,唯独蒋家的大夫人正午来食了一碗面。” 叶宁说的无错,因为一碗面要两个钱,对于青田村的村民来说实在太贵了,自是没有人愿意来捧场的,直到昨天正午,蒋家的大奶奶来面摊子上食面,被路过的村民们看到了,这一下子才变得趋之若鹜,全都来尝尝鲜。 叶宁又道:“昨日正午只有蒋家大奶奶来食面,下午面摊子上的人很多,熬汤下面都需要我来张罗,我一直都在店面上,那么多食客都可以作证,敢问哪里来的男子与我独处?” “你……你……”老刘慌了神儿。 章知远站出来道:“无错,不才还记了账,明细都在这里,若是诸位不信,大可以自行翻阅。” 叶宁不给老刘狡辩的机会,道:“我这面摊子开门做生意,端端正正,赚得都是干净的辛苦钱,可不像有些子旁人,两片嘴皮子一碰,说一些没影儿的瞎话来伤人。” “狡辩!根本是狡辩!”老刘指着叶宁,已然开始撒泼。 叶宁冷笑一记,别看他生得柔和,身段儿又像极了弱柳,唇角的笑容却愈发的冰冷,令人胆寒,道:“若你执意诬诟,前面便是蒋家,我们便去叩门,问一问蒋家大夫人。” 老刘回头看了一眼蒋家的大门,一句话也不说,方才嘴巴门儿还抹了油,这会子变成了锯嘴葫芦,推开人群调头便跑。 “哎呦!怎么还撞人?” “老刘跑了!” “还真是他瞎编的……” 眼看老刘便要逃跑,蒋长信微微挑眉,衣角轻轻摆动,发出哗啦一声轻响,地上的一颗石子倏然飞出,谁也没看清楚,那石子精准的打在老刘的膝盖弯上。 “啊——”老刘一声惨叫,左腿绊右腿,狠狠跌在地上,啃了一嘴巴的泥。 章知远拨开人群冲出来,死死抓住老刘的衣裳,就是不让他走,道:“把话说清楚,你平白无故的侮辱了人,便想这般跑了?” 老刘甩开他的手,转头又想跑,章知远虽年轻,但老刘常年做农活儿,身强体壮,那可不是一个书生可以执拗的。 叶宁眼眸一转,似乎来了主意,朗声道:“诸位都是乡里乡亲,青田村便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今日之事大家也都看到了,刘叔你可知晓,什么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日你若不把事情说清楚,丢的可不只是你自己的脸子,青田村的长辈们都要跟着你丢脸。” 村民们被叶宁说的一时共情,纷纷点头:“是啊,老刘这么大的人了,白长了岁数!” “怎能如此诬赖一个小辈儿呢。” “真给咱们丢脸。” 叶宁笑盈盈的看着老刘,因为老刘跌在地上,叶宁反而变得居高临下,那柔弱的姿仪偏偏令老刘腿软,再也跑不动了。 老刘一狠心,一咬牙,委屈的道:“我、我说实话!是周家大郎,是周大虎叫我到处诬赖宁哥儿偷人,我是周家的佃户,不得不听东家的话呀!” 作者有话要说: 追文的小伙伴们请不要忘了收藏我~[亲亲]么么么! 每天都会有小红包随机掉落在评论区和段评区~欢迎留评[猫爪] 第17章 迎亲 “是周大虎!” 老刘一时情急,什么都说了,为了摘清楚自己的干系,将周家卖了一个干干净净。 “周家大郎被宁哥儿退了婚,心中不平不忿,便寻到我,叫我背地里嚼舌头根子,说一些宁哥儿的不是,譬如……譬如偷汉子,不干不净之类的话儿……” “真的都是周家叫我干的,我在周家租田地,去年的租子还未交清楚,他说若是能给他办成这件事儿,去年的租子便可以免了!” 村民们发出哗然的声音,一个个恍然大悟,原来是周家大郎娶不到叶家的宁哥儿,怀恨在心,于是便想出了这损招儿,背地里诟病旁人名声。 程昭一脸震惊,感叹道:“这个宁哥儿,分明是一个哥儿,竟有如此的条理,将那个老刘都逼得慌神儿了!” 于渊仿佛背后灵一般,突然出现在他的背后,声音平板板的道:“怎么,你看不起哥儿?” 程昭吓了一跳,于渊平日里都不在众人面前“抛头露面”,而是暗地里保护蒋长信,如今他神出鬼没,程昭心吓得一个激灵,现在汗毛还倒竖着。 程昭道:“我倒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你看青田村里的哥儿,都是一个模样,见到人甚至不敢大声说一句话,这个宁哥儿真真儿不一般,竟如此镇定,仿佛是见过大世面儿的!” 程昭也就是这么一说,偏偏蒋长信听在了耳朵里,他站在远处凝视着叶宁,心中的狐疑慢悠悠扩散。叶宁分明是一个聪敏绝顶之人,方才的逼问,有条不紊,步步为营,那气势甚至可以说是咄咄逼人,哪里像是那个上辈子糊里糊涂嫁进周家的宁哥儿。 第19章 浑似……变了一个人。 叶宁环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叶父叶母身上,道:“阿爹阿娘这会子该知晓,到底是你儿的不对,还是一些不相干烂嚼舌头之人的不对了罢。” 叶父叶母抬不起头来,他们到了面摊子,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对着叶宁一通数落,什么难听的都说尽了,只当叶宁是个不检点,与男子勾三搭四之人,谁知现世报来的那般快,现在只觉得脸疼得慌。 叶父最好面子,拄着拐杖,垂着头,挤出人群,一句话不说便走了。 叶母没了主心骨儿,看一眼叶父,又看一眼叶宁,最后也是调头便跑,好似逃难,嘴里还嚷着:“他爹!等等我呀!等等我——” 叶宁叹出一口气,摇摇头,二老来到摊子上一顿大骂,如今水落石出了,别说是赔礼道歉了,旁人如此诋毁自己儿子,到头一句维护也没有。叶宁倒是没有多少失望,毕竟他压根儿没有对“父母”胡乱期盼些什么,只是更加坚定,必须从这个“家”搬出去。 围观看热闹的人很多,叶宁也不能平白吃了这个亏,正好趁机宣传了一下面摊子。叶宁打算以后售卖烤制的小鱼干,这两日弄个试吃,眼下人多,正好便是时机,于是将分成一份份的小鱼干拿出来,分给看热闹的人群。 村民们没想到看热闹还有吃的拿,立刻蜂拥而至,将面摊子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一整日便如此忙碌下来,因着头一日生意很好,第二日叶宁特意早起一些,准备多熬煮一些汤头,免得不够卖。 章知远刚到摊子上,帮忙擦桌子搬椅子,拾掇店面,这时候有人探头探脑的走进来,鬼鬼祟祟,猫在门外面儿,好似做贼一般。 “谁?!”章知远冲出去,两个人对上眼都吓了一跳。 “舅母?”章知远惊讶。 这一大早上的,鬼鬼祟祟之人竟然是叶母。 叶宁微微蹙眉,不知叶母跑过来做什么。他已然总结出经验,若是平日里不见叶家二老,还能相安无事,一见到他们准没好事儿。 “宁儿啊……”叶母尴尬的笑,两只手搓着衣角,一点点蹭进来。 叶宁轻轻应了一声,道:“阿娘怎么来了?早上忙,摊子上事儿太多,我也没空招呼阿娘。” “不必招呼!不必招呼!”叶母一打叠的赔笑,道:“宁儿啊,昨儿个的事儿,的确是我与你爹欠考虑。” 真稀奇了,叶母竟然跑来向叶宁赔礼道歉?叶宁可不觉得叶母是来单纯赔不是的,毕竟若是真心实意的觉得歉疚,昨日事情闹清楚的时候,二老便应该与叶宁赔不是了,这会子都过了一整夜了,难不成愧疚还能煎熬他们一整宿不成? “你爹他……他心里头过意不去,就是嘴巴太硬,好面子,不肯向你这样的小辈儿拉下脸来!”叶母道:“这不是嘛,今儿个他都不去田里了,专程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叫你回家去吃饭呢!” 叶母殷勤的补充道:“有你最爱的鸡子!你爹给你打了两个鸡子,那么大的鸡子!” 叶宁没说话,正好提起一个小筐子,轻轻放在灶台边上,那是一筐鸡蛋,别说两个了,足足有二十个还多。 叶母:“……” 其实叶家不是吃不起鸡蛋,叶家虽不算富裕,但也是村子里不愁吃不愁穿的家境,只不过叶父叶母觉得,叶宁和叶珠都是哥儿,养得好最后也是旁人家的夫郎,食了鸡子岂不是浪费,还是要将最好的,都给叶家的男郎,这样才不叫糟践。 叶母脸上的尴尬便没有断过,反而愈发的浓郁,磕磕绊绊的道:“哎呦宁儿啊,你可不能和咱们记仇,你是阿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啊!走罢,你爹都做好饭食了,就等着你回去,可别凉了!你看看你,没食朝饭罢?待会儿饿出胃病,那可遭不住的!走走,回家去……” 叶宁不想与叶母离开,摊子上的事儿还一大堆等着他忙,但叶母便是不撒手,挡在灶台前面,死乞白赖的,说什么都不走,说着说着还要哭出来。 章知远不落忍,道:“叶宁,如不然你回去用朝饭罢,我在摊子上帮你看着火,食了朝饭你再回来,不耽误功夫的。” “就是就是!”叶母连忙答应:“食了朝饭你便回来,能耽误多久?什么事儿也不耽误的,快走罢。” 叶宁只好将围裙解下来,整理了衣衫与叶母一道出门去。 叶母一脸欣喜,已然不是方才那尴尬局促的面相,甚至有些个兴奋,拉着叶宁的胳膊:“快走快走!马上就到了,可别慢了,慢了饭食都凉了!” 叶宁总觉得叶母过于殷勤了,绝对不像是叫自己回家吃饭的模样,一准儿还有旁的事情。 到了家门口,叶珠倚在门口,见到叶宁,态度十足的不好,用眼睛白楞了他一眼,从上到下都透露着嫉妒,甚至有些酸溜溜的开口:“哎呦,宁哥儿可算回来?阿爹,宁哥儿回来了!” 叶父从里面走出来,拄着拐杖,脸上并没有半点歉疚,完全不像是要赔礼道歉的模样,看了一眼叶宁,道:“回来了,你还知晓回来?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成什么模样?” 叶宁有些子好笑,遣自己去摊子的人是他们,说自己丢人的也是他们,叶宁的嘴巴可不饶人,淡淡的道:“不是阿爹叫我去摊子的么?如今也是阿爹叫我回来的,若是阿爹没什么事儿,我还要回去忙。” “哎呦!”叶母一把抓住叶宁,因为太焦急,甚至抓伤了叶宁的手背。 “嘶……”叶宁疼得一颤,连忙甩开叶母的手,手背上一条血痕,已然破了皮。 “你!你!”叶父敲着拐杖便要破口大骂,叶母拉住道:“瞧瞧你们!怎么回事儿啊!叫宁儿来,不就是为了回家吃口热乎的嘛!都别吵了,别吵了!” 说着还给叶父递眼色,叶父也是古怪,平日里家中他才是天,叶母只能应和着,今日叶父被叶母瞪了一眼,竟乖乖儿的闭了嘴,着实稀奇。 叶母挤出笑容:“宁儿啊,别理你阿爹,他就是个牛脾气……哈哈、哈哈……你先去回屋儿去,洗把脸换换衣裳,瞧你在面摊子上搞得这一身面,马上吃朝饭了,快去罢。” 叶宁不想与他们多说,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儿,正好再收拾一些东西回面摊子上,往后便不回来了。 他打开简陋的衣柜,挑挑拣拣了一些,嘭——一声巨响,叶宁还以为什么东西掉了,赶忙回头,却见敞开的大门突然关闭。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屋门从外面落了锁。 叶宁心头一跳,大步冲过去,双手去拽屋门,房门被锁死了,只发出哐哐的声音,来回的晃动着。 叶宁立刻放弃了大门,往窗口跑去,哪知外面的人早有准备,嘭一声又将窗子掩上,然后是咚咚咚一串儿敲打,竟将窗子用木板砸住了! 叶宁使劲拍着门窗,道:“谁在外面,怎么回事?” 随即叶母的声音响起,带着得意的笑声:“宁儿啊,你在里面踏踏实实的呆着罢!” 叶宁的嗓音已然撂了下来,冷冷的道:“我还要回面摊子,把门打开。” 叶父的声音呵斥:“去什么面摊子!一个哥儿整日里抛头露面,还嫌不够丢人么?我早些叫你去面摊子,是因为觉得你搞不出个名堂,没成想你尽是搞些乌七八糟的!给我等着老老实实的嫁人!” 叶母的声音呼应着:“是啊宁儿,你便安心待着,准备嫁人罢!昨儿个周家大郎连夜到了咱家,来赔不是的!哎呦,人家周家大郎都哭了,说是唆使老刘背地里嚼舌根,只是一时情急,不想自己未过门的夫郎在外面抛投露面,所以才出此下策!” 叶宁蹙眉,道:“什么未过门的夫郎?我与周家已然退婚了。” 叶父笃定的呵斥:“周家大郎都来赔礼了,你还要怎的?揪着人家的错处不放么?你一个身有残疾的哥儿,周家肯要你,便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由得你挑三拣四?” “从今日起,哪里也不许去,等着周家来迎亲!” 第18章 掀翻房顶 叶母苦口婆心:“哎呦宁儿,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家周家大郎对你可是一网情深呢,做出那样的事儿,也是因为太钟情于你,这是你的福分!做哥儿的,这辈子不就图找个好人家,好夫家嫁了嘛?你嫁给周家大郎,一准儿没错的,往后必然吃香的喝辣的……” 叶宁隔着门板,凉丝丝的道:“叶宁胃不好,吃不了那么多辣的,恐怕想要吃香的喝辣的,是阿爹阿娘二老罢?” “你——”叶母的嗓音登时拔起来:“你说什么?你听听自己说了什么?这是一个哥儿该说的话么?今日你敢与爹娘顶嘴,往后你便敢与夫家顶嘴!我们拉扯你这般大,如今你要嫁出去了,难道我们不该收点彩礼么?” 叶母还待继续教训叶宁,叶宁道:“原来是收了周家的彩礼。” 叶母一下子哽住了,也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第20章 叶父呵斥:“好了!什么也别说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在屋儿里待着!谁家哥儿不是爹娘决定婚事?周家的这门婚事,我们应承了,你是嫁也要嫁,不嫁也要嫁!” 叶父又吩咐道:“宁哥儿不是执拗么,饿他两顿,今儿个明儿个都不要与他送吃食,我看看他还能执拗到几时!” 随即是叶父叶母离开的声音,还有叶珠起哄的声音,紧跟着一家人上下去哄老三吃朝食去了。 叶宁没有再说话,因着他心底里好似明镜儿一般,看得是清清楚楚,再透彻也没有了。叶家便是打算用叶宁换取与周家的攀亲戚,所以周家大郎做什么,他们不是看不见,而是不在意。随便周家大郎掉掉眼泪,诉诉苦水儿,便将这件事情揭过去了,重要的是,彩钱到位,一切便都说得过去。 叶宁知晓,与他们好好说话根本无用,如今求谁都不如求己。 他环视了一圈屋内,门窗都封死了,若是按照叶宁上辈子的体格,虽也不是高壮的类型,但在末世历练的好歹有些力气,这样的破门早就撞破了出去,可惜…… 叶宁低头看了看自己个儿如今的体格,实在太过瘦弱了,大腿还没有旁人胳膊粗,那细细的小腰不盈一握,也不知是不是有些营养不良,还不是一天两天能补上去的。 用这么纤细的身子去撞门,绝对不合算。窗子也封得死死的,倒不如…… 轰隆—— 是打雷的声音。今年青田村分外的反常,雨水意外的多。 倾盆大雨兜头倾洒,瞬间将叶家的小屋儿笼罩在雨帘之中。叶宁的屋舍简陋,每逢雨天儿都会漏水,便譬如现在。 噼啪——噼啪——滴…… 雨水从房顶落下来,叶宁抬起头,凝视着破败的屋顶,挑了挑眉。门窗都加固了,可屋顶没有加固,还如此破败,不如直接从屋顶跑出去,真是应了那句话——把房顶掀翻! 眼下天色还亮着,如果这般跑出去,必定会与叶父叶母撞一个正着,叶宁打算等天色黑了,叶父叶母放松了警惕,再掀翻屋顶离开。 叶宁也不着急,干脆舒舒服服的躺下来,闭着眼睛养精蓄锐。他睡了一会儿,这几日在摊子上忙碌,为了鱼虾鲜美,熬出来的汤头浓郁,总是天没亮便去打鱼,说是不累,其实单薄的身子已然有些吃不消,他这么一躺下来,立时沉沉睡下去。 “你们让我见叶宁!让我见叶宁……” “舅父舅母,你们怎能如此关着叶宁?” “周大虎根本不是良人,叶宁嫁过去便完了!” 叶宁揉了揉眼睛,被嘈杂的声音吵醒,终于睁开了双眼,侧耳倾听,竟然是表兄章知远的嗓音。 屋儿里昏沉沉的,门窗被封死,一点子光线也没有,叶宁这一睡,直接从白日睡到了夜里头。章知远一直守在面摊子上,是左等等不到叶宁,右等等不到叶宁,他也不会造饭,只能挂上今日歇息的木牌子。 章知远觉得叶宁是出了什么事儿,干脆锁了面摊子的门,回到叶家来看看。进了叶家的门,他才知晓叶宁被关了起来,等着出嫁周大虎,甚至连一顿饭都吃不上。 章知远是个正直又执拗的脾性,当即便与叶父叶母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偏偏叶父叶母油盐不进,什么也不听。 叶珠在一面儿嘲笑:“哎呦喂表哥,你怕不是瞧上了我们家宁哥儿?可我说句不中听的呀,表哥你也不看看自己,自己个儿还要借住在我们家,宁哥儿就算是个不能生养的残疾,嘻嘻……咱也犯不着寻你这么个穷酸书生嫁了,人都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叶父收留章知远,是因为村子里没有读书人,万一章知远高中,以后也好报答于他。而今他们听到了叶珠的嘲讽,心中警铃大震,宁哥儿那脸蛋儿,那身量,许给周家能得到多少聘礼多少彩钱?若是真的嫁给了章知远,八字就没一撇了! 叶父当即虎起脸来,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多管,说到底这是我们叶家的事儿,你一个外人,若是再多管闲事,便不要在我们家住了,现在便搬出去!” 叶母早就不想让章知远在他们家“白吃白喝”了,只是碍于叶父开了口,她也不好开口忤逆,这会子便叨念着:“就是呀,宁哥儿嫁给谁,那是我们叶家的事儿,你总是跟在宁哥儿身后头,叫人家看了,会嚼舌头根子的,周家大郎不嫌弃,已然是极好的了。” 章知远虽然迂腐执拗,但他同样是个聪敏之人,尤其他进门的时候,叶父叶母还在清点彩钱,嘴巴角儿恨不能翘到耳朵根,章知远便看明白了,此时心窍里头仿佛冰窟窿,一阵阵的泛着寒气白烟。 叶宁听到他们的争吵,提高声音朗声道:“表兄你回去罢,不必管了。” 章知远点点头,道:“小侄远来投奔,承蒙舅父舅母不弃,接济了几日,本便不该再叨扰,如今舅父舅母都开口了,我自是要离开的。” 他的话风一转,道:“可叶宁绝不能嫁给周大虎,被周家糟践!” 随即扬声道:“叶宁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救你的!” “你这浑人!赶他出去!” “滚出去!我们叶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管不着!” “还真是癞虾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个儿的德行!” 一阵嘈杂之后,声音渐去渐远,显然是章知远被轰走了,叶宁隔着门板听了一阵,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知表兄受伤了没有,与叶家人讲理,完全不值得。 外面下着大雨,章知远跑出去登时被浇了一个透心凉,仿佛落汤鸡一般,鬓发贴在脸上,狼狈的哪里还有点读书人的模样? 他在青田村都是住在叶家,如今被赶出来,实在无家可归,本想回面摊子避避雨,可转念一想,叶家的人说话如此难听,一直在诟病自己与叶宁之间的干系,自己的清白不要紧,可叶宁是一个哥儿,名誉十足重要。 若是章知远在面摊子住下来,保不齐旁人会说什么难听的瞎话,章知远一咬牙,干脆跑出了面摊子,朝着不远处的蒋家跑去。 他在蒋家寻觅了一份文书的差事,说好了过几日去上工,往后吃住便都在蒋家里,眼下还未到时日,可章知远也是走投无路了,只好腆着脸跑去蒋家。 当当当—— 章知远轻轻扣着门环。 “何人?这么大雨来叩门……” 有人在里面叨念着,很快,吱呀——门扉开启,程昭举着雨伞,从里面探出头来。 “诶?”程昭睁大双眼,惊讶的道:“章三郎君,怎么是你?” * 夜色愈发的浓郁,叶父叶母不解气,啐骂着章知远,回屋儿睡觉去了。很快,除了雨声与雷声,整个叶家平静下来,再听不到一点声息。 叶宁静静的等了一会子,确定叶家的人都睡下,拉过椅子顶在柜子边儿,灵巧的蹬上椅子,抓住柜子的边角,一个蹿身又蹬上柜子,他的身形巧妙,好似一只轻盈的小猫。 屋顶正在滴水,本已经破了一个小洞,叶宁抬起手使劲捅了捅,果然不费吹灰之力,屋顶的破洞更大,直接被叶宁掀开了一个口子,雨水呼呼的往下灌。 叶宁迎着雨水,唇角挂起浅浅的笑容,从破洞钻出去,撑着边沿一窜,轻轻松松上了屋顶。爬屋顶对于末世挣扎求存的叶宁来说,一点子也不是难事儿,尤其叶家的屋顶也不高。 叶宁放轻了手脚,从屋顶一跨直接跃上院墙,连墙都不用翻了,十足的便捷便宜,跳下院墙,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破败的叶家,转身没入雨夜之中…… 叶宁准备先回自己的面摊子避避雨,这雨水吓得太大了,已经将叶宁完全浇湿,他虽不是个金贵的人,但这具身子板儿实在太娇气,绝对受不得淋雨。 夜里头的青田村闭门闭户,没有一点子声息,叶宁刚跑到村北头,便听到呜呜呜的哭声,还有哈哈哈的笑声。 那哭声惊叫着,那笑声肆无忌惮。 “哎呦,这里哪里来的哥儿,娇滴滴的,外乡人罢?这么夜了一个人,恐怕是迷了路?来来,让爷领你回去,暖暖身子,啊哈哈哈——” “放开我,救命……救命啊!” “哈哈这小声儿真好听,你叫罢!也不打听打听,我周大虎可是青田村的豪绅,你若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 周大虎,又是周大虎。 叶宁听到声音,立刻驻了足,隔着厚厚的雨帘,周大虎并着两个随从,将一个身子板柔弱的年轻人堵在墙角的位置,朱大虎将油伞一扔,急不可耐的扑上去。 两个随从哈哈大笑:“咱们去那边儿把风,等大郎完事儿了再回来。” 两个随从往远处走,周大虎的笑声愈发的嚣张,叶宁眯了眯眼睛,垂头看了一眼脚边,雨水太大了,将树枝摧折,一根足足有叶宁手臂那么粗的树枝掉在地上。 叶宁慢慢弯腰,在放肆的笑声中捡起那根粗壮的树枝,用白皙柔弱的手掌轻轻掂了掂。 第21章 够粗,够沉。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啦,打滚卖萌求营养液[猫头][三花猫头][垂耳兔头][竖耳兔头][熊猫头] 第19章 嫁到蒋家 "救命啊……救……救命……" “哈哈哈你喊啊!这黑灯瞎火的,旁人都歇了,没人会搭理你的,便算是有人,看到是我周大郎,也不敢说什么!” “你是外乡来的不知晓,跟了我周大虎,保证叫你享清福!” “你们几个,走远点,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许过来,郎君我今日……” 咚!!! 周大虎的话还未说完,声音突然断了,而那两个护院嘻嘻哈哈的走远,完全猜不到发生了什么,满嘴都是荤话,调笑着:“哎呦,大郎君怕是忙上了,都没空说话了。” “啐,一个外乡人,大半夜的在外面瞎逛,能不叫大郎忙嘛!” “就是,哈哈哈,咱等一等,没准儿也有咱一杯羹分呢……” 他们哪里知晓,周大虎的嗓音突然中断,是因着黑暗中,后脖颈子突然一重,麻木的感觉席卷而来,眼前金星乱转,比黑夜更加透彻,咕咚一声悄无声息的倒在了地上。 叶宁手里惦着粗壮的树枝,放轻了脚步走过来,周大虎根本没有发现端倪,叶宁高高扬起手,咚一声直接砸在他的后脑上。 “嗬!!!”那被他压着的年轻哥儿是个生面孔,果然像是外乡人,狠狠倒抽一口冷气,险些惊叫出声。 叶宁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不叫他惊呼出声,免得将两个护院打手引过来。 那年轻的哥儿睁大眼睛,一脸惊恐震惊的看着他。叶宁这样身子板儿柔弱之人,竟然能举起那么粗壮的木棍子,的确让人惊讶。 叶宁垂眼瞥斜了周大虎一记,那眼神凉丝丝的,仿佛在看一坨垃圾,还是一大坨垃圾,眼中划过一抹嫌弃,但垃圾总要有人来处理。 叶宁再次举起粗壮的树枝,咚——! 咚!咚咚! 连打了四下,又抬脚往周大虎下面很狠踹去。 周大虎起初像一坨烂掉的肥肉泥,瘫在地上完全没有知觉,被叶宁打得来回晃,但因着下面被踹实在太疼了,愣是生生把他疼醒过来。 叶宁见他要醒,干脆利索的手起棍落,把棍子直接扔在他身上,拽起地上看傻了眼的哥儿,做了一个口型,让对方跟自己走。 那哥儿吓坏了,完全懵神儿,他身形柔弱纤细,比叶宁的身形差不离,但绝没有叶宁那般镇定果决,手脚冰凉不知该做什么,被叶宁拉起来,慌张的跟着跑。 “哎呀!”哥儿跑了两步,显然是不习惯这样猛跑,突然栽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惊呼。 惊呼将迷迷瞪瞪疼醒的周大虎喊了起来,周大虎蜷缩在地上,以大肥虾的姿势抱着自己的下面,颤抖的喊叫:“来……来人啊……” “哈哈哈!大郎是不是叫咱们去分一杯羹!” “还是大郎好,什么事儿都想着咱……” “哎!不对啊!那哥儿跑了!” 周大虎爬不起来,颤抖的喊叫:“抓住……抓住他们……” 叶宁本都算好了,从背后将周大虎打晕,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下少年,便可全须全影离开,哪知那少年发出如此大的动静,一下子打乱了叶宁的计划。 叶宁当即一把拉起摔跤的少年,低声道:“快走!” 两个护院折返回来,惊讶道:“大、大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别……”周大虎忍着剧痛,声音筛糠一般:“别管我!给我追!!是谁……哪个活腻歪的,竟敢……敢坏大郎君我的好事,抓住他们!” 护院得令,立刻豺狗一般追出去,紧追在叶宁和那个哥儿身后。 叶宁一路拽着少年快跑,奈何少年是个拖不动的,后面的两个护眼很快追上来,堵住他们的去路。 “宁哥儿!竟是你!” “好啊,是你……”周大虎两腿微微加紧,好似一个娇羞的内八,步履艰难晃晃悠悠的走过来,便算是黑夜之中,也能看出他的脸色铁青,嘴唇惨白,显然是疼得厉害,那一头的水,不知是雨水还是虚汗。 周大虎指着叶宁:“叶家是吃干饭的不成?怎么叫你跑出来了!连一个哥儿都关不住……好好好!还撞到我面前儿来了,我今日便生米煮成熟饭,我看看你还如何执拗!” “把他们两个都给我抓住!” * “主子爷,这下子可麻烦了。”程昭一面整理着软榻,准备请蒋长信就寝,一面絮絮叨叨的道:“大奶奶这回子是铁了心给主子爷您相看亲事了,这不是么,听说大奶奶的远方侄儿便快到了,说是来探亲的,其实便是给主子爷相看的……若不是这几日雨水太大,今儿个本就该到了。” 于渊微微蹙眉,他虽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权利知会主子的婚事,但显然,他也是不赞同的。 程昭叹气道:“大奶奶怕是不知主子爷身份,眼看着主子爷也到了年岁,便开始张罗起亲事来了,可咱们主子爷往后是必要回京城的,怎能随随便便娶一个乡野的哥儿?” 蒋长信是皇子的事情,除了程昭与于渊,只有蒋家的老太爷知晓。当年老太爷将还是孩童的蒋长信从京城救出来,因着阉党势力太大,他答应了丞相守口如瓶,便一直没有对任何人吐露蒋长信的身份,即使是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也是只字未提。 因而到如今为止,蒋老爷和大奶奶,恐怕还以为蒋长信是穷苦人家丢掉的孩子,正巧被他们收养罢了。 蒋老爷只有大奶奶这么一位夫人,两个人一直没有所出,老太爷将奄奄一息的蒋长信抱回来,二人都十足心疼孩儿,这么多年下来,待蒋长信是没有话说的。 如今蒋长信也到了年纪,作为母亲,大奶奶的确想要张罗张罗,也无可厚非。 蒋长信眯起眼睛,耳中是嘈杂的雨声,闷热的青田村被雨水这么一淋,更加憋闷,更加潮湿,反而不见一丁点的凉意,衬托的盛夏仿佛一个土瓮子。 其实蒋长信根本不需要为了大奶奶给他相看的事情发愁,毕竟老太爷知晓他的身份,一定会阻止大奶奶的,只不过…… 日后蒋长信回归了京城,恢复了皇子身份,王皇后暗中与阉党勾结,以蒋长信没有妻室的借口,想要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便是寻觅了几个美艳的女子与哥儿,打算给蒋长信做妻室妾室,实则呢,只是为了方便对蒋长信下毒罢了。 蒋长信已然是个过来人,绝对不能重蹈覆辙让王皇后得逞,可若是草率的答应了母亲的相看,又不知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听母亲说起过,母亲的远方侄儿是个年轻俊俏的哥儿,听说在县城都是有名的才貌双全,不仅长得好看,难得的是身为一个哥儿还读过书,识得字,知书达理的,那可不一般,往后必能安安心心的相夫教子。 一想到此处蒋长信便觉头疼,他最受不得那些娇滴滴的哥儿,若是真的娶了,等找回了身份,对方也是需要随着蒋长信入京城的,一个只会相夫教子的哥儿,哪能受得住朝廷的勾心斗角与诡谲斡旋? 活了两辈子,蒋长信可不是个善类,并不想找一个拖后腿的。 但若是…… 蒋长信盯着跳跃的烛火,突然不可抑制的想到了叶宁,初见叶宁,抡圆了椅子打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分明是一个柔弱纤细的哥儿,无论是打人,还是退婚,做出来的事儿,说出来的话儿,都叫人惊讶咋舌。 “主子爷?主子爷?”程昭说了一大通,愁眉苦脸的,也没听到蒋长信开口,奇怪的看过去,更加奇怪的挠了挠后脑勺:“主子爷您笑什么?难不成,主子爷也想和大奶奶的远方侄儿相看?” 蒋长信这才回了神,微微蹙眉,自己方才笑了? 他收拢了表情,摆了摆手:“熄灯罢。” 程昭应承下来,刚要灭灯,砰砰砰—— 砰砰砰! 大半夜的,竟是叩门的声音。 青田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民的作息十足有规律,若不是逢年过节,天黑之后村子里是寻不到半个人影儿的,绝不会有人这么夜了来叩门。 “这么晚了,还下着大雨,不知是什么人。”程昭道:“主子爷,我去看看。” 蒋长信点点头,示意他去应门,片刻之后程昭折返回来,还带着一个落汤鸡似的章知远。 在世人眼中,蒋长信是个痴子,乃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可不是什么皇子,为了躲避阉党的追查,蒋长信也的的确确需要扮演好这个傻子。 他立刻变脸,不打一丝磕巴,收敛了严肃与平静,换上一副憨头憨脑傻里傻气的笑容,站起来对着章知远傻笑。 章知远顾不得身上还在淌水,急切的道:“少郎主,我知这件事情麻烦你实属不妥,可……可我在青田村也是人生地不熟,实在寻不到法子了,火烧眉毛了!” 第22章 “不知周大虎那个畜类又说了什么,给了多少好处,叶家铁了心要将叶宁嫁给周家大郎,已然将叶宁关在屋中整整一日了,水米也不给一口,说是要将他关到出嫁为止!叶宁那身子板儿,如何遭得住啊?” 叶宁…… 蒋长信伪装着傻气的双眸闪过一瞬的深沉,叶家想将“身患残疾”的宁哥儿卖个好价钱,叶宁却不想嫁到周家,而自己为了日后不被王皇后安插眼线,正需要一个夫郎。 若是,叶宁能嫁到蒋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亲亲][亲亲][亲亲]每天都有小红包随机掉落在评论区哦[撒花] 第20章 英雄救美 章知远可不知蒋长信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焦急的道:“这虽然是叶宁的家室,可是如今叶宁被关着,我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实在是没人可求……” 程昭为难的开口:“章三郎君,你也说了这是人家叶家自己个儿的家室,我们家少郎主……哎呦喂!” 不等程昭说完,好像被人踹了一脚,身子一晃,差点栽出去。 于渊是负责暗地里保护蒋长信的近卫,就连老太爷也不知于渊的存在,章知远一来,他立刻藏在了房梁之上,绝不可能背地里踹程昭一脚,那唯一的可能性…… 程昭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回头去看,果然对上了主子爷的目光,那双眼目生得如鹰如狼,无论是神还是形,极其凌厉,然而此时充斥着憨憨的傻笑。 程昭:“……”莫名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程昭的眼珠子急促的转了两圈,主子爷踹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答允章三郎君,去管叶家的闲事?一碰到叶宁,主子爷竟三番两次的多管闲事起来,绝对不是错觉。 程昭僵硬的改口:“哦——我是说,虽、虽然这乍一听起来是叶家自己个儿的家事儿,可……可放牛佬这样做也太是不对了,怎能将宁哥儿拘在家中,这可……可触犯了我大梁的条律了,但凡是个人听了,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章知远惊喜的道:“真的?你们……你们愿意帮叶宁?” 蒋长信还是傻呵呵的笑,冲着章知远点头,似乎在催促章知远,一副想要出门顽耍的模样。 程昭擦了擦冷汗,干笑道:“章三郎君,快……快走罢,咱们这便连夜去。” 一行人冒着大雨,从蒋家大宅出来,这里是村北头,一路往葫芦形的村子最里面儿走去,刚过了小木桥,便听到“救命……救命——”的吼叫声。 章知远心头一紧:“什么声音?” “听起来好像鬼夜哭。”程昭后背发麻。 蒋长信眯了眯眼睛,是有人在呼救,声音颤巍巍的,被雨水一打更是失真。 蒋长信是练家子,耳聪目明,即便是如此瓢泼大雨,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那呼救之人的嗓音极其耳熟,竟是青田村一霸的周家大郎君,周大虎! “救命啊——救、别打了!啊——” 簌簌的雨幕中,黑压压的乌云下,周大虎并着两个打手跌倒在地上,滚了一身泥浆,两个打手仿佛泥猴一般,而周大虎身形过于圆胖,和猴子毫无干系,完全像是滚了一身泥水的猪,尤其是他此时的脸,鼻青脸肿,飞起老高,更像是一只猪头…… 叶宁被周大虎和两个护院追上来,一同逃跑的哥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只有两个人,周大虎有三个人,从数量上便被碾压了。更何况,周大虎身材圆胖敦实,那两个护院也是练过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男郎,两个柔弱的哥儿如何能对付? 叶宁微微蹙眉,将哭得气喘的哥儿护在身后,幽幽的看着那三个人,道:“我本不想打死你的。” 周大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浑似听到了这一年到头最好笑的顽笑:“哈哈哈哈哈——骚蹄子你说什么?大郎我没听清楚,你……啊呀!!” 不等他说完,叶宁突然上前一步,一脚踹在周大虎的膝盖上,他用的是巧劲,加之是膝盖这等脆弱之处,周大虎全没有防备,一声惨叫搭配了一个标准的狗吃屎,直接啃在地上。 “给我……给我打他!” 周大虎指挥着护院,惨叫:“别往脸上打,待会儿大郎我还要办事儿!往身子上打,狠狠得打!” 两个护院面面相觑,都被叶宁的气势震慑住了,二人干脆一起动手,左右包抄。那个哥儿吓得后退两步,险些再次跌倒,对比起来,叶宁镇定太多,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伸手一扬,直接掰断一枝柳条子,啪!狠狠冲着打手的脸抽去。 “啊——” “别……别打了……” “别踹了,会……会死人的!救命啊……” 于是众人远远而来,便听到了这样的惨叫声,周大虎并着两个护院,全都被叶宁轻巧的放倒在地,周大虎的下#体被连踹了两脚,疼得蜷缩,一张猪头惨白如蜡纸,汗水混合着雨水,已然缠缠绵绵的分不清晰。 蒋长信略微一怔,但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叶宁的场面,叶宁也在打人,上次是用椅子抡圆了砸人,这次是死命踹着周大虎下面,只是打人的手段不尽相同,这般一想,好似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蒋长信眸光一转,他原想着去叶家和稀泥,若是叶宁不想嫁给周大虎,而叶家非要叶宁嫁人,正巧自己需要一个挂名的夫郎,岂不是一举两得?没料到还未到叶家,半路上便遇到了叶宁。 章知远一脸迷茫:“我是不是听见叶宁的声音了?” 蒋长信趁着章知远不注意,低声吩咐程昭道:“去请父亲和母亲来,还有,把村民都给我惊醒。” 程昭不解,主子爷这是几个意思?大半夜的,把村民都吵醒,让他们来看热闹么? 但程昭从不会怀疑主子爷的吩咐,立刻点点头,转身没入大雨之中。 章知远顺着声音望过去,一双眼睛傻呆呆的,不知放在什么地方好,震惊的道:“叶宁?!” 他刚要跑过去,有人比他还要快一步,自然是蒋长信。 蒋长信身量比章知远高大,腿比章知远长,两个跨步便到了叶宁跟前,突然脱下自己的外衫,直接披在了叶宁身上。 叶宁:“……”? 被周大虎欺负的分明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哥儿,叶宁衣衫齐整,面容冷静,且正在揍人,哪里有半点子需要披衣衫遮挡的模样?唯独稍微有些狼狈的,便是大雨瓢泼,叶宁的衣衫全都被浇湿了,紧紧贴着他纤细的身子,勾勒着那纤长风流的体态。 叶宁从未见过蒋长信的真容,之前在小面摊子,蒋长信差一点点下轿,因而叶宁并未见过他本人,如今算是头一次。 一个陌生的男子,突然跑过来脱衣裳,还朝自己傻笑,虽相貌俊美,身材高大,但叶宁是个正儿八经,且笔杆条直的直男,奇怪的上下打量着蒋长信。 叶宁:“……”别是个傻子。 章知远这才跑过来,大喊着:“蒋少郎主!” 叶宁恍然,原是蒋家的郎君,还真是一个傻子…… 程昭办事儿很牢靠,就这光景村子里看家护院的狗子全都狂吠起来,这些狗子可不似宠物犬,平日里乖的厉害,半夜只有贼人偷东西的时候才会狂叫不止,村民一听,立刻惊醒过来查看情况。 青田村的黑夜安静极了,一下子变得嘈杂,果然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好奇的纷纷走出来。 “这不是宁哥儿么?” “哎呦,周家大郎怎么跪在地上?” “怎么回事?” 那险些被欺负的哥儿一看这个场面,立刻指着周大虎道:“这个贼人,见我是外乡人,又迷了路,半夜三更的想要欺辱于我,幸亏有好心人搭救。” 周大虎忍着剧痛,颤巍巍的站起来,两条象腿夹紧,扭捏得站着内八,狡辩道:“胡说!分明……分明是你,这个不要脸的骚蹄子,半夜三更跑出来勾引汉子!谁家正经的哥儿,会黑灯瞎火都在外面瞎逛?” 哥儿急得直哭:“我是来此寻亲戚的,因为雨大,惊了车马,才与家仆走散。” “你说你是寻亲戚的,便是寻亲戚的?”周大虎道:“我还说你是来勾引汉子的呢,有谁能给你作证?” 他这话一出口,便听有人道:“我来作证。” 人群顺着声音排开,自动让开一条路,几个仆妇撑着油伞,并着几个仆妇牵着衣角,以免被大雨浸湿,那排场,那气度,竟然是蒋家的当家大奶奶走了出来! 哥儿见到蒋家大奶奶,立刻睁大眼睛,委屈的泪水憋都憋不住,呜咽道:“姨母!” 蒋家大奶奶心疼坏了,道:“仆来报我,说与你走失,我担心的跟什么似的,到处的寻你,原你在这里,我这可怜的孩儿,你受苦了。” 随即大奶奶冷下脸来,她平日里亲和,但主持蒋家的中馈这么多年,将蒋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绝不是个简单的主儿,幽幽的道:“这乃是江南权家的浅哥儿,我的外侄儿,并非什么不三不四之人,我来做这个证,不知可不可信服?” 第23章 周大虎傻了眼:“江……江南……哪个权家?” 程昭嘲讽的道:“周家大郎瞧您问的,周家好歹也往省城里做生意,自然是那个开馆子开酒楼最多的权家。” 周大虎一晃悠,双眼失神,险些栽在地上,那可是不能得罪的大户人家! 蒋长信看了一眼程昭,程昭立刻会意,他好似一个托儿,阴阳怪气的朗声道:“啧啧!大家伙儿都看看,周家大郎君已然被宁哥儿当面退婚,却非要腆着脸娶宁哥儿,表面看起来多钟情似的,结果呢,背地里竟干这些欺辱外乡人的下作之事,真真儿是给咱们青田村的人丢份!” “是啊,周家大郎不是铁了心要娶宁哥儿么?怎么……怎么……” “哎呦喂,丢人呢。” “周大虎平日里在村子里横着走,这回……嘶,可是踢到石头喽!” 围观的村民有一大半是周家的佃户,按理来说是不敢对周大虎评头论足的,可偏偏今儿个周大虎招惹了更硬的豪绅,他们自然乐意围观。 便在此时,有人挤了过来,是叶父叶母听到风声终于赶来了。 叶母挤出一脸皱纹赔笑:“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宁儿啊,来来,跟周家大郎回去,把误会说开了,也就没事儿了……” 都这个时候了,叶母竟还想将叶宁嫁给周大虎,还生怕周家反悔似的,一个劲儿的把叶宁往周大虎身边儿推。 周大虎又是尴尬,又是惧怕,又是疼痛,这一腔怒火找不到出口,恶狠狠的去拽叶宁:“走!与我回家去!等回去看我怎么……” 不等周大虎碰到叶宁的一根头发丝儿,蒋长信突然伸手,宽大的手掌将叶宁护在身后,那高大挺拔的身材,比叶宁整整高了一个头,将叶宁保护的严严实实,一双鹰目冷冷的凝视着周家大郎。 第21章 柔弱不能自理 蒋长信是个傻子,这是青田村尽人皆知的秘密。 周家大郎却被这个傻子瞪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缩回手。等害怕过后,这才意识到,自己怕他一个傻儿做什么? 蒋长信将叶宁紧紧的护在身后,高大的身量遮挡的严严实实,还为叶宁撑着油伞,自己个儿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暴雨一冲刷,衣衫瞬间湿透,却浑似没有发觉,他的满心满眼,只有叶宁一个人…… 蒋家大奶奶一过来便注意到了,儿子的外袍披在叶家宁哥儿的身上,这已然很稀奇了,如今这么一看,儿子十足护着宁哥儿,甚至不叫周家大郎碰一下子。 要知晓,蒋长信从小心智不全,长到这么大还像个孩童似的,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那简直一目了然,完全不假隐瞒的。 日前患有恶食之症的蒋长信食了叶宁做的汤面,大奶奶已然很震惊,还特意亲自去了一趟叶宁的面摊子,眼下又见到儿子维护叶宁,这态度可真真儿是不一样,不一般的。 “误会?”蒋家大奶奶走出来,她看起来兹眉善目,像是个没脾性好相与的,道:“周家与叶家是不是误会,我一个外头人,是不该多加置喙的,但如今这事儿还牵连到了我的外侄儿,到底是不是误会,是不是也应该问我们一句才对?” 周家大郎以往横着走惯了,从来不拿正眼看人,没成想今日踢到了蒋家这块硬石头,他的眼珠子乱转,伏低了姿态,狡辩道:“是……是误会,都是误会!我……我晚上吃了点小酒儿,所以……所以一时酒气上头,糊涂了,这不是嘛……把……把这位哥儿,认作了我未过门的夫郎宁哥儿,误会啊!” “你胡说!”浅哥儿委屈的道:“你方才分明说我是外乡人,欺负我一个外乡人,怎么可能是认错了?” 叶父给叶母递了一个眼色,叶母推搡着叶宁道:“宁哥儿,你也说句话,快给周家大郎作证啊,周家大郎也只是……只是喝醉了,男人嘛,难免吃些小酒,撒撒酒疯,谁家爷们儿没有撒酒疯的时候?是不是?” 叶宁不开口,根本不接叶母这个茬子,场面登时冷场下来,叶母拿眼瞪他,叶宁仍旧当做没看见,好似叶母是一团空气。 叶母急得没有法子,尴尬的挤出一连串儿的笑声,道:“那……那个,再说了,浅哥儿可是江南省城里来的金贵人,看这年岁,怕是还没有议亲,这——遇到这种事儿,说出去,也不好听罢?叫人听了怎么想呐……” 浅哥儿一听,又是着急,又是生气,咕噜噜滚下眼泪来,纵使在黑夜中,也能看出一张脸面涨得通红,似乎是被叶母说得无比羞愧,真的想到自己以后无法议亲,被人在背后议论,那该是什么模样? 周家大郎使劲点头:“是啊是啊,我是一个男郎,这名誉什么的……也不怕的,只怕是浅哥儿,浅哥儿是金贵人,和咱不一样的,不如今日这事儿,便当成是误会罢!” 叶宁凉丝丝的开口:“有谁会因为怕噎死,便不吃食了?”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登时将视线全都投注过来,不知叶宁突然在说什么,没头没尾的,好生古怪。 叶宁慢悠悠的继续道:“因为怕噎死,便不吃饭,把自己活活饿死,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件荒唐可笑的事儿。那因为怕背地里嚼舌头根子,便让真正有罪的人逍遥法外,这又算什么呢?” 周家大郎听明白了,叶宁是想要撺掇蒋家和浅哥儿。 他上前一步,想去拽叶宁。又是蒋长信,反应极快,也上前了一步,正好挡在周家大郎面前,周家大郎没有蒋长信高大,根本碰不到叶宁,只能干瞪眼睛。 叶宁又道:“有些伤天害理之人,只会巧言令色,将罪过加在受害者的身上,想方设法的让受害者感觉羞愧,反而是他们,并不觉得羞愧,这又是什么道理?这样的人脸皮本就厚如猪皮,倘若一次放过了他,难保他不会腆着脸,做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这般恬不知耻的勾当。因为他知晓,只要动动嘴皮子,把丑事儿推到受害者身上,便可以避免责罚,旁人笑话的也绝不会是他。” 叶宁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但凡长耳朵的人都听出来了,那个脸皮如猪皮的人,可不就是周家大郎么? “你——你一个哥儿!懂得什么!?”周家大郎气得跺脚,可偏偏他一跺脚,牵扯到了下#体的伤口,“哎呦——”一声惨叫出来。 蒋家大奶奶意外的看向叶宁,之前她听说叶宁退了周家的婚事,本就已然很惊讶的,如今又亲耳听到叶宁说出这番道理,这道理虽然显而易见,却往往被寻常人忽视,有多少聪敏之人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一个睁眼瞎?叶宁却不愿。 大奶奶出自书香门第,从小便跟随着祖父父亲,还有兄弟们饱读诗书,最为欣赏的便是这样灵牙利齿,又能分辨是非之人。 大奶奶微笑的点点头,似乎十足看中叶宁,转头对浅哥儿道:“浅儿,今日你来说,这事儿是不是误会?” 浅哥儿咬着嘴唇,一脸纠结,一方面怕自己的名声受损,一方面又忍不下这等欺辱,眼泪咕噜噜打转儿。 叶父连忙道:“误会!误会啊!” 如今都到这个节骨眼儿上了,叶父叶母还想保住他们的好亲家,看起来是铁了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要将叶宁嫁到周家。 众人围观着小声的议论,纷纷都在看热闹。浅哥儿一咬牙,道:“不是误会!” 周家大郎大声喊冤:“真真儿是误会!我多喝了两碗猫尿!错把浅哥儿当做了宁哥儿,是误会!是误会!我与我未过门的夫郎亲近亲近,有什么错呢?!” 叶宁冷笑一声:“周家大郎,日前我已然当着全村的面子,退了你的婚,咱们两家的婚事已经了结,何来的未婚夫郎一说呢?你若是真的把浅哥儿当做了我,那我也是要报官的。” “你……你!”周家大郎气得手抖。 大奶奶发话了:“既然浅哥儿说这不是误会,那便不是误会,程昭,你带人送周家大郎去见官。” “见、见官?!”周家大郎傻了眼。 大奶奶道:“今日之事,必须给我外侄儿一个公道。” 程昭立刻应声,指挥着几个强壮的家丁上前,周家的两个护院被叶宁打怕了,此时根本爬不起来,又怎敢与蒋家执拗,吓得缩在后面。 周家大郎挣蹦着,架着腿,动作又扭捏,又“矜持”,生怕牵扯到了下面的痛楚,嘴里嚷着:“放开我!我可是周家的大郎君!你们放开我!我不要见官!我不要见官——” 叶父叶母着急了,叶母杵着叶宁:“你说话啊,快给大郎说句话啊!他若是被带去了官府,你们的婚事吹了,有你什么好儿?我看以后谁还要你!” “你一个哥儿,若嫁不出去,可比死了都难看!” 叶宁听着叶母这些歪理,平静的道:“谁觉得难看?反正我不觉得难看。” 叶母被他气得一怔,愣是没接上话儿来。 周家大郎被几个家丁架着,突然拔高了嗓门大喊:“叶宁!!叶宁!他刚才还打我了,你们看看他把我殴打成了这样!若是见官,得一起去见官!” 第24章 叶宁被指名道姓,微微挑了挑眉,不着痕迹的将手中挂着血丝儿的柳条丢掉,柳条上自然是周家大郎和那两个护院的血迹,被暴雨这么一冲刷,瞬间洗得干干净净,一丁点儿也看不出来,任是谁能想到,这细细的柳枝儿便是“凶器”? 叶宁的动作慢条斯理,表情却像是变脸似的,方才还淡淡的,镇定自若,只眨眼吐息的功夫,倏然变得柔弱不能自理。 叶宁蹙着弯弯的双眉,眉尾略微下垂,好一副无辜又柔弱的表情,抿着粉嫩的唇角,嗓音适当打抖,满满的委屈道:“我叶宁一个哥儿,杀鸡都不敢的,怎么敢打人?周家大郎血口喷人也要有个限度。” 村民们纷纷点头,是啊,一个娇滴滴的哥儿,瞧那身子板儿纤细的,周家大郎的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说瞎话也要有个限度啊! 便是连聪敏的蒋家大奶奶,也不相信周家大郎的话,瞧瞧这是什么话,一个哥儿能把三个大老爷们儿揍成这样?纵使是心智不全的我儿都不信。 全程目睹叶宁打人,又目睹叶宁伪装柔弱的蒋长信:“……” 第22章 表白 没人相信周大虎的言辞,毕竟他方才还说自己个儿是喝醉了。这样拙劣的诬陷,可比吃醉了酒还要好笑,村民们纷纷摇头。 这么柔弱的哥儿能打人,猪都会上树! “你们信我!”周大虎瞪着眼睛,满脸真挚:“我脸上的伤,是他打的,都见血了!还有,他还踹我下……下……”下面! 因着太过寒碜,周大虎都说不出口。 叶宁没有再为自己辩解,以退为进的微微垂着头,单薄的肩膀内扣,颤抖着,好似被周大虎吓坏了,毕竟嘛,哥儿都是娇滴滴的,尤其是宁哥儿,那可是青田村的第一美人,只是看着他的脸蛋,谁会忍心这般朝他大吼大叫呢? 蒋家大奶奶是绝不相信叶宁会打人的,不耐烦的道:“带走见官。” “放开我——” “放、放开我!我不去见官!我不去——” “我是周家的大郎!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周大虎奋力挣扎,一个猛子撞开身边的家丁,眼珠子赤红,活脱脱食了腐肉一般,发疯的冲向叶宁:“你这个贱货!!我跟你拼命……” 叶宁并不怕周大虎,他那点子反应力,也想要偷袭人? 不过,还不等他出手,一直挡在叶宁身前的蒋长信突然动了,他往前走了一步,并没有和周大虎正面冲突,然而“很不小心”的踩中了周大虎的衣角。 “啊呀——!”周大虎一声惨叫,大头朝下栽在地上,啃了一嘴巴泥水,昏暗的夜幕下,周大虎的嘴上好像还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流下来,是血! “呸……”周大虎啐了一口,声音变得颤抖:“牙?牙!我的门牙……” 门牙啃掉了…… 蒋长信不着痕迹的挑起唇角,很快又恢复了傻兮兮的模样,憨憨的笑起来:“笨!笨!摔跤……那么大人还摔跤!” 蒋长信简直是恶人先告状,但天色太黑,旁人都没看出他的小动作,还以是周大虎底盘不稳,自己跌在地上,怨不得他人。 叶宁狐疑的看了一眼拍手大笑的蒋长信,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位蒋家少郎主方才走出去的那一步……太巧合了。 满嘴是血的周大虎被蒋家的家丁拽起来,拖死猪一般拽去连夜见官,围观的村民这才渐渐散去。 叶父的皱纹全都蹙在一起,那表情如丧考妣,倘若周家大郎见了官,和叶家的亲事必定告吹,失去了这么大门大户的亲家,对于叶父来说,的确如丧考妣。 叶母则是拍着大腿:“造孽啊!造孽呦!” 她粗暴的拽住叶宁的手腕:“走!与我回家去!还知晓逃跑了,看看你把屋顶#弄的!等回去了,看看我们怎么……” 她狠呆呆的警告着叶宁,但碍于还有人围观,于是压低了声音才继续说道:“看回去了怎么收拾你!” 叶母一拽叶宁没拽动,并非是叶宁的力气太大,而是因为有人拽住了叶宁的另外一面。 蒋长信拽着叶宁的袖子,并没有碰他的手,一寸皮肤也没有碰到,只是揪着衣角,眼巴巴的看着叶宁,分明身材高大,挺拔俊美,却满口孩子气,浑似一个不开心智的孩童。 “不让走!不许走……不许走。” 蒋家大奶奶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叶宁,她是个心窍通透之人,知晓叶父叶母丢了那么大一个宝贝疙瘩亲家,只等回去,必然会将怨气撒在叶宁身上。 而那叶宁呢,看起来是个极好的,懂事儿,又通透,方才还救了自家外侄儿,于情于理,必须帮衬一把。 再者…… 再者蒋长信对叶宁与旁人都不同,蒋家大奶奶这个做母亲的,那是一眼便看出来了,再明显不过。 大奶奶走上一步,拍了拍儿子肩膀,示意他不要闹,随即脸上挂着体面的微笑,对叶父叶母道:“宁哥儿救了我家外侄儿,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们家宁哥儿呢。” “没、没有没有……”叶父是要面子的,人前自然不能撂脸子,尤其对方还是蒋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他更是不敢撂脸子。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蒋家大奶奶这样有钱使的笑脸人呢? 蒋家大奶奶又说道:“今日这般夜了,我本不该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只是……宁哥儿救了我家浅哥儿,有些具体事情,我们还需要向宁哥儿了解了解,不知能不能叫宁哥儿今日暂且与我回去。” 蒋家大奶奶见叶父一脸为难,了然的笑起来,道:“是了,看看我,险些给忘了,宁哥儿如今是我们浅哥儿的大恩人,这答谢呀,谢礼儿呀,自然是少不得的……宁哥儿今日随我回去,我也好叫他拿回来,不是么?” 叶母眼睛亮堂起来,几乎能照穿黑夜:“还、还有谢礼儿?” 叶父似乎嫌弃她丢人,呵斥道:“别这般没规没据的,叫人看笑话!” 叶母只好缩在后面,收敛了一些。 蒋家大奶奶知道自己找对了敲门砖,笑道:“是呢,自然是有谢礼儿的,若不是宁哥儿,我们家浅哥儿岂不是要遭那无妄之灾,蒋家虽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礼义廉耻,还是清清楚楚的,自当回报一二,你们可千万别嫌弃了才是。” 叶父叶母蠢蠢欲动,一颗心窍好像揣了毛兔子,叶父点点头,给叶母打了一记眼色。叶母迫不及待的推搡着叶宁:“去啊,没听蒋家大奶奶叫你嘛,快去,去。” 生怕叶宁走得慢,谢礼便会缺斤少两似的。 叶宁被推得走向蒋家大奶奶,大奶奶拉住他,上下打量道:“看看,都淋湿了,这身子骨弱的,小心害了风邪,随我回去换件衣裳,暖暖身子罢。” 罢了又对叶父叶母道:“那我便想带宁哥儿回去了,改明儿遣几个嬷嬷,再将宁个儿送回去。” 叶母一打叠点头:“好好好!怎么好劳烦大奶奶呢,叫宁哥儿自己回来便是。” 蒋家大奶奶也不再多说什么,吩咐旁边的嬷嬷道:“给宁哥儿撑着伞。” “是,大奶奶。”嬷嬷立刻上前,恭敬的给叶宁掌着伞。 一行人便往北而去,回到蒋家大宅。 这一番闹腾下来,已然是后半夜,进了宅子大门,蒋家大奶奶立刻道:“瞧瞧你们都湿透了,快,准备热汤,请宁哥儿和浅哥儿前去沐浴盥洗一番。” “是,大奶奶。” “再准备一些干净的衣裳,要新的。”蒋家大奶奶上下一打量,道:“宁哥儿的身量与浅哥儿差不离,将我前些吩咐给浅哥儿做的新衣裳,拿出两件来,一会子等盥洗整齐,请宁哥儿换上。” “是,大奶奶。” 蒋家大奶奶一通吩咐,威严十足,转而温柔的对叶宁道:“你且去洗洗,想必也累了罢,今儿个便留在我这处,好生的歇息。” 蒋长信突然挤过来,插嘴道:“吃!吃食!饿肚子!” 蒋长信之前听章知远说了,叶宁被关在家中一整日,叶父叶母是个狠心的,不给一滴水一粒米,叶宁怕是已然饿了一天的肚子,怎么吃得消。 蒋家大奶奶恍然的道:“是了,再让厨房准备一些吃食,热乎一些的。” 叶宁惊讶的看了一眼蒋长信,自己的确饿了,但因着以前在末世,挨饿受冻都是常有的事儿,叶宁十足懂得忍耐,没想到竟是被蒋长信这个“傻子”看出来了? 叶宁道:“多谢蒋夫人。” 蒋家大奶奶见他彬彬有礼,那笑容更是浓郁:“去罢去罢。” 叶宁与浅哥儿随着嬷嬷往前走,准备去沐浴盥洗,等他们背过身,还没走出多远,蒋家大奶奶已然迫不及待的拉住蒋长信,低声询问:“信儿,你可要与娘亲说实话,你为何如此这般护着那个宁哥儿?” 为何? 蒋长信眯了眯眼睛,因着夜色太过深邃,便算是精明通透的蒋家大奶奶,也没有发现儿子的不同寻常。 第25章 还能是为何?蒋长信不想日后被王皇后挟制,不想让自己的身边充斥着王皇后的眼线,再加上母亲总是给他物色妻室,他如今需要一个可以充数的夫郎。 放眼整个青田村,叶宁是最好的选择。 正好叶宁不想嫁到周家,而叶父叶母着急将叶宁卖出去,蒋长信决定截胡周家大郎,先下手为强。 若是一般人被问了这样暧昧的问题,总要含糊委婉两句,幸而蒋长信如今是个“傻子”。 蒋长信收敛了眸中的锐利,扬起一个傻里傻气,憨头憨脑的笑容,一个磕巴也不打,声音无比洪亮,足以让还未走远的叶宁听的清清楚楚。 “喜欢!喜欢叶宁!” 作者有话要说: 直球[菜狗][菜狗][菜狗] 第23章 多相处 “喜欢!喜欢叶宁!” 叶宁还未走远,听得是真真切切,转头看过去。蒋长信毫无遮掩,直接对上叶宁的目光,一双鹰目充斥着童真的赤诚。 叶宁少许愣了一下,心里头寻思着,自己个儿也没有与蒋家的少郎主接触过,这还是头一次见面,更何况蒋长信可是这本书中的主角,而叶宁是一个路人甲,往后更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蒋长信怎么会突然说喜欢自己? 是了,叶宁点点头,毕竟如今的蒋长信心智像个孩童,他说的喜欢,难道是想与自己玩耍?想到此处,叶宁有些微微为难,他可不会带孩子…… “咳咳咳——”程昭呛得咳嗽起来,险些成为第一个被吐息呛死的冤魂。 他可没有当事人那么淡定。程昭跟随着蒋长信也有几年了,他虽不知蒋长信是重生的,但他知晓蒋长信已然恢复了神智,根本不是村民口中的痴儿傻子。主子爷平日里装傻充愣,但背地里总是运筹帷幄,一向都是冷漠沉稳的秉性,突听主子爷洪亮大声的说喜欢一个人,程昭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哐——啪嚓! 与此同时,头顶上的瓦片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好像被什么踩碎了。 别说是程昭了,就连隐藏在暗处,平日里泰山崩于眼前都不会皱眉,三个棒子打不出一个字儿的于渊,也是惊得脚下失足,一个不留心,把房顶的瓦片儿给踩碎了。 蒋家大奶奶奇怪的抬头去看,道:“什么声儿?” 程昭不等大奶奶抬头去看,抢先道:“回大奶奶,兴许是野猫,外面雨水大,那些野猫野狗都要避雨呢。” 大奶奶的心思本不在这里,也只是随口一问,满脸笑容的看着蒋长信,道:“我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蒋长信使劲点头,点头如捣蒜,那个“傻样子”,程昭几乎没眼看,只觉得辣眼睛。 大奶奶的笑容扩大,欢心得合不拢嘴。要知晓,蒋长信从小便神智受损,虽然一直笑呵呵的,但是除了家里人,对谁都不上心,与青田村的乡里乡气十足生疏,那些个村民表面上惹不起蒋家,其实背地里没少嚼舌头根子,说蒋家的少郎主是个痴呆傻儿。 大奶奶一直担心,信儿这样懵懵懂懂的,可怎么办,等自己个儿走在了前头,他还是如此,岂不是要孤零零一个人,届时他又不懂这个,不懂那个,会不会挨欺,会不会受骂?一想到这些,大奶奶这个做娘亲的,虽不是亲生母亲,却操碎了心。 如今蒋长信突然说喜欢叶宁,一来是让大奶奶看到了希望,觉得蒋长信懂得喜欢一个人,说不定加以调养,便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恢复神智,这是好的兆头。 这二来呢,的确是自私了一些子,但作为一个母亲,大奶奶是想找一个可心的人,来照顾儿子的。不至于长辈们都去了,信儿孤零零一个人,形单影只的。 这个叶宁,蒋家大奶奶早就听说过了,那可是青田村数一数二的容貌,论相貌,没有能与叶宁相比的,这自然不必多说。往日里大奶奶还以为叶宁只是中看,也和其他哥儿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许人。 如今一见了面儿,确实不一样,叶宁如此瘦弱纤细一个哥儿,却奋不顾身的救了权浅,这份勇气,别说是哥儿了,便是旁的男郎,也比不得。且知文识理儿,那说出来的话,不只是嗓音好听,道理也是好听的。 再有,叶宁还有一副好手艺,他煮的片儿川,烤的小鱼干,大奶奶都是尝过的,别说是村子里的头一号手艺,便是去省城里,那也是没得挑。重要的是,便是连患有恶食之症的信儿,都可以食上两口,这可是破天荒的好事! 大奶奶越想越觉得好,只是笑着笑着,笑容突然僵硬了起来,两条细细的柳眉蹙在一起,长长的叹了口气。 叶宁千好、万好,只可惜…… 伤了身子,听说不能生养。 转念一想,自己个儿与老爷也没有所出,还不是抱养了一个孩儿,如今也过得好好儿的,若真是成就了这番喜事儿,以后自有造化。 “阿嚏……阿嚏!” 叶宁沐浴完毕,换了干净的衣裳,仆妇为他准备了屋舍,请他今夜下榻。因着太夜了,蒋家的人也不便走动,明日一早再来答谢叶宁,礼数那是周周全全。 叶宁关上客舍的门,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总觉得后脖子发凉,好似有人在背后叨念琢磨自己。 “阿嚏!”叶宁躺在软榻上,盖上被子,喃喃自语:“难道淋雨着凉了?这身子也当真不中用,往后还是要锻炼锻炼才是……” 雨水下了一夜,翌日清晨放了晴。 蒋家的床榻柔软,可比叶宁那破败的面摊子要强得多,这一夜睡下来十足解乏。叶宁看了看天色,起身来整理衣裳。 叩叩—— 仆妇的声音从门外响起:“贵客可起身了?” 叶宁道:“起身了。” 仆妇道:“请贵客盥洗,大奶奶传饭了,请贵客洗漱完毕去饭厅用朝食。” “有劳了。” 仆妇将温水端进来,叶宁盥洗了一番,穿戴整齐,便随着仆妇一道往饭厅去。 周家几乎占据了整个村北头,宅邸巨大,弯弯绕绕的,绕过了几处回廊,穿过了几扇小门,这才到了传饭的饭厅。 饭厅里头,蒋家大奶奶,少郎主蒋长信都在,并着昨日才见过面的江南权家的浅哥儿,还有叶宁的表兄章知远。 章知远见到叶宁,立刻站起身来,激动的道:“叶宁你没事罢?” 叶宁摇摇头,道:“无妨,让表兄担心了。” 大奶奶十足亲和,笑道:“宁哥儿是咱们的贵客,快请入座罢。” 蒋长信主动站起身来,帮叶宁拉开椅子,眼巴巴的望着叶宁,分明生着一双鹰目,那神态却像一只大狗子。 叶宁点点头:“多谢。” 他坐下来,蒋长信从捧粥的仆妇手中抢过大汤勺,不需要旁人动手,给叶宁盛了一大碗的粥水。那不是普通的清汤寡水,合该是海鲜粥,也不是小河沟里的那些小虾小鱼,里面都是名贵的水产,滋补得紧。 蒋长信一点子都不客气,生怕旁人看不出他偏袒叶宁,一口气将所有的虾、蟹、参、干贝,全都捞在叶宁的碗中,满满溜边儿的一大碗。 “嘶!嘶……”粥水太烫,把蒋长信的手掌都烫红了,倒抽着气,献宝一样放着叶宁面前,眨巴着真挚的眼睛,傻笑道:“吃!你吃。” 叶宁略微有些尴尬,蒋家的少郎主待客太实诚了一些子,给自己全盛光了,可台面上还有这许多人,其他人都别吃了。 蒋长信见他不食,抓起桌台上干净的筷子,夹了好几个大肉饼子、大肉馒头,叠高高一般,垒在叶宁的碗里,一个压一个,最下面的大肉馒头差点给压爆了馅儿! 叶宁:“……”这个蒋长信,殷勤的离谱…… 叶宁赶紧阻止:“够多了,我吃不得这么多。” 蒋长信嘿嘿一笑:“多吃,多吃!” 蒋家大奶奶看到儿子这般不遗余力的照顾一个人,心里头跟食了蜜似的甜,这说明叶宁就是与旁人不同的,嘴巴笑得合不拢,一直勾到耳朵根子去。 “好了,”大奶奶拦住蒋长信,道:“你这样子,叫宁哥儿如何用饭?总要一样一样儿的食,一件一件儿的吃,对不对?” 蒋长信这才坐下来,还是眼巴巴望着叶宁:“你吃,还有。” 叶宁眼皮狂跳,尝听村民说蒋家少郎主,又傻又孤僻,今日一见,憨是憨了点,但不见得孤僻,这不是挺热络的么? 叶宁拿起小勺子,轻轻的吹了吹粥水,放入口中,开始用朝食。 蒋长信坐在他旁边,微微侧着身,面朝向叶宁,夹了一只馒头,但不是肉馒头,而是白馒头,什么也不夹,没有任何滋味的馒头。 叶宁咬一口肉馒头,蒋长信咬一口白馒头,叶宁喝一口海鲜粥,蒋长信喝一口…… 蒋长信的碗里,并不是海鲜粥,甚至连粥水都不是,而是一碗清水。 叶宁好奇,蒋长信生得高挑,那身量绝对是青田村里拔尖儿的,食量却意外的小,甚至是小鸟胃,一口肉也不动,两口馒头一口水,便放下了筷箸,好像吃饱了,浑似被虐待的小可怜儿一般。 第26章 大奶奶看出了叶宁的狐疑,笑了笑,道:“让你见笑了,实不相瞒,信儿他有恶食之症,平日里都不上桌儿,不与我们一道用饭的,今儿个是特例,这不是为了见你,巴巴的跑到饭厅来了么。” 恶食之症? 叶宁眼眸中的狐疑并没有消散,他记得书中只写着男主蒋长信心智不全,日后才会恢复如常,从未提及过厌食症这一说。 叶宁道:“我在面摊子里自制了一些酱料,不沾荤腥,也没有太大的气味儿,抹上馒头正好下饭,不知少郎主食不是食得下,若是不嫌弃,我现在便去取来?” 大奶奶想让他不要麻烦,毕竟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蒋长信用饭难伺候得很,这个不吃,那个不食,油腥、荤腥嫌弃腻,河鲜、水产嫌弃腥,内脏、牛羊嫌弃骚,便是连一口清水,也要过滤七八次,否则有土味,饮一口能吐出隔夜的饭。 “不麻烦了,信儿他……” 不等大奶奶说完,哪知蒋长信却使劲点头。 其实蒋长信没有任何食欲,只是闻着海鲜粥和肉饼肉馒头的味道,胃里已然翻滚,恶心得想吐,他一直强自忍耐着,但为了凸显自己对叶宁的与众不同,还是使劲点头。 叶宁站起身,道:“不麻烦,面摊子就在旁边,我快去快回。” 大奶奶蹙眉,道:“外头下了一整夜的雨,水多路滑的,我叫几个手脚麻利儿的随你一起去。” 蒋长信抢先站起来,道:“我去,一起去!” 正好与叶宁多相处相处,往后前去提亲,也不会显得过于突兀。蒋长信心中的承算有条不紊,步步为营,哪知便是有不会看情势的…… 叶宁的表兄章知远拦住他,一脸真诚,道:“怎么好让少郎主去外面趟水,我陪着叶宁去便行了。” 蒋长信:“……”好一个没眼力见儿的书生。 作者有话要说: 蒋长信:老婆一口我一口[害羞][害羞][害羞] 第24章 撒娇 蒋长信若想要反驳,依照他的辩才,他有一箩筐的言辞可以让章知远打消跟着叶宁的想法,只可惜…… 只可惜,蒋长信现在是个“傻子”。 作为一个傻子,怎能与旁人争辩呢? 于是蒋长信缓慢的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开始假哭:“要去要去,要跟着叶宁,要去……” 程昭在后面捧着茶盏,咔嚓一声,茶盏差点脱手掉在地上,幸而他反应快,一把捞住了茶盏,但茶水还是撒出来了一点子。 旁边一个仆妇连忙递过手帕,低声道:“小心点,别惊扰了大奶奶。” 程昭干笑,连连点头。自己个儿也想小心点,可是……咱也是见过主子爷撒娇、耍赖外加跺脚的人了,鸡皮疙瘩瀑布一样滚滚而下,实在没眼看。 在程昭眼里,这场面是长针眼的级别,可旁人眼中,蒋长信就是一个心智不全的痴儿,这举动虽有些任性,却也恰到好处,不至于扭捏。 蒋家大奶奶算是看出来了,儿子真的很喜欢叶宁,叶宁走到哪里,他都想贴着,这是好事儿啊,连忙打圆场道:“章三郎,你别忙了,今儿个你也是贵客,你坐你坐,就让信儿去,不用迁就他。” “可是……”章知远为难。 他是蒋家的文书,在蒋家领月钱,跑腿儿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叫少郎主去呢? 大奶奶又道:“你看看,信儿好不容易想要出去走动走动,正好儿了,多跑跑说不定便能吃下饭食了,叫他去罢,你坐。” 叶宁并没当回事儿,他和其他村民一样,都以为蒋长信现在是个痴儿,尤其叶宁是穿书人,他的脑海中有这本书的大体情节,就更是先入为主,觉得蒋长信只是孩子气。 叶宁开口道:“表兄,你别忙了,东西也不重,我带蒋郎君去去就回。” 蒋家大奶奶笑道:“是了,这就是了。” 于是蒋长信终于甩开了章知远这个没眼力见儿的大尾巴,与叶宁离开蒋宅,那可是绝佳的独处时机。 两个人从蒋家后门出来,正好对着面摊子,走不远便是了。蒋家附近都是石板铺路,并不泥泞,但是到了与小面摊子交界的地方,便不是蒋家的地面儿了,因而没有石板,全是土路和石子路。 雨后路滑,叶宁脚下一个出溜儿,险些打滑。但也只是险些,身子微微歪斜了一些,很快找到了平衡,哪知蒋长信反应如此敏捷,一个阔步来到跟前,一把搂住了叶宁的腰肢。 叶宁:“……” 蒋长信一脸真挚的道:“叶宁,小心。” 叶宁距离摔倒之间,可能还有无数个不小心,但蒋长信也是出于好心,叶宁便礼貌的道:“多谢。” 吱呀—— 叶宁推开面摊子的门,走到后面的厨房里,只有转身大小的落脚地方,但收拾的井井有条,十足干净,他弯下腰,从地上的角落里抱起了一个小坛子,看起来是酒坛子。 显然又不是酒坛子,只是喝光了酒,把坛子留下来腌菜,毕竟叶宁手头比较紧,没多余的财币去买专门腌菜的新坛子,只能废物利用了。 两个人很快折返回来,大奶奶看到那坛子,惊讶的道:“咦?这是什么?” 叶宁并没有卖关子,将坛子放在台面上,打开盖子的密封。一时间,蒋长信下意识屏住吐息,他患有恶食之症,平日里别说吃了,闻不得一点油腥与异味,最常食的便是白面、白粥、白馒。 蒋长信虽跟着叶宁去取吃食,但其实只是为了让众人觉得自己待叶宁与众不同,之后好叫母亲去叶家提亲,至于吃食……蒋长信可没有食欲。 坛子打开,除了蒋长信,所有人都使劲嗅了嗅鼻子,但是什么味道也没有闻到,若硬是说,可能闻到了一点点……咸味儿? “咦!”大奶奶的外侄儿权浅伸长了脖子,惊讶的睁大眼睛:“这是……” 叶宁点点头,道:“红方。” 红方,其实就是红色的豆腐乳。在现代,家家户户都吃过,没什么可新鲜的,叶宁还记得末世没有到来之前,他家里也经常备着豆腐乳,早餐用白馒头夹上豆腐乳,十足的方便省时,再有,老北京的铜锅涮羊肉也少不得豆腐乳,麻酱小料里是必加的,而且还要加入许多豆乳腐,再点一丁丁韭菜花,提鲜,倍儿好吃。 豆腐乳有很多分类,红色的别名红方,自然还有青方,那便是大名鼎鼎的臭豆腐了。 叶宁自己个儿腌制了红方,这个时候便派上了用场。红方闻起来没有太多的味道,尤其叶宁腌制的也并非是玫瑰酱豆腐,打开坛子闻到的最多就是咸气,正好适合患有恶食之症的蒋长信,从气味上讲不会给他带来任何负担。 权浅家里乃是江南的富商,开馆子的,自然见过这红方,但他也有些好奇:“这……这是你做的?” 叶宁道:“是我自己腌制的,只不过点红方的不是什么好酒,味道可能只是一般,不那么讲究,各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 富贵人家自然见过红方,相对比大鱼大肉,没什么可新鲜的,大奶奶之前食过叶宁做的片儿川和小鱼干,对叶宁的手艺相当信任,自然要来一块尝尝。 “看来我今日又有口福了,这红方……要如何食用?” 叶宁净手之后取了一只白馒头,将馒头掰开,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块红方,均匀的抹在馒头中间,两瓣一夹。真别说,白生生的馒头,加着比大奶奶指尖豆蔻还要明艳的红方,豆腐乳的汤汁一下子就被馒头吸走,只是简单的主食,竟莫名催发食欲。 大奶奶接过来,当着众人的面咬了一口。 “嗯!”她只发出这么一个单音,便没有下文了。 权浅眼巴巴的看着大奶奶,催促道:“姨母,这红方滋味如何?” 大奶奶没说话,忙着又咬了一口红方,还是发出“嗯”的一声。 权浅不解,又问:“好食么?” 大奶奶把一大口馒头夹豆腐乳咽下去,咀嚼干净,这才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道:“我可从未食过这么好吃的红方!” 大奶奶素来是不爱食腌菜的,她口淡,不喜过咸,对于一切的酱菜腌菜都敬谢不敏,这青田村是个小地方,一到了夏日,许多食材都不好保存,也运输不过来,家家户户都要腌菜的,偏生大奶奶不喜,蒋家老爷心疼夫人,自然要想着法子的从外面运新鲜的菜果来。 大奶奶称赞道:“我往日里只觉得腌菜都是干咸,一点子滋味儿也没有,宁哥儿你这红方真是绝了,夹着白馒,竟比肉馒还要下饭!” 权浅早已蠢蠢欲动,听到大奶奶这么说,连忙自己个儿也夹了一只馒头,细细的抹上了豆腐乳,迫不及待的一口咬下去,登时也像大奶奶一样,瞪大了眼睛,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蒋长信是经历过两世之人,什么山珍海味没食过?红方青方他都不看在眼中。只是大奶奶和权浅的吃相十足具有感染力,他们埋头苦吃的模样,竟是把蒋长信看饿了。 第27章 蒋长信的恶食之症,并非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因为心理因素。准确来说,他上辈子也没有恶食之症,这辈子重生而来,反而染上了这毛病。说到底,是因着王皇后给他下毒的缘故,蒋长信心机又深沉,他不信任任何一个人。 而叶宁…… 叶宁是一个标准的局外人。上辈子与蒋长信八竿子打不着,且同样是被周家坑害之人,或许蒋长信心底里觉得,他这个局外人不会来害自己,因而竟有些饿了。 叶宁又用豆腐乳涂抹了一只白馒头,递给蒋长信,道:“蒋郎君要不要试试?” 程昭站在后面,连忙阻止:“宁哥儿,我们少郎主他……” 不等程昭说完,现成儿打脸,蒋长信接过馒头,对叶宁“甜甜一笑”,道:“叶宁给的,吃!” 程昭:“……”差点崴脚!不是地不平,是程昭现在脑子里不平…… 蒋长信捏着热腾腾的馒头,接都接过来了,便屏住吐息,壮士断腕,甚至微微闭上眼睛,咬了一口馒头。 起初是馒头的滋味儿,没什么滋味儿,只隐约有一股面的清香与回甘,紧跟着便是红方的咸味,并不过分,恰到好处,若是空口吃必然会叫水,可偏偏夹在馒头里面,简直恰到好处,不偏不倚,十足下饭。 蒋长信的鹰目之中闪过一丝惊讶,这一口下肚,简单、朴素、平平无奇,偏偏想让人咬第二口,甚至第三口。 蒋长信不由多看了叶宁一眼,这个叶宁,果然与旁人不一样…… 叶宁瞧着他,道:“蒋郎君,如何?可食得下?” 蒋长信点点头,刚要夸赞叶宁的红方,权浅突然扎过来,直接插在他与叶宁中间。 一脸崇拜,权浅的眼目闪烁着小星星的光芒,兴奋的道:“叶宁,你好生厉害!我家的馆子也腌制红方,可我觉得没有你腌制的香,改日我要去你的面摊子捧场!” 被挤得一个踉跄,手里馒头差点掉地上的蒋长信:“……”又来一个没眼力见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啦求求营养液[亲亲][亲亲][亲亲] 请看文的小天使们点点收藏[可怜]收藏数量对作者超级重要,请大家拯救一下可怜的收藏吧[可怜][可怜][可怜] 第25章 开窍了 权浅眼巴巴看着叶宁,欢喜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足失落,道:“我也喜欢理膳造饭,我家里便是在省城开馆子的,还以为阿爹阿娘会赞成我习学这门手艺,哪成想……” “他们觉得我这是不务正业,尽是弄些乌七八糟的,哥儿合该就在家中,学学如何相夫教子,往后寻觅个好人家,不该忙这个忙那个。” 权浅说着,重重的叹了口气,看得出来,他是个极其纤细之人,平日里娇生惯养,生在大户人家,吃穿不愁,但家教也极其严格,父母应该是说一不二之人,而权浅也没有反抗的勇气。 权浅道:“家中便是开馆子的,你说这怎们能算是乌七八糟的东西呢?怎么别的男郎能下厨,我便不能?我若是下厨,手艺没准儿比他们还好一些呢……” 他说着说着,突然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低垂了脑袋:“对不住,我说多了。” 叶宁终于开口了,却道:“谁都有自食其力的权利。” 权浅眼睛亮堂起来,乍一听这话,一点子也听不懂,但仔细一回味,却觉得叶宁这轻飘飘的言辞,一直激荡到心窍中,像是滔天骇浪一般。叶宁说出了他这十几年,从来不敢说,甚至不敢想的心思。 权浅迟疑:“真的?宁哥儿你当真如此觉得?” 叶宁点点头,道:“自然,不管是什么人,男郎还是哥儿,或者男人还是女子,都有自食其力的能力,为何一定要依附攀附旁人?” 蒋家伺候的仆妇与家丁们,也算是见过大世面,开过脸子的人,但听到叶宁的言辞,面儿上虽不敢造次,但内心里都是咋舌。 这个宁哥儿,好大的口气呢,哥儿和女子不攀附男郎,还能做什么?自古以来,都是留在家中相夫教子的,哪里有见天儿往外面跑的,不就是不务正业么? 蒋家大奶奶乃是开明之人,出生在书香门第,自小跟着父亲哥哥读书,听到叶宁的言辞,不由睁大眼睛,多看了叶宁好几眼。她年轻那会儿,也是有心野的,但终究敌不过这个世道,最后嫁了人,在家中掌管中馈。幸而夫家待她极好,公爹也是个开明的大儒,这可是万幸了。 大奶奶笑眯眯的,一点子也没有阻止,反而听得津津有味。 权浅对叶宁更是刮目相看,激动的道:“叶宁,你好生厉害,昨儿个多亏了你救我,别说你是一个哥儿,便是当时有男郎路过,也不一定会对我伸出援手!今日你还有这份见地,那是我从来都不敢想的!” 权浅一时激动,根本没注意旁边的蒋长信,他险些忘了,自己是来与蒋家少郎主相看的。 叶宁的边上是蒋长信,另外一手是大奶奶,权浅插在中间说话,似乎也觉得累了,抬起头来道:“不知……可否加个椅子在这里,我还有许多话想与叶宁说。” 蒋长信:“……” 一顿饭吃下来,蒋长信破天荒的食下一整个馒头加豆腐乳,大奶奶看到儿子肯吃饭了,笑得合不拢嘴,又见叶宁和权浅聊得欢心,便更是开心。 饭毕,仆妇进来将台面上的剩菜全都抬下去,众人从饭厅移步,来到了旁边的茶厅,几个小丫头合力抬入一张茶桌,桌上安置着精致的时令瓜果,还用青田村平日里根本见不到的冰凌拔着,果子冒着嘘嘘的冷气,只是看一眼便觉得凉爽。 仆妇捧上香茶,规规矩矩的退到一边掌扇扇风。 蒋家大奶奶抬起手来,一个丫鬟碰走上前,将两只木盒子捧到叶宁面前,第一只打开,里面是一些财币。 “这是谢礼,多谢你搭救了我的外侄儿。” 叶宁微微蹙眉,昨日里他救权浅,并不是因着知晓权浅的身份,而是看不惯周家大郎欺善怕恶罢了,单纯想要教训教训周大虎。 刚要拒绝,蒋家大奶奶提前开口,笑道:“你可别忙着拒绝,昨儿我当着你的父母面子,说要感谢你,这才将你带走的,今儿个你若是空手回去,那算怎么回事?且这是你应得的,若不是你出手相救,周大虎也不能扭送官衙,你可是为青田村做了一件好事儿呢。” 叶宁想了想,点点头道:“多谢蒋夫人,那叶宁便收下了。” 大奶奶笑道:“你可别忙着谢,这还有一份谢礼,我是专程为你寻觅的。” 仆妇打开第二个木盒子,一股喷香的味道幽幽的冒出来,并不是吃食的香味,但又似吃食的香味。叶宁果然比见到财币更加惊讶,微微睁大眼睛,一双平日里不见喜怒的眼眸浮现出星星点点的欢喜。 “是香料?”叶宁惊讶。 这第二个盒子里装的,是大奶奶专程为叶宁寻觅来的各种香料与佐料,都是做菜用的。 大奶奶道:“如何?你可喜欢?” 叶宁也不扭捏,点点头。 大奶奶道:“我知晓你开了个面摊子,不过有许多下厨的香料是你在青田村集市上找不到的,必须去城里头寻觅,正巧儿了,家里头的库房还有一些剩余……你是知晓的,我这儿啊,平日里食不得什么香料,什么香料都给他糟践了,都给他倒掉了,因而这些剩在我家里头,也没什么用处,平白造孽,我便寻了仆妇,拿了对牌子,去支取了一些个来。” “你若是拿回去用得好,再管我来要。” 叶宁这次不再推辞,看得出来他十足欢心,爽快的道:“多谢蒋夫人,等用这些香料做了吃食,叶宁第一个送来与蒋夫人尝尝。” 蒋家大奶奶轻轻抚掌:“那可好了,我怕是有口福喽。” 蒋长信看着他们笑作一团、欢声笑语,无论是权浅,还是母亲,都能与叶宁搭上一些话头儿,偏生自己…… 蒋长信一直坐着,一直枯坐着。 叶宁与大奶奶说了一会儿话,便该起身告辞了,道:“昨日多有打扰,那叶宁便告辞了。” 蒋家大奶奶道:“哪里是打扰,你能来我这里儿,我欢心还来不及……” 她说着,看了一眼蒋长信,给他递了一个眼色,是希望蒋长信送送叶宁,这样也好多多相处,但转念一想,儿子心智不全,自己给他打眼色,这不是对牛弹琴么? 大奶奶叹口气,刚要开口,蒋长信已然开口了:“我送叶宁!” 大奶奶瞪着眼睛,一脸震惊,我儿当真开窍了,都……都变聪敏了? 她哪里知晓,蒋长信不是开窍了,他是重生了,早就不是那个只知嘿嘿傻笑的傻儿子。 蒋长信也是这么打算的,送叶宁归家,正好路上培养培养感情,哪知晓章知远站起来,道:“怎能劳烦少郎主,还是我送叶宁回去罢。” 蒋长信便知道章知远这个愣头青又会来捣乱,摇手道:“上工,上工。” 第28章 今日是章知远在蒋家上工的日子,按理来说不能随便离开,章知远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哎呀,糟糕,那我便不能送叶宁回去了。” 蒋长信微微松出一口气,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却不止一个,还有第二个。 权浅站起来,热络的道:“姨母,我送叶宁回去!我初来青田村,还未见过村中的风光,正好一道游览,也请叶宁做一个向导。” 叶宁左看一眼章知远,右看一眼权浅,他们都太过热络了,再者,回去的路叶宁又不是不识得,便说:“都不麻烦了,我自己个儿回去便是,不必送了。” 蒋长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么么么[亲亲]这篇文预计下周会入v,v后会有很多加更掉落[害羞] 第26章 我娶叶宁 蒋家大奶奶已经努力作劲儿了,为了让儿子与叶宁单独相处,绞尽脑汁。只可惜,谁叫叶宁太过招人喜欢,蒋长信想要“献殷勤”,还得排队。 最后叶宁谁也没叫送,自己个儿提着盒子走出了蒋家大宅。 叶宁并非是娇滴滴之人,有手有脚的,村子里的路他已然熟悉,自然不需要旁人来送,他一个人走,还乐得清静。 叶宁刚离开村北头,踏上被苔藓阴湿的圆木桥。几个人影从桥尾走过来,他们不像是要过桥,反而一字排开,将本就不宽阔的小桥堵住。 与叶宁一起过桥的还有几个村夫,一看这个架势,立刻调头便走,似乎是不敢招惹事端。 叶宁看了一眼那几个堵住桥面的男子,高大魁梧,肌肉纠结有力,往那里一站便知晓是找事儿的。 叶宁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淡淡的道:“麻烦让一让。” 魁梧的男子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撇着嘴巴:“你就是叶家的宁哥儿?我们找的就是你!” “知道我们是谁嘛?”其中一个男子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但不需要叶宁猜测,他们已然自报家门:“老子是周家派来的人,专门来找宁哥儿你的!” 周家,又是周家。 叶宁没什么过多的表态,只是说道:“有事儿?” 几个魁梧的男子一愣,似乎很震惊他们没有把一个柔弱的哥儿唬住,觉得场面有些尴尬,狠狠咳嗽两声,恶声恶气的道:“都是因着你的缘故,周大郎才被推到衙署去!” 叶宁挑了挑眉,道:“你合该说,都是因为周家大郎作奸犯科的缘故,与我何干?” “你……你!”几个男子啐了一声:“好一个灵牙利齿啊!” 他们本想将叶宁唬住,哪知不成功,只得硬着头皮僵硬的道:“如今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去出面作证,便说周大郎没有非礼任何人,他夜间在外,是因着与你月下幽会……” “噗嗤……”叶宁没忍住,笑出声来。 叶宁平日里总是冷冷淡淡的,对谁都不太亲近,自有一股疏离的劲儿,好似清冷的冰凌,好看是好看,但太过棘手。如今他一笑起来,那冰凌融化,沁人心脾,竟是说不出来的好看,说一句神魂颠倒也绝不夸张。 几个男子一时看愣了,呆呆的望着叶宁。 叶宁道:“周家大郎自己个儿生得什么模样,你们这些做狗腿子的,心里没有点承算么?谁愿意与他月下幽会?我又不瞎,也不盲。” 男子们又愣住了,方才是惊叹于叶宁的美貌,而如今,则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叶宁又道:“这容貌,本是爹生娘养的,怨不得周家大郎什么,可他偏偏跳出来吓人,还未有半点子自知之明,那就别怪我不给他留脸面了。” “你……你……”男子们终于反应过来,叶宁这是在骂他们家东主! “好啊!好你个灵牙利齿!” “你若出面作证,周家好歹会给你一些封口钱与辛苦钱,但若你不识抬举……哼哼!” “周家虽招惹不了权家那样的高门大户,但是你嘛——宁哥儿你可想好了,我们周家想要碾死你一个哥儿,就如同碾死一只小小的蚂蚁!你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去哭!” 叶宁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们,听着他们喋喋不休的威胁,道:“说完了?说完了让一让,挡路了。” 男子们已然不知被叶宁梗住几次,气得脸色涨红,指着叶宁道:“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叶宁冷笑:“说得你们周家很高贵似的,到头来不就是欺善怕恶么?你们不去找权家和解,反而找到我面前。” 男子们挺胸叠肚,一点子不觉得羞愧:“如何?欺善怕恶怎么了?这就是世道!今日不答应给周大郎出面作证,你还就不能过去……了啊呀!!” 那男子最后一段还未说完,突然惨叫,魁梧的身子一歪,咕咚掉下了圆木桥。 咕噜噜—— 一颗石子在木桥的边缘滚了滚,顺着桥板的缝隙滚入河中。 男子掉下河水,虽然水位不深,但河底全是淤泥,一脚踩下去浑然变成了泥猴,扑腾着向四周张望:“谁?!谁他娘的暗算你爷爷!” 叶宁也顺着石子打来的方向看过去,一双眼眸微微睁大。 蒋长信? 蒋长信手中握着一只弹弓,还保持着勾住皮筋儿的动作,见到叶宁朝他看来,立刻挥手,装作一脸傻笑:“叶宁!叶宁!” 叶宁出门的时候分明没有让任何人送,没成想蒋长信还是偷偷跑来了。 因为两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人在,蒋长信本已经错失了与叶宁独处的机会。但叶宁前脚刚离开,于渊便来禀报,说是周家遣了几个打手来,在圆木桥附近蹲守叶宁,打算抓叶宁去给周大虎作证,否则周大虎这次定要吃罪,那是跑不脱的。 蒋长信一听,机会这不是来了么?像他这样心思深沉之人,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机会。 于是蒋长信跟着叶宁离开蒋家,打算来一出英雄救美。 蒋长信走过去,拦在叶宁身前,他身材高大挺拔,肩膀又宽阔,比叶宁足足高出一个头,瞪着那几个魁梧的男子。 男子们单纯欺善怕恶,他们都识得蒋长信,那可是蒋家的独子,虽是个傻子,却也是得罪不起的,尤其……不知为何,蒋长信那眼神,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傻子,反而像是一头食人的狼。 几个男子指着叶宁,道:“你……你等着!咱们走!” 他们这样说着调头便跑,连掉在河里的同伴也不管了。 蒋长信转过头来面向叶宁,冰冷的狼目瞬间憨厚起来,哪里与狼狈子有什么干系,分明是一只傻兮兮的大狗子。 “叶宁,别怕!”蒋长信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送你回去。” 叶宁道:“蒋郎君怎么来了?不用,我自己能回去。” “可是……”蒋长信只说了两个字,垂下头去,把下巴抵在自己宽阔的胸肌上,微微嘟起嘴巴,恰到好处的让叶宁看到自己失落的表情。 叶宁头皮发紧,这能挂油瓶的嘟嘴,与这结实的大胸,简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宁不会哄孩子,在他看来,失去神智的蒋长信与孩子没有两样,略微有些手足无措,道:“那……那麻烦蒋郎君送我了。” 蒋长信一瞬变脸,哪里还有失落,使劲点点头:“嗯嗯!叶宁,走!” 于是两个人往叶家而去。 叶宁本不想再回叶家的,叶父叶母根本不是他的亲生父母,自打叶宁来了这里之后,与他们也没有半点情分可言。而且叶家还做出了囚禁叶宁的事情,叶宁更加确定,要与叶家断个干净。 既然断个彻底,那么便需要把所有的话儿都挑明了,摊开了,说得清清楚楚,免得日后徒生麻烦。 还有,叶家的面摊子本是叶母的,只是随手给了叶宁,叶宁打算将面摊子彻底买下来,无论以后面摊子是好是败,都与他们没有半点子干系。 今日叶宁回来,便是做一个了断来的。 叶家的院子没有关门,叶宁走得近了,叶珠先看到他,但没有看到他身后的蒋长信。立刻仰起脖子,阴阳怪气的朝屋儿里喊:“哎呦,阿爹阿娘,快看看啊,咱家的大功臣宁哥儿回来了!那个将周家大郎硬生生送去吃牢饭的大功臣回来喽——” 今日一大早,周家的人便找到叶家,但他们在叶家没找到叶宁,所以才会蹲守在圆木桥边。叶父叶母也听说了,他们“未来的好女婿”,这次是磕到了硬石头,官老爷也不敢得罪江南权家,因而周家大郎是躲不过了,要吃牢饭! 叶父叶母连忙在周家人面前保证,绝对会说服叶宁给周家大郎作证,点头哈腰的才送走了周家人不久,还在唉声叹气呢。 俩人一听到叶珠的声音,腾家伙全都站起来,一个两个往外冲,嘴里嚷嚷着。 叶父一脸恨铁不成钢:“孽畜!你还回来?看看你干的好事儿!” 叶母则是哭天抢地:“哎呦喂——造孽呦!周家那么好的夫家,你怎么就看不上呢?!男郎嘛!男郎!哪里有不花心的?成家之后就会收心了!非要把人家周家大郎逼去吃牢饭才好!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狠心的哥儿啊!” 第29章 “我们这么做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你好?” “也不知你给周家出面作证之后,周家大郎还愿不愿意娶你……”叶母一面絮叨,一面走到叶家院门前,吱呀一声拉开半掩着的柴门,嘴里还没完没了的叨念着:“你不嫁周家?不嫁?看看咱村儿还有什么人愿意娶你这个不能生养的哥儿!怎么,你还想巴上人家蒋家,嫁给蒋家的少郎主蒋长信不成?” 她的话说到这里,随着柴门敞开,突然截断,没了声儿。 叶母保持着拉门的动作,目瞪口呆,满脸尴尬,眼底的皱纹纠结得差点一条条掉下来,不为旁的,她的面前,叶家院门之外,正站着那个被她嘴瓢念叨的——蒋家少郎主,蒋长信。 叶父杵着拐杖走过来,同样满脸尴尬,他极爱面子,即使在他眼中蒋长信是个痴儿,也要保持面子,连忙干笑:“宁哥儿,你怎么那么不懂事儿,有客人上门,都不支应一声,我们也好……” 不等他说完,蒋长信唇角挑起,扬起一个憨憨的笑容,没头没尾的道:“我娶!” “啥?”叶母还在想化解尴尬的法子,叨念到正主儿面前,该怎么岔劈话题?一时跟不上蒋长信的思绪,呆呆的发问。 蒋长信面容正色,侧头凝视着叶宁,他薄薄的唇角还挂着笑意,却不再那么憨傻,嗓音微微低沉,郑重的再次开口。 “我娶叶宁。” 作者有话要说: 可算是被某人等到机会了[菜狗] 蒋长信:叶宁[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蒋长信:叶宁[可怜][可怜][可怜] 蒋长信:叶宁[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27章 日防夜防 蒋长信的话音一落地,在场所有人全部怔愣住了,空气仿佛凝滞定格了一般。 虽然看起来像是痴言痴语,但他明显是在试探叶宁。 叶父叶母愣了好一阵子,突然反应过来来,喜上眉梢,皱纹恨不能被撑开,堪比一夜回春,返老还童。 叶父因着要面子,矜持一些,叶母是一点子不加掩饰,使劲扒拉着叶宁,眉梢眼尾都是笑意,催促道:“宁儿啊!说话啊,你怎么不应声?” “就是,”叶父也开口了:“我从小是怎么教导你们哥弟仨儿的?旁人说话,要应声,否则会叫人指着咱们后脊梁说没有教养,咱们叶家虽然人穷,志气却是不短的。” 叶父说得一套一套,全都是大道理,听起来俨然是一个严父,可这话儿听到叶宁的耳朵里直想笑,叶父到底是怎么将这些言辞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若是唤作了叶宁,厚着脸皮子也说不出这样道貌岸然的话儿来。 叶珠嘿呦了一声,阴阳怪气的道:“咱们家宁哥儿了不得啊,了不得!蒋家的门第可比周家还要高呐!啧,只可惜……” 叶珠用眼睛上下打量蒋长信,评头论足的道:“生得倒是高大好看,只可惜……是个傻子。” 叶父瞪着叶珠,道:“浑说甚?” 叶珠撇嘴:“左右他又听不懂,说就说了嘛。” 叶父似乎觉得也有道理,一个傻儿能听懂什么?仔细去看蒋长信的表情,果然,蒋长信还是傻呵呵的发笑,根本没有半丝动怒气恼的模样,那定然是听不懂的。 蒋长信何止是听懂了,还将叶家的做派看得清清楚楚,怪不得叶宁宁肯住在面摊子后面的小屋儿里,也不愿意回家去住。 叶宁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字里行间看不起蒋长信,觉得他是个痴儿,又想把蒋长信当做踏板,让叶家飞上枝头,鸡犬升天,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叶宁踏前一步,他纤细柔弱的身子挡在蒋长信面前,打断了叶父叶母和叶珠的打量,打断了他们相看货物一般挑挑拣拣的眼神。 蒋长信不由得一愣,他可是重生一世之人,自认为这世上能让他吃惊怔愣的并不多。眼前的叶宁,身条细细的,单薄的肩膀,小腰恨不能双手合十便握过来,却挡在自己面前,好似…… 便好似在维护他蒋长信一般。 自从程皇后去世,蒋长信的亲生母亲去世,会维护他的,也就是蒋家的那些“亲人”,把他当做心头肉一般,还有程昭和于渊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其余的人,只当蒋长信是茶余饭后的一段笑话,想起来便用来磨牙,心绪不顺了也可以拿出来感叹,人家怎么命那么好,会投胎,便算是个傻子,也能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身为一个“傻子”,蒋长信早已看惯了人情冷暖,大家的眼神不是鄙夷嘲讽,便是怜悯看热闹,从来没有一个不相干之人,会挡在蒋长信的面前,分明柔弱似柳,却有一种可蔽风雨的错觉。 蒋长信一瞬忘了收敛表情,深深的凝视着叶宁,万幸的是,叶宁背对着他,并没有撞见他那深邃犹如渊泉一般的目光。 叶宁嗓音冰冷的开口:“蒋郎君生得怎么样,家底儿如何,那是他自己个儿的事,我从未想过嫁到蒋家,你们也不必多猜测。” 蒋长信还沉浸在叶宁维护自己的震惊之中,很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哗啦—— 叶宁不想嫁到周家,但也不想嫁到蒋家。 饶是蒋长信也觉得费解,叶宁一个哥儿,他不想嫁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哪里知晓,叶宁根本不是这里的人,而是穿越而来之人,还是个地地道道笔杆条直的直男,怎么可能把心思花在嫁人这种事情上。 “哎呦,你!”叶母气得指着叶宁。 叶宁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头对蒋长信道:“蒋郎君,我已然到家了,你快回去罢,别叫蒋夫人担心了。” 蒋长信知晓叶宁今日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便也不耽误他的功夫了,点点头,一脸恋恋不舍,却“乖巧听话”的摇手,道:“那我回去了,叶宁,改日要来找我顽,来找我顽哦!” 说罢,又使劲摇手,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哎呦!”叶母等蒋长信一走,终于憋不住了,大喊道:“周家不嫁,蒋家也不嫁!这也不嫁,那也不嫁!你到底要怎么的?你看不上周家的门楣,好好,如今蒋家的那个傻子少郎主都亲自登门了,你竟一口回绝,你就说说,你要怎么的,你要怎么的!” 叶宁寒着脸,道:“阿娘说话还是尊重一些罢,背后谈论旁人一口一个傻子,若是传出去,丢的还是叶家的脸面儿。” 叶宁已经捏住了叶父的脉门,那就是脸面,果然,一牵扯到脸面,叶父立刻不干了,狠狠的瞪了一眼叶母,指着她道:“闭上你的嘴,什么都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说道儿的?” 叶母则是怕极了叶父,毕竟在她的意识中,夫家就是天,她要遵三从四德,心里就算有怨,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 叶父唉声叹气,道:“宁哥儿就是没有享福的命!攀不上高枝儿,就不该去攀蒋家的高枝儿,人蒋家,那可是做过官老爷的,从京城里退下来的,能看得上宁哥儿?看不上的,根本看不上的……” 叶珠笑起来:“是呀,咱宁哥儿,也就是脸蛋生的好看一些,别的嘛——” 嘭! 叶宁没有说话,将一样东西狠狠撂在院子里晾晒笋子的竹编架子上,一声巨响,吓得叶珠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用手挡在跟前,生怕被叶宁揍一般,立刻将嘴巴闭得严严实实。 是一个盒子,盒子盖得不禁,哐一声震开了缝隙,里面有东西咕噜噜滚出来,竟然是…… 财币! “好……”叶母瞠目结舌:“好多财币!” “你……你……”叶父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是不是蒋家给的谢礼儿?” 叶珠转害怕为惊喜,贪婪的眼目闪烁着光芒:“好多啊!蒋家果然是大门大户,出手便是阔绰!” 他想去碰散落出来的铜板,叶宁抬手拦住,淡淡的道:“这些财币,是我用来买下面摊子,还有换你们这些年养育之恩的。” 叶父奇怪的道:“你这话儿几个意思?” 叶宁的表情还是淡淡的,道:“你们收了这些钱,从今往后,面摊子便不是叶家的,与叶家没有一分一毫的干系,我叶宁也不再是你叶家的人,同样与你叶家没有一分一毫的干系。” 叶珠惊叫:“阿爹阿娘!宁哥儿这是要与咱们断亲呐!” 叶母满眼都是财币,他们家小门小户,哪里见过这么多财币,已然被喜悦冲昏了头,一个不听话的哥儿,还不能生养,得罪了周家,哪里比得上这些财币亲切可人儿? 叶父则是瞪着眼珠子,使劲砸着拐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其实叶父根本不需要叶宁再说一遍,呵斥道:“你听听你都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儿!这传出去,不是叫整个村子笑话!” 叶父并不是不舍得叶宁,说一千道一万,青田村就这么大丁点儿的地盘子,但凡有一家断亲,那乡里乡亲的必然都会传遍,少不得遭人背地里谈论。 第30章 简而言之,丢面儿! 叶宁不搭他的话,只是问道:“这些财币,买下面摊子,报答你们的生养之恩,够是不够?” 叶父还在犹豫,是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叶母已然迫不及待抢答:“够!够够!” 叶宁了然的一笑。其实他留了一个心思,你以为这些财币就是蒋家大奶奶送给叶宁的全部财币,那就大错特错了。 叶宁除了留下了所有的香料之外,还将财币分为了两份,交给叶父叶母的,其实不到拢共的三分之一! 他口中说是买下面摊子,并且报答叶父叶母的生养之恩,其实什么生养之恩都是幌子,毕竟断亲最大的诟病就是养育之恩,这一点子只是捎带上,叶宁的目的就是买下面摊子。 面摊子是叶母的,之前是交给叶宁来打理,说到底,万一哪天叶母来“收账”,还要平白牵扯出一堆的麻烦。所以今日叶宁干脆一同做一个了断。 叶宁知晓,叶母爱财,但是眼界很小,看到一点子甜头都要扒拉到怀里,生怕漏出去,所以他只拿出来一点点,果然叶母便上钩了,恨不能立刻答应叶宁断亲。 叶宁看向叶父,道:“您觉得呢?” 叶父还在犹豫,一方面不想放过这些财币,另外一方面又不想让乡里乡气议论自己个儿。 都不需要叶宁多费口舌,叶母已然凑到叶父跟前,低声撺掇:“哎呦,老头子,你快答应了!快点应承下来!” 叶父唉声叹气:“不好听,不好听啊……闹成这样,乡里乡亲都要知晓,以后咱叶家还如何抬头,都是一家子人,何必闹成这样呢?” “不就是为了嫁人么?我们想管你,还不是因为我是你阿爹,她是你阿娘,我们不管你谁管理?你去街上转转,人家与你不相干的人,管得着你么?” “我们不就是见你成天往外跑,寒碜嘛!想你许个好人家,以后衣食无忧啊!都是为你好,为好呦!” 叶宁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已然看得透彻,叶父只是觉得叶宁还有价值,想要进一步榨干,不想放走叶宁,又想扒拉着财币罢了。 叶宁挑眉道:“不断亲也行,那我便将这些财币还给蒋夫人,便说见义勇为,不图回报,乡里乡亲一听,咱叶家就更有面子了,是也不是?” “哎呦——”叶母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拦住叶宁,不让他收拾钱盒子,跺脚对叶父道:“老头子你倒是说话!你瞅瞅咱家,棚舍这么破,早就该翻新了,往后三郎娶媳妇娶夫郎,咱们得盖个大屋儿罢?就你吭哧吭哧种那点田地,够甚呐!你不为我与珠哥儿想,你也得为三郎想想吧,他往后可是咱叶家的顶梁柱呀,苦了谁,也不能苦他!” 叶父的眼珠子在晃动,他本就不在意叶宁,被叶母这么一说,心中的称已然偏离了,狠狠的砸向钱币的一边,终于里子战胜了面子。 “好!”叶父一狠心:“断亲就断亲,我只当没养过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狼狈子!” 叶宁可没有被这一句话冲昏了头脑,思绪井井有条,道:“口说无凭,需要立下字据,面摊子转让的字据,还有断亲的字据,盖上手印画押。” “你——”叶父颤抖:“你非要将事情做的这么绝么?” 叶宁微微一笑:“二老连囚禁的事情都做过,出尔反尔更是不值一提,毕竟我只是一个柔弱的哥儿,到时候吃了亏,没处说理儿,多留一个心眼子,总是没错的,对么?” 叶父拍着胸口顺气儿,叶母也是不怕,有了财币,腰杆子挺直,根本不怕旁人说三道四,于是道:“好好!画押,可我们不识字儿,若是被你骗了,可如何是好?” 叶宁探手:“二老只管去村子里寻可以识文断字的人来,断亲和转让面摊的文书我来拟,你们看过觉得无误,画押便是。” 叶父横楞了叶母一眼:“你还觉得不够乱,去村子里找个识文断字儿的?那乡里乡亲岂不是都知道咱家闹断亲?” 叶母则是道:“老头子,这话儿可不是这么说的,宁哥儿与咱们断了亲,到底是瞒不住的,乡里乡亲早晚知晓,但这财币……万一少了,短了,缺了,以后可是没地儿叫苦去的!” 叶父又是好一顿长吁短叹,最终还是点头:“去罢去罢!我这张老脸,早晚被你们这些不成器的丢光了!” 叶母也不去,指挥着叶珠去找能识文断字的,因着章知远和叶宁走得很近,叶母还叮嘱叶珠,可不能寻章知远过来,以防他们暗地里勾勾搭搭,搞些小动作坑咱们。 叶珠急火火的跑出去,又急火火的跑回来,带了一个村子里唯一识字儿的,老者已然年过七十,老眼昏花的,早就在家里安顿晚年,因着村里头实在没有能识文断字的,叶珠便把他请来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很多好事儿的人。青田村的人听说叶家要断亲,生怕错过热闹,一个个全都聚拢在叶家门口围观,伸着头往里张望。 叶父一看那么多人,气得呵斥叶珠:“叫你找个识文断字儿的,你把这么多人带回来做什么?!” 叶珠委屈的道:“陈老可是咱们村儿唯一有学问的,但是年纪大了,有些子耳背,我……我就是说话声大了点……” 陈老耳背,叶珠用正常的声量说话,陈老根本听不清,只得提高嗓音,这下子好了,隔壁乡亲便听到了,一下子一传十十传百,陈老走得也慢,他们回来之时,看热闹的村民也聚集了过来。 叶宁并不怕看,也不觉得这事儿丢人,道:“正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大家也可做个见证。” 于是叶宁在众目睽睽之下拟定了一份断亲的文书,又拟定了一份转让小面摊的文书,从画押之日起,叶宁与叶家再无半点干系,小面摊与叶家同样再无半点干系。 叶宁将文书交给陈老,陈老当众朗读。 “哎呦,宁哥儿这可亏了,给了钱儿,还净身出户了,这图啥?” “宁哥儿不是拿走了小面摊儿嘛,我尝过他做的面,好吃的紧!有手艺不怕的。” “嘿嘿,瞧你说的,有手艺,那也是个哥儿啊,往后嫁了人,面摊子也是夫家的!” “啧啧……放牛佬都做了什么呀,逼得人家宁哥儿断亲。” “还不是周家的事情,周大虎都那样了……嘶,若是我,我可不舍得将自家哥儿嫁给周大虎那样的人。” 叶父脸上无光,气得直哆嗦,颤巍巍的伸手,叶母迫不及待的按着他,将他的手指按在红泥里,往文书上盖章。 “好了。”叶宁将文书一式两份分开,一份自己留下来,一份交给叶父,一点子也不留恋,转身便走。 他步履平稳,走出叶家破败的柴院儿,步下石头堆积的台矶,突然停顿下来,转头看向叶家的二老,还有兴致勃勃点钱的叶珠,突然折返回来。 叶珠噌的将钱盒子拢在怀中,往后搓了搓:“手印儿都盖了,你可不能反悔!” 叶宁一笑,道:“我叶宁虽人微言轻,也懂得一诺千金。不是反悔,而是我突然记起来……” 叶宁的嗓音清冷,带着一股清晰的穿透力,叫每一个围观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继续道:“前天你们将我囚禁在屋儿中,不给水饮不给饭食,逼我嫁给周大虎那个畜类,我为了逃跑,不小心打破了你们叶家的房顶,这是修房子的财币,我叶宁从不欠旁人的,收好。” 叶宁从袖囊中摸出五枚铜板,一松手,哗啦一声,铜板掉入钱盒之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异常刺耳。 “什么?放牛佬还干出这事儿呢?” “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原来对自家人儿这么狠心?怪不得宁哥儿铁了心要断亲呢!” “放牛佬到底收了周家多少好处啊!造孽啊——” 叶父一个踉跄,他没想到叶宁临走之前,还留了一处后手。他一直在乡亲面前唉声叹气,便是在装作不舍得叶宁走得模样,做什么都是为了他好,哪成想,叶父苦心树立的慈父严父形象,随着这五枚铜板的掉落,瞬间被压塌,顷刻毁于一旦。 叶宁很满意周遭之人反应,再不回头,阔步离开叶家这个逼仄的禁锢牢笼…… 蒋长信离开叶家之后,其实并没有回蒋家去,而是走了几步折返回来,一直在暗地里看着叶宁断亲,一直目送着他离开叶家。 程昭感叹道:“主子爷,你说这个宁哥儿,也真真儿是奇怪,他就要了一个面摊子,那面摊子只一张桌椅,能值得几个钱儿?都已然要与叶家闹掰了,为何不多带点家当离开?” 于渊抱剑站在身后,惜字如金的道:“有骨气。” 程昭道:“有骨气也不能当饭食啊,骨气?骨气硌牙!他一个哥儿,把钱都给了放牛佬断亲,以后可怎么活啊。” 于渊侧目看了程昭一眼,道:“你没看出来?那钱盒子里的财币,少了很多。” “啊?”程昭一愣。 于渊淡淡的道:“今早叶宁离开之前,见过章三郎君,把大半的财币交给章三郎保管了。” 第31章 “啊?”程昭又是一愣。 程昭还在替叶宁不值得,哪成想叶宁留了这么一个后手儿,怪不得总觉得那个钱盒子怪怪的,盒子忒大了,财币装在里面哐啷啷贼响。 蒋长信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眯着眼睛目视着叶宁离开的背影。 如此果断,绝然,毫不拖泥带水,且还给自己留了后路,并非一腔愚勇,叶宁的确与上辈子不同了。 蒋长信轻声自语道:“他是个不同寻常之人。” * 叶宁回了小面摊子,这一路走来,还是熟悉的土路,还是苔藓湿滑的圆木桥,还是憋闷湿热的天气,叶宁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进了面摊子,很快门外传来叩叩的敲门声,有人探头进来,笑道:“叶宁。” 是叶宁的表兄章知远。 章知远怀里抱着一个严严实实的布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偷偷摸摸做贼一般进来,赶紧关上门,这才将布包谨慎的放在桌上。 哐啷一声,沉甸甸的。 章知远拆开布包,里面是叶宁早上托付给他的财币,道:“你点一点,是不是那个数儿,有没有少。” 叶宁大体看了一眼,道:“表兄的为人我还不清楚么,不必点了。” 他说着,从布包里抓起一把财币,也没有细数,放在章知远的掌心中,道:“这是给表兄的谢礼。” “不不!”章知远赶紧摇手,仿佛掌心里的不是财币,而是烫手的炭团,道:“我不能要!不能要!我只是帮你保管一会子财币,哪里受得这么重的谢礼?这太多了!” 叶宁笑起来,道:“表兄言重了,对比起表兄的人品,这些谢礼我还嫌太薄微了,只可惜如今我手头拘谨,也只能拿出这些。” 章知远还想拒绝,叶宁又道:“往后你上京赶考,多的是地方使钱,如今我有余钱帮衬表兄,往后表兄若是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还有叶宁这么一个人。” 章知远郑重的道:“那是自然的。” 叶宁怕他执拗,不肯收钱,便岔开话题道:“从今往后这面摊子便是我的了,现在店面太小了,桌椅也只有一套,得找人来修一修。” 章知远点头:“也是啊,叶宁你手艺如此之巧,来食面的人经常要排到外面儿,扩建一下也是正经儿,得多添些台面才是。” “嘿,章三郎君,您在这儿呢!”一个人探头进来,笑道:“可叫我好找啊!” 是程昭。 程昭走进来,对叶宁拱手道:“听说宁哥儿今日与叶家彻底断亲了,恭喜恭喜啊。” 旁人家断亲,都觉得不好听,不愿意提起,偏偏程昭笑眯眯的恭喜叶宁,叶宁一笑,道:“承程郎君吉言了。” 程昭笑起来,愈发觉得叶宁不一样。 章知远奇怪的道:“你寻我?” “哦!”程昭一拍脑袋:“我险些给忘了,你快点回去罢,少郎主遍地寻你呢,就差打着灯笼了!” “奇了,”章知远纳闷:“今日安排给我的文书都整理好了,少郎主可是有什么急事儿?” 程昭一笑:“这个……少郎主他——他突然想作画,嚷嚷着叫人教,咱这些粗鲁的下人,也不会作画,只能腆着脸来寻章三郎君了。” 章知远一听,原是这么回事儿,他不疑有他,自己本就是蒋家的文书,另外兼给少郎主伴读,这都是应该的,于是道:“那我快些回去,别叫少郎主等急了。” 章知远与叶宁说了一句,着急忙慌的离开小面摊子,往蒋家而去。 程昭出了面摊子,忍不住笑了一声,道:“你说咱们主子爷也真是,人家章三郎君不就是和宁哥儿独处一会子么,不依不饶,火烧眉毛一般便将章三郎君遣走。” 哗啦…… 枝头的叶子好似被微风吹动了一般,但彼时根本无风。是于渊突然从树梢跃下,抱臂道:“主子爷为何不想让章三郎与叶宁独处?” “还能为什么?”程昭道:“说你是榆木疙瘩,你还不承认,喜欢人家叶宁呗。” 于渊微微蹙眉,显然不信,道:“主子爷说了,只是不想与权家相看,并非喜欢。” 程昭恨铁不成钢,抬手搭在于渊的肩膀上,道:“那我问你,叶宁也是哥儿,权浅也是哥儿,主子爷不想与权家相看,就想与叶宁相看了?那是为什么?” 于渊的眉头蹙的更紧,浮现出个标准的“川”字,道:“为什么?” 程昭一拍手,道:“还不是因为喜欢人家叶宁。” 于渊:“……”好像被绕进去了。 “少郎主——少郎主——” 蒋家的家丁一路跑进蒋长信的院落,忙道:“少郎主,章三郎君找回来了,小的这就给您准备笔墨纸砚。” 蒋长信摇着羽扇纳凉,扬起一个憨厚的笑容,问道:“章三郎回来了?” “是啊少郎主,”家丁点头。 蒋长信的笑容慢慢扩大,分明看起来十足憨厚,却耐人询问,懒洋洋的道:“我突然不想学作画了。” 家丁:“……” 翌日清早,蒋长信早早起身,盥洗了一番,看了看程昭捧来的衣裳,摇头道:“不要这套,换出门的衣衫来。” 程昭奇怪:“主子爷,这一大清早儿的,您去何处啊?” 蒋长信心中寻思着,叶宁昨日才与叶家彻底断亲,他的小面摊子又想扩建,必有许多事情需要张罗忙叨,倘或我这时候去帮衬一二,必能拉近干系。 蒋长信言简意赅,道:“去面摊。” 程昭笑起来:“哦——去面摊。” 蒋长信侧目,道:“怎么?” 程昭赶忙摇头:“没、没,正好我也馋了片儿川,去面摊好啊!” 程昭麻利的伺候蒋长信穿戴整齐,便准备出门去,临走之前,蒋长信突然驻了足,微微蹙眉,似乎想起了什么,叮嘱道:“你去给章知远安排些活计。” 程昭心里偷笑,面子上严肃真诚的问道:“敢问主子爷,什么活计?” 蒋长信摆手:“随便什么活计,叫他忙叨一些,没空去寻叶宁便是了。” 程昭早就猜到了,狠狠点头,信誓旦旦的道:“放心罢主子爷,我定叫章三郎君忙得脚不沾地,没空去打扰主子爷与宁哥儿。” 蒋长信侧目看着他,挑眉道:“怎么,如今敢打趣起我了?” 程昭一溜烟儿便跑:“不敢不敢,我去给主子爷办事儿了!” 章知远昨日匆匆见了叶宁一面儿,火急火燎回了蒋家,结果蒋家少郎主一会子热度,转脸便不想学作画了。今日一早,他本想去问问叶宁,有什么需要帮衬的,毕竟叶宁那小身子板儿,一个人翻修面摊,绝对是忙不过来的。 哪知还没走出姜家的大门,程昭便来了。 “哎呦!”程昭笑眯眯:“章三郎君,你可叫我好找啊!” 章知远:“……”不知为何,这口气,这言辞,听着和昨日如出一辙。 程昭满脸都是真挚,道:“章三郎君,是这样儿的,你看看最近天气返潮,好不容易,今儿个出了太阳,咱本打算将蒋家书阁里所有的书啊册啊,全都搬出来晾晒晾晒,但好几个文书都请了假,人手不够,所以……” 程昭为难的道:“章三郎也是爱书之人,知晓这书但凡潮了,那便不好留了,还会长虫,啊呀你说,书阁里那好多孤本呢,糟践了!” 章知远一听,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拍着胸口道:“无妨,我来帮忙晾晒,多好的书,绝不能糟践了。” 程昭一笑,轻轻松松安排了一个圈套,道:“那可真是多谢章三郎君了,就是书……有点多,那一楼子呢。” “没事没事。”章知远摆手:“左右我今日无事。” 他寻思着,今日好不容易出太阳,要不然……明日再去找叶宁,今日先晒书。 程昭看着章知远忙碌的背影,摇头叹息:“实诚人呐……” 程昭解决了章知远,便去找蒋长信复命,于是二人离开了蒋家大宅,往叶宁的上面摊子上去。 叩叩—— 是敲门声,有人敲响了面摊子简陋的小木门。 这一大清早的,也不知是什么人,叶宁正在拾掇东西,拉出一个清单,把需要的都记录下来,免得转头忘得干净。 放下笔,起身去开门。 他望着门外的人,惊讶的道:“是你?” 门外站着一个人,只他一个。那人身量并不高大,与叶宁差不离多少,同样都是纤细的类型,巴掌大的瓜子儿脸,一双水亮亮的杏核眼,总是怯生生的,有点内向怯懦的模样。 “权浅?”叶宁惊讶:“你怎么来了?” 权浅局促的站在门外:“昨儿不是说,等有空我来寻你么?没打扰到你罢?” 叶宁把他让进来,道:“没有,只是我这里简陋,你随便坐罢。” 权浅进了面摊子,左顾右盼,分明是个简陋的小棚子,他却看什么都稀奇,一看便是大门大户足不出户的哥儿,娇生惯养的模样。 第32章 权浅双眼闪亮,盯着灶台,道:“我一直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台面,可是阿爹阿娘便是不同意。” 他的眼神暗淡下来,好似熄灭的火焰,叹气道:“叶宁你真厉害,把那周大虎打得屁滚尿流,还有一身好手艺,最重要的是……你竟更有勇气和家里断亲,自己开铺子,不像我,什么都不敢……整日里都要怕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叶宁挑眉道:“你怕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 权浅点点头,声音很低,很是羞愧:“我爹娘说了,做哥儿就不要整天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安安心心等着嫁人,相夫教子便好了,若是尽闹些乱七八糟的,别人会戳着后脊梁,说你坏话。” 叶宁笑了,似乎听到了有趣儿的事情,道:“那我想问问你,你身在江南权家,那样的富贵人家,有没有人表面对你恭敬,其实背地里蛐蛐你,说你只是命好,会投胎,其实什么都干不得。” 权浅睁大眼睛,道:“你怎么知晓的?的确有这样的人,还……还不少。” 权家在江南是出了名的豪绅,官府都争抢着和他们家打好关系,平日里权家的大奶奶总是带着权浅出席一些茶会花会之类的,那些名门小姐,名门哥儿,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其实暗地里一直在诟病权浅。 叶宁点点头,道:“这就是了,你安安分分,别人也觉得你是靠着祖宗冒青烟的庇荫,是个一无是处的拖油瓶,左右都少不得被人蛐蛐,何不为了自己的想法努力一些呢?嘴长在别人身上,路却要自己脚踏实地的往前走,你的父母能带着你走路,能背着你走路,却无法替你走路。” 权浅怔怔地看着叶宁,良久良久没有说话,他的面颊一点点泛上殷红,连吐息都变得急促了一些,突然一把握住叶宁的手,激动的道:“叶宁,你、你收我为学徒罢!” 叶宁:“……”? 叶宁的心窍中缓缓的打出了一个问号,有钱人家的小公子,思维都这般跳跃么? 权浅生怕他拒绝,道:“我阿爹阿娘不同意我学做厨,连厨房也不给我进,更别提给我请师父,你的手艺那么好,连平平无奇的红方都能被你腌制的那般好滋味儿,姨母也对你赞赏有加,你定能教我的!” “还有还有,”权浅道:“我不是白白学艺的,我听章三郎君说,你的面摊子要翻修,想要扩建店面,我在家中虽没什么用处,但读过许多账本,总是听各个分铺的掌柜叨念,我可以帮忙,你若是想要修缮,我也认得一些省城里的老手艺工匠,我还可以帮你谈价钱!保证他们不能多收你一个子儿!” 权浅一口气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叶宁,叶宁有一种错觉,他被一只大眼睛的小兔子盯着,直勾勾的盯着。 叶宁沉吟了片刻,开口道:“我不随便收徒,你可以在我这里先试试,但丑话说在前面儿,若不合适,或者你躲懒怠慢,还是会叫你走的。” 权浅慢慢的睁大眼睛,惊喜的道:“太好了,谢谢你叶宁!” “哦对了,”权浅道:“明天咱们就去县里头罢,我知晓县里有个不错的老手艺,正好儿……明日周大虎便判下来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叶宁点点头:“甚好。” 正巧,叶宁在青田村没有太多的人脉,更不要提县城省城里头了,有权浅帮衬着,翻修面摊子也方便一些,二人便约好明日一同出门。 蒋长信走到面摊子门口,便听到里面欣喜的欢笑声,叶宁的口吻虽生硬,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但实则是答应了收权浅为学徒。 “得……”程昭眼皮狂跳,尴尬的低声道:“主子爷,这可怎么办?日防夜防,千防万防,只防住了一个章三郎君,谁成想权家的浅哥儿也来帮衬,被他捷足先登了,论起老手艺工匠的人脉,咱主子爷还真是不如江南权家,这不就被比下去了嘛……” 蒋长信:“……” 程昭又叹气道:“权家的浅哥儿不是大奶奶给咱们主子爷找来相看的么,你说他不来找咱主子爷,成天围着叶宁面前打转儿,唉——真是……” 他说着,后背被人拍了拍,于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垂头凝视着他,淡淡的道:“少说两句。” “为何?”程昭不解。 于渊瞥了一眼面色黑压压阴沉沉的蒋长信,道:“命长。” 程昭:“……” 作者有话要说: 入v撒花[撒花]这是答应大家的肥章~中午12点还会有大肥章掉落[狗头叼玫瑰]中午再见[让我康康] * 今天评论区仍然有小红包随机掉落,欢迎留评[红心][红心][红心] 第28章 上门说亲 第二日一大早,权浅便来寻叶宁。 青田村距离县里脚程不近,尤其进出都是土路,最近雨水丰富,土路都变成了泥路,行路便更是困难,需要早一些出发,这才能赶着天黑之前归来。 蒋家大奶奶听说权浅要与叶宁一同去县里,立刻便叫人准备了车马,还让几个家丁小厮跟着,帮忙提提东西,也有个照应。 “师父!”权浅从马车上跳下来,道:“师父,咱们出发罢。” 二人上了车,马夫赶车,沿着青田村崎岖的小路,骨碌碌前行,因着这样的马车不多见,村民们但凡路过,都会多看两眼,小声议论。 上了车,权浅压低了声音,道:“我听闻周家为了周大虎的事情,这两日一直忙前忙后的打典。” 日前周家也来找过叶宁,想要叶宁帮忙做伪证,不过被蒋长信用弹弓打走了,便再也没有找来过。 权浅又道:“这个周家,也真真儿是不要脸,听说和县老爷有些交情,不过周大虎左右是逃不过杖责的,今日必须亲眼看着他挨打才是。” 叶宁和权浅一道去县里,除了采买扩建小面摊子的东西之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便是去看周大虎行刑。别说是他们了,有许多青田村的好事儿者,也巴巴的赶到县里去围观。 周家平日里作威作福,村中的村夫很多都是他家的佃户,没少被欺压,嘴上虽不敢说,但心底里都是记恨的,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了机会,都想亲眼看着他挨打,这才痛快。 府衙门前围满了好事儿之人,一个个踮着脚尖张望。 县老爷已经宣判,果然是对周大虎行杖责,两个衙役押解着周大虎走进来,让他趴在地上,便开始准备行刑。 人头攒动,叶宁顺着人群的缝隙看过去,不由微微蹙眉,觉得不太对劲儿。 周大虎那山一般的身形,满身都是横肉,叶宁打过几次照面,绝不是堂下之人的模样。 堂下押的人,根本不是周大虎! 权浅亦发现了,揪着叶宁的袖子:“师父师父,那天夜里太黑,周大虎是长这个模样么?” 叶宁眯起眼睛:“他不是周大虎。” “什么?”权浅连忙道:“这可糟了,县官老爷抓错人了!” 叶宁冷笑一声,他哪里有权浅单纯,幽幽的道:“县官怎么可能抓错人,怕是收了周家的贿赂,因而找了替打。” “替打?”权浅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词汇。 在古代有不少“替打”,穷苦人或者是囚犯,收了财币替人挨打。 权浅着急道:“那可怎么办?就这样叫那个畜类,白白的逃脱了刑罚么?” 今日是周大虎行刑的日子,蒋长信带着程昭和于渊同样进了县里。 程昭笑眯眯的道:“主子爷面子上说是去看周家大郎行刑,其实呢……还不是为了跟着宁哥儿?” 蒋长信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于渊。” “主子爷。”于渊立刻上前拱手。 蒋长信不再看程昭,轻飘飘的道:“最近程昭的嘴巴比老鸪还要呱噪,你替我将他的嘴缝起来。” 于渊难得笑了一下,道:“是!” “啊!”程昭连忙捂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蒋长信执意来看周大虎行刑,其实也是担心,叶宁和权浅两个哥儿,跑到这么远的县里来,虽然母亲给他们安排了车马和小厮,但谁知会发生什么。 蒋长信收回目光,突然皱了皱眉。 “咦?”程昭也发现了不对劲儿之处,指着县衙里身穿囚服之人,道:“那厮不是周大虎罢?” 于渊见惯了这些官府的勾当,笃定的道:“替打。” 程昭焦急道:“主子爷,这可怎么办?打周大虎一顿已然是便宜他了,没成想周家和县官儿也有勾连,光天化日之下竟找了个替打,难不成便白白便宜了周大虎?他这次若是不落个残废,长个记性,改明儿……看罢,还会找宁哥儿的麻烦!” 蒋长信的脸色落下来,对于渊和程昭分别说了两句话,二人点点头,立刻分头行动去了。 囚犯验名正身,准备行刑,人群中掀起一小波喧哗,因为有许多青田村的村民围观,很显然他们也看出来了,堂下的囚犯,根本便不是周大虎! 第33章 但众人只是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谁也不敢大声说出口,看这场面,周家的手已经伸到县老爷那处,谁若是提出来,保证讨不到好,还会惹上一身的腥! 权浅有些犹豫:“咱们若是揭发那替打之人不是周大虎,会不会被周家盯上报复?” 叶宁的眼神阴沉下来,报复?他最不怕的便是报复,刚要站出来指证,斜地里突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男子从人群中挤出来。 那男子正是于渊,朗声道:“此人并非周大虎。” 他这话一落地,围观的人群纷纷排开,自动让开一条路,于渊轻而易举走到堂下最前排,用冷漠冰冷的嗓音,再次重申:“此人并非罪贼周大虎。” 替打和县官都是一愣,谁也没想到会有人杀出来捣乱。 叶宁吃了一惊,不由看向于渊,是一个生面孔,一袭黑袍劲装,抱臂拔身而立,怀中抱着一口长剑,整个人有如冰雕一般寒冷,不苟言笑,没有半丁点儿的多余表情,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叶宁心中狐疑,此人看着面生,是如何识出来,替打不是周大虎的? 县官有些慌张,道:“大、大胆!本官正在审案,何人档案喧哗啊?快,叉出去!” 衙役们立刻上前,将于渊围住,于渊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并不将这些三脚猫放在眼中。 县官显然想要搪塞过去,叶宁站出来道:“此人的确不是周大虎。” 权浅虽有些害怕,手心里都在犯凉,但看到叶宁都站出来了,自己若是畏畏缩缩,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如此窝囊,干脆一闭眼睛,把心一横,朗声道:“他不是周大虎!我们都可以作证!” 有了叶宁和权浅的发声,好几个围观的青田村人,也仗着混在人群中,含糊的道:“是啊,他不是周大虎!” “县老爷怎么能找人替打?” 不识得周大虎的人也跟着骚乱起来,纷纷议论着。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县官老爷说他是周大虎,他就是周大虎!”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好嘛,那大喊之人,身形犹如一座山,与旁边干瘦的普通百姓形成鲜明的反差,一看便是养尊处优的横肉,偏偏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破衣。 ——正是周大虎本人! 周家找了替打,周大虎本人却在堂下围观,也真真儿是有恃无恐了。 “是周大虎?” “嘘——小点声,你不要命了!” 周大虎挺胸叠肚的站出来,也不怕旁人识得,撇嘴冷笑,露出一口黄牙,道:“县官老爷都已经验明正身了?怎么,你么这些刁民,还要阻挠行刑不成?!” 叶宁道:“我便是青田村之人,可以作证,堂下的囚犯并非周大虎,而他,才是周大虎本人。” 叶宁准确无误的指向周大虎。 周大虎瞪着眼睛,道:“好啊,叶宁,又是你!天天坏我的事儿,我看你是不知道县衙的门往哪边儿开,活腻歪了!” 周大虎用肥胖的身躯挤开人群,冲向叶宁,抬起蒲扇一般大的手掌,冲着叶宁扇过来。 “啊!”权浅惊叫一声。 相对比起来,叶宁只是十足镇定,甚至有些不屑,别看他身材纤细,但是论起打人,根本不需要过多的力气,对付周大虎巧劲足以。 叶宁刚要动手,啪一声脆响,于渊眼神一厉,手中的长剑合着剑鞘打过来,周大虎“嗷——”的惨叫出声,他的手根本没有碰到叶宁,改为捂住自己的脸,连连后退,后退了五六步。 周边的人群吓得散开,周大虎没有依靠,咕咚一下跌坐在地上,四仰八叉。 嘶啦—— 那身破衣显然并不合身,裤#裆竟一下子扯撕了…… “噗……”权浅本已经要吓哭了,下一刻破涕为笑。 只见周大虎脸上一个明晃晃的红条印子,边缘泛白,红肿起来,那是剑鞘的形状,他捂着脸,在地上前后左右的蹭,挣扎着想要起身,偏偏裤#裆越扯越大,不停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啦声,周大虎只得扭捏得夹着两条胖腿,滑稽又油腻。 “你……你——”周大虎指着于渊:“你敢打我?!你知道爷爷是谁?!” 县官吓得官帽都歪了,赶忙伸手扶了扶,一抹额角,原来是出汗了打滑,使劲拍着条案:“肃静!肃静!!都不要吵了——” 此时一个文书小跑着上前,低声对县官耳语了两句。 县官睁大眼睛,豁朗站起身来,赶紧跑进内堂。 “诶?”围观的百姓奇怪:“怎么走了?” “县老爷这是去何处?” 周大虎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冷笑道:“你们等着!弄死你们!” 县官急匆匆跑进内堂,内堂里果然有人在等候。 “哎呦喂!”县官调整官帽,热络的拱手上前:“程爷!程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那等候在堂中之人,正是程昭。 程昭挂着一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笑容,也拱手道:“您这不是折煞小的么?在官老爷面前,咱怎么敢称爷呢,实在折寿!” 县官赔笑:“谁不知程爷是蒋老太爷跟前最得力的?蒋老太爷当年可是在京城里做官,后来才告老还乡的,怎么能是我们这些人能比的?” “不知……”县官小心翼翼:“不知程爷今日前来,是为了……?” “这不是谦虚了么?”程昭笑起来:“我的来意,老爷您心里门清儿着呢!” 县官更是冒汗,道:“可……可是为了周大虎之事?” 程昭点点头,道:“老爷您可能有所不知,周大虎欺辱的那个浅哥儿,可是江南权家的小公子。” “什么?!”县官差点蹦起来:“江……江南权家?没、没人跟我这么说啊,周家分明说……” 程昭道:“我就知晓,老爷您定然是被蒙在鼓中的,都是周家奸猾!坏得紧!江南权家啊,那可是南面儿的大豪绅,人家咳嗽一声,咱这小地方都得震上三震!权家没有男郎,只有这么一个小公子,权家的老爷、奶奶,上上下下,可是将这个浅哥儿视若珍宝啊。” “这……这……” 程昭又道:“我还听说,江南权家和抚台走得熟络,经常一起吃茶看戏,这……你说说,若是因着一个周家,开罪了权家,开罪了抚台大人,平白影响老爷您的官途啊,不值得,不值得!” 程昭曾经也是程家的少郎主,那是做过权贵,见过世面的,他的话软硬兼施,那是一套一套的,将县官也是哄得一愣一愣的。 县官吓得直冒白毛汗,他收了周家的钱财,还以为糊弄些子,随便找个替打,这件事情就能糊弄过去,哪知晓,周家避重就轻,根本不说他们得罪的是谁。 县官也是个糊涂的,只管收钱,旁的一嘴都没多问,现在好了,临了才知晓,自己差点捅了大篓子! 县官连忙表态:“多谢程爷提点,若不是程爷,我可就被周家给算计了!” 程昭点头:“周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爷您以后可是离周家远一点。” “是是是,”县官道:“程爷放心,我这就出去,该怎么行刑,就怎么行刑!” 程昭笑起来:“那可要多谢老爷了。” “不敢当,不敢当,还要多谢程爷提点。” 县官进入内堂好一阵子,围观的人群已然不耐烦,周大虎则是愈发猖狂,似乎觉得县老爷肯定会向着自己,周家那白花花的银钱,也不是白给的。 县官终于从内堂走出来,他面容严肃,黑着一张脸,整理官袍坐回堂中的椅子上,咳嗽了两声,道:“大胆罪贼周大虎,竟敢找人替打,欺上瞒下,罪大恶极。” “啊?!”周大虎还在笑,笑容僵硬下来,一时没听明白县官在说什么。 嘭!县官狠狠一拍条案,呵斥:“来人啊,把真正的周大虎给本官抓起来,验名正身!” 周大虎仍然没反应过来,直到衙役冲他而来,将他押在地上。 “做什么?!”周大虎挣扎大叫:“你们抓错人了,抓错人了!他才是周大虎!打他!打他啊!” 围观之人都是一脸迷茫,就连叶宁也有些奇怪,县官进了后堂一会子,出来之后的态度大相径庭,浑似变了一个人。 于渊则是一脸了然,方才蒋长信吩咐于渊前来指认周大虎,又吩咐了程昭去游说县官,分工合作,想必是程昭那三寸不烂之舌起了作用,把那县官唬住了。 “放开我——”周大虎被翻过来,面朝下,押解在地上。 嘭——!! 板子落下来。 “啊——” 真的挨了板子,周大虎终于反应过来,扯着脖子大叫:“官老爷您不是收了我周家的银子么,说好了找人替打,为何要打我!” 百姓民一听,又是一波小声的议论。县官立刻站起来,气得发抖,道:“混账!本官清正廉明,如何会做收受贿赂如此不耻下作之事?把他的嘴堵起来,叫他不得胡言乱语!” 第34章 “还有,狠狠打!” “竟敢找替打欺瞒本官,愚弄百姓,本官险些着了你的道,罪加一等,杖责翻倍!” “唔唔唔!!”周大虎的嘴巴被堵起来,一双眼珠子从未睁到这么大,血丝密布,好像鱼眼一般凸出来,无论他如何挣扎,还是被衙役牢牢的按在地上,一杖接着一杖的打下来。 “老爷!”文书上前查看,拱手道:“罪贼周大虎,昏过去了,可还要继续行刑?” 县官心中犹豫,虽他被周家坑了,但到底是收了银钱的,正在犹豫的空档,一抬头,竟看到了程昭,程昭没有离开,反而在围观。 县官立刻道:“打!继续打,一杖也不能少。” “是!” 嘭!嘭——嘭!! 周大虎被打晕过去,很快又被打醒过来,后来都不喊了,烙饼似的瘫在地上,屁股上血花花的一片,早就给打烂了。 权浅吓得躲在叶宁身后,又是害怕,又是想看,觉得解恨,却唯恐太过血腥,晚上会做噩梦。 于渊看着周大虎行刑,他的任务完成了,转身离开人群,准备去找蒋长信复命。 “这位郎君,请留步。” 身后有人唤他,于渊脚步一顿,是叶宁和权浅走了过来。 于渊一直跟着蒋长信,自然见过叶宁好几面,但他是暗中保护,根本不会露面,因而叶宁并不识得他。 叶宁道:“这位郎君不是青田村之人罢?” 于渊摇摇头,没有说话,看起来冷漠极了,但其实他也有些好奇,被主子爷看上的人,难不成是有三头六臂? 叶宁又道:“我见郎君也面生,郎君既不是青田村之人,是如何识得周大虎的?” 于渊:“……” 于渊天生话少,且不怎么会说谎话,可不像程昭,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词儿都一套一套从嘴里吐露。 于渊竟一下子被叶宁问住了,眼目左右晃动了一下,打了个磕巴:“做……做生意认识的。” 做生意? 周家养了很多猪,的确会往县城里做生意,按照周家自己的话说,他们的生意很大,每年都会送给县官老爷很多猪肉,怪不得会与县老爷勾勾连连。 不过…… 叶宁观于渊这面相,还有这口才,还真的不像是生意人。 叶宁笑了笑,他听出来了,于渊是现成编纂的借口,并没有戳破,毕竟他也看的出来,于渊是好心好意,并没有任何歹意。 叶宁道:“此次多亏了郎君,若不是郎君,只有我们指认,怕是也无法改变什么。” “没什么。”于渊的话还是很少,他着急去复命。 叶宁微笑道:“不知郎君一会子是不是得空?” 于渊刚想说,不得空。 叶宁已然开口,继续道:“我们也没什么能感谢郎君的,若是郎君得空,去我的面摊子上吃碗面,便当是我们答谢郎君了。” 面…… 于渊张开口的嘴巴慢慢闭合,不得空的话全都咽在了嗓子眼儿里。 于渊一直暗中保护主子爷,好处是接触的人少,正好于渊不喜欢与人交涉,别人不搭理他才好呢,但也有不好的地方。 整个蒋家上下,程昭食过片儿川,大奶奶食过片儿川,便是连患有恶食之症的主子爷,也食过片儿川,唯独于渊…… 程昭带给于渊的那碗片儿川,被主子爷截胡了,到目前为止,于渊都没有机会吃到片儿川的滋味儿。 于渊的喉结下意识轻轻滚动,道:“不必谢了,太麻烦你们了。” 叶宁听出来了,于渊没有拒绝,便道:“不麻烦,今日能惩戒周大虎,多亏了郎君,若是郎君不嫌弃,去面摊子坐一坐。” 于渊果然没有拒绝,小幅度的点点头。 蒋长信和程昭在远处等着于渊回来,程昭笑眯眯的叨念着:“嘿嘿,这次周大虎不死也得残废,哎呦喂,好多血,打成那样,我看他啊可以直接进宫做太监了。” “啧啧啧,就是活该。” “诶?”程昭的声音突然拔高,指着远处道:“主子爷,于渊怎么跟宁哥儿走了?” 蒋长信看过去,果然,于渊本是要回来的,结果突然临时改变了方向,竟跟着叶宁和权浅上了马车,车夫驾车,粼粼的朝青田村的方向而去。 “嘿,”程昭感叹:“于渊这小子,平日里连个屁都不会放,怎么今儿个转性子了,还跟宁哥儿走了。” 摇了摇头,他又道:“唉——咱们主子爷做好事儿不留名,宁哥儿到头也不知是咱主子爷帮他,全都叫于渊那小子拔了撅儿。” 蒋长信:“……” 蒋长信淡淡的道:“上车,回去。” 于渊心中忐忑,但实在好奇片儿川的味道,便跟着上了车,一路回了青田村。 众人下了车,进了小面摊子,叶宁也不废话,立刻开始着手熬汤,做片儿川。权浅过来帮忙,叶宁便叫他撑出一些小鱼干,还有各种腌制的小菜儿放在碟子里,给于渊端上去。 好香!于渊在心中感叹,那张面瘫脸都要绷不住了。这一趟来得果然不差,除了片儿川之外,还有烤制的焦香四溢的小鱼干。因着于渊习武,常年要保持清醒,平日鲜少饮酒,但今日他特别想就着酒水,衔上两口小鱼干,好似所有的烦恼都会抛诸脑后,不值一提。 叶宁一面煮面,一面道:“还不知郎君高姓大名?” “于渊。” 叶宁点点头,道:“原来是于郎君,我方才看于郎君进村颇为熟门熟路,以前来过青田村罢?” 吧嗒—— 小鱼干脱嘴,掉在了桌子上…… 于渊眼皮狂跳了两下,重新将小鱼干捡起来,桌子擦得很干净,不食太可惜了,搪塞的道:“以前……做生意来过一次。” 叶宁也未有多问,将热腾腾的片儿川端上来,一共三碗,这跑了一整日了,叶宁和权浅也都饿了。 于渊觉得叶宁是一个凌厉的人,他的心窍犹如明镜一般通透,本不该在此逗留,可偏偏片儿川的味道太香了,于渊正好饿了,干脆拿起筷箸,捞了瀑布一般的面条往嘴里送。 “嗯……”于渊常年冷漠的眼眸睁大,果然好吃,鲜得没话说,一点子也不腥气,雪菜和笋子混合在里面,更增加了一层丰富的滋味儿,最重要的是味道也不重,并不荤腥,怪不得主子爷也能食。 主子爷…… 一想到此处,于渊便听到“叶宁!叶宁!”雀跃的喊声。 一个身量高挑,肩膀宽阔,挺拔而俊美的年轻男子从外面,一、跳、一、窜的跑进来,他手里还举着一个弹弓,欢实的唤着叶宁,仿佛一只可爱的大狗子。 ——是蒋长信。 “噗——咳咳咳咳咳!!”一向冷静的于渊,满口的面条直接喷出来,呛得几乎是涕泪交流。 于渊知晓主子爷为了掩人耳目,避免阉党的追杀,需要装成一个神志不清的痴儿,平日里也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还很佩服主子爷的忍耐,而今日…… 于渊呛得咳嗽,叶宁惊讶的道:“于郎君,你没事罢?” 他连忙给于渊拍背,于渊哪里敢让叶宁给他拍背,只是吃一碗面而已,主子爷立刻便杀上门来了。 他后脊梁发凉,又可惜了那些面条,于是干脆三两口扒拉进嘴里,抱起大海碗,咕咚咕咚两口把汤喝干净,好像马饮水一般,咚,将碗放在桌上,甚至噎了一下,道:“我吃好了,还有急事,先行一步。” 一个跨步,甚至用上了轻身功夫,窜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权浅呆呆的看着,惊讶的道:“这于郎君好生奇怪,不知晓的还以为他家失火了,急着去救火呢。” 叶宁:“……” 于渊窜身离开,出来之后还感觉如鲠在喉,如芒在背,使劲呼噜呼噜两把自己的胸口,将面条咽下去。 “于——郎——君——” 程昭突然窜出来,拉长了声音,笑眯眯的喊他。 于渊淡淡的看了一眼他,道:“恶心。” 程昭不干了:“怎么的,人家宁哥儿唤你于郎君,便好听?我唤你于郎君,便恶心?你这个于郎君,怎么能如此厚此薄彼呢?” 叶宁惊讶的看着蒋长信:“蒋郎君怎么来了?” 蒋长信笑嘻嘻的道:“嗯,吃面!” 蒋长信为了找借口来寻叶宁,顺手还在厨房取了一筐新鲜的食材,提搂着过来当借口。 “送你!”蒋长信从小竹筐子里掏出一把青菜,塞在叶宁怀里。 叶宁低头看着怀里水灵灵,绿油油的一大把青菜,拾掇的还挺好,短短的菜梗儿捆了一下,菜叶子咋呼着,好像一大把花似的。 叶宁眼皮狂跳,他在现代的时候,那会儿末世还没有降临,叶宁是被旁人送过花的,对方还是个男人,因着叶宁身材高挑,长相漂亮精致,似乎很招同性,但他可是笔杆条直的直男,一律全部拒绝。 第35章 没想到如今有一天,同样被人送“花”,叶宁竟无法开口拒绝。 因为那是一把——花椒叶! 要知晓,花椒在古代可是好东西,尤其是这么鲜嫩的花椒叶。 不得不说,叶宁……心动了。 蒋长信歪头,笑道:“送你!喜欢嘛!” 权浅一脸嫌弃的看着蒋长信,似乎觉得叶宁肯定不会喜欢,送人东西,不是金银玉石也就罢了,总要是绫罗绸缎,字画珍品罢,怎么能是一大把树叶子呢? 哪知叶宁却接过来,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因着欣喜,白皙的面颊泛起淡淡殷红,道:“多谢蒋郎君。” 在权浅震惊的目光下,叶宁甚至轻轻闻了闻嫩绿的叶芽,难得有些热情:“蒋郎君用饭了么?若是没用,在我这里食一些?” 他看着手中的花椒叶,道:“这花椒叶新鲜的很,上面的嫩芽正好可以用来炸着食,沾上一些盐末儿,焦香可口。” 叶宁很喜欢这一口,他在现代生活在北方,花椒叶也十足难得,一年到头只能吃到两三回,可能还会有老了、硬了、不新鲜的现象,更不要说这逼仄偏僻的小村子里了,如此难得的花椒叶,这么一大框,叶宁一顿是吃不完的,不如分着食。 蒋长信不着痕迹的微微蹙眉,一提到油炸,他便不喜。 确切的说,也不是不喜,上辈子的蒋长信是不忌口的,可当他知晓一切都是王皇后与阉党勾结,在饭食中下毒害死了他的亲生母亲,又害得他痴痴傻傻这么多年,蒋长信便再也食不下丁点儿的东西。 尤其是味道重的,油腻的,荤腥的,更不要说油炸的,只要听一听,胃中便隐隐的翻滚,打心底里腻歪。 不过蒋长信为了与叶宁拉近关系,并没有拒绝,笑呵呵道:“嗯嗯!叶宁做的,都好吃!吃!” 程昭和于渊在不远处看着,程昭感叹道:“片儿川滋味儿清淡,便罢了,如今主子爷竟还要吃油炸了?我打赌,别说是一口了,主子爷连味儿都闻不得半丝!咱主子爷为了讨宁哥儿欢心,也是拼了!” 于渊板着脸,头一次觉得程昭说的有道理。 叶宁道:“你们等一等,我把这花椒叶拾掇拾掇,摘些嫩芽下来。正好今日从县里买了些油回来,否则还真是料理不得这些花椒芽儿了。” 叶宁十足利索,将一筐子花椒叶拿到厨房,开始摘叶子,蒋长信乖乖的坐在桌前,摆弄着自己的弹弓玩耍,至于权浅…… 权浅溜入后厨,低声对叶宁道:“师父,蒋郎君是不是中意师父呀?” 叶宁一愣,下意识朝外看了一眼,随即摇摇头,道:“蒋郎君这个模样,知道什么是中意?他怕是觉得我面相好相与,总是来寻我玩耍。” 叶宁的面向的确柔和,是那种见一面儿便心生亲近的模样,加之他漂亮精致,赏心悦目,一般人看了第一眼,都会追着看第二眼,只不过蒋长信天生神智不全,不会像旁人那般避讳罢了。 权浅笑道:“我看可不是这么回事儿,虽师父在做厨之事上,那是一等一的好手儿,可论起相看这方面,我阿爹阿娘可是逼着我相看了许多人家呢。那蒋郎君看你的眼神,绝不一般!” 叶宁只是笑了笑,并未当回事,他是不相信的。 两个人正在说悄悄话,便听到嘭一声,有人推门进来,动作相当粗暴。 叶宁将摘了一半的花椒叶放下来,擦了手走出去,眉心立刻锁得死紧,道:“你们怎么来了?” 闯进小面摊子的人,正是叶父叶母! 叶父杵着拐杖:“你还问我!!你还问我!你这个孽障啊!” 叶母捶胸顿足:“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一个讨债鬼!哎呦喂——你干得好事儿,瞧瞧你干的好事儿啊!你还要把我们叶家害成什么模样,你才肯罢休?” 叶宁冷淡的道:“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我与叶家已然断亲,没有半分干系,这个面摊子也是我自己个儿的,并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立刻离开。” 叶父却不走,道:“你今日是不是去县里了?你还去揭发了周家大郎,害得他被杖责!” 叶母道:“打得那样血粼粼!竟成了残废!” 叶宁一听,笑起来:“残废倒是便宜他了。” 叶父和叶母一愣,似乎感觉到了叶宁的森然与冷意,但很快反应过来,叶父伸手去拽叶宁:“不管别的,你今日必须跟我去周家登门赔礼儿!” 叶父拽住叶宁,便将他往外面摊子外面拖拽。 叶宁看他是个老人家,上了年岁,若是贸然甩开,摔出个好歹来,八成还得讹上自己,耐着性子道:“松手。” 啪! 便在此时,一直被叶父叶母忽略的蒋长信突然站起来,一把拍开叶父的手,将叶宁往后一拽,护在自己身后。 叶父和叶母不是没看到蒋长信,但他们觉得蒋长信就是个傻子,什么都不懂,自然而然的忽略了他,根本不把他放在眼中。 叶父手背红肿,下意识退了两步,避开蒋长信的压迫感,探着头道:“你今日必须跟我去周家赔礼!” 叶宁道:我已和叶家没有半分干系,为何要听你们的?再者,周大虎挨板子,是县老爷下的令,与我何干。” 因为叶父叶母的喊声,路过的村民全都聚集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叶父脸上无光,呵斥:“凭什么?就凭我是你亲爹!我生了你!” 叶宁好笑:“你们断亲收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你……”叶父打哆嗦,一张脸气得通红。 叶宁了然的道:“我知晓了,你们怕周家找你们麻烦,所以这才巴巴的赶着我去赔礼。” 叶父叶母脸上出现了一丝缝隙,被叶宁猜对了。周大虎被打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很快便传回了青田村,叶父叶母一听,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觉得叶宁指证周大虎替打,必然会得罪周家,说不准还会牵连他们。 叶父咒骂道:“你这个丧门星啊!周家大郎如今都被打得去了半条命,你还要怎样?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你去登门探病,赔个礼儿,得饶人处且饶人,难道不好么?” 叶母也说:“我们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这样凶巴巴的,退了周家的婚事儿,还要将周家大郎赶尽杀绝,往后里,我看看谁敢娶你!” 嘭…… 一声轻响,是轿子落地的声音。 众人只顾着围观热闹,没注意一顶精巧的香轿落在旁边。 仆妇恭敬的打起轿帘子,蒋家大奶奶从里面缓缓步出,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朗声道:“今日周家替打的事情,我已然听说了,周家若是找事儿,便冲着我们蒋家来,冲着我们权家来……我还把话儿撂在这了,他不找我们,我们还要找他呢,别以为今日轻飘飘的打个几板子,便算是完了。” 大奶奶面相虽柔和,可终究是大门大户出来的,威严还是在的,尤其是这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还有……”蒋家大奶奶看了一眼蒋长信,唇角扬起笑容,嗓音也放缓了许多,走到叶宁身边,温声道:“谁说以后没有人敢要叶宁?周家娶不得这么好的夫郎,是他们家不配。” “我今儿个……”大奶奶故意拉长了声音,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便是来上门说亲的。” 众人一阵哗然,说亲?说得哪门子亲事?难不成是叶宁和蒋家独子的婚事? 叶父叶母不敢置信,上次蒋长信说过他要娶叶宁,可蒋长信是个“傻子”,叶父叶母也没有当真,如今听大奶奶开口,那感觉好似天上下钱币雨一般,简直是泼天的喜事儿! 叶父叶母蠢蠢欲动,叶母迫不及待的开口:“我们家宁哥儿……” 不等她说完,蒋家大奶奶一笑,那笑容竟有些薄凉,道:“我听说叶宁与你们叶家已然断了亲,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便不再是叶家的人。那叶宁这亲事儿……也便不用听从什么父母之命,理应由他自己个儿做主了,对么?” 叶母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化开,已然凝固在脸上,蒋家大奶奶说话,分明没说一个字儿的脏话,却一点子余地也不留。 叶宁冷淡的扫了一眼叶父叶母,道:“我自己的婚事,自然由我自己做主。” 蒋家大奶奶便是喜欢爱见叶宁这果断的劲儿,笑眯眯的道:“得,那咱们进屋儿去聊聊亲事罢,不相干的人,都退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入v更新2万字达成~[狗头叼玫瑰] 本章评论区也有小红包雨随机掉落哦[撒花] 下一更是明天早上9点钟,么么么~ 第29章 不是嫁人是投资 众人眼睁睁看着叶宁与蒋家大奶奶走入小面摊,脸上是还未反应过闷儿来的迷茫,遂而变得震惊。 “看人家宁哥儿啊,没有了周家,反而攀上了更好的枝儿。” 第36章 “是啊,对比起蒋家来,周家算个什么啊?” “哎呦放牛佬儿,你俩可是没有远见的,早前与宁哥儿断了亲,如今后悔了罢?” 说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叶母心里仿佛热油一样翻滚,眼巴巴看着叶宁的背影,轻声对叶父道:“他爹,咱们……要不然去与宁哥儿说说?”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是旁人还是听到了,笑道:“是啊,放牛佬儿,你就拉下脸面子,去求求宁哥儿,说不准你们叶家,也能鸡犬升天呐!” 叶父脸色奇差无比,蒙着一层黑雾,气得浑身哆嗦,他这个人最怕的就是没脸,一把推开叶母,使劲跺着拐杖呵斥:“谁也不准去找叶宁!我们家和他早已经断了干系,我没有他这样的孽种!”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哎呦!这个死老头子,”叶母急得拍大腿:“都这个时候了,死要面子做什么啊!” 她没有法子,万分不舍的回头看了一眼小面摊子,只能追着叶父离开。 叶宁进了小面摊子,请蒋家大奶奶坐下来。 面摊子如今还太小,没来得及翻新,一眼就能从台面看到里面的厨房,蒋家大奶奶用帕子捂着嘴笑:“我就说嘛,那筐子新鲜的花椒叶去哪里了?原来是被信儿拿到这里来了。” 叶宁道:“的确是方才蒋郎君带来的,若是蒋夫人还有用,我只是摘了摘嫩芽,还未处理,蒋夫人带回去也行。” “不必了,”蒋家大奶奶摇手道:“这花椒叶可是好东西,一年到头也就这个时令才有,我们家里头那些厨子,都不怎么会处理,每次不是磨成粉,便是放两片儿佐味儿,说是稀罕,但我倒是觉得,实则是给糟蹋了,既然我儿拿来给你,你便收着好了。” 叶宁也没有客套,便道:“那即是如此,一会子我将花椒叶料理了,请蒋夫人第一个尝尝。” 蒋长信搭腔道:“我也要食。” 蒋家大奶奶震惊的道:“信儿你也要食?你平日里,不是最不喜这些香的?花椒叶子可是很香的。” 花椒叶子芬芳,气味虽不刺鼻,但对于蒋长信来说,也是味道很大的吃食。 蒋长信为了凸显叶宁对自己的不同寻常,也是拼了,硬着头皮点点头:“叶宁做的,都食!” 蒋家大奶奶果然被他哄笑了,道:“是了,我就说没看错人,叶宁你啊,对信儿来说,就是不一样的……” 她说着,看了一眼蒋长信,道:“信儿,你先出去顽一会子,别走远,待会儿回来。” 蒋长信知晓,母亲应当是要与叶宁说亲,爽快的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小面摊子。 叶宁首先开口,道:“叶宁还未谢过蒋夫人方才的解围。” 蒋家大奶奶笑道:“我可不是为了给你解围才来的?我当真是来说亲的。” 叶宁一愣,一时竟没说出话来。 要知晓叶宁虽然话不算多,但口舌是伶俐的,别人想要撅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平日里都是他辩得旁人哑口无言。 蒋家大奶奶道:“我从未见过信儿,如此爱见一个人……他是我儿,我自然懂得,你别看他成天笑呵呵的,但是除了对我们做爹娘的,还有他大父,旁人都不多看一眼……唯独是你,他自从见过你,总是喜欢围着你打转儿。” 她顿了顿,又道:“说白了,只一句话,信儿是喜欢你的。” “当然了……”蒋家大奶奶的笑容中浮现出丝丝的苦涩:“我也知晓,信儿他……心智不全,本就有缺陷,我蒋家是讲理儿的,你若是看不上信儿,我们也不会强求。” 叶宁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突然没头没尾的问:“或许蒋夫人曾听说过?村子都说我年前掉经过冰窟窿,冻坏了身子,因而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生育了。” 身为一个哥儿,无法生育那可是天大的丑事儿,若是嫁了人的,足够被夫家休弃回家,若是没嫁人的,恐怕是嫁不得好人家了。 叶宁是个现代人,又是个直男,因而听说自己身为哥儿却无法怀孕,其实欢心还来不及,并没有任何失落与悲哀,但这个事情,关键时刻还是可以拿来当挡箭牌,劝退蒋家大奶奶。 蒋家大奶奶听他突然提起这个,略微有些惊讶,睁大了眼睛,毕竟无法生育对于一个哥儿来说简直是天塌的大事儿,蒋家大奶奶稍微迟疑,似乎在组织自己的言辞,要怎么说,才能不伤害叶宁的自尊心。 她终于轻轻开口了,笑得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那你或许没听说过,我今儿个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不能说与旁人听……” 蒋家大奶奶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信儿也并非我亲生的,我与老爷自来都没有儿女,或许是没有这个福分,药也食了,巫也请了,最后还是老太爷从外面抱来了一个病怏怏的小娃娃,那便是信儿……” 她陷入了回忆之中,感叹道:“信儿刚来的时候,又是生病,又是受伤,奄奄一息的小模样儿,别提多可怜了,老太爷说是辞官回乡的时候,从一伙儿土匪手中救下的孩儿,他的亲生父母都不见了,怪可怜儿的……我一见他,就忍不住怜惜,或许这便是缘分,有的时候缘分到了,即使我无法生育,我还是要做母亲的。” 叶宁自然知晓,蒋长信并非是蒋夫人的亲生儿子,他还知晓蒋夫人不知晓的内情,其是蒋长信是当今圣上的皇子,昔日程皇后的嫡儿,只不过遭遇变故流落在外,往后里还是要被寻回去的。 只可惜…… 蒋长信回了偌大的皇宫,蒋家却因为窝藏“朝廷钦犯”,被周家检举,被阉党赶尽杀绝,无论是老太爷,还是蒋老爷,亦或者蒋家大奶奶,最后都落得惨死的下场,尸骨无存。 叶宁没想到,蒋家大奶奶会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一旦告诉了自己,就说明蒋夫人也无法生育,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叶宁迟疑的道:“蒋夫人为何将这件事情告诉叶宁?” 蒋家大奶奶一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缺陷,不必执着于这一点子,旁人看不上你,是他们眼拙。你看看,我这不是也活得好好儿的。” 叶宁心中翻滚,很感激蒋家大奶奶的坦白,但说实在的……叶宁是个直男,他无法嫁给一个男子。 蒋家大奶奶看出了他的犹豫,道:“你也不必着急拒绝于我,且听听我的后话儿……” 她站起身来,环顾左右,道:“我知晓你做厨的手艺好,有天分,还有许多新鲜的花样儿,想要开大铺子,而如今这个小面摊子实在太小了,局促了你,施展不得才华……你若是能嫁到我们蒋家来,我可以往你的面摊子投钱,面摊子还是你来做,只每年给我一些分红便是,退一万步来说,若是生意不好,也算是我的,我来给你兜底儿。” 叶宁望着蒋家大奶奶,这一转……蒋夫人开始谈生意了? “这青田村里,你的面摊子是头一号,可是往后里,你只想在青田村开铺子么?依着你的手艺,还是要去县里、城里,甚至京城,把铺子开满大江南北,是不是需要一个人专门帮衬着?” 蒋家大奶奶笑起来:“不瞒你说,我的娘家权家,可是最会经商的,我从小也是看账本拌饭才长这么大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你不如撂给我做,如何?” “还有呢,”蒋家大奶奶又道:“放牛佬那儿,你以为与叶家断了亲,便从此无后顾之忧了么?他们看到你的面摊子做大,不来死乞白赖的讨食吸血么?届时不需要你出面,我大可以帮你挡回去。” “而你呢,才华手艺就不该撂在这些没用的事儿上,专心做厨,专心开铺,专心做你喜欢的事儿,爱见的事儿,便足以了。” 叶宁的心窍波动,不得不说,蒋夫人的口才太好了,说得叶宁有些心动。 这家长里短儿的,可不是叶宁的长项,若有人能来顶着料理,再好不过了。还有,开铺子的确不容易,想要开大,什么盘店面、装点、雇人、营业等等,那都是有学问的,叶宁从未开过铺子,还是个生手,若有人帮衬,事半功倍。 再论起蒋家,什么珍惜的香料,时令的瓜果蔬菜没有?对比起金山银山,这些才是叶宁最喜欢的,在末世的时候,他做梦也想再看到一次鲜嫩的花椒叶,如今到了这里,他根本不必饿着肚子做梦。 最重要的是…… 蒋长信乃是皇子,未来是要被寻回去的,册封太子,将来继承皇位,一步登天,成为天下共主。倘若叶宁与他打好干系,日后也可以连带着受些荫庇。 这么一琢磨,叶宁突然觉得,这好似不是嫁人,而是投资。 更何况如今的蒋长信还是个痴儿,见了叶宁的面儿只知道痴痴发笑,不懂得情爱那一套。叶宁眼眸微动,嫁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痴儿,应当不必担心变弯罢? 叶宁的心里打着算盘,将好的坏的全都拉出一个详单细数,最后发现,其实没有什么坏的,尽是好处。 第37章 蒋家大奶奶见他一直蹙着眉,半响不说话,道:“你若是不答允这门亲事,也是无妨的,毕竟我儿……” 蒋长信离开小面摊子之后,根本没有走远,又折返回来,饶了半个圈儿,来到面摊子的窗口下面,矮身蹲下,单膝点地,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程昭和于渊也凑过来,三个人一字排开全都蹲在地上听墙根,程昭低声道:“平日都是我听墙根儿,咱主子爷出息了,也是会听墙根了。” 蒋长信正听到紧要时刻,程昭一直在他耳边得得得的念叨,好似一只大马蜂,实在分神,回头淡淡的看了于渊一眼。于渊会意,都不需要蒋长信开口,一把捂住程昭的嘴巴,叫他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程昭:“唔唔唔……”闷死了…… 耳边终于清净下来,蒋长信屏住吐息,静气凝神的倾听,刚好听到叶宁的嗓音。 叶宁的嗓音清冷,带着一丝郑重,开口道:“这门亲事,我答应了。” 第30章 真香 “这门亲事,我答应了。” 蒋长信屏住的吐息,终于一点点的松开,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甚至有压一压胸口的冲动。不知为何,好似心中的大石落地了,无比轻松。 “唔唔唔……”程昭被于渊捂着嘴巴,无法言语,他使劲拍着于渊手臂,指了指旁边的蒋长信。 于渊侧目瞟了一眼,忍不住呆在当地,目瞪口呆,因着…… 主子爷竟然笑了。 蒋长信平日里也会笑,大抵都是伪装的假笑,毕竟他在外人眼里是一个痴痴呆呆的傻儿。也有的时候会哂笑、冷笑、嘲笑,这般轻松的笑意,程昭和于渊还是头一次见到。 程昭和于渊都知晓,主子爷的肩头背负着什么,那是程皇后一家的血海深仇,还有大梁的整个江山社稷。如今圣上被阉党控制,沦为提倡者手中的傀儡,其余的皇子也被赶尽杀绝,唯独蒋长信一个,才是大梁未来的希望。 蒋长信背负了太多太多,以至于他从不会露出这样轻松的笑意。 于渊看得呆,手劲儿慢慢放松下来,程昭这才恢复了吐息,连忙深吸两口,他想说话,可是又怕打扰到了主子爷的那份宁静,怕主子爷得来不易的笑容,就这般烟消云散。 蒋家大奶奶听叶宁答允下来,那叫一个欢心,甚至比外面偷听的仨人还要欣喜。 “真的?你答应了?这可太好了!那往后你可就是自己个儿人了。” “你放心好了,我必定将你当做亲儿一般疼惜!” “这说来也奇怪了,我第一次见到你,便觉得你十足和我眼缘儿,想必是你的秉性,与村子里的旁人都不一样儿。” “咱们这可是缘分呢。” “哎呦,”蒋家大奶奶一拍手:“看我这记性,我都给忘了,需得回去告诉老爷和老太爷,叫他们也欢喜欢喜。” 叶宁道:“蒋夫人不着急走,花椒叶方才摘了,若今日不做出来,怕是不新鲜,等食过了花椒芽再回罢。” 蒋家大奶奶虽着急回去报喜,但叶宁做的吃食,那是一定要留下来尝尝鲜的,尤其花椒叶这东西,在青田村根本无人会料理,因着太过金贵,就连蒋家的庖厨也是犹豫再三,不敢动手的。 蒋家大奶奶笑道:“敢情好!今儿个我又有口福了,我去将信儿叫进来,一起尝尝。” 蒋长信本在听墙根儿,这会子一个阔步远离小面摊的窗子,站在远处专心致志的玩弹弓,好似刚才偷听的不是他一样。 “信儿。”蒋家大奶奶走出来,笑容就没退下过,恨不能将唇角咧到耳朵根,道:“要不说你是有福气的,叶宁答允了与你的亲事。” 蒋长信自然听懂了,却装作懵懂的模样,歪着头道:“亲事?” 蒋家大奶奶解释道:“叶宁往后就是咱们家的人了,会住在咱们家,你可以日日见到他,可好?” 蒋长信立刻装模作样的拍手:“好!喜欢叶宁!” 叶宁站在面摊子的厨房里,顺着窗子往外看,正好能看到蒋家大奶奶和蒋长信说话,他微微松出一口气,心中思忖着,蒋长信如今果然还是个痴儿,什么事儿都不懂,怎么可能懂得什么是情爱,什么是成婚?因而自己个儿真的去了蒋家,也不必瞻前顾后什么,对蒋长信好一些,等他日后恢复了神智,也算是有恩于未来的太子爷,这倒是好事儿了。 叶宁想到这里,愈发觉得自己这笔投资回报率高,而且风险极低,算盘打得响亮,于是专心致志的低头摘花椒叶儿。 “咦?”蒋家大奶奶欢喜之后,环顾左右,道:“浅哥儿呢?怎么没见着他?” “回大奶奶的话,”程昭瞥了一眼蒋长信,恭敬的回答:“方才叶家来闹事,太过混乱,小人自作主张,已经找人将浅哥儿送回宅子去了,免得磕了碰了。” 他一面说,一面心里吐槽,什么我找人送回去的?压根儿不是我找的人,分明是主子爷吩咐我将浅哥儿送回宅子,原因无他,浅哥儿一直围着叶宁转,碍着他家主子爷的眼了呗。 蒋家大奶奶一时有些失落,摇头道:“唉,那就是浅哥儿没有这个口福喽,叶宁一会子要做花椒叶儿,本还想叫他一起来尝尝。” 大奶奶和蒋长信一行人回了小面摊子,叶宁已经处理完花椒叶,仔细的清洗干净,然后将锅中加入从县里新买回来的油。 青田村物资匮乏,一般都是自给自足,像是这些油啊,都不易寻找,需要去县里城里,往后叶宁到了蒋家,必然不会为这些东西发愁,叶宁想到此处,感觉自己还是赚了。 鲜嫩的花椒叶,只取嫩芽的部分,其余老的、带刺儿的部分都不要,将这些嫩芽沾上少许的面糊糊,往油锅里一放。 刺啦—— 油花飞溅,同时一股香气蓬勃而出。 蒋长信换有恶食之症,平日里最是闻不得油腥,下意识用袖袍挡住口鼻,向后退了两步,站在小面摊子的门口。 程昭拿出羽扇来,使劲给蒋长信摇扇,低声道:“主子爷,不行咱们去外面等着,别等会儿又吐了。” 蒋长信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妨。 其实那油炸的味道并不油腻,因着花椒叶自带一股清香与清爽,一炸起来便抵消了大半的油腻,香味幽幽的飘散开来,除了油炸特有的浑厚滋味儿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是蒋家大奶奶见多识广,也不曾闻到过的。 大奶奶连忙深吸了两口气,探头去看油锅:“好香,这香味好生特殊。” 叶宁快速的炸着花椒芽,为了掌握火候,将脆皮炸的焦香四溢,却不炸老了花椒叶子,叶宁总是一片下锅,炸熟之后才会放下一片,如此反复,虽然繁琐了一些,却不会糟蹋了这些花椒芽儿。 炸好的花椒芽儿从油锅里捞出来,裹着一层薄薄的面衣,面衣焦黄,隐露出花椒芽的翠绿,酥酥脆脆的,一碰都掉渣。 这炸花椒芽儿面多了不好吃,面少了缺少口感,面衣薄薄的裹上一层,不多不少,让里面的花椒芽好似犹抱琵琶一般,半隐半露,那才是最美味的。 叶宁将炸好的花椒芽儿捞出来,放在一旁控油,刚炸出来的芽儿是不脆的,需得等稍微凉一凉,这种时候才是最为酥脆可口的。 叶宁炸好了一大锅,将控油的花椒叶儿装在承槃之中,又拿出一只小碟子,里面放上一些白盐。按理来说,食花椒芽儿最好沾花椒盐,这样才最是地道,滋味无穷,可是叶宁这里一时找不到磨好的花椒盐,简单来说就是太穷,因而只能用白盐来替代,虽少了一些滋味儿,但也算是原汁原味了。 “好了。”叶宁摆盘上桌,道:“请大奶奶尝一尝罢。” 蒋长信还是没有坐过来,仍然站在面摊门口,大门开始,这地方最是通风,免得被油烟呛到。 蒋家大奶奶已然迫不及待,从筷子筒里拿出一副筷箸,轻轻的在承槃沿子上戳齐,夹起一块花椒芽儿。花椒芽儿裹着面衣,呈现一小块一小块的饼状,夹起来十足方便,不会一碰就散。 面衣酥脆异常,这么轻轻夹着,甚至能听到簌簌的声音,不难想象入口有多么焦香四溢。 大奶奶将花椒芽轻轻占了一点白盐,用宽袖遮挡着,优雅的送入口中,然后…… 大奶奶的眼目瞬间惊喜的睁大,她本就是一双杏核眼,此时眼睛睁得比平日里都大,看得出来有多么惊喜。 她连忙嚼完了一块,咽下肚去,这才道:“太香了,我从不知晓,花椒叶子炸完之后,会这般喷香!” 花椒叶总归是叶子,若是一般的食法,会显得寡淡一些,再者,叶子的清香过于浓郁,虽不至于像花椒一样麻口,但香味也有些过于霸道了。因而裹上面衣一炸,霸道的花椒叶香气,与炸制的焦香碰撞,互相烘托,反而谁也不显得霸道,谁也不显得油腻。 大奶奶来不及多说,立刻又夹了一块,沾上细盐放入口中,酥脆的叶子一咬就碎了,小碎渣掉在承槃中,大奶奶竟分外的爱惜,一点子也不糟蹋浪费,用筷子扒拉到一起,小心翼翼的夹起来,重新放入口中。 第38章 程昭看得好奇,他以前可是程家的少郎主,却也从未吃过炸花椒芽儿这种新奇的东西,眼巴巴的看着,口中忍不住分泌津液,一脸要被馋死的模样。 蒋家大奶奶一连食了五块,这才想起了蒋长信,道:“信儿,你也来尝尝。” 蒋长信微微蹙眉,还是站得老远,日前他食了片儿川,好歹是清淡的面食,而今日这炸物,他是敬谢不敏的,生怕一个不留神,又勾起了胃病。 蒋长信干笑一声,使劲摇头。 蒋家大奶奶道:“你是没有这个口福。” 他终于发现了眼巴巴的程昭,笑道:“那便叫程昭,替你食两块罢?” 程昭欣喜的上前,道:“多谢大奶奶!” 叶宁帮他盛出来两块,放在小碟子里,撒上细盐,道:“小心烫口。” “哎!”程昭答应着,还是一脸迫不及待,如狼似虎的将花椒芽儿往嘴里塞。 “嘶!好烫……哎呦……好脆啊!太香了!这比肉还好吃啊!” 程昭可比现代的吃播还要卖力,表情浮夸,有什么指标似的,吃一口便大喊一句好吃,简直赞不绝口。 蒋长信看着蒋家大奶奶和程昭食花椒芽儿,心里实在是好奇,这炸的吃食,油腻腻的,但凡想起来,便觉得胃中梗住,怎么会好吃? 可看他们的模样,又不像是说假话。 蒋长信实在太好奇了,终于从门口走进来,他特意屏住吐息,以免吸入太多的油腥,会引起身子不适,道:“那我也尝一块……”罢。 蒋长信对上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面衣渣子的承槃。 蒋家大奶奶正好食完了最后一块炸花椒芽儿,意犹未尽的将渣子仔细的巴拉了,送入口中,深深的喟叹了一声:“嗯,说一句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 蒋长信:“……” 蒋长信惊讶的道:“食完了?” 蒋家大奶奶笑道:“啊呀信儿,方才你说不想食的,我也就食了那么一点子。” 程昭赶紧摇头,对天发誓,自己只吃了三块,其他都是大奶奶食的,跟自己没有干系。 大奶奶优雅的用帕子擦擦嘴,对叶宁道:“宁儿,我看还有花椒叶子,你若是不乏,再炸一些来好不好?” 叶宁忍不住笑起来,一看便知大奶奶没有食够。 “倒不是叶宁不愿意给大奶奶炸花椒芽儿,”只可惜,叶宁必须得拒绝大奶奶,道:“蒋郎君送来的这些花椒叶子,大多数不是嫩芽,唯独嫩芽才能炸制,其他部分老了,还有刺儿,口感太哏,还会扎嘴,是无法这般炸着食用的。” 叶宁看了看空掉的承槃:“能炸制的花椒芽儿,拢共只有这么一些,叶宁也无能为力了。” 蒋家大奶奶惋惜的道:“可惜了。” 她转头对蒋长信道:“信儿,你最近虽胃口好了一些,但还是要注意,免得勾起了恶食之症的病根儿,这些油炸的,还是不要尝了。” 蒋长信:“……” 蒋长信好不容易想尝一尝油炸到底是什么滋味儿,这下子好了,一块渣子也没有给他剩下…… 大奶奶食得心满意足,准备带着蒋长信离开,道:“扩建摊子的事情,你便不必费心张罗了,明日我还来,帮你张罗的清清楚楚,保管叶掌柜满意。” 叶宁笑起来:“那便多谢蒋夫人了。” 蒋家大奶奶道:“啊呀,还叫蒋夫人,多生分呢,你马上便该改口了。” 改口?叶宁一愣,险些没反应过来,改口唤什么?难道是要唤……母亲? 他这么一想,竟难得有些不自然,不知是不是方才油炸花椒芽儿太热了,面上略微有些烧烫。 蒋长信也是一愣,没想到母亲会突然说起这个。他千方百计,费尽心思要娶叶宁,是有自己的目的,自己的承算的,一切都是给为了回到京城,夺回皇位铺路,绝无半分儿女情长。 但大奶奶不这么以为,还道是自家儿子开了窍,对叶宁喜欢的不得了。 蒋长信的表情也稍微有些尴尬,揪着大奶奶的衣袖,装作不耐烦想去玩的模样:“走罢!走罢……回家!” 蒋家大奶奶这才作罢,道:“好好好,我便再等几日。” 一行人离去,叶宁狠狠松了一口气,他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的确是火辣辣的,并不是错觉…… 蒋家大奶奶第二天果然来了,一同来的还有权浅,二人认真的将扩建铺子当成了个事儿,忙前忙后,找了一帮子工匠过来。 头一日先看了看铺子,没两日便画下了图纸。虽是蒋夫人和权浅忙叨着,但最后排版的工作还是由叶宁来做,喜欢什么样的台面,什么样的风格,都是依着叶宁的喜好。 也就四五天的光景,铺子便开始扩建起来。叶宁一直住在铺子后面,那地方是堆放杂物的,被叶宁拾掇出来当做了小屋儿,如今店面扩建,每日里人来人往的,叶宁自然不能再睡这里了。 蒋家大奶奶本想让叶宁去蒋家住在来,距离小面摊子也近,一来一回不费时候。可有碍于叶宁与蒋长信马上便要成婚,这老规矩是不能住在一处的。 于是大奶奶思前想后,便让叶宁先住在蒋家的一处小宅子里,同样在青田村里面,就是距离面摊子稍微远一点,来回需要跑路。 今日叶宁在小面摊子检查扩建,便听到一阵嘈杂,一行人从青田村的村口进入,一看便是眼生的人,他们衣着统一,都比青田村的人体面,推着许多的平板车,咕噜噜拉长一只长长的队伍。 平板车上堆得都是……猪肉? 进入青田村正好是村北头,叶宁虽不是好事儿的人,却正巧看到,因而多看了两眼。 其中一个人颇为眼熟,不正是县老爷的那个文书么? “大人!大人!”又有一行人迎面跑过来,踏着村子的小木桥,乒乓哐啷的赶来,迎在最前面的是周家的当家老爷,后面还抬着一个担架,周大虎就趴在担架上。 因为走得急,过桥的时候担架难免颠簸,周大虎趴在上面,弓着腰,欠着屁股,满面惨白,嘴里哎呦哎呦大喊:“轻一点!轻一点!想疼死我嘛!一个个都是废物!” 周家老爷跑过来,满脸堆笑,一直对文书作揖:“哎呦,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有什么事儿,支会一声,怎么能劳烦大人您的大驾呢?” 文书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道:“哎呦,我们可不敢。” 周家老爷脸色尴尬:“大人您这是……”他探头看了看那些平板车。 文书挥了挥手,道:“这些都是我们家东主给你退回来的。” 原来这一车一车的猪肉,是周家孝敬官老爷的,日前县官差点被他们害了,平白得罪了江南权家而不自知,一气之下,便将周家所有的孝敬全部退了回来,便是这些…… 猪山猪海! “这这……这……”周家老爷着急道:“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这……您看,我带小儿来给大人您赔礼道歉了,上次是咱们做事儿,稍微……稍微欠缺一些,但咱也不是故意不告知的,纯粹是给……给忘了不是嘛!” 周家老爷连忙对周大虎打眼色,周大虎趴在担架上,养了这么多日,还是不能起身,不比平日里的嚣张跋扈,姿态放得很低:“大人您大人大量,大人肚里能撑船,就……就原谅小人一个罢。” “哼!”文书冷笑:“咱只是一个小小的文书主簿,可做不得东家的主呢。” “那——”周家老爷低声下气:“能不能将小人的话,带给您家东主,就说小人赔礼,已经准备好了一份厚礼!” 文书道:“这话儿我可不敢带回去,你可不知,东主为了这事儿有多生气多动怒?咱也是讨生活的,没道理去触东家的眉头,不是么?” 文书摆了摆手,山一般海一般的猪肉从平板车上卸下来,乒乒乓乓的掉在地上,随意的滚落,道:“东主吩咐了,周家的猪肉,咱是食不起的,怕噎着!自然是打哪来,还哪去,往后里周老爷也不必再送什么。” 文书这话,岂不是代表了县官老爷要和周家断交? 因为这里阵仗太大,来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大家伙儿一听这话,心里都是暗暗叫好,周家被县官老爷断交,那往后在县里的名头便臭了,谁还会买他的猪肉? 村民们平日里对周家就是敢怒不敢言,此时自然偷着欢喜。 “大人!大人留步啊!”周家老爷追着文书:“大人!误会啊,都是误会!请您美言几句罢……大人……” 文书卸下了猪肉,根本不回头,大阔步上了轿子,轿夫抬着轿子,帘子一放,根本不带理会周家老爷的,径直离开了青田村,只剩下那一大片的猪肉。 天气如此之热,这么多猪肉还回来,储存便是个问题,加之县官老爷大发雷霆,周家最近的猪肉怕是不好卖,必然是要放臭了的。 周家老爷看着那些猪肉直跺脚,周大虎则是不以为然:“不就是退回来一些猪肉嘛?臭了就臭了,咱家还缺这一点子肉嘛?” 第39章 “孽种!”周家老爷气得跺脚:“你懂什么?!都是你惹出来的祸端!若是县老爷与咱们断了交,那些巴结着县老爷的商贾,还不是见风使舵,全都与咱们断交,咱家的猪肉便要卖不出去了!” 周大虎还是道:“不会的,阿爹你放心好了,咱家的猪肉那可是县城里卖的最便宜的,还能有人不贪便宜?” 周家老爷正在着急,便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人放鞭炮。周家老爷的火气噌噌往上冒,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放炮,岂不是打他们周家的脸面儿? “谁?!”周家老爷横楞着眼珠子:“谁?谁在放炮竹?!” 一支喜洋洋的队伍从蒋家大宅拐出来,程昭今日与往日是不同的,穿着一身红艳艳的袍子,手中托着大锦盒,身边都是敲锣打鼓之人,朝着小面摊子而来。 程昭笑眯眯的道:“哎呦,这不是周家老爷么?这是……”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滚落的猪肉,还有一只大猪头翻着白眼儿,不由笑起来,揣着明白装糊涂:“周家老爷,怎么的?这么多猪肉,您这是改在咱们村子里摆摊儿了?” 周家老爷:“……” 周家老爷气得面红耳赤,程昭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笑起来:“真是对不住,今日是咱们蒋家下聘礼的日子,劳烦你们把猪肉挪一挪,碍事儿!” 他说着,还故意撞了周大虎的担架一下。 “嗷——”周大虎的屁股一颠,疼得差点从担架上蹦起来,脸色青得发紫,狠狠瞪着程昭,偏生他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需要专心抵御疼痛。 程昭毫无诚意的赔礼:“对不住对不住,小的不小心碰到您了?哎呦,周家大郎您大人有大量,不会为难小的罢?” 周大虎气得哆嗦,指着程昭:“你——” 程昭并不再理会他,甚至翻了个白眼儿,捧着大锦盒继续往前走,还吩咐道:“都吹得响亮点,敲得大声点,老太爷算过了,今天是吉日,还真是个喜庆的日子!” 蒋家下聘礼的队伍,仿佛一条长龙,一直蜿蜒,蒋家的仆役还到村子里,挨家挨户的送喜礼,让大家都沾沾喜气儿,一时间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知晓了。 青田村今日有两件大事。其一,县老爷和周家断了交,把周家孝敬的猪肉全都退回来了;其二,叶宁退了周家的婚,马上便要成为蒋家的夫郎了。 叶宁站在小面摊子门口,道:“劳烦程郎君走一趟了。” “不劳烦。”程昭笑眯眯:“以后您可就是主子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甭和咱客套便是了。” 周大虎撅着屁股,疼得挤眉弄眼,看着远处的叶宁,浑身直发抖,捶着担架,咬牙切齿的道:“这个宁哥儿!!怕是早就看不上咱家,想要巴结着蒋家了!阿爹,我不甘心!” 周家老爷一甩袖子,呵斥道:“看看你干的好事儿,你不甘心?不甘心还能怎么办!” 自从小面摊子扩建,蒋家大奶奶和权浅是天天要去的,蒋长信也会来面摊子照一面,毕竟叶宁是他千求万娶来的夫郎,在成婚之前,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子。 蒋长信知晓叶宁的喜好,他不喜花卉,却喜青菜,他不惜绫罗,却喜佐料,因而十足会投其所好,每次前来都带着满满的礼物,不是一筐青菜,就是一筐香料,总之每次都叫叶宁拒绝不得。 便比如今日,蒋长信又带来了许多吃食,用小筐子装着,他看到叶宁,还拿出叠得整齐的帕子,给叶宁擦汗,道:“叶宁累,喝水!” 又端了杯子,一副笨手笨脚的模样,笑呵呵的递水给叶宁。 叶宁其实并不忙碌,装修的事情他不太懂,都是蒋夫人和权浅在盯着,只是日头太过闷热,别看叶宁皮肤白净,身条纤细,却是爱出汗的体质,怕是这具身子太过虚弱,禁不得半丝闷热的缘故。 叶宁没怎么动弹,却出了一些汗,蒋长信为他仔仔细细的擦拭着,弄得叶宁稍微有些不自在,毕竟别人忙前忙后,都没人伺候着,自己在这里闲着,蒋长信却嘘寒问暖,这叫不知情的人看了,还以为最忙到的是叶宁呢。 叶宁低声道:“蒋郎君,不必了。” 蒋家大奶奶看到蒋长信的殷勤,笑起来,道:“宁儿,这日头太热了,你去那边儿歇会儿,没事儿,去歇着罢。” 叶宁十足不好意思,但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便离开小面摊子,去阴凉的地方歇会儿。蒋长信好似一个巨大的跟屁虫,亦步亦趋的跟着叶宁,只要叶宁一个不注意,两个人都能撞在一起。 二人前脚刚到阴凉的地方,后脚章知远便来了。章知远一副踟蹰的模样,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叶宁,张了张嘴,似乎有话要说。 蒋长信微微蹙眉,嘴皮子都不动,低声对程昭道:“章知远怎么来了,你没给他安排活计?” 程昭那叫一个委屈呀,小声说道:“主子爷,您这是难为我不是么?章三郎君已经把书阁的书,里里外外反反复复晾晒了三遍了,你吩咐的书册账本,他誊抄得又快又好,还不出错,一个人做了三个人的活计还拐弯儿,若是再吩咐活计,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主子爷您针对章三郎君了!” “嗯?”蒋长信只是发出一个单音。 程昭立刻改口:“不不,不是主子爷针对章三郎君,是我是我,我针对章三郎君。” 叶宁眼尖,看到章知远那模样,似乎是有话与自己说,但又碍于蒋长信在场,不方便说出口,便站起来道:“蒋郎君在这儿喝口茶,我去去就回。” 蒋长信拉住他的袖子角儿,一副小可怜的模样,眼巴巴的看着叶宁,道:“快回来哦!” 程昭:“……”大清早食多了,胃里有点不舒服…… 叶宁点点头,撇了半天才将蒋长信紧抓的手撇开,向着章知远走过去。 “表兄。” “哎!”章知远兀自在出神,吓了一大跳,道:“叶宁啊……你找、找我有事儿么?” 叶宁笑出声来,道:“难道不是表兄找我有事儿么?” “额……”章知远尴尬的面容顿住,挠了挠后脑勺,道:“的确、的确,我……我找你有事儿。” 他说着,还偷看了一眼蒋长信的方向,果然有话不想让蒋长信听到。 叶宁道:“表兄有话便直说罢,咱们之间还需要拐弯抹角么?” 章知远道:“也是,其实……我就是……嗯——想问问你,你答应了蒋家的婚事,是不是……被迫的?” 叶宁一愣。 章知远提起一口气,道:“你若是被迫的,只管告诉我!我章知远虽没什么能耐,但也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去受苦!你要是不愿意,便算是蒋家,我也……” 叶宁终于听明白了,打断了他的说辞,道:“表兄你误会了,并非什么被迫,这门亲事是我同意的。” 章知远终于停了下来,好像是在消化叶宁的言辞,道:“当真是你同意的?” 叶宁道:“自然,若是我不愿意,什么周家,什么蒋家,也奈何不了我,不是么?” “也对。”章知远挠了挠后脑勺,这才傻笑出来:“看来我是白操心了,既然是叶宁你的意思,表兄自是会支持你的。你虽与叶家断了亲,但千万别忘了,还有我这么一个表兄。” 叶宁点点头:“叶宁自是不会忘记表兄。” 章知远松了口气,拍拍胸口,道:“这就好这就好,我该早来问问你的,白白担心了好几日。” 章知远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愁眉展开,和叶宁变得又是有说有笑起来。蒋长信在远处看着,眯了眯眼睛,从袖囊中拿出弹弓,随手捡了一颗小石子,嗖—— “哎呦!”章知远应声大喊,捂住自己的额角。 蒋长信动作十分麻利,回手将弹弓塞在程昭手里。 程昭:“……” 程昭干笑:“对、对不住啊章三郎君,我……我刚想打头上那只鸟,太、太吵了,没想到没准头,打到你了……”这锅背的,太黑了。 章知远不疑有他,揉着脑袋道:“无妨无妨。” 蒋长信大步走过来,高大的身躯挤在叶宁和章知远中间,把章知远差点挤了一个跟头,撑起一把小纸伞,替叶宁遮挡浓烈的日头,道:“叶宁,热,去那边坐。” 很快,叶宁被蒋长信拉走,到阴凉的地方去乘凉了。 “哎呦呵,同喜同喜——同喜呀!”尖锐洪亮的笑声从远处传来。 真是冤家路窄,竟是叶母带着叶珠往这边来了,叶宁一丁点儿也不想见到他们,只当是没看见。 但叶母和叶珠的目的,似乎正是小面摊子,偏偏走到了叶宁的跟前,笑道:“叶宁,哎呦,听说你要嫁人了,真是不容易!” 蒋长信瞥斜了一眼叶母,他的目光冷冷的,干脆挡在叶宁身前,不让叶母再往前走。 叶母吓得后退了一步,心里也纳闷儿了,自己为何会被一个傻子吓退,并没有当回事儿,看起来心情极好。 第40章 热络的道:“哎呦叶宁,你放心好了,我们可不是死乞白赖的来巴着你的,听说你要嫁人了,蒋家可真是心善呢!都不嫌弃你是个坏了身子,不能生养的哥儿……那咱们珠哥儿就不同了,你还不知晓罢,珠哥儿也要嫁人了!” 叶珠露出羞答答的表情,推了推叶母,道:“啊呀阿娘,这也没什么的,哪个哥儿不是要嫁人的?没什么好说的。” “那可不一样,”两个人一唱一和,叶母自豪的挺了挺胸膛:“告诉你们罢,我们珠哥儿,马上就要嫁到周家去喽!比你们的婚事,还要早一些呢!” 周家? 叶宁的目光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叶珠要嫁给周大虎? 果不其然,叶母道:“你说也是的,自从你与咱叶家断了亲之后,这好事儿啊,不就来了嘛?周家大郎重新上我们家提亲,点名儿要娶珠哥儿,八抬大轿呢,哎呦喂,聘礼都满了院子,都放不下了!” 叶宁微微蹙眉,周大虎被打成那个样子,如今却突然要娶叶珠,这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周大虎绝对不安好心,怕是找不到报复叶宁的机会,想要拿叶珠扎筏子。 只可惜……叶母不心疼叶珠,叶珠自己也不珍惜自己,两只脚都踏进火坑,还当是泼天的喜事儿。 叶宁心中冷笑了一声,都说良言劝不得该死的鬼,叶母和叶珠怕正是如此。 叶宁只是道:“那你们叶家也同样心善呢,一点子也不嫌弃周大虎挨了板子,吃了官司,落得终身的残疾。” “你……你……”叶珠道:“你怎么说话呢?你怎么能如此诋毁我的夫君?哦——我知晓了,你定然是嫉妒,我夫君是个正常的男子,而你的夫君,只是一个呆呆傻傻的痴儿!” 蒋长信总是如此被人辱骂,因为他痴傻的缘故,村民都不需要背着他嚼舌根,觉得当着面说他也听不懂,其实蒋长信早已然习惯了。 而今日…… 啪!! 叶宁提起手,都不给叶珠反应的机会,一个耳光直接扇了过去,结结实实,响亮清脆。 蒋长信愣住了,程昭愣住了,章知远愣住了,藏在暗处的于渊愣住了,被打得叶珠也愣住了,叶母还没反应过来。 “啊!!!”叶珠惨叫一声,后知后觉的捂住自己的脸颊。 叶宁眼神凉飕飕,淡淡的道:“嘴巴放干净一些,这次只当是送你的见面礼儿,若下次嘴上还没把门,信不信我把你的牙一颗颗全都敲下来。” 叶珠睁大眼睛,满脸恐惧,从捂着脸颊,改为死死捂着嘴巴。 叶母是个欺善怕恶的,眼看着叶珠被打,也不敢执拗了,吓得扯着叶珠便跑。 “呜呜呜——阿娘,他打我!叶宁他打我!你给我打回来呀!” “打什么,快走了,快走!” “回去准备成亲了,你看看自己这脸肿的,回头周家大郎再嫌弃你……” 叶母带着叶珠逃跑,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程昭忍不住举起大拇指,一脸钦佩的看着叶宁。 蒋长信怔愣之后,突然有些迷茫,那种迷茫好像雨后的浓雾,潮湿又纠结,弥补在心窍的深处。两辈子,蒋长信看惯了人情冷暖,除了“亲人”之外,从未有什么人这般维护于他。 叶宁分明生得柔柔弱弱,却总是站在他的面前。蒋长信盯着叶宁那纤细的身子板儿,实在说不清楚,那种从心窍中滋生出来的,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叶珠抢在叶宁之前成婚,敲锣打鼓的嫁到了周家。周家为了彰显阔绰,证明他们并没有因为县老爷的断交,而变得落魄,此次的婚宴十足隆重,恨不能请了青田村的每一个人去吃席。 自然,叶宁也收到了请柬,只不过他是不会去的。 便这样相安无事的又过去了几日,转眼便到了叶宁的婚期。 夜色黑漆漆的,连续下了好几日的雨,难得是一个清朗的夜晚。明日便是叶宁与蒋长信成婚的日子,叶宁竟有些失眠,本已经躺下了,又坐起身来核对小面摊子扩建的事情。 叩叩—— 有人敲门。 这里是蒋家的小宅,宅中留了一个伺候的小丫头,此时来敲门的定然是小丫头了。 “宁哥儿,外面有人找您。” 叶宁披上外袍,道:“是什么人?” “叶宁!叶宁——”不等小丫头回答,一道声音哭着扑进来,直接闯入叶宁的屋舍。 是叶珠! 叶珠穿着华贵的绫罗绸缎,与往日里的粗衣麻服就是不一样的,嫁到了周家,他似乎也变得阔绰了不少。 但在暗淡的烛火照耀下,叶珠的脸上,脖子上,全都是淤青与血痕,显然是被殴打的痕迹,有新有旧,交错在一起。 叶宁只看了一眼,心中登时了然,怕是周大虎将叶珠娶进门的心思不单纯,叶珠进了周家的大门,没少挨打。 叶珠一进来,咕咚就跪在了地上,哭得涕泪交流,哪里有那日出嫁之前的显摆与得瑟。 “叶宁呜呜呜——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周大虎他不是人!他就是个畜类!喝醉了酒便用椅子打我,用柴刀划我!呜呜呜——我逃回了家,但阿爹阿娘说我嫁了人,便是别人家的夫郎,他们管不着,还亲自将我捆了送回去!” “叶宁!只有你能救我了!呜呜呜……我不该不听你的,我不该嫁给周大虎,我会死的,叶宁……你救救我……” 那小丫头见他闯进来,着急道:“你不能进来,快出去!” 叶宁抬起手来,示意小丫头先下去,这才对叶珠道:“周大虎这般的嘴脸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如今才看得清楚么?” 叶珠嚎啕大哭,撩开袖子给他看自己的手臂,几乎没有一处好的皮肤,哐哐磕头道:“叶宁求你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求求你,我不想死啊,我不想被打死!” 叶宁的眼神还是没什么波动,叶珠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的,道:“我救不了你。” “不不!”叶珠激动的道:“只有你能救我,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叶宁道:“如今这些,全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的父母救不了你,旁人更救不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什么……什么意思?”叶珠一脸迷茫。 叶宁道:“你去报官罢。” “报……报官?!”叶珠使劲摇头:“不行啊,不行……我不敢,周家与县里头都有人脉,我……” 叶宁道:“县官日前已经与周家断交,你被打成这样,足够报官的了。你若是想要自救,就去报官,这院子的马厩里有一匹马,我可以将马先借给你,让你连夜去报官。” 叶珠还想说什么,叶宁绝然的道:“若你连自救的勇气也没有,我凭何救你?” 叶珠咬了咬嘴唇,道:“好!好……我去报官,我与周大虎拼了!叶宁……呜呜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 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三回头,似乎想要说什么,犹豫了好久,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周大虎喝了些酒,我听……听他说醉话,说要烧了你的面摊子,叫你扩张不成……他方才醉醺醺的出了门,我这才趁机逃出来……” 叶珠道:“我也不知,他是不是去烧你的摊子了,周大虎那个畜类,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叶宁眯起眼睛,点点头道:“我知晓了,你走罢。” 叶宁吩咐小丫头,把马借给叶珠,叶珠便骑了马,歪歪斜斜的走了,消失在浓郁的黑夜之中。 叶宁寻思着叶珠的话,面摊子好不容易扩建,若真的被周大虎一把火烧了,实在耽误功夫,必须阻止周大虎才是。 叶宁留了一个心眼儿,对小丫头道:“现在回蒋宅去,将周大虎要烧铺子的事情告知大奶奶。” 毕竟铺子也有大奶奶的投钱,若是真的烧了,损失的可不只是叶宁一个人。 小丫头麻利儿的应声,立刻出门往蒋家赶去。 叶宁等小丫头走了,便一个人出了门,往小面摊而去。 因为是夜里,修缮的工匠都已经离开,店铺已然有了初步的雏形,孤零零的立在夜幕之中。 一道人影在铺子旁边晃来晃去,十足扎眼,那山一般的身形,即使站在远处也看的清清楚楚,正是周大虎。 周大虎的手上举着火把,跳动的火焰十足扎眼,叶宁一眼便能看清,他步履蹒跚,果然是要烧铺子。 叶宁蹙眉,大步走上去,刚要呵斥周大虎,抢下他的火把。 “唔!” 突然有人从后背捂住叶宁的口鼻,一股略带甜味的气息从帕子上飘来,叶宁用力挣扎,向后狠狠顶出手肘,对方吃痛一下子松开叶宁。 叶宁身子踉跄了两步,却还是没有支撑柱,一头栽倒在地上,慢慢合上了双眼。 黑暗中,周大虎的笑声狰狞刺耳,似乎在与什么人说话:“好好好!这次你干的不错,把叶宁引过来算你头功,以后少打你两回。” 第41章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大家的肥章来啦[撒花] 今天有2章大肥章掉落,2万字!这是第一更,下翻还有第二更[狗头叼玫瑰] * 每天都来求求营养液[亲亲][亲亲][亲亲] 第31章 成婚第一日 天色夜了,蒋长信正要就寝,便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很快灯火亮起来,不知在吵闹什么。 蒋长信微微蹙眉,道:“外面什么事?” 哗啦! 于渊从窗户跃入室中,双眉压着锐利的眼目,低声道:“主子爷,叶珠方才去了别宅寻叶宁,说是被周大虎虐待,还告知叶宁周大虎预意火烧面摊铺子的事情……” 蒋长信皱起眉头。 于渊又道:“叶宁吩咐丫鬟回来给夫人报信,自己一个人独身去了面摊……属下恐怕这其中有诈。” “不好了不好了!”程昭也听到了风声,毕竟丫鬟跑进来,直接吵醒了已然就寝的大奶奶,程昭在蒋宅人缘儿最好,耳目最多,稍微一打听立刻便知晓了原委。 他忙不迭的跑进来,一口气儿也不带喘的,急促的道:“大事不好了!叶宁一个人去面摊儿了!” 程昭对上于渊,便知晓主子爷已然知道了这件事情,焦急的道:“主子爷,这可怎么办才好,那个叶珠,我一瞧他就不是善类,万一他是说谎,诓骗叶宁去面摊,那岂不是危险了?” 蒋长信没说话,他的身形一动,在黑夜中犹如一只猎鹰,展开轻身功夫一个旋身从窗口越出屋舍,也不走正门,翻墙离开。 “主子爷……”程昭想叫他,但又怕惊动了旁人,主子爷这次可是真的着急了,竟然练轻功都用上了,也不怕被人看到了暴露…… * 叶宁来到面摊子附近,一眼便看到了周大虎,毕竟周大虎那山一般的体型十足扎眼,他手里还举着火把,想叫人不发现实在太难。 叶宁的步伐顿了一下,他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留心看了一眼左右,果然……有人。 就在面摊子旁边,对方修葺木料的杂物后面,有两个人猫腰在那里,鬼鬼祟祟的,一看便知不干好事儿。 叶宁的唇角挂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先前在叶珠来寻叶宁的时候,叶宁便多留了一个心眼儿。叶珠那一身的伤痕不像是假的,但按照叶宁对他的了解,他不像是一个会反抗逃跑的人,叶宁本就不信任他,自然要多留一份心思。 但叶宁还是独身前来了。他让小丫头去通知蒋家,面摊子就在蒋家的院墙之外,几步远就到,这样的距离,蒋家的人肯定会立刻反应,届时蒋家之人一到,无论周大虎和叶珠要做什么坏事儿,都能人赃并获。 叶宁是想利用蒋家的手,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两个狗皮膏药。 叶宁眯起眼睛,他已然发现了那两个打手藏在暗处,但装作什么也不知情的模样,朝着周大虎走去。 “唔!” 果不其然,打手冲上来,用帕子捂住叶宁的口鼻,叶宁早有防备,下意识屏住吐息,只是略微吸入了一点点香甜的味道,稍作挣扎,装作身子无力,一下子软倒下去。 “大郎!得手了!” “哈哈哈哈!”周大虎举着火把兴冲冲走过来,肆无忌惮的笑起来。 随即又看向远处:“躲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一个人影唯唯诺诺的从远处走过来,垂着头,缩着肩膀,似乎怕极了周大虎,正是前来“告密”的叶珠! 周大虎举起蒲扇一般的大手,拍在叶珠的脸上,打得啪啪有声,叶珠也不敢反抗,也不敢躲避,生生挨了好几个巴掌。 “干得好!”周大虎笑道:“这次你是头功,把叶宁这个贱货引过来,你立了大功,明儿我少打你两下,就当是对你的奖赏了!” 叶珠连忙跪下来,抱着周大虎的小腿,谄媚的道:“多谢夫君。” “哈哈哈哈!” 别说是周大虎了,连两个打手都笑起来。 “大郎!”一个打手道:“这宁哥儿该怎么处置?” “哼!”周大虎啐了一声,摸了摸他在黑夜里都能反光的油花花的翻鼻头,狰狞歪嘴笑:“这个贱货!让他嫁给我周大郎,他不愿意,啐!好嘛,偏偏要嫁给蒋家那个傻子痴子!嫁人?我今儿个就弄死他,看看蒋家明日是办喜宴,还是办丧宴!” 周大虎指挥着两个打手,道:“去,把这贱货给我绑在面摊子里,一会子放把火,连人带面摊子全都烧了!” “这……”两个打手面面相觑,迟疑道:“大郎这……这不太好罢?真的要搞出人命?纵火……杀人那、那可是重罪啊!不是闹着顽的!” 周大虎呵斥:“谁他娘的跟你们闹着顽?这死贱货害得大郎我落下了终身的残废,现在走路还是个跛子!我便是要弄死他,让他们知道知道,青田村到底谁做主!” “再说了……”周大虎振振有词:“等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叶宁这贱货也烧死了,死无对证,谁知晓是咱们干的?” 两个打手还是有些犹豫,叶珠一句话也不敢说,周大虎不耐烦,一把拽起“昏迷”的叶宁,将他亲自抓进还在修缮的面摊子中,骂骂咧咧的道:“他娘的磨磨蹭蹭,小心老子连你们一起烧死!全他娘的烧死!快点,手脚麻利点儿!” 打手没有办法,只好举着火把跟进来。 叶宁根本没有昏厥过去,不过是装的罢了,算了算时辰,蒋家距离面摊子那么近,合该这就到了,若是被事情耽搁住,自己便拖延一下时间,总是能人赃并获的。 叶宁这么盘算着,思索着如何拖延时间,就在此时…… 嘭——!! 一声巨响,面摊子的门突然被撞开,狠狠撞在墙壁上,吓得周大虎和两个打手一个激灵,险些原地蹦起来,而叶珠则是高声尖叫。 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因为天色太黑,整个面摊子只有一支火把照亮,那人又背着光,几乎看不见面容,但那高大的身材十足具有辨识度。 正是蒋长信! “是那个傻子!” “怎么办?有人来了!” “怕什么?!”周大虎起初还有些慌张,但定眼一瞧,来的是个傻子,立刻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冷嘲热讽的道:“来的不过是个傻子,今儿个就连他一起烧了,让这小贱蹄子和傻子做一对鬼命鸳鸯,哈哈哈哈——啊啊!!” 周大虎的笑声洪亮,笑着笑着,突然变了调儿,一下子拔高,凄惨的嚎叫了一声。 他抓着叶宁的手瞬间松开,整个人向后一仰,咚——!!一声巨响,跌在地上,后脑勺着地,摔得发懵,天旋地转,根本爬不起来。 “大、大郎?!” 两个打手呆若木鸡,他们眼睁睁看着蒋长信出手,虽然看见了,却不知蒋长信到底是如何出手的,动作快极,犹如一道雷鸣电闪,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大虎已然跌在地上惨叫。 打手嘴里喊着大郎,身子却定在原地,谁也不敢上前去扶,眼睛戒备的盯着蒋长信。 黑夜中的蒋长信看不真切,但似乎有些与众不同,夜色仿佛一道朦胧的屏扇,遮蔽了蒋长信所有的表情。 两个打手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傻子,何况是二对一,于是大喊:“一起上!打、打他……” 不等他们出手,蒋长信又动了,只听到衣袍哗啦一声轻响,嘭!嘭!两声,两个打手被扳倒在地上,刚想要爬起来,蒋长信狠狠落脚,踩在对方的手背上。 “啊——!!啊啊——” 打手惨叫,他甚至听到了自己手骨发出嘎巴的脆响声,一定是断了! 叶宁闭着眼睛,本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到打手的话心中一紧,蒋长信怎么来了?好似还只有他一个人,这傻孩子一个人怕是要吃亏。 叶宁刚想要睁眼,变故却发生了,惨叫声此起彼伏,虽叶宁闭着眼睛,但到底是谁惨叫尚且可以分辨一二,那嗓音绝不是蒋长信的…… 嘭——嘭!嘭…… 叶宁在踢打的声音中,慢慢睁开眼睛,诧异的看到这样一幕——两个打手倒在地上,蒋长信双眼赤红,和平日里嘿嘿傻笑的憨厚模样完全不同,他的眸光凌厉,好似冰凌,又像是夜枭,冰冷骇人,一双剑眉压着眼睛,眉心呈现微微的川字,肃杀而阴霾,完全和平日里的“痴儿”两模两样…… 叶宁很少如此吃惊,这会子呆呆的看着蒋长信,一时忘了开口出声。 周大虎好像一只肉虫,在地上不停的扭曲,挣扎着爬起来,抄起一张椅子,从后背冲着蒋长信冲过去,高高举起…… 叶宁心窍一紧,顾不得装晕:“当心!” 蒋长信武艺超群,且十足机警,他其实听到了的动静,周大虎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碰不到他,蒋长信唯独没有注意,叶宁是醒着的! 蒋长信一回头,便对上了叶宁清明的目光,一点子也不像是刚醒过来的朦胧。 第42章 他心中咯噔一声,突然醒悟过来,糟了,不只是周大虎中了叶宁的圈套,甚至自己也中了叶宁的圈套。现在回想起来,程昭和于渊都觉得叶珠大半夜而来有诈,叶宁那般玲珑剔透的心思,能不知其中有诈么? 叶宁素来行事稳妥,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危险事情。这么一细想,蒋长信恍然大悟,怕是叶宁想要一劳永逸,将周大虎人赃并获,叫他以后无法再蹦跶。 蒋长信此时又是无奈,又是懊悔,这么大一个圈套,周大虎中套子也便算了,自己怎么也一脚塌了进来?如今想起来,只觉得当时自己被冲昏了脑袋,什么都想不到了,那种着急的感觉,当真很奇怪,是蒋长信两辈子都从未体会过的…… 蒋长信本能躲过周大虎的偷袭,但他发现叶宁是在装昏,已然目睹了自己“殴打”周大虎和打手的全过程,也不知现在找补,到底还来不来得及。 蒋长信动作一顿,装作反应慢了半记。 啪嚓—— 椅子狠狠砸在蒋长信的背上,一下子四分五裂,足见周大虎这一下打得有多重,有多狠。 “嗬……”蒋长信象征性的闷哼了一声,直接软倒在地上,有血迹从他的后背流下来,阴湿了衣袍。 “蒋长信!!”叶宁大吃一惊,脑子里嗡的一声。 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叶宁阔步冲来,直接踹在周大虎的背心,周大虎完全来不及反应格挡,惨叫一声又滚了出去。 与此同时,程昭带着蒋家的护院冲了进来,同时来的还有蒋家的当家老爷和大奶奶。 “信儿!”大奶奶看到蒋长信浑身是血,吓得心肝胆颤,他也不敢碰蒋长信,不知他具体伤在什么地方,那么有主见的一个人差点急哭出来。 “信儿你怎么了?你受伤了!流……流了好多血!” 蒋长信一瞬变脸,哪里还有方才打人的修罗模样,委屈巴巴的皱着眉,指着周大虎:“打我……他打我!” 简直是人赃并获,蒋长信还受了伤。 叶宁看到蒋长信背后的伤口,心中烧起一股怒火,冷声道:“周大虎和他的两个打手劫持与我,将我绑到面摊子里,想要一把火死我,也毁了这面摊子。” 他看了一眼蒋长信,又道:“蒋郎君来救我,还被他们合伙殴打。” 打手趴在地上甚至爬不起来,瞪着眼睛看着叶宁说瞎话,什么叫“合伙殴打”,分明是他殴打我们! 蒋家老爷阴沉着一张脸,道:“今日这件事情,周家欺人太甚,连杀人放火都做了,我蒋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来人,将这些贼子扭送到府衙去!” 周大虎从地上爬起来,连声大喊:“什么杀人放火?谁死了?哪里着火了?我怎么没瞧见?今日这事……今日这事就是个误会!误会!” 周大虎一把拽过叶珠,揪住他的头发,恶狠狠的道:“今日是我这夫郎,非要吵着闹着去他兄长宁哥儿的面摊子吃面,我作为他的夫君,实在拗不过,便带他来了!” 周大虎振振有词:“宁哥儿虽与叶家断了亲,但到底是我夫郎的兄长,我家夫郎出嫁思家,想要吃一碗兄长亲手做的面,有错么?有错么?我们有什么错?!饭可以瞎吃,话不能瞎说啊,放火杀人,那可都是重罪,要吃牢饭的,我周家都是良民,可不敢干这些缺德的事儿啊!” “呵呵……”叶宁不怒反笑,但是他的笑容凉丝丝的,不见一丁点的温度,平日里淡淡的一个人,此时却透露着一股寒泉般的凛冽。 叶宁幽幽的道:“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想抵赖狡辩,是不是?” 周大虎挺起腰杆儿,道:“不是我抵赖,也不是我狡辩!你不信就问问他啊,问问叶珠,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啪!周大虎一个巴掌扇过去,大喊:“说话啊!你是哑巴么?锯嘴儿的葫芦!平日里给你吃给你喝,怎么的,现在不会说话了?!那以后不要吃饭了,吃屎多好?!我养条狗,还会叫呢!说啊!” 啪!啪!周大虎又是扇了两个大巴掌。 叶珠吓得哭叫起来,连声道:“是是是!是我想……我想吃面,我哭闹着叫夫君来带我食面,没有……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 叶宁冷漠的看着这一幕,叶珠被殴打被辱骂,但他的心底里却生不出一点点同心情,甚至只有厌恶,一个连自己都不会反抗的人,别人再怎么拉他,都无济于事。 叶宁唇角的笑容扩大了,他侧头看了一眼面摊子中的火把,那是周大虎和打手带来的火把。 啪! 叶宁纤细手掌轻轻一挥,将立在旁边的火把一下打偏,火把打着转儿,不敢重负掉在地上,一下子点着了面摊子中的木料毛屑。 火苗并不大,但的确着火了。 叶宁平静的道:“放火了。” “你——?!”周大虎不敢置信的瞪着叶宁:“是你放的!是你放的火!!” 叶宁冷笑:“怎么是我放的火?你真会开顽笑,这里是我的面摊子,我岂会放火烧自家的面摊子?你说出去,谁人不觉得你是个癫子?再者,这火把,可是你们周家的。” 周大虎浑身颤抖:“你抵赖!你抵赖!!” 程昭带着护院,将周大虎并着两个打手绑了,将叶珠也抓起来。 “放开我!!我还没有放火!不是我放的火!” “不关我们的事儿啊,都是周家大郎干的……” “叶宁!呜呜叶宁我是你弟弟啊,我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我不是故意的,我是被周大虎逼迫的,你放了我罢,放了我罢……” 在一众的吵闹声中,小面摊子终于归为平静。叶宁赶紧扶起蒋长信,动作小心翼翼,道:“小心点,别用力,你的后背有伤口,不知毛刺扎没扎进去。” 蒋长信不知叶宁刚才看到了多少,为了装得像一个傻子,委委屈屈的假哭:“疼……疼……要吹吹。” 叶宁搀扶的更是小心翼翼,一行人离开小面摊子,往蒋家的大宅而去。 大夫给蒋长信清理了伤口,的确扎了一些小毛刺,全都剃干净,这才上药包扎起来。 蒋家大奶奶心疼儿子,道:“周家这个挨千刀的,上次只是叫他挨了板子,真是便宜他了,叫他还能出来祸害人!” 蒋家老爷沉声道:“夫人放心,纵火与杀人可都是重罪,这个周大虎足够在牢狱中过完下半辈子了。” 叶宁在旁边看着,轻声道:“真是对不住。” 蒋家大奶奶道:“宁儿你对不住什么?那个周大虎实在不是个人,吓到你没有?幸亏你没有受伤,瞧你这小身板儿,若是挨一下,还不顶信儿呢,真是万幸。” 叶宁听着蒋夫人的感叹,心里隐隐约约升起一股愧疚感,毕竟这是他设的套子,想利用蒋家的手一劳永逸,谁知千算万算,蒋长信竟然独自一个人跑来了,还受了伤。 蒋家大奶奶不知情,蒋长信倒是明白其中的缘故,知晓叶宁为何道歉,他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道:“叶宁没事,就好!” 蒋长信其实并不介意互相利用,毕竟他也在利用叶宁,他与叶宁的婚事,并不是出于情爱,而是出于蒋长信对未来回到京城的考虑,因而叶宁有需要利用他的地方,蒋长信是一点子也不在意的。 且从这件事情看得出来,叶宁的确是一个有勇有谋之人,蒋长信更加确定,他与旁的哥儿不同,自己当真选到了宝。 蒋家大奶奶道:“好了,大家都没事儿,那就太好了,今儿个晚了,明日婚宴还要照旧,可不能因为那个畜生,便坏了信儿和宁儿的吉日。” 叶宁点点头,道:“那我先回去了。” 按照习俗,叶宁今夜不能留在蒋家过夜。蒋长信立刻道:“我送叶宁!” 蒋家大奶奶不赞同的道:“信儿,你才受了伤,明日还有的忙,叫几个得力妥帖的去送便是了。” 蒋长信却坚持:“我送叶宁!送叶宁!” 蒋家大奶奶也是无奈,笑道:“好好,瞧你们感情那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最终还是由蒋长信送叶宁回去,到了别宅,蒋长信看着叶宁进了屋儿,又留了不少护院和丫鬟,这才转身离开的。 蒋长信乘着夜色往回走,程昭道:“主子爷,伤口疼不疼?” 蒋长信平静的道:“我有分寸。”他并不将这些小伤小痛放在眼中。 程昭撇了撇嘴,小声说道:“我有分寸?主子爷您若是有分寸,就不敢撇下我和于渊,一个人便跑过去,瞧瞧,险些漏了底细……” 他正抱怨着,感觉幽幽的目光刺过来,侧头一看,主子爷的眼神凉飕飕,好似要片烤鸭,一百零八片的那种…… “哈哈!哈哈……”程昭干道:“主子爷担心宁哥儿,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明日宁哥儿便是咱主子爷的夫郎了,哈哈……” 担心…… 蒋长信的心窍微微有些触动。他的确担心叶宁,这种担心是从心底深出冒出来的,无声无息的滋生,很古怪。 第43章 回去之后,叶宁实在是太累了,倒头便歇了下去。等光线洒在叶宁的眼皮上,他朦朦胧胧醒过来,下意识看了一眼天色,天亮了! 今日是自己成婚的日子,都这般天色了,竟没有人唤自己晨起? 叶宁手忙脚乱的下了榻,拉开门,丫鬟和仆役就站在门口,笑道:“主子,您醒了?” “几时了?” 小丫头回答:“主子别着急,时辰不晚的,只不过夏日里天亮的早。昨儿个少郎主临走的时候吩咐过了,不要太早唤主子起身,主子昨夜受了惊吓,今日还有的忙碌,叫主子多休息一会子也是好的。” 是蒋长信吩咐的?叶宁没想到,蒋长信看起来憨憨的,竟还有一点心细体贴? 丫鬟动作麻利的帮着叶宁换上喜袍,很快便要到蒋家迎亲的时辰了。 一顶红色的花轿停在别宅门口,丫鬟请叶宁上轿。 叶宁看着那顶轿子,略微有那么一点点别扭,毕竟自己一个大男人,而且是直男,竟要坐着花轿“嫁人”了,他上辈子从未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从未想过来到这里之后,会和一个男人成婚。 叶宁微微迟疑,最后还是坐入花轿之中,心中告诉自己,这不是嫁人,这是投资,利润率这么大的投资,三年就有回报,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见的。 蒋家可是青田村最大的门户,昨天夜里周家又出了事儿,村子里就这么大,一早上挨家挨户都知晓了,因而今日看热闹的人格外的多。 轿子一路从南面抬到小木桥边上,刚要上桥,斜地里突然冲出两个人来。 “叶宁!!” “宁儿啊!宁儿,是我们啊,是阿爹阿娘!” 叶宁根本不需要打起轿帘子,便知晓是叶父叶母来了,这两个人浑似讨债鬼,死皮赖脸。 叶父扒着轿子,不让轿子往前走,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叶家的脸面儿了,道:“宁儿啊!珠哥儿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周家大郎也是,这肯定有什么误会,你去说说情,说说情,就当是做好事,日行一善了……” 叶母也道:“若不然……若不然你记恨珠哥儿,不替他说话也行,你把周大郎捞出来,好不好?好不好?” 叶宁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下去了,一把掀开轿帘子,冷笑道:“你们不会以为,周大虎从牢里平安出来了,还会是你们的好儿婿罢?” 叶父叶母被叶宁的气势吓得一个哆嗦。 叶宁继续说道:“我劝你们,早晚烧三道高香,乞求叶家的祖坟冒青烟,保佑周大虎后半辈子都在牢狱之中食牢饭,把牢底坐穿,否则……他杀人放火都干得出来,一旦离开牢狱,下一个拿来扎筏子的,保不齐便是你们二老了,届时是什么下场……” 叶父叶母怔怔的,莫名打了一个寒颤,他们心中仅存的那些金龟婿的侥幸,一下子灰飞烟灭。 “贪财还是要命,”叶宁道:“你们自己掂量罢。” 哗啦—— 轿帘子放下来,叶宁的声音隔着屏障,听起来不太真实,道:“继续走罢。” 花轿再次抬起,越过青田村的圆木桥,从葫芦形的村子穿行,一路来到村北头的蒋家大宅。 蒋长信早就听说了,叶父叶母会去蹲守叶宁,程昭还怕叶宁应付不来,或许会耽误了吉时,蒋长信却道,叶宁自己可以解决,不必插手这些。 果不其然,花轿在吉时之内抬到了蒋家门口。 蒋长信一身红色的喜袍,衬托着高大的身材,今日的他格外俊美挺拔,似乎和往日都不一样,若是旁人不说,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傻子”。 他凝视着由远及近的花轿,一时间心中感叹万千,上辈子他发现了王皇后的诡计,不想让自己身边出现眼线,处处提防,一直孑然一身,后来登基成为天子,蒋长信也养成了不相信任何人的秉性习惯,更加没有立后册妃,他不能容忍自己的枕边,睡着一个自己不信任之人…… 今日,蒋长信却要成婚了。 这个夫郎,是他千挑万选之人…… 拜堂成婚,蒋长信是头一次,巧了,叶宁也是头一次。 今日喜宴隆重,来贺喜的,来看热闹的,还有蒋家的许多世交、商交,全都来了,宴席人潮攒动,好不热闹。 叶宁被小丫头扶着进了新房,蒋长信则是要留在外面敬酒。 因着叶宁与叶家断亲的缘故,这次婚宴并没有邀请叶家任何人,叶宁的“娘家人”只有表兄章知远一个人。 章知远坐在席上,很多人前来恭喜,都觉得叶宁一个不能生育的哥儿,还是“二婚”,被人退过了婚,如今竟飞上枝头,这个时候不巴结,什么时候巴结? 平日里都没有人搭理章知远,今日章知远身边围了许多人,敬酒都不间断的,实在应付不过来。 “大表兄!” 一道声音从后背传来,章知远刚饮了一口敬酒,回头一看,是蒋长信。 蒋长信一身新郎官的衣袍,“脆生生”的喊他大表兄。 “噗——”章知远一口喷了出来,直接喷在了那巴结之人的脸上。 “对对对……”章知远连忙道:“对不住,我实在不是故意的!” 章知远完全无法熟悉蒋长信唤自己大表兄,蒋长信可是他的少东家啊…… 蒋长信将人群挤开,一脸憨厚的傻笑,笑呵呵的敬酒:“大表兄,我敬你!” 章知远眼皮狂跳:“少东主您说笑了,该是我竟少东主才是的。” 蒋长信却摇头,诚恳的数着:“你是宁宁的表兄,宁宁是我的夫郎,你就是我的大表兄。” 程昭在旁边捧着酒壶,这般一听,呦,这哪里是敬酒啊,分明是来昭示所有权的。叶宁以前和章知远走得很近,那时候又退了周大虎的婚事,只有章知远一个人支持他,少不得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说是章知远一个穷酸书生,配叶宁那个不能生育的哥儿,破锅配烂盖,也是极为般配的。 这不是么,蒋长信成婚头一日,刚刚拜了堂,就来昭示所有权了。 章知远饮了酒,沉默了一小会子,突然严肃的道:“少郎主,既然你唤我一声大表兄,那今日我便与你说道说道……叶宁他是个极好的,只是比旁的哥儿多了几分主见,便总是被人说三道四,往后……往后你可不要叫他受了半丝委屈。” 蒋长信的眼神也严肃起来,点点头,道:“表兄放心。” 章知远有些怔愣,他对上蒋长信的眼神,不知为何觉得蒋长信十足可信,叶宁看中的人,总该是不会出错的。 酒过三巡,因为蒋长信是个“傻子”,又极会装傻充愣,别人敬酒也不会难为他,甚至连程昭都被灌醉了,蒋长信还是清清醒醒的。 吱呀—— 蒋长信推开喜房的大门,丫鬟仆役们一笑,纷纷垂头退了下去,只留他们二人,还体贴的关上了屋门。 叶宁一身红色的喜袍,那是蒋家特意量身定制的,十足的合身,衬托着叶宁白皙的皮肤,在昏黄的烛火下熠熠生辉,好似仙人一般。 蒋长信早就听说了,叶宁可是青田村中生得最俊俏的哥儿,往日里他根本没有在意这些,再俊俏能如何?又不能当饭吃,根本毫无用处。 而如今…… 蒋长信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叶宁的面容,突然有一种沉进漩涡的错觉,那样精致的容貌,配合着那样清冷的气质,一切都恰到好处。 “蒋长信?”叶宁见他“傻呆呆”的立在门口,奇怪的道:“站在那里做什么?” 蒋长信回了神,这才发现自己竟对着叶宁的容貌发呆,必然是因着醉酒的缘故,摇了摇头走进来。 叶宁拍了拍大红鸳鸯喜榻,道:“过来,把衣裳脱了。” 蒋长信:“……” 蒋长信一时怔愣住,好似没听清楚,发出了一个单音:“嗯?” 叶宁平静的重复,道:“过来,把衣裳脱了。” 蒋长信:“……”这次听是听清了,可是…… 平日里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叶宁,难道其实关起门来比较热络? 叶宁见蒋长信一直杵着没动,主动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软榻上,道:“傻站着做什么?你的伤口不换药么,天气这么热,每日都要换药的。” 蒋长信:“……” 蒋长信第三次语塞,原来……是我想多了。 叶宁并非要做什么,而是给他换药。蒋长信反应过来,连忙道:“我自己脱衣裳就好。” 他用笑意掩盖着自己的尴尬,如今很庆幸自己是个“傻子”,三两下将衣裳退了,露出肌肉流畅的上身,后背裹着纱布,已然不流血,恢复的还不错。 叶宁小心翼翼的给他换药,二人距离很近,叶宁的头发丝儿软软的,细细的,滑滑的,若有似无的扫在蒋长信的肩上,蒋长信的胸上,麻麻痒痒,一直酥麻到骨子里。 这个距离,蒋长信可以清晰的看到叶宁面颊上细细的绒毛,皮肤光滑的好似拨了壳儿的鸡子,水滑娇嫩,根本不需要任何粉黛,便比过了所有人。 第44章 “好了。”叶宁换好药,抬起头来,不由笑起来:“怎么又在发呆?闹腾一天,是乏了么?” 蒋长信心头一跳,难得下一步,叶宁便要与自己安寝了么?就在这鸳鸯并蒂的大红喜榻上…… 哪知叶宁话锋一转,道:“若是困了,也忍一忍,把这个先签了。” 叶宁从袖囊中拿出两张纸来,递给蒋长信一份,竟然是契书,上面写着——约法三章。 蒋长信差点直接被气笑,哪有成婚第一天,夫郎便开始立规矩,约法三章的? 第一条:婚后不可有肌肤之亲,夫妻之实。 蒋长信沉默着,也好,自己与叶宁成婚,本也没有占便宜的打算,如此相敬如宾也免得日后麻烦。 第二条:婚后不可打探、插手叶宁的私事。 蒋长信的沉默加深了,无妨,自己本就是不会多管闲事之人,正合我意。 第三条:三年之后,允许叶宁和离。 看到最后一条,蒋长信终于抵不住吃惊,抬头盯着叶宁。和离?还是三年之后? 蒋长信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三年之后正是自己被寻回京城的时候,或许只是巧合,毕竟叶宁并非重生而来之人。 蒋长信哪知晓,叶宁的确不是重生之人,但他是穿书之人,知晓这本狗血文的大体走向。 叶宁挑眉道:“你若是没有异议,便签字画押。” 蒋长信如今是个傻子,也不能有什么异议,他怀疑叶宁是明摆着欺负傻子。 蒋长信干脆嘟起嘴巴,装作很委屈的模样,双手拉住叶宁的手掌,轻轻晃荡,道:“宁宁,你是不要我了么,为何要与我和离?” 叶宁:“……”宁宁? 叶宁掉了一声鸡皮疙瘩,道:“你还知晓……和离的意思?” 蒋长信心中一笑,看罢,叶宁果然把自己当成傻子欺负了。 蒋长信干脆继续装傻充愣:“当然知晓!师父教过!” “这样啊……”叶宁没想到蒋长信懂得还挺多。 “宁宁,你是不要我了么?我哪里做的不好……”蒋长信可怜巴巴:“我会改!我会改!宁宁不要不要我!”说着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叶宁眼皮狂跳,放轻了嗓音,显然受不住蒋长信装傻充楞,这大喜的日子,万一有人听到喜房里传出新郎官的哭声,叶宁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了好了不哭,”叶宁说道:“我不是不要你。” “那你要与我和离!”蒋长信抓住了叶宁的“软肋”,他发现叶宁受不了眼泪攻势,左右自己是个傻子,便厚起脸皮来:“我不要宁宁走,不要宁宁走!” “好好好,”叶宁道:“我也没有一定会走,只是……只是这么一说,要不然,你先把他签了?” 蒋长信觑着眼睛看他:“真的?” 叶宁脑仁突突跳着疼:“真的。” 蒋长信哼了一声,拿起毛笔,但不是签字,而是将最后一条涂成了大黑疙瘩。 叶宁:“……” 叶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自我安慰着,反正三年之后蒋长信就会恢复神智,等到时候,蒋长信应该也会放自己离开。 叶宁道:“约法两章也行。” 蒋长信这才心满意足,在约法两章上面盖了手印。 叶宁收起契书,虽差强人意,但好歹还是满意的,他看了一眼大红喜被,对蒋长信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喜房门外面。 程昭半猫着腰,耳朵贴着门板,想也知晓他在做什么,那必然是——听墙根儿。 啪! 程昭感觉肩头一沉,吓得半死,回头一看是于渊。 他拍着胸口:“人吓人,吓死人呢!” 于渊冷漠的道:“不要听了,走。” 程昭死皮赖脸不走:“我还没听清楚呢,主子爷千方百计把叶宁骗到了手,你说这新婚之夜是不是……嘿嘿嘿!” 于渊见他笑得猥琐,无奈的摇摇头。 吱呀—— 却在此时,屋舍大门打开了,程昭还沉浸在幻想之中,差点被拍了鼻子。 他们的主子爷蒋长信从里面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只大红色的铺盖卷儿。 于渊:“……”? 程昭:“……”??? 程昭怔愣道:“主子爷,您这是……?新婚之夜,被夫郎赶出来了么?” 蒋长信沉默的抱着大红色的铺盖卷儿。 程昭更是不敢置信:“主子爷您脱衣服了没有?叶宁看到主子爷您高大有力的身量,便没有心动么?不应该啊……” 蒋长信差点顺口接道:脱了。虽只是换药的时候脱了,可叶宁是真真切切,该看的不该看的,什么都看了。 关键是,他看了没有任何反应。 蒋长信眼神凉飕飕的横过去,故作镇定的淡淡道:“我娶叶宁本就是做戏,当不得真,分房睡才更为妥帖,正合我意。” 程昭无声的笑起来,对于渊做了一个口型——嘴硬。 冷漠如于渊,也险些笑出声来。 嘭—— 蒋长信将铺盖卷儿扔给程昭,凉飕飕的道:“铺在书房。” “是,主子爷。”程昭忍笑都要忍出内伤了。 蒋长信僵硬的转变话题,道:“周大虎现在如何?” 于渊抱拳,正色回答:“现下关在县牢之中,周家想要上下打典,但县官与他们已然断交,并未吃这一套,杀人放火都是重罪,证据确凿,周大虎的余生,必然是要在牢狱中渡过了。” 蒋长信幽幽的笑了一声:“牢狱之灾?属实便宜他了……走,随我去会会他。” 作者有话要说: 蒋长信:不可以欺负傻子[可怜][可怜][可怜] 第32章 风流韵事 县牢的夜,黑沉沉。 几个牢卒巡逻的时候躲懒,围在一起闲谈。 “这牢房阴气太重了,一到夜里,黑得直瘆人!咱个东主也真是的,最近怎么连烛火都不发了?” “嘿,你还不知晓么?咱个东主前些日子,与青田村儿的周家断了交,往后里吃肉都要自己买,东主又心疼他那些财币,这不是么,就把咱们的灯油钱克扣了下来,给自己添伙食去了。” “可苦了咱们,这黑压压的,啥也看不见,叫人怎么巡视?” 周大虎被抓入县牢之后,一直关在最里面的牢房之中,还是个单间儿。 周家花了好多的银钱打典,但因着上次他差点坑害了县老爷,所以县老爷这次长了一个记性,没有吃这一套。 周大虎杀人未遂,再加上纵火的重罪,后半辈子都要在牢房中做苦力吃牢饭。周家着急自家的独苗苗受苦,只好又塞了一些钱到牢房来,贿赂那些个看守的牢卒,尽量让他的儿子在牢里不吃苦,也能舒舒服服的。 这不是么?周大虎一个人住了单间儿。按理来说,像他这样的重囚犯,脖子上必须要戴十来斤的枷锁,可周大虎偏偏是个特例,枷锁象征性的扔在一边,牢房里甚至有一张软榻,周大虎躺在上面,翘着腿儿,昏昏欲睡。 沙沙…… 是风的声音,微不可闻。 周大虎闭着眼睛,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通体发寒,睁开双眼一看,吓得一个哆嗦,不知何时,他的单间儿牢房里,突然出现了第二个人。 牢门被打开了,有人闲庭信步的走进来。 “是你?!”周大虎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幻觉。 但眼前的人并没有消失,真真切切,是蒋家的傻子少郎主——蒋长信! 蒋长信步履悠闲的走进来,垂头看着坐牢也坐得惬意的周大虎,淡淡的道:“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他说着,微微回头,道:“你们去外面守着。” “是。” 有人回答蒋长信,周大虎这才发现,牢房之外还站着两个人,一个蒋长信平日里的跟班儿,十足眼熟,旁人都尊敬的唤一声程爷,但周大虎觉得,就是蒋家的一个狗腿! 而另外一个,双手环胸抱着一把剑,冷着脸,一看便知不好惹,好似江湖苍茫的剑客游侠一般,是个面生的。 程昭和于渊应声,立刻走出去。 牢房中只留下周大虎和蒋长信两个人。 周大虎仿佛一只肉蛆,从软榻上鼓悠了好几下,这才爬起来,指着蒋长信的鼻子道:“你怎么进来的?这里可是县牢!” 蒋长信挑了挑眉,道:“你也知晓,这里是县牢。” 周大虎奇怪,蒋长信这个傻子,今儿个说话怪怪的,和平时不太一样。 周大虎昂起肥厚的下巴:“我要叫人了,牢……”牢卒。 不等他喊出声,蒋长信突然一伸手,直接抄起丢在墙角的枷锁,枷锁厚重,足足有十来斤,这是防止重囚犯犯案乱来的牢具,破烂的木头生了一些苔藓,旁边炸着无数毛刺。 嘭—— 蒋长信的动作一气呵成,抄起沉重的枷锁,狠狠砸在周大虎的肚子上。 第45章 “嗬……”周大虎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甚至疼痛叫他无法高声哀嚎,一时间牢房里更加安静了,周大虎向后退了好几步,咕咚跌在软榻上,捂着肚子,根本爬不来。 不只如此,一张嘴还吐了,酸水秽物,还有在牢房中食的大鱼大肉,来不及消化的,全都吐了出来,一滩一滩。 蒋长信冷冷的看着他,眼神中划过一丝轻蔑与鄙夷。 “你可以试试看,看看你叫人之前,我会不会打死你。” 周大虎浑身都在哆嗦,黑眼珠子收缩成绿豆一般大小,颤抖的道:“你……你……你放过我罢……” 他知晓怕了,这个时候,终于知晓怕了。 原本傻子一般只会嘿嘿憨笑的蒋长信,好似换了一个人,摇身一变,变成了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鬼修罗,他的面容在昏暗的牢房中,阴鸷一片,甚至看不清楚表情,但那股森然,和巨大的压迫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放过你?”蒋长信一步步走向周大虎:“那你为何不放过蒋家?” 他每走一步,都慢慢的说一句。 “老太爷那么大岁数,却被你们拔了指甲,活活折磨致死。” “我的双亲,一辈子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最后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周大虎听不懂,一头雾水,求饶道:“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饶了我罢!” 蒋长信终于走过阴影,站在了牢房中唯一的烛火之下,他的双眼犹如夜枭,他的鼻峰高挺陡峭,他的嘴唇冷漠而薄情的抿着,微微牵起一个薄凉的弧度。 他根本不管周大虎听不听得懂,幽幽的继续道:“这都是你们周家造的孽,你们周家上辈子,为了巴结阉党,害死了蒋家上下,甚至连一个丫鬟仆妇都不愿意放过。” 上辈子?周大虎更是听不懂了,艰难的从软榻上爬起来,改为跪在地上,磕头道:“我听不懂啊,求求你饶了我罢!我……我什么也没干啊,蒋家……蒋家的老太爷,不是活得好好儿的么?我什么也没干啊!还有……还有叶宁!叶宁也已经嫁给你了!” “是了……”蒋长信被他一点,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你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动了不该动之人。” 这个人,指的自然是叶宁。 蒋长信的笑容扩大了,道:“罪该万死。” “你……你……”周大虎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终于反应过来了一点子,震惊的抬头来,注视着蒋长信那双狠戾的双眸:“你……不是傻子?!” 蒋长信的目光睥睨,道:“在我看来,你更像是傻子。” 他说着,出手如电,一把扯下周大虎的腰带,双手一分,直接绕住周大虎的脖颈,将人向后一背。 “嗬——嗬……嗬!!”周大虎远没有蒋长信高,那一身的肥肉关键时刻也不顶用,双手向后抓,可惜手太短够不到,双腿直接离开地面,一张脸涨得通红,慢慢发青,然后发紫,双眼翻白,过了一会子……不动了。 嘭—— 蒋长信将人扔在地上,连同腰带一起丢在地上,从关怀中掏出手帕来擦手。 程昭和于渊听到声音赶过来,于渊素来是个面瘫脸,没什么太多的表情,但程昭不一样。 程昭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已经一动不动的周大虎,他心中有些奇怪,一直以来的主子爷都是持重老成的,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稳重,从来不做出格的事情,一直在隐忍,一直在韬光养晦,一直在暗中集势,无论村民怎么谩骂他是个傻子,主子爷都不会还嘴。 而今日…… 主子爷竟然亲自动手解决了周大虎? 程昭可不知晓,他们的主子爷是重生而来之人,周大虎做下的可恨之事,远远不止这么一点子,若是留下他,蒋家上下百口,都会死于非命。 虽然这样的事情,这辈子还未发生,但蒋长信身为一个过来人,再也不想赌什么。更何况,他一直在找叶宁的麻烦,不如一劳永逸。 蒋长信眼底闪过一丝阴霾,轻声吩咐:“处理干净一些,伪装成畏罪自尽的模样。” 程昭和于渊应声道:“是,主子爷。” 蒋长信从县牢出来,直接赶回了蒋家大宅,入了院子,让程昭去抬一些热水来,就在抱厦的偏房中沐浴,洗净之后,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蒋长信更衣完毕,抬起手来,闻了闻自己的宽袖,微微蹙眉,道:“这衣裳,可熏香了?” 程昭回答:“回主子爷,熏了,还是大奶奶吩咐得力的仆妇熏香的,说是这个香味清雅,主子爷您闻了不会勾起恶食之症……” “怎么的,主子爷?”程昭不解:“可是熏香太呛鼻了?那我去换一件没熏过香的干净衣裳来……” “不是。”蒋长信道:“你再弄些熏香来,这衣裳不够香。” “啊?”程昭傻了眼。 主子爷何时喜欢熏香了?他素来有恶食之症,除了吃不了味道重的东西之外,连对气味儿也很敏感,闻多了熏香头疼恶心,甚至会恶心呕吐,因而大奶奶格外注意,每年采买熏香,都是大奶奶亲自挑选香料。 今儿个主子爷是转了性子了? 蒋长信打破了程昭的疑惑,道:“牢房阴气太重,方才还见了点血,叶宁或许会闻出来。” 周大虎被打的时候,见了一些血,正好蹭在蒋长信身上,怪不得蒋长信一回来便要沐浴、更衣、熏香。 程昭笑起来:“哦——是是,我这就给主子爷拿熏香来!” 程昭麻利的取来小香炉,将蒋长信的衣袍里里外外又熏了一遍,蒋长信遮掩着自己的口鼻,微微咳嗽,道:“够了。” 平日里淡雅的蒋长信,今日俨然变成了一个行走的香炉,如此一来,叶宁该当闻不到血腥之气了。 昨夜是叶宁的新婚之夜,约法两章之后,叶宁便要求和蒋长信分房睡。 幸而蒋长信是一个心智不全的痴儿,也没有问叶宁为何要分房睡,老老实实的抱着叶宁给他准备的铺盖卷儿离开了,倒是省了叶宁不少口舌。 他躺下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这般柔软的床榻了。在末世,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穿书之后,又摊上了叶父叶母那样的“父母”,叶宁的屋舍总是漏风漏雨,床板也是凑合的,褥子薄薄的一层,叶宁并非是一个娇气之人,但皮肤十足敏感,硌得他腰疼不已。 后来搬到了小面摊子住,总算是有了只属于叶宁一个人的居所,简陋是简陋了一些,到底心里舒坦了不少。但和蒋家的香枕软榻来比,实在差的十万八千里,不可同日而语。 叶宁翻了个身,将头枕抱在怀中,这是他养成的习惯,睡觉的时候总要抱着什么,毕竟在末世那种地方,叶宁很没有安全感。 很快,困倦席卷而来,将叶宁拉入沉沉的睡梦中。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睡过这样的好觉了,安稳而香甜…… “唔……”叶宁轻轻呻吟了一声,闭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手掌突然碰到了什么,温温热热,吓得他猛地睁开双眼。 有人坐在叶宁的榻牙子上,竟然是蒋长信! 悄无声息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就那样笑呵呵,一脸憨厚的凝视着叶宁。 蒋长信与在县牢之中判若两人,扬起憨憨的傻笑,尤其是叶宁还躺在榻上,从下往上看着蒋长信,蒋长信棱角分明的轮廓因为视角问题看起来圆润了不少,更显得憨头憨脑。 “宁宁,”蒋长信唤的脆生生,道:“你醒啦?” 叶宁:“……” 叶宁下意识往后搓了搓,看了一眼自己的穿戴,是整齐的,昨夜他是和衣而眠,还穿着那件大红色的喜袍。 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蒋长信道:“宁宁,今日一大早,要向阿爹阿娘敬茶,我是来叫你的。” 原来是要敬茶,叶宁从未嫁过人,当然不知这些,点点头道:“等我洗漱一番,马上便好。” 蒋长信笑道:“我帮你!” 仆役早就准备好了盥洗的器具,鱼贯而入,将东西全都放在一边儿,蒋长信道:“你们都下去罢。” 仆役退出去,蒋长信亲自给叶宁倒上热水,又兑了一些凉水,诚恳的问道:“宁宁,你喜欢热一点的水,还是凉一点的水?” 叶宁想了想,这大热天的,还是闰六月,实在太过潮湿闷热了,凉一些的水醒神儿,便道:“凉一些罢。” “哦!”蒋长信点点头:“好!那给宁宁兑得凉一些,也不能太凉,宁宁你身子板儿这么瘦弱,定然是怕寒的,不能贪凉。” 宁宁……宁宁……宁宁…… 叶宁干笑道:“唤宁宁有些别扭,若不然……你换一个叫法?” 蒋长信露出一副迷茫的样子,还歪起头来,如果他头顶上有狗耳朵,此时一定会耷拉着,甚至晃一晃,道:“那宁宁你喜欢我唤你什么?啊,我知晓了,宁儿!” 第46章 叶宁:“……” 叶宁沉默了一阵,道:“还是唤宁宁罢。” 蒋长信爽快的答应:“嗯!宁宁!” 叶宁:“……” 蒋长信兑的水温度正合适,凉丝丝的很解暑,也不至太过冰凉,叶宁净面之后,蒋长信立刻捧上布巾与他,又抱过一旁搭在扇屏上的衣裳。 “宁宁!你穿这个!” 说着,还要帮他宽衣。 叶宁戒备的后退了一步,横手拦住蒋长信,他不喜欢别人的触碰,虽如今他与蒋长信已然成婚,但这不是真的成婚,而是一笔投资。 叶宁道:“我自己来。” 蒋长信“哦”了一声,颇有些遗憾似的。 叶宁拿了衣裳,绕过扇屏之后,隔着扇屏开始换衣裳。他本以为只是穿衣裳而已,简简单单,但谁知晓,蒋家准备的衣裳实在太过奢华了,零碎太多,光是衣带就有三条。 一条蚕丝的,贴身的里衣带,是系在最里面的,蚕丝亲肤,做成绉质轻薄凉爽。 另有一条滑溜溜的缎面衣带,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还有一条鲛革衣带,带扣蹀躞也是一瓣一瓣的,不知道哪段扣哪段,好似拼图一般。 叶宁:“……”头大。 “宁宁?”蒋长信隔着扇屏问:“还没换好么?” 叶宁不想承认,但他无论在末世,还是在叶家,都没穿过这么复杂的衣裳,稍微探出头来,道:“你……能帮我系一下腰带么?” 蒋长信一愣,差点连装傻都没装住,笑出声来。 叶宁一张白皙的脸慢慢爬上殷红,抿了抿嘴唇,蒋长信赶紧答应:“好啊,宁宁,我帮你!” 蒋长信绕过扇屏,一眼便看到叶宁外衣里穿,里衣外穿的造型,衣带也没有系上,整个人敞胸露怀。 单薄而白皙的胸口被本该是外衣的纱质长衫罩着,自有一股朦胧魅惑的美感,偏偏叶宁本人清冷,多看一眼都觉是亵渎。 “咳……”蒋长信的嗓子艰涩的咳嗽了一声,道:“宁宁你好笨,穿反了!” “嗯?”叶宁一脸迷茫。 蒋长信帮他把衣裳全都脱下来,叶宁实在不习惯与人赤诚相对,但他自己完全不知,把纱衫套在里面的模样,在旁人眼中可比赤诚相对更加诱人。 蒋长信给他重新整理衣衫,一件一件的穿上,幸而这些衣裳都是材质名贵的料子,且又宽大透风,不然炎炎夏日穿这么多,可真是要将叶宁热坏了。 叶宁穿了一身淡粉色的衣衫,无错,淡粉色,外罩透白纱衫,腰系鲛革衣带,一只精巧灵动的蝴蝶蹀躞别在中间,乍一看……叶宁仿佛是一位翩然的仙子。 叶宁:“……”这颜色,这质地,轻飘飘的,对于直男来说,有点太娘了罢? 叶宁从未穿过这么粉,这么嫩的颜色,有些不自然的朝镜鉴里照了照,幸而他皮肤白,不然穿上这样的嫩粉,绝对是吃海鲜咬一泡沙子的磕碜。 蒋长信笑起来:“还差一点。” 他拿出一枚润白的玉佩,给叶宁佩戴在腰间,这枚玉佩和蒋长信的是一对,蒋长信的是一个镂空的大圆,叶宁是一个实心的小圆,可以扣在一起。 蒋长信帮他佩戴在腰上,笑道:“宁宁,好看!” 叶宁僵硬着身子,让蒋长信靠近给他戴玉佩,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叶宁好似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除了熏香的味道之外,还有一点点……血腥气? 那气味明显是从蒋长信身上散发出来的。 叶宁微微蹙眉,他的嗅觉比旁人都敏感一些,因而这星星点点的血气并没有瞒过叶宁的鼻子。 “宁宁?”蒋长信见他发呆,道:“怎么了?” 叶宁这才回神,摇摇头,道:“你后背的伤势如何了?可有裂开?” 蒋长信道:“没有,宁宁放心罢,恢复的可好了!” 叶宁垂下眼目,那就更奇怪了,不是蒋长信的伤口,那是什么味道? “宁宁,”蒋长信催促:“快走罢,咱们去敬茶。” 叶宁被这一打岔,时辰也不早了,便赶紧随着蒋长信一起离开了院子,往蒋家的正堂而去。 蒋家老太爷坐在最上手,蒋家老爷和大奶奶坐在下面一些的位置,临走进厅堂之中,蒋长信突然伸手,握住了叶宁的手掌,调整了一下,与他十指相扣。 叶宁一个激灵,差点下意识甩开蒋长信,但转念一想,这可是新婚第一日见父母,昨日洞房花烛夜,自己便把蒋长信赶出去分房睡,见父母总该做做样子罢? 于是便任由蒋长信握着手,二人手拉手进了厅堂。 “大父,”蒋长信乖乖叫人:“阿爹、阿娘。” 蒋家大奶奶笑起来:“哎呦,这成了婚,我儿就变得稳重起来了,就是不一样。” 叶宁硬着头皮,道:“大父、父亲、母亲。” 蒋家老太爷点点头,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者,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模样,蒋家老爷则是习惯性板着脸,是个严肃之人,但无论是老太爷还是老爷,都没有为难叶宁。 蒋家似乎不像旁家,没有头一日就给叶宁这个外来的立规矩,全都是和和气气的,叶宁上前敬茶,身为长辈饮了茶,全都送了见面礼,出手也是阔绰,毫不吝啬。 蒋家大奶奶还赞叹道:“信儿便是有福气,看看,宁儿这个夫郎面容出众,那是没得挑的,这身衣裳真是衬你,我可没白挑!” 叶宁干笑,原来这衣裳是蒋夫人挑的?怪不得粉粉嫩嫩的呢。 蒋家大奶奶拉着他的手,道:“宁儿啊,你瞧瞧,你这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咱家库房里有许多娇嫩的料子,改日我都叫人用对牌取出来,按照你的身量,每样做一套!这些料子啊,穿在旁人身上,都白瞎了好颜色,还是你好。” 叶宁的笑容更是干涩,敢情大奶奶是把自己当成换装娃娃了? 也是,蒋家的老太爷和老爷,看起来都是饱读诗书的严肃之人,全家上下也没一个可以给蒋夫人“琢磨”之人,蒋夫人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自然不愿意撒手了。 蒋长信在一边添油加醋:“阿娘说得对,宁宁穿什么都好看!” 蒋老爷虎着脸,道:“看看你,说话如此轻浮,平日叫你多读些书,你偏偏不听。” 蒋家大奶奶则是护着儿子的,道:“老爷还说呢,起码信儿还懂得夸赞夫郎一句,你呢?我嫁进蒋家大门这么些日子,您可夸赞过我衣裳好看?妆容好看?” 蒋家老爷脸上挂不住,低声道:“孩子们在看呢,回去……回去再说。”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蒋老爷虽板着脸,但想来对自己夫人是没辙的,一张老脸差点烧红,十足的不好意思。 “老太爷!老爷——” 一个仆役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差点跌在门槛上。 蒋家老爷沉声道:“何事慌慌张张的?” 那仆役还在粗喘捯气儿,断断续续的道:“周、周家大郎……死了!” “什么?”蒋夫人大吃一惊,满脸诧异。 仆役继续说道:“县里传来的消息,说周家大郎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哎呦……”大奶奶拍着自己胸口,骇然的道:“周大虎,怎么就死了呢?” 是啊,周大虎怎么就死了?叶宁眯起眼睛,像他那样死皮赖脸坏事做尽之人,绝不可能是会畏罪自尽的人,这其中怕是有问题。 大奶奶摆摆手,道:“也罢也罢,左右不干着咱们的事儿,如此晦气,不要提了。” “叶宁!师父!师父!” 正说话间,一连串清脆的喊声传来,权浅从外面跑进来,连忙给长辈们问好。 随即凑到叶宁身边,笑道:“师父,咱们今天去看面摊子罢,我叫了几个老手艺的师父,花了图样,师父你选一选,要什么样色的瓦!” 昨日面摊子差点烧了,叶宁今天的确想要过去看看,正巧权浅来了,一起过去也好,他刚要点头…… “宁宁,”蒋长信站在一边,双手交握垂在身前,分明是一副高大的身躯,这动作却显得异常弱小、无助、可怜,微微低头,抿着唇角,怯生生的道:“你……你和权浅去铺子罢,没事的……虽然是成婚第一日,但、但也没干系的,我知晓宁宁你挂心铺子,你和权浅去就是了,我一个人……一个人会乖乖在家里看家的。” 叶宁:“……” 怎么听着一股可怜劲儿? 不是叶宁的错觉,蒋长信说话茶里茶气,以退为进,分外的柔弱不能自理,如此乖巧懂事,简直像等着主人鬼混回来的忠犬,叫谁看了不心疼的? 叶宁看了一眼在场的长辈们,尤其还是在蒋长信的祖父、父亲和母亲面前,自己新婚第一日便和旁人跑出去,虽是个哥儿,听起来也不太好…… 叶宁头疼,已然打定主意投资这个未来的太子爷,总该对太子爷好一点才是。 于是叶宁只能拒绝权浅,道:“我今日怕是无法去摊子上,还有些事儿,你若是不麻烦,帮我去摊子上看着,挑一挑瓦片,如何?” 第47章 权浅没听出来叶宁的“有事儿”是什么事,但他对叶宁是深信不疑的,兴许是有很要紧的事情,于是点点头:“好啊,那我帮师父去摊子上看着,师父放心,我定会挑选最好看的瓦色,到时候带样色回来让师父亲自挑选。” 叶宁点点头:“多谢你。” 权浅欢欢欣欣的,道:“没事的。” 说罢,因为着急去摊子,和长辈们告了辞,急火火的又走了。 蒋长信看着权浅的背影,流出一股淡淡的得意。 蒋家大奶奶笑着说道:“好了,敬茶也喝了,你们小年轻儿去罢,也不留你们枯坐了。” 叶宁和蒋长信离开了正堂,蒋长信还说:“宁宁,你若是想去摊子,就去罢!” 叶宁道:“无妨,权浅去帮我看着了,今日我不去摊子,你有想去的地方么,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走走?” 蒋长信其实早就计划了,今日敬茶之后有些空闲,因着是新婚第一日,所以蒋长信打算把戏做足,带叶宁出去游山玩水一番,也让青田村的村民看看,他与叶宁是如何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 蒋长信道:“今日太热了,我们去河边如何?出了村子,河水可宽阔了!” 青田村有一条河水,但河水并不湍急,也不算宽阔,出了村子才是河水的中游,那地方宽阔平坦,流水潺潺,很适合纳凉。 叶宁点点头,道:“好。” 于是程昭备车,准备了一辆车马,车中放着解暑的冰凌,还有一些时令水果,一行人便出村去。 已然是上午,时辰也不早,青田村的人都起来忙叨,一眼便看到了蒋家的马车,蒋长信特意将马车帘子打起来,装作什么都好奇的模样向外张望,其实呢?他是故意想让村民看到衣着光鲜的叶宁。 “呦呵,这不是宁哥儿嘛!” “嫁进了蒋家,就是不一样啊……” “听说蒋家的大奶奶特别看重宁哥儿,您看看这衣裳,啧啧啧了不得啊。” 咕噜噜…… 是车轮的声音,一个平板车从村口驶入,上面盖了块白布。 竟是周家运送周大虎尸首的车队! 蒋长信蹙起眉头,冷眼看了一眼那平板车,真真儿晦气。 周大虎的尸首庞大,山一般被白布盖着,白布竟是有点子小,盖不全面,引得好些村民全都看过去。 “造孽啊!” “死了活该,活该!” “嘘——小声点!” 呼—— 一阵风吹过,正好将白布掀开,吓得旁边的村民大叫,纷纷散开。 叶宁眯起眼睛,瞥见周大虎脖颈上的勒痕,那是一道v字型的勒痕…… 叶宁心头一震。如果是自尽,绝对不是这样走向的勒痕,这种痕迹,分明是被人勒死! 蒋长信见叶宁一直盯着周大虎的尸首看,旁的人唯恐避之不及,要么就是害怕的捂住眼睛,哪有像叶宁这样的,一点子也不害怕,更不要说他还是个哥儿了。 蒋长信不知他能看出什么来,眼眸一动,抓住叶宁的袖袍,干脆将自己的脸埋在叶宁的肩窝上,嘴里哼哼唧唧的道:“宁宁!害怕!害怕!” 叶宁正在思索,周大虎分明是被人杀死的,但谁会杀了他?说实在的,与周大虎有仇的人实在太多了,青田村的人,八成都痛恨周大虎,可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根本不敢杀人…… 蒋长信的触碰,一下子打断了叶宁的思考,叶宁吓了一跳,蒋长信人高马大的,突然靠过来压迫感十足,还枕在他的肩膀上,叶宁扎着双手,一时都不敢动弹。 “宁宁!害怕!关窗关窗!” 叶宁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赶紧把帘子放下来,蒋长信心智不全,像个孩子一般,看到这个场面肯定是害怕的。 跟车走的程昭:“……” 车子离开青田村,一路来到河水的中游,果然水势开阔又平摊,水流潺潺的,被日头一照射,反着粼粼波光,景色优美极了,十足适合有情人来幽会。 “宁宁,这里好看嘛?”蒋长信很有自信,叶宁合该是喜欢这里的,他打听过了,当年父母成婚之后,父亲便带母亲来这里踏青,母亲感动坏了,每逢说起,都能感叹上好几遍。 叶宁环视了一眼河流,山清水秀的,的确赏心悦目,但这都不是重点。 “嗯?”他发出一声轻叹,快步往河水走去。 “宁宁?”蒋长信追上两步。 便看到叶宁拢着自己的衣袍蹲下身,另一手扒开河边的石头子儿,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欣喜,因着日头炎热的缘故,叶宁的面颊微微泛着殷红,这一笑起来更添颜色。 叶宁捏起一个什么东西给蒋长信看,道:“快看。” 蒋长信嫌弃的往后靠了靠,他不是害怕这种东西,而是觉得恶心,因为这东西藏在河底的石头与淤泥之间,脏兮兮的。 “螺?”蒋长信道。 叶宁点点头,笑着道:“是螺蛳,没想到这条河里有螺蛳,我还以为只有小鱼小虾呢,想必是这段河流比较海阔平缓,适合螺蛳生长。” 蒋长信还是嫌弃,道:“宁宁,快丢掉。” 叶宁却道:“我们捞一些螺蛳回去罢?” 蒋长信发出一个单音:“啊?” 叶宁兴致来了,比之前话多一些,道:“辣炒螺蛳,下酒又下饭,还能用螺蛳熬汤底,做成香香臭臭的螺蛳粉。” 蒋长信眼皮狂跳:“臭?” 香香是怎么和臭臭组合在一起的? 叶宁道:“你可别嫌弃螺蛳粉臭,但好吃着呢,尤其是多加酸笋,再淋上一勺小青椒腌制的醋,嗯……” 叶宁险些饿了,他很久很久没吃过螺蛳粉了。 蒋长信:“……”我是来带夫郎踏青的,夫郎却只想着吃。 叶宁兴致勃勃,他从未对什么事情如此执着过,但对吃食却意外的执着,将衣袍掖进衣带里,挽起袖子,撸起胳膊。 “诶。”蒋长信拦住他,道:“你去做什么?” 叶宁道:“下水,捞一些螺蛳上来。” “不行。”蒋长信微微蹙眉拒绝,道:“你身子这般弱,便是夏日,衣衫湿了潮气太盛,也会害病的。” 叶宁点点头,觉得有道理,这具身子真的太过羸弱了,简直是弱不禁风,若是害了病,难受的也是自己个儿。 于是叶宁抬起手来,开始解自己的衣领子,爽快的脱下外罩的纱衫。 蒋长信眼皮直跳,按住他脱衣服的手,道:“你做什么?” 叶宁很直白的道:“脱衣裳,把衣裳脱在岸边,这样衣裳便不会湿了。” 叶宁曾听说,古代有钱人家的衣裳是上浆的,为了让衣服有型。这样穿起来好看,颜色明丽,绣花也精致。上浆的衣裳是不能洗的,一沾水就废了。 这身衣裳虽粉了些,但到底是金贵的料子,若是真的沾了水报废了,实在糟蹋可惜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蒋长信揉着额角,拒绝道:“你不能……脱衣裳。”最后三个字说得很低。 叶宁奇怪:“为何,左右都是男子。” 这次跟来的仆役都是男子,马奴在远处喂马,几个仆役也在远处歇脚,若是论站在旁边伺候的,也就程昭,还有守在暗处的于渊二人。 叶宁与程昭算是熟悉了,并不觉得如何。 蒋长信头更疼了,道:“你是哥儿啊,怎么能在外男面前脱衣裳?” 蒋长信觉得……自己的头顶痒痒的,好像要长绿叶儿…… 叶宁恍然大悟,是了,自己穿书之后的定义是个哥儿,他一直没把自己当成哥儿看,所以险些给忘了。 “那怎么办?”叶宁望着潺潺的河水,平日里看什么都淡淡的眼神,此时竟有些隐隐约约的失落,好像吃不到臭臭的螺蛳粉,会很伤心很难过…… 蒋长信:“……” 蒋长信深吸了一口气,堪堪成婚,自己又是利用叶宁,本就有愧,算了,就帮他捞一次螺蛳,只捞这一次。 蒋长信硬着头皮开口,道:“你不要下手,在这儿等着,我下去给你捞。” 叶宁看着蒋长信,蒋长信补充道:“你说要什么样子的,我便捞什么样子的。” 叶宁登时转失落为欣喜,也不客气,指着河流的一处,道:“那地方石子最多,你翻开石头看看,翻仔细一些。” 好后悔……是了,问就是后悔。蒋长信迷茫,当年阿爹和阿娘来河边定情的时候,阿爹也下水翻螺蛳了么? 哗啦——哗啦—— 是拨开水流的声音,蒋长信退了鞋子,把衣衫别进蹀躞之中卡着,撸起胳膊,挽起袖子,蹙着眉,板着唇角,一双剑眉压着鹰目,苦大仇深的一步步走进河水之中…… “对,再往前走一点儿。”叶宁指挥着,因为阳光灿烂,白皙手掌遮在眼睛上,朗声道:“再往前走一点,你弯下腰仔细摸摸,泥里也要摸摸。” 第48章 “哈哈!”不远处,程昭握着一把瓜子儿,边嗑瓜子边看好戏,仰起头来对着树梢上的于渊道:“糖霜瓜子儿,来一点嘛?” 于渊朝下看了一眼,冷漠的道:“瓜子儿我不食甜的。” “啧!”程昭白眼:“事儿多!” 于渊淡淡的道:“异端。” 程昭咔咔咔又开始嗑瓜子,津津有味的道:“我可是好些年,没看到主子爷这么欢心了。” 于渊挑眉:“你确定……主子爷现在很欢心么?” 程昭振振有词,道:“当然啦,为博美人一笑,甘心下水捞螺,这可是名垂千古的风流韵事,等主子爷恢复了身份,咱们回了皇城,我可要对身边儿的人都说道说道,咱主子爷可是头一份的痴情种子……哎呦!”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飞来,直接打在程昭手上,哗啦——糖霜瓜子儿全都掉在了地上,脏了。 ——一只裹着泥的螺蛳! 抬头一看,主子爷正远远的,眼神阴沉沉的瞪着自己。 “我的糖霜瓜子儿……”程昭苦着脸:“这可是城里买的,还是大奶奶分给我的,就这么一点点了。” 于渊难得笑起来:“活该。” 叶宁听到程昭的大喊,狐疑的回头看过去,道:“怎么了?” 程昭苦着脸干笑:“没……没事,是我不小心洒了瓜子。” 叶宁顺着那些瓜子一看,更是奇怪,怎么有一只大螺蛳混在糖霜瓜子儿里,还掉在岸边这般远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阳光明媚+小河流水+风流韵事=螺蛳粉![裤子] 叶宁:[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 明天还是中午12点更新[亲亲] 再预告一下,明天会有1000营养液的加更[狗头叼玫瑰]除了正常的更新之外,会额外掉落1万字加更[撒花]感谢大家的营养液,么么么! 贪婪的期待更多更多营养液[狗头叼玫瑰] 第33章 宁水食肆 天气还是闷热的透不过气儿来,虽然是在水边,但湿气更大。蒋长信站在水中,愈发觉得自己是脑袋被门掩了,否则怎么会下水,站在坑坑洼洼的河泥中,给刚进门的夫郎捞螺? 蒋长信好几次想上岸,但是一对上叶宁兴致勃勃的眼神,那明亮的眼眸,好似天上最干净最璀璨的星辰,心窍微微发抖,竟有些不落忍,不想看他失落。 再忍一忍,我乃大梁宗室之子,往后是要做储君,甚至担起大梁朝纲之人,怎能连这一点点磨难都忍受不住呢?不过是捞螺而已。 黑漆漆的螺,还在蠕动…… 蒋长信:“……” “那边,再往前走一走,应该还有。”叶宁指着前方。 蒋长信有一种错觉,他那个“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夫郎,好像要把整条河水的螺全都捞干净,一颗不剩! 弯腰,蒋长信伸手在水中翻找、摸索,他的眼眸微微闪动,划过一抹深沉又精锐的光芒,然后…… “哎呦!”蒋长信一个极为夸张的侧率,咕咚一声,竟一下子坐在了河水中,摔倒了。 “蒋长信?”叶宁吃了一惊,想进水去扶他。 蒋长信阻止道:“宁宁你别过来,衣衫湿了是要害病的,让……让程昭过来扶我就好了。” 还在痛惜糖霜瓜子的程昭:“……” 程昭被点了名字,心中那叫一个不解,主子爷那么好的功夫,为何会平地摔跤,难不成是被螺蛳给咬了?因而答案只有一个…… ——假摔! 程昭趟着水走进河中,将蒋长信扶起来,蒋长信身材高大,嘴里“嘶……嘶……嘶……”的抽气着,一副没骨头的模样。 叶宁在河边看得不真切,道:“怎么样?少郎主可有受伤?” “主子您放心,少郎主他没……”程昭的话还未说完,已然被蒋长信伸手拧了一把。 程昭五官扭曲,剩下的话硬生生没有说出口。 蒋长信则是委委屈屈的道:“宁宁,我好像……好像崴到脚了,脚痛痛,还胀胀!” 程昭:“……”痛痛,胀胀…… 这是程昭头一次,这般近距离的看着他家主子爷装委屈,如此高挑的身材,如此硬朗的面容,开口起来竟黏糊糊…… 叶宁根本没有怀疑崴脚的真实性,道:“快上岸来。” 此时的蒋长信则是以退为进道:“不行啊宁宁,我还要帮你捞螺,我、我可以忍痛的。” 叶宁着急的道:“别捞了,已然够多了,快上岸来。” 蒋长信这才心满意足,给程昭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扶着自己上岸。 哗啦——哗啦—— 程昭架着蒋长信趟水往岸边走,低声道:“主子爷,我今儿个可算是见过大世面了。” 蒋长信嘴皮子都不动,道:“什么大世面?” 程昭道:“就装傻充愣,哄人的大世面,咱少夫郎,也算是聪敏睿智的主儿了,竟被您忽悠的一愣一愣,程昭不得不佩服佩服啊!” 蒋长信幽幽的瞥斜了一眼,道:“就你有嘴?” 程昭赶紧把嘴巴闭起来,对蒋长信使劲笑了笑。 叶宁在岸边看着,搭手将蒋长信扶上岸。蒋长信使劲摇手,道:“宁宁,我身上湿,别蹭到你。” 叶宁蹙眉道:“都什么时候还管这个?扭到哪只脚腕了,我帮你看看?” 蒋长信一僵,哪只也没有扭到,倘若一看岂不是要露馅? 于是,蒋长信机智的用手捂住嘴巴,“阿嚏——”打了一声巨大的喷嚏,催促道:“宁宁,回去叫大夫来看罢,好、好冷呀!” 叶宁赶紧退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蒋长信身上,道:“那快上车,把车帘子都放下来,好歹能缓和一些,别着凉。” 叶宁可不知蒋长信是重生的,按照书中的剧情发展,此时此刻的蒋长信就是一个心智不全的痴儿,好似孩童一般,叶宁自然要拿出照顾孩子的耐心。 程昭眼睁睁看着,装柔弱的主子爷,被叶宁扶上了马车,又抬头看了看日头炎热的天儿,这天气,冷?叶宁竟也相信了…… 二人上了车,叶宁仔细的把窗子全都关上,还拉上了帘子,道:“出发罢,回大宅去。” 蒋长信见叶宁如此体贴,道:“天气这般热,窗子都关上,宁宁你不觉得燥么?” 叶宁摇头道:“无妨,忍一忍也就到了,你不要着凉才好,把衣裳披紧一些。” 蒋长信的心窍中隐隐约约有些麻痒,好像被小羽毛轻轻的剐蹭,又有一股罪恶感在滋生,自己分明是在诓骗叶宁,只是不想继续捞螺罢了,叶宁却如此关心自个儿…… 一行回了蒋家大宅,因为少郎主崴脚的缘故,车马直接从大门驶入,都没有停车,一直到了院子门口,这才止住。 叶宁首先跳下车子,动作灵动又迅捷,道:“程昭,快扶着你们家少郎主。” 程昭伸手去扶,撇了撇嘴,低声嘟囔:“主子爷哪里是崴了脚啊,怕是崴了脑子才对。” 蒋长信眯起眼睛,轻声道:“你长本事了?那往后我告诉母亲,瓜子儿只买盐炒的,再不食糖霜的。” “别啊!”程昭苦着脸求饶:“主子爷我错了。” “哎?”有人正巧从院门口路过,看到了他们,是蒋家的大奶奶,惊讶的道:“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出门去,怎么弄的一身都是水?” “信儿?”大奶奶又发现了奇怪的地方:“你怎么跛着足?” 叶宁刚想与蒋夫人说明情况,是自己想要捞螺,结果蒋长信不小心崴了脚。 蒋长信已然提前开口,抢着道:“阿娘,天气太热了,我便想下水乘凉,哪知道……水里的石头太滑了,崴了脚。” 蒋家大奶奶无奈的道:“你啊,什么时候如此淘气了,也不怕你的夫郎笑话!” 叶宁惊讶的看向蒋长信,分明是自己想要捞螺,蒋长信才会摔倒,如今蒋长信却说成自己贪顽,把所有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难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挨训么? 身为夫郎,第一天进门,便让夫君受了伤,若是放在一般的家里,公婆自然要说上两句嘴的,叶宁也不知蒋家大奶奶会不会怪罪自己,但蒋长信根本没有给这件事情发生的机会。 蒋家大奶奶赶忙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啊,再弄些热水、干净的衣裳,幸而天气热,这若是入了秋,还不把你冻坏了,快进去。” 正说话间,便听到拐杖敲地的声音,有人朝这面走了过来,是蒋家的老太爷。 老太爷年岁大了,平日里很少走动,总是在屋里喝喝茶,看看书,只是偶尔出来晒晒日头,这么巧,这个时辰正是老太爷出来散步的时候。 老太爷道:“信儿这是怎么了?” 蒋家大奶奶道:“老太爷不必担心,信儿贪顽,弄了一些水,这天气热,害不得风寒的,一会子熬点热汤,去去寒也就是了。” 第49章 蒋夫人显然是不想让老太爷担心,因而说得并不严重。 蒋家老太爷点点头,并没有任何追问。 “走罢信儿,”蒋家大奶奶道:“赶紧去把你这湿漉漉的衣裳换下来,瞧你。” 蒋长信刚要转头离开,便听老太爷道:“叶宁啊,你留下来,大父与你说说话儿。” 蒋长信的步子一顿,但大奶奶催促着他回去换衣裳,于是蒋长信便转头递给程昭一个眼色,让他去听听,老太爷找叶宁到底是个什么事儿。 程昭会意,一下子便明白了,听墙根儿这种事情他可是最在行的,不着痕迹的点点头。 叶宁应了一声,跟着蒋家老太爷往前走,二人进了花园,小厮们只是远远的跟着,十足本分,也不上前,他们知晓,老太爷平日里最爱清净,不该伸手的时候,便不必上赶着现弄显摆。 老太爷走了几步,终于站定了,双手扶着拐杖,回头看着叶宁,上下打量。 叶宁微微垂着头,看起来像一个本分的小辈儿。在这个蒋家里,若说最有威严之人是谁,旁人定然第一个当数蒋老爷,因为蒋老爷严肃沉稳,总是板着脸,有一种严父的刻板印象。 可叶宁觉得,这个蒋家最有威严的,是眼前这位,曾经在朝廷叱咤,全身而退,看起来慈眉善目,一身书卷气的老太爷。 当时前丞相身死,蒋家老太爷为了救下蒋长信,散尽家财贿赂阉党,这才带着幼小的蒋长信离开京城,无论是激流勇退,还是千金散尽,这都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这般多年,老太爷为了保护蒋长信,立下家规,蒋家子孙,世代不可踏入仕途一步,也的的确确是一个狠人了。 当年老爷子给蒋长信取名“长信”二字,其实并不是希望蒋长信重信守诺,这两个字,是说给他自己的,这是他对已故前丞相的诚信,这是他对天子托孤的诚信,虽然这一条路,看起来毫无尽头,且黑暗泥泞,老太爷仍然选择一条路走到黑。 老太爷果然是慈眉善目的主儿,笑起来:“别看老头子我啊,年岁大了,耳朵背,眼也花,但是有些事情儿,老头子还是看得清楚的……” 他笃定的道:“你嫁给信儿,并非因着喜欢信儿,对么?” 叶宁一怔,下意识抬起头来,对上老太爷那双清明而笃定的眼目,那样的眼神,好似可以透彻人心,怪不得是当世大儒。 叶宁张了张口,老太爷抬起手来制止他,笑道:“你不需要肯定,也不需要否定,这些……都不重要。” 叶宁狐疑,老太爷找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事情? 老太爷也没有卖关子,而是慢吞吞的继续道:“没关系,你不喜欢信儿,也是无妨的,因着老头子知晓,你是个好孩子,有主见,又是个聪敏的。就算当年我在京城里头,一千个人中也不见得能挑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老太爷笑了笑:“对你,我是放心的,你不会对信儿不利,但我还是要麻烦你……往后要多多担待信儿。” “老头子我,始终不能跟着他走太远,而你不同,看得出来,信儿很喜欢你。” 叶宁听到最后一句话,心窍席卷上一股犹如浓雾的迷茫,蒋长信喜欢自己? 是了,恐怕是出于孩子心里的喜欢,因着自己会做饭,能给他做好吃的,又不会像青田村其他人那样骂他是傻子,说他的坏话,即使是一个孩子,也能分辨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的。 老太爷所说的喜欢,必然是这样的喜欢了。 叶宁之点点头,道:“请大父放心,我定会仔细照顾少郎主的。” 是少郎主,不是别的,老太爷何其聪敏,一下子便听懂了叶宁言辞之中的疏离,不过他还是很满意的点点头,道:“有很多东西,是强求不来的,这样也好。” 老太爷往前走了几步,道:“好了,你回罢,老头子我自己个儿散散。” 程昭一直趴在院墙外面偷听,他的武艺虽然没有蒋长信和于渊厉害,但是轻功了得,最适合听墙根儿。他赶在叶宁离开之前,一个旋身下了院墙,飞快往蒋长信的主屋儿而去。 吱呀—— 进了主屋儿,蒋长信已然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蒋夫人离开了,榻头的小案上,剩下一碗热腾腾冒着烟气的姜糖水。 蒋长信挑眉:“如何?老太爷都对叶宁说了什么?单独叫叶宁过去,到底是何事?” 程昭仔细回忆,开口道:“老太爷说,主子爷您喜欢叶宁。” “咳——噗……”蒋长信端起姜糖水来,这是蒋夫人特意叫人熬来的,虽蒋长信觉得自己的体魄不错,不至于因为下水受了寒,但左右饮一下,免得娘亲瞎担心。 哪知刚喝了一口,被程昭语出惊人的话儿呛得喷出来。 “主子爷……”程昭眼皮狂跳,看着变成“漏勺儿”的主子爷。 蒋长信连忙擦了擦漏下来的姜水,一张脸呛得都有些憋红,使劲顺了两口气,质疑道:“你确定这是老太爷说的,没有听错?” 程昭很自信:“主子爷,咱这轻功,这耳力,如何会听错?那不是给主子爷跌份嘛?” 蒋长信蹙眉,又道:“老太爷还说了什么?” 程昭再次陷入仔细的回忆,恍然大悟,刚要开口,却犹豫了,一副要说不说的模样。 蒋长信奇怪了,道:“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怎么这会子期期艾艾,你倒是成了哑巴?照实说。” 程昭点点头,郑重的道:“老太爷还说,叶宁不喜欢主子爷。” 蒋长信:“……” 他这次早有准备,并没有在程昭说话的时候饮水,这句话倒不至于让蒋长信呛到,可不知是不是错觉,那碗辣乎乎甜腻腻燥热热的姜糖水,更是食不下咽了…… 蒋长信冷着脸,幽幽的问:“还有么?” 程昭道:“老太爷还请少夫郎多多照顾主子爷您,没有旁的了。” 依照程昭跟随蒋长信这些年来的经验来看,主子爷突然生气了,虽不知为何生气,但气压很低。 蒋长信淡淡的道:“尽是听些没用的。” 程昭:“……”分明是主子爷叫我去听的,心里苦啊,也没得糖霜瓜子儿压一压苦涩。 叶宁见过老太爷,回了主屋儿,一眼便看到了蒋长信,他挣扎着从榻上起身,步履有点子跛,也不知是左脚还是右脚受伤了,好像两脚都有些跛。 正在努力的起身,踉跄颤抖。 叶宁赶紧扶住他,道:“你去何处?是要什么东西么,我帮你拿来。” 蒋长信看到叶宁,不知为何,没来由的想到程昭说的话,自己喜欢叶宁,叶宁不喜欢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怪异的感觉,如何可能?蒋长信艰辛自己娶叶宁,是为了以后制衡王皇后,堵住王皇后塞人的借口,根本没有多余的想法。 蒋长信收敛了一些情绪,道:“时辰不早了,宁宁你要休息,我搬到书房去。” 是了,蒋长信和叶宁是分房睡的。 叶宁犹豫了一下,道:“你受了伤,别去书房了,就在这儿歇息罢。” 蒋长信心头一跳,叶宁想要与我同房?同床共枕? 哪知叶宁下一句道:“我搬去书房。” 蒋长信顿住了,看了一眼双人软榻,道:“书房背阴,宁宁你身子弱,如何能去书房?还是你留在这里,我去书房!无妨的,只是一走路有些痛痛,能忍,我能……嘶——” 说着,突然大声的抽气,好似疼得天崩地裂一般。 叶宁吓了一跳,惊讶的道:“这般疼?快坐下来,别乱走。” 两个人僵持不下,叶宁抿了抿嘴唇,仔细想了想,反正蒋长信现在的心智犹如孩童一般,他应该不懂得情爱,软榻这么大,两个人睡在一起都挨不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叶宁迟疑的道:“若不然,我们都睡在这里?” 蒋长信一边抽气,一面点头:“嗯嗯,好啊,宁宁!那我让程昭,把我的被褥搬回来!” 程昭:“……”我怎么觉得主子爷是早有预谋呢? 程昭将书房里的被褥搬回来,在软榻上铺好,便退了出去,一时间主屋儿中只剩下叶宁和蒋长信二人。 叶宁稍微有些别扭,他从来没有和旁人同床共枕过,或许是叶宁生性冷淡,他从来没谈过情啊爱啊的事情,也从未想过要谈情说爱,这些事情对于食不果腹的末世来说,实在太奢侈了,也太遥远了。 如今来到了山清水秀的青田村,叶宁身为一个直男,也没想过要和男人谈恋爱。 叶宁迟疑了一下,道:“你腿受伤了不方便,我睡在里面儿罢。” 蒋长信乖巧的点头。 叶宁把外袍脱掉,换上了歇息的衣袍,上了软榻,来到帖墙根儿的地方,然后将头枕摆了摆,将软榻一分为二,一般大,完全不偏不倚。 蒋长信:“……” 第50章 叶宁拍了拍软榻,道:“你睡这头,我睡这边。” 蒋长信凝视着头枕堆得“楚河汉界”,目光幽幽的没有开口。 叶宁眨了眨眼睛,体贴的将“楚河汉界”往里移了移,道:“方才是我想的不周到,你身量比我高出许多,应当多睡一些地盘。” 蒋长信:“……”我沉默,是为了地盘子的问题么? 叶宁躺下来,蒋长信熄了灯,也躺下来,二人中间明显一条界限,因为是用头枕搭的,犹如城门楼子一般坚如磐石。 叶宁似乎想起了什么,黑暗中睁开眼睛,道:“嗯……我的睡相,兴许不太好,还请少郎主多多担待。” 蒋长信都没回答,叶宁这细细的身条,睡相还能不好?能不好到什么地步? 两个时辰之后,夜色黑得透彻,蒋长信终于知晓,叶宁所说的睡相不好,是什么意思了。 搭建的头枕堡垒已经坍塌了,叶宁喜欢怀里抱着东西睡觉,刚睡着便拆了“城墙”,抱了好几个在怀里,一会子又换了好几个抱在怀里。 头枕乱七八糟的倒下来,全都砸在蒋长信脸上,蒋长信本就浅眠,一下子醒过来。 很快的,叶宁已经不局限于抱着头枕,他把头枕撇开在一边,一个翻身,竟伸手搭在了蒋长信的胸口上。 “唔……”叶宁轻轻的嘤咛了一声,睡得很是香甜,一点子也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往外凑了凑,脸颊还在蒋长信的胸肌上蹭了蹭。 蒋长信:“……” 黑暗中,蒋长信低下头,他明亮的双目犹如夜枭的眼眸,深沉而锐利,紧紧凝视着躺在自己怀中的叶宁,因为翻身的缘故,里袍又轻薄,早就被叶宁蹭散了,一根带子松松散散的系着,白皙的锁骨完全暴露出来,隐隐约约顺着领口,可以看到更深更细腻的风光…… 叶宁的脖颈上,还有一颗小红痣,好似雪地里的一点梅花,盛开在黑夜之中。 蒋长信好似受到了蛊惑,一点点抬起手来,轻轻的触摸那颗红痣,入手的感觉凉丝丝的,叶宁的皮肤盈润水滑,体温比蒋长信低了一些,但那种凉丝丝的滑腻,并没有给炎热的夏夜带来任何慰藉与舒缓,反而令蒋长信的下腹突然烧起一股火焰。 想要更加用力,磋磨那颗小红痣,让周边白皙的皮肤,也染上同样的殷红…… 吱呀—— 大黑天的,主屋儿的房门突然打开。 程昭已然歇息了,于渊则是在守夜,听到动静立刻从屋顶上飞身而下,便看到是蒋长信从屋中走了出来。 “主子爷?”于渊道:“这么夜了,还不歇息么?” 蒋长信的脸色阴沉一片,蒙着厚厚的乌云,沙哑的开口:“于渊,咱们很久都没有切磋过了,陪我练练手。” 于渊:“……是。” 叶宁睡了一个好觉,谁叫蒋家的软榻实在太舒服了,而且又宽又大,即使睡了两个人,也不会觉得拥挤。 两个人…… 叶宁突然睁开双眼,是了,昨夜蒋长信也留在屋中过夜,他连忙起身,定眼一看,枕头拉的界限全都坍塌了,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边儿,自己个儿躺在软榻的正中间,还强占了蒋长信的头枕,而整个屋儿中只有叶宁一个人,不知蒋长信去了何处。 叶宁起身来穿衣,“嘶……”一个轻微的刺痛从脖颈泛起,他走到镜鉴前照了照,脖子上的红痣泛着红润,一碰刺辣辣的痛,好像是被什么磨到了。 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换下来的里袍,里袍那般柔软轻薄,总不能是衣领子磨到了脖子,给磨红的罢?若真是如此,这具身子也太过娇气了一些。 叶宁没当回事儿,只是微微刺痛,连药都不用上,穿戴整齐之后便去盥洗了。 “叶宁,师父!”权浅从外面走进院子,道:“今儿个咱们该一起上面摊子了罢?我昨日选了瓦色,今天手艺师傅来打牌匾,师父你可要亲自坐镇,给店铺起个好听又吉利的名儿!” 叶宁其实昨日便想去面摊子了,但是碍于新婚第一日需要陪一陪蒋长信,面子还是要做足的。 叶宁点点头:“今儿个我有空,咱们走罢。” 蒋长信与于渊切磋了一夜,于渊那少言寡语之人,累得更是少言寡语,天亮之后倒头便去睡了。蒋长信则是去书房沐浴了一番,洗去了一身热汗,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刚回到院子,便看到权浅来了,还要拐着叶宁去面摊子。 蒋长信不是不想让叶宁去面摊子,他很支持叶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是不喜欢权浅总是腻在叶宁身边,虽他们都是哥儿,蒋长信还是没来由的不喜欢。 蒋长信道:“宁宁,我也要去!” 叶宁倒是不介意,带着蒋长信去也无妨,哪知道蒋家大奶奶带着大夫走进来,道:“去哪里?昨个儿刚刚崴了脚,今日便要跑出去瞎闹,那可不行,让大夫再给你看看。” 蒋长信突然知晓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了,早知就不借口崴脚,蒋夫人宝贝儿子,一定要大夫再给他看看,勒令今日蒋长信不许出门,只能在家养伤。 她虎着脸对蒋长信说完,一转头,变脸似的,笑容那叫一个和善,道:“宁儿啊,你去罢,家里这么多人照顾信儿呢,没事儿,我听说今儿个面摊子打牌匾,你这个东家可是要当场的。” 叶宁点点头,道:“多谢母亲。” 蒋夫人被他这一句母亲叫的心花怒发,道:“哎呦,那么见外呢,谢什么谢,去顽儿罢。” 蒋长信虽知晓自己不是亲生的,但叶宁也不是亲生的罢,怎么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叶宁和权浅出了门,工匠们已然在了,店铺已然初步有了模样,今日是敲定牌匾的日子。 叶宁看着扩建的比之前大了十倍不止的面摊子,一共二层,光是一层就可以摆下十来张小台面儿。 权浅两眼放光的解释道:“师父你来看,这一层可以招待散客,若是想宽松,摆下十张台面,若是紧翘一些,能摆下十五张台面儿。” 叶宁环视了一圈,道:“十张台面太宽松了,十五张又太过拥挤……” 他的目光一转,指着靠着墙面的一溜儿,笑道:“在这里贴墙摆下一张长条案,一直顶到头,面朝墙放一些椅子,每个椅子之间,再打上隔板,如此便能做成一人食的席位,若是有独自前来的食客,可以领他们在这坐下来。” “一人食?”权浅也是在城里头见过大世面的人,他家里的店铺数不胜数,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词汇,颇为新鲜。 叶宁笑起来:“打上隔板,也能有私人空间。” 权浅使劲点头:“这样好,听起来十足新鲜,一定能吸引很多食客。” 叶宁看向二楼,道:“二楼可以做成雅间,不过如今店铺刚开业,又是在村子里,应该暂时没什么客源会用雅间。” 权浅道:“师父放心,你的手艺这般好,酒香不怕巷子深,以后定会有更多的食客,听闻师父你的大名。” “哦是了……”权浅又道:“如今店铺扩建,师父可想好名字了?” 叶宁想过了,除了面之外,他以后还要做很多很多的吃食,不仅仅是局限于面食,自然不能只唤作小面摊。 叶宁挑起一抹笑容,说出了四个字,道:“宁水食肆。” 水生财,叶宁自然也不能免俗,当然喜欢钱了,只可惜在末世保命果腹都是问题,更不要说赚钱,如今到了这里,叶宁决定大赚特赚一笔! 工匠按照叶宁的要求,去准备宁水食肆的牌匾,权浅在这里看着扩建,有问题还需要当场解决,对叶宁道:“师父,这里我守着便可以了,你若是累了,回去歇息罢,站在这里怪热的。” 叶宁想了想,对于装修来说,自己是个外行,的确没有权浅懂得多,在这里也是瞎添乱,不过现在时辰尚早,他并不想回去。 昨儿个捞了一些螺蛳来,叶宁打算做爆炒螺蛳和螺蛳粉,这螺蛳粉需要腌制酸笋和泡椒米醋,这两样东西蒋家都没有,叶宁打算今日去采些笋子来,回家泡制酸笋。 “笋子?”权浅惊讶:“可是……如今是六月天,笋子恐怕都老了。” 叶宁道:“无妨,左右是酸笋,也不必用太嫩的笋子,我听说村子的后山有很多笋子,我去摘一些回来。” 权浅点点头:“那师父你一个人过去,要小心一些才是。” 叶宁看起来柔弱,但权浅是见识过他打人的,去采笋子应该不在话下,不必担心什么。 叶宁专门找了一个小竹筐,提着竹筐往后山去。青田村的山上有很多笋子,都是野生的。但在青田村,笋子不值钱,挨家挨户都可以自己去采,自然卖不上价钱。村子里的人又不会腌制笋子,保存的不好,拉到县里城里,成色也便不好看了,更是卖不上价钱,久而久之,山里头的笋子都没人去碰。 叶宁很顺利的上了山,只是一座小山丘,并不陡峭,地势平缓,叶宁闲庭信步的往上走,时不时扒拉扒拉地上的落叶。 第51章 笋子大多数都老了,但幸而有很多供叶宁挑挑拣拣,大约采了半筐子,叶宁愈发的起劲儿起来,掂了掂筐子,感觉还能多采一些,回去除了做酸笋,把笋子用酱料腌制起来,也方便储存。 滴答—— 有水滴在叶宁的手背上,他的动作一顿,抬头望天。 滴答! 又是一滴水,这次落在叶宁的额头上。 下雨了! 一滴一滴的雨滴瞬间连成一片,密布的砸下来,哗啦啦的将叶宁浇了一个透彻。 叶宁叹了口气,青田村比末世什么都好,山清水秀,河里有小鱼小虾,还有螺丝,山上有竹子笋子,只可惜就是多雨潮湿,三天之中有两天半都在下雨。 叶宁也无法再采摘笋子,赶紧托起筐子背在背上,快步往山下走去。 跐溜——脚下突然打滑,好似踩到了什么,不似石头那般坚硬,还有点软绵,叶宁一个不留神险些跌倒。 只见那层层叠叠的落叶之间……伸出一只手来。 叶宁眯眼盯着那只手,用鞋子尖踢了踢,一动不动,伸出的手指惨白得不像话,指甲盖不是红润的肉色,也泛着寡淡的惨白,伴随着湿润的雨水,一股血腥伴随着潮气蒸腾在山林间。 有血…… 叶宁谨慎的蹲下身,拨开落叶,果然有人趴在地上,一身黑衣斑驳,后背有一处砍伤,还在汩汩的流血,全身擦伤不少。 他可以确定,上山的时候绝对没有这么一个人趴在此处,合该是刚刚下雨,山路湿滑,再加上此人受了重伤,所以才失足从斜坡上滚下来的,沾了这么多的落叶。 叶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醒醒?” 那人一动不动,还是趴在地上。 叶宁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尤其这人受的是砍伤,一看便是武器所致,这么大的伤痕,绝对不是谁家的菜刀柴刀砍出来,若是沾惹上,恐怕惹来一堆的麻烦。 他见对方叫不醒,准备下了山找人来,刚要起身,一侧头,便瞥见了昏迷之人的面容。 叶宁浑身一震,一双平静的眼目睁大,睁大到极致,以至于露出白眼,口中喃喃的道:“阿值?” 阿值…… 一个对叶宁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阿值是叶宁的弟弟,并不是亲生弟弟,而是叶宁在末世逃难偶然遇见的。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他们相依为命,互相照顾,已然成为了各自最后的救命稻草。 直到最后…… 最后,阿值为了保护叶宁,连尸骨也没有剩下来。 叶宁盯着那张与阿值一模一样的面孔,心里一阵发抖,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男人束着发冠,而且是一头长发,一看便知是古人,并不是他说认识的阿值。 但,太像了…… 叶宁抿了抿嘴唇,从筐子里拿出绳子,将受伤的男子捆了捆,拖着他艰难的往山下而去。 男子身材高挑,虽不是很健壮,但一看便知是练家子,可比叶宁沉重许多,若不是叶宁有许多生存知识,根本无法将他拖下山来。 雨下得很大,工匠们已然收工回去,宁水食肆里一个人也没有,叶宁干脆将受伤的男子拖入食肆之中避雨,再有就是,男子的伤口太重了,若是不及时止血,恐怕叶宁拖着的便是一具尸体了。 进了门,叶宁胡乱的擦了擦雨水,赶紧找来布巾,压住男子的伤口止血。 “嗬!”那男子吃痛,痛呼了一声,猛地张开双眼,他的反应剧烈,一把甩开叶宁,踉跄的从地上站起来,因为动作迅猛,血水洒了满地,一双冰冷的眼目细细狭长,犹如狼狈子,沙哑的质问:“你是谁!” 果然不是阿值。 叶宁平静的看着对方,淡淡的道:“我是救了你的人,你若是想死,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麻烦死远一点。你若是想活,立刻脱衣裳,我给你止血。” 下雨了,权浅送走了工匠,快速跑进蒋家大宅,正好碰到了“翘首以盼”的蒋长信。 蒋长信蹙眉道:“怎么只你一个人回来?叶宁呢?” 权浅惊讶的道:“师父?师父早就走了,说是去后山采笋子,还没回来么?” “采笋子?”蒋长信脸色一沉,道:“叶宁那般柔弱的身子,你竟放他一个人去山里头采笋子?” 权浅想要辩解两句,师父可一点子也不柔弱,而且当时没下雨,应该不需要担心。 哪知蒋长信根本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立刻抄了两把油伞,大步冲出蒋家大门,看那步伐宽阔稳健,完全不像是崴过脚受过伤的人…… “少郎主!少郎主!”程昭在后追他,赶紧也撑了伞,冲进雨幕之中。 蒋长信朝着后山找了一圈,山丘就这么大,根本没有叶宁的踪影,他哪里知晓,他和叶宁正巧走岔了,此时的叶宁已然下了山去。 “主子爷。”于渊指着地上被雨水冲淡的血迹,道:“这里有血。” 蒋长信心头很很一揪,血迹已经很淡,但能看出拖拽的痕迹,一路绵延下山,他只说了一个字:“走!” 三个人顺着痕迹从山上一路跑下来,全都用了轻身功夫,追到村子里,拖拽的痕迹便消失了。 就在蒋长信毫无头绪,心中烦躁之时,两个躲雨的村妇,不远不近的指着蒋长信,似乎觉得是个傻子,也不避讳他,便说起了闲话。 “哎呦,这不是蒋家的少郎主嘛。” “啧啧,他那夫郎呦,成婚才这么几天,便与一个男人搂搂抱抱的,进了小面摊子……” “这有什么可奇怪呢?人家宁哥儿生得美貌招人,要怪,只能怪蒋家那个是个傻子!” 蒋长信没空搭理她们嚼舌根,立刻拔步往扩建的面摊子跑去。 刚到了铺子门口,便听到“脱衣裳”三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突破1000瓶啦!晚上20点的时候会有加更一章,1万字[星星眼]大家记得来看哦[亲亲] 期待更多营养液,码字动力满满[狗头叼玫瑰] 第34章 狐狸精!(1000营养液加更) 哗啦啦! 雨水下得大,打在扩建到一半的棚子上,发出油花一样的声音。 隔着木门,叶宁的声音变得不是很真实,但隐约可以听到三个字——脱衣裳。 程昭立刻双手捂嘴,眼珠子睁得露出三白,盯着身边的主子爷。果然,主子爷的脸色黑压压的。 嘭—— 下一刻,蒋长信大长腿一踹,直接将门踢开,大步冲了进去。 叶宁果然就在铺子里面儿,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年轻人,那年龄大抵不到二十岁的模样,比叶宁稍微年长一些。因着失血的缘故,面容显得异常白皙,一张容长鹅蛋脸,一双细细长长的眼睛,乍一看生得好似狼狈子,透露着一股养不熟的冷傲疏离,但仔细一看,眼眸锐利,鼻梁高挺,倒是个俊美的长相。 年轻男子一身劲装,外面的衣料子已经被磨损了,看不出原本的纹样儿,身上血迹斑斑,泥水混为一谈,透露着狼狈。 不只是经历过一辈子的蒋长信,一眼便能看出来,男子穿的是名贵的衣料子,并不是普通的绸缎,这可是京城里最有名的衣纺才能定制的纹样,极其复杂,光是这纹样就要足足绣上小半年。 便是连与江南抚台关系熟络的江南权家,也不一定能买上这样的衣料子。 能穿上这种衣裳之人,非富即贵,身份足以用“显赫”二字形容。 “少郎主?”叶宁惊讶的看着蒋长信:“你怎么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蒋长信,手里虽握着伞,但整个人还是湿透了,鬓发滴滴答答的淌着水,更不要提宽袖了,一拧都能成河。 蒋长信扫了一眼受伤的男子,立刻松了口气,并不像外面那些村妇所说,什么搂搂抱抱,根本是没有的事儿。 他走上两步,插在叶宁与男子中间,没有回答叶宁的话,反而上下的检查叶宁,问道:“宁宁你受伤了没有?我去山上找你,看到泥地里有血。” 叶宁摇头:“我没事,不是我的血。” 不需要叶宁多说,蒋长信也知晓发生了什么,显然是叶宁在采笋子的时候,偶遇了浑身是伤的年轻男子,便好心将他救下。 叶宁蹙眉道:“你去山上找我了?下着雨,山上路滑,下次不要再去了。” “那不行。”蒋长信直接拒绝,道:“下雨,山里危险,宁宁下次不要去才对。” 若是下雨,叶宁定也不会自找麻烦上山的,便答应道:“好,下次不去了。” 蒋长信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这么一回想起来,突然觉得刚才自己的反应有些匪夷所思,只不过下雨罢了,山头那般平缓,一个小山丘,根本不算陡峭,他却没来由的担心叶宁。 一颗心,差点跳出腔子…… 嘭—— 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 程昭并不想打扰他们,试探性的探头过来,道:“主子爷,少夫郎,那个……那个人好像失血过多,倒下去了。” 第52章 刚才重重砸在地上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个受重伤的年轻男子。 男子面色更加惨白,不加一丝血色,因为失血体温很低,即使是炎热的夏天,竟瑟瑟发抖的蜷缩在一起。 叶宁皱紧眉头,刚要上前,蒋长信拉住他,道:“宁宁,你做什么?” “救他。”叶宁道:“他失血太多了,若是不止血,真的会死的。” 蒋长信还是拦住他,道:“让程昭来止血。” 程昭:“……” 程昭认命的道:“是,少郎主。” 程昭上前,给男子按住后背的伤口止血,男子被这一按压,登时又疼得醒过来,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程昭“嘿——”了一声,道:“瞪什么眼,我家少郎主和少夫郎好心,这才救你一条小命。你看看后背这伤,再流血你便可以就地埋了!” 年轻男子想要挣扎,可实在没有力气,半死不活的垂着头,似乎又昏过去了。 程昭简单的给他包扎了一下,道:“暂时包扎好了,可这不是法子啊,还是要请大夫,这伤口可不简单,这种刀伤切口不容易愈合,一不小心就没了命。” 蒋长信也看出来了,趁着程昭给他包扎的时候,蒋长信仔细观察过,这个年轻男子是左利手,他戒备的时候下意识抬起左手,这都说明他是左撇子。可偏偏他的右手掌心有茧子,那不是做活儿磨出来的老茧,而是一个习武之人留下的茧子。 左利手,偏偏用右手习武,这是大梁军兵的标配。进入军营的士兵,无论是左利手还是右利手,统一用右手习武,如何不适应都要改过来。 男子穿着如此奢华的衣料,再加上右手的茧子,蒋长信怀疑他是京里头来的人,还是和军兵有关系。 要知晓,如今的朝廷军兵,全都掌控在阉党的手中,保不齐这男子便是阉党的爪牙。 绝对……留不得。 蒋长信眯起眼睛,眸光闪过一丝狠辣。 叶宁问道:“你是哪里人?为何会受伤?要往哪里去?叫什么名儿?” 他一连串问了很久,那受伤的男子突然变成了哑子,一句话也不回答,只是阴森森戒备的看着他们。 “你这人,”程昭不瞒的道:“我家少夫郎好歹救了你,问你话,你凭何不作答?” 过了很久很久,受伤男子终于开口了,道:“我叫阿直。” 阿值? 叶宁心头狠狠一颤,一向平淡的面容也变了色,紧紧盯着受伤的男子。 男子补充道:“曲直的直。” 叶宁一颗心又落回了肚子里,是了,怎么会是他认识的阿值呢,只不过人长得相似罢了。 蒋长信一侧头,便发现叶宁正在发呆,他的眸光微微颤抖,不知在想什么,五味具杂一般,隐约露出失落和伤心。 他头一次看到叶宁这样丰富的表情。 蒋长信心里怪怪的,古怪的滋味儿蔓延上来,本就怀疑这个阿直的身份,如今对他的印象更是差到了极点。 叶宁开口了,道:“你伤势很重,现在离开只有死路一条,我的食肆过段时日便会开张,正缺跑堂儿,你愿意的话,可以留下来养伤,但需要做活儿。” 蒋长信心中那种怪怪的感觉,滋生的更加浓郁,他终于感觉清楚了,那是一股酸味儿,酸得胃里翻滚,直冲头顶。 阿直盯着叶宁,有些不敢置信:“你要收留我?” 叶宁道:“你在这里打工,我提供你吃住,但没有工钱,你自己考虑罢。” 阿直想了想,终于收敛了那种狼狈子的冷漠,点点头。 蒋长信拉住叶宁的袖子,晃了晃,道:“宁宁!他长得很凶,说不定是大坏蛋!” 蒋长信仗着自己是个“傻子”,当着面诋毁阿直,一点子也不加遮掩。 阿直冷冷的道:“我自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也不会恩将仇报,今日的救命之恩,来日我定当百倍千倍偿还。” 叶宁想要收留阿直,蒋长信是看出来了,一向对谁都淡淡的叶宁,对这个唤作阿直的年轻人很不一样。 与其把他留在面摊子不放心,还不如放在眼皮底下。 于是蒋长信道:“宁宁,把他带回家,也好找大夫。” 叶宁想了想,也是,铺子还未建好,把重伤之人留在这里实在不妥。 于是众人便带着阿直回了蒋家大宅。 阿直仰头看着宅邸,道:“蒋?” 回家的时候,雨水正好停了,蒋家大奶奶听说蒋长信跑出去,叶宁还未归来,着急的不得了,正叫仆役出门去找。 “回来了回来了!大奶奶,少郎主和少夫郎都回来了!” 大奶奶也不顾地上的积水,赶紧跑出去,蒋长信还以为母亲要对自己嘘寒问暖,哪知母亲直接越过了他,一把拉住叶宁的手。 “宁儿啊,你去山里头了?受伤了没有啊,山里头都是泥,土滑呀!你想要新鲜的笋子,为娘叫人去城里头买回来便是了,值得你去采那些,你看看这身子板儿,都淋坏了罢!” 回头吩咐仆妇:“快点准备热汤,还有,干净的衣衫,厨房里熬些驱寒的汤饮来。” “是,大奶奶。” 仆妇都是精挑细选的,立刻麻利儿的去传话。 蒋长信杵在一边儿,程昭低声道:“主子爷,您好像失宠了。” 蒋长信:“……” 大奶奶关心了叶宁,这才看到了一旁湿漉漉的蒋长信,伸手揪住他的耳朵:“瞎跑,外面下雨呢,跑出去?” 蒋长信这么大一个人,虽别人都以为他是傻子,可偏偏他不是傻子,被母亲揪耳朵,十足丢人,装委屈的道:“没有瞎跑,是去找宁宁。” “你还理直气壮了?”大奶奶道:“只带着程昭跑出去,不是瞎跑么?你能个儿什么,不知道叫人一起去找?说你瞎跑,你还犟嘴了?” 叶宁眼皮狂跳,他还以为大奶奶会责备自己,毕竟蒋长信是为了寻自己才出去的,哪知道炮火全都开向蒋长信了。 叶宁没落忍,道:“母亲,是我的不对,怪不得少郎主。” 大奶奶却道:“宁儿你不要为他说话,今儿不让他长记性,改明儿还瞎跑。” 蒋长信无奈的听训,耳朵一层一层的掉茧子。 蒋家老太爷从厅里走出来,并没有出门,道:“回来了便好,去去湿气,不要害病了。” 有老太爷说情,大奶奶可算是放过了蒋长信。 蒋家老太爷似乎注意到了什么,道:“后面儿那是什么人?” 指的自然是阿直。 阿直把头压得很低,不见了刚才冷傲的模样,好似怕见人,一直低着头不肯说话。 程昭回答道:“回老太爷的话,这是少夫郎在山上搭救的人,遇到了土匪,受了些伤,少夫郎不忍,打算带回家里做个小厮。” 程昭可是会说话的,阿直背上那么大的伤口,绝对逃不过老太爷的眼目,而且还是刀伤,青田村这种小地方,哪里见过刀伤啊?因而程昭特意说成遇到了土匪。 蒋家大奶奶道:“怪可怜儿的,我听说隔壁村儿就遭过土匪,看这脸色白的,快进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阿直还是垂着头,不肯抬起来,活似个哑子。 老太爷点点头,没有多问,转身回了厅里。 阿直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来,望着老太爷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众人都被淋湿了,各自回房去沐浴。 蒋长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若有所思的道:“那个阿直,你去查一查他。” 他这话显然不是对程昭说的,哗啦一声,于渊从屋顶上跃下,直接跃入户牖,应声道:“是,主子爷。” 蒋长信还有后话,道:“他的衣料,只有京城里的显贵才买得起,惯用左手,右手心却有习武的老茧……” 他说到这里,程昭和于渊也是通透的,异口同声道:“军兵?” 蒋长信点点头。 程昭道:“这下糟了,他若真是京城人,又是军兵,兴许便是阉党的爪牙啊,都找到这里了?万一叫他发现主子爷的身份,那就坏了!” 于渊冷声道:“要不要属下,直接结果了他?” 蒋长信抬起手来,道:“先不要声张,查清楚他的底细。” 蒋长信心底里还有疑问,假设他是京城的军兵,如今的军兵都在阉党的控制之内,那阿直为何会受伤?难道京城中出现了变故? 一来他想查清楚,这二来……叶宁显然想要搭救阿直,阿直突然死了,实在惹人怀疑。 蒋长信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再查查,昔日里老太爷认识的人中,有没有这个阿直。” 程昭不解:“老太爷?这与老太爷有什么干系?” 蒋长信冷笑一声,道:“你没看出来么?方才他一直避讳着见老太爷,一点子也不肯抬头,我怀疑他是怕被老太爷认出来。” 程昭感叹道:“若真是老太爷昔日里认识的人,那他的底细,可真就是大有文章了。” 第53章 于渊拱手:“属下这就去查。” 蒋长信微微点头,于渊干脆利索的翻身越出户牖,一下子消失了踪影。 程昭伺候着蒋长信更衣,挂上玉佩,叨念着:“咱少夫郎也真是,心善,捡这么一个回来。那个阿直,别看刚才跟泥猴似的,哎呀,这一洗完,像换了个人一样,眉清目秀的,还生了一双狐狸眼睛,主子爷您可不知道啊,狐狸是要吃肉的!” 蒋长信听他叨念,说起阿直本身是个年轻俊俏的,心中隐隐冒出一股烦躁。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推开门,便往与叶宁的主屋儿而去,进了门,没看到叶宁,几个小厮正收拾了沐浴的热汤出去。 蒋长信问:“叶宁呢?” 小厮回答道:“回少郎主,少夫郎去小厨房了。” 蒋长信点点头,立刻从主屋儿出来,往后面的厨房去,才走了几步,到了仆役们住的偏屋,两个仆妇端着一些热腾腾的吃食,嘴里叨念着。 “这新来的小子叫什么?” “阿直,对阿直!” “福气就是好啊,受了伤,咱少夫郎点名吩咐将片儿川端过来与他食……” 片儿川? 蒋长信步伐一顿,片儿川可是叶宁的拿手好菜,之前蒋长信也吃过一些,他听仆役说叶宁去了小厨房,这会子又听说是叶宁叫人端来给阿直吃的片儿川,立刻对号入座,肯定是叶宁亲手给阿直做的片儿川。 蒋长信折返回来,大步走过去。 仆妇敲了门,阿直来开门,果然如同程昭所说,盥洗之后的阿直,脸面白皙,一双狭长的眼目,虽有些刻薄的面向,偏偏很是俊朗,是那种一眼便能叫人记住的长相。 仆妇将吃食递过去,还未开口,蒋长信一个跨步走过来,直接截胡。 蒋长信笑嘻嘻的道:“片儿川!” 仆妇惊讶的看着少郎主,也不敢去抢回来,于是眼睁睁看着蒋长信,抄起筷子,呼噜噜两口,直接将热烫烫的片儿川塞入口中,咀嚼两下,囫囵吞枣咽下去,又扒拉一大口。 仆妇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传说中,患有恶食之症的少郎主? 吃的、吃的比谁都香! 蒋长信三两口食了大半碗,眉眼带笑,眼神带着压迫性的看向阿直,不过在程昭眼里看来,那目光不像是压迫,更像是挑衅。 阿直难得目瞪口呆,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大碗片儿川,就这样被蒋长信给“糟蹋”了。 蒋长信啧啧味道,有点……咸,还有点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和上次食的味道不太一样,面条有粗有细,有宽有窄,汤头的雪菜还有点牙碜,似乎是沙子没洗干净,拨开面条,里面还埋着一块鸡蛋……皮? 这样的吃食,蒋长信以前是绝不会多看一眼的,毕竟他患有恶食之症,但凡是油的、腻的、甜的、咸的、味道重的,他都是一口不沾。 偏偏吃得下叶宁做的饭食。 “你……” 一道诧异的嗓音传来,蒋长信回头,便对上叶宁惊讶的目光。 蒋长信的唇边甚至挂着雪菜,朝叶宁憨憨一笑,委委屈屈的道:“宁宁,肚子饿!” 只是吃掉了一碗片儿川,叶宁绝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来责怪自己的。 叶宁的确没有责怪他,只顾着惊诧了,道:“你……都食了?味道如何?” 味道……没有上次好味,硬说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失水准,但蒋长信觉得这般说出来,有失礼仪,刚要委婉的措辞,下次少放点盐,少加点油,是了,还有……鸡蛋皮别一起煮进去。 叶宁率先开口道:“看来权浅的手艺有进步,竟能叫你食得如此之香!” “权浅?”蒋长信一愣。 叶宁点点头,道:“这是权浅学做的片儿川,味道可还好?” 蒋长信没有回答,而是又问了一遍:“谁做的?” 叶宁眨眨眼睛,道:“权浅。” 蒋长信:“……” 方才那种,油是油了一点,咸是咸了一点,但也可以入口的感觉,瞬间像雪崩一下崩塌,四分五裂。蒋长信脑子里嗡的一声,喉咙滚动,额角汗水涔涔而下,发出一个单音,将剩下小半碗片儿川塞在阿直手中,宽大的手掌捂住嘴唇,头也不回的冲出去。 “蒋长信?”叶宁吓了一跳,他的脸色突然不太好。 叶宁顾不得阿直的吃食被截胡,赶紧跟上去,到了屋儿门口,被程昭拦下来。 程昭歉意的笑笑,道:“少夫郎,少郎主犯病了,吩咐了不让您进去。” 叶宁刚要说话,便听到里面撕心裂肺的呕吐声,心里更是担心。 “他是恶食之症犯了?” 程昭点点头,道:“您也不必担心,这是常事儿,平日里少郎主吐得比这个还凶猛呢,没事儿的。” 这还没事?叶宁并未见过厌食症之人,但是听蒋长信这呕吐的声音,真怕他身子受不了。 程昭道:“说来也是奇怪,方才少郎主还以为那片儿川是您亲手做的,吃得可香了,一点子也没有要吐的意思,可一听是浅哥儿做的……” 后面不必说了,蒋长信呕吐的声音足以说明一切。 其实蒋长信也发现了,他第一口便觉得片儿川有失水准,可当时坚信那是叶宁做的,虽然不好吃,但吃起来毫无负担,一点子也没觉得不舒坦。 明明是同一碗片儿川,都没有换花样儿,这说明什么?蒋长信更加坚定了,所谓的恶食之症,其实只是自己的心态问题。 蒋长信上辈子被信任的王皇后下毒,这辈子戒心颇重,不相信任何人,唯独叶宁,是一个“意外”,他是完全的局外人,被蒋长信下意识的相信,因此不管叶宁做的吃食是什么,不管做的味道好坏,不管是甜是咸,他都能吃得下。 “咳——咳咳咳……”蒋长信咳嗽的声音传出来。 叶宁蹙着眉,道:“还是让我进去看看罢。” 蒋长信的嗓音传出来,道:“宁宁我没事,里面脏,你去忙罢。” 叶宁哪里放心去忙,他头一次“见到”蒋长信呕吐,也就是他的身子壮实一些,换做是叶宁这样的身子骨儿,早就虚脱了。 程昭知晓主子爷是要面子的,尤其是在自家夫郎面前,一直拦着叶宁,直到蒋长信吐完了好一些,程昭进去拾掇了一番,打开门窗通风,又过了一阵子,这才请叶宁进去。 叶宁大步走进去,屋儿中通风顺畅,根本没有任何异味,蒋长信面容惨白,额角还挂着薄汗,倚靠着榻头,后背垫着软枕和被褥。 好像一个“巨型”的小可怜儿。 叶宁倒了一杯清水,特意没有倒热茶,恐怕热茶的香气会引起蒋长信的呕吐,端过去道:“喝些水罢,你方才吐了好久,嗓子怎么样?” 蒋长信一副委屈的模样,气若游丝,道:“宁宁,我没事。” 叶宁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儿的,道:“拿得住杯子么?别摔在身上,我喂你罢。” 于是蒋长信点点头,虚弱的靠着,叶宁坐在他身边,端着杯子一点点喂给蒋长信。 程昭:“……”主子爷何时如此柔弱不能自理了? 叶宁小心翼翼的喂了一点水,道:“还喝么?” 蒋长信又点点头:“再喝一点点。” 叶宁耐心的给他又喂了一点水,道:“好点没有。” 蒋长信乖巧点头:“嗯。” 程昭:“……”咦,鸡皮疙瘩掉下来了。 叶宁给他将头枕整理好,盖上被子,道:“吐伤神,睡一会儿养养精神罢,等晚上我亲自熬点粥与你吃。” 蒋长信老老实实的躺下来,他的确是累了,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叶宁守了他一会子,奇怪的思忖,书里也没说主角攻有恶食之症,不过幸而叶宁厨艺不错,做一些软烂可口的,味道清淡的粥水,还是会的。 等蒋长信睡熟了,叶宁便起身去了小厨房,准备熬点粥水。若论起养胃,那当数美龄粥了。 用豆浆、山药熬粥,熬出来的粥水味道清甜,一点子也不腻口,又都是开胃健脾的食材,十足适合脾胃不好的蒋长信。 叶宁将美龄粥熬上,将酸笋腌制上,酸笋可不是一天就能腌制好的,这些螺蛳也不能浪费了,叶宁干脆做一个爆炒螺蛳,同样美味,晚上若是能就一些小酒,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叶宁已然很久没享受过螺蛳佐小酒的悠闲日子,这么一想起来,竟有些蠢蠢欲动…… 蒋长信浅睡了一会子,体力渐渐回笼,便醒了过来。 “主子爷,您醒了?”程昭上前道。 蒋长信坐起身来,道:“什么时辰了?叶宁呢?” 程昭回答道:“少夫郎一直在小厨房,给主子爷熬粥呢,正是传饭的时辰。” 蒋长信道:“恶食之症发作的事情,不要让别人知晓了。” 程昭笑起来:“放心罢主子爷,知道您怕老太爷老爷和大奶奶担心,我都叫他们守口如瓶了。” 第54章 正说话,叶宁端着粥水进来了,一股淡淡的香甜滋味儿飘散而来,略微有些浓郁,但又清新,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 叶宁走进来,道:“醒了?吃些粥,垫垫胃罢。” 蒋长信很好奇,如果按照自己的推断,只要是叶宁做的,不管好不好吃,油不油腻,自己都可以入口,他急需要确认这个想法。 蒋长信扬起憨笑:“宁宁,是什么呀?好香!” 古代自然没有美龄粥这种叫法,叶宁道:“你中午食了油腻的不舒服,我特意做了一些甜粥,只有一点点甜味,你来尝尝。” 掀开盖子,粥水是泛着微黄的奶白,上面结着一层浓郁的粥皮,其中白生生的山药块切成小方丁,沉沉浮浮的点缀着,一眼看过去,好似羊脂一般。 叶宁用勺子轻轻的舀着粥水,道:“这是用豆浆山药熬的粥水,健脾开胃,也不知对不对你的症,有点烫口,若是你不觉得味道不好,便不要勉强,先尝一小口。” 他舀出一勺,试探性的喂到蒋长信唇边。 蒋长信张开口,粥水的清甜瞬间在口腔中滑开,沿着加入了豆浆,和其他的粥水都不一样,入口绵密又丝滑,小小的山药块则是增加了丰富的口感,层层叠叠,浓郁回味,偏偏香味又不会过分,正适合蒋长信这样没有胃口的人食。 蒋长信惊讶的看了一眼粥水,果然,叶宁的手艺便是好,当时被气糊涂了,本该一尝就知晓那碗片儿川绝不是出自叶宁之手,回想起来,蒋长信总觉得当时抢吃抢喝的做法有些……幼稚,当真后悔不迭。 叶宁道:“如何?可食得下,会不会难受?” 美龄粥本就开胃,加之叶宁这般温声软语,体贴关怀,蒋长信不只是胃里头,连心窍里也暖洋洋的,点点头,道:“宁宁做的,好吃!” 叶宁松了口气,道:“那就慢慢食,不要吃得太快。” 蒋长信却不接小盅,而是道:“宁宁喂我。” 叶宁倒是没有任何异议,毕竟是“投资”,总要付出一些,来日的回报率才会更高。 他耐心的一勺一勺喂给蒋长信,直接吃完了一大碗,叶宁眼皮狂跳,这么看起来,完全看不出蒋长信有什么恶食之症,胃口挺不错的…… 蒋长信一口气吃干净了所有的粥水,这才想起来:“宁宁,你用饭了么?” 叶宁道:“还没呢,等你用完了,我一会子再去。” 蒋长信蹙眉:“时辰很晚了,宁宁你用饭罢,就在屋儿里用。” 叶宁有些为难,他给自己开了小灶儿,是爆炒螺蛳配小酒。这里是蒋宅,想喝酒还不容易?酒窖里都是珍藏的好酒,仆役一一列出来供他挑选。叶宁以前对这些酒没什么研究,随便挑选了两种。 叶宁道:“我的吃食,嗯……味道有点大,怕你闻了不舒坦。” 蒋长信想要验证,是不是只要是叶宁做的吃食,自己都能吃下去,这粥水如此清淡,吃下去也不足为奇,听叶宁这么一说,更是勾起了好奇心。 “没事的宁宁,让人将饭摆进来,你就在屋儿里吃!” 叶宁拗不过他,仆夫很快将叶宁的晚食摆进来,除了一些平常的,最特别的当数那盘爆炒螺蛳。 是螺蛳……蒋长信嫌弃的皱了皱眉。 叶宁饿了,因而也不再客气,净手之后便开始用饭,先喝了点粥水垫垫底儿,便迫不及待的开始剥螺蛳吃。 螺蛳都是叶宁亲自处理的,吐了一天的泥沙,又一个个的洗干净,剪了壳子,吃的时候只要沾饱了汤汁,轻轻一嗦。 “嗯……”叶宁忍不住睁大眼睛,好味道。 只可惜眼下没有辣椒,爆炒少了辣味儿,但就上小酒,一样的美味。叶宁扎着油乎乎的手指,想要给自己斟酒。 蒋长信在一面看着,险些笑出声来,别看叶宁平日里冷冷淡淡的,做什么都很镇定的模样,嗦起螺蛳来,倒是一脸认真。 嗦一口,微微眯起眼睛,唇角挂着笑意,应该是食得欢心了,还扎着白皙的手指,想要佐酒吃。 那纤细的手指,沾染了一些油花,这般油腻的大火爆炒,蒋长信本该十足嫌弃的,此时看来却有一种蠢蠢欲动,也想要嗦一嗦,到底是什么味道。 蒋长信的喉结上下滚动,莫名有些艰涩,他走过来,拿起酒壶给叶宁斟上酒,然后趁他不注意,突然低头,就着叶宁的手,在螺蛳上轻轻一嗦。 叶宁举着螺蛳,只觉得指尖儿突然温热,软软的,被什么碰了一下,那是……蒋长信的唇瓣! 叶宁瞪着眼睛,完全反应不过来。 “好咸……”蒋长信微微蹙眉。 叶宁这才反应过来,不知该惊叹蒋长信的嘴唇碰到了自己的手,还是该惊叹刚刚犯了恶食之症的蒋长信,竟嗦了重口的螺蛳。 “你……”叶宁试探的道:“你没犯病罢?” 叶宁说的自然是恶食之症。 “噗——”一边儿的程昭捡到了乐儿,笑喷出来。 蒋长信瞪了他一眼,坐在叶宁身边,道:“宁宁,这个好咸,不过还挺好吃的。” “你觉得好吃?”叶宁不敢置信,吃片儿川吐得天昏地暗,竟然能嗦螺蛳,这像话么?说出去谁相信这是恶食之症? 蒋长信想要进一步验证自己的想法,如果能连这般重口的爆炒螺蛳都吃下,便能证明,叶宁对他来说,的确是与众不同的。 蒋长信道:“宁宁,这个吃不到肉。” 叶宁笑起来,捡了一只个头大的递给他,又递给他一根牙签子,道:“这样吃,我教你……先嗦一下,把汤汁吸干净,然后用这个挑一下,一剔……就出来了。” 叶宁演示着,琥铂色汤汁顺着他白皙的手指流淌而下,叶宁下意识轻轻的舔了一下,蒋长信脑子里轰隆一声,好似炸开了锅,眼神登时比雨夜还要深沉。 “会了么?”叶宁侧头,蒋长信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不会。”蒋长信理直气壮:“宁宁再教一遍。” 叶宁也是有耐心的,手把手教他怎么食螺蛳,在蒋长信戳烂了三个螺蛳之后,终于剔出了一个完整的螺蛳肉。 放入口中,一股大火爆炒的香气弥漫开来,这可能便是市井所说的锅起,说不上来的滋味儿,浓郁而具有烟火气。蒋长信感觉这种味道距离自己很远很远,又那么真实…… 他一时有些感叹,果然,只要是叶宁做的吃食,不管是什么油腻的,他都能入口,一点子也没有反胃,那往后…… 自己是不是便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般,活下去。 蒋长信笨手笨脚,吃得慢,叶宁则是心灵手巧,熟练工种,速度快得惊人,一面抿着小酒儿,一面吃着螺蛳,最后还弄了一碗白面条,将白生生的面条丢在螺蛳的汤汁儿里,拌均匀,染上琥铂剔透的酱色,那滋味儿,又香又鲜。 蒋长信也分了一口酱汁小面,没想到剩下的酱汁还有这样的能耐,白面条子十足入味儿,一口鲜掉眉毛。 一个人吃饭,是可以吃饱的。两人吃饭,便更有意思。 自从叶宁的弟弟阿值去世,叶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旁人同桌而食了,便是在小面摊子,也是叶宁煮片儿川,食客来吃。今日则有些不同…… 叶宁发现,蒋长信除了是一款优质理财产品之外,竟还是一个优质的饭搭子! 叶宁一口气饮了两壶酒,都是一些不上头的,但架不住他身子羸弱,又那么久没饮过酒,脑袋里晕乎乎的,反应比平日里慢了许多。 “宁宁?”蒋长信道:“你是不是醉了?快些躺下歇息罢。” “不……不要……”叶宁摆手,闻了闻自己的手指:“腥气,要……沐浴。” 果然是醉了,说话都不利索,不见了冷冷清清的干脆,声音变得软绵绵,好似豆腐一样滑腻,在蒋长信耳朵里听来,又酥又麻。 蒋长信扶着他,道:“洗洗手,不要沐浴了。” “不行,还要沐浴……干净。”叶宁执拗。 蒋长信无奈,正好叫程昭去打沐浴的热汤来,叶宁醉成这个模样,让他自己沐浴,蒋长信十足的不放心,可是让仆役和仆妇来伺候叶宁,蒋长信心底里又隐隐的不舒坦。 “你们都出去罢。”蒋长信吩咐。 程昭挑了挑眉,招手示意小厮们都退下去,体贴的将门关上。 叶宁朦朦胧胧看到了沐浴的热水,穿着衣裳便要往里面迈,蒋长信一把拉住他,道:“先脱衣裳。” “为何?”叶宁眨眨眼睛,浑身没骨头一般靠着他。 蒋长信眼皮直跳,道:“你不是要沐浴?” 叶宁笑起来:“哦……我忘了。” 于是,叶宁簌簌的开始脱衣裳,他也分不清楚里衣还是外袍,一股脑全都脱下来,肩膀一缩,轻薄的衣料子哗啦一声,顺着光滑的肌肤掉落在地上,犹如秋日倾泻的花瓣,荼靡而妖冶…… 第55章 蒋长信明显听到了自己的吐息声,粗重紊乱,还有心窍跳动的声音,仿佛进兵的战鼓,铿锵有力。 蒋长信忍耐着心窍中的火焰,道:“快去沐浴。” 叶宁点点头,慢吞吞的迈进浴桶之中,他醉得厉害,水中又加了香料,难免有些滑,一个不小心,单薄的身子踉跄,发出“啊”的一声低呼。 蒋长信心头一紧,大步冲过去,搂住险些摔倒的叶宁,哗啦声响水花四溅,将蒋长信整齐的衣衫淋得湿漉漉,尤其是胸口,夏日单薄的衣料湿润起来,贴合着蒋长信流畅的胸肌。 叶宁无力的靠着蒋长信,安详的闭着双眼,睡着了一般,口中却喃喃的梦呓着什么。 “叶宁……?”蒋长信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入手是凉丝丝的肌肤,滑腻柔软,好似会上瘾。 蒋长信凝视着叶宁红润柔软的唇瓣,眼神越来越深,像漆黑的漩涡,一点点低下头,靠近毫无防备的叶宁…… 就在二人的嘴唇即将碰到的刹那,叶宁低喃的梦呓清晰的传入蒋长信耳中。 “阿值……” 作者有话要说: 蒋长信:头顶痒痒的[绿心][绿心][绿心] * 今天的1000营养液加更达成[撒花]明天中午12点继续更新呀[猫爪] (更新时间都是固定的,其他时间会偶尔捉虫一下) 第35章 亲一下 “阿值……” 阿直? 蒋长信的脸色瞬间阴沉沉的,黑不见底。自己的夫郎,竟在梦中唤着其他男子的名字? 还是那个来路不明,疑似阉党一派的毛头小子…… 蒋长信的心窍好像在冒火,犹似被油煎炸,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在发酵,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蒋长信垂着头,看着老老实实靠在自己怀中的叶宁,不甘心的感觉涌上心头,低声问:“叶宁……我与那个阿直,谁更好看?” “嗯……?”叶宁已然醉了,根本听不清楚,兀自沉浸在睡梦中,隐约间听到了一声“阿直”,于是又叨念着:“阿值……” 蒋长信深吸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很幼稚,这不是一个重生一世之人该做的事情,与毛头小子比美,这像话么? 可,转念一想,蒋长信又觉得,左右叶宁醉了,明儿个一早他肯定不记得,再者,问都问了,没个答案也不对劲儿。 于是蒋长信又问:“叶宁,你觉得我和阿直谁更好看一些?” 他说着还轻轻的拍了拍叶宁的面颊,托着他的脸蛋,将叶宁从自己怀中挖出来。 叶宁不耐烦的蹙着眉,摇了摇头,但是无法逃离蒋长信的桎梏,嘟囔道:“谁……好看?” “是了,”蒋长信循序渐进的诱导:“谁更好看一些,是不是……我更好看?” 叶宁突然笑起来,道:“你好看。阿值……眼睛小小的。” 叶宁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阿值的长相了,今日再见到那个受伤的男子,他才猛然记起来,原来阿值长成这个样子,那样貌距离他好遥远好遥远,已经快成为回忆的一部分。 阿值的眼睛细细小小的,但并不丑,反而比叶宁更有威严,若是有人见到他们第一面,肯定都会惧怕阿值,而不是惧怕长相漂亮温柔的叶宁。 叶宁又道:“嗯……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你更好看……” 蒋长信心脏梆梆梆直跳,好像敲梆子,又像打战鼓,一股无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一瞬间抚平了酸涩,竟被叶宁一两句话,哄得心花怒放。 “不过……”叶宁摆摆手,话锋一转:“没什么差别了,男人好不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我又不喜欢男人。” 蒋长信:“……” 啪嚓——蒋长信刚刚油然而生的那一点点自信与自豪,好像脆弱的琉璃,一声脆响化为齑粉。 叶宁不喜欢男人?他一个哥儿,不喜欢男人喜欢什么? 蒋长信忍不住追问:“那你喜欢什么?” 他的心头有一个疑虑,黑着脸问道:“阿直么?” “阿值?”叶宁胡乱的点点头:“喜欢啊……” 蒋长信后悔问出口了,熬心。 叶宁又道:“我当他……他是我弟弟。” 弟弟?蒋长信揉了揉额角,那个受伤的男子,分明比叶宁年长一些,怎么可能是什么弟弟?蒋长信可不知,自己与叶宁鸡同鸭讲,且对答如流。 叶宁又是嘿嘿一笑,低声道:“偷偷告诉你,我……喜欢钱。” “我要……我要赚好多好多钱,嗯——好多,那样便能吃好多好多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开大……大食肆,让天底下的人,都到我的食肆来吃饭……” 叶宁说着,实在站不住了,一下子又靠在蒋长信怀中,用软绵绵的脸蛋蹭着他的胸肌。 蒋长信挑眉,还是头一次听到叶宁说这样的言辞,道:“哦?你是个小财迷了?” 叶宁郑重点头:“嗯嗯,财……财迷。” 蒋长信的笑容扩大了,不喜欢男人?喜欢钱?无论身为蒋家少郎主,还是未来的太子爷,未来的大梁天子,蒋长信都很有钱,且是天下最有钱的男子。 蒋长信突然觉得,叶宁说的喜欢钱,其实就等于喜欢自己,这和听到叶宁对自己表露心意,有什么区别? 叶宁双腿发软,他在浴桶中站不住,软绵绵的往下出溜,下意识的伸手勾住蒋长信的脖颈,蒋长信低下头,对上叶宁那朦胧氤氲的双目,心窍狠狠跳动着,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在发芽,即将破土而出。 蒋长信紧紧凝视着叶宁因为饮醉而比平日红润的嘴唇,心中告诉自己,叶宁是自己的夫郎,明媒正娶的夫郎,倘若亲一下,应该不算是轻浮。 可他们在新婚之夜曾经约法两章,不可有任何亲密的接触,亲吻自然包括在亲密的接触之中。 蒋长信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很快释然,我是个傻子啊,傻子又不懂这些。于是他慢慢的低下头,一点一点含住叶宁柔软的唇瓣。 “嗯,”叶宁浅浅的露出一个嘤咛,因为醉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自也没有任何反抗,昏昏沉沉,陷入更深的睡梦之中…… 叶宁的头很疼,一跳一跳的疼,这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疼痛,合该俗称为宿醉。 都怪昨天饮了太多的酒,爆炒螺蛳就小酒儿,果然太惬意了,以至于叶宁有些“得意忘形”。 叶宁艰难的睁开眼睛,床顶的帷幔进入眼帘,自己躺在软榻之上,他只记得吃醉了,后来什么也记不得,怎么上的榻,一点印象也没有。 叶宁慢慢低下头来,下意识拉了一下被子,没穿外袍,里衣也不是昨日的,明显是被换过。 叶宁的目光干涩的转动,怎么回事? 吱呀—— “宁宁,你醒了?”蒋长信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托着一只精致的小瓷钟,道:“你昨儿个吃醉了,我给你端了醒酒汤,喝了罢!” 叶宁坐起身来,试探的道:“昨天……我的衣裳……” 蒋长信扬起一个憨厚的笑容,真诚的道:“哦,昨日宁宁你非要闹着沐浴,说手上腥气,我们便一起沐浴了!” 一起?沐浴…… 叶宁震惊的瞪着眼睛,指了指蒋长信,又指了指自己,重复道:“一起沐浴?” “是呀!”蒋长信使劲点头:“你放心罢宁宁,我帮你洗干净了,你闻闻看,还腥气不腥气?一点味道也没有!” 叶宁:“……” 叶宁揪着自己的衣服领口,他从来没有跟别人一起洗澡过,毕竟叶宁总是很疏离,与谁都保持一点距离,这样的距离感让叶宁感觉到安全。 大家都是男人,叶宁心想,是了,蒋长信是男人,自己更是直男,一起沐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蒋长信见他发呆,把醒酒汤端过去,道:“宁宁,喝汤!” 叶宁接过来,干笑道:“谢谢。” 蒋长信摇头,又是一脸诚恳的笑容:“宁宁不要与我客气。” 叶宁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醒酒汤,下意识吹凉,脑海中还在思忖一起沐浴的事情,便将醒酒汤送入口中。 “嘶……” “怎么了宁宁?”蒋长信微微蹙眉:“烫到了?醒酒汤是刚熬好的,吹凉一些再入口。” 叶宁抿着嘴唇,用舌尖顶着上牙堂,不是烫到了,是舌尖莫名的刺痛,也不知怎么回事。 “嘶……”叶宁道:“我的舌头怎么那么痛?” 蒋长信的眼眸向斜面撇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道:“一定是宁宁昨日嗦多了螺蛳!” 叶宁一想,好像也对,昨日那么一大盘子螺蛳,全都被自己和蒋长信食干净了,的确有点多。 叶宁根本没有怀疑旁的,点点头,继续喝醒酒汤,舌尖还是刺辣辣的,还有些麻嗖嗖,他忍不张开嘴来呼吸,那一抹红艳艳便这样毫无防备的袒露在蒋长信的面前。 第56章 蒋长信的眼神愈发深沉,像一只觅食的夜枭,深深的凝视着自己的猎物。 “对了。”叶宁饮了醒酒汤,肚子里暖洋洋,连带着头疼也减淡了不少,便道:“那个阿直,情况如何了?” 又是阿直。 蒋长信那股无明业火瞬间冒上来,道:“不知道啊,应该没事的,宁宁你不用管他。” 叶宁站起身来,道:“他的伤势颇重,也不知现下如何了,我去看看他。” 蒋长信想要阻拦,可自己如今是个傻子,该找什么辙来阻拦?一不小心便会露馅儿,于是…… “啊!啊呦……” 蒋长信突然大声痛呼出来。 叶宁一惊,道:“你怎么了?” 蒋长信皱着眉头,俊美的五官拧在一起,一脸正在抵御疼痛的模样,嘴里嘟囔着:“宁宁……我的背,背好疼啊……是不是伤口裂开了?” 伤口? 那么久的伤口了,而且只是擦伤,怎么会突然裂开呢? 蒋长信也知道伤口太久了,没有信服力,于是又道:“肯定是最近天气太潮湿,所以……所以伤口又疼了。” 叶宁觉得有些道理,赶紧扶着蒋长信,小心翼翼的将他扶到软榻上,朗声道:“程昭!” 程昭应声走进来:“您吩咐。” 叶宁道:“少郎主的伤势复发了,你快去叫大夫来看看。” “伤势?”程昭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伤势?”难不成是恶食之症?可是不对啊,朝饭还没吃呢。 叶宁着急,催促道:“后背的伤势,你快去请大夫。” 程昭:“……”??? 蒋长信幽幽的瞪了一眼程昭,程昭就什么都明白了,默默的去请大夫前来。很快蒋家大奶奶也听说儿子的伤势复发,一同赶过来嘘寒问暖,一家子围着蒋长信,把那个唤作阿直的人早就忘在了脑后勺。 蒋长信半倚半靠在软榻上,小可怜儿一般,被叶宁喂了一碗药,瘪嘴道:“宁宁,苦。” 叶宁站起来:“我去给你倒杯清水。” 叶宁回身去倒水,程昭趁机低声道:“主子爷,您这样……真的很像争宠。” 蒋长信:“……” 蒋长信心中冷笑,自己乃明媒正娶,不对,自己乃名正言顺的夫君,用得着争宠么?程昭尽是瞎说。 叶宁围着蒋长信团团转了两日,早就忘了那个阿直,后来才想起来,问了问小厮,阿直年轻力壮,伤口恢复的很快,已经开始在蒋家做活儿了。 宁水食肆准备开张,除了已有的片儿川,烤小鱼干之外,叶宁打算再上一道很有记忆点的招牌菜。 叶宁会的菜色很多,几乎什么也难不倒他,不过食肆刚开张,如果一股脑上了很多菜色,食客眼花缭乱,也记不住,因而叶宁准备隔几天上一道新鲜的菜色,如此一来,也能吸引回头客不是么? 开张的特色菜,那必然要旁人的食肆吃不到的,又新鲜,又能一下子记住。 叶宁思来想去,最终敲定了螺蛳粉。 青田村的村民都是自给自足,很难出去用饭。但凡他们出去食的,那必然是家里没有的,也绝对做不出来的,螺蛳粉就是其中之一。 叶宁早就腌制好了酸笋,村子外头的河水中又有大量的螺蛳,本钱可以压得极低极低,简单来说便是一本万利。 且这个螺蛳粉,极其的新鲜,叶宁可以保证,别说是青田村的村民,便是连蒋家也从未食过。这样香香臭臭的吃食,有一些人的确会抵触,但也有一些人十足喜爱,恨不能天天嗦上一大碗! 届时还有蒋家这个活招牌,青田村的人看到蒋家这个风向标,一定会有几个好事儿的前来尝试。 叶宁已然打定了主意做螺蛳粉,便开始准备调配汤头,如今便需要找几个试吃之人,给叶宁一些意见,毕竟千人千味,众口难调,叶宁打算尝试找出一个最优的方案。 叶宁在宅子中找了一些小厮丫头,还有仆妇,年龄层不同,喜好的口味不同,请他们来试吃。 程昭一听,叶宁做了新的吃食要找人试吃,当即第一个报名,美颠颠的便赶去了小厨房。 “噫——”他还没进门,登时闻到了一股“不太好”的味道。 小厨房门口堆着一群丫鬟小厮,一个个探头探脑的在外面看,抻着脖子,但就是不进去。 程昭走过去,道:“做什么呢?噫,这是什么味儿?” 小丫头笑道:“程昭你快闻闻,这便是咱们少夫郎新作的螺……螺……” 旁边的仆妇道:“螺蛳粉!” “什么?”程昭震惊,下巴几乎脱臼:“这就是螺蛳粉的味道?” 他嘴巴长得大,感觉古怪的气味儿吸进去的太多,赶紧捂住口鼻:“太臭了罢。” 叶宁见他们没有一个进来,招手道:“进来,马上便好了,来尝尝看。” 丫鬟小厮面面相觑,一个个你推我我推你,都觉得这吃食太过古怪,怎么能下口呢? “程昭哥,你去。” “就是啊,平日里就是程昭你点子多,你能给少夫郎意见,你快去,快去!” 几个人推搡着程昭,把程昭一下子推进了小厨房。 “唔……”程昭捂着口鼻,被熏得一个踉跄,探头往灶台看了一眼,是一锅螺蛳熬制的汤头,好似也没什么太奇怪的,为何是这股怪味儿? “少……”程昭隐忍的道:“少夫郎,这是什么名头啊,好生古怪。” 叶宁笑得神秘:“放心罢,吃不坏你的,而且我保证,你吃了一定会喜欢。” 程昭干笑,他不相信! 叶宁盛了一碗出来,浇上汤头,放在程昭面前,道:“多加酸笋,虽然闻着臭,但吃着可香了,保证你吃一口便停不下来。” 程昭的眉头还是拧在一起,做了半天心理准备,狠狠将手放下来,没有一个吐息,又快速的将手捂住口鼻,调头便跑,大喊道:“我……我先出去缓一缓!” 程昭他……跑了。 叶宁:“……” 程昭一溜烟儿跑出小厨房,拐了一个弯儿,确定距离小厨房很远很远,这才狠狠的吐息着,他的脸面都憋红了。 拍了拍胸口,程昭往院子走去,推开门,进了蒋长信的主屋儿。 “你去何处了?”蒋长信正在屋里看书,端起茶盏来,轻轻的吹叶儿,刚要饮茶,突然皱起眉头,嫌弃的道:“你身上什么味儿?朝饭没吃饱,去掏泔水了么?” 程昭:“……”主子爷这嘴,淬了毒似的。 程昭苦着脸,道:“主子爷,您还嫌弃我?这不都是为了您的夫郎么?” 蒋长信奇怪,道:“与叶宁什么相干?” 程昭将螺蛳粉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夸张的手舞足蹈:“主子爷您是知晓的,咱也是京城里来的,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京城的食肆酒家,哪里有我程昭没食过的,可这么臭……这么臭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哎呦……不行,太臭了。” 蒋长信听他描述,颇为嫌弃,但又有些好奇,不就是螺蛳熬制的汤头么?爆炒螺蛳他也食过,叶宁做的意外好吃,咸香俱全,而且十足下饭,如今回味起来,只觉食指大动。 蒋长信道:“叶宁做的,自是与众不同。” 程昭撇嘴,道:“主子爷,您不是说娶夫郎,只是权宜之计么?怎么如今待少夫郎,那就是不一样的?” 蒋长信没有搭理他。 程昭又道:“既然主子爷这么爱见少夫郎的手艺,不如……主子爷您去试吃罢?” 蒋长信其实有些蠢蠢欲动,可听到程昭的描述,又觉得实在古怪,一点子也不像是能入口的吃食,他还有“恶食之症”,万事小心一些,别勾出了病根儿才好。 蒋长信没有动弹,这个时候吱呀—— 户牖被打开,于渊从外面跃进来,道:“主子爷,少夫郎找了许多小厮丫鬟去试吃,但没有一个愿意的,少夫郎最后去找了那个唤作阿直的来试吃。” 程昭感叹:“他吃啊?” 于渊点点头。 程昭又是一阵赞叹:“看看,瞧瞧人家阿直,豁的出去,怪不得少夫郎要把他救回来呢。” 蒋长信的脸色瞬间黑得好像大柴锅的锅底,立刻站起身来,一言不发,闷头往小厨房而去…… 小厨房里,所有的丫鬟小厮都不敢试吃,正好这个时候,阿直抱着一堆柴火从外面走进来。 别看阿直生得高挑,但其实身上有些肌肉,可比一般的小厮强壮得多,大家都不喜欢劈柴,这是体力活儿,于是阿直便包揽了劈柴,每日劈得又快又好。 再加上阿直长相俊美,话也不多,干活麻利,丫鬟仆妇都喜欢阿直,异性缘儿好得很。 叶宁看到阿直,眼神登时亮堂起来,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道:“阿直,你等一等。” 阿直放下柴火本就要离开,继续去劈柴,他站定下来,看着叶宁,抬手擦了擦热汗,因为少言寡语,也没有言语。 第57章 叶宁的笑容扩大了,好似大灰狼见到了小白兔,幽幽的道:“阿直你食朝饭了么?劈柴很累罢,我一看就知晓你一定是饿了,来,我这里有一碗刚出锅的粉儿,你来尝尝鲜。” 他还不忘了补充一句:“可香了。” 阿直淡淡的道:“臭的。” 叶宁纠正道:“闻着臭,吃着香。” 阿直言简意赅:“那也是臭的。” 叶宁:“……” 叶宁眯起眼目,软的不行便来硬的,道:“前儿些日子,我救你的时候,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往后会对我报恩,你可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对也不对?” 阿直:“……” 这次轮到阿直语塞了,他绝不是忘恩负义中人,上刀山下油锅,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可…… 可吃一碗臭粉,阿直从未想过要如此报恩。 阿直平板扳的脸面,一丝丝皲裂开,竟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叶宁闻他:“吃不吃?” 阿直深吸了一口气,但很快后悔了,此时最不该做的事情,便是深吸一口气,被呛得咳嗽,一咬牙,道:“好,我吃。” 叶宁将螺蛳粉递给阿直,就在阿直壮士断腕一般伸手去接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排开围观的众人,冲进小厨房。 是蒋家少郎主蒋长信,一把抢过阿直的螺蛳粉,抄起筷箸呼噜噜瀑布一样塞进嘴里,生怕别人跟他抢似的。 小厮:“……” 丫鬟:“……” 仆妇:“……” 阿直:“……” 叶宁愣了一下,是最快回神的,紧紧盯着蒋长信,问道:“如何?滋味儿如何?” 一众围观的小厮丫鬟心里打鼓,完了完了,少郎主要吐了,恶食之症定然要发作!大家伙儿都是见识过的,少郎主发病的时候,天崩地裂,鸡飞狗跳…… 蒋长信冲进来,果然看到了阿直,脑子一热便抢了过来,动作比思绪更快,一股脑塞进嘴里,只有一个想法,叶宁做的吃食,绝对不能给阿直吃了。 一大口入口,蒋长信有些后悔,真的……很臭。 还很烫,也无法囫囵吞枣的咽下去,只能在口中捣腾,等凉一些才好咽下去。 这一倒腾,螺蛳粉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原来……原来那不是臭味儿,而是一股发酵的味道,混合着螺蛳的香气。 螺蛳吐干净泥沙,是被叶宁爆炒过才熬汤的,香气全都激发出来,精髓全都熬进了汤头之中。 粉爽滑筋道,偏偏粉上还有细细的小孔,十足挂汤,一口嗦进嘴里,虽没有故意喝汤,也觉得爽滑入味儿,咸鲜浓郁。 蒋长信下意识咀嚼了两口,想要尝明白这新奇的味道,果然十足与众不同。 “少郎主!少郎主!”程昭忍着臭味儿跑进来,使劲拍蒋长信后背:“实在不行吐出来罢!” 蒋长信将一大口全都咽下去,竟又挑起一缕粉儿送入口中,这次不是囫囵吞枣,而是仔仔细细的品尝。 程昭:“……”坏了,主子爷臭傻了!真成傻子了! 叶宁挑眉道:“如何?” 蒋长信只说了一句:“好香。” 围观的仆役们炸了锅,香?这分明是臭啊,哪里与香沾边儿? 大家伙儿都知晓少郎主有恶食之症,这种臭臭的东西,别说是恶食之症的人了,便是连平时吃饭倍儿香的,也熬不住啊!可偏偏少郎主一点子事儿也没有,吃了一口之后还能吃下第二口,然后是第三口,第四口,没一会子一碗粉儿见底了,连汤头都给喝干了! 叶宁见众人目瞪口呆,朗声道:“等宁水食肆开张,这碗粉儿可要三枚钱币,今日免费试吃,过了这村儿可没有这店儿了。” “三文钱……” “到底是臭的,还是香的?” “不管了,左右不要钱,先尝尝!” 有了蒋长信“首当其冲”,围观的小厮仆役全都挤进来,争先恐后的试吃,唯恐错过了免费的机会。 叶宁给他们盛出来,道:“食过要提意见的,咸了淡了,缺少什么滋味儿,都可以说出来。” 他又盛出一份螺蛳粉,递给阿直,道:“你也尝尝……” 叶宁的话还未说完,蒋长信大步挤过来,将阿直挤开,截胡下螺蛳粉,笑容诚恳又真挚:“宁宁,我饿了,还要吃!” 叶宁奇怪的道:“你没食朝饭么?这么饿?” 蒋长信瞪着眼睛说瞎话,摇头道:“没有食朝饭。” 叶宁道:“那再食一些,别撑坏了就是了。” “嗯嗯!”蒋长信抱着那碗螺蛳粉,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阿直,唇角挂着笑容,道:“宁宁待我真好!” 叶宁并没觉得如何,反正螺蛳粉还有,于是又捞了一碗粉儿,浇上汤头,这次还未递给阿直,蒋长信已然高声道:“宁宁,还要!” 叶宁:“……” 蒋长信已经食下两大碗,叶宁怕他撑着,可蒋长信一脸意犹未尽,而且他身材高大,食量应该也不小,于是把手中的这碗粉再次递给蒋长信。 无妨,还有最后一碗粉儿,叶宁一股脑全都盛出来,因着是最后一碗,分量比之前的稍多一些,汤头也多,溜边儿扯地的,一不小心便会淌出来。 叶宁端给阿直,道:“最后一碗,你尝……” 蒋长信将空碗往桌上一墩,朗声道:“宁宁,加粉!” 叶宁:“……”好能吃。 蒋长信为了让叶宁的手艺,不落入阿直的口中,也算是拼了命,一口气吃下足足三大碗粉,然后…… 然后不出意外的积食了。 蒋长信素来吃的很清淡,又很少,这次突然如此重口,还吃了这么多,不难受都新鲜。 他躺在软榻上,脸色不是很好看,大夫来过了,给开了一些消食儿的山楂丸。 叶宁叹气道:“谁叫你一次食那么多。” 蒋长信委屈巴巴:“可宁宁做的,就想吃。” 叶宁一时间有些感动,他很喜欢做饭,但叶宁一直独来独往,很少做饭给旁人食,自然也得不到多少评价。 蒋长信笑道:“螺蛳粉闻着虽然臭臭的,但是食起来果然很香,宁宁你好厉害,能想出这等新奇的吃食,便是连京城都没有这样的粉。” 叶宁奇怪的道:“你怎么知京城里没有?” 蒋长信一僵,他自然知晓,因着他是重生之人,上辈子何止进过京城,还进过皇城,做过太子,险些被王皇后害死。 蒋长信说漏了嘴,咳嗽一声,道:“那定然是没有的,谁能比宁宁的手艺更好?” 叶宁没有怀疑,道:“你躺好罢,别老想着吃了。” “都怪宁宁,”蒋长信用撒娇的口吻道:“你做的太好吃了,把我撑坏了,宁宁,你要负责。” 叶宁眼皮狂跳,如何负责?给他再剥一个大山楂丸? 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上,道:“嗯……宁宁给我揉揉。” 叶宁的手掌一震,好似被烫到了,别看蒋长信食了整整三大碗份儿,但因着他身上都是肌肉,尤其是腹肌和胸肌,硬邦邦的肌肉并没有走形,反而不显吃撑,腹部还是平坦坦的。 叶宁是头一次触摸这样的肌肉,他自己是不宜出肌肉的体质,上辈子只有薄薄一层,而这辈子连薄薄一层都没有。 叶宁的手起初很僵硬,但抵不住好奇,轻轻的盖在蒋长信的腹部上,试探性的摸了摸,嗯——手感很结实。 刚想到这里,叶宁发现蒋长信的肌肉变得更加结实,一下收紧,好似磐石铁块一般,这便更让叶宁好奇,忍不住再摸了摸。 “嗬……”蒋长信发出一声闷哼,透露着隐忍,额角星星点点开始冒出汗珠儿。 叶宁道:“弄疼你了?就说积食不应该揉的。” 并非是弄疼,而是一股异样的感觉,火焰一样从蒋长信的下腹窜上头顶,几乎让他无从忍耐。 蒋长信沙哑的道:“宁宁,我还是自己睡一会儿罢。” 他说着,侧过身去面朝里,大热天还将被子拉上来,严严实实的盖住自己。 叶宁瞧他这样子,恐怕是真的不舒服,便没有再说话,给他整理了一下被子,很快离开了房间。 吱呀—— 房门关闭的一霎那,蒋长信立刻睁开眼目,那双鹰目充血赤红,仿佛一只见了荤腥的野兽…… 叶宁的螺蛳粉很成功,起初谁也不愿意尝试,有了蒋长信打头阵之后,大家纷纷赞叹不绝口,便是连一向对吃啥没什么要求的蒋家老爷,竟也爱见这口儿,一连三日点着名儿就要吃螺蛳粉,可把蒋夫人笑坏了,从没见过夫君如此挑嘴过。 螺蛳粉三钱一碗,宁水食肆开业大酬宾,前三日两钱一碗,并附送一颗“比脸大炸蛋”。 是了,吃螺蛳粉,怎么能没有炸蛋呢?油花花的炸蛋,空口吃实在太油了,绝对能腻歪的直接送走几个。但将炸得蓬松油润的蛋往螺蛳粉的汤头里一压、一按,吸饱了汤汁,每一个炸蛋的孔隙都是汤汁,入口又酥,又香,又浑厚,那真是回味无穷。 第58章 要知晓,在逼仄的青田村,鸡子可是好东西,虽然很多人家养鸡,但全都舍不得自己个儿吃蛋,逢年过节才会吃几颗,其余的全都拿到县里去赶大集卖掉。 叶宁自然没有这般财大气粗,但蒋家财大气粗,蒋长信知晓宁水食肆刚开业,需要打出名气,便将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让程昭去运了一大车鸡子回来,山一般的,足够叶宁大放送。 这一举动,果然讨得叶宁的欢心,叶宁正愁如何吸引客源,别说是现代人拒绝不了免费领鸡蛋的诱惑了,青田村的人,一定也拒绝不得。 蒋家老爷和大奶奶听说儿子拿出自己的体己钱,给叶宁买了许多许多的鸡蛋,并没有教训他败家,蒋老爷还挺欢心,觉得自己儿子长大了,有想法了,也知道体贴人了,这可是大好事儿。 一切准备妥当,寻了一个良辰吉日,明日便是宁水食肆开张的日子。 这般晚了,叶宁还在食肆清点明日开张的储备,一直没有回来,蒋长信没见他回来,也不安心自己歇息,便一直等着。 蒋长信第十六次往窗子外面看的时候,程昭笑嘻嘻:“啊呀,咱家主子爷都快成望夫石了。” “要不然,”程昭道:“我去将少夫郎请回来,可别让咱主子爷伸着脖子再落枕了。” 吱呀—— 一声轻响,蒋长信立刻向外看去。 并非是叶宁,而是于渊从外面越窗而入,拱手道:“主子爷。” 蒋长信看到他,淡淡的嗯了一声,闹得于渊有些奇怪,主子爷好像……不想见到自己? 程昭笑起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主子爷还以为是夫郎回来了呢。” 蒋长信幽幽的道:“有事?” 于渊立刻道:“回禀主子爷,这些日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去查京城里的动静,但奇怪的是……京城里并无一点动静。” 程昭收敛了笑意,正色蹙眉道:“这就奇怪了,每年阉党都要挑几个不服他们的刺儿头出来,清除异己,杀鸡儆猴,怎么着?今年却如此平静,这就很古怪了。” 于渊点点头,道:“今年阉党至今毫无动静。” 蒋长信沉声冷笑:“是毫无动静,还是封锁了消息,不想让人听说动静?” 于渊拱手道:“是,属下再查。” 蒋长信又道:“不管如何,阉党这次反常,要么说明他们的势力在减弱,要么说明朝中发生了大变故,足以撼动他们的变故。” 于渊垂眼道:“至于那个阿直……属下无能,并未查出京城中有阿直这么一号人物,也没查到当年老太爷认识哪个唤作阿直之人。” 蒋长信道:“想来也是假名。” 他顿了顿,幽幽的道:“都给我盯紧了他。” “是!”程昭和于渊异口同声。 回禀之后,于渊有些欲言又止,他一向少言寡语,做事利索,从不拖泥带水,这样还是头一次。 蒋长信道:“有话直说。” 于渊拱手道:“主子爷,属下……属下想要明日告假一日。” 程昭诧异的看向于渊,于渊可从没告假过,无论寒暑,还是风吹日晒,一刻都没离开过蒋长信左右。 程昭登时眼中不落忍,脑补了许多,于渊可不像他,是矜贵的宗族出身,听说于渊幼年很惨,承蒙了程皇后的恩惠,这才苟活一命,他的家人全都没了,唯独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 程昭记得,于家一家的忌日,好似就在夏末,也快到了,难道…… 于渊是想告假去祭扫? 一向嬉皮笑脸的程昭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蒋长信似乎也想到了于家的忌日,点点头,并没有多问缘由,免得勾起于渊的伤心事儿,道:“你去罢。” 于渊脸上露出一抹欣喜:“谢主子爷。” 第二日,宁水食肆开张大吉。 蒋长信自然要去凑热闹,他带着程昭走进食肆,店铺装点的和普通的酒家就是不一样,除了正堂的台面儿之外,墙边一溜儿面朝里的长条桌,上面挂着木牌——一人食专台。 每个席位之间都有木板隔断,自己吃自己的,空间宽敞,谁也不挨着谁,对那些不善交际言辞的,想要闷头吃饭的人十足友好。 再往里走,便是柜台了,除了柜台上挂着的一串儿菜牌子之外,台面上摆着数十个硕大的瓷缸子,里面装的满满都是食材,旁边也立着一个牌子。 ——螺蛳粉自选加料。 从左面数起,第一个瓷缸里装着炸猪脚。猪蹄的毛剃的干干净净,下油锅一炸,外皮焦香炸起了虎皮,放入螺蛳粉里一泡,入味又筋道,这可是螺蛳粉的绝配伴侣。 第二个瓷缸里装着“比脸大炸蛋”,第三个瓷缸里装着虎皮鸡爪。 另还有炸臭豆腐、卤肥肠、黄金猪皮、五香卤蛋等等加料。 但凡是进店的人,都可以自行选择加料,自然了,螺蛳粉开张特价,两钱一碗,加料另算,丰俭由人。 除了加料,旁边的台面上还摆着花花绿绿的糖水,这大热天的,吃螺蛳粉必然出汗,若是能来一碗清凉解暑的糖水,就更加相得益彰了。 将吃食一字排开在台面上,青田村的村民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卖相,但凡进店的,都要多看两眼,有人看,便有人买。 很多人本是来吃一碗两钱的螺蛳粉,多赚一只免费的金丝炸蛋,可是一进店,眼睛便拔不出来,这看也新鲜,那看也新鲜,忍不住多加一些料,多加一碗糖水,里外里叶宁便把本钱赚了回来。 免费鸡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许多村民都来排队,食肆一开门,进店的食客源源不断,就怕三日之后占不上这个免费鸡子的便宜了。 “呦呵!”程昭赞叹道:“食肆人好多啊!” 蒋长信莫名生出一股自豪来,好似程昭夸赞的不是叶宁,是他自己一样。毕竟,叶宁是他的夫郎,夸赞谁都一样的。 蒋长信走进去,道:“宁宁!” 叶宁正忙碌着,没空顾及他,道:“程昭,带你家少郎主上二楼罢,二楼有雅座,这里人多,别碰了。” 叶宁很忙,说完一句便走了,蒋长信也不觉被冷落了,反而沾沾自喜,你看,叶宁担心我被碰了。 蒋长信与程昭往二楼走,刚走上楼梯,又有人走进食肆。 叶宁虽忙碌,但一眼便看到了对方,惊喜万分,脸上挂起笑容,抽空也要走过去,道:“于郎君,怎么是你?” 于郎君……? 蒋长信忍不住驻足,回头往一楼看。 只见刚刚入店的男子,一身简练的黑色,面容严肃而冷漠,好似天生没有太多的表情,不苟言笑,令人不敢轻易将近。 但他见到叶宁的一刻,板着的脸放松下来,送上一份包着红纸的礼物,道:“叶老板,恭喜开张。” 程昭目瞪口呆,指着楼下:“主子爷,是……于、于渊?!” 竟然是于渊! 蒋长信也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眼皮狂跳,他昨儿个欲言欲止的告假,原来不是为了扫墓。 而是告假来吃螺、蛳、粉……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还是中午12点更新[猫爪] 每天最新章节的评论区都会有小红包随机掉落[亲亲]欢迎留评[亲亲] 第36章 壮阳药(1更) 叶宁看到于渊很是惊喜,道:“可是有好一阵子没遇见到于郎君了。” 于渊点点头,看得出来他不善言谈,也不擅长说谎话,道:“琐事缠身,一直无法抽空来给叶老板捧场,今日听说宁水食肆开张,特意前来。” 程昭趴在二楼的栏杆上,也不走了,朝下看着,对蒋长信道:“主子爷,他说你是琐事儿!” 蒋长信:“……” 叶宁亲自引着于渊往里走,来到靠墙的一溜儿一人食座位,他看出来了,于渊是那种不喜欢与别人交际的人,有些人自己一个人呆着比较舒服,不必费心费力的应付旁人。于是叶宁将他引到一人食的座位边,找了一个靠里安静的位置。 于渊很喜欢这个位置,他以前也是京城里头的人,京城的馆子他吃过很多,从来都没有这样一人食的位置。 于渊坐下来,叶宁端上茶水,道:“于郎君今日来捧场,还带了礼物过来,今儿个的菜品,我可要给于郎君免单了,往后你常来便好。” 于渊道:“这怎么行?叶老板第一天开张……” 叶宁笑道:“往后你常来,我还怕赚不到钱么?” 于渊也没有执拗,点点头,道:“多谢。” 于渊早就做好了螺蛳粉的“功课”,知道粉该怎么点,料该怎么加,今日一见,却眼花缭乱,不知如何下手,叶宁倒是很热心,问了他的喜好和忌口,给于渊每样加料都放了一些。 “粉是可以免费续加的,若是于郎君觉得加料不够,告诉跑堂儿的,再给你端上来。” 叶宁还要照顾其他食客,便转身离开了。 第59章 蒋长信低头看着叶宁,叶宁忙前忙后,对于渊特别的“温柔”,心中有冒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他干脆又下了楼,挡在叶宁面前。 叶宁左走一步,他也左走一步,叶宁右走一步,他也右走一步。蒋长信身材高大,最近几日又被叶宁养得很好,面色红润了起来,身子板也更加健壮了,叶宁根本逾越不过这座高山。 叶宁抬起头来,抱臂看着蒋长信,道:“少郎主你让一让,去楼上的雅座歇会儿,这里人多也杂,别碰了少郎主。” “不要。”蒋长信一口拒绝,谁让他是个傻子呢,就是这么无理取闹。 蒋长信揪着叶宁的衣角,道:“这么多加料,我不知吃什么好。” 叶宁道:“我叫跑堂儿的过来,你问问他。” 说着,朗声道:“阿直!” 阿直阿直,又是阿直。 好巧不巧,阿直端着空掉的承槃从旁边路过,叶宁便叫住他,道:“你带少郎主上楼。” 阿直话很少,点点头。 蒋长信又道:“不要。” 叶宁:“……” 蒋长信嫌弃的看了一眼阿直,道:“我不要阿直,我要宁宁!” 叶宁无奈:“我这里还有很多要忙。” 蒋长信指着于渊的后脑勺,道:“可是你刚才亲自给那个郎君点了粉儿,我可是宁宁的夫君,我也要宁宁亲自点粉儿!” 于渊正端起茶来,嗅了嗅香味,浅浅的呷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好似听到了主子爷的声音。 “咳——咳咳咳……”回头一看,呛得于渊满脸通红。 他今日告假出来,没想到主子爷也到了食肆,程昭抱着手,一脸看好戏的对他做鬼脸。 叶宁拗不过蒋长信,他真的很怕蒋长信突然哭出来,毕竟心智不全的蒋长信就是个孩子,撒娇耍赖什么都干得出来。 “好罢。”叶宁妥协了,对阿直道:“你去忙罢。” 阿直点点头,转身离开。 蒋长信心满意足,拉住叶宁的手,道:“宁宁,我们上楼去!” 叶宁带着他上了二楼,推开一间雅座的门,里面的布局简单又清雅,显得十足宽敞。 蒋长信坐下来,眼巴巴的看着叶宁,道:“宁宁,你说我在粉里加点什么好?” 叶宁道:“炸蛋太油了,少郎主有恶食之症,怕一会子引起胃疼,还是不要食炸蛋了。” 蒋长信点点头。 叶宁又道:“猪脚不好啃,小心弄一身,加一些虎皮鸡爪罢,这个脱骨,少郎主食起来也方便。” 叶宁报了一系列菜名,蒋长信一一点头,然后朗声道:“那就要一碗螺蛳粉,加炸蛋、猪脚、猪皮、虎皮鸡脚、卤肥肠、臭豆腐、两颗卤蛋!” 叶宁:“……”当我没说? 叶宁无奈的看着蒋长信,蒋长信还补充说道:“不够再加。” 叶宁叹了口气,记录下来道:“好,等一会子。” 没一会子,跑堂儿便将蒋长信的超豪华版螺蛳粉端上雅座,那个跑堂儿的又是阿直!若不是蒋长信知晓食肆里有小十个跑堂儿,还以这食肆里只有阿直一个人做活儿呢。 螺蛳粉装在大海碗里,汤头满满的溜边儿,里面的粉冒着尖儿,酸笋小山一样堆着,旁边的碟子里则是放着各种各样的加料,整整排了一个大承槃,阿直步履稳健,一看就是练家子,碗里的汤水只是轻微的晃动,连涟漪都不起一丝。 蒋长信的唇角突然挂起浅淡的笑容,他装作不经意,突然伸出腿来。阿直正好绕过桌子走过来,这是个视觉死角,一不小心,就会将滚烫的螺蛳粉泼出去,要知晓,这香香臭臭的螺蛳粉若是泼洒一处,可是不好擦洗的。 眼看阿直就要绊倒,他的步履突然顿了一下,十足机警,绕过蒋长信走过去。 蒋长信冷笑一声,他果然是会武艺的。 没能绊倒阿直,蒋长信突然变脸,一张俊脸苦瓜似的皱在一起,嘴里发出“哎呦”一声,曲起腿来抱着膝盖。 叶宁吓了一跳:“怎么了?”还以为烫着了蒋长信。 蒋长信“恶人先告状”,可怜巴巴的指着阿直:“他踩到我了!” 阿直:“……”? 蒋长信又道:“宁宁,你这个跑堂儿的,笨手笨脚的,踩到了我没有干系,毕竟我是宁宁的夫君,也不算是食客,可是若是踩到了旁的食客,那可就不好了。” 蒋长信说话茶里茶气的,可是他有“傻气”护体,一般人都不会觉得一个傻子茶气。 阿直干活麻利,从来不躲懒,体力也好,就是不爱说话,和笨手笨脚是不沾边儿的。 蒋长信却道:“我看还是叫他去后面厨房帮忙罢。” 叶宁听他说得真切,还一直抱着自己的膝盖,阿直又不回嘴,还以为阿直真的不小心踩到了蒋长信,便叫阿直去后厨帮忙了。 蒋长信笑起来,对着阿直离开的背影,露出一抹得意且挑衅的笑容,虽然阿直根本看不到。 程昭:“……” 今日宁水食肆开张,来吃免费鸡子的人很多,拢共小十个跑堂儿,竟是忙不过来了,有些手忙脚乱,叶宁也打算亲自下去帮忙。 蒋长信拦住他,道:“宁宁,你别去,让程昭去。” 程昭:“……”果然是我亲主子爷! 程昭本想也点上一份螺蛳粉,加上两大份猪脚两大份虎皮鸡爪,外加两大只金丝炸蛋,哪知晓还未解馋,得先干活儿? 程昭苦着脸,一脸不情不愿。蒋长信却道:“程昭,快去。” 程昭:“……是,少郎主。” 程昭回头看了一眼雅座,呿了一声,这才下了一楼,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跑堂儿的实在忙不过来了,听说程昭来帮忙,将一份加料塞在他手里,道:“一人食甲一号,快去,食客要加料,等半天了,快送过去。” 程昭端着加料,往一人食的座位走去,定眼一看…… 好嘛,那个食客是于渊! 于渊已然吃完了一份螺蛳粉,还剩下一点汤头,因而免费续了一份粉儿,又觉得只有粉儿,不得解馋,还是要再加点东西才好,毕竟自己告假一次不容易,还被主子爷撞到了,也不知下次能不能告假。 于是于渊一口气又加了一大堆的料,正喝茶等着,一声闷响,跑堂儿的态度恶劣,将承槃墩在他的桌上。 于渊:“……” “吃吃吃!”程昭道:“吃这么多!” 于渊挑眉,道:“怎么是你?” “你还说呢,”程昭道:“你告假出来原是来吃螺蛳粉的?我还当你要去做什么,神神秘秘的!馋死你了。” 于渊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道:“今日我可是食客,你对我应当恭敬一些。” “你……”程昭气得瞪眼,双手叉腰,浑似一只要爆炸的河豚。 程昭道:“吃不吃?不吃我端走了。” “当然吃。”也不知是不是休沐的缘故,于渊今日话比平日都多一些,道:“你站一站,台面上没地方了,我把加料倒进去,你把空盘子收走。” 程昭深吸一口气:“你真当我是跑堂儿的了?” 于渊淡淡的道:“毕竟我可是于郎君。” 程昭:“……”!!! 就在程昭马上爆炸之时,叶宁的声音从后背响起:“于郎君,你们认识么?” 程昭就顾着和于渊拌嘴了,二人谁也没注意叶宁从楼上下来,正巧看到他们在交谈,那模样绝对不是跑堂儿和食客在交谈。 叶宁一时好奇,便走了过来。 程昭被抓了一个正着,后背发麻,要知晓于渊是见不得光的,整个蒋家都没人知道于渊的存在。 程昭:“认识!” 于渊:“不认识。” 叶宁看了一眼程昭,又去看于渊,挑了挑眉,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程昭干笑,真想把空盘子扣在于渊头上,这个木疙瘩,叶宁都来抓包了,他这时候说不认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然要说认识啊。 “呵呵、哈哈……那个……”程昭艰涩的道:“是……是于郎君贵人多忘事,哪里能记得小的啊。” “上次,就上次……”程昭绞尽脑汁,磕磕绊绊的道:“上次小的随少郎主进城去,荷包被人偷、偷了,不是还多亏了于郎君才找回来的嘛!” 他说着,还斜眼使劲看于渊,似乎想要于渊接自己的话。 于渊看明白了,点点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叶宁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又有食客从外面走了进来,一下子打断了叶宁的话头。 这两个食客可不是普通的食客,竟然是叶母带着叶珠过来了。 程昭震惊:“怎么是他们?” 周大虎被抓去蹲大牢,叶珠极力撇清楚干系,又有一身被周大虎毒打的伤痕,因而最后被放了回来,当然,他是无法回周家去的,回来之后就一直住在叶家里。 第60章 叶宁蹙眉看着他们,并没有迎上去,很快把目光错过去,好似只是看到了两个陌生人一样。 叶母和叶珠一眼也看到了叶宁,二人刚要开口说话,偏偏叶宁并不搭理他们,二人互相推搡着,进了食肆里面。跑堂儿的不认识他们,恭恭敬敬的带到座位上坐下来,为他们点餐。 叶母和叶珠进来点了螺蛳粉,两个人点了一碗,问跑堂的两个人点一碗,可不可以免费领两个金丝炸蛋。 这可把跑堂儿的难为坏了,毕竟开业大酬宾,是买一碗螺蛳粉,就送一只比脸大炸蛋,两个人点一碗,按理来说只能送一只炸蛋。 叶母又问,两个人点一碗,是不是也可以免费续粉儿,这可又把跑堂儿的难为坏了,笑容僵硬的指了指旁边的牌子。 因为之前片儿川也是免费续面,叶宁早就定下了规矩,一人一份才可以免费续。两人一份或者多人一份都可以,但这证明一个人食不完,才需要拼着食,因而不能免费续加。 叶母遭到拒绝,刻薄的吧了吧嘴,刚要开口说话,叶珠突然拉住她,低声道:“阿娘,没事儿的,咱们点一份,不续粉儿了,炸蛋也给您食!” 叶珠点了餐,跑堂儿的赶紧离开,生怕又被找茬儿。 叶珠突然如此善解人意,并没有难为跑堂儿。后来螺蛳粉端上来,叶珠也是规规矩矩的吃粉儿,倒是叶母,爆发一句响亮的:“哎呦,这么臭!比我家泔水还臭呢!” 她的声音响亮,旁边的人全都回头看她,目光中透露出嫌弃的表情。 叶母也有些尴尬,叶珠赶忙道:“阿娘,小声些……您忘了,咱们是来做什么的嘛?” 叶母眼睛晃动,这才收敛了一些,嘴里嘟囔着:“这么臭,臭死了……哎呦,我可食不下,食到肚子里,那不得一直臭着?” 她口中这么说,但是买都买了,花了两个钱,自然是要吃的,于是扒拉了两口,眼睛登时睁大。 “阿娘,味道好不好?”叶珠询问。 叶母没说话,已然来不及多说,将大海碗扒拉到自己面前,“嗖——”吸了一大口粉儿,紧跟着又是呼噜噜喝了一大口汤,扎着炸蛋按进汤头中,反复的吸足汤汁,大口往嘴里塞,一面吃一面点头。 叶珠看她这模样,说好不吃不吃呢?还以为自己可以独享一碗,结果现在好了,一眨眼大海碗都要见底儿,可见有多好吃。 叶珠吞了口口水,道:“阿娘,给我吃一口。” 叶母没空理他,自己护着大海碗,狼吞虎咽,最后剩下一个汤底渣子,还有两根有些子硬的酸笋,这才意犹未尽的将碗推给叶珠,大方的道:“你吃罢。” 还叹气:“为啥两个人点一碗就不能续粉儿了,这是什么规矩?不合理啊,哎不行,我得找个人问问……” 叶珠鄙夷的看了一眼叶母,她都吃光了,只剩下这些,竟还没吃够,没吃够的是自己才对罢? 叶珠却忍着气,拉住叶母,叮咛道:“阿娘,你忘了咱们是来做什么的嘛?” 叶母听到这句话,好像大巫的咒语一般,点点头,重新坐回去,也不找人续粉儿了。 叶母和叶珠吃了一会子,坐了一会子,竟没有找事儿,浑似真的是来吃粉儿的,给了两枚钱,便这样走人了。 叶宁看着叶母和叶珠的背影,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今日实在太忙了,根本没空搭理他们。 开张第一日便这样顺利结束了。有了第一日的宣传,和口口相传,第二日的客流不减反增,竟还有邻村儿的人也听说了宁水食肆免费送鸡子,大老远的跑过来食一碗。 今日排队的人很多,一直蜿蜒,日头又足,蒋长信从蒋家大宅一出来,便看到了人群。 人群站在日头下面抱怨着:“太晒了。” “是呦,吃粉儿本就热,还这么晒,要不然……咱们别排了罢,回去得了。” “那怎么行?明日是开业酬宾的最后一日,来吃粉的人肯定只多不少,到时候更领不到免费的鸡子了,就今儿个排着,你听我的。” 蒋长信看着人群,陷入了沉思之中。 程昭奇怪的道:“主子爷,怎么不走了?” 蒋长信回了神,唇角微微勾起,道:“程昭,你去将家里的伞面都拿出来。” “啊? 程昭没听懂,一脸迷茫。 除了下雨,蒋长信出门从来不要求程昭给他撑伞,不过家里头确实有很多伞面,除了搪雨的油伞之外,还有很多绣着精美花纹,做工精巧的大伞。 那些大伞盖可都是有钱人家出行,或者装点门楣的排场,虽一年到头用不了多少回,库房里却一定要置办着。 蒋长信催促,道:“你去问母亲要对牌子,将那些伞盖全都支取出来……” 他指着排成长龙的人群,又道:“就沿着这条道儿,全都立上伞盖。” 程昭听懂了,好家伙!排队的食客抱怨天气热,太阳毒辣,他们家主子爷是为了给叶宁招揽生意,让这些食客不至于被艳阳打了退堂鼓,竟要把自己家里的伞盖全都拿出来。 蒋长信道:“快去快回。” 程昭心里想笑,主子爷好生贤惠啊,夫郎在外面忙,主子爷在后面帮衬。但他可不敢说出来打趣儿,一溜烟儿跑回去,去见蒋家大奶奶了。 蒋夫人听了程昭的说法,笑道:“是信儿叫你来的?” 程昭点头道:“回大奶奶的话,是啊,正是少郎主!少郎主一出门就看到了,好大的日头,这不是么,怕那些食客顶不住暴晒,正替少夫郎着急呢。” 蒋家大奶奶更是乐不可支,道:“好好,对牌子给你,快去支取伞盖,全都拿去……” “啊呀,”大奶奶还在感叹:“信儿可真是知道疼人,好事儿呢。” 不一会子,程昭带着一群很强体壮的仆役走出来,将蒋家的十几面大伞盖全都搬出来,一面一面插在路边,用木桩丁好,用绳子困牢。 开张第二日,生意愈发的好了,今日难得是艳阳高照的日子,不过叶宁也有自己的担心。这么多食客在排队,日头暴晒,必定会有人禁不住炎热打退堂鼓的。 他正安排两个跑堂儿的,专门倒了凉茶,准备送出去给排队的食客饮用,哪知突然来了一队人,将一个一个遮阳的伞盖立在路边。 叶宁一眼便看出来,那衣着绝对是蒋家的仆役。 叶宁走出来,蒋长信正好迎上,道:“宁宁,天气这么热,你怎么跑出来了,太晒了。” 他说着,用宽袍给叶宁遮挡日头。 叶宁惊讶的道:“这些伞盖……” 不等他说完,程昭笑道:“啊呀少夫郎,您可是不知晓的,咱少郎主担心今天日头毒辣,把您的食客都给晒跑了,这不是嘛,非要从家里拿伞盖出来,这下好了,全都是阴凉。” 蒋长信道:“程昭,多嘴。” 他虽这么说,不过唇角微微勾起,一看便知不是真的呵斥,对叶宁道:“宁宁,我没给你惹麻烦罢?” 叶宁心中暖洋洋的,也不知是不是这日头真的太过毒辣了,一股暖意在心窍中翻涌流淌,道:“自然没有,我还要多谢少郎主。” 别看蒋长信平日里憨憨的,但很多时候竟很细心,也很贴心。 蒋长信道:“宁宁欢心就好,咱们进去罢。” 两个人进了食肆,后脚也有人跟进来,还唤了一声:“宁儿啊!” 叶宁下意识皱眉,那是叶母的嗓音。 叶母和叶珠又来了…… 昨日开张他们便来了,没成想今日又来了。 叶宁只当没听见,蒋长信知道叶宁不想理会他们,便装傻充愣的拽着叶宁的衣角,大声打断叶母的话头:“宁宁!我们去楼上!今天也要吃炸蛋,那么大的炸蛋!” 叶母见他不理自己,气得跺脚,脸色瞬间就上来了,刚要破口大骂,叶珠拉住他:“阿娘,别动怒,你忘了……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叶母果然又住了口,气哼哼的坐下来,大喊:“来一碗螺蛳粉!” 补充道:“多加点粉儿,别一开张就抠抠搜搜的,量大一些,才好有回头客是不是?” 跑堂的笑脸相迎,点头道:“是是是,您说的太对了,一碗螺蛳粉,这就给您上,您先喝茶。” 叶母又道:“还有免费鸡子没有?” “有!”跑堂的爽快答应。 叶母道:“要现炸的,甭拿那些凉的、隔夜的来糊弄我,我一吃就知晓。” 跑堂的干笑:“我们食肆都是现炸的鸡子,没有隔夜的,昨儿个生意太好,鸡子都卖光了,这是今儿早上,从县里运来的,顶顶好的鸡子呢!” 叶母不依不饶:“要现炸的啊!凉的不要,别给我。” “您放心,都是现炸的,都是现炸的。” 螺蛳粉端上来,叶珠刚伸手,碰都没碰到,叶母一把捞过来,一面秃噜着粉儿,一面道:“都被休回家了,还有脸吃呢?我要是你,都没脸吃食,一口水我都不喝,早就臊死了,还知晓饿?” 第61章 叶珠忍心吞声的坐着,听着叶母甩开腮帮子数落自己。 很快,叶母吃完了,今日都没给叶珠留汤渣子,抹了抹嘴巴意犹未尽。 二人今日和昨日一模一样,吃完了坐了一会子,同样没有惹事儿,仿佛真的是来吃饭的。叶母反复的数了两枚钱,生怕钱币黏在一起没注意,多给一星半点,付了钱,离开了食肆。 程昭一直在楼上盯着,纳闷儿的道:“奇了怪了,这俩人天天来吃粉,也不闹事儿,太奇怪了。” 如此平静的过了两日,第三日是宁水食肆开业大酬宾的最后一日,人头攒动,都是趁着最后一天来领免费鸡子的。 若有人不喜欢炸蛋,觉得油腻,也可以免费领生鸡蛋,这消息一传开,又是最后一日,排队的人群几乎排出了村口。 叶宁刚将蒋长信送上二楼的雅座,便看到叶母和叶珠又来了。 两个人走进来,连位置都没换,还是昨天的地方,坐下来,老配方,只要了一碗粉儿,叶母嚷嚷着多加点粉儿,汤也要多加点,炸蛋不只是要现炸的,还要亲自挑一颗个头大的鸡子,她亲眼看着炸,亲眼睛看着放进自己碗里,绝不能调包了。 叶母和叶珠吃了螺蛳粉,和之前一样,稍微坐了一会儿,不过今日坐得时间有些长。 隔壁一桌正好食毕,起身走人。 跑堂儿的接过钱币,恭敬的送客:“您吃好了?慢走啊!” 就送客的这么一个空当,叶母噌的站起来,眼疾手快,竟上手拾掇隔壁的桌子,把空碗叠在一起,拿起抹布来擦台面。 “哎呦!”跑堂的吓得跑过来,道:“客人客人,您这是做什么?这该是我们收拾的。” 叶母却大声道:“你不识得我啊?我是你们东家的亲娘啊!都是一家子人,你们忙,我来收拾也一样的!” 跑堂是蒋家招来的,根本不知道叶家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她不识得叶母和叶珠,也从未听东家说起过家里的事儿。但他知晓,这个叶母绝对不是个善茬儿,连炸蛋都要亲自选,眼看着炸,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也不行啊……”跑堂的阻止:“您是来吃饭的,怎能让您动手,这若是叫东家知晓了,可不得了……” 叶母执拗不过,眼睛一亮,又看到里面一人食的座位有人离开,撇开跑堂的,立刻冲过去,还对那食客道:“哎呦喂,吃好了您?口味儿怎么样啊?还合胃口罢?” 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模样。 跑堂的见叶母突然离开,还以为她放弃了呢,哪知晓竟跑到其他地方去捣乱。 蒋长信和程昭就在楼上,程昭道:“主子爷,您要不要管管?原来叶家的人憋了三天宝,想整这么一出啊!” 蒋长信垂头看着,眼神中带着一抹轻蔑,道:“不必管。” “主子爷?”程昭不解。 蒋长信道:“这是叶宁的家事,他是个要强的人,自己心里也有分寸。” 虽相处的时日不多,但蒋长信知晓叶宁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别人可以帮衬,但不能插手。叶家的事情乱七八糟,叶宁不喜欢提起来,蒋长信也从不多问,这样挺好。 那食客不知叶母是什么人,听她这么问,自然以为叶母是食肆里的人,吃得很是满意,笑呵呵道:“味道甚好,不枉费我们从县里特意跑来一趟。” 食客说着,将钱币递给叶母,他们两个人,足足吃了十个钱币。 哗啦!一把铜钱,沉甸甸的,叶母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啪! 就在此时,一只手伸过来,扣住叶母的腕子,叶母疼得嗷嗷大叫:“干什么?!你谁啊?!” 抓住叶母的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身量高挑,脸面冷漠,一点子也不像是个跑堂的,他冷冷的凝视着叶母,道:“你又是什么人?” 是阿直! 叶母瞪着眼睛:“放手!你给我放手!我是你们东家的亲娘!” 阿直道:“东家没娘,没听说过。” “你……你——”叶母气得打抖:“放开!” 阿直却道:“把钱放下,这一片儿是我收银,若有人没结钱走了,需得我赔。” 叶母尖叫道:“你再不松手!我就……就喊你非礼了!” 阿直还是淡淡的,道:“我又没瞎。” “噗嗤……”食肆里吃饭的人很多,叶母这般尖叫,早就有许多人看过来,听到阿直的话均是笑出声来,小声议论着。 程昭往下看着,摇头道:“主子爷,您看看,看看,您不管,有的是人想管,就问你,后悔不后悔!” 蒋长信:“……” 蒋长信是尊重叶宁的,他知晓叶宁会自己处理干净,哪成想偏偏杀出一个阿直来。人家阿直也不算是多管闲事,毕竟这一片位置都是阿直收银,真丢了十个铜钱,阿直没有工钱,只是包吃包住,根本赔不起。 叶宁听到声音走过来,冷漠的看了一眼叶母,道:“什么事儿?” 叶母欣喜的道:“宁儿啊!” 阿直却道:“她偷钱。” “什么偷钱?!”叶母反驳:“我是你们东家的娘亲!这店是你们东家的,便是我的!” “呵呵……”叶宁冷笑了一声,他的声音凉丝丝的,道:“我与叶家断亲之时,你们嫌弃我丢叶家面子之时,可不是这样说的罢?” “这这……”叶母道:“宁儿啊,其实……” 叶宁这几日一直防着叶母,早有防备,不等她说完,拿出那张断亲书,道:“要不要我将断亲书贴在食肆门口,就与今日特价的菜牌子贴在一起,叫来来往往的食客,都瞻仰瞻仰你们叶家的门楣与德行?” 叶母一张脸臊得通红,阿直干脆利索的将十枚钱币抢回来,一枚一枚的仔细数好,这才甩开叶母。 叶母骂骂咧咧:“谁稀罕你!白眼狼儿!我们叶家,怎么养了你这白眼儿狼!如今嫁到了蒋家,攀上了高枝儿,好啊,我们也不稀罕你!” 说罢,一溜烟儿跑了。 叶母的声音很快消失,蒋长信坐在雅间里,微微蹙了蹙眉,道:“你去看看,叶家人是不是走了。” 叶母一直是个抠搜会咔嗤的,怎么今日走得这般快?刚开始闹事儿便离开了,这不像是她的秉性,蒋长信有所怀疑。 程昭点点头,立刻离开雅间,到门口张望,果然,叶母离开了,急匆匆的往前走,可奇怪的是……只有叶母一个人,与他一并子前来的叶珠,却不见踪影。 吱呀—— 程昭刚离开不久,雅间的门便被推开了,有人端着茶水走进来。 蒋长信眯眼看着进来的人,不是程昭,也不是跑堂的,而是方才就不见踪影的……叶珠! 叶珠笑盈盈的走进来,将茶盘放在桌上,托着茶碗儿道:“蒋郎君,你口渴了罢?喝茶呀!” 叶母刚才嚷嚷的那么大声,食客全都聚集过去看热闹,叶珠则是趁着旁人不注意,直接摸上了二楼。 叶珠一脸殷勤,他故意打开了一些领口,露出自己大片的锁骨,只可惜他的皮肤并不白皙,也不娇嫩,甚至上面还冒着几个疙瘩,夏天天气燥热,叶珠又是容易出油的体质,一股子汗味扑面而来。 蒋长信素来喜净,对气味也十足敏感,立刻向后靠了靠。 叶珠娇滴滴的掐着嗓子道:“蒋郎君,我喂你喝茶罢,来——” 嘭! 就在此时,程昭折返回来,他也发现叶珠不见了,一进门,就看到叶珠出现在雅间里。 程昭立刻上前,虎着脸道:“做什么?退开。” 叶珠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将茶碗儿放在桌上,怯生生的道:“我……我就是看蒋郎君口渴,给他送茶来。” 程昭道:“你再不走,我叫东家来了。” 叶珠很是心虚,道:“好好,我走……我走……” 他故意把茶水留在雅间,转身离开,还朝着蒋长信抛了一个媚眼儿。 程昭哐一声关上门,道:“这个叶珠,匪夷所思的,还专门给主子爷端茶?这茶水一定有问题!” 程昭端起茶水来闻了闻,登时一脸嫌弃:“一股子药味儿!” 茶水里真的加了东西,而且是那种花所勾栏常用的壮阳药!青田村这种小地方自然是寻不到这样的东西,可偏偏叶珠之前嫁到了周家,周大虎如此放荡无度,想要弄一些壮阳药那还不是容易的事儿? 程昭啐道:“下作!” 他的话还未说完,嗓音陡然一转,大叫道:“主子爷!你——” 蒋长信悠闲的端起那杯加了壮阳药的茶水,轻轻的吹去热气,一仰头,一口饮尽。 程昭吓得下巴几乎脱臼,磕磕巴巴的道:“主主……主、主子爷!你怎么给喝了!?” 蒋长信轻轻将茶碗撂下,平静的道:“你去将叶宁叫来,便说叶珠来了,我不舒服。” 程昭:“……” 程昭从吃惊,变成了一脸佩服的表情,你家主子爷就是你家主子爷,连将计就计都用的如此……下流。 第62章 程昭默默走出来,还不等他下楼,叶宁已然上来了。 叶宁也发现了,叶母大叫大嚷一通,离开的却很痛快,这不像是她的作风,还有,叶珠不见了,他一抬头,便看到叶珠躲在二楼的楼梯口,鬼鬼祟祟的张望。 叶宁立刻走上来,冷着脸道:“雅间暂不开放,请你离开。” 叶珠给蒋长信下了药,本想等一等,等程昭离开,自己再溜进去,哪知叶宁反应如此之快。他又心虚,干脆一句话不说,埋头走了。 叶宁蹙眉盯着叶珠的背影,总觉得他和叶母奇奇怪怪,不知道偷偷使了什么坏。二楼雅间只有蒋长信一桌,叶宁担心叶珠对蒋长信使坏,蒋长信又如此“单纯”,万一中了圈套如何是好? 叶宁来到雅间门口,程昭欲言欲止,目光复杂的道:“少夫郎,您快进去看看罢,方才我不在,叶珠端了一碗茶来,哪成想少郎主给喝了,现在不舒坦了。” 叶宁一听着急了,叶珠果然是冲着蒋长信来的,还和叶母顽上了声东击西。 叶宁焦急的推开雅间大门走进去,程昭则是识趣儿的离开,将雅间留给二人…… “宁宁……”蒋长信的面色与平日不太一样,虽天气炎热,可这一看便是血行加速的模样。 叶宁看了一眼空掉的茶碗,道:“你喝了?什么人端来的你都喝?怎么没有一点防人之心呢?” 蒋长信则是露出委屈的表情,道:“宁宁,你、你不要凶我。” 叶宁狠狠叹了一口气,自己跟一个傻子置什么气,重要的是去找大夫来。 “我去给你找大夫!”叶宁刚要转身,蒋长信一把拉住他的腕子。 炙热的掌心,比烈日还要炙热,滚滚的热流从叶宁的手腕一直传导上去。 蒋长信抓住他,道:“不要看大夫。” 他说着,一把将叶宁抱起,直接放在雅间的案几上,高大挺拔的身子压过来,将叶宁牢牢的桎梏住。叶宁能清晰的感觉到,有什么火热的东西抵着自己,烫得叶宁一个激灵,心窍也跟着梆梆跳起来。 蒋长信的嗓音从未如此低沉,带着浓浓的化不开的沙哑,轻声道:“宁宁,帮帮我……” 第37章 他是我叶宁的人(2更) 程昭笑眯眯的从二楼走下来,步履轻快,面目含春,不知晓得还以为他好事相近呢。 “为何笑得如此恶心?” 一道声音从程昭背后响起,吓得他一个激灵。 程昭赫然回头,拍着胸口道:“是你啊,人吓人,吓死人的!” 是于渊。 于渊神出鬼没,站在他旁边,抱臂看着他。 程昭拍了拍于渊的手臂,道:“你没看出来么?咱主子爷铁树开花了!什么利用,什么掩人耳目,我就说一开始便觉得怪怪的,主子爷突然提出要娶亲,现在好了,尾巴露出来了,分明是一只大尾巴狼,早就对人家叶宁图谋不轨了。” 程昭虽一直跟随着蒋长信,但他只知晓蒋长信恢复了心智,却不知晓他是重生的,因而完全想不透,蒋长信为何急火火的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夫郎。 再加上蒋长信对叶宁,就是与旁人不一般,这一点子瞎子都看出来了,更不要提心思通透的程昭。 于是程昭断定,主子爷必然是喜欢叶宁的。 于渊淡淡的道:“哦,你说主子爷是大尾巴狼,回头我会原模原样的禀报。” “你敢?”程昭道:“咱们打个赌,一碗螺蛳粉,外加三个猪脚两个炸蛋,我就赌主子爷没有一个时辰,绝对下不来楼。” 于渊奇怪:“为何?” 为何?当然是因着蒋长信一口闷了那碗加料的热茶啊。 程昭嘿嘿的笑,仿佛已经占到了便宜,道:“我赢定了,你等着请客罢。” 叶宁只觉得身子一轻,被蒋长信抱了起来,分明是患有恶食之症的人,力气却大得惊人,叶宁反应过来的时候,蒋长信炙热的吐息已然贴了过来,紧紧的贴在他的唇上。 叶宁睁大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完全忘了反应,直勾勾的盯着蒋长信放大的俊颜,可是距离实在太近了,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剩下一团的模糊。 眼目看不清,唇上温热的触觉愈发的明显。蒋长信感觉到了他的青涩,甚至是懵懂,这仿佛是一颗石子,坠入深沉的大海,一瞬间激起万千骇浪惊涛。蒋长信收紧手臂,紧紧将叶宁拥在怀中,进一步开始攻城略地。 等叶宁反应过来的时候,吐息已然被牵着走,身子软绵绵的,手掌无力的抵在蒋长信的胸口,脑海中一阵阵的炸着烟花,变成了一团浆糊。 “宁宁……”蒋长信见他没有反抗,吐息愈发的粗重,目光更加深沉,有力的指节一勾,嗖一声轻响,直接将叶宁的衣带解开。 下一刻…… 哗啦! 叶宁酸软无力的倒在桌案上,趁着蒋长信解衣带的功夫,摸到了什么,那是一杯凉茶,朝着蒋长信的脸面直接泼过去。 滴滴答答……刚刚还干柴烈火的蒋长信,瞬间变成了落汤鸡,茶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淌,甚至还有一片茶叶儿贴在了蒋长信那张俊美,却正在“龟裂”的脸面上…… 叶宁立刻一个翻身,从桌上滑下来,膝盖发软,险些直接坐倒在地。他撑着桌子,有些戒备的盯着蒋长信,努力调整着吐息,道:“你……你冷静一点。” 蒋长信:“……” 那一大碗凉茶还挺多,水渍湿透了鬓角,蒋长信额角突突的跳,这般大好的机会,叶宁分明已然化作了绕指柔,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了。 蒋长信两条剑眉耷拉下来,抿着唇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道:“可是……宁宁,难受。” 叶宁深吸了一口气,胡乱的将自己的衣带系上,道:“谁叫你乱喝别人的茶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蒋长信更是委委屈屈的垂着头,一副做错事情的模样,道:“不敢了。” 叶宁本打算再说两句重话,毕竟他都被蒋长信强吻了。叶宁可是一个直男啊,打出生起,他都没有谈过恋爱,自然也没有与谁接过吻,今日竟被一个男子强吻,还险些,险些…… 叶宁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了一眼蒋长信,可偏偏蒋长信可怜兮兮,柔弱无辜,一脸很怕挨骂,怯生生受气包儿的模样,揪着自己的衣角,湿漉漉的站在旁边。 叶宁张了张口,竟有些骂不出口,算了,和一个傻子较什么劲? 蒋长信神智不全,还中了药,他能懂什么?说起来,其实蒋长信也是受害者,便算是骂他,他也听不懂,还是应该好好儿的教育教育,免得下次再被人算计。 叶宁拢好自己的衣裳,道:“把衣裳整理好,我叫程昭送你回家,去看大夫。” 蒋长信眼看没了机会,且叶宁似乎很抵触与人亲密接触,自然也不能强求,便老老实实的点点头,“嗯”了一声,还是一副受气包的目光。 吱呀—— 就在程昭畅想着,螺蛳粉炸猪脚,盖上两个硕大金丝炸蛋的时候…… 二楼雅间的房门打开了。 打开了…… 蒋长信率先从里面走出来,鬓角好像鲶鱼须子,湿漉漉的打缕儿,前襟也湿了,垂着头从里面走出来。 程昭:“……” 程昭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三个大鸡子,震惊的道:“这才多久?太……快了罢?” 于渊则是挑眉:“看来你要请客了。” 程昭:“……” 叶宁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对程昭道:“带你家少郎主回去,给他请个大夫。” 程昭赶紧应声,道:“是。” 叶宁没有下来,又回了雅间,嘭一声将门狠狠关上。 程昭不可思议的打量着蒋长信,这是办事儿了?还是没办事儿呢? 他想开口询问,可是对上蒋长信黑压压的脸色,好似也不用问了,答案定然是……没有。 叶宁将门一闭,紧紧靠着门板,心跳梆梆的紊乱,揣了一只毛兔子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他也不知自己回雅间做什么,但在蒋长信没有离开之前,他是绝对不会下楼的。 叶宁慢慢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刺辣辣的,隐约还有些酥麻。 使劲摇了摇头,叶宁深吸两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这才好像没事人似的拉开雅间的大门走出去。 开张大酬宾顺利结束,太阳落山之后,宁水食肆关了店面,叶宁才慢吞吞的往回走。 其实他一般都不会留到这么晚,食肆里得力的伙计很多,不必他一直盯着,但今日叶宁不是很想回去,一想到蒋长信,心窍里便乱糟糟的,还总是能想到那个亲吻。 叶宁磨蹭到最后一个离开食肆,步伐很慢很慢的往回走。 刚走了两步,夜色中一个人跑出来,一把拉住叶宁。 叶宁蹙眉道:“是你?” 是叶珠! 第63章 叶珠给蒋长信下药,叶宁还没找他算账,没想到叶珠竟主动跑出来了。 “叶宁!”叶珠抓住他,道:“我、我有几句话想要与你说!” 叶宁凉丝丝的看着他,叶珠道:“自从我的夫君……” 他说到这里,改了口,道:“周大虎死了之后,我就……就被赶回了娘家。你是知道的,阿爹阿娘的为人,他们满心满眼里都是三弟弟,根本就不在乎咱们两个哥儿!他们一心只想要将咱们两个哥儿卖个好价钱,好数聘礼!” 叶珠这一连串的开场白,每一句,每个字眼儿,都想拉着叶宁与他共情。 只可惜,叶宁的心比镜子还要清亮,哪能看不出叶珠这点小心思? 叶珠呜咽的又道:“我打回了叶家,阿爹成天的数落我,阿娘也没给过我好眼色,说我是被休弃的弃夫,上不得台面,给他们丢人!我在家里连一顿饱都食不过,过得哪里像个人!每当这种时候,我都会想起你叶宁……” 好好,叶宁已然没耐心听下去,这是写上小作文了? 叶宁拨开他往前走,叶珠追上来,像拖死狗一样拽着他,道:“叶宁!你听我说,听我说!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想……想到了一个对你也好,对我也好的好法子!你虽然已经嫁进了蒋家,过上了阔绰人家的生活,蒋家老爷和大奶奶对你也不错,可……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始终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哥儿!” 叶宁的脚步终于顿住了,转头冷冷的看着叶珠。 叶珠急促的道:“头一年蒋家上下都会宠着你,可第二年呢,第三年呢?你的身子无法生育,蒋家的长辈抱不了孙子重孙子,最后还是会厌弃你!他们会着急忙慌的为蒋郎君纳小,到时候谁还能宠着你?” “但我,但我不同了,”叶珠毛遂自荐道:“若是我能……能与你共事一夫,我发誓,不会与你争抢什么,我只做小,让我做通房都行!我可以给蒋郎君生孩子!等生了孩子,第一个孩子我还可以过继给你,你也不算是无后了。” 叶宁实在没忍住,笑了出声。 叶珠被他的笑声打断,奇怪的看着叶宁。 叶宁道:“你想的还挺长远。” 叶珠娇声道:“我这不是……都是为了叶宁你考虑的嘛?一点子也没有私心。” 叶宁道:“我算是听明白了,你给蒋长信下药不成,如今腆着脸找过来,让我把你塞进蒋家。” “话也不是这样说的……”叶珠道:“自古以来,哥儿共事一夫的比比皆是,那都是家和万事兴的佳话呀,怎么能算是腆着……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脸颊一阵烧烫,风声伴随着脆响,竟被叶宁赏了一个大耳光。 叶宁甩了甩手,这身子太羸弱了,掌心里没什么肉,打人耳光都疼,因着用劲儿太大了,麻嗖嗖的。 “你……你怎么打人?!”叶珠捂着自己肿起半边的脸。 叶宁反诘:“打你?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皮,到底是有多厚。” 叶宁一步步走近叶珠,幽幽的道:“我且问问你,你可知晓,我的身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落下了这样的病根儿?” 叶宁不在乎能不能生孩子,对于一个直男来说,男人生孩子才奇怪罢,因此不能生育正合适不过。但一码归一码,原身可是被叶珠推下冰窟窿,这才落得一身毛病,不只是不能生育,身子骨也羸弱万千。 叶珠眼珠子乱瞟,心虚的厉害,道:“我……我……” 叶宁不需要他回答,继续逼近叶珠,又道:“那我再问问你,你可知蒋长信是什么人?” 叶珠被叶宁的压迫感压制着,根本不敢开口说话。 叶宁道:“那你听好了,他是我叶宁的人,只要是我的人一天,你便休想碰他一下。” 咕咚! 叶珠连连后退,一个没留神,直接摔了个大屁墩儿,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叶宁蹲下来,冷冷的道:“听清楚了没有?” 叶珠的脸颊还在生疼,瑟瑟发抖的道:“听……听清楚了。” 叶宁抬了抬眼皮,道:“滚罢。” 叶珠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一身都是泥,狼狈踉跄的捂着脸,往远处跑去…… 天色黑了,叶宁一直不回来,便是连阿直都回来了,还是不见叶宁的踪影。 程昭随口道:“主子爷,您不是把少夫郎吓怕了,人家不敢回家了罢?” 蒋长信:“……” 蒋长信黑着脸,道:“掌灯,多掌两个。” 程昭不需要问蒋长信去何处,必然是去接叶宁的。 程昭掌灯,二人一道出了门,往宁水食肆的方向而去,远远的便看到叶珠站在那里。 蒋长信眼神沉下来,眼眸中划过一抹森然,但很快的,他便听到了叶宁的话。 ——他是我叶宁的人。 蒋长信心中的阴云瞬间被吹散,一下子云开雨霁,总是下意识板着的唇角竟怎么也压不住,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嗬!”程昭感叹着,并没有抓住重点,而是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脸颊,道:“少夫郎打人真带劲儿,手法也地道,叶珠那张脸,怕是要肿上十天半个月。” 一侧头,却撞见主子爷的“傻笑”,笑得程昭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蒋长信并没有着急走过去,等叶珠离开了,这才接过程昭手中的灯笼,跑过去道:“宁宁!” 叶宁刚才宣布主权,发言何其霸道,没成想一转眼便见到了正主儿。 他的脸色一僵,下意识抿了抿唇角,唇瓣上甚至残留着酥酥麻麻的余韵…… “你……”叶宁打了一个磕巴:“你怎么出来了,天都黑了。” 蒋长信一脸天真的笑容,一点子也没有尴尬,道:“天都黑了,宁宁不回家,我担心,便出来寻你。” 叶宁搪塞道:“铺子上事儿忙,稍微晚了一些。” 骗人,蒋长信知晓,铺子里安排的井井有条,根本不需要叶宁晚归。 蒋长信端着一脸真诚,歪了歪头,故意问道:“宁宁,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叶宁立刻回答:“没有,怎么这么问?” 蒋长信道:“因为我亲了你的嘴。” “咳……”叶宁险些被自己的吐息呛到,他没想到蒋长信如此直白的说出口。 蒋长信垂着眼睛,失落的道:“宁宁肯定是生我气了,所以才不愿意归家,但天色太黑了,我担心宁宁。” 他说的可怜,叶宁耳朵火辣辣的,一直烧到脖颈上,真怕他再说出什么捅破天的言辞,连忙道:“我没生你的气,不是你的错。” 程昭在后面远远的听着,心里忍不住叨念:就是他的错,都是主子爷装的,他装可怜呢。 叶宁岂知他是装的?催促道:“天黑了,回去罢。” “嗯嗯!”蒋长信欢快的跑过去,拉住叶宁的手。 叶宁抽了一下手,好似被烫了一般。蒋长信又露出招牌表情,可怜巴巴的道:“宁宁,你骗人,你还说不生我的气,你都不叫我拉着。” 叶宁尴尬的道:“我真的没生气。” 蒋长信振振有词:“那我拉着你,天黑了,小心摔着。” 说着重新牵起叶宁的手。 叶宁没有法子,僵着手臂,与蒋长信手拉手的往回走。 蒋长信的掌心很烫,体温要比叶宁高出很多。这叫叶宁不可抑制的想起什么,颇为不自在,总觉得从手指尖儿一路蔓延,一直麻痒到心窍里,说不出来的古怪。 一回了蒋家,不等蒋长信开口,叶宁快速撇开蒋长信的手,退后两步,拉开一定的安全距离,抢先道:“是了,我今日还要盘账,把这三日的账面捋一捋清楚,你先回去歇息罢,不必给我留门了,若是太晚,我兴许便在书房歇了。” 蒋长信:“……”还是躲着自己。 蒋长信觉得不能逼得太紧,便乖巧的点头:“嗯好罢,我叫程昭送一些灯火和毯子过去,宁宁你也不要歇息的太晚了,要注意身子哦。” 叶宁胡乱的点头,甚至用跑的,一个转眼消失了踪影。 蒋长信回了主屋,后半夜叶宁果然没有回来,屋子里自始至终都只有蒋长信一个人。 第二日蒋长信起了大早,亲自去小厨房端了一些叶宁喜欢的朝食,放在精致的食合里,提篓着往书房而去。 进了书房,他并没有看到叶宁的踪迹,反而一眼便看到了阿直。 阿直正搬着一摞的账本。 蒋长信见了他,没什么好脸色,装傻都装的不如何卖力,道:“叶宁在何处?” 阿直道:“东主一大早便出门,回铺子上去了,叫我将账本搬过去。” “哦,”阿直似乎想起了什么,淡淡的道:“东主说,今儿个铺子上怕是很忙,估摸着回来的也很晚,叫少郎主不必给他留门。” 说完,阿直也走了。 程昭干笑两声,道:“主子爷,您昨儿个到底做了多过分的事儿?少夫郎这避着您,如避毒蝎猛兽啊!” 第64章 蒋长信:“……”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的加更来啦[狗头叼玫瑰] 明天中午12点继续更新呀~ *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亲亲]每日红包雨随机掉落在评论区[亲亲] 第38章 真实身份(1更) 叶宁昨日是在书房过的夜,一晚上都没有回房去。 其实铺子上的账本,根本不需要叶宁盘点,毕竟还有表兄章知远,他盘点起账目来又快又好,每次都是叶宁看一眼便可。 叶宁不过是打着盘点账目的借口,避开蒋长信罢了。 书房也有小榻,只不过没有屋儿里软榻那般柔软,他便凑合在小榻上将就一夜,往日里在末世,条件比这还要艰苦。 第二日天没亮,叶宁便醒过来了,原因无他,叶宁失眠了。几乎一晚上彻夜未眠,脑海中混混沌沌的,总是没来由想起蒋长信。 只要一闭眼,蒋长信那张脸面便会慢慢的浮现在叶宁的脑海之中,越来越清晰,一点点放大,最后亲吻上来…… “嗬……”叶宁抽了一口冷气,吓得睁开眼目。 他只是想要迷瞪一会子,哪知道又做噩梦了,吓得不敢再睡,干脆起身洗漱。 因着时辰太早了,连丫鬟仆役都没有晨起,叶宁自己盥洗,换了一身衣裳。先是推开窗子,探头往外看了看,没有看到蒋长信的踪影,缓缓松出口气。 叶宁轻轻推开书房的大门,蹑手蹑脚的走出来,尽量不惊动任何一个人。主屋的大门是关闭的,里面没有掌灯,悄无声息,这说明蒋长信还未晨起。 叶宁一路小跑,离开院子,刚走出来,迎面来了一个小丫头,声音洪亮的问好:“少……” “嘘!”叶宁竖起食指,压在自己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丫头不明所以,还是连忙噤声,奇怪的看着叶宁。 叶宁摆摆手,小丫头还以为少夫郎怕声音大吵醒了少郎主,于是嘻嘻一笑,只当他们恩爱有加,点点头,一脸什么都懂的离开了。 叶宁不知那小丫头最后笑嘻嘻的是什么意思,但没有吵醒蒋长信便是万幸,疾步往蒋宅外面走去,步伐飞快,直接进了宁水食肆。 “东主?” 有人在铺子里擦桌椅,正是阿直。 阿直奇怪的看着叶宁,又歪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刚亮,的确是叶宁来早了。 “咳咳……”叶宁稍微清了清嗓子,道:“你们干活儿罢。” 阿直和其他跑堂的点点头,该擦桌子的擦桌子,该摆椅子的摆椅子。 叶宁走到柜台后面坐下来,看着那些跑堂的忙叨。他今日来的实在太早了,根本没有活儿干,站在一边还碍事儿,干脆托着腮帮子发呆。 叶宁的眼神越发空洞,有些走神儿,心窍里好像堵了一团棉花,软绵绵,却堵得结结实实,透不过气儿来。 从这个位置看出去,正好可以看到铺子外面竖着的伞盖。 伞盖…… 那是蒋家的伞盖,蒋长信特意给叶宁送来的伞盖。 叶宁微微叹了口气,不得不说,蒋长信为人是挺好的,大方慷慨,一点子也不小心眼儿,尤其心思也单纯,是叶宁见过最好相处之人,做什么都笑眯眯的。 可是…… 叶宁又叹了口气,可是自己个儿不喜欢男人。 他抬起手来,轻轻的摩挲着嘴唇,头一次接吻的感觉很奇怪,叶宁形容不上来,当时全身的力气全都被抽干了,分明知晓应该推开蒋长信,却力不从心,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浑身孤不对劲儿…… “师父。”权浅还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成想一进门,便看到叶宁已然在了。 权浅兴冲冲的道:“师父今天来的好早啊……师父?师父?” 叶宁在发呆,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权浅挥了挥手,道:“师父?” “咦?”他垂头看着权浅的嘴唇,道:“师父你的嘴唇怎么破了,结了一个疤,肯定是上……” 上火。 叶宁虽在发呆,但听到“嘴唇”二字,反应很是剧烈,陡然清醒过来,抢白道:“没亲。” 权浅:“……”? 权浅迷茫,什么亲没亲,如今天气炎热,师父的嘴唇破了,那定然是忙于铺子上的事儿,饮水少了,上火了。亲没亲到底是什么? 权浅道:“师父,你在说什么啊?” 叶宁尴尬不已,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正想着如此岔开话题,有人走进了铺子里。 时辰还早,并未到开张的时候,看来人这架势,也不像是来吃食的。 打头走进来之人,正是周家的当家老爷,后面跟着七八个仆役,那仗阵,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来踢馆子的。 权浅低声道:“师父,是姓周的。” 叶宁看了权浅一眼,将他拉到柜台后面,自己走出去,道:“食肆还没开张,若是吃食,等开张之后再来罢。” 周老爷哈哈笑起来,道:“你看我是来吃食的么?” 叶宁冷笑一声,并不惧怕周老爷,道:“既然您不是来吃食的,那怕是走错了门,我这里忙叨,便不送了。” 周大虎死了,在狱中畏罪自尽,周老爷心疼了好一阵子,毕竟周大虎可是周家的独苗苗。 可周大虎也不是周家的“独苗苗”,多亏了周大虎死了,周家没有了香火延续,于是周老爷将几个外室子全都接回家,这下子好了,周家的香火鼎盛起来,二郎三郎四郎五郎,多得数不胜数。 周家老爷为周大郎难过了几日,也就节哀顺变了,如今哪有一点点的丧子之痛? 周家老爷道:“哎,叶老板,你可别着急赶我走。我就说嘛,你们做哥儿的,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便是了,哪里能开铺子,根本没有那个远见,也没有那个眼光,如何上得台面?你这样赶客,可是会错失良机的!哎呦……哥儿啊,还是不会做生意,不行的。” 他冷嘲热讽了一通,字里行间看不起哥儿,又凸显了自己的愉悦感,继续道:“我今儿个前来,是特意与你这个叶老板,谈生意的。” 叶宁又是笑了一声,道:“哦?我们这些哥儿,没有远见,也没有眼光,上不得台面,周老爷却要与我这种人做生意,岂不是更没有远见,没有眼光?” 周家老爷一愣,没想到叶宁伶牙俐齿,竟把自己骂回来了。 何止呢,叶宁从不吃亏,且他还是个小心眼子,别说骂回去,最少也要十倍的骂回去。 叶宁笑眯眯的道:“依我看,想与一个没有远见的人做生意,那这个人并不是没有眼光,简直可以说是……有、眼、无、珠。” 周家老爷气得脸色发青,胡子茬都立起来。 身后的仆役指着叶宁,道:“你说什么?!” 周家老爷抬起手来,拦住仆役,脸上的笑容尴尬又僵硬,道:“好了,我今儿个是来与叶老板谈生意的,旁的废话咱也别说了。” 他挥了挥手,一个仆役双手擎上一张书契,周家老爷提着书契,道:“叶老板看看,这是给你送上门来的大便宜呦!哪里有这样的便宜,你便是提着灯笼,别说在咱们青田村,就是去县里,去城里,也找不到这样的好事儿呦!” 周家老爷铺垫完毕,道:“你们的食肆需要大量的猪脚,需要大量的猪皮,还需要大肉来熬汤底,这不是巧了么,我们周家,便是做猪肉生意的啊!” 原是如此,周家老爷这阴阳怪气的前来,分明看不起哥儿做生意,却要和叶宁做生意,原是为了给宁水食肆供货。 宁水食肆虽然只开张了三日,但抓住了青田村村民爱占便宜的特点,一下子打开了客流客源,名声口口相传,已经传到了隔壁的村子和县里,这三日的食材消耗量巨大。 周家本是不屑的,但一看这架势,又有些蠢蠢欲动,若是周家能把猪肉卖给食肆,岂不是能大赚一笔? 要知晓,因为周家大郎的事情,周家老爷得罪了县官老爷,县官与他们家断交,送回来好些好些的猪肉,这些猪肉还在周家堆着呢,一时间售卖不出去,已然滞销了。 周家老爷道:“你看看这价格,公道!太公道了!只要你点头,咱们又是乡里乡亲的,距离这般近,我一会子便叫人将肉抬过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不拖延!” 他不给叶宁拒绝的机会,又招了招手,一个仆役抬上一只箱子,哐放在地上。 周家老爷道:“打开。” 咔嚓一声,箱子打开。 “唔……”权浅站在柜台后面,都闻到了一股馊臭的味道,呛鼻作呕。 叶宁下意识皱眉,看着箱子里的猪肉,绝对臭掉了,肉色一点也不新鲜,黑乎乎的,甚至表皮还有点发粘。 周家老爷笑道:“你别看这猪肉成色一般般,但是……胜在便宜啊!顶顶实惠了!再者……你们的螺蛳粉,不也是臭的么,能盖住味儿,放汤里一熬,什么都闻不出来,我保证,那些食客吃起来,还跟新鲜的一样样儿!” 第65章 叶宁可算是明白了,县官老爷和周家断交,怕是周家最近的生意不好过,所以滞销的猪肉越来越多,加之天气炎热,储存不当便会发臭。周家发臭的猪肉太多了,销毁却舍不得,便想到了卖给叶宁的法子。 周家老爷推销着自己:“你看看这肉,没事儿的,吃不死人。再者,村子里有多少人食过肉?他们没食过,肉是什么滋味儿都不知晓,尝不出来的,主要是……便宜,这么好的机会,叶老板不会错过罢?” 叶宁冷淡的道:“我的铺子做生意,主要是诚信,不收一个子儿的亏心钱,螺蛳粉只是闻着臭,吃着却是香的,不像某些猪心,已经馊了。” 周家老爷脸子瞬间落下来,虚点着叶宁:“要不说呢,哥儿做生意不行,脑子太轴了!他转不过来!” 说罢抬了一下手,后面几个身形高大的仆役走上来,分明就是打手,摩拳擦掌的将叶宁包围,阴阳怪气道:“叶老板,这生意你到底做不做啊?” “就是啊叶老板,给句痛快话儿……生意哎呦!!” 不等打手威胁完,突然抱着脑袋缩着脖子,一副见鬼的模样,大喊:“谁?!谁他娘的打我!” 咕噜噜—— 一枚小石子滚落在地上。 啪! 啪啪! 又是三声,周家老爷的脑袋变成了拨浪鼓,先是突然往左偏,又是突然往右偏,最后向前狠狠点头,咚一声撞到了食肆的承重柱子,磕得七荤八素,脚步打晃儿。 “哈哈!” 有人笑着走进来,手里握着一只弹弓子——正是蒋长信。 “你……你……”周家老爷捂着自己磕红的脑门,道:“臭傻子!臭婊子!好啊!你们给脸不要脸,给我打,今日砸了他们的铺子!” 蒋长信总是被人叫傻子,傻子之前都会多多少少加一些前缀,他已然习惯了,并不在意,但旁人不能骂叶宁,他心中的火焰瞬间窜起来。 打手冲上来,蒋长信甚至有些不屑,这些三脚猫的花拳绣腿,他还不放在眼中。正好叶宁总是躲着自己,若是自己维护铺子受了点小伤,必然会打破这种嫌隙。 蒋长信一切都算好了,心中的算盘拨得清脆,便在此时…… 嘭!! 有人一把拽住打手的后衣领,抬腿便是一脚,那打手膝盖弯吃痛,根本吃不住力气,咕咚一声跪在地上,紧跟着脑袋一重,擦着地板飞出去,狠狠撞在椅子腿上。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回头去看,是一个手里拿着抹布,前一刻正在认真擦桌子的跑堂儿。 ——阿直! 阿直紧紧蹙着眉,一脸的不耐烦,他狭长的狐狸眼眯起,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情绪,都不带说一个字儿的,撂倒一个打手之后,劈手拽住周家老爷。 “啊!!!”周家老爷一声惨叫,应声倒在地上。 阿直冷笑,捏住他的面颊,稍微一用力,周家老爷喊疼的嗓音登时断了,嘴巴被迫张得老大。阿直的动作干脆利索,抓起馊臭的猪肉,快准狠塞在他的嘴里。 “呕——” 周家老爷臭的想吐,但猪肉太大了,根本吐不出来,下巴脱臼了一样酸疼,额角冒出涔涔的冷汗,涕泪交流,犹如瀑布。 阿直在周家老爷金贵的袍子上擦了擦手,幽幽的看着那些打手,道:“抬着这些臭肉,滚。” 打手们吓得怂了,他们家老爷还倒在地上,愣是没人敢上前搀扶,全都埋头去抬臭肉,飞快的跑出铺子。 周家老爷一面作呕,一面艰难的爬起来,阿直冷冷的道:“敢吐一地,便叫你舔干净。” 周家老爷吓得一梗,刚要吐出来瞬间咽下了肚子,脸更绿了,踉踉跄跄的跑出去,跑到门口还摔了一跤,手脚并用,直接爬出了大门。 叶宁捡起地上落下的书契,走出去,道:“等等。” 周家老爷一个激灵,叶宁将书契丢在他面前,道:“你的脏东西也拿走,我叶宁绝不会与你这样失信之人做生意,你们家的臭猪肉该卖给谁卖给谁,但不要脏了我的铺子。” 时辰虽然有些早,但很多村民都开始上工了,路过食肆门口,便看到周家老爷狼狈的爬出来。村民都是爱凑热闹的,稍微一打听,整个村子都知晓了,周家卖臭肉给宁水食肆,叫叶宁赶出了大门。 铺子里的跑堂儿都识得阿直,但平日里阿直话少,只知道干活,这会子一个个目瞪口呆的。 “嘿,阿直你小子厉害了。” “真人不露相!” “太了不得了罢?” 蒋长信:“……” 蒋长信本想在保护叶宁的时候,“不小心”受伤,如此博取叶宁的同情心,便能打消二人的隔阂嫌隙,哪成想突然冲出一个逞英雄的。 阿直三两下教训了周家人,根本没有蒋长信表现的机会。 程昭悄悄靠过来,低声道:“主子爷,不是我多嘴啊,您都要被比下去了,得加把劲儿啊!” 蒋长信:“……” 蒋长信盯着叶宁,走过去道:“宁宁,你今日来铺子好早,我……” 不等他说完,叶宁尴尬的转移话题,道:“对了,阿直……” 叶宁走到阿直面前,道:“方才多谢你。” 阿直摇摇头:“你不是也救过我,我说过,回报你的。” 蒋长信感觉到了叶宁的僵硬,他甚至都不看自己一眼,再接再厉的挤过去,插在叶宁和阿直中间,道:“宁宁!我……” 蒋长信的话还是没有说完,叶宁道:“铺子要开张了,这里还要拾掇拾掇,少郎主还是回去罢,别磕了碰了。” 说着,对程昭道:“送你家少郎主回去。” 蒋长信深深的看着叶宁,瞥了一眼铺子门口的方向,正巧了,叶珠正好路过。 不过今日叶珠真的只是路过,并没有要来找茬儿的意思,或许是因为怕了叶宁,一路走过去都没有停顿,甚至还加快了脚步,并不想惹事儿。 蒋长信的眼眸一动,提高嗓音道:“咦?那不是叶珠么?” 叶宁立刻蹙眉,果然看到叶珠从铺子前路过,叶珠昨日才想给蒋长信做小,叶宁心里防备着,蒋长信又是个“单纯”的,若叫他们碰上,不知道蒋长信是不是又要吃亏。 蒋长信装作一脸乖巧听话的模样,道:“宁宁,那我……那我回去了。” 说着便要往外走。 叶宁一把拉住他,道:“等等。” 蒋长信佯装一脸迷茫,明知故问的道:“怎么了,宁宁?” 叶宁抿了抿嘴唇,道:“要不然……你上二楼坐一坐,一会子再走。” “嗯嗯!”蒋长信点头如捣蒜,道:“好,都听宁宁的!” 铺子很快开张了,今日螺蛳粉已经恢复了三枚钱币一碗,也不会再送比脸大炸蛋,客流量自然是不如前三日的,但也比较稳定。 按理来说,叶宁是不忙的,但是叶宁明显躲着蒋长信,绝对不上二楼,蒋长信每次叫他,他都叫跑堂的过去搪塞。 蒋长信无奈之下,自己下楼来,便见到叶宁坐在柜台后面发呆,摩挲着柔软的嘴唇,也不知在想什么。 “宁宁……”蒋长信走过去,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轻轻的唤了一声。 叶宁正在走神,突然感觉耳朵尖儿被一股热浪包围,甚至微微有些湿润,猛地回过神来,便对上了蒋长信深邃的双眸。 叶宁下意识向后靠,拉开距离,道:“你怎么下楼来了?” 蒋长信瘪了瘪嘴,道:“宁宁,你今天早上走那么早,是为了躲着我嘛?” 叶宁无言以对,因为蒋长信的感官很敏锐,他说对了。 叶宁站起身来,装作很是忙碌:“那边的桌子怎么没擦,我……” 不等他找借口离开,蒋长信拔高嗓音,道:“宁宁你躲着我,是因为昨天我们亲嘴……” “唔唔!” 叶宁刚迈出去的脚步立刻抽回来,一个回身,双手捂住蒋长信的嘴巴。 因为叶宁比蒋长信矮了一些,他双手捂住蒋长信的嘴巴,整个人都贴进了蒋长信怀中,那模样简直和“投怀送抱”没有差别。 蒋长信唇角挂着笑意,顺势搂住叶宁纤细的腰肢。 叶宁压低声音:“不要大庭广众说奇怪的话。” 蒋长信歪头,道:“宁宁什么是奇怪的话,难道是亲……” 叶宁再一次捂住他的嘴巴,瞪眼道:“还说?” 蒋长信就是明知故犯,笑了笑,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说了,他实在没忍住,送上门来的手心,自然要亲一下了。 叶宁感觉掌心一热,好像被亲了一下,但又似是错觉,毕竟捂着嘴巴,难免有些磕磕碰碰的,应该不是……不是亲。 叶宁放下手来,掌心火辣辣的,使劲在袍子上擦了两下。 叶宁强调:“不许再说奇怪的话。” “那——”蒋长信歪头问:“那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可以说嘛?” 第66章 叶宁绝然的道:“也不可以。” “为什么?”蒋长信垮下两条眉毛,好像垂头丧气的大狗子。 叶宁一时解释不清楚,道:“没有为什么,你答应便是了。” 蒋长信讨价还价,道:“那宁宁你也要答应我,今天晚上回来和我一起睡!” “咳……”叶宁险些被呛着,一起睡这种词眼儿也很奇怪。 蒋长信振振有词:“书房的小榻又硬又窄,你身子骨那么弱,是要害病的,回屋儿来睡,好不好嘛!” 双手拉住叶宁的衣角,还撒娇的摇摆着。 程昭:“……”早上闻多了臭肉,现在还反胃呢,造了什么孽啊,一大早上就起针眼。 叶宁只当蒋长信是个心智不全的孩童,撒娇也是人之常情,被软磨硬泡的没了法子,硬着头皮道:“好罢,我……今晚会回去的。” “嗯嗯!”蒋长信使劲点头,欢快的道:“那我也不在别人面前说和宁宁亲嘴的事情了!” 他的声音洪亮,一旁算账的权浅,还有擦桌子的跑堂儿,包括阿直,全都抬头看过来,保证听得清清楚楚的,一字不落。 蒋长信占了便宜,立刻开溜,道:“宁宁,说话算数哦,要早点回来,骗人是小狗!” 叶宁:“……” 蒋长信回了家,老老实实的等着叶宁回来。 时辰一点点过去,天色一点点黑沉,眼看到了就寝的时候,叶宁……还是没有回来。 蒋长信站在窗子前,脸色如同天色一般黑压压的,叶宁还是躲着自己,明摆着的事儿。 程昭提着灯笼从外面回来,他已然去大门看了五回了,苦着脸道:“少夫郎还没回来呢,这么夜了也不回来,别说是在书房过夜了,少夫郎今儿个怕是要铺子上过夜了。” 程昭嘟囔道:“这下子好了罢,人家都不回来了。” 蒋长信幽幽的看了一眼程昭,程昭赶紧闭上嘴巴。 吱呀—— 于渊从外面走进来,面色严肃的道:“主子爷,那个阿直有动静了。” 蒋长信的心情正不好,听到阿直二字,脸色更是阴沉的要下雨,幽幽的道:“讲。” 于渊拱手道:“阿直趁着夜色溜了出来,好似在找什么,往老太爷的书阁库去了。” 蒋长信早就察觉到了这个阿直不是普通人,很可能是京城里的人,今日阿直教训周家的两手,虽然不是他的真本事,有所刻意隐瞒,但也看得出来,他是个出挑的练家子,不一般人家能雇得起的打手。 蒋长信冷笑一声,他被叶宁放了鸽子,心情正是不顺,阿直撞上来也算是他倒霉。 蒋长信道:“好啊,那便让我亲自去会一会这个阿直。” * 夜幕笼罩之下的青田村,安静的只能听到虫叫。 蒋家大宅蒙着一层宁静,小厮仆妇们已然歇息,院落之间根本无人走动。 沙沙…… 无风,却有轻微的响动。 阿直从角落窜出来,他的身形灵动,犹如黑夜中的闪电,经过这几日对蒋宅的熟悉,阿直似乎已然熟门熟路,毫无阻碍的穿梭,直接跃入蒋家老太爷的院落。 他的目光落在老太爷的书阁库上,轻轻推开窗子,翻身跃入,快速翻找着阁子,似乎在寻找什么。 阿直放下手里头的一本书,向前走去,伸手刚要触碰另外一本书…… 啪!! 一只手突然伸出来,一把攥住阿直的腕子。 阿直吓了一跳,猛地睁大双眼,对方蒙着面,一袭黑衣,只露出如鹰似的双目,书阁库里太黑了,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那只手好像铁箍子,阿直猛地一震,一下子没能甩开,心底里暗暗吃惊,发狠的再次一震,对方却在此时,放了手。 阿直收不住力气,向后退了两步,一声闷响后背撞在书阁之上。 “嘶……”阿直狠狠倒抽一口冷气,他的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始终伤得太深,还在愈合阶段,脆弱的厉害,被这样狠狠一震,登时有些撕裂的迹象。 那黑衣人冷笑,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出手如电,再次袭向阿直。 阿直快速就地一滚,从窗口钻出,想要将黑衣人甩掉,但是阿直发现,那黑衣人甚至比他更加熟悉蒋家大宅的地形,无论阿直往多窄的地方钻去,黑衣人总是能先一步截住他。 阿直逃无可逃,被迫再次与黑衣人交锋,压低了声音质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浅笑一声,一面与阿直交手,一面用沙哑的,显然故意伪装的嗓音道:“你又是何人?” 黑衣人一路咄咄相逼,好像是只狩猎的豹子,却不急于一口咬烂猎物的喉咙,而是在无聊的戏耍,道:“还不动真格么?我怕你死得很难看。” 一向没有任何表情的阿直,此时已然被激怒了,他紧皱双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戾,动作比方才快了不少,五指成爪,另一手掌心闪光,竟藏了一把极小的短刀,割向黑衣人的脖颈。 黑衣人反应迅捷,向后一闪,借力踢在阿直的背上,阿直向前踉跄了好几步,额角冷汗涔涔而下,这下子伤口真的撕裂开了,脸色瞬间惨白下来。 阿直也意识到,自己的武艺根本不敌黑衣人,更何况是受伤的情况下,于是不敢多加纠缠,咬住后槽牙,忍着疼痛,蹿身又走。 这一次,黑衣人并没有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的眯了眯双眸…… “主子爷。” 于渊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黑暗中,问道:“为何不追?” 黑衣人抬起手来,道:“不必再追了。” 于渊露出不解的目光。 黑衣人,也就是蒋长信幽幽一笑,喃喃自语的道:“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这种身法……原来是你。” * 蒋长信和于渊出去了,只留下程昭一人在屋儿里。 程昭瘫在八仙大椅上,叠着二郎腿,悠闲的嗑着糖霜瓜子儿,磕得咸了,便端起香茶来呷一口,简直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惬意非常。 他是一点子不担心主子爷去会阿直的,别说是主子爷一个人的功夫了,再者说了,还有于渊在呢,二打一,且那个阿直还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绝不可能大张旗鼓,因此程昭半点子也不担心主子爷和于渊吃亏。 程昭悠闲的往嘴里扔瓜子儿,突听一个仆妇的嗓音道:“哎呦,少夫郎,这么晚才回来呀?” 紧跟着是叶宁的嗓音,淡淡的嗯了一声。 “咳——!!”程昭被呛得咳嗽起来,捂着嘴巴,又不敢磕得太大声。 叶宁回来了!叶宁回来了!他猛地站起来,忘了怀里还放着一把瓜子儿,哗啦一声全都洒在地上。 仆妇还在与叶宁唠嗑儿:“铺子上这么忙呀,少夫郎也要注意身子,别累坏了。” 叶宁的嗓音道:“少郎主歇了么?” 仆妇的嗓音道:“屋儿里亮着灯呢,怕是还没……” 程昭第一反应便是灭灯,使劲一吹,烛火熄灭,那仆妇的嗓音截断,道:“哎呦?刚还没熄灯呢,怕是才睡下。” 紧跟着,有脚步声往主屋儿来,必然是叶宁走过来了。 程昭吓得蹦起来,也顾不得地上的瓜子儿了,怎么办怎么办,平日里最是有主见的他,这时候心里乱糟糟的一团,这会子冲出去,必然会碰到叶宁,该怎么与叶宁说?少郎主歇息了?可是榻上没人啊…… 程昭下意识看向软榻,眼眸一亮,动作比思维还快,一个蹿身上榻,将被子拉过来盖过头顶,整个人蜷缩在里面。 吱呀—— 几乎是同时,屋儿门被推开了。 叶宁今日本不想回来了,奈何他答应了蒋长信一定会归家,左思右想,又不想失信于人,于是耽搁得不能再耽搁,终于还是乘着夜色回了蒋家。 他本以为蒋长信定然是睡了的,毕竟都这般晚了,哪知晓屋儿里的灯刚刚熄灭,那肯定是没有歇息。 叶宁轻声走进来,脚下跐溜一滑,低头一看,一地的糖霜瓜子儿…… 叶宁奇怪,怎么洒了这般多的瓜子,也不见人收拾?难道…… 难道是自己回来的太晚了,蒋长信耍小性子了?他本就是孩子的脾性,若是不欢心了,也是常有的,恐怕以为是自己骗了他。 叶宁无奈的叹口气,将地上的瓜子归拢了归拢,好歹拾掇一下,这黑灯瞎火的,别再摔了谁。 归拢了瓜子儿,叶宁走到软榻边,被子包鼓鼓囊囊,明显有人缩在里面,却不吭声,还把脑袋也盖住了,这么热的天气,不是要捂痱子么? 叶宁伸手拍了拍,道:“蒋长信?你睡下了么?” 被子包里的程昭:“……”主子爷干什么不好,非要针对阿直,让于渊去试探不就得了。 现在好了,叶宁回来了!人家阿直的身份捂得严严实实,主子爷怕是要保不住了! 程昭心里埋怨着,可他不敢说话,一动不动的挺尸,只管紧紧的揪住被子,不叫叶宁掀开。 第67章 叶宁奇怪:“蒋长信……蒋长信?” 叶宁挑眉道:“这大热天儿的,你捂着脑袋做什么?快松手。” 程昭:“……”不能松手,松手没命。 叶宁与他僵持了两下,道:“你是不是生气了?我可没有食言,只是……铺子上忙了些,所以回来的有点晚。” 叶宁自己听了这话儿,都有些心虚,今日铺子没了优惠,比前三日客流少一些,虽还是有不少慕名前来的食客,与回头客,但说实在的,今儿个井然有序,一点子也不慌乱。 叶宁道:“好了,别生气了。” 顿了顿,又道:“你不说话,我也睡了。” 程昭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竟然是叶宁在退衣裳的声音,一时间头皮发麻,后脊梁发冷,若是让主子爷知晓,叶宁在自己面前脱衣裳……虽然程昭发誓蒙着被子什么也没看到,但是依照主子爷那小心眼子的秉性,也不一定信呢。 哗啦!衣衫脱下来,搭在扇屏上。 叶宁只着单薄的里衣,走到榻边上,拽住被子包,道:“蒋长信,这是我的被子,你盖错了。” 程昭:“……” 叶宁又使劲拽了拽,挑眉:“还闹上脾性了?” 哄也哄不好,性子还挺倔。 叶宁不信这个邪,使劲拽住被子,和程昭开始拔河。 程昭蒙在被子里,早已大汗淋漓,吐息也不顺畅,叶宁虽看起来娇弱了一些,但意外的有些手劲儿。而且叶宁一直从头顶掀被子,其实是虚晃一枪,瞬间放开手,从底部一掀,直接将整张被子掀开。 露出了被子之下的……程昭。 叶宁皱眉:“程昭?” “少、少……”程昭还保持着挺在软榻上的僵硬动作,挤出一抹尴尬的微笑:“少夫郎。” 叶宁左右看了一眼,道:“蒋长信呢?” 蒋长信试探出阿直的真实功夫,他因着是经历过一世的人,所以瞬间猜出了阿直的真实身份,冷笑一声。 蒋长信与于渊回了院子,两个人刚要进屋儿与程昭碰头,便听到屋里传来叶宁的嗓音。 坏了!蒋长信心头一颤,叶宁?这么夜了,叶宁竟回来了,他还以为叶宁会在铺子上过夜。 于渊也没了主见:“主子爷,怎么办?” 蒋长信眼眸一动,立刻拐进不远处的书房,三两下退下黑衣,拿出在书房里的备用衣衫换上,这才折返回主屋儿。 嘭—— 房门打开,便见屋中黑灯瞎火的,程昭笔杆条直的躺在软榻上,叶宁只着单薄的里衣,夏日的衣衫又薄又软,贴合着叶宁柔软纤细的腰肢,两条大腿又细又长微微分开半跪半坐在榻牙子上,还保持着一副掀被子的动作。 蒋长信:“……“ 蒋长信大步冲过去,一把抱起叶宁,将人搂在怀里,用衣裳遮挡着。 程昭赶紧捂住眼睛,大喊着:“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蒋长信皱眉:“出去。” 程昭一个轱辘从榻上翻下来,连滚带爬的冲出去,还不忘了将门关上。 一时间,主屋儿里只剩下叶宁和蒋长信二人,二人大眼对小眼,四目相对愣了好一阵。 蒋长信先发制人,欲图拐开话题,垂着双眉装可怜:“宁宁,你回来得好晚,我还以为你骗人,不回来了呢。” 叶宁却不吃他这一套,挑眉道:“你刚才不在房中,这么晚去哪里了?” 蒋长信:“……” 第39章 两情相悦(2更) “我……”蒋长信眼眸微微晃动,但反应很快,语气里有些委屈:“当然是去接宁宁了,可是宁宁不在铺子上,我便又回来了。” 叶宁可不是那般好糊弄的,道:“那程昭为何躲在你榻上,分明听到我在叫你,还一言不发?” 蒋长信眼皮一跳,他怎么想到程昭如此“聪敏”,竟然钻进被窝里冒充自己,还被叶宁抓了一个正着。 蒋长信对上叶宁探究的眼神,理直气壮的道:“当然、当然是因为我出去的太晚了,怕阿爹阿娘责怪,便让程昭拦一下子,谁知晓他那么笨,还是被宁宁你发现了。” 蒋长信再次岔开话题,道:“宁宁你好聪明哦,一下子便发现不是我了呢。” 叶宁:“……” 叶宁听着他的回答,有点子合理,但又有点子奇怪。 挑眉道:“你的衣裳,怎么和之前穿得不一样?换衣裳了?” 蒋长信额角隐隐冒汗,叶宁的洞察力不是一般的敏锐,蒋长信自然换了一身衣裳,他方才穿着黑衣,若不是书房里有备用的衣裳,此时已然裸奔了。 蒋长信硬着头皮道:“衣裳脏了,便换一件。” 那件传说中脏掉的衣裳,此时整整齐齐的挂在扇屏上,为了不压出褶子,勤快的程昭还特意展平了,打眼望过去……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没看到一丁点儿污迹。 叶宁刚要开口询问,蒋长信觉得这样不行,必须夺回主导,于是抱着叶宁回到榻上,道:“宁宁,你是回来陪我睡觉的嘛?原来宁宁没有骗人。” 叶宁:“……” 果然,这一招管用。 叶宁的脸色瞬间变得僵硬,眼神也不再那么锐利,避开蒋长信瞥向另外一面,一个轱辘进了床里面,贴着墙躺下来。 蒋长信立刻退下衣裳,躺在叶宁的外手边,道:“宁宁,时辰不早了,你累了一天,我们快睡觉罢。” 睡觉睡觉睡觉……叶宁脑海中都是睡觉。 其实他与蒋长信也不是头一次同床共枕了,但接吻之后,还是头一次这样肩并肩的躺在一起。 蒋长信的肩膀宽阔,即使叶宁使劲往里靠,他的肩膀还是若有似无的抵着自己的肩膀,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在无数次“不小心”的触碰之后,叶宁终于忍不了,推了推蒋长信道:“你去外边一点,挤到了我了。” 叶宁支起身子一看,软榻分明那么大,蒋长信恨不能躺在了正中间,外手空着,偏偏要挤自己。 蒋长信则是一脸无辜,这里眨眼睛,道:“宁宁,我挤到你了么?” 叶宁:“……”好像自己很刻薄似的。 蒋长信听话的向外靠了靠,但他这次侧过身来,面朝着叶宁躺下来,也不闭眼,眼巴巴的看着叶宁。 叶宁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他灼灼然的目光,实在顶不住压力,干脆面朝里躺着,眼不见心不烦。 可叶宁不知晓,自己这样用后背对着蒋长信,其实才是更危险的。 夜色深沉而安宁,漆黑的屋儿里只剩下二人的吐息声,蒋长信深深的凝视着叶宁的背影,薄薄的衣料子柔软贴合,勾勒着叶宁纤细的腰肢,目光流连在那流畅的曲线,还与微微挺翘的臀瓣线条之上。 蒋长信的吐息变得有些紊乱,沙哑的开口:“宁宁,靠墙凉不凉?你往我这里躺一躺。” 叶宁不想理会他,装作睡着了,可蒋长信却孜孜不倦的扒拉他,叶宁实在无法自拔,睁开眼睛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什么天气还凉?” 蒋长信嘿嘿傻笑,道:“可是宁宁你身子弱,什么天气都要注意一些才是。” 叶宁心里乱糟糟的,思忖了半天,还是决定开口,他觉得自己若是不正面教育蒋长信,按照蒋长信的孩子心性,保证下次还要“犯错”,难不成便要这样尴尬下去了? 叶宁清了清嗓子,道:“亲吻……是对自己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情,你要记清楚了。” 蒋长信认真地看着叶宁,点点头:“哦,我记住了。” 叶宁狠狠的松出一口气,甚好,说出口也没什么,蒋长信虽然是个“笨小孩”,但胜在虚心求学,应当可以记住,如此一来…… 不等叶宁这一口气吐出来,蒋长信突然撑起身体,靠向叶宁。 叶宁只觉得黑夜更加黑暗,蒋长信高大的身躯投下一片宽阔的阴影,瞬间将自己笼罩起来,然后那张俊美刚毅的容颜,不断放大,又放大…… 唇上一阵温柔,那是似曾相识的温柔。 蒋长信在叶宁的唇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唔!”叶宁后知后觉,睁大眼眸,吃惊的微微启唇,唇瓣颤抖了好几下,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嘴巴,含糊的道:“你怎么又……” 蒋长信一双鹰目笑得几乎变成月牙,透露着憨厚与诚恳,认真的道:“我喜欢宁宁。” “宁宁你说的,”蒋长信理直气壮:“亲吻只能对自己喜欢的人做。” 叶宁久久不能回神,眼睫快速的颤抖,心窍好像擂鼓。 是了,蒋长信喜欢叶宁。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蒋长信自己也有些吃惊,但最多的还是释然。刚开始蒋长信只是觉得叶宁与众不同,和青田村其他的人都不一样,十足有自己的主见,便是连打人的模样都很有趣儿。 但是后来,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蒋长信看待叶宁的眼神,愈发的不同寻常了。 第68章 他很庆幸,自己用各种的理由,各种的手段,各种的借口,把叶宁变成了自己的人。 “我……”叶宁终于反应过来,道:“我说的喜欢,不是那种喜欢。” “哪种喜欢?”蒋长信歪头,一脸不解。 叶宁解释不出来,道:“反正不是那种喜欢。” 蒋长信委屈:“我就是喜欢宁宁,难道不能亲宁宁么?” 叶宁深吸了一口气,耐心的解释:“是我刚才的教育有误,亲吻的话,只是单方面的喜欢不可以,需要两情相悦,两个人都喜欢才可以。” 蒋长信笑得甜甜的,道:“那宁宁你喜欢我嘛?” 叶宁:“……” 叶宁眼皮狂跳,回答道:“当然不喜欢,我不喜欢男人。” 他这话一落地,蒋长信甜滋滋的笑容立刻消失,一下子变得泫然欲滴,眨巴着眼睛,抿着嘴唇,抽动着鼻头,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哽咽道:“宁宁……宁宁不喜欢我,宁宁是厌恶我么?” “我、”叶宁着急了,他说话直来直去,有的时候又太强势了,不太会哄孩子,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讨厌你。” 蒋长信又道:“我知晓了,一定因为我是傻子,旁人都这么说,他们说我傻,说我呆,说我……说我蠢,所以不喜欢我,宁宁你……你也不喜欢我嘛?” 叶宁心中的罪恶感,好似泉涌一样,好端端的教育,怎么把未来的太子爷给惹哭了?这可是自己投资的潜力股,连忙放软了嗓音,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谁说你傻,赶明我带你去教训他。” 蒋长信开始干打雷,捂着眼睛道:“我知道的,我是傻子,宁宁也不喜欢我……” “别哭了,你……唉。”叶宁手足无措,想要给蒋长信擦眼泪,偏偏蒋长信不理他,背过身去,好似很委屈,很受伤,很失落。 蒋长信自然不能让叶宁给他擦眼泪,因着他根本没有掉眼泪,纯粹的干打雷不下雨,俗称假哭。 那高大背影,宽阔的肩膀,分明给人无限的安全感,此时可怜巴巴的缩在一起,时不时抖一下,抽噎的直打嗝。 叶宁也曾听过,青田村的村民背地里议论蒋长信,说得话又刻薄又难听,他们知道蒋长信听不懂,因此毫无顾忌,当面也不避讳。 叶宁以为蒋长信勾起了伤心事儿,都怪自己嘴笨,道:“我当真没有厌恶你。” “当真?”蒋长信的哭声中断,侧头看着叶宁,借着稀薄的月光,蒋长信的脸上满是落寞与寂寥。 叶宁立刻道:“自然是真的。” 蒋长信道:“那、那你发誓。” 叶宁点点头:“我发誓。” 蒋长信得寸进尺,又道:“那……那你就是喜欢我了?你说喜欢我。” 叶宁:“……” 蒋长信见他不言语,瘪起嘴唇:“我就知道,像我这么笨,这么傻,这么蠢,宁宁是不会、不会喜欢我的……” 又要哭了,叶宁实在没法子,一方面也是不落忍,道:“你别哭了,我……我喜……” 叶宁打了磕巴,让一个直男说这么难为情的话,还要对着另外一个男人说,叶宁实在难以启齿。 他本就是一个感情很淡的人,从来没有对谁表过白,反复咬着嘴唇,结巴的道:“喜、我……” “嘻嘻!”蒋长信破涕为笑:“我也喜欢宁宁!” 说罢,一探头,在叶宁的唇上再次落下一吻。 叶宁瞪大眼睛,因为距离很近,一瞬间他发现蒋长信的脸上根本没有泪痕,好像压根儿没哭!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叶宁又被蒋长信亲了!这么一会儿时间,被亲了两回,虽不像第一次那般激烈,却也是结结实实的亲吻。 叶宁捂着嘴:“你又……又亲我?” 蒋长信歪了歪头,道:“宁宁,你好奇怪哦,你说两情相悦才可以亲亲,刚才你又说喜欢我,不就是让我亲亲的意思么?” 叶宁:“……”! 叶宁恍然大悟,自己被绕进去了。 被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子”绕进去了…… 蒋长信心满意足,躺下来,将叶宁也拉着躺下来,给他体贴的盖好被子,道:“很晚了,宁宁快睡觉,再不闭眼,还亲亲你哦。” 叶宁吓得立刻闭起眼睛,后知后觉的感觉不对劲儿,自己好像被“恐吓”了,而且这种恐吓还挺管用,好似大人吓唬小孩子,再不睡觉会被老狼叼走…… 第二日,蒋长信神清气爽的晨起,跟屁虫一样跟着叶宁往铺子上去。 程昭小声的道:“主子爷,昨儿个没事儿罢?可把我吓坏了!” 蒋长信给他了一个眼神,摇摇头,示意没有露馅儿,程昭狠狠的松一口气,还是主子爷厉害,这都没露馅。 众人到了铺子上,时辰尚早,好几辆车马停在铺子门口,伙计们正在卸货。 蒋长信一眼便看见了,阿直也在其中,肩膀上扛着一个箱子。平日里阿直干活利索,力气也很大,别人扛一个箱子,他能扛两个箱子,今日却不同,阿直和旁人都一样,只扛着一只箱子。 且面色微微发白,咬着嘴唇,似乎在忍耐着痛苦。 蒋长信憨厚的笑容掺杂着一丝冷笑,昨夜与阿直交手,他的旧伤撕裂,一晚上必然是好不得的,今日可不是力不从心么? 蒋长信故意道:“宁宁,我也来帮忙罢!” 不等叶宁阻止他,蒋长信像一只欢脱的大狗子,跑过去接住一口箱子,却笨手笨脚,一个不小心,咚轻轻撞了下阿直的肩膀。 “嗬……”阿直闷哼,身体踉跄,险些将箱子给扔出去。 “啊呀……”蒋长信满脸无辜:“对不住对不住,我……我没看到你,你没事儿罢?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呀?” 叶宁走过来,也注意到了阿直的脸色,不只是脸色,他的后背衣裳竟然有些渗血,道:“你的伤口还没好?怎么开始渗血了?” 阿直的眼眸心虚的晃了两下,他本想昨夜夜探蒋家,哪知晓半路遇到了对手,伤口崩裂了,但也不去找大夫,唯恐旁人问其他如何崩裂,本想自己忍一忍,哪知这么巧,被蒋长信撞了一下。 阿直沙哑的道:“可能……昨日教训周家打手的时候,不小心抻裂了。” 他尽量给自己找了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蒋长信又是冷笑一声。 叶宁皱眉道:“既然伤势还未好,今日便不要做体力活了,你去里面帮衬罢。” 阿直点点头,道:“多谢东主。” 说完,转身进了铺子里。 蒋长信本想戳穿阿直的,没想到他找了理由搪塞,叶宁非但没有追问,反而叫他去休息了。 一股酸溜溜的感觉涌上心头。 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道:“宁宁,你这么关心阿直,我吃味儿了,不欢心了。” 叶宁道:“瞎说什么,你懂什么是吃味儿?” 蒋长信信誓旦旦的道:“阿娘说了,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吃味儿,我喜欢宁宁,我自然也会吃味儿。” 两个人站在铺子门口,人来人往的那么多伙计,叶宁一时收到了无数探究的目光,登时眼皮狂跳。 他捂住蒋长信的嘴,道:“别瞎说,进去。” 叶宁推着蒋长信上了二楼,道:“老老实实呆着,别捣乱。” 说完,带门出去了。 蒋长信唇角带笑的看着叶宁离开,程昭奇怪的道:“主子爷,您笑什么呢?” 蒋长信挑眉道:“你没看到叶宁脸红了么?想必是害羞了。” 叶宁走的时候,耳根的确红了,毕竟蒋长信一言不合就表白,天天把喜欢挂在嘴边,叶宁向来是个感情淡泊之人,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实在招架不住。 叶宁走得匆忙,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稍微有些发烫,赶紧深吸了两口气,准备下楼。 程昭并未注意,道:“是么?兴许只是天气太热罢。” 蒋长信瞥斜了他一眼,程昭赶紧转移话题,道:“主子爷,昨夜可有眉目,那阿直到底是什么来头?” 正说话,窗子被推开,一条黑影灵巧的窜进来,是于渊。 蒋长信没有立刻回答程昭,而是对于渊道:“让你去查的,如何了?” 于渊抱拳道:“回主子爷的话,绣衣司最近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安静得很。” “绣衣司?”程昭惊讶:“主子爷为何叫于渊去查绣衣司?难道……” 绣衣司掌管大梁的宫廷禁卫,绣衣司使更是天子的心腹重臣。但自从十常侍乱政之后,绣衣司大换血,上上下下已然变成了阉党的傀儡,其中新上任的绣衣司使,更是阉党的养子。 如今整个大梁宫,甚至整个皇城,都已然变成了十常侍的顽物。 蒋长信眯起眼睛,幽幽的道:“于渊你应该很了解,毕竟你也曾是绣衣司出身,他的武艺路数,和你一模一样。” 程昭看向于渊,于渊眼神深沉,道:“阿直是绣衣司的人?” 第69章 蒋长信幽幽的道:“善用暗器短刀,倘若我没有猜错,他乃是十常侍之一曲音的养子……绣衣司使曲清非。” 上辈子蒋长信并没有见过曲清非,但他也听说过曲清非的名头。曲清非的口碑极差,很多人都传言,绣衣司使乃是阉党的刽子手,杀人不眨眼,完全是十常侍的走狗。 程昭的脸色严肃起来,道:“他是阉党的义子,都找到青田村来了?那必然是冲着主子爷来的!是了,他昨儿个还夜探了老太爷的书阁库,难道他发现老太爷当年接受托孤的事儿了?” 他说着,眼眸中划过与平日里笑嘻嘻不同的狠戾,阴沉道:“若是如此,这个阿直怕是留不得。” 于渊没有说话,看向蒋长信,他在等待主子爷的示下。 蒋长信却抬起手来,道:“稍安勿躁,曲清非在蒋家住了多天,若是发现了我的身份,必然早已沉不住气。他如今身受重伤,且没有绣衣使与其联络,我怀疑绣衣司内部已然乱了,或者……十常侍内部已然乱了。” 程昭冷笑:“这些阉党,怕是狗咬狗一嘴毛,因着分赃不均内讧了罢!” 蒋长信道:“于渊你盯紧了他,还有……” 他的唇角板起来,嗓音低沉森然,道:“无论是阿直,还是曲清非,都不许牵扯到叶宁。” 作者有话要说: 蒋长信:太好了,我和宁宁是两情相悦[亲亲]请大家祝福我们[撒花][撒花][撒花] 叶宁:[问号][问号][问号] 第40章 争宠(1更) 宁水食肆最忙碌的时候分明已经过去了,叶宁却愈发的忙碌,每日归家都很晚。 归家之后累得倒头就睡,偶尔有空在家里,也会钻进厨房里研究菜色,总之与蒋长信说不了两句话。 蒋长信笃定,虽自己与叶宁已然“两情相悦”,但叶宁其实还是躲着自己的…… 蒋长信今日犹如其他日子一般,“独守空房”,等着叶宁从铺子上回来。叶宁还未回来,于渊倒是先从外面进来。 “主子爷,属下方才看到有一个人鬼鬼祟祟朝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程昭第一个反应就是:“是不是阿直?” 于渊一直盯着阿直的一举一动,却摇摇头,道:“不是阿直,是属下盯着阿直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是宅中的一个庖厨。” “庖厨?”程昭松了口气,道:“庖厨进厨房,这再普通也没有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蒋长信却蹙起眉头,这个时辰了,蒋家没有食夜宵的习惯,天黑之后老太爷便歇息了,老爷和大奶奶也从不熬夜,给蒋家上夜的下人可是最轻松的,没有过多的活计,夜里头厨房更是不会动火。 今日倒是稀奇了,这么晚了还有庖厨。 于渊沉声道:“属下怕他是想要偷东西。” “偷东西?”程昭更是不解:“厨房里能有什么东西?” 蒋长信眯起眼睛,对于他们来说,厨房里自是没有好东西的,无非是一些吃喝的食材,还有各种酱料腌菜等等。 可问题就在于酱料腌菜…… 叶宁正在开食肆,他一般都会在家中研究菜色,研究好了之后才会带去食肆,例如螺蛳粉的酸笋,便有一坛子放在了家中。 蒋长信虽不懂吃食,但是他听叶宁说过,螺蛳粉最重要的自然是汤头,而汤头中的关键,其实并不是螺蛳,而是酸笋。 螺蛳粉所谓的臭味,一部分是爆炒螺蛳之后熬汤的味道,那种味道令汤头浓厚而丰富。而绝大多数的臭味,其实是来自于酸笋的发酵。蒋长信偶然间撞见过一次叶宁给酸笋开坛,那臭气,熏得他恶食之症差点子发作…… “酸笋……”蒋长信眯起眼睛。 不是他满心算计,而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蒋长信还是重生过一次之人。这半夜三更的,有人专门往厨房里钻,说不定是冲着叶宁的菜谱配方来的。 蒋长信道:“去看看。” 三个人离开了主屋儿,刚走不久,叶宁便回来了,推门一看,没人。 叶宁奇怪的道:“少郎主不在家中么?去了何处?” 上夜的仆妇道:“回少夫郎的话,少郎主刚刚才出院儿去,说是肚子饿了,去小厨房寻一些吃食。” 叶宁心中古怪,蒋长信素来不喜欢食夜宵,毕竟他患有恶食之症,别人是饿了难受,蒋长信则是食多了难受。对于蒋长信来说,若是食多了,便饮不下水,睡不着觉,因而他从来不食夜宵。 叶宁立刻也出了院子,往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鬼鬼祟祟的钻入小厨房,他虽然是庖厨,但进入厨房的模样,倒更像是一个贼,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庖厨钻进厨房,目的十足明确,往角落钻去,抱起地上的一个坛子转身便跑,一头扎出厨房大门。 “嗬!!”庖厨倒抽一口冷气,差点被门槛绊倒,瞪着眼睛看着眼前之人。 正是蒋长信。 蒋长信笑眯眯的道:“咦?你在做什么呢?” 庖厨是来偷东西的,吓得要死,睁大了眼睛,嘴唇颤抖,缓了好一阵,似乎觉得蒋长信是个傻子,可以随便糊弄,支支吾吾的道:“少……少郎主啊,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啊?” 蒋长信却不是真傻,道:“我问你,在做什么呢?”指了指他怀中的坛子。 “我……我这……”庖厨哈哈干笑:“这是……这是打扫厨房呢,您看看,那些新来的毛手毛脚的,用了东西也不知道归拢好了,我这不是看着太乱了,打、打扫打扫……” 他说着,便要绕过蒋长信离开,匆忙的道:“少郎主,您也赶紧歇息罢,小的就先回去了。” 啪! 蒋长信一把抓住他,也不废话,道:“把东西放下。” 庖厨急眼了,觉得蒋长信是个傻子,说出去的话别人也不会相信,猛地抖手甩开,发足便要跑。 蒋长信冷笑一声,别说是他一个人了,程昭和于渊也能把这厨子制服。 不等蒋长信出手,谁知道这么巧,有人抱着一堆柴火从旁边路过,正是阿直! 庖厨冲过去,和阿直打了一个照面,他面色慌张,怀里还抱着坛子,那坛子虽然封着,但还是能隐隐约约闻到一股发酵的味道,阿直一直在铺子上做活儿,自然分辨的出来。 当即眼睛一眯,劈手将一只木柴打过去。 “啊——”庖厨一声大吼,猛地栽倒在地上,手中的坛子一扔,眼看便要砸个粉碎。 阿直动作干脆利索,一个旋身,抬手接住,稳稳的将坛子托在手中。 “谁在那里?” 叶宁乘着夜色赶到小厨房,便听到庖厨的惨叫声。 阿直指着地上的庖厨,冷冷的道:“他偷东西。” “胡说……”庖厨想要狡辩,指着阿直道:“分明是你……是你偷东西,我拼命护住坛子,你却要打人,不信……不信可以问问少郎主!” 庖厨摆明了欺负蒋长信是个傻子。 蒋长信心里气儿不顺,哪里都有阿直的事儿,自己分明可以解决,阿直偏偏要横插一杠子,现在好了,蒋长信还要为阿直作证。 蒋长信虽不情愿,还是道:“宁宁我看见了,是他是他,抱着坛子跑出去!” 他指着庖厨。 庖厨狡辩道:“不是我啊!少郎主,必然是天色太黑,您看错了,分明是那个小厮,您再仔细看看啊!” 阿直手掌中托着坛子,他的伤口还没恢复,坛子沉重,似乎又牵扯到了痛苦,微微蹙着眉。 蒋长信一看,眼眸微动,立刻哎呦一声“惨叫”,指着庖厨道:“宁宁,就是他,他还打我,我……我胸口疼……” 庖厨一下子懵了,自己什么时候打人了? 蒋长信可怜巴巴,委屈巴巴,捂着自己的胸口,好似随时都能哭出来的巨型大可怜儿。 叶宁走过来,道:“这半夜三更的,你来厨房做什么?” “小人……小人……”庖厨支支吾吾:“小人只是饿了……饿了,所以……” “呵呵。”叶宁笑出声来,却是冷笑,道:“饿了?抱了这么一大坛酸笋吃?你的胃口倒是够好的,也不怕倒牙。” “少……少夫郎……”庖厨跪下来磕头,咚咚有声:“您开恩啊!开恩啊!就看在小人兢兢业业,为蒋家做厨二十年的份儿上,放过小人罢!小人……小人真的只是饿了……” 叶宁道:“还是嘴硬?你不说,好,我也不问了,现在便收拾东西,离开罢。” 庖厨一愣,道:“少夫郎,您这是什么意思?” 叶宁平静的道:“我的意思很简单,手脚不干净,嘴巴也不老实,这样的人还是请您另谋高就罢。” “你?!”庖厨蹭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我给蒋家做厨二十年,老太爷最是喜爱我的手艺,便是连少郎主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嫁进来的二婚夫郎,还是个不能生养的,也没见你给蒋家添子添丁,你还能个儿上了?你说话算数么?” 第70章 “算数。” 蒋长信大步走过来,将叶宁拉到自己身后,他的面容在夜色下,显得那般阴鸷而不清晰,分明还是那张“傻兮兮”的面孔,却有哪里不一样了。 蒋长信冷声道:“叶宁说话算数。” “程昭,撵他出去。” “是,少郎主!” 庖厨大叫大嚷:“我在蒋家做厨二十年!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就是先拿两根腌笋嘛?!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庖厨的喊声把蒋家老爷和大奶奶全都惊醒了,不过二人听说了事情,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由着叶宁和蒋长信的意思去了。 阿直将酸笋的坛子重新搬回小厨房,放回原本的位置。 叶宁看着他略微僵硬的动作,道:“你的伤口叫大夫看过了么?” 阿直摇摇头,没言语。 叶宁道:“去叫大夫看看,再上些药,别耽误了做工。” 叶宁虽然说得不近人情,蒋长信听得出来,其实他是在关心阿直的伤势。 蒋长信心里酸溜溜的,“哎呦——”叫出声,夸张的捂着自己的胸口,高大的身躯蜷缩下来:“好疼啊……” 叶宁的注意力终于被蒋长信吸引过去,扶住他道:“怎么了?” “宁宁……”蒋长信可怜巴巴:“宁宁我没事的,不疼……哎呦,疼……” 程昭:“……”刚说不疼,又喊疼,到底是疼不疼? 蒋长信委屈的道:“我方才见那个厨子鬼鬼祟祟的,想要拦住他,哪知道他出手打人,宁宁……我被打了,好疼呀。” 叶宁立刻蹙起眉头,脸上写满了担心:“他打你哪里了?快叫大夫来看看。” 厨子根本没有打蒋长信,蒋长信不过是卖可怜而已,道:“不要看大夫,不要看大夫,宁宁回去给我揉揉就好了。” 叶宁拿他没法子,时辰也晚了,便扶着蒋长信回了主屋儿。 叶宁回身关门的这个空当,再一转头,吓得双目圆睁:“你……你脱衣服做什么?” 还脱得如此干净。 蒋长信安寝的时候也会脱衣裳,但到底都会留一层里衣,他并没有裸睡的习惯。今日一进屋儿,竟把上衣脱了个干净。 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的胸口之上,微微垂着头,委屈的道:“宁宁,帮我揉揉。” 叶宁的掌心被烫了,手心儿里火辣辣的,立刻想要抽手,奈何蒋长信早有准备,握得死紧。手掌下是蒋长信流畅起伏的胸肌,叶宁只是见过,却从未这般真实的摸过,不知是不是错觉,一时间竟有些头晕目眩。 “快放、放手。”叶宁道。 蒋长信清晰的看到叶宁的耳朵尖爬上一层淡淡的殷红,执拗的道:“不放,宁宁答应给我揉揉的。” 叶宁哪里敢动,僵硬的扎着五指,但这动作也有点不对劲儿,配合着蒋长信傲人的大胸,怎么看怎么猥琐,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蒋长信耍赖:“不管,我被打得痛痛,要宁宁揉。” 叶宁何止是耳朵尖儿发红,这会子已经满脸烧红,殷红顺着脖子一直向下,恨不能爬到锁骨上,叶宁此时此刻分不清楚,到底是蒋长信在耍流氓,还是自己在耍流氓。 若是这一幕叫旁人看到,被袭胸的分明是蒋长信,但叶宁可以对天发誓,自己才是被迫的那一个。 别说,叶宁是头一次这般近距离的接触如此傲人的胸肌,无论是线条还是轮廓,都令叶宁羡慕不已,这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肌肉,而且触感也…… 叶宁有些走神,突听耳边传来一声隐忍的闷哼,原来是叶宁不知不觉中手指用了力气,那举动好似撩拨一般,蒋长信的表情瞬间落下来,眼神愈发深沉阴暗。 “宁宁。”蒋长信的嗓音沙哑,低沉夹杂着磁性,幽幽的传入叶宁的耳朵,还有那温热的吐息,一点点逼近过来。 叶宁睁大眼睛,在蒋长信的亲吻落下的一瞬,猛地抵住蒋长信的胸口,把头撇开,道:“很晚了,睡罢。” 说罢,动作快极窜上软榻,紧紧贴着墙边里手,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蒙在被子里…… 因为没有了开业大酬宾的优惠价格,之后几日食肆的客流量趋于平稳,虽然不算是爆满,但每日也有慕名前来的食客,全都在叶宁的预期之中。 只不过…… 又过了两日,食肆的客流量突然开始下跌,并非正常的下跌流失,而是那种断崖式下跌,好似一瞬间食客全都跑光了。 “怎么回事?”跑堂的难得闲的发霉,一个个依靠着空桌子,有一搭没一搭的用抹布擦着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台面,互相唠嗑儿道:“今儿个人也太少了罢?” “是啊,平日里这个时辰,咱们都忙不过来,今日是怎么的,好生稀奇。” 只有两桌客人零零星星的坐着,食客吃完了,付了钱离开,这下子好了,整个食肆里安安静静,一桌食客也没有。 “不、不好了!”权浅从外面风风火火跑进来,大热天的汗流浃背,他一个名门之后,也顾不得形象,呼呼喘着气,道:“师父,大事不好了……周……周……” 周家? 又是周家? 叶宁蹙眉,端给他一碗茶水,道:“慢慢说。” 权浅来不及饮茶,拍着自己胸口,道:“周家太不要脸子,他们……他们也开了螺蛳粉的摊子,不知从哪里弄到了螺蛳粉的秘方,据说与师父的螺蛳粉,味道大差不差,只是没有那般醇厚浓郁,但、但他们……” “他们的螺蛳粉,只要两钱一碗,还额外送炸猪脚!” 宁水食肆开业酬宾的时候,也是两钱一碗螺蛳粉,但他送的是比脸大炸蛋。青田村的村民平日里吃不上鸡子,自然趋之若鹜。 如今铺子上的螺蛳粉恢复了三钱一碗,也不送炸蛋了,这下子好嘛,周家不只复刻了螺蛳粉,还与叶宁叫上价了。 权浅着急的道:“村子里有几个吃过猪肉的?更别说是不要银钱的猪脚了,那些村民全都跑去吃周家的螺蛳粉了!” 正说话间,蒋长信带着程昭从外面走进来,他们怕是也听说了周家的所作所为。 程昭不屑的道:“周家真是不要脸,我刚才特意去看了,他们卖的螺蛳粉,汤头那叫一个淡,清汤寡水的,就和村头的溪水也没个两样儿了。” 程昭这言辞刻薄,自然了,也有一些夸张的成分在里面儿。 他还有后话,道:“还有,他们免费奉送的猪脚,呸……竟然是臭的,烂的!” 叶宁一听,便什么都明白了。日前周家因着周大虎的事情,被县老爷断了交,退回来一大批猪肉,很多县城里的商贾,也怕被牵连,断了周家的猪肉生意。 这下子好了,周家的猪肉滞销,天气又热,臭了烂了不少。周家曾经找上门,想要将这些臭猪肉低价卖给宁水食肆,如此一来,周家能解决囤积,食肆也能扩张货源。可谁想叶宁一点子也不心动,并不想赚这份黑心钱。 那周家的臭猪肉怎么办? 于是周家便想了这么一个缺德的法子,复刻了叶宁的螺蛳粉,比叶宁卖的更便宜,顺便拿出那些卖不掉的臭猪肉,免费送给村民食。 那些猪肉本就卖不掉,放着也是烂了,还要周家费劲心思去处理,送给村民食就不一样了。螺蛳粉味道浓郁,正好可以掩盖臭肉的味道,再加上免费的,不要钱,便算是有几个鼻子尖的闻到了臭味,也拒绝不了免费肉的诱惑。 程昭道:“这样吃,是会吃出病的,我们好心提醒,还被那些村民驱赶,好心没好报。” “螺蛳粉——周家螺蛳粉——” 周家叫卖的声音,竟然都传到了铺子门口。 叶宁蹙眉,走到门边往外一看,原是周家特意“贴脸开大”来了。 周家弄了几辆平板车,将螺蛳粉的汤头和那些臭肉全都装在平板车上,粉儿则是提前煮好的,就在宁水食肆的对面,支了一个临时的棚子,甚至没有摆椅子,来吃免费猪肉的村民排的好似长龙,一直绵延到浓烈的日头底下。 因为粉儿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放得久了自然也就烂了坨了,可是村民们毫不在意,为了能食上一口免费的猪肉,还是源源不断的加入排队的行列。 周家老爷笑呵呵的走过来,他的表情贱兮兮,带着挑衅:“哎呦,叶老板啊,生意如何?日进斗金啊?” 叶宁凉丝丝的看着周家老爷,并没有说话。 周家老爷又道:“叶老板的生意做得好啊,咱也得向叶老板多习学习学,这不是嘛,我们周家也做了螺蛳粉,叶老板,你不会觉得是我们周家抢了你的生意罢?” “哈哈哈!”周家老爷很是得意,招手道:“老李啊,你过来。” 从周家的棚子下面,立刻跑过来一个中年男子,他弓着腰,一脸谄媚道:“东主!” “是你?”阿直一眼便认出了对方,那不是前两天去厨房偷东西,被自己撞见,后来撵出蒋家的厨子么? 第71章 周家老爷道:“来来,给你们引荐一下,这就是周家螺蛳粉店面上的大拿!我周家螺蛳粉之所以能卖的这么好,多亏了老李啊!” “嘶——”周家老爷牙疼一样嘶流着,明知故问的道:“哎老李,我记得你之前是不是蒋家的厨子啊?好像还在蒋家做了很多年工,是也不是?” 厨子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道:“回东主的话,咱之前的确在蒋家做过工,做了整整二十年!可是人家蒋家呢?哎呦喂,说是将我撵走就撵走,感情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是一点子人情味儿也不讲呦!” 阿直干脆利落的道:“是你偷了螺蛳粉的秘方。” 他说话从来不拐弯,也不听那些阴阳怪调,一下子戳破了周家和老李的脸皮。 老李一僵,梗着脖子道:“什么叫偷?叶老板当时研制秘方的时候,没有避讳着任何人啊,我就是随便看了两眼,怎么了?若是不叫看,自己挡着点儿啊?” “再说了……”老李咬牙切齿的道:“可是叶老板先把事情做得那么绝,若不是你将我扫地出门,我怎么可能走投无路,这才去投奔了新东主?我们穷苦人,也是要讨生活的,哪里像叶老板您啊,命好!二婚呦,二婚都能嫁到蒋家这样的高门,也就是蒋家的少郎主……哈哈哈是个傻的,这才不嫌弃你这个破烂货……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蒋长信双手攥拳,骨节嘎巴作响,已然忍耐不住,刚要出手…… 谁知道,叶宁出手更快,一把揪住老李的衣领子,咚一声,用巧劲儿一拧,拎着老李压在周家的螺蛳粉汤头缸子边沿,作势要将他往缸里按,冷声质问:“说谁是傻子?嘴巴放干净点。” “放、放手啊……救命!” 汤头是滚烫的,冒着热气,熏得老李一头冷汗,涔涔滚下来,险些滚进缸里。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谁也没想到叶宁一个柔弱的哥儿,竟这么火爆,比普通的男郎都要凌厉。 阿直发愣,一向板起来的嘴唇微微张开,心里想着,原来叶宁头一次见自己的时候,也不算……太凶。 蒋长信则是笑眯眯的,满心都是,宁宁在维护我,宁宁对我真好。 因为叶宁的动作太过彪悍,周家老爷根本不敢上前,那日生吞臭肉的画面历历在目,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只是嘴上道:“你你你……你做什么?!你一个哥儿,也不怕旁人笑话!” 叶宁反诘:“你们卖臭肉都不怕被笑话,我堂堂正正做生意,怕什么?” 叶宁把目光垂下来,又放在老李身上,幽幽的道:“别以为我不知,你偷酸笋的时候,便已经想着要跳槽了,对也不对?” 老李心虚的眼睛乱晃,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是被叶宁撵走,逼得走投无路才投奔了周家老爷。其实周家老爷早就找到了老李,出钱想要将他挖走,可是老李只是看过叶宁做螺蛳粉,具体也不知方子,只能依葫芦画瓢。 老李做过几次之后,周家老爷都不满意,于是便叫老李去偷叶宁腌制的酸笋,并且许诺了老李许多的银钱,老李见钱眼开,立时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谁也没想到,老李偷东西的时候,被于渊发现了,最后根本没有拿到酸笋,还被撵出了门。 周家也是破罐子破摔了,虽然螺蛳粉的味道无法完全复刻,但他们胜在猪肉多,放出臭肉免费送给村民,村民们为了讨便宜,也是趋之若鹜的。 老李不肯说实话。他的脑袋虽然没有压入缸子里,可缸子还是很烫,叶宁勾起唇角,幽幽的道:“你不说实话,好啊,那我就看看,你什么时候能烫得皮开肉绽。你常说自己为蒋家做厨二十年,那应当知晓罢,对于有些老猪肉,肉质太柴,大火炖反而无法软烂,就要这样慢慢的烫,温温的煮,保你煮出来的肉,软烂可口。” “烫……烫啊……”老李一方面是被烫的,另外一方面也是被叶宁的口吻吓得,一个哥儿却比男郎还要疯,终于顶不住压力道:“我……我说……我早就……是我早就想去周家,周家给的工钱更多!” 叶宁嗤了一声,终于放开了手。 老李连滚带爬,一溜烟儿跑到周家老爷身后躲着。 周家老爷挺直了腰板儿:“那又怎么样?我们周家给的工钱多,谁爱来做工,谁就来做工!就跟这些食客一样,开门做生意嘛,谁家的吃食滋味好,谁家的吃食价廉,食客就喜欢去谁家,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还能拦得了呢?” 周家老爷说得欢心了,哈哈大笑:“叶老板啊叶老板,我就说嘛,你们这些哥儿啊,开什么门做什么生意?回家好好相夫教子去罢,做生意啊,你还嫩了点,那是我们老爷们儿该干的活计!” 叶宁并不再搭理他们,转身进了食肆。 程昭不服不忿,撸胳膊挽袖子,道:“少夫郎,只要你一句话,我带人去砸了他们的摊子!” “不必了。”叶宁平静的道。 “好,我这就去……”程昭说到这里,这才反应过闷儿来,道:“啊?不必了?他们……他们欺人太甚,都其辱到咱门口了!如不给他们个教训,下次蹬鼻子上脸!放眼京城里面,也没有这样做生意的,一点子规矩不懂,若是在京里头,我……” 嘭! 蒋长信踹了一脚被气怒冲昏头的程昭。 程昭膝盖弯一抖,差点跪了。 程昭原是京城里的公子爷,程家富得流油,自然见过许多京城的馆子,一不留神,差点说漏了嘴。 倒是阿直没有在意,他皱着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道:“分明只是差了一枚钱币,周家的螺蛳粉汤头寡淡,粉儿也糟烂,那些村民为何不多花一枚钱,来吃东家的好粉?” 蒋长信笑了,故意道:“一枚钱?阿直你的说法,好似富贵人家,从来不愁钱使的郎君呢。” 阿直一愣,连忙垂下头去掩饰自己的多嘴。 蒋长信这话就是故意说给叶宁听的,叶宁果然有所怀疑,狐疑的看向阿直。 的确,只是一枚钱币的差别。可是一枚钱币对于普通的村民来说,便是很值钱的。 其实也怨不得那些村民,周家的螺蛳粉不只是卖的便宜,还免费送肉吃,很多村民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口肉,这是多大的诱惑啊,即使是臭肉。 叶宁道:“程昭,你一会子去找老爷和夫人,请他们制备一些治疗腹泻的草药,那些村民贪便宜,如今天气又如此炎热,怕是会闹病的。” 程昭感叹道:“少夫郎,您就是心太善了,那些村民都不来您的铺子吃了,管他们做什么?” 叶宁摇头道:“蒋家乃是青田村的大门大户,这种时候若是能舍药,自然是周家比不得的。” 叶宁可没有那么善心,去管那些贪便宜的村民,他不过是替蒋家着想,如此一来,蒋家的名声只会更加好听,周家的名声只会更加难听。 蒋长信道:“听宁宁的就对了。” 程昭点头:“是,那我这就去办。” 蒋长信又道:“可是宁宁……周家抢了你的生意,这要如何是好?” 叶宁一笑,道:“做生意,本就是尔虞我诈的,商场如战场,这个理儿我还是懂的,若是连这点子都承受不起,我还开什么铺子?” 蒋长信眨眨眼,没想到叶宁竟想得如此通透,他本以为还要开导开导叶宁,告诉他蒋家不缺钱使,让他开铺子不要有压力。 哪知叶宁根本不需要旁人开导。 叶宁道:“吃食被别人复刻,也是常有的事儿,若是一味的降价,最后只能造成恶性竞争,反而会连累了自己个儿,得不偿失……我这几日本就在琢磨为铺子增加新的菜色与菜牌子。” 蒋长信恍然大悟,原来这几日叶宁总是钻进小厨房,见不到人影儿,不只是单纯的躲着自己,而是在想新的菜色。 蒋长信一想到叶宁做的吃食,这会子便感觉腹中空荡荡的,竟是饿了。要知晓,他以前从不可能感觉饥饿,而现在,蒋长信觉得自己活得更加真切。 “宁宁,你新想的菜色是什么?” 叶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阿直道:“昨儿个让你送到冰窖的东西,送去了么?” 阿直点点头,道:“昨便送去了,怕是已然冻上了。” 叶宁笑起来,道:“你去取过来。” 阿直没有任何废话,干脆利索的道:“好。” 蒋长信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叶宁要做什么吃食,阿直早就知晓了一般,偏偏蒋长信什么也不知晓,心底里又冒出那股发酵的酸气。 阿直火急火燎的跑回蒋家,很快折返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腾起浓浓的白雾,一股冰凉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蒋家是大户人家,有自己的冰窖,一到了夏日里便会用冰拔果子食。 叶宁早就想过了,螺蛳粉只是众多美食之一,虽然靠着“猎奇”帮助宁水食肆打开了客源,可夏日炎热,食多了螺蛳粉也会上火,需要给铺子添置一些,可供消暑的清凉美味才是。 第72章 于是叶宁便想到了——冷面。 若是在普通人家,想要在夏日寻一块冰凌,那可真是比登天还难,可偏偏叶宁投资了最优质的潜力股,蒋长信是蒋家的大少爷,叶宁身为蒋长信的夫郎,想要借用冰窖还不容易? 叶宁这几日钻进厨房,已然试着熬了好几锅冷面汤,这大夏日的,自然要吃冷面啊。 冰凉凉的冷面汤,最好带着冰渣子,爽滑筋道的面条在里面一泡,又清爽又开胃,吃完了通体舒畅,绝对是消暑的好吃食。 叶宁根据南北口味的差异,特意做了两种冷面汤,一种是咸口的,一种是甜口的。 论起美食,自古都有咸甜之争,例如咸豆腐脑甜豆腐脑,例如咸粽子甜粽子,例如咸汤圆甜汤圆等等。这冷面,自然也有咸甜之争。 叶宁还记得,当年他的弟弟阿值还活着的时候,叶宁便与他理论过。那时候他们都吃不上饭,饿得眼目昏花,便靠在一起畅想美味的吃食,望梅止渴。阿值喜欢咸口的冷面,觉得咸口才是正宗,而叶宁喜欢酸甜口的冷面,感觉酸甜最是开胃,咸口的则少了一些丰富的口感。 阿值嫌弃叶宁是异端,叶宁嫌弃阿值不懂得欣赏,那些饿着肚子的岁月,他们便是一起这样撑下来的…… 叶宁本打算只做一种甜口的冷面,但做的时候没来由想到了弟弟,便又多调了一种汤头。 冷面汤是现成的,已经冻成了冰坨子,放一会子解解冻便可。叶宁叫他们稍等,进了后厨,将冷面放在水里一煮,煮熟之后捞出来过凉水,一冷一热面条更是筋道,也不容易黏连。 最后将面条往汤里一放,淡淡的琥铂色汤头,清亮剔透,冷面在里沉沉浮浮,异常的好看,只是看着便觉得清爽。 叶宁将冷面端出来,趁着今日没什么客人,分给大家都尝尝。 蒋长信第一个抢过去,把阿直挤开,道:“哇,宁宁看起来很好吃!” 叶宁:“……”分明是冷面看起来很好吃,蒋长信的断句,看来也要重新学一学。 叶宁道:“这是两种口味的冷面,你们尝一尝,咸的好吃还是甜的好吃,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良,有意见只管提出来。” 蒋长信已然饿了,他虽见多识广,但从没见过冷面这等吃食。毕竟富贵人家讲究养生,面食可不会带着冰渣子便入口。 他试探性的先呷了一口汤,凉丝丝的,冰渣子吸入口中,不算冰得过分,配合着爽口的汤头,那叫一个凉爽。 咸口正宗,酸甜开胃,各有各的滋味儿,只是喝汤,蒋长信便能喝下两大碗。 他又挑起一撮面条,挂在筷箸上直打滑,好似要逃窜一般。入口细腻滑溜儿,比片儿川更加筋道,比粉儿更加结实,配合着凉丝丝的汤水,更加清爽。 众人品尝着冷面,均是露出惊艳的表情,他们方才被周家不要脸的做法气坏了,心底里窝着一滩的火气,凉爽的冷面一下肚,登时什么气恼都没有了,竟一下子化开,蒸腾成白雾,就那样烟消云散,只觉大热天的,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阿直睁大眼睛,没说话,埋头吃面,他的吃相很文雅,但每次捞起一大筷子,没两口便将冷面吃个干净,抱起汤碗,一口喝干净了所有的汤水。 叶宁看着阿直吃面的样子,那侧颜和他的弟弟一模一样,简直一模一样…… 叶宁心窍发抖,微微有些感叹,倘若……倘若当年弟弟也能吃上这样一碗冷面,应当很欢心罢?只可惜……阿值永远也没有机会吃上叶宁做的冷面了。 叶宁忍不住问:“阿直,你喜欢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阿值喜欢咸口。 阿直抬起头来,想了想,似乎在回味滋味儿,道:“甜口的,甜口的更开胃。” 叶宁的眼神中闪过隐约的失落,笑了笑,更像是自嘲的发笑。果然啊,即使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但眼前的阿直,并不是叶宁的弟弟,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蒋长信见叶宁只问阿直,而且眼神怪怪的,很复杂的模样,挤过来,用高大的身躯挡住阿直,道:“宁宁!宁宁你也问我,问我喜欢吃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叶宁无奈,只觉得蒋长信孩子气,刚刚的伤心全都被打断了,道:“好,那我问问你,你喜欢吃酸甜口的,还是咸口的。” 蒋长信露出一抹笑容,他的笑容竟透露出一抹和憨傻大相径庭的苏气,凝视着叶宁的双眸,郑重的道:“只要是宁宁做的口味,我都喜欢。” 叶宁:“……”吃冷面,会让人变油腻么?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做的都喜欢[狗头叼玫瑰] * 晚上20点有二更哦![星星眼] 第41章 一见钟情(2更) 蒋长信从来没讲过情话,上辈子他做了二十年浑浑噩噩傻子,然后又在皇宫的淤泥中苦苦挣扎,并没有对谁讲过情话。 但蒋长信觉得,情话大抵也就是这个模样儿,并没有什么难的,叶宁听了必然会欢心。 蒋长信仔细的观察着叶宁的表情,叶宁的唇角板着,没有一点子上扬的趋势,叶宁细细的双每蹙着,而且越蹙越紧,他的眼皮抽动了两下,微小的细节也没有逃过蒋长信敏锐的观察。 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欢心的模样。 叶宁沉默了一阵,深深的沉默,终于开口道:“你还是吃冷面罢。” 蒋长信:“……”? 叶宁又去问其他人的意见,权浅的意见,程昭的意见,每一个跑堂的意见也不放过,一一记录下来。 蒋长信趁着叶宁不注意,转头对程昭低声道:“我说的情话,难道不好听么?” “情话?”程昭一愣,笑得双肩直打颤,道:“主子爷,您方才说的那叫情话?” “不然呢?”蒋长信反诘。 程昭道:“与其说是情话,还不如说是废话!” 蒋长信:“……” 叶宁打算翻新食肆的菜牌子,除了给食肆增加冷面之外,他还准备增加一道烤冷面。如此食肆注入了新鲜的血脉,这样才好生存下去。 而周家,叶宁并不在于周家的那些恶意竞争。周家免费赠送的猪肉是有限的,按照周家老爷那抠搜的秉性,等臭掉的猪肉都送完了,他们难道还会自己倒贴送肉不成? 要么涨价,要么赔本,周家老爷为了与叶宁争一口气,真的会做赔本的买卖么?若是如此,叶宁倒是乐意看看他能赔多少。 叶宁决定了菜牌子,下一步便是采买原料了。冷面和烤冷面的原料都很简单,叶宁只需要去县里走一趟,把东西买齐了,将冷面汤冻上一晚,第二日便能上新。 叶宁道:“左右今日食客少,你们看着铺子,我去县里采买一些食材原料。” 蒋长信立刻道:“宁宁,我与你一道去。” 他说着,又对程昭道:“去准备车马。” 程昭利索的应声,小跑着去准备车马。 阿直的眼眸微微晃动,他一向少言寡语,一天也说不出几个字儿来,今日倒是稀奇了,主动道:“我跟着东家提东西罢。” 蒋长信立刻看向阿直,阿直突然提出一起出去,绝对不是要提东西那么简单。他心中冷笑,这个阿直怕是坐不住了,想要去联络绣衣司的人,青田村逼仄,必须走出去才行。 叶宁蹙眉道:“你的伤还没好,还是……” 叶宁打算让阿直留在铺子上,他后背的伤势很严重,没有愈合反而撕裂了,这若是跑来跑去,天气又炎热,更是好得慢。这等严重的伤势拖下去,可是会留下病根儿的。 哪知蒋长信打断道:“宁宁,你就带阿直去罢!阿直力气大,还懂功夫,跟着咱们一起去,也有个照应!” 蒋长信主动替阿直说话,简直是天崩地裂的事情。叶宁下意识看了一眼铺子外面,艳阳高照,太阳也没有打西边升起来。 虽然蒋长信没说过,但是他针对阿直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蒋长信必然是不喜阿直的,有事儿没事儿找个茬儿。 今儿个真是稀奇,阿直主动提出要上街,蒋长信主动替阿直说话,新鲜的事情都聚在一天里了。 叶宁狐疑的看着蒋长信,道:“你怎么替他说话?你们俩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蒋长信心中嫌弃,谁与一个阉党的走狗干系好?不过是想看阿直露出狐狸尾巴罢了。阿直主动要求去县里,必然有所动作,正好是抓现行的机会。 蒋长信摆出一脸天真,道:“没有呀宁宁,搬粮食很沉,阿直可以搬!” 叶宁想了想也是,阿直力气大,他要采买那么多食材,卸货甚是费力,便道:“那好罢。” 阿直立刻道:“多谢东主。” 程昭准备好马车,蒋长信扶着叶宁上了车,其他人则是跟着车。蒋长信临放下车帘子的时候,特意给程昭打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盯紧了阿直。 第73章 程昭点点头,脸色愈发严肃起来。 蒋长信掖好车帘子,坐下来,便见叶宁盯着自己的后脑勺,从上打量到下,从下打量到上。 “宁宁?”蒋长信莫名心虚,道:“怎么了?” “怎么了?”叶宁挑眉:“你今日很是反常,和程昭眉来眼去的做什么?” 眉来眼去?蒋长信只想与叶宁眉来眼去,可是叶宁从来都看不懂这些,于是蒋长信干脆装傻,道:“宁宁,眉来眼去,是什么意思呀?” 叶宁:“……”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车马一路往县里去,很快便入了县城。 蒋长信扶着叶宁下车,道:“宁宁,那里有好看的衣料子,我们去给你买点衣料子吧?” 叶宁无奈的道:“我是来采买食材的,衣裳也够穿,你自己去看罢。” 叶宁在穿衣享受上根本不在意,尤其蒋家大奶奶几乎包揽了叶宁所有的衣裳,每日都有新衣裳送过来,叶宁的衣裳穿不过来,自然也不想买新的。 蒋长信思忖了一下,阿爹讨阿娘欢心,也就是买一些衣裳,买一些首饰,好像没有旁的什么新鲜的,每次阿娘见到那些衣裳首饰,都挺欢心的,不似叶宁这般冷淡。 叶宁直奔市集而去,今日正好有大集,人头攒动的,蒋长信一步不离的跟在旁边。只不过他并没有逛过大集,这里头人多,自然也没有什么分寸感,挤一下碰一下也都是常有的事儿。 蒋长信伸手护住叶宁,几乎将他圈在怀里,但凡有人靠过来,立刻将叶宁拉到一边。 叶宁:“……” 叶宁无奈的看着他。 蒋长信干笑:“宁宁,怎么了?” 叶宁道:“若不然……你去旁边的茶楼歇一歇脚,等我采买好了再去找你?” 蒋长信本想一直跟着叶宁的,也好盯着阿直的一举一动,奈何这里真的太挤了,鸡毛鸭血鱼腥,还有猪肉没处理干净的臊气味道,蒋长信的恶食之症马上便要发作。 程昭见他脸色不好,道:“少郎主,要不然咱去茶楼等一等,旁边的茶楼位置好,正好可以看到这整条街。” 茶楼有二楼,视角很好,叶宁就在这街上采买,一眼都可以望到底。再者,这么多人跟着阿直,阿直也不好动作。 蒋长信勉强点头,道:“宁宁,那我去那面等你。” 叶宁摆摆手,道:“去罢。” 叶宁送走蒋长信,继续往前走去,问了问各种食材的价格,转头一看,阿直正在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 “阿直?” “阿直?” “嗯?”阿直猛地惊醒过来,道:“东主?” 叶宁奇怪的道:“想什么呢?走了。” 阿直这才回了神,垂着头往前走。如今已经进了县城,与蒋长信想的差不多,青田村闭塞,阿直想要联络旁人也是不能,因而这一趟才主动要求进县城来。 方才阿直便在想着,该如何联络自己人。 拥挤的小路突然骚乱起来,一群人来回推搡着。 “怎么回事?”叶宁探头问。一个家丁道:“少夫郎,前面好像来了一群官兵。” “官兵?”叶宁更是奇怪。 一队官兵手里拿着卷轴,扒拉着人群,只要是个男子,便拽过来对着画像相看一番,似乎在找什么人。 县里也是个小地方,哪里见过这么霸道的官兵,被吓得六神无主,一时喧闹起来。 “是不是他?” “看着不像……那个呢。” “还敢跑?抓回来!” 那队官兵打头之人穿着不同制式的衣裳,嗓音也颇为尖锐,好似故意掐着嗓子在说话,蛮横嚣张,但凡是他觉得长得与画像七八分相似之人,全都要抓起来。 “官老爷,我们都是良民啊!我儿子没有犯法啊!为什么要抓我儿子?” “别……别抓我夫君啊!”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队官兵已经抓走了七八个年轻男子,起初还要对一对画像,后面似乎也懒得对了,只要是年纪轻的,身量高挑的,一律抓走再说。 整条街巷嘈杂起来,纷纷互相推挤。叶宁被撞了两下,身边的家丁立刻冲散了,全都在大喊着寻人,还有官兵的叫嚷声,混杂在一起,一时不辨东西南北。 “你!”那尖锐的嗓音逼近,一把抓住叶宁,将人转过去,上下一打量。 距离进了,叶宁才看清楚,对方应该是个男子,只不过喉结很浅,手里托着一副卷轴,还翘着兰花指,那模样阴阳怪调的,活似个公公。 “嗤,”那人看清楚了叶宁,不屑的嗤笑一声:“原是个哥儿呀,如今这是什么年月,一个哥儿也能独自上街了?” 说完,便放开了叶宁,转身道:“那边跑的,都给我抓起来。” “是,郑公公!” 叶宁眯了眯眼睛,怪不得嗓音怪怪的,原来是个太监,而那郑公公拿着的卷轴,上面绘制的画像,竟令叶宁无比眼熟…… ——分明和阿直一模一样! 叶宁没空去管那些官兵,连忙去寻阿直。他早就觉得阿直的身份不简单,只不过绞尽脑汁,也不记得书中有一个名为“阿直”之人,阿直这两个字,怕只是个假名。 阿直眼看着一个太监带着一队官兵而来,趁着人群骚乱,立刻闪身躲入旁边的小巷。 郑公公尖锐的嗓音喊着:“给我搜!仔仔细细的搜!每条街,每条巷,都给我彻彻底底的找!” “是!” 官兵开始分头寻找,逼近小巷子,阿直抿了抿嘴唇,不断往后退。 沙沙…… 有声音从后背传来,阿直立刻警觉的劈手打出,掌风已经至,差点伤到了来人,登时收住手,吃惊的道:“东主?” 是叶宁。 叶宁一把拽住阿直,也不废话,道:“与我来。” 阿直被他拽着一路走,两人跟七拐八拐,抄小路躲开官兵的追查,直接出了县城。 蒋家的马车就在边上停着,因为城里混乱,已经被轰了出来,马奴正着急寻不到人,看到他们立刻迎上来。 “少夫郎!小的可找到您了!” 叶宁道:“少郎主回来了么?” 马奴道:“未层!” 叶宁皱眉:“你快进城去找,去茶楼附近找,若是找到了少郎主,一定带出城来。” 蒋长信的身份特殊,按照书中的发展,分明是三年之后才被寻回皇宫。且那些官兵来者不善,叶宁觉得他们必不是拥护蒋长信回宫的。 马奴按照叶宁的吩咐,立刻进城去,叶宁便将阿直推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钻了上来,将车窗一闭,将帘子一放,整辆马车突然变得封闭起来。 叶宁坐下来,语气平稳的道:“说说罢。” 阿直抬头看了一眼叶宁,道:“东主,说什么?” “还装傻?”叶宁挑眉:“你是什么人,那些官兵,还有那个太监,为什么要寻你?” 阿直心头狂跳,别看他是面瘫脸,平日里表情很少,但正因为平日里表情少,此时稍微一有表情,便十足的影响,绝对逃不过叶宁的眼睛。 阿直打定主意装傻充愣,道:“东主在说什么,我实在听不懂……” “是么?”叶宁抱臂,也不着急,悠闲的道:“那些官兵很快就会寻来,要不要我叫他们一嗓子?” 阿直着急了,霍然抬起头来,抿了抿嘴唇,还是没言语。 叶宁道:“那我可叫了。” 他作势深吸一口气…… 阿直终于开口了,道:“那些人……的确是来寻我的,但我不是什么朝廷逃犯,这点东主可以放心。” 叶宁见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执着的重复:“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可别告诉你姓阿,单名直。” 阿直被堵住了话头,最后挣扎无果,终于选择了投降,道:“我的本名,叫做曲清非。” 曲清非? 正如同蒋长信的猜测,阿直乃是十常侍之一曲音的养子,绣衣司指挥使曲清非。因为他跟随养父姓曲,所以当叶宁问他姓名的时候,曲清非假称自己为“阿直”。 叶宁一怔,曲清非可是这本书的头号男配! 在书中,蒋长信自然是那个历经磨难终成大器的主角攻,而曲清非,则是主角攻的头号情敌。 蒋长信身为皇子,小时候遭遇变故,被蒋家老太爷带到乡下,一直隐姓埋名的活着。后来神志渐渐恢复,被寻回皇宫,便开始智斗宦官的情节。 宦官乱政,其中有十个宦官,并称十常侍,乃是垄断大梁势力的罪魁祸首。曲清非的养父,便是那一手遮天的十常侍之一,当年的大长秋总领。 曲音除了有曲清非这个养子之外,他还有一个关门弟子,也姓曲,名唤曲清烟。 曲清非是绣衣司的指挥使,而师弟曲清烟则是绣衣司的副指挥使。同时,曲清烟还有另外一层身份,那便是这本书的正牌主角受。 第74章 曲清烟身为十常侍的徒弟,与蒋长信那自然是不共戴天血海深仇的,偏偏故事便是如此狗血,曲清烟为人善良,甚至有些圣母,身为绣衣司的副指挥,并不愿意跟着阉党为虎作伥。与主角攻两次交手之后,还故意放走了主角攻,自然而然的,主角攻从仇视仇人的徒弟,变成了暧昧的爱慕。 后来主角攻登基为帝,还力排众议,立了曲清烟为后。 叶宁没想到,阿直竟然是主角受的师兄,那个早死的“白月光”。 曲清非在书中出现的情节并不多,甚至与主角攻没有任何对手戏,根本没有见过面。但曲清非为了保护师弟而死,成为了师弟心中永远的朱砂痣,都说活人比不过死人,书中很多主角攻受闹别扭的情节,都是因为这个早死的白月光…… 叶宁不解的道:“你是绣衣司的人?” 曲清非一愣,显然没想到一个乡下的哥儿,也听说过自己的名字。 叶宁追问:“那些官兵为何要搜寻你?”看那态度,总不能是迎接他们的司使大人回家罢? 曲清非沉声道:“绣衣司内讧了,想换别的司使取代我。” 他说的很简练,其实省略了很多内幕。十常侍虽然被称为十常侍,但他们并不是一个整体,反而有很多利益冲突,曲音的势力随着绣衣司越来越大,其他几个大太监分不到油水,自然不欢心。 曲清非此次出宫,是奉了养父之命,来探寻皇子下落的,哪知道刚刚离开京城不久,便被其他几个大太监派出的死士追杀。 曲清非道:“我为了保护师弟,受了暗算,等醒过来……已然被你救起了。” “师……弟?”叶宁似乎抓住了重点。 曲清非的师弟,难道便是书中的主角受——曲清烟? 这么说,曲清烟应该也在青田村附近。 “宁宁!” 一道声音传来,哗啦一声车帘子被打起,蒋长信快速冲上来,一把抓住叶宁,将人紧紧搂在怀中,道:“宁宁,你没事罢?街上乱的很,到处都在抓人,你受伤没有?” 叶宁道:“这话我该问你才对,你受伤了没有?” 蒋长信的真实身份乃是皇子,那些官兵是太监派来的,如果认出蒋长信必然会斩草除根,蒋长信才是最危险的。 蒋长信摇头道:“我没事。” 他这才发现了阿直,阿直竟然也在车里,和叶宁坐在一处,当即用宽阔的肩膀挤了挤他。 叶宁道:“既然大家都没事,赶紧启程回去罢,今日城里太乱,不宜久留。” 马奴立刻赶车,匆忙往青田村赶去。 他们回到村子里,天色刚刚昏黄,蒋家的大门口堆了许多的人,蒋家大奶奶的马车也是才停下不久。 蒋家大奶奶下了车,着急忙慌的跑过来,道:“信儿,我听说你们去城里了,今日城里太乱了,到处都在抓人,也不知在抓什么人?你受伤了没有?” 蒋长信还没回答,蒋家大奶奶已经撇开他的手,反复的查看叶宁,道:“宁儿你没被磕到碰到罢?你身子那么弱,以后想要采办什么,可别自个儿去,现在世道太乱了!” 仿佛叶宁才是她亲生的一般…… 叶宁安抚道:“让母亲担心了,叶宁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蒋家大奶奶松了口气,转眼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是了,今儿个我也在城里被那些官兵惊了马车,我险些便要被踩踏,幸亏有好心人相救!” “唉——”大奶奶叹了口气,道:“他也是个可怜儿见的,家乡糟了灾,出来投奔亲人,身上的盘缠积蓄都被骗光了,一个哥儿,孤零零,我便把他带回来了,叫他在咱家住上几日,等找到了亲戚再说。” 大奶奶招手道:“烟哥儿,来,你下来罢。” 阉割?叶宁这一听这名字,差点被呛到。 仆妇打起车帘子,一个身穿朴素青衫的年轻男子从车上缓缓步下。 大抵十七八岁的年轻,一张瓜子脸,眉目清秀又细腻,走路缓缓的,轻轻的,打眼一看便是一个柔弱的哥儿,甚至比之叶宁还要羸弱两分。 大奶奶拉住他的手,介绍道:“清烟啊,这是叶宁,你们年岁相仿,我让叶宁帮你安排下榻的住处。往后你有个什么事儿,只关与叶宁说。” 清烟…… 叶宁心中一突,不会这么巧罢?刚知晓阿直的师弟就在青田村附近,这么快便见到了本尊? 他下意识瞥了一眼阿直,果不其然,阿直的表情震撼又吃惊,虽只是一瞬,但还是完完全全被叶宁看在了眼中,证实着清烟的身份,正是主角受曲清烟! 何止是阿直,便是连蒋长信,平日里憨憨呆呆的表情也顿住了,双目死死盯着曲清烟。 蒋长信乃是重生之人,他不识得曲清非,却识得曲清烟。不过蒋长信并没有完完全全的经历上辈子,他在被册立为太子之后便重生了,换句话说,他和主角受的感情戏份还没有展开,因而蒋长信并不知晓,曲清烟是自己书中的“官配”。 他之所以出神,是因为曲清烟乃是阉党的关门弟子,又是绣衣司的副指挥使,他出现在这里,阉党必然有所图谋,很可能对自己不利,一个曲清非已然不好对付,母亲竟然还带了一个曲清烟回来。 叶宁可不知这些,在他看来,更像是书中的狗血定律生效了,蒋长信盯着曲清烟拔不开眼睛,看痴了一般。 难道……蒋长信对曲清烟一见钟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2000营养液啦[撒花]等我准备一下加更,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加更要攒一攒。 下一章是明天中午12点更新哦,么么[亲亲] 第42章 咬宁宁一小口(1更) 在狗血文中,一见钟情,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 叶宁陷入了沉思,按理来说曲清烟没有这么快与蒋长信见面,应该在三年以后。蒋长信恢复神智之后,被寻回京城之后,才会与身为绣衣司副指挥使的曲清烟见面,然后上演狗血拉扯。 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叶宁在书中本是一个背景板路人甲,现在却嫁给了蒋长信。 叶宁抿了抿嘴唇,按理来说,自己不喜欢男人,如果蒋长信真的和曲清烟一见钟情,自己应该成人之美才是的。但偏偏曲清烟早早出现,叶宁才投资了优质股…… 叶宁一阵头疼,如今好了,一个曲清非还没送走,又来了一个曲清烟。 蒋长信凝视着曲清烟,心中也是一动。上辈子在青田村这段时间,他虽神智不全有时浑浑噩噩,但的确应该没在此见过曲清烟才是。 “主子爷……主子爷!”程昭小声的唤了两次,见蒋长信没有搭理自己,暗搓搓的戳了戳蒋长信的胳膊。 蒋长信这才回神,狐疑的看向程昭。 程昭压低了声音,做贼一样道:“主子爷您在干什么呢?怎么能如此直勾勾盯着旁的哥儿,小心少夫郎吃味儿啊!” 直勾勾? 蒋长信下意识看了一眼叶宁,叶宁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一脸若有所思。 若是叶宁能吃味儿也好,只是看这架势,谁吃味儿叶宁也不会吃味儿…… 蒋家大奶奶很喜欢曲清烟,拉着他道:“你只管住下来,等你找到了亲戚再离开。” 又对叶宁道:“宁儿啊,烟哥儿也是个可怜人,无亲无故的,一个人漂泊,你照看照看他。” 叶宁道:“母亲放心。” 蒋家大奶奶也是累了,今日县里头很闹腾,她便将曲清烟交给叶宁,首先进了宅子,去歇息了。 叶宁道:“我帮你安排下榻的房舍,随我来罢。” 仆妇打扫了一间客舍,蒋家有自己的客房院落,叶宁便安排曲清烟住在这里,道:“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便是。” 曲清烟总是垂着头,乖乖巧巧的,似乎不是很爱说话,有点内向怕生,低声道:“多谢,我能有一片瓦遮雨,能有一口饭填饱肚子,便知足了。” 叶宁道:“你歇息罢。”说完转身带门离开。 领走的时候多看了一眼曲清烟,心想原来蒋长信喜欢这样的么?说话细声细气,做事儿也温温柔柔的? 叶宁退出屋舍,房门刚刚关闭没多久,咔嚓一声,窗户便被打开了。 有人从外面闪身进入,动作迅捷快速。 “师弟。” 来人正是阿直,不,应当说是曲清烟的师兄,绣衣司指挥使曲清非。 阿直走过去,蹙眉道:“你怎么在这里?” 曲清烟笑了笑,道:“师兄我可寻到你了,我来这里,自然是来寻你的。” “你不知晓……”曲清烟的笑容莫名有些苦涩,道:“咱们一道出来给师父办事,你为了救我受了重伤,不知去向,独独我一个人回了绣衣司搬救兵,师父听说你不见了,大发雷霆,好生责备了我一顿……” 阿直似乎有些担心:“义父没有难为你罢?” 第75章 曲清烟道:“义父只对你一个人温温和和的,对我们这些徒弟哪有对你十分之一的耐心,那自然是……”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即笑出声来:“骗你的师兄,师父的确责备了我几句,但也没有责罚什么。不只是师父担心你,我心里头也是担心你的,因而这次出来是专程来寻你的,哪知晓这么巧,这一下子便将你找到了。” 阿直点点头:“我无事,这些日子在村子里养伤,一直无法联络绣衣司的人,幸好你来了。” 曲清烟关心的道:“师兄,你的伤很严重么?还未大好么?都是……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着了那些阉人的道!” 阿直见他要哭,连忙道:“无妨,已经快要大好了,你也不必自责。” 曲清烟道:“如今外面都是那些阉人在搜罗你,师兄,你也不必着急,先将伤势养好,我们再一起回去。” 阿直道:“好,你在这里住下,也小心一些。” “小心?”曲清烟不解,道:“小心什么?我看过了,这里不过是个小村子,什么世面也没见过,还有……蒋家虽然富庶,却也是个退仕的,还有个傻子郎君。” 阿直微微抿了抿唇角,道:“那个唤作叶宁的,他知晓了我的身份。” “什么?”曲清烟大吃一惊:“师兄你……你怎么……” 他说到这里,皱起眉头,咬了咬后牙:“那这个人怕是不能留了……” 阿直道:“先不要轻举妄动,他虽知晓了我的身份,但到底是个寻常人家的,也碍不到咱们什么事情,等养好了伤,过几日离开便是了。” 阿直与曲清烟碰了头,说了几句话,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客房院楼,刚一出来…… 阿直的脚步突然顿住,有人抱臂靠在院墙外面,那人一脸悠闲,看样子似乎在等人,正是叶宁。 叶宁勾起一抹笑意,道:“曲大人,方便谈一谈么?” 阿直眼神中浮现出一抹戒备,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叶宁道:“那就去你的屋舍坐一坐罢。” 二人到了仆役的屋舍,这里住的人虽然多,但是大白日里都去上工忙碌了,反而没什么人走动。 叶宁走进去,率先坐下来,好像这个屋舍是他的一般,道:“曲大人也坐。” 阿直不知他要做什么,慢慢坐下来,眼中始终十足戒备。 叶宁道:“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送曲大人,还有另外一位曲大人离开青田村。” “什么?”阿直还以为自己听差了。 现在阿直最想做的事情,便是离开青田村,和绣衣司的人联络,回到京城去复命。叶宁一开口,便要送他离开青田村。 叶宁也有自己的考量。蒋长信乃是当今天子的皇子,天子的儿子虽然众多,但被十常侍迫害的只剩下这么一支血脉。 曲清非和曲清烟是十常侍的义子,肯定会替十常侍办事儿,如果让他们知晓蒋长信便是他们打着灯笼寻找之人,蒋长信哪里还有命活到三年之后? 叶宁投资了这支优质股,自然不能让优质股半路破产。 最好的法子,便是送走曲清非和曲清烟这两尊大佛,让他们远离青田村,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三年。 阿直狐疑道:“你……要送我们离开?” 叶宁点点头:“曲大人难道不想离开么?” 自然想,可是…… 阿直询问:“你想要得到什么好处?” 说一句不想要好处,谁都不会相信,尤其曲清非是官场之人,在绣衣司见惯了尔虞我诈,更是不可能相信叶宁的“鬼话”。 于是叶宁笑眯眯的道:“自然,我若是帮曲大人离开,曲大人需得应我三个条件。” “哪三个。” 叶宁也不废话,举起食指晃了晃,道“:这第一个条件嘛……自然是曲大人要给我一笔财币,算是酬劳。” 阿直并不意外,虽然叶宁看起来是个云淡风轻,清雅脱俗之人,但相处这些日子下来,阿直深刻的感受到,其实宁水食肆的东主,是一个精打细算,很会砍价,一个子儿都不多花的精明之人。 商人爱财,也无可厚非。 阿直爽快的道:“可以。” 绣衣司是皇城禁卫,身为绣衣司指挥使的曲清非,又是曲音的养子,说一句财大气粗不在话下。他看起来也不是抠唆之人,对金银没有太多的执着爽快的答应下来。 叶宁一笑,道:“这第二个条件……我最近在开发新的菜牌子,除了冷面之外,还想做黄焖鸡米饭。” “黄……”阿直愣住了,黄什么鸡?从未听说过,但叶宁的手艺一向很好,无论是热吃的螺蛳粉,还是冷吃的冷面,各有各的滋味儿,是阿直吃过最好吃的美味儿。 那这道黄什么鸡米饭,其中的滋味儿一定也不错。 咕噜—— 阿直的肚子打雷,只是这么想一想,竟然饿了…… 阿直脸色一僵,陡然发现自己都在想什么?如今是谈条件的关键时刻,自己竟被叶宁带跑了,满脑子的吃食,当真不该。 就在阿直懊恼之时,叶宁继续道:“做这道黄焖鸡米饭,需要许多的鸡肉,你也看到了,这青田村虽然家家户户养鸡,但是他们的鸡是留下来下蛋的,根本不会食鸡肉,所以……我需要一个价廉又质高的鸡肉供应商。” 阿直越听越迷糊,这和自己离开青田村有什么干系? 叶宁笑眯眯的道:“劳烦曲大人以后给我找一个鸡肉供应商。” 阿直:“……” 阿直语塞了,久久不能回神,道:“我……回京城之后给你找找看。” “噗嗤……”叶宁差点笑出声来,憋笑憋得很辛苦。 他想做黄焖鸡米饭不假,但并不是真的想让阿直给他寻找鸡肉供应商。他只是在和阿直谈条件,尽量让阿直看到自己的诚意,打消他的戒备与疑虑,要了钱,要了肉,这应该也差不多了。 叶宁苦恼的道:“这第三条……我还没想好,可否等以后我想好了,再来管曲大人讨要?” 阿直狠狠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他很怕叶宁提出第三个条件,若是寻找猪肉供应商,那实在太头疼了,这些根本不是阿直的长项…… 阿直道:“可以。” 叶宁轻轻抚掌道:“甚好,过几日我会安排车队去城里采买,届时你们跟在车队里,直接离开便是了。” 两人谈妥之后,叶宁便起身离开,往蒋长信的屋舍而去,他走到一半,正好与蒋长信打了一个照面。 “宁宁!”蒋长信跑过来,拉住叶宁的手,道:“你去哪里了,到处都寻不到你!” 叶宁随口道:“我方才去了一趟小厨房。” 蒋长信根本没有任何怀疑,点点头,刚要说旁的。 有人从侧面走过来,手中端着一只承槃,上面装着三两盘茶点,惊讶的道:“咦?少夫郎方才去小厨房了么?我刚从小厨房回来,怎么没看到少夫郎呢?” 说话之人正是刚刚在蒋家下榻的曲清烟。 曲清烟道:“我正要送些茶点去见蒋夫人,不过……” 他改口道:“兴许是我看错了呢。” 叶宁微微蹙眉,他刚才的确没有去厨房,谁知道那么巧,曲清烟竟然在厨房里,而且还来揭自己的短。 蒋长信看了一眼一脸歉疚的曲清烟,并没有说话,拉住叶宁的手,带着叶宁往回走去。 其实方才蒋长信寻不到叶宁,第一时间便是去了小厨房,毕竟叶宁三天两头往厨房里钻,不是去铺子,便是在厨房。 蒋长信自己去过厨房,自然知晓叶宁不在小厨房,叶宁一开口,他便知晓叶宁在骗自己,根本不需要曲清烟多说,偏偏曲清烟还多说了一句。 蒋长信拉着叶宁进了屋舍,将门关上,叶宁下意识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劲儿。自己随口敷衍了蒋长信,的确是为了他好,毕竟解释这么多,蒋长信也听不懂,可是……蒋长信好像生气了? 叶宁道:“蒋……” 蒋长信松开叶宁的手,直接上了软榻,把被子一拉盖上脑袋,道:“我困了,要歇息了。” 叶宁看了看天色,才过了黄昏,这时候歇息也太早了。 叶宁灭了蜡烛,轻声道:“那你休息罢。” 第二日一大早,叶宁需要上铺子去,蒋长信竟破天荒的没有跟着叶宁,平日里像个跟屁虫一样,今日一反常态,一脸恹恹的模样。 叶宁自己离开了蒋家,往铺子上去,前脚刚走,程昭奇怪的道:“主子爷,您今儿个好奇怪,怎么不跟着少夫郎去铺子?” “哦——”程昭好似自问自答,一拍手道:“是了,我知晓了,主子爷是不是因着昨儿个少夫郎骗您的事情,置气呢?” 蒋长信:“……” 程昭自言自语:“也是,您说少夫郎为何骗您呢?也不知昨儿个少夫郎到底去了何处,总不能是偷偷幽会情郎去了罢?” 第76章 蒋长信:“……” 程昭又是一脸恍然大悟,睁大眼睛,道:“是了是了!我知晓了,主子爷不是因为少夫郎昨儿个骗您才不跟着去铺子的,是不是因着少夫郎没有哄您,才这般置气!对不对?” 蒋长信:“……” 蒋长信握着盖碗茶盅的手指微微用力,差点将盖子捏碎,幽幽的道:“于渊,把他嘴巴缝起来。” “是。”一道声音凭空出现。 程昭大喊:“不要啊!主子爷,我再也不敢了……” 叶宁一大早上了铺子,心里有些忐忑,也不知蒋长信那孩子心性记不记仇,今个儿回去做点好吃的,哄一哄蒋长信才是。 今日铺子的食客也不多,叶宁将冷面的做法交给厨子们,又让人做了新的菜牌子,准备明日便上冷面这个新菜色。 一阵嘈杂声从铺子门口传来,叶宁走过去张望,便看到一群村民将周家的螺蛳粉临时摊子围住,从蒋家跳槽的老李也被好几个人围堵着。 “周家的螺蛳粉,是臭的!吃坏人了!” “我儿食了你们的螺蛳粉,一直在作呕,吐得都是苦水!” “我家夫郎食了你们的螺蛳粉,如今高烧不退!周家必须给个说法!” “是啊,给个说法!给个说法!” 叶宁并不意外,毕竟周家的猪脚全都烂了臭了,如今天气又这么热,贪便宜吃下去怎么可能不害病? 那些子贪便宜的村民,只消一晚上的功夫,上吐下泻,体质差的甚至发起了高烧,今日一大早,便成群结队的来找周家讨说法了。 老李自然知晓猪肉是臭的,他六神无主,一脸心虚,眼尖看到从远处走来的周家老爷,大喊着:“老爷!老爷!东主!救命啊!” 村民看到周家老爷,一窝蜂的又围过去,此起彼伏的嚷嚷着,要求周家给一个说法。 周家老爷不耐烦的道:“什么什么?你们吃了我周家的螺蛳粉,害了病?笑话!” “谁能证明是我周家的螺蛳粉,让你们害病的?谁知你们吃了什么旁的肮脏东西,却怪在我周家的头上?” 村民们一听不干了,反驳道:“你们周家用臭猪肉,烂猪脚来充数,我们不是吃了你们的螺蛳粉害病,还能是什么?” “哈哈哈哈!”周家老爷有恃无恐,大笑起来:“笑话!真真儿是笑话!你们说我周家的猪肉是臭的,猪脚是烂的,那为何你们还要吃?难不成,你们的眼睛是瞎的?吃的时候争先恐后,唯恐占不到这便宜,怎么了?吃完了反而倒打一耙,这天底下的好事儿,可都让你们占全了!” 村民们一时支吾,还真叫周家老爷说对了,因为是免费的猪肉,村民们吃的时候唯恐落后,都生怕旁人多食了一块,自己少食了一块,没命的往嘴里塞。 如今倒好了,根本没有任何侥幸,但凡是食过周家螺蛳粉的人,最轻的症状也是上吐下泻。 “你……你们周家,还有没有良心?!” “是啊,周家给我们吃臭肉,你们的心窍被狗叼了罢!” 周家老爷挺胸叠肚,道:“免费给你们吃肉,竟还惹得一身不是了,成了我周家的不是!贱民就是贱民,一点子上不得台面,周家的猪肉便是如此,有本事,有本事你们去吃贵的啊!人穷命贱,还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哎呦,活该啊!” 村民们一听,全都后悔不迭,真不该贪那个便宜,如今周家推了个干净,一看便知是不想管的。 叶宁在铺子门口围观了这么一场闹剧,周家可恨,村民可怜,可偏偏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 他叹了口气,道:“让你们制备的草药,如何了?” 跑堂的道:“东主你放心,都准备好了。” 叶宁点点头,道:“把临时的摊子支起来罢,就支在食肆的旁边,给大家免费舍药。” “是!” 跑堂的很快忙碌起来,将简易的棚子支起来,一份一份的止泻药止吐药全都包好,还有大夫来坐诊。 村民们正围着周家闹腾,便听到有人要喝:“蒋家免费舍药了!” 村民们一怔,起初都不相信,呆呆的看着那舍药的棚子,不知是谁第一个动弹的,紧跟着一窝蜂的都冲过去。 “真的是免费舍药么?” “这药能治呕吐么?” “我夫郎一直在高烧,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他!” 周家的摊子前一刻还围满了人,后一刻瞬间冷清下来,连与他们理论的人都没有了。 老李道:“老爷,又是那个宁哥儿!” 周家老爷自然看见了,带头舍药的便是叶宁,摆了个棚子,摆在周家螺蛳粉摊子的对面儿。 老李道:“他们这不是挑衅么?故意找老爷您的难堪。” 他们也不想想看,是周家的螺蛳粉摊子,先摆在叶宁的食肆对面挑衅的,叶宁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生病的村民有很多,也有很多不敢朝周家理论的,一听说宁水食肆在舍药,纷纷跑出来排队。 真是巧了,这排队的人群中,竟还有叶珠。 叶父叶母都吃过周家的螺蛳粉,叶珠自从回了家不受待见,他是没有机会吃螺蛳粉的,阴差阳错的便没有生病。 这下子好了,叶父叶母都病倒了,叶珠只能硬着头皮来排队求药。 他把自己裹得像粽子,故意压着头,还戴了一个下雨才戴的斗笠,生怕叶宁发现了他,丢人! 可叶珠也不想想,这么大的目标,尤其穿得怪异,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谁认不出来? 别说是叶宁了,村民们也是一眼看出来了。 “哎呦,这不是珠哥儿么?” “你怎么也来求药?” “你们叶家这么绝情,怎么好意思来啊?要是我……啧啧,我便是病死了,也豁不出去这张老脸啊!” 叶珠被他们挤兑的脸色发红,好不容易排到棚子口,好巧不巧,正好是叶宁亲自舍药。 叶宁还什么都没说呢,叶珠一咬牙,哭诉道:“叶宁!你行行好!爹娘病得厉害,我知道之前是……是爹娘,还……还有我,对你不好,但你现在发达了,你就……你就救救我们……” 叶宁平静的看着叶珠,摆了摆手,阿直在一旁虽然不甘心,但还是将药包放在他手里。 叶珠一愣:“你……你……这是给我的?” 叶宁淡淡的道:“下一个,拿了药就走,不要停留。” 叶珠臊了一脸通红,叶宁对他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像对待其他村民,一样样儿……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今日铺子上没有什么食客,跑堂的全都来舍药,却还是忙不过来,阿直回了一趟蒋家,又叫来了一些家丁帮衬。 程昭道:“主子爷,咱们也去帮帮忙罢?” 蒋长信手里拿着一卷书,专心致志的看书,冷淡的道:“不去。” 程昭道:“可是,少夫郎那般娇弱的身子,已经在棚子站了大半日了,凡事都亲力亲为,若是累坏了,那可就……” 蒋长信仍旧冷冷的道:“不去。” 程昭挑眉,低声对于渊道:“说不去,可主子爷看那一页,已经看了一上午了,从来没带翻篇儿的,也不知心思跑到哪里去了。” 蒋长信皱眉,道:“于渊……” 于渊都不需要蒋长信吩咐,立刻道:“是,属下立刻缝上他的嘴。” 程昭:“……”小人! 阿直带了一些家丁回来,大家一起忙碌着,好歹是能忙得过来了。这个时候有人拎着一个筐子走过来,道:“大家都累了罢,大奶奶叫我送一些凉茶给各位解解暑。” 曲清烟笑盈盈的走过来,将筐子里的茶碗一个个拿出来,递给那些跑堂的和家丁。 “这么热的天儿,大家为蒋家舍药,真是不容易啊,来,喝了凉茶,驱驱暑气,别热坏了。” 曲清烟一个一个的发凉茶,发到叶宁这里,笑道:“少夫郎,大奶奶可关心你了,喝杯凉茶罢!” 叶宁看了一眼曲清烟,道:“多谢。” 他接过凉茶,但是因为太过忙碌,并没有喝,只是放在一面。 阿直趁着旁人不注意,小声的对曲清烟道:“你怎么过来了?” 曲清烟一笑,道:“我在宅子里也没事儿可做,随便走走。” 说罢,便凑过去道:“少夫郎你歇一歇罢,我来帮忙。” 叶宁的确有些累了,这具身子羸弱的很,肩膀酸疼的好像要断了一般,干脆活动着肩膀走到旁边去,刚要坐下来…… “啊呀!!” 曲清烟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似乎是被村民推挤了,猛地跌在地上,撞破了膝盖。 蒋长信正在专心致志的看书,这一页书,他看了一上午,外加一中午,到了下午还在看,也不知书上写的到底是什么深奥晦涩的东西。 其实……蒋长信也不知书上写了什么,因为他根本没看。 第77章 宁宁怎么还不来哄我?蒋长信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 虽然不想承认,但程昭猜对了,蒋长信之所以置气,是因为叶宁没有来哄他。 分明是叶宁骗人在先,不管是因为什么,总要来哄一哄我才是。蒋长信这么一想,突然又觉得有一点不对劲,自己一个大男人,还需要夫郎来哄? 若是放在平日,蒋长信才不会因为这点子事情烦恼,他可是重生一世之人,怎么可能如此幼稚。但碰上叶宁的事情,蒋长信没来由的,就会变得很幼稚…… 他揉了揉额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有些许不耐烦,道:“外面什么事,如此吵闹?” 宅子里突然嘈杂起来,似乎有人在喧哗。 程昭奇怪的拉开门,是食肆一个跑堂的突然回来了,口里说着谁摔倒了,受了伤,扭了脚,好似还磕破了,见了血! 程昭瞪眼道:“坏了,莫不是少夫郎摔倒了罢?我听说求药的村民多得很,棚子乱糟糟的,就少夫郎那柔弱的身子骨,这万一磕坏了……” 嘭! 不等他说完,蒋长信陡然站起身,将手中的书一扔,大步冲出主屋儿,一言不发,直接朝着宁水食肆的方向跑去。 程昭愣是没追上去,道:“主子爷您、您慢点啊!” 因为有人受伤,棚子跟前围了许多人,蒋长信险些用上轻身功夫,一口气冲到棚子面前,在那么多人中,蒋长信一眼便准确的找到了叶宁。 叶宁拿来一块干净的布巾,刚要给曲清烟清理满是沙土的伤口,突然,只觉身子一轻,竟被人一把抱了起来。 “唔!”叶宁大吃一惊,定眼一看,抱着自己的人是蒋长信。 蒋长信额角挂着汗水,胸膛起伏吐息紊乱,一副很是急切关心的模样,抱起叶宁,都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大步往回走。 “诶?”叶宁手里还握着布巾,什么也没反应过来,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蒋长信打横抱走。 回了蒋宅,蒋长信将叶宁抱回主屋儿,轻轻放在软榻上,上下检查着叶宁,沙哑的道:“宁宁,哪里受伤了?磕到哪里了?” 叶宁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嗯?” 蒋长信道:“你哪里受伤了?他们说你摔倒了,快让我看看。” 叶宁终于醒过来,道:“我没有受伤,不是我摔倒了,是曲清烟被挤倒了,磕破了膝盖。” 蒋长信:“……” 他方才只听到跑堂的说有人摔倒了,还见了血,又听程昭瞎咋呼,便先入为主以为是叶宁摔倒了,情急之下,也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直接将叶宁抱了回来。 结果…… 蒋长信和叶宁大眼对小眼,一时间差点忘了自己还在闹脾性置气。 蒋长信张了张口,本想起身走开。叶宁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袖袍,轻声道:“对不起。” 蒋长信的动作顿住,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惊讶的看着叶宁。 叶宁抿了抿嘴唇,虽然道歉的话的确很难说出口,不过昨日的确是叶宁说谎了,无论因为什么。 叶宁道:“昨日……我的确没有去小厨房,果然骗人是不对的,立时便被戳穿了。” 蒋长信低头看着叶宁,叶宁本就比他身量矮一些,又是坐在软榻边上,从蒋长信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觉得叶宁的下巴尖尖的,自有一股柔弱又可怜的劲儿。 蒋长信的心窍登时云开雨霁,什么脾性也没有了,甚至十足的爽朗,就跟被大日头晒了三天似的。 他拉住叶宁的手,道:“宁宁我原谅你了,你对我最好最好了,宁宁骗我一定有宁宁的道理!” 叶宁险些笑出声来,道:“是么?那昨儿个是谁,还没天黑就歇了,也不理我。” 蒋长信:“……” 蒋长信借口道:“我那是……困了。” 叶宁道:“今日不困了?” 蒋长信脸皮厚得不一般,对答如流:“昨日睡多了,今日不困了。” 蒋长信话锋一转,道:“但是宁宁,阿爹阿娘说了,骗人是不对的,骗人要接受惩罚。” 叶宁道:“什么惩罚?” 蒋长信道:“阿爹说了,骗人要打板子,可是打板子太疼了,我舍不得打宁宁。” 蒋老爷的家教的确严格,再加之蒋家上下,只有老太爷知晓蒋长信的真实身份,便是连蒋老爷和大奶奶也不知他们的儿子是当今皇子,蒋老爷对儿子的教养是一点子也不手软的,蒋长信小时候没少挨揍。 蒋长信笑起来,道:“这样罢,换一个惩罚的方式,虽然不那么疼,但也给宁宁长长教训,叫你以后不许骗人。” 叶宁奇怪的道:“到底是什么惩罚?” “宁宁你闭上眼睛,”蒋长信的笑容扩大:“不许躲哦!” 叶宁挑眉,他不怕疼,也不怕吃苦,在末世没少受伤,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于是很干脆利索的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蒋长信的惩罚。 叶宁的眼睫长长的,好似鸦羽,犹似羽扇,轻轻的闭合,一脸坦然,还微微仰起头来,那举动……便像是邀吻一样。 蒋长信俯下身来,快速靠近叶宁,宽大的手掌托住他的脖颈,不让叶宁逃跑,然后…… 叶宁只觉得后脖子一阵滚烫,是蒋长信的手掌扶了上来,他的体温一向比叶宁要高,烫得叶宁一个激灵,下意识想要逃跑,也不是逃跑,竟有些退缩的感觉。 蒋长信不给他这个机会,温热的亲吻落在他的唇上。 叶宁刷的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蒋长信放大的俊颜,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呆傻,甚至满满的全是算计。 轰隆——叶宁的脑海炸开,又被亲了?又被蒋长信亲了。 老话说,有一有二,绝不能有三,若叶宁没数错,这是自己被蒋长信第四次亲了,每一次还都亲在嘴上。 叶宁反应过来,手掌抵住蒋长信的胸口,本想将他推开,哪知“嘶!”到抽一口冷气,唇瓣上一阵刺痛,温柔的亲吻变得激烈,蒋长信竟结结实实的咬了他一口。 一吻结束,蒋长信立刻放开叶宁,还后退了一步,拉开与叶宁的距离,歪头憨笑的看着叶宁,精明和憨傻只在一眨眼间切换自如。 “你!”叶宁用手背一抹,刺辣辣的疼,口中还能尝出淡淡的的铁锈味道,竟是被蒋长信咬破了! 蒋长信理直气壮的道:“打板子太疼了,我会心疼宁宁,所以就咬宁宁一小口好了!” 叶宁:“……”不能、就不能咬在别的地方么? 非要……非要咬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蒋长信还是一脸有理走遍天下的模样:“如此一来,宁宁定然会长记性,下次不要骗我了,不然……我还咬你哦。” 叶宁:“……”不敢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叶宁,这次是真的不敢了。 “宁宁……”蒋长信凑过来一些,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的嘴唇:“你还在流血,无妨的,我给你舔一舔,便不流血了。” 叶宁瞬间反应,一手捂住蒋长信的嘴巴,一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使劲摇头。 蒋长信是故意调戏叶宁的,果不然,别看叶宁平日里表情淡淡的,其实他很爱脸红,面皮也薄,脸红起来浮现上一抹嫣然,特别明显,且好看得紧,那是百看不厌的。 蒋长信发现,只要自己脸皮子够厚,便可以常常看到叶宁脸红,左右自己是个“傻子”,厚脸皮是傻子的特权。 蒋长信一脸诚恳:“宁宁,不要嘛?” 叶宁难得打了磕巴:“不、不用了。” “这样啊……”蒋长信失落的点点头:“那好罢。” 冷战结束。当然,是单方面的冷战结束。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道:“宁宁,下午我与你一道去舍药罢?那么多村民都在求药,可别把你累坏了。” 叶宁这会子嘴唇还麻嗖嗖的,疼倒是不疼了,但很不自在,胡乱的点点头:“随你罢。” 程昭刚还在担心主子爷和少夫郎的感情问题,会不会产生什么嫌隙,要知道主子爷可是不好哄的,他…… 吱呀—— 主屋儿的大门打开,蒋长信“欢天喜地”的拉着叶宁走出来,道:“宁宁,天气太热了,我给你撑伞罢,走这边走这边,小心晒到……你累不累,要不然我背你去铺子罢?” 程昭:“……”呵呵,主子爷好难哄哦!但也分是谁哄…… 程昭摇头感叹:“我还替他们着急了,人家自己个儿好上了。” 于渊淡淡的道:“咸吃萝卜淡操心。” 叶宁和蒋长信去了铺子,真正受伤的曲清烟已经包扎了伤口,坐在一边儿休息。 他看到叶宁,立刻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道:“少夫郎,正是对不住,我本是来帮忙的,结果……结果却自己受了伤,给你们添麻烦了。” “无妨。”叶宁道:“你既受了伤,便回去歇息罢。再者,你到蒋家是客,怎么能让客人忙碌呢?” 第78章 “没事的没事的。”曲清烟摇手道:“我闲着也是闲着,帮帮忙也是好的。” 叶宁见他执意留下来,也没多说,他是长辈带回来的客人,叶宁不喜欢多管闲事。转头对蒋长信道:“这里人多,你去铺子里歇着罢。” “嗯嗯!”蒋长信使劲点头:“宁宁,我帮你去看铺子。” 蒋长信也不给叶宁捣乱,自己进了铺子,曲清烟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追逐着蒋长信的背影,直到根本看不见了,这才收回来。 他又将目光放在叶宁身上,垂着的头思忖了半天,小步走到叶宁身边,揪了揪自己的衣袖,道:“少夫郎,我昨日……昨日是不是多嘴,说错了话?叫你与蒋郎君产生了间隙,真是我的不该,实在对不住……” 第43章 嫉妒他(2更) 叶宁多看了曲清烟一眼,道:“没有什么嫌隙,你不必在意。” “什么?”曲清烟露出意外的表情,很快又收敛回去,垂下头,声音放得很软:“少夫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只是随口一说……” 叶宁道:“我知晓你不是故意的,你方才已然说了,更何况……我和蒋长信谁也没有放在心上,你就更不必放在心上了。” 曲清烟听了叶宁的“宽慰”,反而不是那么欢心,道:“那……那样就好。” 叶宁道:“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要去忙了。” 曲清烟道:“我来帮你罢。” 叶宁一笑,只不过他的笑容不怎么真切,道:“不必了,你若是再摔着碰着,我还得多花一份医药钱。” 说罢,叶宁转身离开。 曲清烟揪着衣角,指甲慢慢泛白,狠狠撕扯了一下,这才放开自己的衣角,深深的凝视着叶宁的背影。 蒋长信坐在铺子里,捡了一张面朝窗户的台面坐下来,托着腮帮子,从户牖望出去,一直追逐着叶宁忙碌的背影。 程昭道:“主子爷,您倒是去帮忙啊,在这儿看什么呢?这大热天儿的,少夫郎柔柔弱弱的,你叫他一个人忙叨,你过意的去啊?” 蒋长信道:“你懂什么?” 程昭一脸迷茫。 蒋长信淡淡的道:“这是叶宁想做的,他在给宁水食肆打响招牌,那些村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经过这次之事,必然能看清楚周家的嘴脸,对叶宁的食肆改观,以后谁见到了叶宁,想起今日之事,不得客客气气,笑脸相迎么?我一个蒋家的郎主,什么时候现弄不行?这时候跑过去显摆,平白抢了食肆的招牌。” 程昭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很多人提起叶宁,都说叶宁是蒋家的夫郎,无论是嫉妒他的,羡慕他的,都在叶宁的名字前面,加一个蒋家的前缀。觉得叶宁是靠着蒋家的荫庇,这才过上了如今飞上枝头的日子。 蒋长信如果这个时候跑出去帮忙,那些村民就只能看到蒋家怎么怎么样,看不到叶宁,因而蒋长信觉得,自己呆在这里等着正好儿。 “嘿……”程昭笑起来:“咱主子爷,真真儿是体贴了,平日里也不见得这么关心人。啧啧,还是分人。” 正说话间,曲清烟从外面走进来,手端着一只盖碗茶杯,朝着蒋长信而来。 程昭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蒋长信。 蒋长信虽面对着窗户,没有看大门的方向,但他耳聪目明,又是习武的练家子,自然听到了曲清烟的脚步声。 蒋长信并没有回头,当做没听见的模样。 “蒋郎君。”曲清烟在他的身边站定,道:“你口渴了罢,这天气太热了,饮些凉茶罢?” 他将杯子递过去,蒋长信只是撩了一眼,根本没说话,也没有要去接杯子的意思。反正他是个傻子,傻子不爱搭理人,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儿。 曲清烟尴尬的伸着手,程昭哈哈一笑,道:“哎呦,您是大奶奶的恩人,便是蒋家的贵客,怎么能叫贵客您端茶递水呢,还是给我罢。” 程昭接过去,曲清烟却不走,而是捡了张椅子,在蒋长信身边坐下来,还道:“少夫郎见我受了伤,便叫我进来坐坐,蒋郎君,我坐在这里你不介意罢?” 蒋长信果断的道:“介意,你挡到风了。” 曲清烟:“……” 程昭险些笑出声来,人家贵客的脸色都变了,一张白皙的脸蛋,青里发紫,腮帮子还跳动了两下。 果然,主子爷体贴还是分人的,只有对着叶宁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对待旁人根本不留情面,一点子脸皮也不给。 曲清烟尴尬不已,但最后还是坐下来,毕竟他半个屁股已经坐下来了,若是这时候起身,岂不是更加尴尬丢面子? 曲清烟硬着头皮坐下来,生硬的寻找话题,见蒋长信一直盯着叶宁的身影在看,便道:“今儿个来求药的村民可真不少呢,少夫郎定然是忙坏了……只是。” 曲清烟话风一转,用眼睛瞟着蒋长信,道:“只是作为一个夫郎,便算是再忙叨,怎么能将夫君晾在一边儿不管呢?如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叫蒋郎君孤零零一个人,在这里枯等的。” 程昭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酸啊,酸得牙都要掉了。 程昭可不是一般的仆役,他是京城里出来的,乃是前程皇后的亲侄子,说起来和蒋长信也算是外家的兄弟,自小混迹在京城里,什么世面没见过?曲清烟这酸溜溜的口气听在程昭耳朵里,抖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蒋长信眯起眼睛,很显然,他也听明白了,曲清烟摆着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暗地里却一套一套的说着叶宁的坏话,暗示叶宁不是安分的好夫郎。 他冷笑一声,不知是什么意思。 曲清烟奇怪:“蒋郎君,你笑什么?我……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程昭抢先道:“哎呦烟哥儿,瞧您说的,咱少郎主怎么是一个人儿晾着呢?这不是还有小的我嘛?便算小的只是一个仆役,但好歹跟了咱少郎主不少年了,烟哥儿你也不能骂人,不将咱当成人看,是不是?” 曲清烟哪里是这个意思,偏偏程昭就要曲解成这个意思。 曲清烟脸上变色:“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程昭笑道:“那定然是小的误会了,像烟哥儿您这般神仙人物,可绝不是什么搬动是非,看不起仆役下人的庸俗之辈,是不是?” 曲清烟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站起身来,也没再说话,转身便离开了。 哒哒哒…… 蒋长信用扇子背敲着台面儿,微微蹙着眉,板着唇角,一脸不耐烦的模样,似乎是被曲清烟破坏了好心情。 程昭道:“这个烟哥儿,真真儿是好生奇怪,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太针对咱少夫郎,还故意在主子爷您面前现弄……怕不是,看上主子爷您了?” 蒋长信对曲清烟还是有些印象的,上辈子打过几次交道。他手下的人在京城中被阉党围剿,还是曲清烟偷偷放了那些部下,因而蒋长信对他没有不好的印象,反而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拉拢之人,若是能将曲清烟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那么便可从绣衣司釜底抽薪,狠狠打击阉党的势力。 可是谁成想,重生一世,蒋长信不仅提前见到了曲清烟,且曲清烟看起来怪怪的,简直和上辈子大相径庭。 蒋长信沉声道:“看上?让于渊盯紧了他。” 程昭奇怪:“一个柔弱的哥儿,也要盯紧了?” “呵,”蒋长信哂笑一声,道:“你这精明的招子,也被他骗了?” 程昭挠了挠后脑勺,道:“主子爷,您的意思是……?” 蒋长信幽幽的道:“这个烟哥儿,姓曲,唤作曲清烟。” “什么?曲——”程昭险些喊出来,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曲清烟那不是绣衣司的副指挥使,大太监曲音的得意门生么? 程昭心头狂跳,一个曲清非还没走,又来了一个曲清烟,绣衣司这是要在蒋家开分署么? 蒋长信道:“无论曲清烟要做什么,盯紧了他。” “是,主子爷。” 叶宁从一大早便开始忙碌,一直到天黑这才收摊,所有生病的村民都领到了草药。当然了,也有一些没有生病的村民,如同贪婪周家臭猪肉一样,也想贪几包免费的草药。 舍药的第二天,周家的螺蛳粉摊子便开不住了,根本没有人再去光顾,一碗螺蛳粉两枚钱币,若是吃坏了,可不只是两枚钱币便能治好的,还要影响下地干活儿,村民们吃一堑长一智,都学了乖。 周家来了好几个小厮,动手拆掉螺蛳粉的棚子,将大缸大碗全都扔上车,准备运送回去。 老李也想跟着周家的小厮回去,却被拦住,那小厮嘴脸很是难看,道:“我们家老爷说了,连个螺蛳粉都做不地道,要你也没什么用,我们周家的厨子,那可都是从省城里请来的有名大厨,不是你这个乡野村货能比的,你没了用处,该滚哪里去,便滚哪里去,不要来周家碍眼。” 第79章 “什、什么?!”老李拉住那小厮,道:“可是……可是周家老爷还没给我结工钱!之前说好的,给我……给我三百贯的工钱啊!” “三百贯?!”小厮哈哈一笑:“你穷疯了?做两天厨子,就要我们老爷三百贯,你怎么不去抢县老爷?想什么呢!” 其他小厮也跟着嘲笑起来,都觉得老李失心疯撒呓挣了。 老李慌张道:“不是,不是!是周家老爷亲口答应我的,他……他分明说,只要我能做出与宁水食肆味道差不离的螺蛳粉,便给我三百贯,若是我能偷——”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断了,生怕宁水食肆的人听到,压低了声音又道:“若是我能偷到叶宁的酸笋,令给我五十贯!如今……如今我虽没能拿到酸笋,可……可螺蛳粉,我是做出来的,味道大差不差,之所以没有那般浓郁好味,也是因为你们周家不肯用食材,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儿啊!” 周家小厮一把甩开老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给我们老爷做两天工,就想要三百贯,还三百五十贯?穷疯了罢!好啊,书契呢?你说老爷答允你了,那你把书契亮出来,咱们瞧一瞧。” 老李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道:“书……书契?没有书契啊,都是周家老爷口头答应我的!他答应我了!你们不能这样做啊,给我工钱,给我工钱!” 周家的小厮才不理会,一下子蹬开老李,推着平板车,头也不回的走了,一面走还一面嘲笑:“做个菜就想要三百贯,也真是见识了,什么顽意儿!” 老李这时候才惊觉自己被骗了,从地上爬起来,他也追不上周家的车队,干脆转头进了宁水食肆。 阿直见他进来,戒备的道:“你来做什么?” 老李不理会阿直,跑到叶宁跟前,咕咚一声便跪了下来,大喊道:“东家!东家!你就原谅我这次罢!我是被周家骗了!是他们叫我偷了螺蛳粉的方子,还叫我偷……偷您腌制的酸笋,都是周家!” 叶宁垂头看着老泪纵横的老李,淡淡的道:“如今你肯承认了?” 老李使劲点头:“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周家出高价拉拢我,说要给我三百贯,让我偷了螺蛳粉的菜谱子跳槽到他们家去,还……还让偷酸笋,多偷一摊子酸笋,算……算五十贯钱!是我猪狗不如,信了他们的鬼话,这才……这才……” “求求您了东主,您饶了我罢——看在我二十年为蒋家做工的份子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让我重新回蒋家罢!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相对比老李的激动,叶宁平静的道:“那我问问你,你在蒋家这二十年,蒋家可有亏待于你?” “没……没有。”老李结结巴巴。 叶宁又问:“可有苛责于你?” 老李道:“也……也没有。” 叶宁第三次发问:“那我呢?你在食肆做工,我可有亏待过你,苛责过你?” 老李还是摇头:“没……没有。” 叶宁终于点点头,道:“这样说来,我们并不欠你的。” 老李霍然抬起头来,这是什么意思?老李听出来了,叶宁这是要拒绝自己重回蒋家啊! “东主!东主您不能这么绝情啊!我一直给老太爷做菜,我一直给老爷大奶奶做菜,我……我是最懂蒋家口味儿的老人啊!你若是……你若是将我就这么遣走了,周家那些老人……该……该怎么想啊?” 叶宁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他竟然还用人情来要挟自己? 而叶宁最不怕的便是如此。 “若我不遣你走,那才是对那些安分守己之人的不公,他们兢兢业业的做活,抵不过旁人偷奸耍滑,他们的心中,又该如何心寒?” “东主——!!”老李不走,冲上去要抱叶宁的衣角。 阿直一步上前,猛地拦住老李,老李根本没有碰到叶宁的一片儿衣襟。 “东主!你……你不能如此绝情啊!” 叶宁道:“是了,你不仁,我也不能不义。日前你走得匆忙,为了去赚周家的三百又五十贯财币,连自己的工钱都不要了,如今正好你来了,我给你结算清楚。” 章知远早就算好了老李的工钱,他这个月份没有做完,但也是做了几日工的,章知远算的很清楚,一笔一笔记录下来,将钱币拿给叶宁。 叶宁道:“这是你的工钱,蒋家不欠你的,我叶宁,也不欠你的。” “但你要永远记住,”叶宁幽幽的道:“你欠我的。” 啪! 叶宁将钱袋子丢给老李,道:“让他离开。” “东主——!”老李挣扎着不走,蒋家是大门大户,给的工钱自然十足优厚,若不是周家“狮子大开口”,老李到哪里都找不到比蒋家还要滋润的活计。 如今他知晓被周家骗了,想要幡然悔悟,只可惜这样的人,叶宁并不敢用。 老李大喊:“我要见老爷!我要见大奶奶!我是大奶奶带到蒋家来的,你们凭什么遣我走!凭什么……” 阿直直接将他丢出去,任由老李怎么喊,也不叫他进门。 阿直一抬头,微微蹙了蹙眉,远远的墙角边有人站在那里,那人他十足熟悉,正是他的师弟曲清烟。 曲清烟没有走过来,只是看了热闹,转身离开,往蒋家的方向去了。 蒋家大宅之内,曲清烟从小厨房端了一些点心,来到蒋家大奶奶的屋儿外。 仆妇是识得他的,因着日前曲清烟救了大奶奶,仆妇对他也十足的尊敬,道:“烟哥儿来了,我去通传一声。” “有劳您了。”曲清烟笑盈盈的点头。 没一会子,曲清烟便被请了进去。大奶奶正好午歇起来,笑道:“烟哥儿来了,快来快来,我正想去问问你呢,这两日住得如何,可有什么缺少的?” “没有什么缺少的,”曲清烟细声细气的道:“少夫郎管家可厉害着呢,什么事儿都安排的井井有条,我哪里有什么缺少的。” 他说着,将点心茶水放下来,道:“只是……” “怎么了?”大奶奶道:“有什么发愁的?你只管说,我一瞧就知晓,你这人面皮儿薄,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头,与我说说?” 曲清烟这才愁眉不展的道:“我才从外面儿回来,听到食肆好一阵热闹,生怕少夫郎遇到了什么事儿,便去瞧瞧……原来是一个厨子在哭闹。” 蒋家大奶奶恍然大悟:“八成是老李了。” 曲清烟叹气道:“那个厨子,一把年纪了,哭得老泪纵横,我……我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又听那庖厨说,他是大奶奶您带进来的人,这……” 曲清烟终于说到了重点子上:“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大奶奶一声。” 大奶奶思索道:“宁儿的意思是什么?” 曲清烟道:“少夫郎似是铁了心,叫那厨子走呢,唉……也是怪不容易的,那庖厨还跪在大日头下面求少夫郎,那么多人瞧着,少夫郎……少夫郎怕是有些太狠心了。” 他说到这里,便听到跫音而至,蒋长信大步而来。 蒋长信走进来,看了一眼曲清烟,道:“宁宁还分了工钱与他,若是依照母亲的性子,怕是要拧送他去官府,是不是,母亲?” 大奶奶笑起来,道:“信儿可是说对了,若是依照我当年的性子,偷东西?那是挨了板子,夹了手指,再送到官府去的,宁儿真是的,面子上总是冷冰冰的,其实呢,比谁都心眼子软。” 蒋长信挑了一下唇角,幽幽的道:“宁宁便是心肠太软了,又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可不像旁的人。” 第44章 宁宁表白 蒋长信看着曲清烟,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却道:“背后说人长短,舌头是会变长的。” 曲清烟眼神晃动,忙道:“大奶奶,蒋郎君,我……我不是故意要嚼舌根子的,我敬佩少夫郎还来不及,只不过……只不过我觉得那个厨子哭得很可怜儿,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蒋长信一笑,道:“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可没有说你。” 曲清烟一阵语塞,梗在原地,脸上难看的厉害。 蒋家大奶奶开口道:“好了,便不要吵了,食肆的事情,就由得宁儿自己去做主。烟哥儿啊,你别看信儿生得这般高大,其实还是孩子心性,你可不要见怪啊。” “诶对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你的亲戚,可寻到了?” 曲清烟在这里住了几日,蒋家大奶奶从来没有问过他寻亲戚的事情,一直都是说想住多久,便住多久。今日却突然提出来,虽是一脸不经意的模样。 曲清烟支吾道:“还……还没有,这人海茫茫的,也不知还能不能遇见了。” 蒋家大奶奶道:“无妨的,你也别着急,我一会子便派遣一些家丁帮你寻,去城里啊县里啊,多贴几张寻人的告示,肯定能寻到的。” 曲清烟这算是听明白了,寻到了亲戚,然后呢?然后肯定是要跟着亲戚离开蒋家了,蒋家大奶奶这是在着急送客呢! 第80章 曲清烟垂下头,低声道:“多谢蒋夫人。” 蒋家大奶奶仍旧笑着,道:“不碍事儿,你去罢,身子这么弱,赶紧去歇歇。” 蒋长信见母亲站在叶宁这边儿,缓缓松了一口气,等曲清烟走了,蒋长信便道:“母亲,我不喜欢这个烟哥儿,赶紧让他走。” 反正蒋长信是个傻子,说话直来直去也没人怀疑。 又道:“他总是背地里说宁宁的坏话,古里古怪的。” 没错,蒋长信便是要告状。 一旁伺候的仆妇也道:“是啊,不是我多嘴,就咱们少夫郎这样的,打着灯笼遍地也找不到一个,这个烟哥儿话里话外的,还以为咱大奶奶听不出来似的呢。” 蒋家大奶奶一笑:“好了,知道你们都是为宁儿说话,我自也是向着宁儿的,不必为了一个外人这般较真儿,过两日寻个由头,将他送走便是了。” 蒋长信使劲点头:“母亲真好!” 舍药之后,无论是蒋家还是宁水食肆的招牌都更加响亮了,铺子上除了螺蛳粉片儿川之外,又多加了冷面和烤冷面,冷面还分为咸口和甜口两种。 村民们为了感谢叶宁舍药,纷纷前来捧场,还有些人带来了礼物,握着两只鸡子塞在叶宁手中。 “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也送不起什么值钱儿的东西,家里也就那么一只会下蛋的鸡了,这不是么,今儿个早上刚掏出来的蛋,你可不要嫌弃啊!” 叶宁的食肆根本不缺鸡蛋,不过最后叶宁还是收下了。 “要我说啊,宁哥儿本就是活神仙一般的人物儿,怪不得合该有这福报呢!” “是啊,那周家根本不是个东西!” 上冷面和烤冷面的头一日,客流量有所回升,好些人是来专门食冷面的,当然,也有好些人是来食螺蛳粉的。 叶宁从早上开始便在食肆的铺子上,一直忙到黄昏,这才离开了铺子往蒋家而去。 蒋长信等在家里头,程昭跑进来,道:“主子爷主子爷,少夫郎准备归家了。” 蒋长信立刻放下手头的书,道:“去准备热汤,宁宁在外面劳累了一日,必然是乏了,多加一些驱乏的药材在里面。” “是。” 几个小厮麻利的将沐浴用的大木桶搬进来,在里面注入热水,又放了一些药材和花瓣进去。 蒋长信看着袅袅的热气,眯了眯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当即自己开始脱衣裳,窸窸窣窣便将衣服全都退掉扔在一边。 “主子爷?”程昭惊讶:“不是给少夫郎驱乏用的热汤么?您怎么自己进去了?” 蒋长信道:“你懂什么?去外面看看宁宁回来了没有。” 这自然是给叶宁准备的热汤,等叶宁一回来,蒋长信便可以装作正在沐浴的模样,不经意的将自己高大的身躯,还有流畅的肌肉全部展现给叶宁看。 根据蒋长信的猜测,叶宁十足喜爱自己的肌肉,每次都会装作不注意,多看好几眼。有这样显摆的机会,蒋长信怎么能错过呢? 程昭跑出去,来到大门口张望。他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悄悄溜进院子里,那人身材单薄,是个练家子,轻巧的躲避开仆役的视线,根本没叫旁人发觉。 正是曲清烟…… “回来了回来了!”程昭的大嗓门从正门穿透过来,道:“少夫郎回来了!” 曲清烟一听,脸上挂上笑意,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大步走进蒋长信的屋舍。 曲清烟身为绣衣司的副指挥使,又是曲音的关门弟子,武艺自然不差,他故意掩盖了自己的跫音,推开主屋儿的大门。 蒋长信听到程昭的喊声,下意识以为叶宁回来了,今日叶宁的跫音与平日里有些不同,但蒋长信根本没有深究,当即哗啦一声站起来,装作去够布巾的模样,想要将自己的身材展示在叶宁面前。 “啊呀——!”曲清烟发出一声惊叫,娇羞的满脸通红,捂住自己的双眼。 叶宁刚走到院子门口,便听到那声惊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大步冲进屋舍,便看到蒋长信正在沐浴,光溜溜的什么也没穿,曲清烟一脸羞赧不好意思。 “宁宁……”蒋长信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自己被曲清烟算计了。 叶宁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哗啦一声抽下扇屏上的衣裳,大步走过去,将蒋长信裹起,包得严严实实,俨然是一只大粽子。 “少夫郎,你不要误会,我……”曲清烟刚开口。 叶宁已然沉声道:“出去。” 曲清烟一愣,叶宁重复道:“出去。” 曲清烟一脸被吓到的模样,颤巍巍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主屋儿,背过身的一瞬间,唇角挑起凉丝丝的笑容。 “宁宁……”蒋长信可怜巴巴的道:“你……你怎么才回来,我在沐浴,哪知道……哪知道他突然冲进来,吓坏我了!” 这种时候,自然要装可怜了。 叶宁的表情很严肃,板着唇角,压着双眉,难道……吃味儿了? 不等蒋长信再试探,叶宁道:“把衣裳穿起来,老实等着。” “哦……”蒋长信乖乖点头,见他要出去,道:“宁宁快些回来哦!” 叶宁走出主屋儿,果然,曲清烟还未离开,一脸期期艾艾的站在院子里,要说不说的道:“少夫郎你……你不要误会,我刚才……刚才是想端几个点心送与你来食,我……我不知蒋郎君也在屋中。” “是么?”叶宁幽幽的道:“我方才进门的事情,程昭那么大嗓门,根不能蒋家上下都听得清清楚楚,唯独烟哥儿你听不清,唯独你以为我在屋儿里。” “不、不是这样的……”曲清烟道:“我真的不知,我若是知晓蒋郎君在沐浴,我绝……绝不会进去的,真是羞死人了。” 叶宁笑了一声,道:“还有,烟哥儿你是客人,成天端这个端那个,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多雇佣了一个粗使呢。” 曲清烟被他一顿阴阳怪气,弄得脸色不好看,一时说不出话来。 叶宁道:“既然都是误会,为了防止下次还有误会,劳烦烟哥儿记清楚一些,以后这个院子不要进来,踏进一步也不行。”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曲清烟下意识后退,直接退出了院子。 叶宁又是笑了一声,笑声中多少有点嘲讽,转身离开,嘭——一声巨响,撞门进了主屋儿。 曲清烟可怜弱势的脸面突然变了,眯起眼睛,一脸的阴沉。 沙沙…… 有人从他后面走了出来,道:“师弟。” 曲清烟的表情又似变脸,切换自如,立刻挂上笑容,道:“师兄,找我有事儿么?” 阿直皱起眉头,思忖了一番,似乎不知如何开口,最终还是道:“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曲清烟眨眼:“师兄,你说的好奇怪啊。” 阿直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戳破,道:“起初我以为你是来这里寻我的,但后来我发现不是。这次也是,上次老李的事情也是,你一直在找叶宁的麻烦,你到底要做什么?” 阿直又道:“再过几日叶宁便会送你我离开了,他是在帮我们,你为何非要如此针对叶宁呢?” “师兄……”曲清烟轻飘飘的唤了一声,慢慢抬起头来,他的双目一点也不温柔,甚至带着一股阴森森的狠戾,紧紧盯着阿直,道:“师兄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质问我,苛责我的。” 阿直一愣。 曲清烟又道:“以前你可是最疼我的,不管我犯了什么错,你都会在师父面前维护我,替我挨打受罚,还把我喜欢的吃食全都偷偷留给我……为何……你与叶宁才认识几日?你们才认识多久?为何师兄你竟然替叶宁说话,还为了叶宁,指责于我?!” 阿直皱眉道:“我并没有想要指责你。” 曲清烟道:“你有!” 曲清烟转身,从阿直身边越过,冷冷的道:“师兄不必多管,我自有分寸。” 说完,直接离开了。 叶宁推门走进来,嘭——狠狠撞上门,动静之大,连门框都抖了抖。 蒋长信正在穿衣裳,听到这一声巨响,握着蹀躞的手指一抖,蹀躞哐当掉在了地上,差点砸了自己的脚面。 宁宁……生气了?吃味儿了?不然怎么会撞门。 蒋长信不是很确定,毕竟平日里都是他对叶宁一头热,叶宁很多次表明了,他不喜欢男子,也不会喜欢蒋长信。虽然亲都亲了这么多次,但蒋长信还是觉得,他与叶宁两情相悦遥遥无期,眼下,却叫蒋长信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叶宁走进来,上下打量着蒋长信,道:“大白日的,洗什么澡?” 蒋长信一脸委委屈屈,抿着嘴唇,道:“天……天要黑了。” 是了,不是大白日,叶宁从铺子回来已然是黄昏,这会子天都要黑了。 蒋长信揪着自己的衣服,道:“我……我本想与宁宁一起沐浴的!谁知道……谁知道那个人突然跑进来,宁宁,我被吓坏了!” 第81章 他说着,耍赖似的往叶宁怀里钻,把脑袋靠在叶宁的肩窝上,使劲的拱,叶宁一个踉跄,差点没站住,两个人噗通一声倒在软榻上。 “你快起来……你的头发还是湿的。”叶宁推着蒋长信肩膀。 蒋长信愈发耍赖:“不起来,我受了惊吓,需要宁宁安慰。” 叶宁翻了一个白眼,蒋长信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哦我知晓了,宁宁!” 叶宁奇怪:“你知晓什么?” “知晓宁宁为何生气了!” 叶宁摸了摸自己的脸,生气?我么? 蒋长信笑眯眯的道:“一定是因为那个坏蛋看到了我,但是宁宁没有看到我,所以宁宁你吃味儿了,没关系,我现在就让宁宁看得清清楚楚。” 唰唰——蒋长信干脆利索的解开衣带子,将衣服一退。叶宁根本来不及阻止,张开嘴唇,话音还卡在嗓子里,蒋长信已然赤条条的展现在自己面前。那流畅的肌肉,挺拔的身躯,在昏黄的烛火下熠熠生辉,看得叶宁莫名心口发烫,一颗心脏梆梆的乱跳。 “你……”叶宁一把掀过被子给他盖上,道:“你做什么!快遮上!” 蒋长信歪头,一脸懵懂,道:“宁宁,我不好看嘛?” 叶宁撇开头,立刻道:“不好看。” “宁宁你骗人!”蒋长信道:“那你为什么脸红?” “我那是……太、”叶宁打了磕巴:“太热了。” 是了,大夏天的,能不热么? 蒋长信一双眼目慢慢深沉下来,紧紧的凝视着叶宁,嘴唇一点点靠近叶宁的耳畔,沙哑的道:“都是因为宁宁,我好奇怪……宁宁,帮帮我……” 嘭——!! 一声巨响。 程昭正在给主子爷担心呢,赶紧闻声跑过来,定眼一看,主子爷这是……被赶出来了? “主子爷……”程昭道:“少夫郎这是真生气了,怎么都把您赶出来了?” 蒋长信的唇角却挂着笑容,那笑容叫程昭看得莫名“贱嗖嗖”的。 蒋长信自言自语的道:“宁宁害羞了。” 曲清烟三天两头的找事儿,又一直用亲戚还未寻到做借口,赖在蒋家不走。叶宁也不是个傻的,他看出来了,曲清烟一直针对自己,分明是想要扒上蒋长信。 按理来说,曲清烟是主角受,蒋长信是主角攻,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叶宁乃是个直男,并不喜欢男人,合该成人之美才对。 但是曲清烟这些日一直针对叶宁,叶宁也是个有脾性的人,怎能可能任由他骑在头上,蹬鼻子上脸的欺负? 他特意打听了曲清烟在什么地方。今日曲清烟并没有去找蒋长信,而是去找了蒋家大奶奶,温温柔柔的陪着大奶奶说了会儿话,字里行间的提醒着大奶奶,叶宁是个不能生育的哥儿,蒋家就蒋长信这么一个独苗苗,以后该当如何开枝散叶呢? 曲清烟一顿唉声叹气,见蒋家大奶奶不接话儿,只好无趣的离开了。 站在一边儿的仆妇听了个全面,她虽是个下人,不好当面说客人的不是,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也是站在叶宁这头的。 像叶宁这样,事儿少、亲和的主子,哪里去找呢? 仆夫便将曲清烟今日的话,原原本本的与叶宁说了,道:“少夫郎,可不是我背地里嚼贵客的舌头根子,那个烟哥儿,不是摆明了想要扒上咱家少郎主嘛?” “哎呦喂,话里话外的,那叫一个难听!” “咱家少郎主那么单纯,可别被烟哥儿给挑唆了!” “少夫郎,您也得有点子脾气,不然烟哥儿更是蹬鼻子上脸!” 叶宁一笑,道:“放心好了,蹬得太高,小心摔的也狠。” 叶宁眯了眯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他特意向仆夫打听了曲清烟的去处,便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果然,远远的便看到了曲清烟。 叶宁没有近前,装作不经意,将一样东西扔在了地上。 曲清烟是个练家子,自然听到了叶宁的动静,好奇的走过来查看。叶宁丢下东西,一脸没有察觉的模样,施施然往前走,曲清烟小跑两步,将那东西展开,是一张类似于书契的东西。 “约法……三章?” 曲清烟的眼眸快速转动起来,这上面写着,叶宁和蒋长信不能有亲密的肢体接触,不能多管对方的私事,最后一条虽然被墨迹涂抹了,但是曲清烟还是可以依稀分辨出,三年之后叶宁和蒋长信还会和离! 这说明什么?说明叶宁根本不喜欢蒋长信,他们成婚不过是假的罢了! 曲清烟心头狂喜,倘或把这样东西交给蒋家大奶奶,还有蒋家其余的长辈来看,岂能容得了叶宁?那么…… 踏踏踏…… 跫音而至。 是叶宁折返回来,他一脸焦急,自言自语的叨念着:“去哪里了……怎么不见了?应该就掉在附近了?嘶……这么要紧的东西,可不能丢了啊,若是叫旁人看到,那还了得?” 曲清烟当即将书契往地上一扔,一个蹿身躲到亭子后面。 叶宁寻寻觅觅的,终于寻了回来,嘴里发出“啊呀!”一声惊呼,将地上的书契捡起来,仔仔细细的叠好,掖在怀中,还拍了拍:“幸好没丢。” 叶宁带着书契径直回了院落的主屋儿,走进去,打开矮柜,将里面的锦盒全都掏出来,把书契放在最里面,又将锦盒全都放回去,压在书契上面,这才拍拍手,道:“好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可绝对不能被旁人看到,要收得严实一些才是。” 曲清烟一直偷偷的跟随在叶宁身后,展开轻功进了院子,直接跃上屋顶,将叶宁存放书契的地方看得一清二楚。 曲清烟眯了眯眼睛,一脸得意的笑容,很快一个蹿身离开了。 叶宁放好书契,隔了一段时间,这才探头往外看了看,没人,曲清烟一定是走了。 这么大的鱼饵,叶宁心想,我看看你上不上钩,只要咬钩,那必定划烂你的嘴巴! 今日食肆铺子上很是忙碌,叶宁抽不开身,一直忙碌到很晚都没有回来,蒋长信则是掌着灯笼去接叶宁,一时间蒋家少郎主的院落里异常安静,几乎没有仆役走动。 哗啦—— 一声轻响,一道人影突然闪身进入院落,快速起落,户牖嘭的声打开,那人影从窗子直接跃入,正是曲清烟。 曲清烟那日看清楚了叶宁存放书契的地方,并没有立刻动手,虽然叶宁天天都要去食肆,但蒋长信基本在家中,没有曲清烟下手的机会。 今日,正是下手的天赐良机。 曲清烟轻声走进去,准确的来到矮柜面前,蹲下来,迫不及待拽开柜子,将里面的锦盒全都掏出来,终于,他看到了一张书契压在柜子的最里面,伸手一把攥住书契,抑制不住笑容,将书契抱在怀中,刚要展开…… “抓贼啊!抓贼啊!” 仆役大叫起来,黑漆漆的院落突然灯火通明。 “抓贼啊!进贼了——” 曲清烟一个激灵,心窍咯噔一声,刚要转身破门而出,嘭,大门已然被打开了,好几个仆役与护院冲进来。 “抓贼!” “别让他跑了!” 叶宁施施然的随着仆役们走进来,他负着手,长身而立,露出一脸浮夸的惊讶,道:“咦?这贼……不会是烟哥儿罢?” 曲清烟狠狠瞪着叶宁,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仆役来的太过及时,总觉得好像被叶宁算计了一般。 “我……我不是贼。”曲清烟将书契藏在身后,道:“误会,我只是……” 叶宁抢先道:“烟哥儿你不会又是来送点心茶水的罢?” 他笑了笑,道:“这黑灯瞎火的,你也不点灯?还有,点心茶水呢?” 曲清烟被堵住了话头,一时根本找不到任何理由。 因为宅子里闹了贼,所有人都被惊动,当然也包括蒋家大奶奶。蒋长信扶着大奶奶走进来,大奶奶蹙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夫人……”曲清烟垂泪道:“我不是贼啊,我……我怎么可能是贼呢?” “是了,”曲清烟眼眸一动:“我是听见院子里有声音,也是怕遭贼,所以特意来看看的。” 叶宁挑眉,可不给他狡辩的机会,道:“哦?是么?那为何柜子是打开的?这柜子里,可是食肆的账本,食谱,还有一些名贵的金银等等。” 护院道:“我们也看见了,冲进来的时候,烟哥儿分明就是在翻柜子!” 围观的人很多,低声窃窃私语:“哎呦,原来是个贼啊?” “要我说呢,就不是个好东西,平日里总是在咱少夫郎背后说三道四的挑拨,果然罢,不是个好鸟!” “还偷东西!怪不得那天给老李求情,都是一把子人,一个德行!” 曲清烟使劲摇头:“我没……没有……” 他抿了抿嘴唇,道:“好,我说实话!” 第82章 瞪着叶宁,曲清烟的眼神阴凉起来:“这可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说实话的!” 他哗啦一声举起怀中的书契,指着叶宁道:“我承认,我是偷偷进来找东西的,但我不是偷东西!” “还说不是偷东西!” “他都承认了……” “啧啧,找东西?说的真好听啊,还不是偷?” 曲清烟道:“是因着前两日我无意间撞见了叶宁的秘密!叶宁手里拿着这个!” 曲清烟一把将书契展开,面对着众人高高举起,道:“大家都来看看,都来看看!你们的少夫郎,其实不是真心与你们的少郎主成婚的,他根本不喜欢你们少郎主,嫁进蒋家的门,只是为了攀上高枝儿,过滋润的日子!这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三年之后,叶宁就会带着蒋家的财币远走高飞,等榨干了蒋家的财币,他便要和蒋长信和离!!” 曲清烟大喊着,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落入众人的耳朵,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全都直勾勾的盯着那张被曲清烟高擎的书契。 “噗嗤……” 叶宁在他高亢的声音中,终于忍不住笑出来,道:“烟哥儿,你可知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是什么?!”曲清烟质问:“你还有脸来问我?” 叶宁挑眉,道:“我就是实在不明白,所以才想问问你的,若不然……你自己看看?” 围观的人又开始指指点点:“这个烟哥儿怕是个傻的罢?” “他在说什么呢?” “烟哥儿怎么不去戏班子,准能将人逗笑。” 曲清烟越听越不对味儿,迷茫的将手中的书契转过来,低头去看。 “怎么?!”曲清烟高声大喊:“怎么会是这样?!这是什么东西!” 叶宁笑道:“你怎么反过来问我?好罢,那我告诉你,这是螺蛳粉的菜谱子。” 曲清烟的一双眼睛睁得露白,双手打颤:“怎么会是……会是菜谱!不、不对……分明是书契!分明是你诓骗蒋家,约法三章的书契!!书契上写着,你要在三年之后和蒋长信和离!你要和离!!!” 蒋长信眯起眼睛,昏暗的烛火下,他的眼眸闪烁着寒意。 约法三章的事情,一直都只有蒋长信和叶宁知晓,这会子却被曲清烟知晓了,且还要拿出来要挟叶宁。 蒋长信瞥了一眼叶宁,他心底里明镜儿一般,定然是叶宁刨了一个坑,故意把曲清烟引过来,叫他掉进沟里,自食恶果。 叶宁道:“烟哥儿,你到底在说什么?偷东西不承认,现在又开始乱编这些有的没的,想要转移视线么?” “不!不!”曲清烟劈手将螺蛳粉的菜谱子扔在地上,指着叶宁道:“你……一定是你骗我,你故意设计我,对不对?!” 叶宁开始装傻充愣,道:“分明是你大晚上来偷东西,怎么是我设计你?还是我叫你来偷东西的不成?” 曲清烟恶狠狠的道:“我知道了!你那天故意将书契扔在地上,你是故意的!然后又故意将书契收起来,骗我来偷!叶宁,好啊,你好啊!” 他说着,脸色一变,瞬间委屈的哭了出来,咕咚跪在蒋家大奶奶面前,道:“蒋夫人,这真的是个误会啊,我没有我想要偷东西……” 曲清烟膝行到叶宁跟前,道:“叶宁,反正你也不喜欢蒋长信,我求求你,成全了我和蒋长信罢!我虽与蒋郎君认识不久,可我……可我一颗心全都扑在了蒋郎君身上……你又不喜欢蒋郎君,你为何不能成全了我们?” 蒋长信心底里烧起一股火气,曲清烟这话让旁人听起来,好似蒋长信与他有一腿,他们才是两情相遇,而叶宁则是那个棒打鸳鸯的主儿。 蒋长信刚要开口,叶宁已然道:“什么不喜欢?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若不喜欢夫君,为何要与他成婚?我叶宁满心都只有夫君一个人,这辈子可再容不下旁人。” 蒋长信:“……” 蒋长信愣住了,心中的火焰瞬间被熄灭,叶宁的嗓音轻轻的,淡淡的,好似春风一样和煦,说的又极其真切,满满都是爱意,听在蒋长信的耳朵里,一直痒到心口里。 虽然蒋长信知晓,这些多半是叶宁的“逢场作戏”,但蒋长信心里还是只有一个念头——宁宁终于对我表白了。 “你胡说!!”曲清烟嘶喊:“你说谎!!你根本不喜欢蒋长信!” “明明是我!我与蒋长信才是天造地设一对!” “明明我才是主……” 他说到此处,声音突然断了。 叶宁听到这里心窍一跳,主?主什么? 叶宁从末世穿入了一本狗血文中,只有他这个外来人才知晓,这里的故事是围绕着主角攻蒋长信和主角受曲清烟展开的。 按照书中的设定,曲清烟是一个身材纤细,面容姣好,武艺出众,样样都比旁人优秀之人,性子温和,甚至有一点点小圣母。 而眼前的曲清烟呢?突然出现在了自己不该出现的剧情里,性格也变得像一朵小白莲,到处挑拨离间,且同时针对叶宁。 叶宁眯起眼睛,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虽然这种可能性,是最不可能的…… 叶宁为了试探曲清烟,故意道:“我与夫君已然成婚,轮得到你什么事儿?你不过是在蒋家借住几日,寻亲戚的客人。” 曲清烟果然被叶宁激怒了,他浑身颤抖,发狠的道:“我才是主角!!分明我才是主角!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配角!为何不嫁到周家!不嫁给周大虎!破锅配烂盖!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偏偏要打乱我的计划!蒋长信应该是我的!他是我的!” 曲清烟嘶吼着,平日里温温柔柔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狰狞,甚至在烛光下泛着青筋。 蒋家大奶奶听不下去了,呵斥道:“我好心收留你在家中做客,你倒是好啊!来人,把他撵出去,真当我们蒋家是没有脾性的?!” 护院们刚要动手,曲清烟的骨节发出嘎巴响声,突然出手如电,猛地向叶宁抓去。 “宁宁!”蒋长信立刻反应,但如果此时出手,他的一身武艺便要瞒不住了。 蒋长信顾不得这么多,冲过去一把抱住叶宁,用自己的后背护住叶宁。 嘭——!! 曲清烟一拳打过来,没有打到叶宁,也没有打到蒋长信,反而自己后退了五六步,险些站不稳。 是阿直! 阿直皱眉盯着曲清烟,挡下了他的杀手。 曲清烟似乎很是忌惮阿直的武艺,冷哼一声,突然拔身便跑,蒋家的那些护院哪里是他对手,根本追不上曲清烟,一下子消失了踪迹。 阿直没有说话,也是一个跃身纵出屋舍,追着曲清烟而去。 “师弟!”阿直在后面大喊。 夜色黑得透了,曲清烟离开蒋家大宅,因为阿直追得紧,他干脆停下来,眼神怨毒的幽幽盯着阿直。 阿直追上来,道:“师弟!你到底在做什么?” “做什么?”曲清烟道:“师兄你没看出来么?我只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 阿直根本听不懂。 曲清烟哈哈笑起来:“是啊,你根本不懂,你什么也不懂!你虽出身清苦,但在你还小的时候,便被师父收养,师父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却如此的宠着你!你练武不用心,他从来不会罚你!而我呢?只要我稍不留神,就会受到责罚!凭什么你是养子,我只能是师弟?!师父他就是偏心,偏心!!!” “明明我样样都强过你,可是呢,到头来,你是绣衣卫指挥使,而我只是一个副指挥使,只是一个打杂的!!” “叶宁呢……”曲清烟脸皮上的青筋在跳动,道:“他不过是个小小的配角!凭什么……凭什么占据本该属于我的蒋长信!蒋家的那些,都是我的!” 阿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在他的印象中,师弟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人,说话从来不会高声,更不要提与人争吵什么。 他低下头道:“我都不知道……原来你一直你这么厌恶我。” 曲清烟换上笑脸,柔柔的道:“师兄,我怎么是讨厌你呢?我不讨厌你啊,我知道的,你一直……一直偷偷的喜欢我,对不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你为了给我挡剑,连性命都不要了……” 阿直微微蹙起眉头,曲清烟却道:“可是!可是直到你遇到了叶宁!又是叶宁那个骚蹄子!那个贱哥儿!你才认识他多久,你移情别恋了,对不对?对不对!” 阿直开了开口,还没说出话,曲清烟大笑道:“他到底有什么好?不就长得像个狐媚子么?一切都是叶宁的错,我才是主角,等着瞧罢……” 说完,猛地朝阿直打出暗器。 阿直下意识闪躲,加上走神,曲清烟一下子消失在黑夜之中…… * “宁宁!”蒋长信紧紧搂着叶宁,上下检查道:“没受伤罢?” 第83章 叶宁还在思索曲清烟的话,有些走神,摇摇头,道:“你也没事罢?你怎么就挡过来了?太危险了。” 曲清烟可是会武艺的练家子,而蒋长信呢,在叶宁眼中身材虽然高大,但心智尚未恢复完全,对上曲清烟岂不是要吃亏么。 蒋家大奶奶没想到捡了一个麻烦回来,大半夜的闹出这么一摊子事儿,气得头疼,很快被仆妇扶走了。 混乱的主屋儿安静下来,只剩下地上散乱的那些菜谱子与锦盒。 叶宁蹲下,一样一样收拾好,一面收拾一面琢磨曲清烟的话。曲清烟话里话外知晓自己是狗血文的主角,难道他和叶宁一样,是穿入书中的人? 蒋长信见他发呆,道:“宁宁,那个约法两章去哪里了?” 叶宁挑眉道:“自然是收起来了,这般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叫旁人看到的。” 蒋长信一脸严肃的道:“宁宁,今日之事,实在太危险了,若不然……咱们把那个书契烧了罢。” 曲清烟都走了,叶宁觉得没什么必要烧了书契。 但是蒋长信坚持,一直说书契太危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惹出事端来。 叶宁只好将书契翻出,蒋长信立刻抢过去,递到火烛旁边,呼一声,火焰窜起,很快将书契烧得只剩下粉末。 蒋长信拍了拍手,将烟灰擦拭干净,对叶宁微笑道:“那我现在可以亲亲宁宁了么?” “什么?”叶宁一怔迷茫,一时间赶不上蒋长信的跳跃思维。 蒋长信笑得一脸“羞涩”,那般高大挺拔的身躯,揪着自己的衣角,露出扭捏的表情,叶宁后背一个激灵,险些掉下鸡皮疙瘩。 蒋长信傻笑道:“方才……方才宁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子,对我……对我表白,怪不好意思的。” 叶宁:“……” 蒋长信道:“那说明,我们是两情相悦啊!” 他又道:“还有,你把书契也烧了,那意思不就是我可以亲亲宁宁了么?” 叶宁头疼,揉着额角道:“我方才只是……”权宜之计。 为了整治曲清烟,所以故意说得那般黏糊糊,其实…… 蒋长信一双眼睛几乎冒出小星星,认真的凝视着叶宁,道:“太好了,宁宁也喜欢我!” 叶宁:“……”??? 第45章 蒋长信的马甲 阿直凝视着黑漆漆的夜色,兀立了良久良久,这才慢慢转身离去。 他回到了蒋家,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去找一趟叶宁。 时辰已经很晚了,经过这么一闹,蒋家的仆役也都去歇息了,蒋长信的院落安安静静,只有主屋儿还点着灯,好似并未歇息。 阿直走到门口,抬起手来想要敲门,动作却顿住,最后也没有敲下去,犹豫良久,站在门口手足无措。 蒋长信耳聪目明,早就听到了门口有声音,那声音是阿直的,因而他只是听到了,并不打算开门。 叩叩叩…… 终于,敲门声传来。 叶宁道:“是谁?” 阿直的声音道:“东家。” 叶宁挑了挑眉,对蒋长信道:“你先睡罢,我去看看。” 蒋长信拉住叶宁,撒娇耍赖道:“不许去不许去。” 叶宁安抚道:“乖,时辰很晚了,你睡罢,我马上便回来。” 蒋长信嘟着嘴巴,道:“那宁宁要赶紧回来呀。” 叶宁就差对天发誓了,从主屋儿中走出来,果然看到了阿直。 吱呀—— 那是关门的声音,蒋长信根本不需要出门,轻声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阿直本就在犹豫,见到了叶宁,便更是犹豫,点头道:“对不住。” 叶宁道:“你有什么可对不住的?” 阿直道:“是……师弟的事情,我替他向你道歉。” 蒋长信眯了眯眼睛,叶宁知晓曲清烟是阿直的师弟?叶宁还知晓什么? 叶宁道:“你是你,他是他,你不需要替他道歉。” 阿直辩解道:“其实师弟平日里并不似这般,这一次……也不知为什么,说了很多奇怪的话。” 叶宁眼眸一动,问道:“你师弟……平日里是什么样的人?” 阿直叹了口气,道:“他平日最是勤勉,做事也认真,性子温和,从来不与人吵闹争辩,不知怎么就……” 阿直说起这些,自己都觉得好笑,方才那个曲清烟好似疯了一样,说着奇怪的话,怎么看也不像是不与人吵闹争辩的性子。 “今日不知为何,”阿直道:“他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好似……变了一个人。 叶宁若有所思。 叶宁道:“你放心好了,我送你离开的事情,还作数。” 阿直怔怔的看着叶宁,他还以为闹出这样的事情,叶宁必然要记恨曲清烟,必然会迁怒于自己这个师兄,没成想…… 叶宁道:“一码归一码,后日我便要再去采买,这次去远一点的城里,届时你与我同去,便可以离开青田村了。” 阿直点点头:“多谢。” 叶宁道:“很晚了,回去歇息罢。” 阿直转身离开,叶宁也推门走回去。 蒋长信一个蹿身,灵巧的跃上软榻,动作行云流水,一个磕巴也不打,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躺着,好似偷听的不是他一般。 叶宁走回来,看到乖巧的蒋长信本想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意,结果…… 叶宁盯着蒋长信的靴子,道:“你怎么穿着鞋子上榻?” 蒋长信:“……”说出来宁宁可能不相信,刚才太匆忙,忘记脱鞋子了。 蒋长信摆出一脸懵懂,傻子,忘记脱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叶宁无奈,道:“快下来,别把床踩脏了。” “哦哦好。”蒋长信乖巧的从软榻上爬下来,脱掉了鞋子,这才重新上了软榻,拍了拍,道:“宁宁,你也躺呀。” 叶宁除去外袍躺下来,道:“后日我要去城里采买,你便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不要出去了。” 蒋长信心中想着,宁宁要带阿直去城里,却不带自己。 叶宁则是想着,那些太监虽然是窝里斗,冲着抓阿直来的,但万一真的认出了蒋长信的身份,那便糟糕了,绝不能让那些太监坏事儿。 因此蒋长信老老实实的呆在闭塞的青田村是最好的,哪里也不要去,等待着三年之后剧情的推进。 蒋长信一个翻身,面朝叶宁,嘟起嘴巴:“宁宁,为何不带我一起去,我会乖乖的,哪里也不乱走!” 叶宁忍不住笑出声来:“上次去采买,是谁嫌地面脏,是谁嫌味道大,恶食之症差点子发作,躲到茶楼里去了?” 蒋长信:“……” 无错,都是蒋长信。 蒋长信的恶食之症不是装的,虽然自从叶宁进了蒋家的大门之后,蒋长信的症状减轻了很多,只要是叶宁做的菜,不管是油腻的还是清淡的,他都食得下,可大集那样鱼龙混杂,到处都是鸡血鸭毛的地方,蒋长信还真是挨不住。 蒋长信脸色有些僵硬,一回忆起来,喉咙急促的滚动了两下,胃里隐隐发拧。 叶宁道:“所以……你就乖乖呆在家里,让程昭陪你顽顽,不要瞎去凑热闹了,我当天去当天回,很快的。” “这样啊……”蒋长信做出思考的模样,道:“那——宁宁要抱着我睡觉,我才听话!” 叶宁脸上一僵,抱着?两个人都睡在一张床上了,若是抱着睡觉,是不是有点子过于亲密了? 不过蒋长信心智不全,他想要抱着睡觉,估计就是母亲抱着宝宝那种罢? 叶宁咳嗽一声,慢慢伸出手,还没碰到蒋长信,蒋长信主动一个骨碌滚进叶宁怀里。叶宁只觉得一座大山突然滚了过来,那叫一个高大伟岸。 蒋长信反手也搂住叶宁,反而把人拥在自己怀里,下巴甚至枕着叶宁的头顶,轻轻的磨蹭了两下,道:“宁宁抱起来好舒服哦。” 叶宁面上有些发烧,挣扎了两下,道:“你都把我压矮了,我本、本还能长高一些的。” 叶宁有一个梦想,那就是长到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儿,只可惜…… 蒋长信笑起来:“宁宁这样很好呀,我一低头就能亲到宁宁!” 叶宁:“……” 叶宁道:“好了,快睡觉罢。” 蒋长信却道:“不行不行,我还要亲亲宁宁,才听话!” 叶宁的拳头嘎巴作响,什么叫得寸进尺?蒋长信把得寸进尺这四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他仰起头来,刚想狠狠的教育蒋长信,结果…… 蒋长信的本意,只是想要低头亲一亲叶宁的发顶,哪知晓这么巧,叶宁突然抬头,二人的嘴唇唰的蹭在一起,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碰。 叶宁呆住了,喉咙轻轻的抖动了一声,发出唔的呻吟。 蒋长信眼神阴沉,幸亏此时已然是黑夜,熄了灯,里屋儿一片昏暗,不然那样的眼神,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傻子,反而像是一头正欲捕猎的野兽。 第84章 蒋长信率先开口,嗓音有些沙哑,道:“宁宁让我亲亲,宁宁对我真好,现在可以睡觉了!” 叶宁:“……”你听我解释,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 蒋长信搂紧叶宁,安详的闭上眼睛。 软榻这么大,两个人非要贴在一起,叶宁推了推蒋长信,道:“你去外面一点,太挤了,很热。” “嘘——”蒋长信不松手,闭着眼睛道:“宁宁不要说话,我睡着了。” “睡着了你还说话?”叶宁瞪着眼睛反问。 蒋长信道:“我就是睡着了,你若再不睡,我又要亲亲宁宁了。” 叶宁吓得赶紧闭上眼睛,生怕他真的亲过来。 这一天叶宁也是累了,闭上眼睛很快便浑浑噩噩的睡过去,朦胧中突然意识到,怎么回事?我好像被一个傻子威胁了?这种威胁还挺有效果的。 叶宁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不知过了多久,蒋长信突然睁开双眼,他的眼眸中哪里有一点朦胧,分明便没有睡着了。 蒋长信动作很轻很轻,他放开叶宁,翻身下榻,轻轻推开大门走出去。 蒋长信远离主屋儿,来到偏僻无人之处,一声簌簌轻响,程昭和于渊从黑暗中走出来,拱手道:“主子爷。” 蒋长信板着一张脸面,剑眉压着阴鸷的鹰目,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傻兮兮的模样,沉声道:“方才叶宁与曲清非说的,你们都听清楚了?” “是。” 程昭心想,何止是听清楚了,自己还听清楚了主子爷耍赖的全过程,又要亲亲,又要抱抱的,哎呦喂那鸡皮疙瘩,一片一片的往下掉啊,可是程昭不敢说。 于渊蹙眉道:“叶宁为何要将曲清非送走?这么看来,叶宁似乎已然知晓了曲清非的具体身份。” 蒋长信的唇角微微挑起来一些,道:“你们即刻便去准备,将所有人手都调配过来,埋伏在阿直入城的路上。” 程昭眼睛一亮,道:“主子爷的意思是……” 蒋长信的笑容扩大了,道:“他想要离开,也要看看能不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蒋长信叮嘱道:“记住,抓活的,切不要伤害到叶宁。” 程昭笑起来:“主子爷,这点就放心罢。” 于渊则是奇怪的道:“主子爷为何要抓住曲清非?” 程昭无奈的看了一眼于渊,道:“这你就笨了罢,我问你,曲清非是什么人?” 于渊回答道:“绣衣卫总指挥使。” 程昭道:“不对不对,你再仔细想想,他还有什么特别的身份?” 于渊还未回答,蒋长信已然幽幽的道:“曲音的养子。” 于渊眯了眯眼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主子爷是想用曲清非,来挟制曲音?” 曲音乃是十常侍之一。他当年曾经担任过大长秋,伺候过太皇太后老人家,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大红人。如今皇帝沦为十常侍的提倡傀儡,阉党猖獗,杀死了程皇后一家子,但是无论他们如何猖狂,都不敢对太皇太后老人家放肆,始终留有几分面子。 当年十常侍作乱之时,曲音一直都是中立的党派,后来十常侍夺取政权,为了拉拢曲音,将绣衣司这一块送与他管理,这才有了曲清非这个指挥使,和曲清烟这个副指挥使。 曲音不似其他阉党那般喜欢得罪人,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这么多年只是静静的看着其他阉党势力来回内斗。等那些阉党争斗回头一看,他们的势力在争斗中磨损死伤,而曲音的势力,竟慢慢的膨胀起来,已经成为了十常侍之首。 曾经的十常侍之首杨世仝开始焦急起来,生怕曲音会取代自己。他不敢直接对曲音下手,便开始偷偷针对绣衣司,趁着曲清非出宫办事的时候,派出了死士追杀曲清非,想要斩断曲音的左膀右臂。 蒋长信道:“曲音一直是阉党中的中立党派,倘若我们可以挟制曲音的力量,这是提早回到京城最好的法子。” 蒋长信等不了了,他等不到三年之后,他想要提早回到京城,化解蒋家一门惨死的命运。 程昭奇怪的心想,提早?主子爷为何要用提早这个词儿? 蒋长信已然吩咐下来:“曲清非虽然受了重伤,但是他的武艺乃是曲音倾囊相授,不可小觑,后日他便会离开青田村,你们在进城的路上安排下埋伏,务必……活捉曲清非。” “是!” 蒋长信吩咐之后,让程昭和于渊离开,便独自一个人回到主屋儿,轻轻推开门走进去,打起软榻的帷幔,瞬间便对上了叶宁的双目。 叶宁竟然醒了,盯着他道:“鬼鬼祟祟的,去哪里了?” 蒋长信:“……” “宁宁,我……”蒋长信脑中快速旋转,道:“我肚子饿了!想去找吃的。” “肚子饿了?”叶宁皱眉:“你去找什么吃的?你有恶食之症,不能瞎吃。” 蒋长信干脆利索的使用撒娇大法,搂住叶宁的胳膊,道:“肚肚饿了,可是……可是不想吵醒宁宁,宁宁睡得香,我就……我就出去自己找吃的,可是厨房里没有吃的。” 叶宁无奈道:“下次肚子饿了,把我叫醒便好。” 蒋长信装可怜,道:“没事的宁宁,睡觉罢,我不太饿了。” 蒋长信有恶食之症,一次性本就食不多,好不容易饿了,叶宁起身道:“无妨,我去小厨房看看,给你做点简单的吃食,但大晚上的,也不要吃太多。” 叶宁往小厨房而去,蒋长信赶紧也跟上来,他本是随口狡辩,哪知叶宁真的半夜三更的起床给他做吃食,蒋长信一时有些感动,一时又有点愧疚。 在有十足的把握回京之前,他都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 上辈子蒋家一门都受到了自己的牵累,死于非命,如今叶宁也嫁入了蒋家,他不想让叶宁也跟着一起遭难,唯一的法子,便是提早回京,掌握更多的势力。 “蒋长信……”叶宁的嗓音响起:“这么多吃食,你怎么说厨房里没有吃的?” 蒋长信定眼一看,人果然是不能撒谎的,小厨房里的吃食还挺多的,方才只是随便撒了一句谎,瞬间便被戳穿了。 除了庖厨做的吃食,还有叶宁腌制的各种红方,的确,能吃的还挺多…… 蒋长信硬着头找茬儿,道:“我想吃甜的,没有……甜的。” 叶宁白楞了一眼蒋长信,大少爷还挺难伺候,大黑天儿的非要吃甜的。 “你等一等。” 蒋长信其实也不想吃甜的,便道:“宁宁,时辰很晚了,你明日还要去铺子上,若不然回去歇息罢,我不食也可以。” 叶宁却道:“很快的,你坐一下。” 叶宁扫视了一眼灶台,拿了三颗鸡蛋,轻轻一敲,将鸡子磕开,把蛋清和蛋黄分离开盛放。然后将蛋黄中加入一些面粉,正好灶台上放着一碗羊奶,这么热的天气,若是挨到明日便要腐败了,也一并子加进去。 蒋长信好奇的道:“宁宁,你在做什么?羊奶膻气的紧,不好喝。” 叶宁道:“放心好了,不叫你吃出膻味。” 若是能寻到牛奶是最好的,可是青田村这种小地方根本不衬牛奶,能买到羊奶已然是不错的。 叶宁对蒋长信一笑,道:“你来正好。” 说着,还捏了捏蒋长信的大臂肌肉,满意的点点头。 蒋长信一脸迷茫,道:“宁宁,是要我帮忙么?” 叶宁将装蛋白的小盆交给他,道:“你来打蛋清。” “打……”蒋长信奇怪:“打蛋清?” 叶宁将蛋清中加入了一些糖,道:“使劲打,用力打。” 因为古代没有电动的打蛋器,想要将蛋清打发,那是需要一些力气的。叶宁这副柔弱的身子骨,若是把蛋清打发,明日胳膊就不必要了,蒋长信不一样,一身的腱子肉,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蒋长信虽然有些迷茫,但还是点点头:“好,宁宁。” 不愧是一身腱子肉,蒋长信打蛋清十足卖力,不一会儿便有了点模样,叶宁期间又往蛋清里加了两次糖,让他继续打。 等叶宁将蛋黄面粉和羊奶搅拌均匀之后,蒋长信的蛋清打得也差不多了,又均匀,又蓬松。 叶宁将奶黄和蛋清重新搅拌在一起,寻了一个平底的大锅,倒上一点点的油,然后将蛋液倒入锅中。因为蛋液很是粘稠,并不会一入锅就化成一滩,叶宁特意将蛋液垒成一座小山丘,很快外层受热凝固起来,小山丘便定了形。 一股喷香的甜味随着空气飘散开来,蒋长信忍不住嗅了嗅鼻子,以前的鸡子都是吃咸口的,没想到这次的鸡子竟然是甜口的。 微黄的蛋液凝固,外层染上一点焦香的颜色,叶宁看着火候差不多,便取了一个承槃,将吃食盛出来,道:“尝尝看罢,滋味如何?” 蒋长信其实一点子也不饿,他没有食夜宵的习惯,但闻到这股喷香的滋味儿,竟真的而有点饿了。 第85章 蒋长信拿了一只小勺子,轻轻的戳了戳那吃食,外皮焦香,轻轻一戳便破了,内里呈现娇嫩的淡黄,绵软的不像话,入口轻轻一抿,又蓬松,又柔软,瞬间化入口中,甘甜醇厚,一点子不腻人,反而还有些清新。 蒋长信吃惊的道:“宁宁,这是什么吃食,我以前从未吃过。” 叶宁一笑,他自然没有吃过,饶是蒋长信一直养在蒋家这样的大门大户,定然也是没有吃过的,何止是没有吃过,连听都没听过。 叶宁笑道:“这甜品叫做舒芙蕾。” “舒……”蒋长信果然没有听过这个名堂,甚至觉得很是拗口。 现代的甜品店很流行各种舒芙蕾,一线城市的舒芙蕾,随随便便顶个奶油,加两片水果,至少四十块钱打底,甚至还有要七八十的,因为蓬松又醇厚,很受欢迎。但其实舒芙蕾的制作过程很简单,甚至原料也十足的便宜。 叶宁其实早就想过了,给自己的宁水食肆加一些甜品,舒芙蕾又简单,原料也便宜,尤其十足容易操作,很快就能出锅,也不必消耗太多工具,绝对是最佳首选。 叶宁道:“好吃么?” 蒋长信一口气干掉了大半个舒芙蕾,那蓬松的劲头他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想要用手摸一摸,点头道:“好吃,这个舒芙蕾娇嫩的,好像宁宁的脸蛋!” 叶宁:“……” * “老爷老爷!”周家的护院跑进来,道:“老爷,那个老李,还在门口呢,一直嚷嚷着要见老爷!” 周家老爷一甩袖子,道:“一天天的,真是晦气,我叫他来是做螺蛳粉的,如今螺蛳粉也做不下去了,要他何用?赶走!让他滚,别在我这儿碍眼。” “是是。” 周家老爷气愤愤的往里走,踹开卧室的大门,大步走进去,突然发出一声惊叫:“你……你是谁?!” 周家老爷的卧室里竟然有人,一个身材纤细之人悠闲的坐着,甚至正在喝茶。 那人幽幽的道:“周老爷不必问我是谁,我只想问问你,宁水食肆都欺负到你的头上来了,你难道便不恨么?” 周家老爷眯起眼睛,借着暗淡的月色,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不是那个……那个烟哥儿么?你和蒋家是一伙子的,来我这里做什么?!” 周家老爷拉开门,刚要喊护院。 嘭!! 曲清烟只是动了动手指,手中的杯子瞬间飞出去,一下打在门板上,周家老爷感觉手下一震,刚刚打开的门板瞬间大力闭合,震得他手臂发麻。 周家老爷瞪着眼睛,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曲清烟道:“不做什么,我本一番好意,特意来告诉你,如何除掉叶宁。” 周家老爷狐疑的看着他:“你会有如此好心?” 曲清烟道:“你只管去做,事成之后,再不会有什么宁水食肆,也不会有人来碍你的眼,这不好么?” 周家老爷道:“到底是什么法子,你说说看。” 曲清烟笑起来,道:“想必周老爷这几天也听说了罢,县城里来了一堆官兵。” 官兵天天在城里抓人,只要是年轻的男子,便会抓起来带走,找了这么多年,还在闹腾呢。 曲清烟道:“实话告诉你,他们要抓的是朝廷钦犯,而这个贼子……便是蒋家的仆役阿直。” “什么!?”周家老爷眼珠子狂转:“蒋家竟然窝藏朝廷钦犯!” 曲清烟道:“正是如此,我给你指条明路,你明日便去城里检举,找到那些官家老爷,不只是可以除掉叶宁这个祸害,甚至……还能得到检举的百贯财币,这不好么?” 周家老爷喜上眉梢,一时欢心坏了,却还有些顾虑,道:“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不为什么,”曲清烟道:“只是同样看不惯叶宁嚣张跋扈罢了。” 第二日叶宁上了铺子,便将舒芙蕾的配方交给厨子,让他们先熟悉一下,等叶宁去城里转转,看看能不能采买一些牛奶回来,食材全都齐全了,便将舒芙蕾正式上架。 咕噜噜—— 是车辙的声音,十足匆忙。 昨日后半夜下了雨,小村的土路上积攒了一些泥水,那辆马车走得飞快,一点子也不看人,呼啦一声飞溅起一片泥浆,全都打在旁人的身上。 “啊!我的衣裳……” “是周家的马车,哎呦喂,都没地方说理去!” “周家的车走那么快,不知道是做什么去……” 叶宁听到惊呼声,同样看到了周家的马车路过,周家老爷坐在车里头,甚至打起车帘子,对叶宁露出挑衅的笑容,那一口大黄牙,笑得直露出整片的牙龈。 周家老爷出了青田村,一整日都没有回来,周家的螺蛳粉摊子拆了,也没有重新建起来,这两日倒是相安无事,来宁水食肆吃冷面的人越来越多。 虽然面条家家户户都有,但冰凌这种东西,只有富贵人家才买得起,叶宁的冷面在蒋家的冰库里冻过,清凉解暑,很多村民都想尝尝这一口。 叶宁准备去城里采买,打着需要买牛奶的借口,要往更远的城里去看看。 蒋长信一脸乖巧的来送行,道:“宁宁,你要早去早回哦!” 叶宁点头,道:“你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我下午便回来,若买了牛奶,便给你做舒芙蕾。” “嗯嗯!”蒋长信使劲点头:“宁宁你去罢,我会乖乖的等你回来,哪里也不去!” 程昭:“……呵呵。”男郎的嘴,骗人的鬼。 叶宁上了车,阿直跟着车,一行人很快便往村口而去,最后消失在大片的绿茵之后。 蒋长信眯起眼目,憨厚的笑容消失,沉声道:“人手都准备好了么?” 程昭低声道:“放心罢主子爷,咱们的人,都是个顶个的以一当十,已然安排在路上,就等着曲清非一到,立刻抓人。” 蒋长信叮嘱:“不要伤到叶宁。” 车队出了青田村,小路上除了他们的车队,没有任何人烟,这一段路僻静的厉害,只要翻过这座山头,便可以绕开被阉党管制的县城,去往更远一些的城里。 沙沙…… 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阿直跟着马车,突然皱起眉头,此时虽然有风,但那声音却有些古怪,阿直向来是个机警之人,他伸手按住自己腰间,腰带中正藏着他那把短刀。 “东家!”马奴道:“咱们在这地方歇歇脚罢?” 叶宁打起车帘子看了看左右,还未开口,阿直已然道:“这地方有些古怪,还是加快脚程罢。” 叶宁点点头,道:“走过这段再歇息罢,辛苦大家加快脚程。” 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马奴把车赶起来,车队快速的往前行进。 嗖—— 一声破空之音,是一支箭,突然从林间飞了出来。 马匹受惊,打着响鼻尥起蹶子,马奴连忙拽住马缰与辔头,一声脆响,套马车的绳索倏然崩裂。 “嗬……”叶宁还坐在车里,被惯性一甩,根本来不及抓住什么,一下被扔出去。 叶宁滚出马车,摔得七荤八素,手臂砸在地上扭了一下,手腕肿起老高,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 簌簌!又是方才风吹过落叶的声音。 一群黑衣人从林间扑出,其中一人举起长刀,朝着叶宁砍下。 “叶宁!”阿直眼目一眯,快速掠过去,一把托住叶宁的手臂,将人拽起,同时短刀出手,当一声隔开对方的杀招。 叶宁捂着手腕,快速看了一眼四周,那些黑衣人手里都拿着兵器,一点儿都不像劫财的土匪,反而像是专门杀人的死士。 阿直将叶宁护在身后,黑衣死士再次席卷而来,当当当——二人瞬间交了三手,动作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那个黑衣人显然不是阿直的对手,但他似乎知晓阿直后背有伤,专门往阿直的伤口袭击,阿直每次反手去挡,总是会牵扯伤口,一次两次都能忍下来,三次四次已然开始吃力,后背隐约有血迹渗透出来,伤口再次撕裂了。 叶宁眼眸一动,朗声道:“曲清烟,是你!” 那黑衣人一愣,动作显然慢了一拍,阿直找准时机,短刀横扫,刷的一下直接将对方的遮面挑下。 果然,正是曲清烟无疑! 曲清烟下意识的想要遮住脸面,但他已然暴露了。 阿直不敢置信,道:“师弟,怎么是你?!那这些人……” 曲清烟已然暴露了,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师兄啊师兄,我实话告诉你罢,其实你一离开京城便被追杀,就是我将你的行踪透露给杨世仝的。” “为何?”阿直满脸写满了震撼:“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曲清烟反问:“你还来问我为何?!因为只有你死了,我才是绣衣司的总指挥使!可惜……你命太大了,这都死不了。” 阿直眯起眼睛,道:“你投靠了杨世仝?义父待你不薄,你竟投靠了杨世仝!” 第86章 “不薄?”曲清烟道:“你才是他的义子!而我,只是他的一条走狗,什么不薄?没关系,等你死了,我也会送你的好义父下去,你们在黄泉之下,又能团圆做父子了,多好。” 曲清烟收拢了所有笑意,满脸狠戾,青筋暴露的道:“杀干净,一个不留。” “是!!” “主子爷!”程昭一身黑衣,急匆匆的道:“前面出事儿了!” 蒋长信蹙眉:“怎么回事?” 程昭道:“周家昨日去城里检举了曲清非,那些子太监派了死士来伏击车队,就在前面,已经交手了!” 蒋长信眼目中浮现出一抹森然,道:“走!” 死士一窝蜂的冲上来,他们的车队里虽然有几个护院,但也只是会一些拳脚功夫,和那些练家子根本不能比,身手最厉害的自然是阿直,可是阿直受了伤,伤口再一次撕裂,额角已经布满了汗水,简直是强弩之末。 曲清烟狞笑一声,朝着叶宁再次冲上。 当——!! 一声剧烈的金鸣,曲清烟根本什么也没看清楚,长刀被隔开,当胸挨了一脚,整个人向后折去,哐一声狠狠砸在树干之上,这才停了下来。 从林间又杀出一队黑衣人,一个个遮着脸面,只露出眼睛,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来头。 打头的男子身量颇高,手中握着一把长剑,一下跃到叶宁身边,方才就是他制住了曲清烟。 后冲出来的黑衣人与之前的死士显然不是一拨,很快缠斗在一起,可偏偏那些黑衣人又冲着阿直袭击而去,并不下死手。 曲清烟一看这架势,从地上爬将起来,立刻向后退了好几步,吼道:“放箭!!全都给我杀了!一个不留!!” 死士立刻拉弓射箭,一时间箭如雨下,飞扑而来。 蒋长信一把搂住叶宁,将他护在怀中。叶宁只感觉到一个熟悉的怀抱,熟悉的体温,将自己紧紧的搂住,他有些奇怪,好奇的看向那黑衣人,可惜黑衣人蒙着脸,除了一双锐利的眼睛,其余的什么也看不到。 叶宁听到了一声闷哼,紧跟着手掌摸到了温热又湿濡的液体,低头一看——是血! 蒋长信的肩膀被冷箭擦过,箭镞虽然没有留在里面,但显然伤口很深,血迹汩汩的往下流。 蒋长信一把抓住叶宁的手,道:“别碰,有毒。” 他的血色有问题,比一般要暗红,那些冷箭上显然淬了毒。 曲清烟是冲着叶宁来的,相对比起杀了阿直,他更想要杀了叶宁。蒋长信拉住叶宁,道:“快走!” 二人一路往前跑,蒋长信拉着叶宁的力气越来越小,脚步也愈发的沉重,曲清烟指挥着死士穷追不舍,大吼:“放箭!!杀了他们!!” 嗖嗖嗖嗖—— 又是放箭的声音,蒋长信吐息粗重,感觉自己的反应也在减慢,他一把抱住叶宁,将叶宁紧紧搂在怀中,嘭一声跌在山坡之上,咕噜噜快速地向下滚去。 蒋长信给叶宁做了垫背,叶宁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但并没有任何疼痛,他被黑衣人紧紧护在怀里,一点子也没有磕到。 也不知滚了多久,山坡很急很陡,嘭一声,终于落到了山底。 叶宁快速从地上爬起来,那高大的黑衣人却没有任何反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后背都是血迹,除了冷箭的伤口之外,还有树枝和石头割伤的斑驳。 “快追!” “去山下找!”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叶宁听到声音,焦急的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黑衣人。他咬了咬牙,牟足一口气,将黑衣人拖起,使劲拽着他往旁边的山洞而去。 黑衣人的身材不是一般的高大,叶宁累得双手发抖,终于将他拖进山洞,来不及松一口气,他连忙用衣裳抹了抹黑衣人流下来的血迹,又快速离开山洞,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将血迹蹭的满地都是,一直蜿蜒向前。 叶宁布置好了“假象”,快速折返回来,又回到山洞之中,用枯树和叶子将洞口遮挡起来。 簌簌簌—— 脚步不断逼近,显然是那些死士从山上追下来了。 “给我搜!” “大人,这边有血迹!” “这面也有,往前去了!” 很快,脚步声并没有停留,渐去渐远,慢慢消失了。 叶宁一直屏住吐息不敢出声,生怕曲清烟是个练家子,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直到他们走远,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叶宁赶紧去检查那黑衣人,黑衣人仍然昏迷着,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醒醒,醒醒!”叶宁轻轻拍了拍对方,但对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黑衣人的伤口很狰狞,还在不断的流血,起初的血迹呈现暗色,或许是流血实在太多了,已经渐渐变为正常的红色。 叶宁生存在末世,多少有一些求生的经验,他立刻给黑衣人挤压伤口,又放了一些血,脱下自己的外袍和衣带,用衣带裹着外袍,压迫在黑衣人的伤处,这种简陋的环境之下,只能先压迫止血。 黑衣人吃痛,微微蹙了蹙眉,但是并没有醒过来,仍旧昏迷着。 他的脸上盖着遮面,根本看不见任何容貌,唯独露出了一双眼目。方才睁着眼睛,好似鹰一般锐利,而此时闭着眼睛,竟有几分眼熟…… 还有…… 还有那黑衣人隐约露出的双眉,左侧的眉间好似有一颗黑痣,看得并不真切,影影绰绰的被铁面具遮挡住。 那颗痣……更为眼熟。 叶宁瞬间便联想到了蒋长信眉间的黑痣。很少有人知晓蒋长信眉间生着这么一颗黑痣,因着蒋长信的双眉浓郁,打眼一看,根本看不到什么黑痣,唯有亲近之人,仔细去看才能看到。 叶宁也是在一次意外的接吻中,这才看清楚了蒋长信的那颗黑痣。 和眼前黑衣人的黑痣,几乎一模一样。 叶宁紧紧蹙着眉头,心中狐疑,试探性的伸手过去,见黑衣人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纤细的手指搭在那张铸造的形态凶恶的铁面具之上。 一点点掀开…… 第46章 捉奸 叶宁的手抓住面具的边沿,一点点掀开。 他首先看到了对方的下巴,下巴线条刚毅又流畅,然后是嘴唇,唇瓣上薄下厚,不知是不是因为伤痛的缘故,即使在昏迷中也习惯性的抿着嘴唇,显得有那么一两分薄凉。 紧跟着,是高高的鼻梁…… 啪! 就在面具马上便要脱落之时,蒋长信突然醒过来,一把握住叶宁的手腕。 叶宁吓了一跳,毕竟在做“亏心事”,连忙松开了手。 蒋长信匆忙将面具重新戴好,故意压低了声音,沙哑的道:“这是哪里?” 叶宁道:“咱们滚下山坡了,这里是附近的山洞,我用你的血迹把那些人引到相反的方向去,你先歇一下,把血止住。” 蒋长信蹙起眉头,但是因着面具的缘故,叶宁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道:“尽快离开这里,你的法子只能暂时支走曲清烟,他很快会折返回来。” 蒋长信是认识曲清烟的,上辈子还打过两次交道,曲清烟很聪敏,叶宁用血迹引开他,等他往前走一段之后,便会发现血迹中断,一定会折返回来追查。 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腕,道:“跟我走。” 他稍微一动,立刻牵扯到了肩膀的伤口,额头滚下冷汗来,咬住牙关,没有吭一声,拉着叶宁快速离开山洞。 “想跑?!”曲清烟果然折返了回来,且速度非常快。 冷笑道:“是有那么几分小聪明,很可惜了,你只能到阴曹地府去耍你的小聪明!” 曲清烟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死士,他率先一步拔刀冲过来,直刺叶宁的脖颈,想要一刀串喉。 蒋长信反应迅捷,拉住叶宁向身后一带,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撕裂伤口的疼痛,因此根本不在意,忍着剧痛,拔剑出鞘。剑刃卷住曲清烟的长刀,手腕一抖,一声金鸣。 曲清烟只觉得手腕几乎被绞断,被迫松开手向后跃去。 当——!! 蒋长信的长刀复又冲着他的面门刺去,若不是他躲得快,已然被刺出一个大窟窿! 曲清烟大吃一惊,对身边两个死士道:“愣着做什么,一起上!” 两个人很听曲清烟的话,全都拔刀冲上去,曲清烟仗着一对三人多,蒋长信又受了伤,也跟着死士一起冲上去,加入了缠斗。 叶宁站在后方,被蒋长信严严实实的保护着,手心里全都是冷汗,虽然戴面具的男子看起来很厉害,但他受了伤,伤口只是简单的包扎,不知道中了什么毒,对方还是三个人,实在太吃亏了。 嘭!! 一声巨响,一个死士率先被踢飞出去,蒋长信找到了突破口,只是瞬间,又将另外一个死士甩出去。 曲清烟已经看清了局势,即使对方受了伤,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碾压三人,曲清烟当即向后一跃,离开战圈,冷声质问:“你到底是谁?竟敢与我们绣衣司作对!” 第87章 蒋长信冷笑一声,嗓音沙哑低沉,道:“凭你?不配知道。” 曲清烟自讨了没趣,眯起眼睛,一双眼眸闪过愤恨又不甘心的神色,最后没有法子,也不管那两个死士了,调头便跑,一瞬间消失了踪影。 蒋长信没有理会那两个死士,拉住叶宁的手,道:“走。” 两个死士趴在地上,一个断了肋骨,一个断了腿骨,根本爬不起来,自然也追不上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 蒋长信走远之后,步伐稍微有些踉跄,叶宁道:“你没事罢?需找个地方,给你好好包扎才是,你还中了毒。” 蒋长信摇头道:“无妨,并不要紧,我先送你回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小路上,往青田村的方向而去,一直到天黑下来,这才走到青田村附近。 蒋长信回头去看叶宁,道:“天黑了,你回去罢。” 叶宁狐疑的看着蒋长信,道:“你怎么知晓我住在这里?” 蒋长信一顿,他怎么知晓?因为他是叶宁的夫君啊,自然是知晓的。但眼下的蒋长信戴着面具,沙哑的道:“叶老板的宁水食肆如此出名,想不知都难罢?” 他随便找了一个借口,正巧这时候蒋家的家丁提着灯笼,正在到处找人。 “少夫郎!!” “是少夫郎!” “少夫郎没事!少夫郎回来了!太好了!” 几个家丁快速跑过来,叶宁再去寻找那黑衣人,黑衣人已然趁着方才骚乱,一下子消失了踪迹,根本找不到了。 “少夫郎您没事罢?” 叶宁认出来了,这是跟着他的马奴,道:“我没事,车队里的其他人呢?大家都怎么样?” 马奴连声道:“我们也没事,都没事,后来来了一伙人,把我们都给救了,只是……只是……” 他说着有些为难。 叶宁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马奴所说的那伙人,自然是蒋长信带来的人,他们将曲清烟和阉党的伏兵全部击退,最后将曲清非带走了。 马奴道:“那些人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是冲着阿直来的,他们将阿直给捉去了!” “阿直……”叶宁皱起眉头。 马奴又道:“少夫郎,您没事实在太好了!老太爷老爷和大奶奶都急坏了,令我们到处寻人呢!您……您快去报个平安罢!” 叶宁眼眸一动,道:“少郎主呢?” “少郎主?”马奴一愣。 方才马奴说了,老太爷、老爷和大奶奶都很担心叶宁,但唯独没有提起蒋家的少郎主蒋长信。 马奴道:“小的回去之后,还未曾见过少郎主,听说……少郎主恶食之症又犯了,吐得很厉害,都不能下榻,一直在房中歇息呢。” 叶宁的眼眸快速转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一句话不说,直接大步往蒋家里面走去。 蒋长信将叶宁送到青田村门口,立刻展开轻身功夫,赶在叶宁之前翻墙进入蒋家。 “主子爷!!”程昭一声大吼。 蒋长信连忙捂住他的嘴,道:“你再叫大声点,把所有人都引来。” 程昭激动的道:“主子爷,您没事太好了,可吓坏了我们。” 又问道:“少夫郎呢?少夫郎怎么样?” 蒋长信道:“也没事,这会子怕是要到大门口了,快给我更衣。” 他匆忙退下黑袍,伤口便露了出来,程昭定眼一看,道:“这还叫没事?主子爷您的伤口有毒,要赶紧处理,否则这条手臂都废了!”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是叶宁赶了回来,已然跑进来了院子里。 程昭震惊:“少夫郎回来的这么快?” 他狐疑的道:“主子爷,您确定自己没有露陷么?” 蒋长信头疼,道:“你去外边挡一会儿,我来处理伤口。” “好罢。”程昭点点头,但他心里也犯难,叶宁那么聪明一个人,自己怎么给主子爷遮掩啊,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程昭硬着头皮走出去,一眼便看到急匆匆跑进来的叶宁。 叶宁见到他,立刻问:“少郎主……” 他的话还未说完,程昭已然一口气哭了出来,浮夸的大喊着:“少夫郎!!您没事实在太好了!!您都不知晓,大家有多担心您!!哎呦喂,那些黑衣人来势汹汹的,实在太可怕了,少夫郎您……” “黑衣人?”叶宁皱眉,紧紧盯着程昭,道:“你怎么知晓有黑衣人?” “额……”程昭的哭声中断了一下,眼珠子乱瞟,分明是心虚的表现,支支吾吾的道:“马、马奴说的啊,他先回了宅子,把少夫郎您失踪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们都担心坏了!” 叶宁问:“少郎主呢?” “少郎主啊……”程昭道:“当然是最担心少夫郎您的了!担心的恶食之症直接发作了,吐得跟什么似的,根本无法下地走动,哎哟喂,那脸色白的啊……” 叶宁没空听他长篇大套的“唠嗑儿”,拨开程昭道:“我去见少郎主。” “啊!呜呜呜——”程昭根本不放开他,直接跪下来抱大腿,痛哭得惊天动地,大喊道:“少夫郎啊!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呜再见到您小人实在太开心了,少夫郎您没事就太好了,太好了,实在是万幸呢……” 叶宁被他拽着,明明蒋长信的主屋儿大门就在眼前,偏偏便是无法推门进去,气得瞪了一眼程昭,道:“你这般阻碍我进去,是不是蒋长信有什么猫腻?” “猫……猫……”程昭的脸色僵硬,干笑着装傻充愣道:“少夫郎,少郎主没、没养猫啊。” 程昭已然拦不住了,抱大腿都抱过了,实在没有法子。 吱呀—— 屋门被推开,蒋长信从里面走出来,一脸迷茫的道:怎么回事?” 程昭狠狠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主子爷终于换好衣裳了,再慢一点,程昭感觉自己都要祭天了。 蒋长信已然退下了黑袍,换上一身常服,他的面色比平日里发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一看便是受了伤的样子。 不过程昭刚才铺垫过了,说蒋长信因为担心叶宁,恶食之症又犯了,因而脸色惨白一些,嘴唇缺血一些,也是常理之中的事儿,并不奇怪。 蒋长信一脸惊喜:“宁宁!宁宁你终于回来了!” 叶宁凝视着蒋长信的面容,同样的下巴线条,同样上薄下厚的嘴唇,还有……同样的眉间黑痣。不同的是,那戴面具的黑衣人行事冷酷果决,少言寡语,嗓音也低沉沙哑,而蒋长信…… 是个傻子。 蒋长信不给叶宁任何开口的机会,立刻抱住他,道:“宁宁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可担心死了,担心的食不下饭,饮不下水,还吐了,你看看我,是不是都吐瘦了。” 蒋长信将叶宁拉入屋儿中,染血的黑袍已然处理干净,屋子里还燃着熏香,自然是为了遮掩血腥味,便是叶宁的嗅觉再灵光,也无法在这样的香气中闻到血腥味。 叶宁皱眉道:“你不是不喜这些劳什子的香味儿么,今日怎么点了熏香?” 他说着便要灭掉熏香,蒋长信连忙阻止,道:“这是……安神的熏香,我方才犯了恶食之症,母亲特意找了大夫给我开的熏香,燃着有助于歇息。” 正说话,蒋家老爷和大奶奶便跑来了,都是听说叶宁平安无事的回来,打算亲眼来看一看。 长辈前来,叶宁自然没有坐着的道理,立刻起身出去引着。 蒋长信趁机拉住程昭,道:“去把血衣销毁了,还有……” 他低声询问:“曲清非抓住了么?” 程昭点头道:“主子爷您放心,曲清非已经被咱们抓住了,于渊寸步不离的看着他呢。” 蒋长信点点头,说话的空档,叶宁等人又回来了。大奶奶对叶宁嘘寒问暖的,又问了问蒋长信的恶食之症,确定二人都没事,这才起身离开,让他们歇息了。 叶宁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这会子更是夜了。蒋长信道:“宁宁,你在外面跑了那么久,很累了罢,快歇息罢!” 叶宁似乎想到了什么,却道:“我在外面跑了那么久,身上都是尘土,合该洗一洗才是。” 蒋长信并未多疑,吩咐程昭弄些热水来,让叶宁沐浴。 木桶摆在主屋儿之中,袅袅的热水蒸腾着暧昧的水汽,等仆役都退下去,叶宁并没做立刻沐浴,而是转头对蒋长信盈盈一笑,道:“夫君,我们一道沐浴可好?” 叶宁素来不是直呼蒋长信的名字,便是唤他少郎主,哪里会叫“夫君”这两个字? 蒋长信听得心窍发痒,这两个字从叶宁口中唤出来,那就是别有一番滋味儿的,柔柔的,轻轻的,软软的,喊得一颗心都要酥软了。 平日里叶宁若是提出和蒋长信一起鸳鸯浴,蒋长信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可是今日…… 蒋长信酥掉一半的心窍,突然收紧,叶宁这是什么意思?沐浴,自然要退掉衣衫,退掉衣衫,蒋长信的伤口便会露出来,岂不是要露馅了? 第88章 难道……宁宁是在试探我? 蒋长信心中警钟大震,找借口道:“宁宁,我洗过了,你洗罢。” 叶宁却道:“这沐浴的热汤中,我特意让人加了安神的药草,夫君今日犯了恶食之症,正好泡一泡热汤,解乏。” 夫君,又是夫君。 若是平日里叶宁这么唤蒋长信,蒋长信一定欢心死了,可偏偏是眼下。 蒋长信想要推脱,但撞见叶宁的眼神,一味的推脱,只会叫叶宁更起疑心。 蒋长信心中有了计较,当即没有再托辞,而是一步步走向叶宁,嘭一声抵住门板,将他圈在门前,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壁咚。 叶宁大吃一惊,叫他沐浴,他不脱衣裳便算了,离自己这么近做什么? 蒋长信微微俯下身来,一点点靠近叶宁,笑容慢慢的扩大,道:“宁宁,你是要与我一起洗鸳鸯浴么?我可太欢心了,那宁宁……” 蒋长信拉起叶宁的手,轻轻的覆盖在自己的胸口上,带着叶宁纤细的手指,一点点的勾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起伏完美的胸肌,然后是腹肌…… 蒋长信在叶宁耳边悄声道:“那宁宁可要负责脱掉我的衣裳……” 不等他说完,叶宁突然一把推开蒋长信,回身打开大门,跑了…… 蒋长信看着叶宁通红的耳根,忍不住笑出声来,果然,叶宁的面皮子最是薄,分明是他主动提出要一起沐浴的,结果最不禁逗的就是叶宁了。 “嘶……”蒋长信笑着笑着,笑容僵硬起来,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刚才叶宁推他的那一下还挺用力,伤口隐隐作痛。 “程昭,”蒋长信好似在对空气说话:“别看热闹了,给我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哗啦—— 一声轻响,程昭翻窗而入,笑眯眯的道:“主子爷,方才您耍轻浮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伤口会裂开呢?” 蒋长信没说话,只是用眼睛凉丝丝的盯着程昭。程昭赶紧道:“是是是,我这就替主子爷包扎。” 程昭为他重新包扎了伤口,幸而毒素并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否则蒋长信早就没命了。 程昭数落道:“主子爷,真是不怪我多嘴,您看看您的伤口,这么深,可要小心一些,没个十天半个月,是痊愈不了的,若是落下了病根,这可了不得。” 蒋长信听得耳朵发麻,岔开话题道:“于渊那边怎么样了?” 程昭道:“主子爷放心,阿直现在捆得像个粽子,保证他逃不脱,于渊亲自看着呢,等明个儿少夫郎去了铺子上,我便带主子爷去看看。” 叶宁本打算试探一下蒋长信的,奈何最后沉不住气的反而是叶宁本人。现在他的手指尖还火辣辣的,稍微一走神,脑海中便浮现出蒋长信那流畅的胸肌腹肌,若是再往下,岂不是什么都看见了? 叶宁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把脑袋里奇怪的画面全都赶出去,皱眉道:“只差一点点,便能看到他受伤没有,看来还得想其他法子……” 第二日一大早,叶宁便去了铺子上。程昭看着叶宁离开,这才回来报信,于是和蒋长信一同翻墙离开蒋家大宅,去与于渊汇合。 村子口附近就有他们的接应点,位置很偏僻,二人进了山,很快便找到了地方。 门外有几个心腹把守,见到蒋长信立刻拱手:“主子爷。” 程昭推开大门,请蒋长信走进去。 于渊就站在里面,手里握着佩剑,亲自看守阿直。而阿直脑袋上蒙着一个布袋子,正如同程昭说的,五花大绑,捆得好似一只粽子,根本无法逃脱。 蒋长信抬了抬下巴,道:“摘下来。” 于渊立刻摘下阿直头上的布袋。 阳光晒在阿直的眼皮上,刺激的他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想要用手遮挡日光,可惜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根本无法抬起。 阿直一眼便看到了蒋长信,一向没什么表情的面容,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是你?” “是我。”蒋长信淡淡的道:“很意外么?” 阿直满脸狐疑,不敢置信,道:“你……不是傻子?” 蒋长信没有回答他,而是抛出一个问题,道:“你们绣衣司的消息不是很灵光么?怎么,你们一直苦苦寻找之人,难不成是个傻子?” 阿直一愣,这么一会子,他已然愣了三回,道:“你……你就是梁策!?” “放肆!”程昭呵斥道:“胆敢直呼六皇子姓名!” 六皇子…… 蒋长信真实的身份,的确便是大梁天子的第六个儿子,当今圣上的六皇子。只不过在众人眼中,所有的皇子早已经死绝了,六皇子梁策也已经不在人间…… “怪不得……”阿直喃喃自语:“怪不得这么多年,绣衣司的人一直找不到你的半点踪迹,原来你一直躲在这里……” 阿直受伤,歪打正着进入蒋家之后,其实没有怀疑蒋长信这个傻子,不得不说,傻子的外衣还是好用的,谁会怀疑一个心智不全,只会嘿嘿傻笑的人,是身份尊贵无比的皇子呢? 阿直曾经见过蒋家老太爷,知晓他是前丞相的党派,想要查一查这个蒋家老太爷,所以才会偷偷溜进老太爷书阁库,仅此而已。 蒋长信挑唇微笑:“你便不奇怪,我为何要抓你么?” 阿直眯起眼睛:“你要做什么?” 蒋长信摇头:“曲音精明了一辈子,怎么收了你这么一个木讷的养子?” 阿直听到这里,下意识皱了皱皱眉,抿起嘴唇没有说话。 蒋长信悠闲的围着阿直走了两圈,道:“看来你是个聪明人,你应当也猜到了罢……我们打算用你,找曲音出来谈一谈。” 阿直咬着嘴唇,冷笑道:“那你的算盘可就打错了!我虽然是曲音的养子,但也只是名义上的养子罢了,他的徒弟那么多,我的资质不算是最好的,如同你说,也不是个聪明人,曲音收我为养子,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实则……我不过是他手底下的一枚棋子,棋子没用了,自然要丢掉。你们用我来威胁曲音,只是徒劳罢了!” “是么?” 蒋长信笑起来,道:“只是一枚棋子?那曲音会让你做绣衣司的指挥使?曲清非,你可算是绣衣司最年轻的指挥使了,曲音这还不算宠着你?” 阿直又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蒋长信道:“无妨,左右闲着也是无聊,我们给曲音找点乐子。” 唰! 蒋长信手心一翻,掌心中握着的正是阿直管用的那把短刀,瞬间出鞘,刺向阿直的眉心。 阿直死死闭上眼睛,但并没有迎来任何疼痛,反而有一丝丝的麻痒,睁开眼睛一看,蒋长信只是割断了他的一缕头发。 蒋长信展开宽大的手掌,段发飘悠悠落在他的掌心中,合着那把短刀,一起交给于渊,道:“把这缕头发和短刀一起送出去,就当是我送给曲音的见面礼。” “是,”于渊双手接过:“主子爷。” 一个心腹从外面走进来,对程昭耳语了两句话,程昭的脸色立刻变了,连忙附耳对蒋长信道:“主子爷,少夫郎从铺子上出来了,正往回去呢!” “这么快?” 上一刻还冷酷果决的蒋长信,眼中竟出现了一丝措手不及的惊慌,皱眉道:“看好他。” “是!” 蒋长信带着程昭,立刻折返回去,此处距离蒋家,可比宁水食肆距离蒋家要远一些,必须展开轻功赶回去才是。 蒋长信头一次如此后悔,将铺子建得离蒋家太近了,叶宁但凡搞个突击检查,蒋长信都会很被动。 蒋长信道:“宁宁平日不都要在铺子上呆一整日么,今儿个怎么上午便离开了?” 程昭也是纳闷:“不知道啊主子爷!幸亏有咱们的人盯着铺子,不然少夫郎一回去,这可抓瞎了!” 叶宁今日为何回来的如此之早?自然是突击检查。 他昨日里很是后悔,自己怎么就那样跑出来了?分明应该脱了蒋长信的衣裳,再跑出来才对的。 今日他特意早一些回来,刚进了蒋家大宅,便撞见了程昭。 程昭笑得一脸灿烂:“少夫郎,今儿个回来这么早呀?” 叶宁挑了挑眉,道:“铺子上没什么事儿,便回来了。” 程昭笑道:“那少夫郎赶紧去陪陪少郎主罢,少郎主叨念了少夫郎一早上呢。” 叶宁道:“少郎主……在家里?” “那自然了!可不是嘛!”程昭三连肯定:“少郎主不在家里还能去哪里。” 他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哈哈哈一连串笑起来。 叶宁倒是没有再追问,而是道:“先不急,我还有事找浅哥儿说说。” 蒋长信回到主屋儿,连忙深吐息,将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正襟危坐,就等着叶宁会来。 吱呀—— 房门推开了,进来的人却不是叶宁,而是程昭。 第89章 蒋长信道:“宁宁呢?” 程昭回答道:“少夫郎一进门去找浅哥儿了,说有事儿,一会子再回来。” “权浅?”蒋长信蹙眉:“去找权浅做什么?” 程昭挠了挠后脑勺:“还能是什么事儿,估摸着是铺子上的事儿罢。” 大奶奶和权浅都在帮衬铺子,权浅又是叶宁的学徒,叶宁找他说说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不过蒋长信向来不喜欢权浅和章知远,因为这二人总是缠着叶宁,一切缠着腻着叶宁的人,蒋长信都不喜欢。 叶宁回了蒋家之后,立刻便去找权浅。 权浅很是欢心:“师父,你今日这么早回来,是不是要教我做舒芙蕾呀?” 叶宁笑道:“先不忙,我是来请你帮我一个忙的。” “啊?”权浅一脸迷茫:“师父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我能帮的一定帮,不能帮的我找别人来帮。” 叶宁笑起来,道:“放心,不是什么难事儿。” 他说着,拿出一个小布包交给权浅,权浅拆开一看,里面是……一套衣裳。 而且这衣裳十足眼熟,粉嫩嫩的做工也考究,正是大奶奶送给叶宁那套衣裳。 大奶奶很喜欢五颜六色的衣裳,但是她上了年纪,唯恐别人说她不正经,所以很多粉嫩娇艳的颜色,大奶奶都穿不得。如今叶宁进了家门,大奶奶完全将叶宁当成“芭比娃娃”来打扮,整日送这套衣裳,送那套衣裳,总是送不完的衣裳。 权浅也觉得,叶宁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那是天生的衣裳架子。 “这是……?” 叶宁笑道:“这是我的衣裳,明日劳烦你到了铺子上,便换上这套衣裳,坐在二楼的店面里,装作正在理账的模样。” 权浅发现了重点,道:“装?” 叶宁点点头,道:“正是,我请你帮的忙,正是请你来装作我的模样。” 权浅更加奇怪了,道:“这倒是容易,我肯定可以办到,只是……师父,为何我要装成你的模样?那师父要去做什么呢?” “我?”叶宁露出一抹幽幽的笑容:“我当然是要去……抓奸。” 权浅双手捂住嘴巴,露出一脸略微矜持,却遮掩不住浓浓八卦之火的眼神,低声重复:“抓奸啊……” 叶宁和权浅说了一会儿话,又把舒芙蕾的做法交给他,这可难为了权浅,手动打蛋不是谁都能打的,尤其权浅是个没做过粗活的富家子弟,怎么也打不起来蛋白。 天色昏黄之后,叶宁才回了蒋长信的院落。 “宁宁!”蒋长信早早回来,生怕叶宁突击检查,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叶宁,已经着急出来找人了。他拉住叶宁的手,道:“你怎么才回来?” 叶宁笑的一脸亲和,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道:“今儿个铺子上不忙,我便早些回来,将舒芙蕾的法子交给浅哥儿,不过浅哥儿一直打不发鸡子,耽搁了些时辰。” 又是权浅,蒋长信愈发的不喜欢权浅了。 蒋长信拉着他进屋,道:“宁宁难得回来的早,咱们一起用饭罢。” 两个人一起用饭,其间叶宁也没有再提起一同沐浴的事情,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明日铺子便要上舒芙蕾,因为有新菜式,我需要在铺子上坐镇,明日便不能回得来的如此早了,你不要等我一起用饭。” 蒋长信点点头,道:“宁宁,那你忙起来可要注意歇息呀,别累坏了自己个儿。” 叶宁道:“放心,我有分寸,倒是你,最近恶食之症又犯了,好好在家里休养,不要到处乱跑。” 蒋长信乖巧的道:“那是呢,我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哪里都不去的!” 二人用了晚饭,很快便歇息了,这一天过去的十分顺利,顺利的莫名有些过分…… 翌日一早,叶宁果然要去铺子上,叮嘱蒋长信乖乖的在家里呆着。 蒋长信拉着他的手,笑道:“宁宁今日穿的真好看。” 叶宁今日穿了一身嫩粉色的衣裳,是大奶奶特意给叶宁定做的,这样粉嫩的颜色太打眼,叶宁平日里只喜欢蓝色青色一类,比较低调的颜色。 叶宁昨日给权浅的衣裳,也是同样的嫩粉色,这件衣裳大奶奶做了三套一模一样的。 叶宁看了看自己的袖袍,道:“这衣裳太金贵,平日里去铺子上,就怕碰了抽丝,不过今日铺子上新菜色,正好拿出来穿,也能讨个好彩头。” 蒋长信道:“宁宁真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叶宁很快离开了蒋家,往铺子的方向去了。 程昭摇头道:“主子爷,别看了,少夫郎都走远了。” 蒋长信这才收回目光,不得不说,叶宁今日的打扮很“娇嫩”,一笑起来便更是“娇嫩”,晃得蒋长信差点移不开眼睛。 程昭叹气道:“美色误人啊,主子爷,还是趁着少夫郎出门,赶紧换药罢,换了药,咱们还要去找于渊。” 蒋长信收拢了笑容,点点头,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二人进了院落,便听到一阵叮叮哐哐当当的声音,好几个仆役攀在树上,又锯又敲又打的。 蒋长信素来喜静,皱眉道:“这是在做什么?” “哦……”程昭回答道:“昨个儿少夫郎说了,咱们院子里的树枝太茂盛了,好几株都长出来了,怕树枝掉下来砸到人,便叫人去找了工匠,今日裁裁树。” 蒋长信道:“太吵了。” 程昭道:“就一会子的工程,上午便能完工。” 蒋长信点点头,并没有过多在意,进了主屋儿,关上门。主屋儿虽然隔音,关上门还是能听到叮叮哐哐当当的嘈杂声。 程昭拿来伤药,道:“主子爷,上药罢。” 蒋长信退掉自己的外袍,袒露出手臂,伤口还是分外狰狞,不过已然初步愈合了,食指那么长的疤痕蜿蜒着。 程昭啧啧舌,道:“幸而不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否则主子爷……唉,叫我怎么说你们啊,一个于渊,做事儿不要命便算了,主子爷这么有成算的一个人,怎么见到了少夫郎,就跟丢了脑子似的,比于渊还要莽撞,须知晓脑子可是个好东西,要不然改天让少夫郎做点猪脑啥的,给主子爷您补……哎呦!” 程昭叨念着,就被蒋长信敲了一个大枣子,疼得捂住脑袋,小声嘟囔着低语道:“本来就是,还不叫别人说了。” 蒋长信挑眉:“还说?叫你来是上药的,不是数落我的。” 程昭只好埋头上药,道:“得,也就只有少夫郎能治您,其他人啊,说不得。” 蒋长信听他提起叶宁,便道:“你令人跟着叶宁没有?” “放心罢!”程昭拍着胸脯道:“咱们的人跟着少夫郎呢,铺子外面也有人蹲守,不会叫少夫郎遇到半点子危险的。” 蒋长信在铺子外面安排了人手,一来是防备着曲清烟,曲清烟针对叶宁没有得手,不知会不会第二次下手。这二来……也是生怕叶宁突然折返回来,便像是昨日一样,蒋长信也好有所准备,别再露了馅儿。 程昭道:“少夫郎今儿个穿了那么打眼的一件衣裳,咱们的人便是瞎子,也能把少夫郎盯得紧紧的,丢不了的,主子爷您就放心罢!” 那么……打眼的一件衣裳?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蒋长信锁紧眉心,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 叮叮! 哐哐—— 当!当—— 门外的杂音交织在一起,令本就炎热的夏日更显得烦躁,蒋长信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觉得不放心,刚要开口吩咐程昭。 吱呀—— 屋门突然被打开了。 没有人通传,没有人通禀,就那样干脆利索的推开,一般的仆役仆妇可不敢如此不恭敬。 程昭瞪大眼睛,刚要呵斥:“谁……”啊,也不敲门! 他的话才说出一个字儿,便见有人笑盈盈的走了进来,正是他们口中讨论的主角。 ——叶宁! 程昭震惊道:“少夫郎您、您不是去铺子上了么?!” 叶宁去了铺子上,分明有人盯着铺子,如今叶宁都折返回来了,也不见有人来回禀,程昭心里吐槽,那些心腹都是吃干饭的么? “是啊,”叶宁步履轻盈的走进来,道:“我不是要去铺子上么?怎么就回来了呢?” 蒋长信心窍当的一声,仿佛被当胸打了一记闷棍,程昭刚刚给他上了药,蒋长信还袒露着胳膊,和一半的胸肌,肩膀上的箭伤看得那是一清二楚,再清楚也没看有了。 是了,刚才蒋长信便觉得奇怪,叶宁穿得如此娇嫩打眼,其实并不是为了上新菜讨个好彩头,而是他早就知晓铺子外面有人蹲守,所以故意穿了一件如此鲜艳的衣裳。 心腹只顾着蹲守粉嫩衣衫的人,反而错将权浅当做了叶宁,让叶宁来了一个金蝉脱壳。 还有院子里敲敲打打的工匠们,显然也是叶宁提前安排好的。他知晓蒋长信是个练家子,如果自己贸然折返回来,按照蒋长信的耳力,绝对会听到他的跫音,若不提早准备好,所有的功夫全都白费。 第90章 于是叶宁提前一天安排了工匠,约定今日来修剪树枝,声音越大越好,工程越大越好。蒋长信和程昭虽然都是练家子,但外面这般吵闹,加之真是毫无防备,自然无从分辨叶宁的跫音。 如今叶宁已经走到跟前了,杀了蒋长信一个措手不及! 蒋长信下意识想要拢上衣襟,遮掩自己的伤口,因为动作太快,疼得一个激灵,差点把伤口撕裂。 叶宁看了他的伤口一眼,并没有太多的惊讶,面色反而十足镇定,幽幽的道:“果然……是你啊。” 第47章 露陷了(2000营养液加更) 叶宁设下了一个连环计,等蒋长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迈入了圈套之中。 程昭傻了眼,心中只能感叹,不愧是主子爷亲自挑选的夫郎,就是与一般人都不一样…… “那个……”程昭干笑,脸上差点挤出皱纹:“要不然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他说着,把伤药塞在叶宁手中,道:“少夫郎您帮主子爷换药罢……” 末了还不忘感叹一句:“主子爷伤口,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啊呀,伤得很重……” 说罢了,一溜烟儿跑了,还将房门带上,十足不讲义气。 蒋长信保持着赤着膀子的模样,张口道:“宁宁……” 他的话还未说完,无论是辩解的话,还是打岔的话,叶宁已然开口:“你不是傻子?” 蒋长信的眼眸先是往上瞥,又往旁边瞥,道:“宁宁,我若是说……最近几天不知怎么的,突然愈发清明起来,你……信么?” 叶宁莞尔一笑,笑容嫣然极了,配合着他今日淡粉色的衫子,十足无害,却叫蒋长信感觉到一股凉丝丝的寒意,好似秋意无声无息的逼近一般。 叶宁道:“编,你继续编。” 蒋长信:“……” “嘶……”蒋长信有些浮夸的抽了一口冷气,微微蹙眉,道:“宁宁,我伤口疼。” 他分明高大挺拔,却好似一个小可怜儿,道:“你能为我上药么?” 叶宁:“……” 叶宁与他僵持了一会子,蒋长信的伤口看起来很是狰狞,且这是为了保护他才受的伤,一码归一码,叶宁自然是要给他上药的。 叶宁拿着上药走过去,道:“疼?” “当然疼。”蒋长信一脸示弱的模样,点点头。 叶宁挑眉道:“哦?那日你受伤的时候,怎么一副大义凛然,浑然不怕疼的模样?” 蒋长信:“……”宁宁的嘴,好辣。 叶宁没好气的让蒋长信坐下来,给他上药,一想到蒋长信很可能从头到尾都是在装傻充愣,整日在自己面前卖萌撒娇,他都替蒋长信觉得丢人尴尬。 分明书中记载的蒋长信,是一个高冷严肃的正派之人,怎么眼前的这个…… 叶宁有一瞬都觉得这个蒋长信怕是冒名顶替的罢?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因着自己的到来,一切都有所改变了,便比如主角受曲清烟,也和书中所述差距甚大。 蒋长信背对着叶宁,他也看不到叶宁的面容,不知叶宁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只好道:“宁宁,其实我一直瞒着你,是因为不想将你牵扯到危险的事情当中……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也便不瞒你了,其实……” 蒋长信顿了顿,道:“我并非蒋家的亲生儿子,我乃是当今圣上第六子,本姓梁,名唤梁策。” 叶宁一点子也不惊讶,这和书中所写的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蒋长信竟然提前三年就恢复了神智,按照原本的剧情,主角攻这时候还是个傻子呢。 蒋长信说完之后,等着叶宁的反应,等了许久,叶宁只是专心给他上药,好似根本不觉得惊讶。 蒋长信奇怪的道:“宁宁,你不觉得惊讶么?” 叶宁道:“惊讶。” 蒋长信是一点子没听出来的。 叶宁又道:“自然惊讶,果然装傻充愣的级别,也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蒋长信解释道:“这些年一直有人在暗地里查我的下落,我也是怕将蒋家牵连进来,如今我更怕把你牵连进来,因而不得不继续装傻充愣。” 叶宁上药的动作顿了一下,道:“这么说起来……你的神智一直都是正常的?那为何要毁掉我的约法三章?” 蒋长信当然是故意毁掉的,但他绝对不能说出口,岔开话题道:“对了,那个阿直,其实就是阉党的人,他的真实身份乃是十常侍之一曲音的养子,此次前来青田村,也是为了寻觅我的踪迹。” 叶宁早就知晓阿直的真实身份,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着急将阿直送走,以免阿直发现了蒋长信的底细。他如此辛辛苦苦的斡旋,谁知蒋长信其实不是个傻的…… 蒋长信终于转过身来,看向叶宁,道:“宁宁,你听说阿直是阉党的养子,并不觉得惊讶么?” 叶宁看了他一眼,道:“那皇子殿下觉得,还有什么是比您最近突然清明起来,更令人惊讶的么?” 蒋长信:“……”宁宁的嘴,不只是辣,还淬过毒,见血封喉。 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道:“宁宁,你不会生我的气了罢?” 叶宁的手被他宽大掌心握着,总觉得有些奇怪。以前只觉得蒋长信是个傻子,当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如今蒋长信突然不傻了,叶宁自然觉得别扭。 尤其是一想起来,蒋长信装傻充愣时,竟然亲了自己那么多下,叶宁的脸色慢慢涨红,表情越来越不对劲儿。 蒋长信也发觉了,如果不找个话题岔开,今日恐怕很难蒙混过关。 于是蒋长信突然严肃起来,收拢了所有的笑容,微微蹙起眉头,沙哑的道:“曲清烟跑了,他如今投靠了阉党杨世仝,又知晓咱们住在这里,说不准很快便会卷土重来。” 一提起曲清烟,叶宁果然严肃了起来,的确,如果曲清烟也是穿书者,那么他很可能知晓蒋长信的真实身份,说不定一气之下,便会将蒋长信出卖给阉党。 叶宁道:“你打算如何?” 蒋长信沉声道:“留在此处已然不安全,我打算举家离开这里,想问问你的意见。” 叶宁思忖了一下,道:“我没有什么意见,正好也想将食肆开出去,铺子在青田村生意虽然不错,但也仅限于不错。” 蒋长信心中一阵欢喜,叶宁表面在说食肆铺子,但他的意思,显然是要跟随自己一起走的,这让蒋长信如何能不欢喜? 蒋长信又道:“好,那我们便从青田村搬走,寻一个距离京城不远,又不至于引人耳目的地方,暂时居住下来。” 叶宁点点头,道:“我都可以。” “只是还有一点……”蒋长信有些子担忧,道:“如今知晓我身份的,除了我那几个属下之外,便只有你和老太爷二人了。” 蒋长信顿了顿,道:“为了不牵连到蒋家,我一直都在装傻充愣,连老太爷都不知晓我已经恢复了神智,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所以……举家搬迁之事,我无法将具体的缘故告知父母。” 他看了一眼叶宁,还未开口,叶宁是个通透之人,道:“我知晓你的意思,你是想用我做借口,对不对?” 蒋长信点点头,道:“眼下最好的借口,便是用你想去外面开食肆作为幌子,你……可愿意?” 一个夫郎,想做生意已经是很奇怪的事情了,还想去村子外面做生意,那简直就是不务正业! 蒋长信是了解蒋家的,老太爷一般都不会反对,大奶奶曾经也是生意场上的女豪杰,只可惜嫁做人妇之后便一心相夫教子,错失了很多自己儿时的梦想。最难办的是蒋家老爷。 蒋老爷是个有些子古板的生意人,其实若不是老太爷禁止蒋家儿孙入仕,蒋家老爷当年是要考取仕途的,很可惜,他最后下了海,成了一名商贾。 蒋家老爷的秉性一板一眼,稍微有点子迂腐,若是听说夫郎想要出去做生意,还要一大家子也跟着搬出去,或许会觉得胡闹,或许会觉得夫郎不安分,或许会责怪于叶宁。 蒋长信担心的便是这个。 叶宁一笑道:“这有何妨?不就是背个黑锅么,又少不得一块肉。” 二人说定之后,第二日一大早,叶宁便起身亲自做了朝食,一大桌子的美味。今日大奶奶本想多歇息一会子的,闻着香味愣是硬生生饿醒了。 “这么香,不用猜了,一定是宁儿做的!” 蒋长信还是一副傻呵呵的模样,道:“母亲!宁宁做了好多好吃的,都是母亲喜欢的!” 叶宁:“……”以前也没觉得,自从知道蒋长信是装傻之后,压力愈发的大了,比他本人压力都大。 蒋长信一旦开口,叶宁便会掉鸡皮疙瘩,偏偏本人装得炉火纯青,一点子也不怯场,若是放在现代,怎么也得混一个影帝出来。 蒋家老爷扶着老太爷,很快也出来了,众人坐了一大桌子。 第91章 老太爷看着今日丰盛的饭食,笑眯眯的道:“今日不年不节的,做了这么多美味儿,说说罢,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蒋长信和叶宁对视一眼,果然,老太爷的眼神很是毒辣。 蒋长信嘿嘿一笑,道:“大父、父亲母亲,是这样的,宁宁的铺子最近生意很好,开的是有模有样的!” 大奶奶第一个笑起来:“是呢,我就说嘛,宁儿可是开铺子的好料子。” 蒋家老爷难得点点头,道:“的确是有些样子了。” 蒋长信又道:“所以……宁宁想把铺子开到村子外面去。” 他这么一说,蒋家老爷立刻蹙起眉头,大奶奶却道:“好啊,这是好事儿啊!食肆在村子里客流都如此旺盛,若是能开到外面去,那可要大赚了!” 蒋长信应和着,道:“母亲说的对,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只不过……只不过……” 他终于说到了点子上,道:“若是把铺子开到外面,宁宁总是要出去照顾店面,咱们这里进村的路又太难走,所以……我想也跟着宁宁一道去外面住,可是我又舍不得父亲母亲与大父,如此……” 蒋长信道:“不如咱们一家子,都搬出青田村,去外面住罢!” 大奶奶愣住了,搬出青田村? 他们住在青田村,已然很久很久了,听说这里是老太爷的老家,但其实蒋家老爷是在京城出生的,也不知有青田村这么一个祖宅。 如今突然说要搬走,竟还有些感慨。 蒋家老爷蹙起眉头,果然第一个反对:“宁儿若是想要在外面开铺子,只管找几个管事儿去照应着便是了,咱家店面上那么多得力的管事儿,随随便便挑选几个便可,也用不着整日整日的往外跑。” “老太爷年纪大了,”蒋家老爷又道:“禁不住这般折腾,况且青田村又是蒋家的老宅,蒋家的祖宗基业都在这里,还去外头瞎闹腾什么?” 虽然叶宁的铺子开的风生水起,但说实在的,和什么江南权家定然是不能比的,就是连蒋家老爷的几间铺子也是比不上,蒋家老爷自然不想让少夫郎总是往外面跑。 大奶奶叹了口气,她很想同意叶宁的观点,把铺子开到外面去,毕竟大奶奶年轻的时候也有许多不切合实际的想法,自从嫁人之后,便将这些想法掩埋掉了,如今想一想,还是心有不甘的。 但她也有其他顾虑,道:“宁儿啊,你开铺子我不反对,可是……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也不安全,今日这儿打个仗,明日那里打个仗,出去了,反而没有这里安生,这里客源虽少了点,倒也省心不是么?” 老太爷看了一眼蒋家老爷,又看了一眼叶宁,道:“宁儿,你是怎么想的。” 叶宁终于开口了,道:“之前吃不上饭的时候我便在想,等我有能力了,一定要开好多好多的铺子,做好多好多的美食,我想试一试。” 蒋家老爷蹙起眉头,刚要反驳,老太爷又开口了,对蒋长信道:“信儿,你觉得呢?” 蒋长信望着老太爷的双目,微微蹙了蹙眉,道:“我从未出过村子,我想陪着宁宁出去看看。” 蒋家老爷更是着急,在他心里,儿子是个心智不全,需要旁人照顾的半大孩子,而少夫郎则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铺子老板,怎么能叫人不担心呢? 哪知道老太爷突然笑了起来,道:“二十年了,马上便要二十年了……我这把老骨头,再呆在村子里,恐怕便要走不动了……” “父亲?”蒋家老爷震惊的看着老太爷。 老太爷笑眯眯的道:“那便出去走走,看看罢。” 大奶奶惊喜的道:“父亲的意思是……?” 老太爷发话道:“收拾收拾东西,选地了地方,蒋家一起搬过去。” 蒋长信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老太爷直接拍板了,这下子蒋家老爷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事情便如此定了下来。 叶宁与蒋长信回去收拾东西,叶宁蹙眉道:“你确定老太爷当真不知晓,你已然回复神智的事情么?” 蒋长信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迟疑。今日老太爷的反应,的确像是知晓了什么似的…… “对了,”叶宁道:“那日里是不是你们将阿直带走了?” 蒋长信还想装傻,叶宁已然道:“马夫都跟我说了,说是你们的人把阿直带走了。” 蒋长信拉住叶宁的袖子,轻轻的晃荡,撒娇道:“宁宁,你怎么能在夫君面前,提旁的男子?” 叶宁:“……”鸡皮疙瘩像瀑布一样掉下来,飞流直下三千尺了! 叶宁咬住后槽牙道:“好好说话。” 蒋长信:“……”自从宁宁知道我是装傻,已然不吃撒娇这一套了。 “咳……”蒋长信清了清嗓子,正色道:“的确是我们的人抓走了阿直。” 叶宁试探的道:“他还活着罢?” 蒋长信险些笑出声来,道:“你的夫君又不是土匪。” 叶宁:“……”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蒋长信不再装傻充愣,总是以夫君自称,好似在占自己的便宜? 叶宁追问:“阿直现在在何处?” 蒋长信道:“你为何如此关心阿直?” 因为……叶宁的弟弟,和阿直长得一模一样,虽知他们并非一个人,但叶宁还是忍不住会想到自己的弟弟。 叶宁没有回答,道:“你今天是不是要去见阿直?我也与你同去。” 蒋长信又开始炉火纯青的装傻充愣,道:“没有,我今日没有打算出门……” 叶宁笑起来,道:“别装了,程昭都与我说了。” 正巧程昭从旁边路过,欢心的跑过来,道:“少夫郎,你做的海鲜粥实在太好喝了,一下子便被抢光了,幸亏我也抢到了一碗。” “吃。”蒋长信用眼睛瞥斜着他:“就知道吃,什么都往外说。” “啊?”程昭一脸迷茫:“说什么?” 蒋长信道:“今日我要去见阿直的事情。” 程昭的迷茫扩大了,好似一团浓雾,道:“阿直?我没说过啊?不是我说的。” 蒋长信一愣,转头看向叶宁,果然,叶宁笑眯眯的也看着他。蒋长信这才后知后觉,压根儿没有人告诉叶宁他要去见阿直,是叶宁自己猜的,还炸胡了他! 蒋长信:“……”夫郎太聪明了,有点头疼。 叶宁摆摆道:“走罢。” 程昭第一个应声:“是!” 蒋长信低声道:“谁是你主子。” 程昭理直气壮:“少夫郎是我主子,您是我主子爷。” 蒋长信抬手揉了揉额角,头更疼了。 程昭殷勤的为叶宁带路,道:“主子,您小心脚下,有碎石,踩稳一点,就在前面儿了。” 叶宁跟着往前走,感叹道:“青田村还真是山青水秀,原来还有这么一片地方。” “那可不是么?”程昭十足热络的道:“这是主子爷精挑万选的地儿,外面还设有奇门遁甲,一般人根本进不来!但主子您放心,您不是一般人,你想进来,随时找我程昭,我来为主子开路。” 叶宁微笑:“多谢你了。” “没事没事。”程昭笑着摆手。 叶宁又道:“你还未吃过舒芙蕾罢?等回去我给你做一些。” 程昭瞬间欢喜的眼睛缝儿都给笑没了,道:“真的?不瞒您说,我馋好久了!太好了,终于有的吃了,我……” 他欢欢喜喜的,感觉后脑勺嗖嗖生风,转头一看,原来是蒋长信一直凉飕飕的盯着他。程昭差点咬了舌头,赶紧闭上嘴巴,低头道:“就在前面了……” 门口有五六个侍卫在把守,看到一个陌生男子走过来,都是戒备的抵住腰间的佩剑,但很快的,他们便看到了蒋长信和程昭。 程昭吩咐道:“开门。” “是。” 侍卫将门打开,木屋只有一间房子,打开门直接望到底,于渊双手环胸抱剑站在中间,有人坐在一张简陋的椅子上,五花大绑,正是阿直! 阿直闭着眼睛,嘴唇干裂,面色十足憔悴,似乎是睡着了,根本没有听到有人走进来。 于渊本是石雕一般站着,当看到叶宁走进来的一霎那,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转身便要跑,差点灵活的跳窗户离开。 “跑什么啊!”程昭一把拉住于渊,险些将他腰带拽下来,道:“别跑了,我们都露陷了,还能少了你?” 于渊更是愣住了,赶紧拽回自己的腰带,裤子差点被程昭拽掉,那可就丢人了。于渊的脸皮子远远没有蒋长信厚,若是丢了人,真不知如何是好。 叶宁看到于渊,有些子意外的惊喜,道:“是你,于郎君?” 叶宁恍然道:“原你也是蒋长信的人?怪不得……那日在府衙门口,你是故意的罢?看来你并非什么与周家做过生意的商贾了?” 于渊拱手见礼,道:“卑职于渊。” 第92章 蒋长信见他对于渊如此热络,横插过去,挡住于渊道:“宁宁,上次检举周大虎,是我叫于渊去的。” 叶宁挑眉:“需要我夸你么?” 蒋长信:“……” 叶宁目光一扫,最终落在阿直身上,道:“你不是说他没死么?” 蒋长信皱眉道:“于渊,这是怎么回事?” 蒋长信之前见过阿直一面,之后便没有再来过,也就过去两三天,阿直却如此虚弱憔悴,好似随时都会一命呜呼。 于渊拱手道:“是卑职失职,曲清非一直不肯用饭,连水也不进,卑职已然逼着他用了一些水,只是饭……一口也灌不下去。” 阿直不只是拒绝吃饭饮水,甚至还企图咬舌自尽,幸亏于渊发现的早,否则此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蒋长信冷冷一笑,他的表情阴沉下来,可没有对待叶宁的温柔,更与撒娇没有任何关系,道:“想死,哪有这么容易。” 阿直苍白的眉心微微动了动,似乎终于醒过来,他艰难的张开双眼,首先看到了蒋长信,目光恍惚,很快又看到了叶宁,深深的一愣。 喃喃自语:“我是死了么……竟做梦了。” 蒋长信一听,火气嗖嗖的往上窜,这个曲清非,还想做梦梦到我家夫郎? 蒋长信道:“打点溪水,给他清醒清醒。” 于渊拱手:“是!” 叶宁赶紧拦住,道:“等等。” 于渊立刻便不动了,迟疑的看向蒋长信。 叶宁皱眉道:“他现在如此虚弱,恐怕受不住凉水,你把他抓回来,也不想他突然死掉罢?” 蒋长信见叶宁如此“关心”阿直,忽然觉得,要不然……突然死掉就突然死掉罢。 “哈哈……”阿直似乎终于清醒了一些,虚弱的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十足嘲讽,带着浓浓的挑衅,道:“我劝你们……还是尽早……杀了我,我不过是绣衣司的一条走狗……你们留着我也没有用,杀了我……给我个干脆……” 蒋长信冷笑:“你绝食,找死,不就是为了不连累你的养父么?你越是如此,我便越是觉得,自己捏对了曲音的把柄。” 阿直的眼神凌厉起来,沙哑的道:“蒋长信!你……咳咳咳……” 阿直咳嗽起来,牵动了舌头上的伤口,吐出一口血来。 叶宁道:“都别吵了。” 他瞪了一眼蒋长信,蒋长信闭上嘴巴,心里却不怎么服气,宁宁怎么只瞪自己一个人?难道因为那个阿直会装可怜?不公平。 叶宁看向阿直,道:“你之前也看到了,你的师弟,曲清烟已经投靠了杨世仝,想必不需要我说,你也知晓,袭击咱们的那些死士,八成是杨世仝派来的,对么?” 阿直抬起眼目,虚弱的凝视着叶宁。 蒋长信不免也多看了叶宁一眼,他不只知道曲清非的身份,甚至还知道曲清烟,还有如今的十常侍之首杨世仝! 叶宁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哥儿,若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那便是生得标志玲珑,做菜的手艺也比一般人灵巧许多。 哪知晓一个生在青田村的哥儿,竟知道这么多事情。 叶宁幽幽的道:“你以为杨世仝想要杀你,只是对你斩草除根么?他明显是冲着你的养父去的,冲着曲音背后的势力去的。他如今对你已经下了杀手,难保不会对曲音同样下杀手。” “况且,曲清烟投靠杨世仝的事情,还不知曲音有没有发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也不想他被自己的徒弟背地里捅刀罢?” 阿直嘴唇颤抖起来,喃喃的道:“义父……” 叶宁道:“你只有与我们合作,才是最好的法子。” 阿直颤抖更加厉害,他的吐息加重了,胸膛不断的起伏,似乎在做最后的争斗。 叶宁知道阿直的心理防线已经被攻破,轻声道:“所以……你要保重自己的身子,用饭喝水,总要撑到与你养父见面,不是么?” 阿直眯起眼睛,沙哑的道:“我要用饭,现在便用饭。” 程昭忍不住低声感叹:“啧啧,瞧瞧,咱们主子口才出众,了不得啊。” 蒋长信挥了挥手,程昭立刻把饭菜端上来,为了不让阿直逃跑,没有解开绳子,而是程昭用勺子舀着饭菜,往他嘴里送。 阿直大口吃着饭,浑沦吞枣,一连吃了五六口,没有任何的抵触。 蒋长信走到叶宁身边,道:“宁宁,你是如何知晓杨世仝和曲音的事情?” 杨世仝乃是十常侍之首,曲音也是十常侍之一,十常侍的大名虽然尽人皆知,但那都是朝堂政事,距离一个普通的哥儿很是遥远,不该是叶宁可以信口拈来的。 叶宁自然知晓,因为他脑海中有全部原著情节。 叶宁眼眸微动,道:“上次进城,听说书的先生讲过两句,没想到今日便排上了用场,还真叫我蒙对了。” 蒋长信只信了四五分,刚想要追问是哪个说书先生。 “咳——咳咳咳!” 阿直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呕——”一声,将刚刚吃进去的五六口饭,全部吐了出来。 程昭大喊一声,他虽打不过蒋长信,也打不过于渊,但轻功出众,身形灵巧,一个闪身直接躲过。 然后…… 然后蒋长信感觉自己的袍子湿乎乎的,还有点沉重…… 低头一看,那些呕吐物一点子也没有糟蹋,全都吐在了他的袍子上! 方才蒋长信为了隔开叶宁和阿直,特意站在二人中间,这下子好了,蒋长信做了盾牌,幸亏有他站在前面,全都替叶宁挡住了。 蒋长信:“……” 叶宁:“……”好恶心,蒋长信不能要了。 阿直吐得很凶,绝不像是要戏耍蒋长信,很快吐出血来,还在不停的咳嗽。 程昭道:“不会是中毒了罢?” 于渊严肃道:“不可能,这里外都是咱们的人守着,我也是彻夜不离的看守,绝对无人可以下毒。” 叶宁道:“不是中毒,他三天都没有用饭,脾胃功能已然受损,不能一口气吃得太猛,给他稍微饮点水。” 阿直咳嗽了好一阵,这才镇定下来,呼呼的喘着粗气,不吃饭还好,这一吃饭,仅剩下的半条命差点全都搭进去。 叶宁担心的道:“他这样不是办法,我一会子回去做点好入口,又软烂营养的吃食,先给他喝点水,别再瞎吃了。” 程昭和于渊频频点头。 蒋长信则是额角青筋乱蹦,指着自己的衣角,阿直吐了自己一身,宁宁竟还要给他做饭吃? 叶宁和蒋长信很快折返回蒋家,蒋长信去沐浴更衣,叶宁便钻进了小厨房,准备捣鼓一点软烂可口的吃食,还得有营养,免得曲音还未露面,便把他的宝贝养子给饿死了,那以后还怎么谈判? 叶宁一琢磨,便准备包点馄饨,方便快捷,有肉有面的,软烂还容易下口。 叶宁一口气包了一案板的馄饨,为了好入口,特意包的个头小一点,先煮上一大碗,端给蒋长信尝尝。 蒋长信沐浴完毕,正黑着脸,心情很是不爽的模样。他是有洁癖之人,被阿直吐了一身污秽,若不是为了在叶宁面前强撑着面子,当时蒋长信也要跟着吐出来,不知忍得多辛苦。 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入,蒋长信轻轻嗅了一下,是叶宁端着小馄饨走进来了。 叶宁道:“折腾那么久,饿了么?尝尝小馄饨,鲜虾蟹子的。” 蒋长信的脸色立刻转阴为晴,宁宁第一个端给我吃,说明在宁宁的心里,我是排第一位的。 蒋长信满心欢喜,咬开一只馄饨,外皮娇嫩软绵,晶莹透亮,简直一抿就化,内馅饱满,虾肉打成了肉泥,混着蟹子的鲜味,一点子也不觉得腥口,微微弹牙,怎么一个鲜字了得。 叶宁托着面颊看他吃馄饨,道:“好吃么?软硬如何?” 蒋长信道:“宁宁做的自然好吃,这虾和蟹一点子也不腥口,只是……” “只是?”叶宁追问。 蒋长信道:“宁宁你煮的火候稍微有点大,又是泡着汤水的,外皮有些软了。” 叶宁听了反而点点头,道:“软就对了,阿直他三日没有用食,脾胃失调,不能食太硬的食物。” 蒋长信忽然觉得口中的馄饨变成了阿直,非要咬的嘎巴脆才能解气。 蒋长信指着食合,道:“这些是带给阿直的?” 叶宁点点头,道:“你先吃,等吃完了,我再给阿直送过去。” 蒋长信眼眸一转,唇角挂上正直的笑容,甚至还有点“甜甜”的,道:“宁宁,刚才程昭好像找你,也不知做什么,你去看看罢?” 叶宁奇怪,但还是道:“那我去看看。” 叶宁一走出门,蒋长信腾地站起来,恨不能用上轻功,手臂一伸,把食合打开,掏出里面的盖碗,掀开盖子,好啊,果然是一大碗的馄饨。 第93章 阿直想吃宁宁亲手包的馄饨?下辈子罢。 蒋长信的笑容“狰狞而阴鸷”,当即捧起大海碗,呼噜呼噜,以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和阿直的两碗全都食了个干净,把汤都给喝了,一滴不剩下。 叶宁走到门口,正好碰到了程昭,道:“程昭,你找我?” 程昭奇怪:“啊?没有啊。” 叶宁皱起眉头,立刻往回赶去,可他还是晚了一步,进门一看,两只空碗光溜溜的躺在案几上…… 蒋长信一脸无辜,道:“宁宁,我实在太饿了,一不小心,是不是把阿直的那碗也食了?宁宁你不会怪我罢?” 叶宁:“……” 叶宁深吸一口气,道:“两碗,六十个馄饨,你都吃了?” 蒋长信一开口,差点不雅的打嗝。馄饨虽然个头很小,但六十个实在太多了,蒋长信一口吃光,感觉明天早上都不用吃饭了,但为了不让阿直占到叶宁的便宜,撑点算什么? 蒋长信一脸小白花的点点头。 “呵呵。”哪知叶宁轻笑了一声,道:“无妨,我包的馄饨挺多,还剩下六十个……夫君,你还吃么?管饱。” 夫君……蒋长信又被叶宁唤了夫君,但这次蒋长信不只是后背发麻,胃里差点抽筋儿。 蒋长信额角狂跳:“吃……不下了。” 叶宁白了他一眼,转头进了小厨房,又把剩下六十个馄饨都煮了。 叶宁与蒋长信一道回了林间的小屋,将四十个馄饨分给程昭和于渊,剩下二十个给阿直吃。 于渊惊喜的道:“我也有份?” 叶宁点点头,道:“你家主子爷吃过了,你们放心吃罢。” 于渊十足感动,他一直都是暗卫,见不得光的那种,因而有什么好吃的,于渊从来都吃不了,那次好不容易找上门吃顿螺蛳粉,还被主子爷抓包了。 眼下倒是好,身份露馅儿之后,于渊的伙食也跟着好起来了,只觉得还是身份露馅儿的好。 程昭和于渊呼噜噜的吃着馄饨,他们以前虽然吃过馄饨,可是从未吃过鲜虾蟹子的,那叫一个弹牙爽口,简简单单的馄饨,愣是吃出一种满足的感觉。 叶宁见他们吃的香,证明自己没白费功夫,对蒋长信道:“你去喂阿直吃馄饨罢。” 蒋长信指了指自己,难得脸上露出了一抹迷茫。 蒋长信的真实身份乃是天子的儿子,当今皇子,往后更是太子,大梁的新君,退一万步讲,他可是蒋家的少郎主,从来不需要伺候别人,只有别人伺候他的份儿。 阿直被捆着手脚,不能解开以防他逃跑,只得让人喂水喂饭。 叶宁道:“你不喂他,那我喂他?” 他说着端起馄饨的大碗,蒋长信立刻头皮发麻,心窍就跟醋水泡过似的,湿漉漉的酸涩,怎么可能让宁宁给那厮喂饭,这岂不成了奖赏他了? 蒋长信接过大碗,道:“还是我来罢。” 叶宁其实也没想干这种活儿,顺手交给蒋长信,叮嘱道:“慢点喂,他脾胃不好,小心又吐你一身。” 蒋长信:“……” 蒋长信没好气的盯着阿直,道:“张嘴。” 阿直也不反抗了,顺从的张开嘴巴,蒋长信将馄饨塞进去,也不吹凉,带着汤汤水水,烫得阿直一个激灵,抽了一口冷气。 叶宁立刻道:“你吹一吹,还烫着。” 蒋长信:“……” 叶宁给阿直准备了二十个馄饨,其实他食了十个便差不多了,一口气也不能吃太多,以免胃部不适。 馄饨很是软烂,阿直吃下去没有任何不舒服,这次也不再吐了。 阿直的面色稍微有些好转,他身强体壮,年纪也不大,恢复能力很好,对叶宁道:“谢谢你。” 叶宁道:“只是做些馄饨罢了,这倒不必谢了。” 阿直却摇头道:“上次也是你救了我,如不是你,我已经……死了两次了。往后你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曲清非,一定不会推辞。” 叶宁一笑,道:“是了,我可没忘了,曲大人说过要送我银钱和鸡肉呢。” 银钱?鸡肉? 蒋长信皱眉,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程昭秃噜着馄饨汤,低声道:“主子爷,他们在说什么,听不懂啊。” 于渊道:“好像绿林上的暗话。” 程昭一笑,道:“若是暗话还好,可别是悄悄话儿,人家阿直也是长得像模像样的,主子爷,您可要抓紧了。” 程昭还拍了拍蒋长信的肩膀,蒋长信嫌弃的撇开。 叩叩—— 一个侍卫敲门走进来,将信笺递给于渊。 于渊接过看了一眼,面色严肃起来,沉声道:“曲音回信了。” 他的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视线立刻全部聚拢过来,包括叶宁。 于渊郑重的道:“曲音想要面见主子爷。” 第48章 有缘人(1更) “义父……” 阿直听到“曲音”二字,眼神立刻锐利起来。 于渊将信件交给蒋长信,蒋长信看了一眼,笑道:“不着急,鱼已经上钩了,等一等再回复。” “是。”于渊拱手。 蒋家要从青田村搬出去,当然,用的是叶宁作幌子。 没过几日,便收拾整理好了,蒋家的马车排列在乡间小路上,老太爷老爷和大奶奶都上了车,率先一步离开青田村。叶宁和蒋长信垫后,看着蒋家的东西都运送出去,这才准备离开。 好些受过叶宁恩惠的村民前来送行,或多或少都带来了一些礼物,虽然都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 “宁哥儿是个厉害的,出去开铺子也是好的。” “是啊,我早就看出来了,宁哥儿将来是有大作为的。” 蒋长信嘿嘿的发笑,站在一边,也应和道:“是呢,宁宁是最厉害的!” 叶宁看着他眼皮狂跳,以前没有发觉蒋长信装傻充愣,只觉得他纯洁简单,自有一股天真烂漫的劲儿,但是现在…… 叶宁只有一个感叹——太会演了。 “哼!”一声冷哼横插过来。 周家老爷牵着好几条猎犬,好似是在遛狗,实则堵住了村口的路。村口很狭窄,进出都不是很方便,那么多条狗来回的攒动,一下子便将路堵得严严实实,马奴的马匹因为害怕,根本不敢往前走,好像钉在了地上似的。 周家老爷冷笑:“以后没了蒋家,咱们这青田村,我周家便是数一数二的门第了,不不,只能数一,不能数二!” “怕是这蒋家啊,也知晓不如我们周家,知难而退喽——” 叶宁十足看不惯周家老爷这小人得志的模样,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周大虎的秉性那个模样。 蒋长信拉住叶宁,低声道:“宁宁,想不想看好戏?” 叶宁狐疑的看向蒋长信,道:“什么好戏?” 蒋长信道:“那说好了,宁宁你若是被逗笑了,需得亲我一下。” 叶宁蹙眉,道:“那我不看了。” 蒋长信挑了挑眉,轻轻垫着掌心,他的掌心中是一枚小石子,合该是弹弹弓用的小石子,也不见他用弹弓,嗖—— 石子突然飞出去,好似离弦之箭,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啊!!”周家老爷还在说大话,一声惨叫,突然底盘不稳向前跌倒。 啪叽…… 紧跟着是围观之人“噫!”的嫌弃之声,众人纷纷后退,与周家老爷保持距离。 原是周家老爷牵着的猎犬随地拉屎,周家老爷不慎跌倒,正好扑在那些狗屎上…… 猎犬还凑过去,低头闻了闻周家老爷,然后开始吧唧吧唧的用大舌头舔周家老爷脸上手上的狗屎…… 叶宁:“……” 叶宁嫌弃的不行,赶紧登上马车,蒋长信也上了车,最后看了一眼周家老爷,扬长而去了。 “宁宁,”蒋长信笑道:“方才你看了好戏,是不是要亲亲我?” 叶宁向后搓了搓,与他拉开距离,道:“我可没笑,那么恶心。” 正说着,出村子的路泥泞颠簸,叶宁身子一晃,发出一声低呼,一下子向前扑去,蒋长信本可以躲开,却没有躲避,甚至向前微微挪了挪。 “唔!”叶宁的嘴唇,结结实实的啃在蒋长信的唇角上。 叶宁睁大眼睛,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唇,蒋长信则是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露出略微震惊的表情,道:“宁宁,你怎么偷亲我?” 叶宁想要辩解:“我没,我……” 对上蒋长信笑眯眯的双眸,叶宁:“……” 车队出了青田村,一直往京城的方向而去,便这样走了许多天。 蒋长信选定的目的地乃是京城附近的一个小渡口,名唤云江镇。 二十年前,云江镇也是个有名的漕运集散之地,商贾云集,不可谓不富庶。只可惜,十常侍作乱之时,云江镇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所有的船只、渡口,全都被一把火烧了干净,从此之后,云江镇落寞了下来。 第94章 直到今日,云江镇仍旧萧条,已然不复当年的盛景。 蒋长信将新的定居之所选在这里,一来是因着距离京城很近,坐船到京城,只需要一日的路程。 二来,云江镇这些年十足落寞,很少有显贵之人会来云江镇走动,况且灯下黑才是最好的掩藏方式。阉党决计想不到,他们要找的人,会藏在距离京城最近的镇子上。 蒋家寻了一处宅子。想要在云江镇选宅子,那是再容易不过的。因为云江镇之前很是富庶,达官显贵云集,很多豪绅都在云江镇有自己的宅邸,后来十常侍放了一把火,把这里的船只全部烧毁,自是无法再做生意,那些豪绅便搬离了云江镇,去旁的地方谋生意,这里便有许多空置下来的宅邸。 蒋家买下了一座还算不错的宅邸,只是位置稍微偏僻一些,但正和蒋长信的意思,住起来舒坦,且不惹眼,那是最好的。 众人搬进宅子里,蒋长信也选了一个小院落。他专门选了一个带有小厨房的院落,便知晓叶宁平日里习惯钻研各种美味,若是院子里没有小厨房,岂不是要天天的往外跑? 叶宁首先去看了看小厨房,蒋长信已经让人按照少夫郎的喜好,将厨房拾掇干净,擦拭码放。叶宁一进去,果然觉得十足亲切,想要什么东西都很顺手,一点子问题都没有。 “程昭,”叶宁出了小厨房,道:“麻烦你再收拾一间屋舍出来。” 程昭奇怪:“主子你要屋舍做什么?是不是想要堆放食材?这小厨房后面,就连着两间库房和杂房,还有一间柴房,足足够用了!” 叶宁摇摇头,道:“不是,我是想要让你收拾一间能睡觉的屋舍,专门给我。” 程昭下意识看向蒋长信,蒋长信立刻对他打了一记眼色。 “哦——这样啊……”程昭拉着长声,道:“是、是这样的主子,房间可多了呢,到处都是,不过……” 叶宁奇怪:“不过什么?可是有什么难处?” 程昭硬着头皮干笑:“不过这宅子以前的主人,估摸着走得很着急,很多杂物都没有带走,全都堆在屋舍里,那边那边,还有那边,全都堆满了!满满当当的啊!咱们才住进来,有许多地方都等着用人呢,大奶奶那面儿支走了许多人的,如今院子里能干活的也没两个,一时间……恐怕……恐怕拾掇不出来空屋舍。” 叶宁可算是听懂了,他自来不是刻薄之人,道:“没事儿。” 程昭松了口气,不辱使命! 哪知下一刻,叶宁道:“那我自己拾掇罢。” 他说着,挽起袖子便要干活儿。 蒋长信:“……”宁宁为了不和自己住一个屋子,也算是拼了。 蒋长信赶紧拦住叶宁,道:“宁宁,你身子这么弱,怎么能自己拾掇?不如……我们先住在一起,主屋儿那么大,里外两间,还有上夜的小榻,你睡软榻,我睡小榻便好。” 叶宁为难的道:“小榻那么小,你这恐怕是睡不下的。” “无妨。”蒋长信道:“为了宁宁,我自是可以将就一下,若是宁宁不介意,我们一起睡软榻也可。” 程昭:“……”主子爷这分明是蹬鼻子上脸。 叶宁张了张口:“我……” 蒋长信生怕他说出“介意”二字,要知晓,叶宁可不是一般的哥儿,他有什么说什么,一向是不喜欢别扭的性子。 蒋长信连忙拆开话题,道:“是了,父亲这些日子,好似一直在挑选新的店面,我们不如去看看罢?” 蒋家老爷是最不赞同搬出青田村的,他的理由很多。青田村是蒋家的祖宅,老太爷年岁这么大了,不移走动,自然是落叶归根的好,毕竟古代因为交通不便利,很多人都会有思乡之愁。又觉得哥儿做生意只是一时热闹,到底都是胡闹。 虽蒋家老爷各种各样的不同意,但其实他这一路上,琢磨了好几间不错的店铺。蒋家老爷总是去各地做生意,云江镇也来过两次,与一些商贾有些交情。 他在路上便给云江镇的商贾写过信,云江镇的商贾很是好客,为蒋老爷介绍了几间店面,蒋家老爷全部一一记录下来。 别看他嘴巴上迂腐又固执,但是给叶宁挑选店面这事情上,可绝对不会让自家人吃亏的。 蒋长信带着叶宁来到正堂,大奶奶也在,笑着招手:“信儿宁儿,你们来了?哎呦刚好,你父亲给宁儿挑选了好几间店面,这叫一个详细谨慎呢,快来看看,有没有心仪的。” 蒋家老爷爱面子,满不在意的道:“只是随便挑了挑,给你们孩子顽的,没有太在意。” 大奶奶被他逗笑了,道:“还没有太在意呢?你看看这批注,都写不下了,老爷您这是交什么考题呢?” 蒋家老爷被她说得脸皮挂不住,叶宁道:“多谢父亲。” 蒋家老爷摆摆手,道:“没什么好谢的,你既要做生意,那便踏踏实实的,做出点名堂来看看。” “是。”叶宁笑道:“多谢父亲的教诲。” 蒋家老爷听着叶宁的回答,忍不住有些感叹,我儿子若是这般听话便好了,说什么回答什么。幸好,叶宁如今进了蒋家,这和儿子也没什么两样了。 蒋家老爷将记录铺子的一沓子纸递给叶宁,道:“这上面有三间铺子,都是最近在盘的铺子,我问过了云江镇的本地人,也批注了银钱,你去谈的时候,只管按照上面的数目谈,必不会吃亏的。” 叶宁展开纸张,上面果然有许许多多的批注,写得十足清晰。 蒋家老爷回头瞪了一眼蒋长信,道:“你啊,天天就知晓顽,叫你读读书你也不读,宁儿出去看铺子,你便跟着好了,千万别给宁儿捣乱,我便烧高香了!” 蒋长信:“……”自从叶宁变成母亲的亲生儿子之后,如今叶宁又变成了父亲的亲生儿子。 我果然是捡来的…… 蒋长信嘿嘿一笑,装傻信手拈来,使劲点头:“父亲放心,我定会紧紧跟着宁宁的!” 蒋家老爷挥手:“去罢去罢,眼不见心不烦。” 蒋长信拉着叶宁离开正堂,道:“宁宁,今日才到镇上,要不要休一日,明日再去看铺子?” 叶宁却摇头道:“不必了,父亲已然做了这么多功课,我去看看铺子完全是顺手的事儿,早些定下来铺子,店面也能早些开张。” “那我陪宁宁去。” 蒋长信刚说完,程昭快速跑过来,脸色严肃,收起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说:“主子爷,曲音那面又来信了,想要与主子爷见面。” 蒋长信皱起眉头,似乎在考虑什么。 叶宁道:“你既然有事情要忙,便去忙罢,我可以自己去看铺子。” 蒋长信道:“我叫程昭跟着你去,天黑之前便回来,咱们初来云江镇,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叶宁点点头,道:“放心,我只是去看铺子,又不是去做危险的事情,反而是你,曲音那面你要小心。” 蒋长信的唇角勾起笑容,和平日里那种傻呵呵的伪装并不一样,那般俊美的容颜,一笑起来竟有些苏气。 蒋长信道:“宁宁可是在关心我?” 叶宁首先被那笑容晃花了眼目,他需要承认,即使同为男人,他也从未见过像蒋长信这般俊美,从身高身材到脸蛋儿,完美无缺毫无缺憾的,简直就是老天爷的杰作,不愧是书中的主角攻。 他很快回了神,道:“我们如今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关心你实属正常之事。” 蒋长信笑道:“不管,宁宁就是关心我。” 叶宁想要为自己辩解,他的关心,绝对只是出于“战友”的关心,但总觉得无从辩解,好似越描越黑。 程昭站在一边,低声道:“还走么……” 叶宁立刻回过神来,调头便走,步伐还挺快:“我走了!” 蒋长信幽幽的盯了程昭一眼,道:“就你话多。” 程昭干笑,道:“主子爷,那我伺候主子去了。” 说罢,也是一溜烟儿跑了。 蒋长信站在原地,好似在自言自语,道:“你说,宁宁方才是不是害羞了?” 哗啦一声轻响,于渊闪身出现在视野之中,面露一丝丝迷惑,道:“依属下看来,主子不像是害羞,反而像是赶时间。” 蒋长信:“……”对牛弹琴。 叶宁离开蒋家新宅,首先来到距离最近的店铺转转,蒋家老爷的笔记很全面。那铺子的伙计看到叶宁是一个外地人,便想狮子大开口,没成想叶宁是做了功课才来的,他知晓的比本地人还要清楚。 整个下午,叶宁将三个铺子全都转了转。 程昭陪着叶宁走了一大圈,见叶宁回身走出最后一间铺子,道:“这三间铺子,都不和主子心意么?” 叶宁之前只开过宁水食肆这样的小铺子,还是大奶奶和权浅帮忙张罗的,他其实没有太多的经验,全都是凭借自己的眼缘儿。 第95章 第一间铺子的东家油嘴滑舌,瞎扯乱侃,一会子要入股,一会子又想和叶宁合作,一看就不是诚心的主儿,说不定铺子盘出去,还会来找叶宁的后账。叶宁只想好好的经营铺子,那些乱七八糟的自然敬谢不敏。 第二间铺子倒没有那些劳什子的事儿,只是格局不太好,全都是狭长的小道儿,想要摆台面都摆不了太多。 至于第三间铺子,临着水风景不错,二层小楼,只可惜铺子太小太小了,比叶宁在青田村的宁水食肆还要小一些。 程昭为难道:“这可就难办了,咱们初来云江镇,也不知谁家还在盘铺子。不过无妨,这铺子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定下来的,主子回去再想想。”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叶宁走出临水的小铺子,刚一出来,隔壁店面一个打扮的像跑堂的伙计走出来,笑眯眯的道:“这位郎君是不是在租铺子?你看看我们这铺子可好?” 隔壁的铺子也是临水,和叶宁看的第三间铺子格局差不多,但大上很多。 那跑堂的又道:“您来的真是太巧了,我家东主啊,正好要将铺子盘出去,若不然您进来看看?” 叶宁点点头,便随着跑堂的进了隔壁,程昭赶紧跟上去。 跑堂的很是热情,介绍道:“您看看,我们这里以前是个茶楼,这一楼是散客的台面,二楼都是包房雅间儿,都别致着呢,而且台面桌椅全都是崭新崭新的!” 叶宁奇怪:“如此崭新的台面,怎么就要把铺子盘出去了呢?” “嗨……”跑堂的一笑,低声道:“悄声告诉您,其实是我家东主啊……不会做生意。家里不缺钱,想起一出是一出,因着喜爱香茗听曲儿,便开了个茶楼。可是您看看,云江镇已然不似二十年前的繁华,哪里还有那么多人喝茶听曲儿?店面没开两天,根本没有客人,东家新鲜劲儿过去了,也就不想开茶楼了。” 跑堂的又道:“这不是就要将店面盘出去么,您若是看得上,这些桌椅啊,台面啊,还有后厨那些家伙器具,统统都不给您算价钱,只盘铺子就行。” 叶宁环视四周,这铺子是顶好的,刚刚装点完毕,哪哪儿都是新的,可比刚才看过的三个铺子省心太多了,稍微置办一些东西,甚至可以直接开张,能省下不少的活计呢。 只是……这天底下,真的能有这等好事儿? 叶宁狐疑道:“这铺子是崭新的,东西又齐全,店面也宽敞,若是盘下来需不少财币罢?” 跑堂的为难道:“这……咱说了也不算数,我们家东主说了,想要盘个有缘人,必须是善待铺子之人,所以想要亲自与下家谈一谈。” 跑堂的指着楼上,道:“正巧了,我们家东主今儿个就在二楼,您若是不妨事儿,上二楼与我家东主亲自谈谈?” 时辰尚早,再过一会子才会天黑,叶宁点点头,道:“带路罢。” 二人随着跑堂的上了二楼,跑堂的首先进了雅间儿,须臾片刻便退出来,满脸堆笑:“郎君,您请进!” “请上座。” 雅间儿的大门被推开,一股淡雅的熏香味道扑面而来,只是闻着这檀香,便知道原本的东家有多么财大气粗。 雅间的装潢十足清幽雅致,分内外两间,中间有一座珠帘门格挡。 那铺子的东主便坐在珠帘门之后,白色的珠帘叮叮当当的垂下来,将东主的样貌影影绰绰的遮挡着,看不怎么真切。 叶宁打眼看过去,是个身材高挺的男子,看不出年岁,但那男子的鬓间一缕细细的白发,说明已然不是个少年人了,但他衣着金贵,保养的甚好,这般距离又有珠帘挡格,看过去一点子也不显老。 东主一身紫色衣袍,端坐在案后品茗,他的茶杯茶盏茶盖,全都是白玉所制,纤尘不染,手边还放着一只玉笛,同样纤尘不染。 东主端起茶盏,拨开茶盖,轻轻的吹着叶儿,只是呷了一口,动作十足雅致,又将茶盏放在一面,侧头对身边的跑堂的说了两句话。 跑堂的笑道:“郎君,我们家东主说了,价钱好商量,只不过……我们家东主虽不善于经营,但这里的一切都是东家的心血,只想盘给能善待的有缘人。” 叶宁隔着珠帘,上下打量着紫衣东主,眼眸突然动了两下,似乎想到了什么。 程昭见叶宁发呆,一直没有说话,小心翼翼的拨了拨叶宁,轻声道:“主子。” 叶宁这才回身,微笑道:“看来这位郎君是个雅致之人。” 跑堂的替紫衣东主询问:“不知郎君是哪里人,准备开一家什么样的铺子?” 叶宁挑眉道:“我们从南方前来,老家只是一个小地方,实在不足挂齿。” 第一个问题叶宁根本没有回答,继续道:“想开个食肆。” 跑堂的笑起来:“食肆好啊,我们这里本是茶楼,若是改为食肆,那也方便一些,这不是赶巧了么?兴许郎君便是我们家东主的有缘人。” 程昭本分的站在后面,听到这句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低声对叶宁道:“主子,这主仆二人怎么怪怪的,好像不是盘铺子,倒像是进了寺庙,想给咱们解签儿呢?” 叶宁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 看似不经意的道:“东家既然是在寻找有缘人,不试试又怎么能知晓呢?不如这样,请东家出个题,我来做两道菜,东家考验考验我的手艺,若是觉得我合格,便将铺子便宜一些盘给我,如何?” 程昭愈发奇怪,叶宁竟然要做饭给陌生人食?难道只是为了便宜点盘铺子? 紫衣东主的手搭在案几上,食指轻轻的敲了敲,侧头对跑堂的又说了一句话。 跑堂的笑起来:“郎君此意,正和我家东主心意,那我家东主便出题了。” 叶宁道:“请。” 跑堂的又道:“我家东主以‘家常’为题。” 叶宁稍加思索,道:“不知后厨可有食材?” 跑堂的从帘后走出来,道:“后厨里有些简单的食材,不知郎君用不用的惯,小的这便为您带路。” 跑堂的引着叶宁和程昭从雅座出来,下了二楼,往后面的庖厨而去。 一进去,程昭立刻发出嗬的一声赞叹:“好大的庖厨。” 跑堂的笑道:“是呢,我们家东主啊,什么都极其讲究,这厨房也是讲究的紧。” 叶宁环视了一遍四周,道:“器具很是齐全,食材虽然少了一些,但你家东主出题家常,也足以了。” 跑堂的哈腰道:“那郎君您忙,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支应我一声。” “劳烦了。” “不劳烦,不劳烦,”跑堂的态度极好:“都是小人应该做的。” 说完便退了出去。 叶宁朗声道:“一会子做菜烟气太大,程昭,你带上门。” “是,主子。”程昭将门关上。 叶宁又道:“你取点豆子过来。” 程昭从粮食袋子里盛了一舀子的豆子走过来,叶宁微微垂头,瞥斜了程昭一眼,程昭立刻会意,低声询问道:“主子,到底是这么回事?” 叶宁将豆子哗啦啦的倒出来,倒在器皿之中,他的动作很慢,而且十足持续,仗着落豆的声音掩饰,轻声道:“这铺子又新又大便罢了,后厨的器皿一点子油烟也没有。” 程昭定眼一看,还真是,但凡是厨房,就算仔细擦拭,也难免会有一些落油的痕迹,而这个厨房简直一尘不染。 程昭心里咯噔一声,道:“这不会是黑店罢?” 叶宁眯起眼睛,道:“若是黑店,叫你打出去便是了。” 程昭也意识到了,简单的黑店自己根本不在怕的,但是叶宁十足小心谨慎,提出考验手艺,怕也是障眼法。 程昭道:“那这是……?” 叶宁压低了声音,道:“那个紫衣之人,怕正是曲音。” “什么!?”程昭险些喊出声来。 “可……可是,”程昭说话更是小心翼翼,道:“主子您可曾见过曲音本人?怎么知晓那便是曲音?” 叶宁自然是没有见过曲音本人的,但是他脑海中有狗血文的原著。 曲音乃是十常侍中最为低调的一个,很少出面。无论有什么事情,都由他的义子曲清非出面,或者是由绣衣司出面,见过曲音真容的人少之又少。 原著中描写的曲音,大抵三十五六岁的模样,看不出具体年纪,但他的鬓角有一丝白发,惯用左手,且随身的武器是一把玉笛。 方才叶宁见紫衣东主端起茶碗来饮茶,他掀开茶盖的手便是左手,且那把玉笛也是放在左手一侧。 叶宁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道:“总之这铺子有古怪,咱们小心一二。” 程昭道:“即是如此,主子,咱们还不快走?” 叶宁摇头道:“如果对方就是曲音,他故意今日约了蒋长信,又在这里给咱们设套子,说明他对咱们的举动了如指掌,想要离开这里岂是容易的?” 第96章 程昭心中咯噔一声,主子爷被支走了,那对方显然是朝着叶宁来的,怕是早就清楚了叶宁的底细,知晓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哥儿,一点子武艺也不会,只凭自己一个人,很难带叶宁全身而退。 叶宁道:“不要打草惊蛇,我自有法子。” 虽叶宁并没有说出具体的法子,程昭却对他深信不疑,使劲点头,道:“我听主子安排。” 叶宁眯起眼睛,道:“你去将豆子洗了。” “好……”勒! 程昭一顿:“啊?洗豆子?” 叶宁笑道:“就是叫你去洗豆子,没听错。” 程昭一脸迷茫,但还是按照叶宁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去洗豆子了。 叶宁发现那个紫衣东主很有可能是曲音本人,而他们已经进入了曲音的掌控之内,想要全身而退自然不是容易的事儿。因而方才叶宁也开始给曲音设套子了…… 叶宁主动提出考验,其实并不是为了盘铺子。他记得书中描写,曲音这个人行事素来讲究,尤其是对吃食,那就更是讲究,别人以为他是雅致,其实是因为曲音对食材过敏。 鸡蛋是很普通的食材,现代人家家户户都会吃,古代普通人家若是能吃上鸡子,必然要欢心上许久。可偏偏,曲音对鸡蛋过敏,是一口都不能食的。 曲音行事素来谨慎,身为十常侍,树敌众多,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所以曲音对鸡子不服这种事情,是不会对人提起的,只有他的义子曲清非,和一些内门弟子才知晓这一点。 平日里的曲音对吃食十分小心,但凡含有鸡子的食物,他是一概不会碰的。 叶宁方才观察过了,厨房的配置很齐全,为了掩人耳目,角落里放了一筐鸡子。叶宁微微一笑,将鸡子拿过来。 程昭洗干净豆子,道:“主子,您要这些豆子做什么?” 叶宁挑唇:“障眼法。” 程昭更是迷茫。 叶宁开始理膳,着手将豆子磨成豆浆,这年头可没有破壁机,也没有豆浆机,幸而程昭是个很好的帮手,让他去磨豆子又快又好。 豆子制成豆浆,叶宁将鸡蛋与豆浆混合在一起,加入调味去腥,上锅隔水蒸熟,如此一来,便成了鲜嫩可口的玉子豆腐,也便是很多超市里卖的日本豆腐。 玉子豆腐鲜嫩软滑,呈现微微的淡黄,叶宁又将豆腐下锅一炸,外皮金黄焦香,稍微炒制一番,做成简单的家常豆腐。 叶宁将家常豆腐盛盘,程昭深吸了一口气,他跟着叶宁跑了一下午,起初还不觉得腹中饥饿,这会子闻到家常豆腐的香气,一下子食指大动,才感觉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主子,这家常豆腐,怎么如此香啊!” 程昭日前食过家常豆腐,豆腐这等不入流的吃食,他从不看在眼中,只觉得没什么滋味儿,又有一股子豆子的腥气,做什么都不好吃,这时被叶宁这么一摆弄,金灿灿的,竟无比的好看。 叶宁将筷箸交给他,道:“你来尝尝。” 程昭小心翼翼的夹起一块,玉子豆腐娇软的不像话,一夹差点烂掉,需得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入口。 入口外皮焦香,稍微一用力便能咬到内里,和印象中一样,软嫩丝滑,可比一般的豆腐要滑嫩太多了,因为加入了鸡蛋,豆子中和了鸡蛋的腥气,鸡蛋中和了豆子的青气,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程昭睁大眼睛,道:“好滑!好嫩!” 叶宁问道:“可能吃出鸡子的味道?” 程昭使劲摇头,道:“吃不出来。” 叶宁笑道:“那便好。” 家常豆腐做好,叶宁还有另外一道更加家常的,那便是鸡蛋灌饼。 从名字到外形,全都充斥着鸡蛋。 叶宁将薄薄的面饼下锅,将面饼戳出一个小洞,往里面灌入调味好的鸡蛋液,足足灌了两个大鸡蛋,鸡蛋鲜嫩可口,绝不能老了,看着火候差不多,立刻起锅出炉,将鸡蛋灌饼也盛在承槃之中。 做好之后,叶宁净手摘下围裙,让程昭端着这两道菜出了厨房。 刚一走出来,跑堂的立刻迎上来:“郎君,您做好了?我来帮您端着罢!” 跑堂的殷勤的端着吃食上了二楼,走进雅间之中,过了珠帘,趁着叶宁不注意,背过身去,挡住叶宁的视线,从袖口中拿出一根针似的东西,轻轻扎了扎那两道菜,还试探的搅了搅。 “东家!”跑堂的这才笑起来:“郎君做的菜好了,哎呦,这叫一个香啊。” 跑堂的将两个承槃分别摆在紫衣东主的面前。 紫衣东主低头看了一眼,跑堂的又道:“我家东主想问问郎君,这两道菜,分别是什么名堂?” 叶宁耐心的讲解,道:“既然东家是以家常为题,我便露怯做了两道不起眼的小食。这第一道是家常豆腐,第二道则是鸡蛋灌饼。” 紫衣东主看向第一道家常豆腐,眉眼没有任何波澜,看向第二道鸡蛋灌饼,微微蹙起眉心。 叶宁道:“东家不防尝尝,只是这么看,是看不出好坏的。” 紫衣东主没有说话,但提起筷箸,拢着紫色的宽袍,夹起一块嫩滑的豆腐送入口中。 叶宁隔着珠帘,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也能看得出来。程昭方才去夹豆腐,将豆腐夹得乱七八糟,而那个紫衣东主,他的手劲儿稳得很,绝对是一个练家子,夹起玉子豆腐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也不带磕巴的。 紫衣东主将玉子豆腐放入口中,他咀嚼的动作雅致又斯文,一看便是极有教养的。食过一块之后,又加了一块送入口中。 吃罢放下筷箸,用帕子擦了擦嘴,又净了手,始终没有动第二道鸡蛋灌饼。 叶宁笑道:“东家只吃了家常豆腐,为何不食鸡蛋灌饼?可是我这饼子烙得太油腻了?” 跑堂的微笑:“我家东主一贯喜食清淡,这饼子稍显油腻,还请郎君见谅。” 叶宁点点头,道:“那可是东家你没有口福了,这鸡蛋灌饼虽看起来油腻,但是也正是因为有油,饼子焦香,鸡蛋香滑,当做朝食和零嘴,那可是一口满足……不过也是。” 叶宁若有所指,道:“鸡蛋灌饼是给我们这等乡野村夫食的,像东主您这样朝廷里的金贵人物,哪里食得习惯呢?” 跑堂的干笑:“郎君您误会了,我们家东主,只是做做小生意,并非是什么朝廷里的达官贵人。” “是么?”叶宁站起身来,走到珠帘跟前,伸手去挑帘子。 跑堂的立刻戒备的想要阻拦,紫衣东主却抬起手来,阻止了跑堂的动作。 叶宁很顺利的挑开珠帘,没有影影绰绰的阻隔,叶宁终于直视到了紫衣东主的双眸。那是一双平静如水,毫无波澜的眼眸,无欲无求的仿佛世外谪仙,又自带着一股长者的威严,简直是现代最流行的爹地味。 叶宁微笑:“曲音,曲大人。” 跑堂的浑身一震,眼中闪现出一抹杀意,紫衣东主却依然镇定自若,平静的撩起眼皮去看叶宁,只不过他的手掌已经压在了玉笛之上。 紫衣东主终于开口了,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叶宁指了指四周,道:“这不是很明显么?你的铺子崭新崭新的,后厨也是一尘不染,说是因为不会经营要将铺子盘出去,可庖厨一点子油污也没有。真是辛苦了曲大人,费尽心思盘下这么大一间铺子,引我上钩。” 曲音的唇角微微勾起,但他的眉眼没有染上任何笑意,道:“你猜出来,与猜不出来,都没有什么两样,既然你踏入了我的地面儿,来去便由不得你了。” 程昭戒备的呵斥:“你要做什么?” 曲音根本不去看程昭一眼,似乎一点子也不将他放在眼中,道:“您们只有两个人,还有一个是不会武艺的哥儿,我好言相劝,还是乖乖儿的束手就擒罢。” 叶宁道:“是呢,我们只有两个人,且我在旁人眼里,还是个柔弱不能自理,只会做两道菜的哥儿,不是么?” 他的画风一转,笑道:“只可惜了,今日我便教一教曲大人,可不要小看老实人。” 曲音眯起眼睛,眼神中露出一抹疑惑。 叶宁道:“曲大人现在是不是觉得皮肤瘙痒,还隐约有一种灼烧之苦?” 跑堂的吃了一惊,道:“大人,您的脖子……” 曲音抬起手来,按住自己的颈侧,他虽看不见这个位置,但入手火辣辣的一片,皮肤还有些不平整的起伏,凹凹凸凸,似乎肿起了一块。 “曲大人也真真儿心大,”叶宁道:“连我做的吃食,你也敢轻易入口。” “你们……”跑堂的震惊,他不知曲音是对鸡蛋过敏,玉子豆腐里面加入了大量的鸡蛋,震惊的道:“竟敢对曲大人下毒?” 曲音也不知自己这是过敏,毕竟他故意避开了含有鸡蛋的饼子。 他眯起眼睛,沙哑的笑出声来:“好一个叶宁,怪不得六皇子要与你成婚。” 第97章 第49章 喜财?还是爱色?(2更) 别说是曲音和他的护卫了,就连程昭,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叶宁是何时何地给曲音下的毒,竟是一点子端倪也未露出,古怪的厉害。 叶宁笑得很轻松,道:“曲大人是金贵人,可不比我这样的乡野村夫,您的命可值钱了不是么?” 曲音道:“你要如何?” 叶宁回答:“曲大人开顽笑了,我并不想如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曲大人放我二人离开,我便给你解毒之法,否则……” 叶宁的笑容扩大:“都说过了,我是个乡野村夫,一条命也不值多少钱,可没有曲大人您金贵……” 很随意的又道:“哦是了,险些忘了提醒曲大人,时间若是拖得久了,你的皮肤溃烂生脓,不只是大罗神仙来了都没有的救,甚至死的时候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连最后的体面都保不住了。” 跑堂的狠狠瞪着叶宁,相对比起来,“中毒”的曲音反而镇定许多,他的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掌心之下的玉笛。 “我的命……的确值几个钱,”他幽幽的说道:“但在六皇子眼中,你的命也不一定粗鄙……” 叶宁皱起眉头,戒备的盯着曲音。 曲音微微抬起下巴,看了一眼程昭,道:“他可以离开,去找六皇子前来,你……不能离开。” 叶宁道:“曲大人可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握着你的养子,如今你又中了毒,和我们谈条件,这不明智。” “呵呵……”曲音笑起来,他虽是十常侍,但是嗓音低沉而沙哑,竟一点子也不像是阉人,沉着又冷静,淡淡的道:“可我若真的死了,六皇子也会很难办,不是么?” 蒋长信之所以扣押阿直,也就是绣衣司指挥使曲清非,目的就是引出曲音,和他谈判,利用曲音的势力,打开自己回京的大门。简单来说,曲音是一块敲门砖。 所以曲音暂时是不能死的,若是他死了,还需要另外寻找敲门砖。 叶宁撇了撇嘴唇,嘟囔道:“老狐狸。” 不得不说,姜真的是老的辣,叶宁都捏住了曲音的命门,结果曲音却是个不怕死的,而且心思缜密,怪不得蒋长信要与他合作。 叶宁侧头看向程昭,道:“你去将蒋长信叫来。” “可是主子……”程昭担心的看着叶宁,使劲摇头:“我不能将您一个人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曲音费了这么大的心机,先是调虎离山,假意约蒋长信离开,又是置办店铺,摆明了是设下圈套,想要引叶宁上钩,这样的心思,这样的城府,还有这样的手段,都叫人骇然。且蒋家刚刚离开青田村,这一路上十足低调,这都被曲音发现了,证明他的眼目和手段一样厉害。 程昭如何能留叶宁一个人在这里? 叶宁安抚道:“无妨,你放心好了,曲大人暂时不会动我,他反而希望我活得好好儿的。” 后半句,分明是说给曲音听的。 曲音点点头,道:“我与叶老板无冤无仇,并无加害之意。” 程昭是不信的,十常侍害人,还需要什么仇怨?叶宁低声道:“你去找蒋长信,让他提防一二。” “是。”程昭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快速跑出铺子,冲着蒋家新宅而去。 叶宁见程昭走了,也不担心,看向曲音道:“忙活了半天,我还未用午膳,眼看着日头都要落山了,既然曲大人不喜鸡蛋灌饼,不如让我食了?” 曲音愣了一下,多看了叶宁一眼,不得不说,他很赞赏叶宁的气魄。别说是一个哥儿,就连一般的男郎,也不敢如此对曲音说话,甚至都不敢用正眼去看曲音。 曲音抬起手来,他的手掌上浮现着红色的斑块,一看便知很痒,毕竟是过敏症状,一定又痒又痛,但曲音一点子也不去挠,道:“请便。” 跑堂的将鸡蛋灌饼端给叶宁,叶宁很是干脆利索,也不扭捏,夹起鸡蛋灌饼送到唇边咬了一口,果然是刚烙出来的才好吃,酥酥脆脆的外皮,一咬下去直掉渣子,鸡蛋的香气扑鼻而来,虽然没有肉,但饥饿之时主食带来的幸福感,可是任何肉和菜都无法比拟的。 曲音看着叶宁眯了眯眼睛,最后将目光落在家常豆腐之上。他只动了两筷子家常豆腐,因为玉子豆腐太过滑嫩,曲音在宫中从未食过如此细嫩的豆腐,所以才多用了一筷,哪知着了道。 他笑起来:“敢问叶老板,这毒……到底是如何下在豆腐中的?” 叶宁回以一笑,道:“有毒的,当然不是豆腐。” 曲音奇怪,叶宁却道:“我可不会给曲大人套话的机会,食不言寝不语,曲大人还是不要问了。” 程昭一口气跑回蒋家新宅,正好看到于渊和主子爷迎面而来。 于渊蹙着眉,沉声道:“这个曲音,让主子白白等了这么久,竟一直不现身,按理来说,阿直在咱们手中,他应当是最着急的才是,难道……阿直对于他来说,真的只是一条走狗?” “主子爷!!”程昭大喊着跑过去,一头汗水,也顾不得旁人仆役在看,抓住蒋长信的胳膊,急促的道:“大事不好!曲音……曲音是故意调开主子爷的,他扣住了少夫郎!” “什么?”蒋长信目光一凛,道:“边走边说。” “是!” 三人一起离开蒋家新宅,往沿河的铺子而去。 铺子开着门,门口没有人守着,蒋长信根本不走正门,直接拔身一跃上了二楼,嘭一声踹开雅间大门走进去。 “宁……”蒋长信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见到叶宁好端端的坐在雅间的席间,正在…… 正在吃一个喷香的饼子。 饼子焦香酥脆,好似裹着鸡蛋,但也不知具体是什么名堂,反正叶宁以前没给蒋长信做过,肯定是新奇的吃食。 叶宁正好吃完最后一开口鸡蛋灌饼,放下筷箸擦擦嘴,道:“你来了?还挺快的。” 蒋长信走进来,将叶宁护在身后,冷冷的凝视着珠帘之后的男子。 果然是曲音,蒋长信上辈子见过他,不需要任何猜测,便能一眼认出来。 曲音终于站起身来,他握住玉笛,慢悠悠的走到珠帘之后,跑堂的立刻恭敬的打起帘子,曲音微微垂头走出来,那一缕白发尤其清晰。 “六皇子离开京城之时,尚在襁褓之中,”曲音似乎是想与蒋长信寒暄,道:“如今已然出落成了青年才俊。” 蒋长信冷笑一声,道:“有话直说罢,我素来不喜拐弯抹角。” 曲音道:“即使如此,还请六皇子放了犬子。” 蒋长信道:“你约我详谈,如今却扣押我的夫郎在此,我还以为……曲大人根本没有什么诚意,并不在乎曲清非的生死。” 曲音眯起眼目,道:“今日之事……的确是我的做法有欠妥当。” 跑堂的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曲音,似乎很震惊曲音竟然会认错。 曲音继续道:“六皇子需要何等诚意,不妨直说罢。” 蒋长信幽幽的道:“曲大人在京城一手遮天,若是看谁不贯,随随便便就能找个由头扳倒,不是么?” 曲音会意,道:“哦?是什么歹人,惹了六皇子不快么?” 蒋长信一笑,道:“青田村有一户姓周的人家,伤天害理的事情做的太多了,也该遭些报应,你说对么?” 叶宁侧头去看蒋长信,眼神中难掩惊讶,周家? 他们已然离开了青田村,叶宁还以为周家的事情便会这样揭过去,不过如此轻松的揭过去,的确是便宜周家了。而且周家在青田村独大,一定会继续作威作福,祸害村子里的其他村民。 没成想,蒋长信竟提出了周家的事情…… 蒋长信自然有自己的承算,上辈子因为周家对杨世仝告密,蒋家满门近百口,全都死于非命,等待蒋长信以皇子的身份重新回到青田村的时候,为时已晚,周家还给蒋家扣上了通敌的帽子,让他们死后也不得善终。 蒋长信如今重生而来,这仇,必报。 如今周大虎已经死了,周家老爷却还在作威作福,蒋长信想过出手整治他们,或者干脆杀了他们,但一来碍于自己如今的身份不能见光,二来……也是觉得手段若是太过残酷,唯恐叶宁会惧怕自己。 如今见到了曲音,正好试试他的诚意。 曲音一笑:“不管是什么周家,这还不容易么?” “如此……”曲音又道:“便可以让我见犬子了?” 蒋长信道:“曲大人办成之后,我便让你见到曲清非。”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叶宁左看一眼蒋长信,右看一眼曲音,道:“你答应了他的要求,可还没答应我的要求呢。” 跑堂的呵斥:“你们怎可出尔反尔?” 叶宁道:“这哪里是出尔反尔,曲大人刚才的诚意,是对蒋长信的诚意,而非是我的……更何况,如今曲大人还中了我的毒,不也得拿出点诚意来看看么?” 第98章 曲音眯起眼睛,不知是动怒,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末了竟笑出声来,道:“叶老板倒是有趣儿之人,不妨说说看。” 叶宁道:“曲大人是官场之人,应该并不善于经营,这铺子无论是地段还是规格,都是几个中最好的,又费劲心思的装潢,若是废弃了实在可惜,既然曲大人反如此费尽心思,不如……便将这铺子送与我,可好?” 叶宁开始空手套白狼了,而这头狼,还是混迹在朝廷中,传闻杀人不眨眼,十恶不赦的十常侍。 曲音笑起来,道:“叶老板果然与寻常人不一样。” 他环视四周,道:“这铺子,本是引叶老板上钩的牢笼,既然关不住叶老板,那便送与叶老板罢。” 叶宁笑道:“便多谢曲大人了。” 他说完,起身便要离开,跑堂的拦住,道:“且慢!解药在何处?” 叶宁愣了一下,险些笑出声来,道:“解药……” 曲音的脖子、手背,甚至脸侧都爬上了过敏的红斑,而且愈发严重,虽然距离溃烂生脓还有很大的区别,但毒性扩张如此之快,也是令人骇人听闻的。 叶宁抿了抿嘴唇,克制着自己的笑意,道:“根本没什么毒药。” “什么?”跑堂的一愣。 叶宁道:“曲大人可是对鸡子不服?” 曲音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叶宁又道:“这家常豆腐,并不是一般的卤水点豆腐,而是用豆浆混合鸡蛋液,蒸出来的玉子豆腐,因此口感软嫩,没有一般豆腐的腥气,也没有卤水的味道。曲大人对鸡子过敏,还一连吃了两块,自然要生肿块的。” 叶宁好心提醒:“我瞧着他的不服也不是太严重,回去吃点药,包好的,是了……曲大人虽上了点年纪,但生得样貌还是不错的,若是因此毁了容,岂不是叫人内疚么。” 程昭目瞪口呆:“……”好家伙,主子是不是调戏了曲音? 叶宁说罢,不等曲音反应过来,率先下楼去,一面走一面朗声道:“过两日我来收铺子,地契房契可要准备好。” 曲音握紧玉笛,骨节发出嘎巴的响声,眼皮一跳,并没有说话。 众人回了蒋家,程昭狠狠松了一口气:“主子,您太厉害了,原来不是下毒,是……是不服之症?那谁能想到曲音对鸡子不服呢?” 蒋长信眼皮一动,道:“是啊,宁宁,你怎么知晓曲音对鸡子不服的?” 叶宁瞥了一眼程昭,都怪他多嘴,蒋长信自打不装傻之后,心疑病特别重,别人说什么他都会思虑两圈,叶宁当然不能告诉蒋长信自己是穿书而来之人,恐怕要被当成疯子狂徒。 “我……”他张了张口,突然膝盖一软,弱柳扶风便要摔倒。 “宁宁!”蒋长信反应迅捷,一把搂住软倒的叶宁。 “宁宁?你怎么了?”蒋长信焦急的抱着叶宁。 叶宁打算装晕,根本不需要他开口,贴心小棉袄一般的程昭已然焦急的道:“坏了!定然是主子在外面转了一下午,又与那个曲音斗智斗勇,给累坏了,主子这般羸弱的身子骨儿,哪里遭得住这些啊!” 叶宁心说:没错,说得对,程昭是我的嘴替。 蒋长信干脆一把将叶宁打横抱起来,直接抱进主屋儿,踢开门,将叶宁轻轻的放在软榻上。 叶宁装作很是虚弱的模样,蒋长信根本没有任何怀疑,毕竟叶宁的身子骨真的很单薄,担忧的道:“你快躺好,别起来,太累了便歇息一会儿,是不是热,我叫人弄些冰凌来给你降温。” 叶宁舒舒服服的躺着,很快仆役便搬来冰凌,蒋长信亲自打着扇子,给他扇风。 叶宁在外面走了一下午,的确是累了,躺在软榻上太舒服了,尤其是冰凌的小凉风吹着,堪比空调,很快便沉沉的坠入梦乡之中。 等他一觉醒过来,天色黑压压的,屋子里没有点灯,蒋长信坐在软榻边,还保持着给他打扇的动作。 “宁宁,醒了?”蒋长信见他脸色红润了不少,道:“你睡了很久,定是累坏了。” 叶宁道:“什么时辰了?” 蒋长信回答:“快子时了。” 叶宁惊讶,自己睡了这么久,道:“那你怎么还不睡?” 蒋长信笑起来,道:“是了,宁宁既然这般邀请我,我便与宁宁同床共枕罢。” “不是,等……”叶宁不是这个意思。 说好了叶宁睡软榻,蒋长信睡外间的小榻呢,等旁边的小间收拾好了,再搬过去一个人住。 可眼下…… 蒋长信快速除掉外袍,直接上榻,搂住叶宁躺下来,道:“宁宁,时辰夜了,咱们快歇息罢。” “我……”叶宁还想说,要不然自己去睡小榻,反正自己身量不高,小榻也能睡得舒坦。 蒋长信根本不给他这机会,装傻充愣他是游刃有余,道:“嘘,宁宁别说话,很晚了,大家都睡了,不要把旁人吵醒。” 叶宁:“……”!!! 叶宁气得瞪着眼睛,也是他刚睡醒,其实这会子还不困。 蒋长信挑眉:“宁宁你这么看着我,我会害羞的。” 叶宁:“……”??? 传说中的高冷主角攻,只剩下高了,怎么一点在也不冷。 叶宁道:“真想摸摸你的脸皮有多厚。” 蒋长信一笑,道:“那宁宁你摸。” 他拉住叶宁的手,覆盖在自己的面颊之上。叶宁浑身一抖,他只是感叹,绝对没有要付之行动的意思,一个男人,摸另外一个男人的脸,还是黑灯瞎火的,这怎么看着怎么觉得奇怪。 叶宁抽了一下手,蒋长信握得紧,笑道:“还想摸摸别的地方么?” 叶宁使劲摇头,蒋长信却拉着他的手,顺着自己的下巴一点点向下,滑到颈侧,继续一路往下,落在坚实有力的胸肌之上。 叶宁的掌心一片火热,他甚至能感受到蒋长信的心跳声,那么有力…… 就在暧昧的气息愈发浓郁之时,蒋长信的目光突然一凛,道:“何人!” 他身形迅捷,犹如黑夜中的猎鹰,猛地一个闪身,撞开户牖,追着黑影而去。 哗啦…… 几乎是蒋长信离开的一瞬间,屋舍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动静,有人从外面一跃而入。 叶宁看清楚来人,那人已经站定在叶宁的跟前,他若是想要出手,按照叶宁的反应了,绝对无法阻止。 叶宁却平静的道:“怎么又是你?” 一身紫衣,手执玉笛,正是曲音。 曲音道:“你不怕我杀了你?” 叶宁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你若是来夜探蒋家寻你的宝贝儿子,那你打错算盘了,曲清非不在蒋家……” 他看了一眼窗外,道:“调虎离山用两次就不管用了,蒋长信很快就会回来。” 曲音轻笑一声,同样看了一眼窗外,的确,调虎离山用两次便不管用了,按照曲音的耳力,他已经听到蒋长信折返的跫音。 但是曲音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幽幽的道:“叶宁,我很欣赏你的秉性,不若……你离开蒋长信,为我所用,可好?” 不等叶宁回答,曲音又道:“你喜财?还是爱色?” “若是喜财,我可保你锦衣玉食,金银万贯。若是爱色……”曲音说到这里,蒋长信正好折返回来。 他似是故意的,微微拔高嗓音,朗声道:“若是爱色,我亦可寻几个姿色不错,又身强体壮的来伏侍你,或许你觉得几个不够,每日换着花样儿,几十个,几百个……随君欢喜。” 第50章 占便宜(1更) 蒋长信追着黑影离开,但对方只是一闪,很快消失了踪影。蒋长信当即驻足,这里虽是蒋家,但是今日叶宁才险些遇到危险,他不放心叶宁一个人在屋儿中。 不假思索,蒋长信立刻折返回来,便听到房间里传出男子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挑衅腔调。 叶宁注视着曲音,道:“这世上有几个人不喜欢钱财?但是赚钱,我喜欢自己赚,便不劳烦曲大人了。” “至于……”叶宁一笑,道:“至于美色。鲜少有人的姿色能超过蒋长信了罢?即使是十个,一百个,也不如蒋长信好看,那要来有什么用?” 蒋长信听到曲音的话,心里都窜起一股火焰,这个老不羞,竟然撺掇着旁人的夫郎找男人?他刚要冲进去,又听到了叶宁这样的言辞。 蒋长信一愣,满心都只剩下一个念头,宁宁方才说我好看…… 宁宁说旁的男人都不及我…… 蒋长信立在门口,竟有些舍不得进来,想要再听听叶宁的赞美。只可惜……没了。 曲音没有达到挑拨的目的,轻笑了一声,掌心中玉笛一转,突然出手。 自然,曲音出手的目标并不是叶宁,而是一掠从窗口打出,袭向蒋长信。蒋长信反应迅捷,立刻挥手格挡,二人犹如两抹鬼魅,快速相交,又快速分开,一瞬之间已经过了好几招,令人眼花缭乱。 第99章 叶宁跑到窗边,推开窗子往外看,感叹着:“这时候若是有瓜子儿便好了。” “主子。”程昭冒出来,道:“嗑瓜子儿嘛?糖霜瓜子儿!” 叶宁:“……” 叶宁从屋舍中走出,蒋长信和曲音还在过招,二人好似很难分出胜负。 叶宁担心的道:“蒋长信可以应付么?” 程昭磕着瓜子儿,道:“主子您放心,主子爷的功夫那是拔尖儿的,他只是还没有用真本事,试探试探曲音罢了。再者,这天儿太黑了,若是吵闹,恐怕把老太爷和老爷都吵醒,那就大事不好了。” 说话间,蒋长信和曲音突然分开,各自退了几步。 曲音道:“六皇子好身手。” 蒋长信轻笑一声,道:“曲大人倒是老了。” 曲音的眼睛一眯,素日可没有人敢这么说他,毕竟他在京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主儿,随着这几年绣衣司的壮大,杨世仝因为得罪了太多的人,势力已然渐渐减弱,曲音反而变成了最抢手的香饽饽,自是没有人敢说他老。 叶宁道:“曲大人还是请回罢,我们可不会将曲清非放在宅邸里,你在这里什么也找不到。” 蒋长信道:“曲大人办好周家的事情,我自然会让你们父子团圆,否则……只怕时日久了,你的好儿子撑不住。” 曲音将玉笛一转,收入袖袍之中,并没有打算再纠缠,转身走了几步,突然顿住了脚步。 曲音侧头看着叶宁,道:“叶老板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 蒋长信刚要说话,叶宁已经率先开口:“曲大人的不服之症,恢复的很快。” 曲音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当时鸡子过敏,脖子上的肿块是最严重的。叶宁离开之后,曲音立刻叫来了随行的大夫看诊,果然是不服之症,大夫都有常备的成药水丸,曲音服下药丸很快抑制了过敏,加之没有随便抓挠,红肿很快便褪去。 叶宁露出浅浅的微笑,道:“依我看,曲大人的姿色可比那些毛头小子强上百倍,若是曲大人肯屈尊降贵,委身于我,那我便考虑考虑,如何?” 曲音一愣,结结实实的愣住了。这天底下调戏他的,叶宁还是头一个。 曲音没有说话,突然转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叶宁笑出声来,道:“脸皮还挺薄。” 程昭在一边小声对蒋长信咬耳朵,道:“主子爷,那个曲音的确长得像模像样的,虽然年纪大了一些,但年纪大了会疼人啊,主子爷您可别不当一回事儿,抓点紧啊!” 蒋长信瞥了他一眼,程昭赶紧闭上嘴巴退到一边。 蒋长信走过去,拉住叶宁的手道:“宁宁,夜里露重,快回房间去。” 他说着,一把将叶宁打横抱起来。叶宁吓了一跳,下意识搂住蒋长信的脖颈。 蒋长信很满意他的反应,慢条斯理的抱着叶宁往房间去,对叶宁咬耳朵道:“宁宁,你方才怎么能当着正牌夫君的面子,说旁的男人姿色不错?” 叶宁回答道:“曲音的确是有几分姿色,我并没有说谎。” 蒋长信:“……”酸,心窍更酸了,好像用一根棍子在搅拌,不只是酸,还拧在一起。 叶宁道:“像他这种自视甚高之人,面皮子都薄,果然被我气走了罢?” 蒋长信一时无言,真不知该不该夸奖叶宁,难道被气的只有曲音一个人么?还有一个人也在生气呢,且只能生闷气…… 叶宁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幸亏你没有将阿直放在宅子里,曲音的心思果然多疑。” 蒋长信冷笑:“这个老家伙,就是比旁人都多长了一副心窍。” 叶宁道:“虽然阿直不在这里,但是按照曲音的性子,他必然会对你展示诚意的同时,暗地里寻找阿直,曲音找到阿直不过是时日的问题。” 蒋长信蹙起眉头,道:“现在贸然转移阿直,也只会将人质暴露在曲音的目下。” 叶宁突然笑起来,道:“嗯……我倒是有个好法子。” “什么法子?”蒋长信见到叶宁的笑容,突然有一种背后发麻的错觉。 蒋长信以前只觉得叶宁是一个“不苟言笑”,不是很喜欢笑的人,做事总是淡淡的,对谁都冷冷清清。没想到,其实叶宁是个“爱笑”之人,可偏偏他一笑起来,必然是谁要遭难了。 叶宁灵动的黑眸转动着,笑眯眯的道:“灯下黑。” 曲音答应将铺子送给叶宁,叶宁不用花一分钱,可谓是空手套白狼,拿下了一间临水的二层小楼。 铺子不只是位置地段特别的好,甚至里面的装潢也是崭新的,且免费的。曲音为了引叶宁上钩,做足了功夫,铺子有模有样,台面、摆设、灶台、厨具一样都不缺。用叶宁的话说——拎包入住,立时开张。 过了几日,曲音便来与叶宁交接铺子了,按照说好的,地契房契一样不少。 曲音今日亲自来了,还是一袭紫衣,面上总是淡淡的,有一种脱离人间烟火的气息,不见喜,也不见怒。 他将书契放在案几上,道:“叶老板过目罢。” 叶宁拿过来一张一张的仔细核对,毕竟曲音是个老狐狸,可不能放松警惕。 “叶老板,可满意?”曲音挑眉。 叶宁点点头道:“曲大人言而有信,那这间铺子,我便收下了。” 看得出来曲音财大气粗,根本不在乎这点洒水的小钱,甚至笑了一下,道:“叶老板凭自己本事赚来的铺子,应得的。” 骨碌碌—— 嘭! 哐当……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曲音皱眉,道:“发生了何事?” 护卫回禀道:“大人,是叶老板运送货物的车停在门口了,正在卸货。” 护卫说着瞥了一眼叶宁,叶宁还真是不客气,已然迫不及待的搬铺子了。 蒋长信指挥着几个仆役抬着从车上卸下来的箱子走进来,一箱一箱的鱼贯而入,道:“曲大人既舍得铺子,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我们不送了。” 曲音狐疑的看着那些箱子,眯起眼睛,似乎有些疑心。 叶宁笑道:“怎么了曲大人?你对我这些杂物和食材,也有兴趣?” 他说着,随手打开一只箱子,道:“那曲大人替我掌掌眼?” 咔嚓——箱子打开,一股臭鸡蛋的味道扑面而来。 鸡蛋是生的,难免磕碰,如今是夏日,云江镇没有青田村那么多雨潮湿,却仍旧会闷出一股臭鸡蛋的味道,那味道对于不喜鸡蛋的人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更何况,曲音对鸡子过敏。 曲音双眉一簇,反应很大,立刻用袖袍掩住口鼻,后退了好几步,与那箱鸡子拉开距离。 叶宁被他的反应逗笑了,原来曲音也有怕的东西,而且他怕的东西很简单——臭鸡蛋! 曲音的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偏偏还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抖了抖袖袍,道:“劳烦叶老板将箱子关上罢。” 叶宁摆了摆手,仆役立刻轻轻合上箱子,这可是鸡子,易碎的,自然要轻一些。 箱子合上,鸡子的味道还在空气中弥漫了很久,曲音蹙着眉,眉心始终没有展开,道:“过几日是叶老板开张大喜的日子,我却要去青田村为六皇子办事儿,不能来为叶老板贺喜,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蒋长信一听,如此假惺惺,怕是没有好事儿。 曲音抬起紫色的袖袍,护卫立刻从外面带来了许多壮丁。 无错,壮丁。 那些壮丁的年龄,大抵都是十六七岁,到二十五六岁之间,打眼看过去,那真是…… 结实的、挺拔的、高挑的、纤细的,浓眉大眼的、剑眉星目的、顾盼神飞的、清秀俊逸的,斯文的、妖艳的、虬髯的、敦厚的。 ——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服饰,看起来像是仆役家丁一类。 蒋长信蹙眉:“这是何意?” 曲音没有理会他,反而对叶宁道:“叶老板的铺子开张,想必缺少人少,这是我从云江镇买来的一些粗使,身契都在这里,还请叶老板笑纳。” 什么粗使,蒋长信心中警钟大震,这一个个的,都赶上狐狸精了,哪里像是粗使? 叶宁双目睁大,有些惊喜的看着那些壮丁,看起来曲音相看粗使,都是卡颜值的,这些“粗使”的颜值,比好利来的招聘要求还高,若是能留在食肆之中,以后迎宾绝不是问题,起码赏心悦目。 说实在的,叶宁正在为此发愁。食肆比以前的小店铺要大很多,上下两层,需要很多人手照顾着,但是他们才来到云江镇,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人手。 这不是么,曲音就给送人上门了。 蒋长信才要严厉的拒绝,就他那点小心思,让他下次不必如此费尽心思了,毕竟在叶宁的心里,他的夫君才是最为俊美的,其他人…… 第100章 不等蒋长信想完,叶宁一口答应下来,道:“曲大人如此美意,我若推辞,倒显得不恭敬,那便多谢曲大人破费了。” 蒋长信:“……” 程昭着急的晃着蒋长信的胳膊,道:“主子爷,少夫郎收了好多壮男!” 蒋长信自然听见了,听得一清二楚,眼皮狂跳,脑仁也疼,总觉得这几日没有休息好。 曲音很满意叶宁的爽快,唇角挂上笑意,多看了蒋长信一眼,道:“即使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叶老板,不必送了。” 曲音施施然离开店铺,送了铺子,花了钱,他反而像是最欢心的那个。 人一离开,蒋长信立刻对叶宁道:“宁宁,你怎么把他们都留下来了?万一是曲音安插在铺子里的眼目呢?” 蒋长信自然不会说自己吃味儿,毕竟身为夫君,还是要注意尺度的,若是叫叶宁觉得自己如此“善妒”,给叶宁留下的印象定然不好。 叶宁一笑,道:“无妨,按照曲音手眼通天的程度来看,便算是他不在铺子里安插眼目,咱们才从青田村到云江镇,他不是已然知晓了么?” 蒋长信心说,这不是无妨的事情,有大妨,必须得防着。 叶宁又道:“再者,咱们才到云江镇,铺子又要扩张,的确需要寻一些人手来帮忙,这些都是曲音精挑细选的,必然是最得力,最能干的,他总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罢?” 叶宁的道理头头是道,继续道:“这些人看起来身强体壮,长相还周正,正好留在铺子里做跑堂的,连寻伙计的钱都省下了。” 蒋长信干笑道:“宁宁,其实咱们家不在乎这点小钱,你若是想要寻伙计,还是要寻自己可心的,用起来顺手的,使点钱不怕什么的。” 叶宁道:“有钱也是大夫父亲母亲辛苦赚出来的,能省一些自然省一些,有便宜不占,是笨蛋。” 蒋长信的笑容更加干涩,宁宁就是好,想着给爹娘省钱,一看便是做大生意的料子,精打细算。可是……这是便宜么?曲音的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 叶宁不理会蒋长信,已经开始相看那些美男,哦不,伙计了。 高大的高大,俊美的俊美,全都规规矩矩的站着,躬身行礼道:“东家!” 叶宁以前只有四个伙计,如今这一大排,足足二十个伙计。他立刻将伙计们全都分配下去,管理一楼的,负责二楼的,跑堂的,传菜的,结账的等等。 等忙碌了一大通之后,叶宁一转头,看到蒋长信还未离开,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蒋长信揉了揉额角,道:“宁宁,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嗯?”叶宁一时迷茫,蒋长信用目光去瞥角落里的几只箱子。 叶宁恍然大悟,道:“来几个人,把箱子抬到库房去,小心一些,都是易碎的鸡子。” “是,东家!” 几个壮丁抬起箱子,运送到铺子后院的库房之中,小心翼翼的放下来,很快便退了出去。 之其他人都离开,库房中只剩下叶宁和蒋长信,蒋长信回身关上门,叶宁这才打开箱子。旁边两口箱子全都是鸡子,而第三口箱子,只有表面一层是鸡子,下面横着一层隔板。 叶宁把鸡子全都拿下来,掀开隔板,里面……竟然是一个人。 ——曲清非! 阿直手脚都被绑着,嘴巴塞了布巾,又绑了绳子,避免他在箱子里发出声音。他的身量不算矮,蜷缩在箱子里,看起来有些可怜儿。 叶宁微笑道:“委屈你了。”嗯……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 曲音在云江镇寻找阿直的踪迹,可惜了,他翻了天覆了地,也没有寻到阿直的一根头发丝。曲音怎么能想到,阿直就是在他的目下,被送进了店铺呢? 因为没了法子,曲音只好离开云江镇,亲自前往青田村走一趟,按照蒋长信的说法,表现诚意去了。 叶宁的宁水食肆开张在即,铺子的事情不需要费心,叶宁便将心思全都花在了菜牌子上。 以前铺子里的片儿川、螺蛳粉、舒芙蕾和冷面必然是要上菜牌子的,除此之外,叶宁还打算再做点吃食。 云江镇本是个繁华的渡口,在古代,渡口都是最赚钱的地方,这里应该不缺乏有钱人挥霍。只可惜,如今的云江镇落魄,繁华不在,镇子上的确还是有一些富贾往来,可是普通人家的百姓更多。 叶宁这两日走遍了云江镇,发现镇子上只有一间酒楼,因为只此一家,人家酒楼的名字就叫做——云江酒楼。 云江酒楼的定位很高,乃是为达官贵人取乐的地方,菜牌子都是一些名贵的驼峰、鱼虾、海错等等,但凡是进去的人,必然要一掷千金。 商贾但凡来云江镇,那必然是要去云江酒楼会客的,只有在那里,才能凸显自己的豪气与阔绰。 叶宁思量着,云江镇只有这么一个酒楼,还是面向达官显贵的,不如自己便将宁水食肆做成平价馆子,如此也能和云江酒楼错开人群,不至于互抢生意,毕竟云江酒楼是地头蛇,叶宁是个外来人,一时间也决计是争不过地头蛇的。 叶宁打定了主意,既然是平价馆子,以前的螺蛳粉冷面都很符合定位要求,还应该再多出一些好入口,管饱,又特别实惠的菜品。 叶宁一下子便想到了黄焖鸡米饭。其实他早就想做黄焖鸡米饭了,只是当时在青田村,很难找到价廉品质又高的鸡肉商贩,如今来了云江镇,总是比青田村要敞亮一些,定然不难寻到。 叶宁钻进小厨房,开始捣腾黄焖鸡米饭。黄焖鸡米饭这种吃食,在现代已经是遍大街都是的简餐,口味咸香,不似螺蛳粉那么“古怪”,能覆盖绝大多数人的口味,接受度自然广泛。 且黄焖鸡做起来也方便,食客喜欢什么样的配菜,自己往里面加便是,组合起来花样也多,如此不容易吃腻。 蒋长信今日不在宅子里,他听说曲音走了,特意去调查了一番,果然,曲音这次是真的离开了。 他从外面回来,路过小厨房,便闻到一股说不出来的喷香,立刻驻了足,走进小厨房。 “我便知宁宁你在这里。” 叶宁的黄焖鸡米饭刚好出锅,道:“你回来得刚好,饿不饿,洗洗手来尝尝这个。” 蒋长信听着叶宁的话,一时间心里有些暖洋洋的,上辈子他做了二十年的傻子,后来回宫做了皇子,蒋家满门惨死,无论是蒋长信的生母还是养母,全都离他而去,没有人会关心他饿不饿,渴不渴。 而如今,只要一进家门,就能闻到喷香的饭菜味道,蒋长信不知那是什么感觉,心窝子里暖暖的,痒痒的,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发什么呆。”叶宁将黄焖鸡盛出来,又盛了一大碗米饭,全都装在承槃之中,道:“快走了。” 蒋长信回了神,跟着叶宁进了主屋儿,笑道:“宁宁,这是什么,好香。” 叶宁将筷箸递给他,道:“你先尝尝。” 蒋长信首先捞出一只切成了片的香菇,香菇的味道很是浓郁,被琥珀色的汤汁浸泡,看着便十足有食欲,放入口中,一股肉香立时扩散开来。 香菇完全吸收了鸡肉的油香,筋道又弹牙,这等味道大的吃食,蒋长信以前是不会入口的,但自从叶宁开始做饭以后,不管是香菇还是其他食材,蒋长信那是来者不拒,都可以吃一吃。 蒋长信有些意外,只是香菇,竟然这般好滋味儿。他立刻又了一块切成小块的鸡腿肉。鸡肉朴实无华,看着没什么太稀奇的,入口细嫩,不柴也不老,汤汁入味,一股黄焖特有的味道弥散开来。 无论是不容易入味儿的鸡肉,还是香味霸道的香菇,都被琥珀色的汤汁炖的滋味淋漓,重点便是这汤汁,咸香四溢,蒋长信来不及说话,用勺子舀了一些汤汁洒在米饭上拌了拌,果然,米饭浸泡在汤汁中,也混合了那咸香的滋味儿,十足下饭,光是吃汤泡米饭,就能吃下足足两大碗! 叶宁见蒋长信吃的专心,好似也不必问了,结果显而易见。 蒋长信在外面跑了一天,此时也是饿了,一个人吃完了整锅的锅焖鸡米饭,这才优雅的擦了擦嘴,道:“宁宁做的菜果然美味。” 叶宁道:“我若是将这菜色加到食肆的菜牌子上,可好?” “自然好。”蒋长信道:“鸡肉鲜嫩,汤汁咸香,比日前宁宁上的螺蛳粉更容易令人接受,怕是来吃这道菜的人只多不少。” 叶宁摸着下巴,道:“只是……” “怎么了?”蒋长信道:“可是有难处?” 叶宁微微蹙眉,道:“这个黄焖鸡米饭,我想用小砂锅来做,一人一锅,喜欢什么配菜,还可以自己往里面加,看起来也新颖一些。” 蒋长信倒是同意这点,吃食除了好吃之外,还需要一点点惹眼的噱头。之前螺蛳粉自己往里面选料,便十足的惹眼,若是能一人一锅,的确新颖。 第101章 叶宁道:“只不过锅子是个问题,我跑了云江镇的所有铺子,他们只有灶台上那样的大锅,没有小锅子,一瞬间我也不知去什么地方能找到小锅子。” 蒋长信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叶宁的面颊:“宁宁发愁的样子真可人。” 叶宁正在发愁,突然被蒋长信捏了腮帮子不说,还说他可人?叶宁便纳闷了,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可人的?怕是蒋长信的眼睛不太好使。 蒋长信道:“不必担心,你把小锅子具体的模样告知我,我画下来,明日去找工匠,专门给你烧制一匹。” 叶宁眨了眨眼目,有些迷茫,道:“专门烧制?” 蒋长信点点头:“父亲日前做过一些瓷器生意,认识专门烧制的工匠,就在这云江镇附近,我明日便赶过去,帮你赶制一批。” 原来工匠还不在云江镇里面,叶宁有些为难,蒋长信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道:“我快去快回,不会耽误你开张,亦或者……” 蒋长信突然探身过去,在叶宁耳边轻声道:“你是舍不得夫君?” 叶宁耳朵一痒,下意识缩了缩脖颈,赶紧向后错开,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蒋长信笑道:“不与你开顽笑了,你来说说小锅子的模样。” 他拿来纸笔,用手拢着袖袍,开始按照叶宁说的作画,很快将小锅子的模样描绘下来,大小和材质在旁边一一批注。 叶宁看着蒋长信认真绘图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恍惚,原来蒋长信不是傻子,他好似什么都会,诗书武艺,甚至还会绘图,画得也是行云流水,有模有样的。 叶宁下意识想起刚才蒋长信的话,其实他第一反应的确是不想让蒋长信离开,毕竟要离开云江镇,很是麻烦,但绝对不是舍不得夫君。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没亮,蒋长信便带着图纸离开了。大奶奶十足的欢心,儿子为了叶宁,要亲自去置办一批小锅子,蒋家老爷听了只是说胡闹,但还是将工匠的地址全都告诉了蒋长信,甚至手书了一封,只要他带过去,工匠便会帮忙。 蒋长信离开了云江,叶宁自然也不能闲着,一早便去了铺子上,程昭一直跟着他,保护叶宁的安全,还有另外一点。 蒋长信离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程昭,让他机灵一些,看紧了曲音送来的那些壮丁,别让他们在叶宁面前作妖。 程昭是立下了军令状的,绝对不会让叶宁被其他男郎拐跑。 叶宁进了铺子,伙计们正在打扫铺子,擦拭台面。叶宁今日要去见一见云江镇上几个养鸡的商贩,说不定能谈拢合作,便会订下一批鸡肉,想要挑选两个身强体壮的伙计,帮忙运送货物。 叶宁打量着铺子里的几个伙计,站定在其中一人面前,那人不见得有多英俊,但一身的腱子肉,自从叶宁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了。 对方二十出头的年岁,比叶宁稍微年长一些,一张国字脸,长相周周正正,只是不苟言笑,正在埋头专心的擦桌子。 叶宁走过去,道:“你叫什么名儿?” 对方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叶宁,但是没有说话,继续擦桌子。 程昭一直留心帮蒋长信注意着,铺子里那么多俊俏的男子,叶宁偏偏选中了这个看起来不那么俊俏的,难道……叶宁喜欢壮男? 这一身的肌肉,就连衣裳都遮不住,尤其是擦桌子的时候,胳膊摆动,那大臂的肌肉差点跳出来! 程昭道:“东家问你话,为何不回答?” 男子还是没说话,继续擦台面。 旁边一个伙计道:“东家您见谅,这人应是个哑巴,他自从进了铺子,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伙计们都管他叫哑巴,他也没有反对,让干活干活,让吃饭吃饭,只是不会说话。 叶宁点点头,哑巴?那倒是极为方便的,道:“就你了,与我出去一趟。” 叶宁选定了哑巴,又带着程昭,三个人便去拜会谈生意。 叶宁虽然刚到云江镇,但是蒋家老爷已经帮打听过了,这个镇子上有三个养鸡的商贩,都是老实本分的人,他们售卖给云江酒楼的鸡肉,顶顶的价廉,生意应该可以很好谈下来。 叶宁首先去了一个距离铺子最近的商贩,是三个供应商里面规格最小的,价格自然也是最低的。 他们一到了门口,程昭立刻蹙起眉头:“好臭啊!” 可不是么,这里是养殖场,自然是带一些味道的,程昭原本是大家公子,后来跟着蒋长信,也没受什么苦,自然受不了这个味道。 反观哑巴,倒是极为淡定,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商贩是自家养殖的,院子里根本没有多少人,一个老丈迟疑的道:“你们是……?” 叶宁微笑的道:“老丈,我们是新来云江做生意的,准备在镇子上开个食肆馆子,想要问问您家的家畜都怎么卖。” 那老丈一听,脸色突地骇然起来,使劲摆手:“不卖不卖……你们走罢,快走。” 叶宁奇怪:“为何不卖?我们还没说价钱,若是老丈觉得不合适……” 嘭—— 老丈干脆不说话了,直接将院门一关,把他们拦在外面。 程昭惊讶的道:“嘿,奇了怪了,有生意不做?咱们主子也不是什么青面獠牙之人,看把他给吓得。” 叶宁眯起眼睛,的确,看老丈的反应是被吓着了,可叶宁自认为态度客客气气,也没有任何急言令色,怎么会把老丈给吓到呢? 叶宁摸了摸自己的脸面,不是他吹牛,叶宁这张脸面,虽没有什么异性追着表白,但是十足吸引年长者的喜爱,都觉得叶宁乖巧斯文,一看便是稳当的人。 就说蒋家的几位长辈,无论是老太爷还是大奶奶,就连最为迂腐的蒋家老爷,也都对叶宁挑不出理儿来,一百个满意。 今日真是稀奇了…… 叶宁道:“无妨,咱们再去旁的地方转转,还有两家呢。” 程昭点点头,道:“主子,日头太烈了,我给您撑着伞。” 三个人又转战其他两家,结果竟出奇的一致,但凡叶宁提出要购买他们的鸡肉,那两家如同之前的老丈一样,突然翻脸,甚至将他们赶出来。 “嘿!你们怎么回事!”程昭气不过,想要与他们理论,那些人竟然拿出鸡屎来要泼程昭。 程昭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他家主子爷,但一看到鸡屎脸都绿了,连忙缩回来,甚至没骨气的躲在叶宁身后,捂住鼻子。 嘭—— 大门又被关上。 程昭叨念着:“云江镇的人当真古怪,我们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来抢劫的,他们见过我家主子这般俊俏的劫匪么?” “没用的。” 程昭道:“什么没用,我便不信了,整个云江镇竟还没人卖给咱们鸡肉了。” “不会有人卖给你们。” 程昭:“……” 程昭后知后觉,自己在与谁对话?那声音粗犷,绝对不是叶宁,他下意识回头,对上了哑巴的眼睛。 程昭吓了一大跳,上下打量哑巴,道:“你不是哑巴?” 叶宁也有些吃惊,哑巴竟然不是哑巴,这一路上他都不说话,没成想这时候竟然开口了。 叶宁挑眉道:“那你可知,他们为何不卖给我鸡肉?” 哑巴板着一张脸,他本就生得高壮,严肃下来更是怕人,说他是跑堂的必然没有人相信,若说是屠夫,或者土匪,恐怕还有些信服力。 哑巴道:“因为云江酒楼。” “云江酒楼?”叶宁重复,若有所思。 哑巴点点头:“云江酒楼是镇子上唯一的酒楼,这些人想要讨生活,便必须将家畜低价贩卖给云江酒楼,若是胆敢卖给旁人,云江酒楼会叫他们在云江过活不下去,讨不到一口饭吃。” 程昭道:“怎么会有这样的酒楼?这不是黑店么?” 哑巴只是哂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走了一日了,眼看便要黄昏,三个人什么事都没有谈拢,坐马车从郊外赶回来。到了宁水食肆门口,一个跑堂的走出来,低声道:“东家,里面有客人。” 客人?叶宁这食肆还未开张,怎么会有客人?唯一的客人曲音,也已经去了青田村,一时半会儿绝对回不来。 叶宁走进去,那客人四仰八叉的坐在椅子上,好似进了自己家,翘着二郎腿,砸吧着热茶。 “哈哈!”客人撩了一眼叶宁,道:“哎呦喂,这就是宁水食肆的东家了罢?听说……是一个哥儿?” 叶宁平静的道:“这位是……?” 客人自报家门,道:“好说!我是临街云江酒楼的管事儿。” 叶宁轻笑一声,还没找他们,这就送上门来了。 云江酒楼的管事儿道:“听闻你们今日去外面转了一圈,怎么样?是不是毫无收获?我劝你啊,还是回家老老实实生孩子,相夫教子去罢,开店面这种事情,是男郎做的事儿!尤其是在云江,咱们云江酒楼便是独一份,除了咱们酒楼,旁的别管什么食肆啊,馆子啊,都是开不下去的,连拿货,你们都甭想拿到一个子儿!” 第102章 果然如同哑巴所说,全都是云江酒楼搞的鬼。 他们想要垄断云江的饮食行业,一方面可以极力打压供货商的价格,另外一方面,也可以阻止同行竞争,主意打的倒是好的。 管事儿说着,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绕开叶宁,走到哑巴面前,哈哈大笑道:“哎呦,这不是你么?哎呦哎呦,崔家少东家啊!” 没成想管事儿还是认识哑巴的。 哑巴眯起眼睛,他一向没什么表情,今日却露出浓浓的厌恶与愤恨,狠狠的瞪着对方。 管事儿的拍着哑巴的胸口,笑道:“哎呦,你们还真是有缘啊!来让我介绍介绍,你们还不知道罢?这位便是昔日里这块开酒楼,经营不善,后来关张的少东家啊!” 叶宁吃惊的看了一眼哑巴,这地方之前的确是个酒楼,按照曲音说的,酒楼不知什么缘故关张了,曲音干脆盘下来,将酒楼重新装修了一下,伪装成茶楼,引诱叶宁上钩。 没成想,这个酒楼原本是哑巴家里的?怪不得哑巴会知晓,没有人敢卖家畜给叶宁,怕是他们也吃过云江酒楼的亏。 酒楼管事儿放肆大笑,道:“我可提醒你们,这饭馆儿不是好开的,更何况是你一个娇滴滴的哥儿呢?日前崔家就在这里开酒楼,好嘛,欠了一屁股的债,最后老东家悬梁自尽了!” 哑巴的吐息明显粗重了起来,双手攥拳。 酒楼管事儿威胁道:“你可别到头来,混成那个模样,不值得呦!” 叶宁冷笑一声,幽幽的道:“咱们铺子里,什么时候放进来一条狗在狂吠?赶出去。” “你!”酒楼管事儿指着叶宁:“你敢骂我?!” “啊……”不等酒楼管事儿回嘴,突然惨叫出声,程昭一把拧住他的手指,道:“主子叫你滚,你是自己滚出去,还是我打到你爬出去?” 管事儿的没想到程昭出手这么狠,手指头差点断了,也不敢执拗,捂着自己的手指踉踉跄跄跑出去。 “你们等着!等着瞧!” “敢把铺子开在我们云江酒楼跟前,你们是活腻了!” 管事儿的骂骂咧咧离开,不等一会子,又跑了回来,这回脸上挂彩,鼻青脸肿,哼哼唧唧的道:“好啊,你们竟然敢雇人行凶,我……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管事儿的只是骂了一句,立刻跑掉,生怕再被打似的。 叶宁奇怪的看着管事儿的跑来又跑走,一脸迷茫,所有的人都在铺子里,一个也没有离开过,雇什么人去打云江酒楼的管事儿了?简直莫名其妙。 程昭被气笑了,道:“谁打他了?这人脑子不正常罢?” 便在此时,有人施施然的走入。 叶宁的眼眸瞬间亮堂了起来,是蒋长信。 蒋长信天还未亮便出门了,还以为今日他是赶不回来的,没成想竟回来的如此快,有些风尘仆仆的模样,额角还挂着汗珠。 叶宁都没发现,自己看到蒋长信有多欢心。 蒋长信走进来,好似在叶宁面前显摆炫耀一般,道:“我打的。” 第51章 收徒,又高又壮(2更) “蒋……” 叶宁本想叫蒋长信的本名,可是他们是夫君与夫郎的干系,又在外面,还有那么多的外人在场。 于是叶宁改口很利索,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道:“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蒋长信跑马的时候不腿软,打人的时候不腿软,被叶宁这么软绵绵的一唤,迈入门槛的腿差点一软,直接磕在门槛上。 “噗嗤……”程昭偷笑出声,他眼睛尖着呢,一眼就看出主子爷差点摔着。 “咳咳……”蒋长信咳嗽两声,道:“我想宁宁了,自然便赶回来了。” 蒋长信仗着自己在外人眼里是个傻子,简直方便了他的行事,拉住叶宁的袖袍,道:“宁宁,你想我了么?” 叶宁:“……” 叶宁岔开话题,道:“你怎么去打人了?” 说起这个,蒋长信可又得意了,道:“他惹我家宁宁不欢心,我打他都是便宜他了,我还想把他的牙一颗颗都掰下来呢。” 叶宁忍不住笑出声来,似乎脑补到了嚣张的酒楼掌管,说话漏风豁牙子的模样。 那个哑巴走过来,对叶宁和蒋长信深深一拜:“多谢二位东家。” 他垂下头来,道:“我知晓二位东家不是为我出气,但看到那个掌管的模样,还是想感谢两位东家。” 叶宁上下打量他,道:“你……是前酒楼的少东家?” 哑巴沉默了,他的眼里失去了所有的光芒,一双眼目黑压压的,过了许久才道:“父亲曾在这里开过酒楼……”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哑巴名唤崔岩,家里本十分的富裕,虽只是不入流的小商贾,但是父慈子孝,还有一个溺爱崔岩的良母,生活过的安逸又平稳。 崔岩一家子来到云江镇定居,因为崔家是做酒楼生意的,便也想要在这里开一家酒楼。当年选了这么一块店面,临着水,二层小楼,环境雅致。 哪成想…… 崔岩道:“酒楼才开起来不久,临街云江酒楼的掌管的,也是如此找过来,对我父母言辞威胁,要他们将酒楼关门,我父亲根本不信这个邪。” 崔岩的父亲和几个商贩谈好了生意,商贩起初说的好好儿的给他们供货,酒楼开张没两日,商贩突然停止了供货,很多食客一大早排队来吃食,结果后厨里没有原料,供不应求,引起了不少食客的不满。 崔岩的父亲一个一个的赔礼道歉,送走了所有的食客。接下来米面粮食的供货来源也被切断了,没人愿意给他们家酒楼供货,一打听才知晓,都是云江酒楼搞的鬼。 “云江酒楼的郑家,”崔岩道:“乃是云江镇的地头蛇,据说是这里的百年世家,便是官老爷也和他们家沾亲带故,见了面也要给上三分颜色。郑家垄断了整个云江的酒楼生意,那些供货的摊贩,不管是大摊贩还是小摊贩,若是想要卖出东西去,必须看云江酒楼的脸色……” 摊贩们其实也不想只与云江酒楼做生意,他们也想多多扩展客源,能多卖一些出去,谁不愿意呢?可是偏偏郑家十足嚣张,发话出去,如果有人敢给其他酒楼食肆供应原料和食材,便再也不能和云江酒楼做生意。 云江酒楼打压的价钱是最低的,偏偏他们要的货是最多的,那些子摊贩只好咬咬牙,薄利多销,继续被云江酒楼压迫剥削,不敢再给崔家的酒楼供货。 崔家的酒楼开了天窗,那么多的食客等着,还有盘下铺子的银钱全都搭了进去,若是这铺子说不开就不开了,损失的只会更多。 崔家的夫人为了给崔父分忧,大老远的出去进货,时值冬日,古代的交通又不便利,北方天寒地冻的,这样来回的折腾,崔夫人的身子落下了顽疾,一病不起。 崔岩的嗓音更加沙哑,他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道:“母亲……没有撑过年关便走了,父亲觉得这一切都是他的罪过,是他害得母亲受苦。”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道:“过年的那天夜里……父亲上吊自缢了。” 叶宁听到这里,心头一拧。崔岩如今才二十出头的模样,三年前,放在现代他就是个未成年的少年,母亲和父亲接连去世,这样的打击实在太沉重了。 崔父受不了发妻为他而死的伤痛,加之崔家负债累累,一时想不开,竟然撇下了儿子,自缢上吊了。崔家的亲戚虽然很多,但是没有什么善茬儿,听说崔老爷和崔夫人死了,全都是上门瓜分家产的。 崔岩嘴巴笨,不会说话,从来都不是经商的料子,那些亲戚欺负崔岩年轻不懂事儿,这个也瓜分,那个也瓜分,连崔家的一块石头都不给崔岩剩下来。 崔家的佣人家丁走的走,散的散,最后只剩下崔岩一个人。 崔岩道:“我并非是故意来给东家找晦气,实在是……吃不饱饭,听说这里在招工,所以才腆着脸上门。” 崔家的父亲是上吊的,这听起来实在不光彩,在生意人眼中更是晦气,崔岩道:“东家若是不愿,我立刻便离开这里。” 他说着,有些惊讶的看向程昭。 程昭竟然哭了,两眼通红的抹着眼泪。 “你……”崔岩震惊:“你哭什么?” 程昭摇头道:“太惨了!” 叶宁叹了口气,程昭平日里装作没心没肺的模样,但其实他也是个苦命之人。程昭乃是京城程家的大少爷,他的姑母是皇后,本该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 只可惜……十常侍动乱,程皇后被逼死,程家因为是外戚,惨遭屠戮。程昭的父亲和哥哥们,因为不屈服于十常侍,在狱中选择自尽,只剩下程昭这个“不成才”的没有人注意,这才偷偷的逃出了京城。 因而程昭听到崔岩的父亲,也是自尽的,心中难免牵扯到了往昔的疼痛,借着哭了出来。 叶宁掏出帕子递给程昭,道:“擦一擦罢。” 第103章 “谢谢主子!”程昭接过来,刚要擦大鼻涕。 蒋长信一把抢过来,将另外的帕子塞在他手里,换走了叶宁的帕子,折叠整齐,塞在自己的秀囊之中。 程昭:“……”啧! 叶宁对崔岩道:“我没有嫌弃的意思,你可以继续留在我的铺子里做工。” 崔岩惊讶的道:“当真?” 叶宁点点头:“作为一个东主,不说一言九鼎,那也是一诺千金的。” 崔岩道:“多谢东家。” 叶宁又问:“你家以前是开酒楼的,那你本人会不会做厨?” 崔岩挠了挠后脑勺,道:“不瞒东主,其实喜欢做厨的是我的母亲,我父亲见母亲如此爱理膳,所以才开了很多酒楼……我与母亲学过一两手,不过……不过母亲说我太笨了。” 崔岩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叶宁挑眉:“太笨了?” 崔岩点点头道:“母亲说我木讷,不懂得变通。” 崔岩这个人的确很笨,他不常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要和别人说什么,加之他长得高大凶悍,很多人看到他的外表,便绕道走,一点子也看不出是个做厨之人。 崔母交给崔岩地三鲜,崔岩便只会炒地三鲜,若是其中没有了木耳,用其他食材来替换,崔岩便不会了,他只能用木耳炒,换一点子都不行。 崔岩道:“母亲说我又木讷,又死脑筋,不适合做厨……” 叶宁笑起来,道:“原是如此,那又怎么样,起码你能分得清盐和糖,算什么木讷?有些人连糖和盐都分不清楚呢。” 程昭擤了鼻涕,擦了眼泪,转头对蒋长信道:“主子爷,您分的清楚盐和糖么?” 蒋长信嘴唇不动,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崔岩点点头,道:“这我可以分清楚,分的很清楚。” 叶宁道:“即使如此,也方便了,从今儿个开始,你不要在堂上做工了,去后厨帮衬,我正好需要一个帮厨。” 叶宁当即带着崔岩进了后厨,把黄焖鸡米饭的做法教给他,崔岩一一记下来。 叶宁道:“你试试看。” 崔岩答应一声,十足麻利,一丝不苟的开始做厨。很快黄焖鸡米饭便出锅了,叶宁让大家伙儿都尝一尝,品鉴品鉴崔岩的手艺。 程昭赞叹道:“诶,和主子做的好像!” 蒋长信也吃了一口,道:“还是宁宁做的好吃!” 叶宁拿起筷箸,尝了一块菇子,又尝了一块鸡肉,最后稍微点了一点汤头,将筷箸含在口中轻轻的啜。 蒋长信看着叶宁品尝的模样,不似程昭那么囫囵吞枣,十足的仔细斯文,尤其是他含住筷箸的模样,愣是令他喉咙干渴,心跳加快。 叶宁点点头,有些惊喜的看向崔岩,道:“配比一点子也不差,味道几乎做的一模一样。” 崔岩挠了挠后脑勺,让他创新他是创新不出来的,但是让他照着做,崔岩是有这方面的天分,加之他本身一丝不苟,所以做出来的菜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味蕾灵光的大拿来品尝,根本品不出任何差距。 叶宁要开新的铺子,正需要这样的人手,不然他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叶宁惊喜的道:“崔岩,你想不想学厨?” 崔岩为难,微微蹙眉,道:“我太笨了……” 叶宁道:“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学?不管别人怎么看你。” 崔岩点点头,道:“想。” 他的父亲不知道,他的母亲也不知道,其实崔岩很喜欢做饭,只不过他长相凶悍,和做饭这种事情格格不入。 叶宁道:“那我若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崔岩下意识抬头去看叶宁,他其实是面相敦厚老成之人,只不过一直皱着眉,沉着脸,所以让人误以为他是个很不好相与的人。 崔岩使劲点头,差点忘了说话。 蒋长信:“……” 权浅好不容易回江南了,没有跟着叶宁来云江镇,打发走了一个,怎么又来了一个? 程昭轻轻扒拉着蒋长信,低声道:“主子爷,不好啊!这个崔岩,长得又高,又壮,虽然面相普通了那么一点点,但人家会做饭啊!” 蒋长信抬手揉了揉额角,头疼。 叶宁新收了一个徒弟,年纪比叶宁还要大,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徒弟。 崔岩老老实实的唤道:“师父。” 叶宁点点头,觉得自己的新徒弟还挺乖巧的,道:“你平日住在何处?” 铺子的伙计都不住在店里,白日来上工,晚上打烊之后便离开了。 崔岩垂下头,道:“住在……住在两条街后的桥头下面。” 崔家败落了,家产也都被瓜分干净,以前的大宅子也用来抵债,崔岩身无分文,这三年一直都是流落在外做苦力,根本没有固定的居所。 叶宁发话道:“程昭,你回去给崔岩收拾一间屋舍,让他住下来。” 程昭看了一眼蒋长信,蒋长信无奈点点头,程昭笑嘻嘻的道:“好嘞主子。” 叶宁捡了一个大徒弟,还将徒弟带回了家,给他安排了一个房间,蒋长信心里酸溜溜的,但是他什么也不说,装作“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模样。 叶宁忙碌了一日,众人回了蒋家,程昭带着崔岩认领了空房间,便自己回屋舍去休息。 他推门进去,就看到有人站在屋舍正中,也不点灯,黑灯瞎火的怪吓人的。 “于渊?”程昭道:“你怎么也不点灯啊,装鬼呢?” 于渊道:“习惯了。” 他说着,拿出一样东西丢给程昭,一股子药香味扑面而来。 程昭奇怪:“这是什么?” 于渊淡淡的道:“给你敷眼睛的,免得明日肿得像核桃。” 程昭方才借着崔岩的事情哭了一大通,眼睛还红彤彤的,笑起来道:“哎呀,没想到你还挺体贴的?” 于渊脸色一僵,道:“是怕你太丑,伤了我的眼睛。” “你!”程昭气得随手抓起瓜子儿丢他,于渊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 “算你跑得快。” 叶宁回了房间,蒋长信道:“你要的小锅子,我已经安排工匠烧制了,过两日我再去取回来,不会耽误食肆开张,只不过……” 他蹙起眉头:“云江酒楼行事如此专横,你的食料打算如何?” 崔家当年因为被打压,只能从外地运送食材,云江镇的渡口又没有恢复,这样一来一回,的确麻烦,且叶宁需要的,都是一些新鲜的食材,若是鸡肉老了,做出来的黄焖鸡米饭便失去了灵魂。 叶宁并不着急,笑眯眯的道:“无妨,云江酒楼不是地头蛇么?那我就找另外的蛇来咬他,看看谁更毒一些。” 蒋长信挑眉,另外的……蛇? 没过两日,蒋长信便见到了叶宁口中,另外的“蛇”。 曲音一身紫衣,走进宁水食肆的铺子。 叶宁并不意外他的到来,道:“曲大人可算是来了。” 曲音这次是从青田村回来的,周家的事情有了他出手,不管是干过的缺德事,还是没干过的缺德事,都扣在了周家的脑门子上,以后青田村里再无周家这个门户。 曲音淡淡的道:“如此做法,叶老板可满意?” 叶宁点点头。 曲音道:“那如今,我可以见到犬子了么?” “还不行。”叶宁一笑。 “你们……”护卫都看不过去,道:“竟敢对大人出尔反尔?” 曲音抬起手来,那护卫立刻噤了声,老老老实实的站到后面去。 曲音道:“叶老板是个生意人,做生意讲究诚心,我相信叶老板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叶宁微笑道:“虽然曲大人一直给我盖高帽,不过的确,我确实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只是……” 叶宁道:“你的义子,昔日答允了我三个条件,还没有兑现承诺,作为养父,你是不是要帮儿子兑现承诺?” 曲音皱了皱眉。 叶宁将昔日里阿直答应他的两件事情摆出来,第一是要钱。 叶宁笑眯眯的抚摸着台面上的算盘,有一搭没一搭的拨着:“虽然这店铺就是曲大人白送给我的,我若是在腆着脸管曲大人要这些财币,实在说不过去,可是……君子一诺千金,既然是曲指挥使答应的,曲大人也就免为其难,帮你的爱子还账罢?” 曲音差点笑出来,道:“叶老板,好一个精打细算啊。” 白白得了一间铺子,现在还要曲音上赶着给他送钱。 曲音却道:“好,我答允,要多少财币,叶老板只管开口便是了。” 叶宁赞叹道:“大气。” 顿了顿,又道:“这第二呢,曲指挥使答应给我送一批上好的鸡肉。” “鸡……”曲音听到鸡肉的时候,和他的养子是一个表情,微微皱眉,一脸不解。 叶宁道:“如今隔壁的云江酒楼不讲规矩,不让商贩给我的食肆供应鸡肉,地方的官员也护着云江酒楼,我想……这难不倒曲大人罢?” 第104章 曲音又笑了,他是被气笑的,道:“你让我一个堂堂大长秋,给你置办……鸡肉?” 叶宁道:“杀鸡用牛刀,但是足够快便是了,我不在意。” 曲音无奈的道:“好,我答允。” 叶宁点点头,道:“至于收购鸡肉的财币,便从曲大人送我的财币里面抵扣罢,多退少补,我可是不会占曲大人便宜的,自然了……曲大人一定要列好明细,也不能占我这种小商贩便宜,不是么?” 曲音道:“你是小商贩?若是叶老板自称一句小商贩,不知多少人要汗颜呢。” “第三……”叶宁竖起三根纤细的手指晃了晃,道:“我们如今定居在云江镇,需要一些安稳的日子,想必曲大人可以让蒋家安安生生的在云江立足,且不惊动京城里任何的权贵势力,对么?” 曲音手眼通天,这么快就发现了蒋家从青田村搬过来,杨世仝如今虽然落寞了一点点,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想要查到蒋长信只不过是时日的问题。 叶宁的第三个条件之前没有想好,如今倒是想好了,他需要曲音给蒋家打掩护。 曲音眯起眼睛,道:“叶老板以为……我会答允么?” “自然。”叶宁点点头,道:“一切为了你的好儿子。” 蒋长信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微笑着看着叶宁谈判,叶宁精打细算,每每提出一个条件,曲音都要深吸一口气,才能保持优雅的微笑,否则早就破功了。 蒋长信很喜欢叶宁这种,算盘珠子都能蹦到旁人脸上的笑容,带着一点狡黠与俏皮,灵动又可爱,简直百看不厌。 曲音瞥向蒋长信,蒋长信只是说了一句:“都听宁宁的。” 曲音:“……” 曲音陷入了沉默,答应第一个第二个条件,不过是花点小钱,但答应了第三个条件,就证明自动归为六皇子的党派,得罪了杨世仝,以后都要被蒋长信驱使,这可是被动站队了。 他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第三次开口:“好……我答允。” 曲音眯起眼睛:“如今,我可以见犬子了么?” 叶宁点点头,道:“当然,来人……拆掉隔间的门板。” 程昭和于渊合力将雅间的门板拆掉搬走,曲音不解的回头去看…… 隔间的中断拆去之后,两个雅间打通,一眼就可以看到隔壁,隔壁的坐席上,有人被五花大绑,嘴巴里塞着布巾,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不正是…… “非儿!”曲音第一次如此失态,他猛地站起来,不顾自己的姿仪,大步冲过去,一把扶住阿直,也就是他的义子曲清非。 阿直不能说话,一双眼睛使劲看着曲音,好一副父子见面感天动地的场面。 原来阿直一直都在食肆,一直都在隔壁,曲音来了两次,竟一点子也没有察觉。 曲音刚碰到阿直,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下意识用袖袍遮挡自己的鼻息,脸面都蹙了起来。 叶宁笑起来,并不是那么歉疚的道:“实在对不住,你的宝贝儿子一直睡在库房,和鸡子放在一起,可能……也许……身上有点臭鸡蛋的味道。” 曲音:“……” 第52章 以身相许(1更) 曲音对鸡蛋过敏,对鸡蛋的味道并不过敏,只不过并不好闻罢了。 他皱着眉头,很不喜欢这股烂鸡蛋的味道,但还是亲自将阿直口中的布巾取出来。 阿直连忙道:“义父,我身上脏,您还是……” 曲音摇摇头,又为他松绑,上下检查阿直,道:“非儿,你受苦了,都清瘦了。” 阿直盯着曲音,眼眶慢慢的有些发红。要知晓阿直的性子素来冷淡,干什么都没有太多的情绪,眼下他看到曲音,居然要哭了。 叶宁插嘴道:“这可就是冤枉了,我们发现你的义子之时,他已经身受重伤,若不是我施救,如今你的义子早已鲜血流干。他在我的铺子里,天天吃好的喝好的,不只没有瘦一点子,反而养得白白胖胖,不信铺子上有称,你可以亲自量一量。” 阿直连忙道:“义父,叶宁并没有苛待于我,的确是他救了我,若不是叶宁,我……” 他说着,又跪下来道:“义父,都是我无能,没能完成义父的嘱托,反而……反而被杨世仝那些人盯上了。” 他焦急的道:“师弟他投靠了杨世仝,不知这件事情义父是否知晓。” 曲音眯起眼睛,道:“曲清烟。” 阿直将事情说了一遍,曲清烟想要杀掉阿直,很可能是准备在曲音和杨世仝处两面逢源,若不是阿直还活着,曲音也不知曲清烟已经叛变了。 曲清烟奉命寻找阿直,一直都没有回去复命,曲音还以为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变故,没成想……曲清烟已经叛变了。 曲音亲自扶起阿直,道:“非儿,这并非你的错,起来罢。” 阿直慢慢站起来,因为被绑的久了,手脚发麻,身子稍微歪了一下,直接撞在曲音怀里。 “义父恕罪……”阿直挣扎着站起来,他似乎也能闻到自己身上臭鸡蛋的味道。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知晓曲音对鸡子不服,那这个人必然便是阿直了。 阿直想要撑起身来,可偏偏腿脚越来越麻,说话间已经没了知觉,怎么都不听使唤。 曲音如此爱干净一个人,没有责怪的意思,直接将阿直打横抱了起来。 “义、义父……”阿直惊慌的道:“我身上……” “无妨。”曲音抱着阿直,转头对叶宁道:“叶老板,今日我便先告辞了。” 叶宁点点头,道:“如今曲大人从你义子的口中得知了杨世仝的真面目,想必心中已然有了决断,那我便不必多言了,慢走。” 曲音没说话,脸色沉下来,抱着阿直转身离开了宁水食肆。 叶宁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道:“这个曲音果然是疼爱养子的,和对其他人都不一样……怪不得曲清烟会如此嫉妒阿直呢。” 他刚说到这里,一声惊呼,整个身子突然离开了地面,竟被蒋长信一把抱了起来。 “你……你做什么?”叶宁道:“快放我下来。” 蒋长信挑眉:“宁宁不必羡慕,我也可以疼爱宁宁。” 叶宁脸上微微发烧,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脸红,推拒着蒋长信的胸口,道:“放我下来。” 蒋长信露出一脸无辜,恶人先告状的道:“宁宁,你怎么摸我胸?” 叶宁:“……” 叶宁像是被烫了一般,立刻缩回手去,也不敢推蒋长信了,真的不知该把手放在什么地方。 宁水食肆准备开张,开张的头两天,蒋长信亲自离开云江镇,为叶宁将那些小锅子全都拉过来,小锅子堆在车里,像小山一样一个垒一个。 叶宁很满意这些小锅子,果然下厨的人,都对厨具爱不释手,叶宁看到那些小锅子,也是喜欢的不得了,若问他喜欢什么,第一当然是钱,第二便是厨具了。 蒋长信不只是带回来了一批小锅子,还带回来许多新烧制的碗碟勺子等等,上面都印有宁水食肆的字样。 叶宁惊讶的道:“你还做了这些?咱们铺子上还有食具的。” 蒋长信笑道:“你的铺子扩建了,那些食具哪里够用,我特意定制了这一批,上面还有食肆的招牌字样,食客来用饭的时候,也能时时刻刻看到你的招牌。” 如今在云江镇,可不像青田村,青田村包括隔壁的几个村子,远近都只有叶宁的宁水食肆一个吃饭的地方,而云江镇比青田村繁华多了,还有一个云江酒楼,叶宁的铺子刚开业,最重要的便是打开客源,提高知名度,让所有人都记住,云江镇新开了一个宁水食肆。 叶宁道:“谢谢你。” 蒋长信听着他的嗓音,心窍就跟被小羽毛挠饬了一般,有点痒,又有点酥麻,轻声道:“宁宁若是想谢谢我,那……亲我一下。” 叶宁撇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蒋长信凑过来一些,笑道:“宁宁,你害羞了么?” 叶宁一个头两个大,自从知晓蒋长信是装傻之后,他好像……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在外面依然装傻充愣,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按理来说,蒋长信的神智是正常的,那他应该知晓,叶宁嫁到蒋家来,其实是怀着别样心思的,可偏偏蒋长信好像不知情似的,一切的作为,都好似叶宁是他正儿八经的夫郎。 “宁宁,宁宁……”蒋长信围着他转,一定要看叶宁的脸,叶宁此时也不知该什么表情了,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从未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骨碌碌—— 是车辙的声音,一队马车在门口停下来,打断了蒋长信耍无赖。 叶宁立刻道:“外面有人来了,我去、去看看。” 说完,一溜烟跑出去。 程昭咋舌道:“主子爷,你都把主子吓跑了。” 蒋长信却道:“你懂什么,宁宁这是害羞了。” 第105章 程昭:“……”害羞了么?脸也没红啊。 叶宁跑出去,便看到一队车子停在店铺的门口,每个车子都装的满满当当。为首的叶宁认识,正是那日装扮成跑堂的护卫,一直跟着曲音。 那护卫对叶宁拱手道:“叶老板,这是我家主子答应您的,请叶老板清点一下数目。” 护卫拿出一册账本,恭敬的递给叶宁。原来这些都是曲音准备的货物,全都是最新鲜的。 叶宁笑眯眯的翻开账本,曲音真是大手笔,才两日,就弄来了这么多新鲜的鸡肉,还有一些旁的食材,面面俱到。 叶宁道:“那替我转告,多谢你们家主子了,若是以后到我铺子上用饭,我可给他打折。” 护卫点点头,将货物送到,转身便带着人走了。 叶宁道:“阿岩。” 崔岩立刻从铺子里跑出来,道:“师父,您叫我。” 叶宁道:“你带着伙计们,将这些食材搬到后面去。” “好。”崔岩没有任何废话,点点头,立刻开始着手搬东西。 他是个实诚人,性子也老实,并没有因着成为叶宁的徒弟便开始作威作福,伙计里面就属他干活最多,又多又勤快。 “哼哼!还真是不知死活啊!” 一道声音插进来,伙计们正在搬运食材,有人走了过来,站定在他们的车队跟前。 前几日才见过,正是那云江酒楼的管事儿。 管事儿脸上的淤青还没有完全退下去,一只眼睛尚且肿着,他身后带了一堆高壮的打手,少说也有七八个人,团团的将那些食材货物围起来。 “你们做什么?”崔岩瞪着他们。 “做什么?”云江酒楼管事儿的冷笑:“你们还真是不知死活啊,前些日子已然警告过你们,偏偏就不信这个邪,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这些破烂货,你们的酒楼想要开张,哼!做梦!” 管事儿的挥手道:“来人啊,给我砸!全都砸了!这些食材,一车也别想运进去!” “是!” 壮汉立刻冲上来,掀了车子就要砸,崔岩着急了,他赤红着眼睛,冲上去阻拦那些壮汉。只不过壮汉数量很多,崔岩根本拦不住那么多人。 叶宁沉着脸从铺子里走出来,道:“我看看谁敢?” 酒楼管事儿的嬉皮笑脸:“哎呦哎呦,一个哥儿做掌柜,我可怕死了!砸!全都给我砸烂!我倒要看看,他们用什么开酒楼!” 蒋长信站在铺子的二楼,那是看得清清楚楚,云江酒楼的管事儿嚣张至极,当街便要砸别人的东西,不禁眯起眼睛,手骨发出嘎巴的响声。 程昭在一旁笑道:“主子爷,这可是您表现的大好时机啊,你如是能替主子出头,那主子一感动,以身相许不是问题。” “别瞎说。”蒋长信虽这么说,但唇角忍不住已经勾了起来,若自己帮助了宁宁,宁宁肯定是感激自己的,虽不像程昭所说,以身相许如此夸张,但温水煮青蛙,宁宁肯定会一点点沦陷进来,只需加以时日…… 嘭—— “啊啊啊……”一个正欲掀车子的壮汉突然发出惨叫,一下子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肉虫子一般在地上蠕动,怎么也爬不起来。 蒋长信还未来得及出手,程昭一脸迷茫:“谁啊?” 酒楼管事儿也是大吃一惊,呵斥道:“谁啊!!谁?站出来!” 一个身量高挑,却不强壮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抱臂站在宁水食肆的铺子跟前,幽幽的凝视着那些找茬的壮汉。 那年轻男子大抵二十岁左右,十足的年轻,长相也是文质彬彬,一双狭长的双眼有些像狐狸,性子却是冷冷清清,眯着眼睛有些不好招惹,只可惜,他与那些壮汉比起来,实在太不值一提了,好似没什么威胁力。 是阿直! 程昭惊讶道:“坏了,是曲清非那小子 !主子爷,您被截胡了!” 护卫和车队都已经离开了,没成想阿直却出现了。 阿直冷哼道:“滚。” “哈哈哈哈!”几个打手都被逗笑了,道:“谁啊?怎么来了一个奶娃娃?” “哎呦,哪里来到小白脸儿?” “这怕不是那个哥儿的姘头罢?呦呦呦,还挺凶的。” 酒楼管事儿的并不怕他,昂起下巴挑衅:“我们就不滚,你奈我何……” 不等他的一句话说完,管事儿的已然说不出口,当胸一脚,直接被踹飞出去。 “啊!”管事儿的跌在地上,疼得爬不起来,一脸惊恐,大喊着:“给我……给我打他!打他们!!往死里打!” 壮汉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股脑冲上去。 阿直抬手拦住叶宁,道:“你向后站。” 程昭站在上面着急:“主子爷,快下去啊,再不下去,你就被比下去了!” 蒋长信也是着急,他的确着急,本想在叶宁面前耍耍威风的,哪知道阿直却杀了出来,哪里都有他的事儿,不是跟着他的义父走了么? 蒋长信干脆一个旋身,从二楼直接跃下,嘭一声正好将迎上来的打手踢出去。 管事儿的见到又来了一个,但对方是蒋长信,那个傻子。 “给我打!!”管事儿的指着蒋长信:“连这个傻子一起给我打!” 壮汉们冲上来,一个阿直已经可以轻松应对,再加上蒋长信,那些人根本不够看的。阿直眯起眼睛,低声道:“蒋郎君不怕暴露了身份么?” 蒋长信挑眉,道:“我是傻子怕什么?” 阿直被他梗了一下,毕竟阿直见识少,还没见过蒋长信的脸皮厚度。 两个人似乎在比拼,那些壮汉根本不够他们打的,壮汉们被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根本顾不得管事儿的,自己便先跑了。 “别跑!别……”管事儿的没想到带来了这么多人,竟然打不过两个人,气得跺脚,一跺脚又牵扯到了自己的痛楚。 “你们……”管事儿的也不敢停留,指着他们,道:“等着瞧!你这个铺子,休想在云江开下去!休想!” 说完,一溜烟儿跑掉了。 叶宁赶紧去查看货物的情况,阿直道:“放心,货物没有事儿,若是有问题,我叫人再给你运一些来。” 叶宁还未开口感谢他,蒋长信已经插过来,道:“宁宁,你受伤没有?” 叶宁道:“当然没有,我方才站的那么靠后。” 蒋长信还是拦住叶宁,不让他去看阿直,道:“那就好,宁宁,还是让我检查一下罢。” 他伸手要去摸叶宁,叶宁赶紧拦下来,瞪着眼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蒋长信当然是要在情敌面前秀恩爱了,并且昭示所有权。 阿直被晾在一边,似乎有些尴尬,拱手道:“既然无事,那我便回去了……” 他说着,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叶宁眼尖看得清清楚楚,道:“可是伤口又撕裂了?” 阿直日前受了重伤,一直都没有养好,刚才他打架那两下,似乎又牵扯到了伤口,不过肩膀上并没有血色,伤口应该没有裂开。 阿直道:“无妨。” 叶宁道:“有劳你今日出手帮忙,不如进来坐一坐,若是伤口撕裂了,尽快包扎一下,也免得落下病根。” 阿直有些犹豫,叶宁让开一步,道:“请罢。” 阿直这才点点头,抬步进了宁水食肆。 蒋长信:“……” 程昭晃晃悠悠的走过来,磕着糖霜瓜子儿,一脸看热闹的模样,摇头叹气道:“主子爷,阿直都登堂入室了,您到底行不行啊?” 蒋长信拨开程昭,赶紧也跟着进去,上了二楼。 叶宁和阿直进了雅间,叶宁道:“快把衣衫退下,看看伤口情况如何。” 蒋长信眼眸微动,突然也扶住自己的肩膀,重重的…… “嘶——” 叶宁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吸引了,蒋长信抱着自己的肩膀,又是“嘶!嘶……嘶……”了好几声。 程昭会意,浮夸的大喊:“主子爷!主子爷您的旧疾是不是也撕裂了?哎呦喂……主子爷的伤口还中过毒,啊呀,啊呀,是不是落下病根了!那可就坏了!” 那日曲清非引来杨世仝的死士,伏击叶宁和阿直,蒋长信出手相救,中了冷箭,的确受了伤,而且还中了毒,一度昏迷过去。 叶宁当即皱起眉头,道:“你没事罢?” 蒋长信故作沙哑的道:“没……什么事,还是先给曲清非看伤口罢。” 好一招以退为进,蒋长信这么说着,却膝盖一弯,装作根本站不住的模样,便往叶宁怀里靠去。 叶宁吃惊的道:“蒋长信!” 他连忙搂住蒋长信,蒋长信更像是没了骨头,愈发的起劲儿,将自己所有的力道全都靠在叶宁怀里,沙哑的道:“宁宁,我怕是方才抻到了伤口,不过无妨,你不用管我,请个大夫,随便包扎两下便好……” 第106章 程昭站在一边,差点笑出声来,心里一股一股的犯恶心,已经要被主子爷的柔弱恶心吐了。 叶宁不知他的伤口情况如何,日前受伤的确非常严重,而且还是为了叶宁受的伤,道:“我看看。” 蒋长信侧目过去,投给阿直一个挑衅的目光,不过阿直并没有看懂蒋长信的挑衅,相对比起来,阿直才叫单纯。 阿直站起身来,道:“我的伤口没有什么大碍,还是先告辞了。” 他刚站起来,便有人大步冲上食肆的二楼,道:“非儿!” 原来是曲音。 曲音赶过来,上下检查阿直,道:“受伤了?” 阿直连忙摇头:“没有,只是旧伤稍微有点……” 他的话还未说完,曲音已然道:“回去义父给你看看。” 曲音亲自将阿直接走,蒋长信继续耍赖,道:“宁宁,嘶……也不是太疼,你不用管我。” 叶宁怎么可能不管他,将他的衣衫除下来,肩膀的伤口好端端的,一点子也没有撕裂的痕迹,蒋长信身强体壮,加之年轻,伤口恢复的很好,只不过这么深的伤口,肯定要留疤。 叶宁看着那狰狞的伤口,皱眉道:“若是留疤,着实可惜了……” 蒋长信的脸蛋与身材都如此完美,若是留下疤痕,的确可惜了,叶宁又道:“还是应该忌口,吃些清淡的。” “清淡的?”蒋长信一愣,自从叶宁给他做饭开始,蒋长信已经不爱吃清淡的,什么清水煮面,已经完全是过去式了。 叶宁点点头,道:“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是伤疤很大,还是应该食些清淡的,等伤疤好了再说。” 蒋长信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肩膀,等伤疤好了……那是猴年马月? “宁宁……”蒋长信干笑:“若不然,我们再讨论讨论。” 有了曲音送来的食材,宁水食肆顺利开张。 为了打开客源,开张三日自然是有优惠折扣的,黄焖鸡米饭原价5钱一份,开张大酬宾只要3钱。 叶宁并不需要担心亏本赚吆喝的问题,毕竟从店面,到食材,再到跑堂的伙计,可都是曲音大手笔白送的,叶宁也就自己准备了一点盘碗碟勺,这些东西还是蒋长信动用了自己的私房钱,没有叫叶宁花一分。 因而黄焖鸡米饭卖多少个财币,叶宁都不会亏本,稳赚不赔。 “不好了……”崔岩从外面跑进来。 程昭道:“呸呸呸,开张第一日,怎么能说这么晦气的话。” 崔岩指着外面,道:“师父,外面……云江酒楼的人坐在外面,把咱们的食客都挡回去了。” 叶宁皱起眉头,道:“又是他们。” 众人从食肆走出来,便看到云江酒楼的管事儿,比之前两日,更是鼻青脸肿,一眼大一眼小,一个颧骨高一个颧骨矮,他带着的壮汉也是同一批,一个个脸上挂彩,看到叶宁和蒋长信,下意识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 酒楼管事儿今日学了乖,没有贸然前来砸摊子,而是搬了好些条凳儿,摆在宁水食肆所在的街口,将两面街口全都堵住。 酒楼管事儿就坐在条凳儿上,翘着腿,嗑着瓜子儿,冷笑连连:“我今儿个啊,就坐在这里,我倒要看看,有什么人敢去宁水食肆吃食!” 云江酒楼是云江镇的大馆子,从来都是招待达官显贵之人,换言之,便是普通的平头百姓根本惹不起,因此他们才如此嚣张。 管事儿的往这一坐,一般的老百姓立刻绕路走,根本不敢招惹他们,自然没有人敢踏入宁水食肆一步。有些慕名而来的,看到这个仗阵,立刻调头便离开了,谁都不想为了三枚财币的吃食,便得罪了云江镇的一霸。 崔岩气愤的道:“师父,他们把街口两面都堵住了,旁人根本进不来,我去将他们赶走!” 酒楼管事儿听到了崔岩的话,哈哈大笑,哪里像是个酒楼管事儿,反而像是地痞无赖,道:“我警告你们,我在这里坐着,也没堵你们的大门,我可是良民,你们若是上来寻衅,我是会告到府衙的!” “大家都来看看啊,宁水食肆开张第一日,便闹到府衙,哎呦喂,好生热闹哦!我看看以后还有什么人到你们的铺子上吃饭!” 崔岩气得眼睛赤红,胳膊上的青筋暴突,一副随时都要上前打人的模样。 叶宁拦住他,道:“别过去。” “可是,师父……”崔岩气不过。 崔家就是被云江酒楼逼死的,云江酒楼仗着自己财大气粗,又熟悉云江镇的人脉,根本有恃无恐。 开业大酬宾的第一日,本有很多人想要到宁水食肆尝尝鲜,一人一个小锅子的黄焖鸡米饭,他们天都没听过,十足的稀奇有意思,奈何云江酒楼的人一直堵在门口,有人来了也会被吓怕,干脆绕道走了。 这一日生意冷冷清清,根本没卖出去多少。 日头昏黄下来,酒楼管事儿终于拍拍屁股走人,把条凳儿就留在街口,笑道:“明个儿我还来啊!你们那些臭鸡肉,卖不出去,就留着自己食罢!” “哈哈哈!破馆子,还想和我们云江酒楼斗!” “自不量力!呸——” 因为第一日开张失败,铺子里剩下了许多鸡肉,若是明日还继续用这些食材,便不新鲜了。蒋家大奶奶听说了这件事情,便张罗着晚饭食黄焖鸡米饭,蒋家上下晚饭都吃的这个。 蒋家大奶奶笑道:“哎呀,这也没什么的,毕竟咱们才到了云江镇,哪个地方没有这样的地头蛇?” 蒋家老爷板着脸,道:“你母亲说得对,做生意,每个地方都有这样的地头蛇,这不是稀罕的事情,宁儿,你要知晓怎么面对他们,怎么制住他们,虽然我们不想对别人使坏,但是也要能应对别人的使坏。” 叶宁点点头,道:“是,父亲。” 众人食了晚饭,蒋长信与叶宁回了院落,道:“宁宁,你也不必担心,我叫程昭和于渊去教训他们一通,保证你明日可以开张。” 叶宁摇摇头,道:“这个酒楼的管事儿,被打得鼻青脸肿,却还是照样跑到我的铺子门前坐着,他们那么害怕你们,一坐还是一天,我看他根本也是被人使唤的,只是打服了管事儿,根本无用。” 蒋长信也看出来了,那个管事儿如此孜孜不倦锲而不舍,显然是带着任务来的,想必是云江酒楼真正的掌柜让他这么做的,若是完不成,他也要受罚,因而只能硬着头皮上来。 叶宁思忖道:“咱们刚到云江镇,又被云江酒楼的人针对,铺子的知名度还未打开,若是慕名来我铺子的人多了,他们想拦也是拦不住的。” 叶宁的眼睛亮堂起来,道:“我打算弄一些传单,传单上再附上优惠券,只要拿着传单前来,折上加折,嗯……再弄一些专门送餐的伙计,云江酒楼不是不让食客来咱们的铺子么?咱们便把吃食外送出去。” 黄焖鸡米饭乃是简餐,一份一份的,十分方便外送。云江酒楼都是豪横的大菜,十足讲究摆盘,根本不可能外送,因而云江镇根本没有什么外送的服务,叶宁若是能开这个先河,未来的商机可是财源滚滚的。 蒋长信笑道:“还是宁宁点子多,你想要如何写传单,你说,我来写。” 蒋长信拢起袖袍,拿起毛笔,也不坐下来,微微俯身悬腕,等待着叶宁发号施令。 虽他一直都在装傻子,但蒋长信诗书礼仪一点子也没有落下,尤其是一手好字。蒋长信提笔写字的时候,自有一股雅致与尊贵之感,说不出来的好看。 叶宁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蒋长信又是记录,又是排版,甚至还画出了传单的模样,叶宁笑道:“就是这样。” “嗯……”叶宁摸着下巴,道:“剩下便是找人发传单,送外卖了。只是……咱们铺子上的人手有限,若是都出去发传单送外卖,铺子里便没有了人照应。” 蒋长信道:“我帮你再招一些伙计来。” 叶宁也考虑过再招一些伙计,只不过伙计都是打整工的,暂时还不知外卖的情况如何,会不会遇到其他的困难,若是直接把伙计招来,外卖又遇到了变故,店铺里的伙计便太多了…… 叩叩—— 敲门声传来。 主屋儿没有关门,叶宁探头一看,道:“是阿岩?这么晚了,有事儿么?” 蒋长信一听,心中警铃大震,是叶宁那个壮硕的男徒弟,无错,壮硕,且是男子。这么晚了过来,憨头憨脑的也不知避嫌。 “师父。”崔岩站在门口,并不进来,他头一次有些扭捏,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开口。 叶宁笑道:“你怎的了?有话直说罢,这可不像你。” 崔岩首先从怀中掏出一把财币,用绳子串起来,但是并没有太多,这是他全部的家当,在宁水食肆帮工这么多天积攒下来的工钱。 崔岩双手捧着财币,道:“师父,这是……这是我所有的钱了,我想……想买您今日剩下来的那些黄焖鸡,我知道不太够,但能买多少,我就要多少。” 第107章 叶宁奇怪:“你要那些剩下来的吃食做什么?” 今日开业,叶宁特意多做了一些黄焖鸡,就怕到时候忙不过来,结果被云江酒楼捣乱,没卖出去两份,晚上蒋家吃的都是黄焖鸡,但也没有消耗完那么多,还剩下了一部分。 崔岩道:“我……睡在桥洞的时候,认识一些人,他们都是些苦力,平日里根本食不上肉,我想把师父剩下来的黄焖鸡买了,送给他们尝尝。” 黄焖鸡开业只要三钱一份,其实五钱对于平头百姓也算是便宜的,毕竟云江镇根本没有平价的馆子,普通百姓是吃不起馆子的。崔岩便想拿出自己的钱,给那些人买一些去尝尝。 他往日住在桥洞下面,若不是有好心人接济,早就饿死了,那些都是做苦力的人,大家买不起房子,便聚集在一起,其中还有崔岩认识的人,都是以前崔家的跑堂和下人,多多少少帮衬过他。 叶宁听着崔岩这话,心中一动,道:“阿岩,你认识的那些人,都是做什么的?” 崔岩挠了挠后脑勺:“都是做苦力的,没有固定的活计,谁家要做活,便去谁家。” 叶宁灵光一现,道:“那我若雇佣他们,可好?” 崔岩惊讶的道:“师父,你要雇佣他们?” 叶宁需要一些散工,发发传单,跑跑外卖,若是雇佣这些人,可以按照发传单的数量,和跑外卖的数量,每日结算工钱。对于这些人来说,每日都能领到工钱,可以解燃眉之急,而对于叶宁来说,也可以保证食肆的人手。 叶宁点点头,道:“这钱不必你出了,今日黄焖鸡做多了,放到明日也不新鲜。你去将那些黄焖鸡分成份,拿车拉过去,送给那些人食罢。若是他们想要为食肆帮工,你就记录下名册,还有可以来帮工的时辰与时段。” 崔岩惊喜的道:“师父,当真……当真要送给他们吃?不收银钱。” 叶宁道:“当真。” 崔岩一时手足无措:“那钱……” 叶宁把他的银钱塞在他手中,道:“钱你拿回去,只有这么点子钱,别拿出来了,马上要入秋了,给自己置办点衣裳。” 崔岩笑起来:“好嘞!谢谢师父。” 叶宁道:“不必谢了,你将吃食拉过去罢。” “好!”崔岩也不废话,兴冲冲的大步跑出去。 蒋长信道:“我家宁宁便是心善。” 叶宁笑道:“欲将取之,必先予之。我想用那些人来做帮工,自然要给他们一些甜头了。” 蒋长信道:“这可不是一些甜头,宁宁是我见过心肠最好的人。” 的确,蒋长信活了两辈子,尤其上辈子多时还是个傻子,看尽了世代炎凉,人情冷暖。有人佛口蛇心,有的人则是演都不演的欺善怕恶,而叶宁,虽然总是摆出一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的样子,却不知做了多少好事儿。 蒋长信道:“今日铺子开张,累了罢?宁宁,我帮你按按,可好?” 叶宁的确累了,虽然今日没什么客人上门,不过从早上开始便准备了一大通,他这具身子十足柔弱,这会子腰肢酸软,都直不起身来。 叶宁看着蒋长信的笑容,总觉得怪怪的,肯定没安好心,还在犹豫,蒋长信已然热络的道:“来宁宁,趴下来,我给你按按。” 叶宁被他扶着趴在软榻上,蒋长信坐在榻牙子上,很是规矩的给他按揉肩膀。 “嗯……”叶宁一个没注意,哼了出来,蒋长信的手法实在太老道了,虽然捏的有些酸楚,但是力道正正好,十足解乏。 叶宁哼了一声之后,咬住嘴唇,也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奇怪。 蒋长信挑了挑眉,宁宁的声音就是好听,道:“如何,力度可好?” 叶宁点点头,道:“刚好。” 蒋长信得到了肯定,继续给他按揉,从肩膀按到手臂,在穴位上轻轻的用力揉弄。叶宁舒服的眼皮发沉,实在太过惬意,抵抗不住困倦,抽了一只软枕垫着,昏昏沉沉便要睡过去。 “宁宁……” 蒋长信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叶宁“嗯”了一声,若有似无的答应,那双按揉的手掌,带着滚烫的热度,从肩膀手臂一路滑到了叶宁的腰肢,时轻时重的继续按揉。 叶宁的腰有些酸疼,被他这么一按更是解乏,浑身都放松下来。他虽看起来纤细瘦弱,但是身子上竟有些肉,并不骨瘦嶙峋,也不会硌手。蒋长信看似是在给叶宁按摩,其实福利可不小。 “啊……”叶宁突然惊呼了一声,睁开双眼,困倦瞬间一扫而空,身子酥酥麻麻的,还有余韵冲上头顶,没想到自己的腰身那么敏感,一阵阵直打抖。 叶宁的眼中还残存着困倦的湿濡,对上蒋长信深刻的双眸,好似深不见的黑色潭水,幽幽的随时要将他吞没。 蒋长信一点点低下头来,轻声道:“宁宁,这样按舒服么?” 叶宁的腰际十足敏感,又是狠狠一个哆嗦,说不清楚是舒服还是不舒服,又酸又麻,连忙一个打挺想要翻过身来。蒋长信半圈着他,叶宁在自己怀里打挺,二人难免有些碰触,叶宁猛地睁大眼睛,惊讶的道:“你……” 蒋长信竟然有了反应,他的眼神更加深沉,阴霾不见底。蒋长信低下头来,含住叶宁的嘴唇,叶宁的手掌抵在蒋长信的胸口上,还未用力,蒋长信早有准备,轻轻一按叶宁的腰侧,叶宁整个人陡然软下来,喉咙滚动,满脸的青涩迷茫,便这样又被蒋长信捉住了唇瓣。 叶宁浑身酸软无力,脑袋里已然变成了一团浆糊。他的确和蒋长信接过吻,但那时候蒋长信还是“傻子”,他什么都不懂,或者是装作什么都不懂。如今蒋长信已然与叶宁摊开牌,叶宁实在不知道,蒋长信为何还要亲自己,越是想,脑袋里便越是一团乱遭,打成结,怎么也理不清楚。 “宁宁……”蒋长信的嗓音沙哑,拉住叶宁的手一点点靠近自己,低声道:“帮帮我,好么?” 叶宁一脸迷茫,显然没有反应过来,黑色的眸子没有了平日里的清冷与干练,更像是一只懵懂的小猫咪,只需要好好的顺毛,便可以任由蒋长信施为。 两个人的嘴唇越来越近,眼看便要第二次亲吻在一起,叩叩—— 敲门声急促的响起。 崔岩憨厚的大嗓门在门外响起:“师父!我回来了!大家都很感激师父的舍饭,愿意来食肆帮工的人很多,我全都记录下来了!” 叶宁被崔岩的嗓门唤醒,眼神一下子清明了不少,下意识推了蒋长信一把,当——一声,蒋长信的后脑撞在榻头上,结结实实。 叶宁眼皮一跳:“你……没事罢?” 蒋长信没好气的揉着自己的后脑勺,道:“你师父睡了,有事明日再说。” “哦……”崔岩很是听话,立刻放轻了手脚,似乎是怕打扰师父休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主屋儿。 蒋长信将叶宁关心自己,立刻装可怜:“宁宁,你都把我撞傻了。” 叶宁翻了一个白眼,道:“只能撞得更聪明。” 蒋长信感觉今日气氛不错,拉住叶宁的手,道:“你给我揉揉。” 叶宁一碰到蒋长信,只觉得皮肤发烫,立刻变想到了刚才稀里糊涂的亲吻,他想要抽回手,奈何蒋长信不放开。 蒋长信慢慢靠近叶宁,沙哑的问:“刚才的感觉如何?” 叶宁的眼神一时间有些飘忽,什么感觉?亲吻? 蒋长信笑道:“宁宁你想什么呢?脸都红了,我是问你给你按揉的感觉如何?” 叶宁民抿了抿嘴唇,总觉得自己被蒋长信戏弄了。 蒋长信幽幽的道:“你躺下来,我再帮你按按,好么?” 气氛正好,蒋长信觉得,叶宁如此生涩懵懂,虽不能做到最后,但亲亲抱抱这样的福利是少不得的,哪知晓…… 叩叩—— 又是敲门声。 蒋长信再次被打扰了好事儿,脸色不善,不耐烦的道:“谁?” 崔岩的声音再次响起,有些犹豫的道:“师……师父……你睡了么?打、打雷了……” 打雷了? 蒋长信和叶宁同时一阵狐疑。打雷怎么了? 今年雨水多,云江镇虽然没有青田村那么多雨水,但也下过来两次雨,今日日头一直阴沉沉,打雷下雨是很平常的。 轰隆——!! 正好,一记响雷劈下来。 “啊……”门外的崔岩陡然大叫了一声,吓得叶宁一个激灵。 崔岩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打打打……打雷了……师师师师父……我怕打雷……能不能……跟你们挤一挤?” 蒋长信:“……”这么壮,还怕打雷? 蒋长信一阵扼腕,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怕打雷呢? 第53章 升级版(2更) “师父……”崔岩拍着门,声音还在打抖。 叶宁没来得及开口,蒋长信拦住他,装可怜道:“宁宁,你不许叫他进来。” 第108章 叶宁无奈,道:“我当然不会叫他进来,这么晚了。” 他提高嗓音,隔着门板道:“阿岩,明日还要上工,你快回去歇息罢。” “可……可……”崔岩人高马大的,一脸凶悍,竟然害怕打雷,支支吾吾的不想走。 蒋长信“灵机一动”,朗声道:“你去找程昭,程昭也怕打雷,你们俩正好凑一起壮胆。” 崔岩的声音充满了希望:“那我去找程昭,师父您早点歇息。” 轰隆—— 一记雷打下来,崔岩奔跑的速度飞快,影子很快从门前消失。 叶宁眼皮狂跳:“程昭也怕打雷么?” 蒋长信轻笑:“小时候怕。他小时候一直跟在于渊屁股后面,打雷了就往于渊的被窝里钻。” 叶宁惊讶:“他们小时候便认识?” 程昭出身世家,是名门小公子,于渊出身穷苦,被程皇后救下性命,一直养在程家做仆役,后来长大了一些,这才入宫遴选,成为了绣衣卫。 程昭小时候可是个小恶霸,天不怕地不怕,最喜欢作弄旁人,看旁人哭鼻子。但是如此的小恶霸,其实害怕打雷。 程家老爷忙于政务,他的几个哥哥又比他大了很多,与其说是哥哥,不如说多了几个“爹”,见到程昭只会检查功课,勒令他好生习学,将来报效朝廷。 程昭没有人说话,好不容易见到了程皇后捡回来的同龄人,便想着法子欺负于渊。于渊从小就是闷葫芦,少言寡语,被欺负了从来不哭,可把程昭气坏了。 有一天打雷,便叫于渊抓住了这个混世魔王的把柄——程昭害怕打雷。 一打雷就瑟瑟发抖,颤抖的速度都能叫人眼前生出重影儿,程昭要面子,不肯告诉旁人,怕被爹爹和哥哥们教训,每次打雷就一个人悄悄躲着。那次正巧被于渊看到了,程昭干脆破罐子破摔,只要一打雷,便会钻到于渊的被窝里,和他挤在一处。 今夜又打雷了。 程昭小时候的确害怕打雷,但是自从程皇后去世,爹爹和兄长们去世,程家倒台之后,他就不怕了。因为他突然发现,打雷下雨并没有什么可怕的,远远没有人心的贪婪令人恐惧…… 轰隆—— 一声响雷从天上劈下来,瞬息照亮了整间屋舍,一张不苟言笑的脸面乍现在黑暗中。 “我的娘!”程昭吓得一个哆嗦,后背冷汗涔涔而下,瞪着眼睛道:“于渊!你做什么,吓死人了。” 于渊挑眉:“你不是不怕打雷了么?” 程昭拍着胸口:“我不怕打雷,怕见鬼啊,这大半夜的。” 于渊难得笑了一声,有些戏谑的道:“要不要于渊哥哥陪你睡觉。” “你滚!”程昭用头枕丢他,道:“谁是哥哥,你滚。” 于渊轻轻叹了口气,道:“也不知以前是谁,揪着我的袖袍唤哥哥。” 程昭一张脸涨红:“都说了叫你滚,快滚快滚。” 于渊没有再逗他,道:“那我走了。” “等……”程昭小声道:“那什么,你留下来……也行,外面雨太大了,睡房顶会淋湿。” 刚说到这里,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崔岩的大嗓门喊着:“程昭,你睡了么?少郎主说你怕打雷,我们要不然挤一挤罢!” 程昭:“……”主子爷怎么又坑我? 于渊:“……” 第二日,云江酒楼的管事儿果然又带着人坐在那里,雷打不动。 的确是雷打不动,因为今日下雨,从昨夜开始,雨水就没有断过,一直淅淅沥沥的下着。下雨可是“牛马们”最讨厌的天气,尤其是下雨天还要上班,那就更加讨厌了。 而云江酒楼的管事儿,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趾高气昂,对人呼来喝去,结果呢,天刚蒙蒙亮,还下着雨,就撑着伞,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条凳儿上,比牛马上班打卡还要准时。 叶宁打着哈欠,往街口看了一眼,道:“早啊。” 云江酒楼的管事儿:“……” 管事儿没想到叶宁与他打招呼,冷笑道:“今儿个我还坐在这里,我倒要看看,谁敢与你们家馆子吃饭!识相的,就赶紧关门,否则……” 不等他说完,叶宁并不在搭理他,连个眼神也不施舍,穿过街口,继续往前走去。 蒋长信给叶宁撑着伞,故意挤了那管事儿的一下,管事儿的翘着一条腿踩在条凳儿上,被他一挤,重心不稳,“哎呦——”一声惊呼,从条凳儿上翻了下来,坐了一屁股的水。 叶宁无奈的看了一眼蒋长信,蒋长信则是道:“谁叫他碍事。” 二人进了铺子,伙计们都已经在了。 “东家,今日天气这样,云江酒楼的又在门口蹲着,怕是也没人敢来的。” “是啊,这样下去,可不是法子啊。” 叶宁平静的道:“无妨,我已然想好了对策。” 今日雨水大,街上的人少,出门吃饭的人则更是少了。但叶宁已然想好了对策,昨日里受了叶宁恩惠的人,很快便来食肆报道,一共十几个人。 叶宁将这些人登记在册,给他们发了号牌,各自拿着号牌,和蒋长信连夜绘制的传单出门,今日的任务便是发传单。 既然食客进不来,那就让客源散出去,传单上有宁水食肆的地址,还有优惠劵,更有外卖送餐的点餐方式。 叶宁微笑道:“你们每人除了每日发传单的所得,若是能促成一笔外卖,还可以获得额外提成。” “提成?”帮工们都是一脸迷茫,从来没听说过这个词儿。 叶宁将具体的提成介绍了一番,这些人不必做整工,闲暇时间就可以来帮工,若是有人看了传单,想要预约外卖,他们再给送去,这样就可以拿到一笔提成。 叶宁微笑道:“每日凭几自己的号牌结款。” 客人看了号牌,也可以对号入座,若是有投诉,叶宁便会斟酌以后是否继续录用这名帮工,若是有好评,还可以获得额外的奖励。 叶宁道:“今日下雨,食客自然不愿意出门,来吃饭的人本就少,但正是外卖的商机,就有劳各位了。” 帮工们一听,虽然很陌生,但并不难懂。而且送货上门的事情,其他铺子也有,叶宁一解释他们就明白了。这些人多半是苦力,平日里做的也都是出出力气跑跑腿儿的活计,因而正适合他们。 叶宁还为帮工们准备了工作服,来工作的换上统一的衣裳,下班之后脱掉工作服,走在街上正好也可以一眼辨认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帮工带着传单很快出门去了。 云江酒楼的管事儿还坐在街口的地方,突然看到一群人从宁水食肆走出来,穿着统一,手里拿着纸条子,也不知是去做什么,出了门,很快向四面八方散去。 “这……”打手道:“这是几个意思?咱们管不管?” 还真让叶宁猜对了,就像准时上工的牛马,其实管事儿也是打工的,云江酒楼的郑掌柜发话了,一个食客也不许走进宁水食肆,他砸摊子砸不成,只好堵住食肆的街口。 管事儿的一阵发愣,没闹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摆手道:“郑掌柜只是让咱们守在这里,不要让客人进入宁水食肆,旁的没说,不用管,且看他们闹去罢,都是一些小打小闹。” “是呢!”打手呼应道:“一个哥儿,能懂什么经商之道啊!” “就是啊,生得那张标志的脸蛋儿,还不赶紧回家生孩子去,若我是他夫君,我肯定叫他三天下来不床……哎呦!” 打手的话说到这里,但觉脸上一阵剧痛,好似被什么打了一般,整个人受力向后撅去,咕咚一声,砸在管事儿的身上,管事儿的再一次从条凳儿上翻下来,摔了一个大屁墩儿。 “谁!谁?!”打手从地上爬起来,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打他的人。 只是条凳儿的边上,咕噜噜滚着一颗圆溜溜的石子。 蒋长信依靠在宁水食肆的二楼,冷笑的向下看了一眼,嘴巴如此不干净,连自己的人都敢惦记,没有打掉他的牙,真是扫兴。 那打手简直戳到了蒋长信的痛楚,他还想让叶宁三天下不来榻呢,可是蒋长信完全没有这个机会,相处这么久下来,叶宁只是在赚钱和使坏这两件事情上灵光,一抖落能掉出一筐的坏点子,偏偏对情爱之时,异常、非常、十足的木讷,比于渊那个木头桩子还要木讷。 蒋长信只能趁着叶宁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悄悄揩油,还有这个那个的人出现捣乱,从未真正得手过。 蒋长信柔则额角,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程昭黑着脸道:“主子爷您还叹气,昨儿个晚上您甩了那么大一口锅过来。” “锅?”蒋长信眼皮一跳。 程昭道:“崔岩啊,我家主子那——么大的一个徒弟,他害怕打雷,非要与我搓堆儿!” 蒋长信装作听不懂,道:“是么,崔岩也害怕打雷啊。” 第109章 程昭幽幽的盯着蒋长信,论装傻,我家主子爷真是无人能及! “东家!东家——” 没有半个时辰,一个帮工匆忙跑回来,他走得时候撑着伞,回来的时候太过急忙,根本忘了打伞,是夹着伞跑回来的,一头一脸的水,也顾不得那么多,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东家!有人……有人……有人下订了!” 叶宁的法子奏效了。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一下雨大家都不喜欢出门吃饭,将吃食点回家,不用淋雨,还能解馋,在家里吃着更加滋润。 叶宁的传单上写着,开业酬宾,外送免费,只需要交两钱的定金,等外卖送到之后,补齐尾款便可以。等开业酬宾之后,外送可是要收费的。 黄焖鸡限时特价,不要五钱只要三钱,外卖还免费送到家门口,更有三种腌小菜儿,买就送米饭,根据自己的食量,还可以选择大份米饭和中份米饭,加一钱升级特大份黄焖鸡米饭,不只是米饭升级,连肉量也会跟着一起升级。 看到传单的食客早已眼花缭乱,总觉得自己若是现在下订,里外里赚了不少便宜,便有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下订,左右也只是两个财币的定金。 “东主!东主有人下订了!” 又有帮工跑回来,兴高采烈的道:“我才发了五张传单,便有两人下订,其中一份还要三套黄焖鸡米饭特大升级版!” 叶宁笑眯眯的道:“阿岩,生火罢。” “是,师父。” 崔岩动作麻利,把灶台点火,叶宁亲自掌勺,崔岩在一面帮忙,小锅子放在灶台上,将食客在传单上勾选的食材一一放入锅子里,黄焖鸡都是现成的,泡着入味儿,放入小锅子稍微加热,很快就可以出炉。 就在叶宁做黄焖鸡的时候,好几个帮工相继跑回来,全都各有收获,最多的一个人斩获了五份订单。 帮工们排队登记,叶宁做的黄焖鸡米饭也好了,全都打包装入食合,放上小菜、米饭,叶宁还贴心的放入了筷箸与勺子,交给那些帮工,按序送餐。 叶宁道:“送餐的时候稳当一些,不要将汤水撒出来。” “好嘞东家!咱一定稳稳的送到!” 这些帮工都是崔岩找过来的,都是他以前认识的人,在桥洞之下大家互相帮衬过,知根知底,一个个很是老实,做事儿也麻利,叶宁并不需要担心太多。 很快,帮工们提着香喷喷的食合,从宁水食肆中出来,又像四面八方散开,各自去送餐了。 “怎么回事?”打手更加迷茫:“这又是怎么回事儿?” 云江酒楼的管事儿也看得一脸迷茫,分明没有人进入酒楼,一个食客也没有,可是食肆中热火朝天的开工,还有许多人提着食合出来,忙忙碌碌的,不知去做什么。 管事儿的扒拉着打手,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把伞撑好了,没看到雨水都淋下来了么!” “是是是……”打手赶紧撑好雨伞。 管事儿的冷笑:“他们啊,也就是自己乐呵,装作很忙碌的样子,这破天气,下猫尿呢!就连咱们云江酒楼都不一定有食客,他们……哼哼,更别想了!就叫他们的肉啊菜啊,全都臭了!” “是,您说的太对了!” “咱们跟着您,就等着回去领赏钱罢!” 一天很快便这样过去,阴雨在天黑之时才慢慢散去,云江酒楼管事儿的站起身来,揉了揉老腰,坐了一天,他也是吃不消的。 管事儿的活动了一下,道:“走罢,收摊儿了。” 叶宁正好也收摊儿了,他忙碌了一天,甚至有些吃不消,颠勺的手臂发酸,肩膀刺辣辣的疼,有崔岩帮忙,叶宁便打算回去歇息,晚上到打烊这段时间,就交给崔岩来掌勺。 “宁宁辛苦了。”蒋长信道:“回去我帮你按按肩膀。” 叶宁一个激灵,突然便想到昨日夜里头,蒋长信按着按着,两个人突然吻在一起的场面。叶宁嗓子有些干渴,道:“没什么,我肩膀不疼。” 蒋长信笑起来:“那……按按别的地方也行。” 叶宁瞪了一眼蒋长信,他总觉得蒋长信是在调戏自己,可是自己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可调戏的。 叶宁道:“你先回去罢,我一会子再回去。” 蒋长信还以为昨日里的举动吓坏了叶宁,道:“宁宁你还要去做什么?我陪你一同。” 其实蒋长信猜的没错,叶宁的确被“吓坏了”,所以想要避开蒋长信,不过他也是真的有事儿。 叶宁离开了铺子,并没有立刻回蒋家,而是顺着街口一直往前走,走过了两条街,正好路过云江酒楼。 今日下了一整天的雨,虽然此时已经雨停,但是路面还有许多积水,严重影响了酒楼的生意,从门口看过去,酒楼里空荡荡的,没有几张台子坐了人,跑堂的也懒懒散散的依靠着门站着。 管事儿的一眼就看到了叶宁,还以为他是来找事儿的,刚要迎出来,哪知道叶宁没有再多看一眼,施施然的离开了。 叶宁当真只是路过,又往前走到街角,停在一处僻静清幽的大宅门前。 宅子并没有挂牌匾,也不知是谁家的宅院。 蒋长信狐疑,叶宁刚到云江镇,难道在这里有亲戚不成? 叩叩—— 叶宁上前叩门。 等了好一阵子,吱呀——大门才被打开。 大门打开了一条缝儿,一个仆役站在门后顶着门,满眼都是戒备,透露着不友善,道:“何人?我家老爷郎主不见客,请回罢。” 叶宁微笑:“可否去通传一声,就说叶宁来拜访。” “你是叶老板?”仆役的态度一下子变了,惊讶的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叶宁,似乎很是惊讶叶宁本人会来此。 哐!大门关闭,仆役快速去通传。 蒋长信更是奇怪,道:“宁宁,这是哪户人家?” 叶宁似乎有意卖关子,道:“你也识得。” 蒋长信思忖着,自己识得?还是云江镇上的人,到底是谁? 吱呀—— 大门再一次打开,这次不只是打开一条门缝,有人从里面走出来。 “叶宁。”那人显然很惊喜叶宁会亲自上门。 正是……曲清非。 阿直惊讶的道:“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蒋长信:“……” 原来是阿直。阿直在云江镇弄了这么大一处别院,且在蒋长信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知什么时候,将住宅地址告诉了叶宁。 蒋长信脸色黑压压的,总觉得阿直没安好心。 叶宁道:“那日多谢你帮忙赶走了云来酒楼的打手,你还为此牵动了伤口,如今我的铺子开张了,特意来给你送优惠券。” “优……”阿直显然不懂什么是优惠券。 叶宁将传单递给他,道:“你若来吃饭,我定然亲自下厨,若是不喜欢出门,也可送吃食上门。” 阿直认真的看着传单,道:“改日我一定会亲自登门,祝贺叶老板开张。” 叶宁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一定要来。” 阿直对上叶宁的目光,突然垂下头,“嗯”了一声,道:“一定。” 蒋长信眯起眼睛,若是自己没有看错,阿直的耳朵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宁宁只是与他客套两句,竟还把他给招脸红了? 蒋长信实在看不过去了,拉着叶宁,睁着眼睛说瞎话道:“宁宁,天阴了,我看又要下雨,咱们回去罢。” 叶宁和阿直作别,并没有多少留恋,很爽快的跟着蒋长信走了。 蒋长信道:“你怎么还邀请曲清非来铺子上吃饭?” 叶宁笑盈盈的,一双黑亮亮的眼眸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道:“咱们如今虽然打开了客源,另辟蹊径,可铺子开张,总不能专送外卖,不是么?云来酒楼的人一直守着铺子,咱们若是贸然出手,必然得罪地头蛇,将来被缠上,实在麻烦,阿直嘛……” 叶宁唇角的笑容扩大:“他可是曲音的养子,无论是绣衣司使的身份,还是大长秋义子的身份,我还不信,云江酒楼的人,敢拦着他来我的铺子吃饭。有了他开先河,还怕我的铺子没有生意客源么?” 原来叶宁如此殷勤,亲自上门送优惠劵,还答应亲自下厨,其实是想利用曲清非。 蒋长信这么一听,心里顺气儿多了,宁宁是为了铺子,并不是其他什么缘故,甚好、甚好。 叶宁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的计划,一转头,蒋长信不知怎么的,傻笑连连,还笑得一脸庆幸。 叶宁:“……”装傻装久了,是不是就会有点……真傻? 未来的太子爷看起来,不太聪明…… 第54章 去偷人 阿直拿着几张优惠劵,脸上带着笑意,反复看了好几遍,一面看一面往回走,险些没有注意迎面走来的人。 阿直连忙规矩的道:“义父。” 第110章 曲音点点头,道:“方才谁来了。” 阿直回答道:“是叶宁并着蒋长信。” 他说着,拿出手中的优惠券递给曲音,道:“叶宁送来了宁水食肆的食单。” 曲音接过去看了一眼,道:“这个叶宁,稀奇古怪的点子倒是很多,竟是一块做生意的料子……怪不得你斗不过他。” 阿直低下头来,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又不好开口,不确定曲音的意思。 曲音挑眉道:“你想去?” 阿直有些惊讶,自己还没开口,义父竟知晓他想要说什么,也没有隐瞒,点点头,道:“叶宁亲自前来邀请,我想着去一趟食肆,也算是捧捧场。” 曲音摇头,阿直还以为义父还不让他去,眼神登时暗淡下来。 曲音却道:“你没看出来,叶宁是将你当枪头使呢?” 阿直张了张口,曲音又道:“云江酒楼的人一直堵在门口,从开张到今日,虽然宁水食肆也算是开张,但到底没有一个食客进入店面,你若是作为第一个进入店面的食客……便会得罪云江酒楼,这你可明白?” 阿直皱眉道:“云江酒楼不过是个小地方的小酒楼,却如此蛮横不讲理,我不怕得罪他们。” “你啊……”曲音叹气道:“你自是不怕得罪他们,但也心甘情愿被叶宁当枪头使。” 阿直面色有些僵硬,道:“义父……叶宁对我有恩,他救过的命,若是能因此帮到他,也算是举手之劳了。” 曲音无奈道:“去罢,你想去就去罢。” 阿直欢心起来,他的表情本不是很多,一下子染上了光彩,道:“多谢义父,那我回来,也为义父带一份吃食。” 曲音道:“随你。” 阿直握着那些传单优惠券,走路都变得轻快,转身回了自己的屋舍,仔细研究宁水食肆的吃食去了。 曲音看着阿直的背影,摇了摇头,道:“这个叶宁,还真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第二日宁水食肆一开张,阿直便来了。 今日不下雨,这大早上的,云江酒楼的管事儿带着打手,又坐在条凳儿之上,看门狗一样看着大门。 阿直远远走来,便看到那几个人,他并没有理会,直接越过酒楼管事儿的,便往街口里面走去。 “喂!”那个管事儿的腾家伙站起来,指着阿直的背影:“小子!你去哪里?没看到老爷我坐在这儿么?你还敢往里走!?” 阿直听到他的话,慢悠悠转过头来。 “嗬!”酒楼管事儿的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颧骨。 他的颧骨还泛着青,淤血没有完全消散,瞪大了眼睛,一口口抽着冷气,只觉得后脖颈子发凉,这不是那日打他的那个年轻男子么?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长相也不是凶悍的模样,身材只能说高挑清瘦,隔着衣裳完全看不出肌肉,打人却实打实生疼的,酒楼管事儿的现在还心有余悸。 “你……你……”管事儿的嗓音打抖,指着阿直,一时说不出话来。 阿直眯起眼睛,道:“怎么,又来讨打?” 管事儿的立刻蹦到打手身后,打手也害怕,吓得退了又退,差点绕着条凳儿跑。 阿直今日是来吃饭的,并不想找事儿,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人。 “怎么办,拦……拦么?”打手迟疑,他虽这么说,但还是借着条凳儿的掩护,没有从条凳儿后面跳出来。 酒楼管事儿的捂着自己的颧骨,眼珠子转来转去,道:“呸!这是他们一伙子的,无妨,就让他进去,又不是去吃饭的,闹不出什么花儿来的。” 还真叫管事儿说对了,阿直就是来吃饭的。 “叶宁。”阿直走进宁水食肆,一眼就看到站在柜台后面的叶宁。 叶宁笑道:“你来了?” 他刚要转出柜台,有人速度比他还快,已经走出来,拦在叶宁跟前,一把握住了阿直的手。 ——是蒋长信。 阿直皱了皱眉,想要挣脱蒋长信的桎梏,蒋长信却一笑,加大了手劲儿,两个人顺便变成了暗地里较量。 蒋长信面带微笑:“这不是曲小郎君来了么?蓬荜生辉啊,快坐。” 他这么说着,但是一点子也没有松手的意思,阿直额角渐渐溢出冷汗,没想到蒋长信一直装疯卖傻,实则武艺这般厉害。 阿直的武艺是曲音倾囊相授,在绣衣司中也算是无有敌手,年轻一辈中,阿直乃是个中翘楚,谁人见了不夸他一句青年才俊,可是偏偏,今日见到了对手。 阿直抿着嘴唇,渐渐有些不支。 就在此时,叶宁走过来,盯着他们二人,道:“二位什么时候干系如此亲近了?想要手拉手到什么时候?” 蒋长信一看叶宁来了,立刻松开手,笑道:“铺子上来了第一个客人,身为夫、君,我替宁宁招待一下。” 蒋长信特意咬重了“夫君”二字,让开一步道:“请罢,曲小郎君。” 阿直刚要坐下来,叶宁拦住他,狡黠一笑,道:“能不能劳烦你,去外面一些,靠窗的地方坐下来?” 阿直一看便明白了,食肆虽然开张了,也卖出去很多黄焖鸡米饭套餐,但仍旧没有人赶进铺子吃饭,阿直算是第一个来铺子里吃饭的,若是能坐在靠外一些的地方,让路过的人看到,旁的人一看有人进来吃饭,开了先河,他们不敢做第一个,却有人敢做第二个来吃饭的人。 阿直点点头:“这有何妨?” 他爽快的来到食肆大门口,捡了一张但凡路过,一定能看到的台面坐下来。 叶宁立刻送上香茶,将菜牌子递给他,道:“看一看你想吃什么。” 之前宁水食肆的吃食,阿直全都吃过,今日就是冲着新菜黄焖鸡米饭来的。黄焖鸡米饭只需要选分量便可以,另外有一张菜牌子,是加菜的菜牌子,上面写着黄焖鸡米饭的各种加料。 例如香菇、竹笋、腐竹皮等等,拢共十来种加料。 叶宁道:“今日你来捧场,加菜全部免费,想吃什么?” 阿直有些举棋不定,已然看花了眼睛,道:“腐竹皮……腐竹皮来一些罢。” “菇子也要一些……” “还有……” 阿直是空着肚子来的,看什么都想吃,但因着是免费的,他也不好意思点太多,让叶宁破费了,因而一时有些犹豫。 叶宁笑起来,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道:“若不然,都来一份尝尝滋味儿?” 阿直不好意思的道:“这不好,要不然……我还是按照价钱付财币罢。” 叶宁道:“不必,今日你能来我很欢心,说了要请你,自然是要请你的。” 叶宁收了菜牌子,道:“你等一等,先喝口茶,我这就去亲自给你做黄焖鸡米饭。” 叶宁很快进入了后厨,蒋长信便杵在一边,眯着眼睛盯着阿直。 阿直坐在铺子中,这条街巷人头攒动,人来人往的都能远远的看上两眼。 “你们看,那个新开的食肆里面有人?” “云江酒楼的怎么不拦着?” “不知道啊,看起来是要吃饭,哎……菜端上来了!” 好些人驻了足,盯着阿直看,但他们也只是看看,并不敢近前,毕竟云江酒楼的打手五大三粗,一个个人高马大,又都是地头蛇,谁也不敢招惹。 叶宁很快端着承槃走出来,将黄焖鸡米饭摆在阿直面前,用了最大号的砂锅,豪华升级版,肉量是最大的,里面还加了所有的菜,丰富极了。 黄焖鸡米饭身为简餐,肉多下饭,滋味儿也好,咸香的口味十足容易令人接受,受众面广泛,那是千好万好,就是有一个缺点,对比起旁的吃食,略微单调了一些。 因而叶宁准备了各种各样的加菜,可以根据食客的不同口味调配,若是想吃简单的,就来一份什么也不加的套餐,若是想吃丰富的,便往里面加入五花八门的食材。 这样满满一大锅,外加满满一大碗米饭,热腾腾的冒着蒸汽,香味霸道又浑厚,顺着食肆的大门飘散出去。 “好香啊!” 这声音不是阿直感叹的,而是围观的路人感叹的。他们远远的看着,虽然站得不近,但今日正好有一些小风,将黄焖鸡的香味飘散出去。 “真的,还真香!” “嗨,好多肉啊……” 阿直拿起筷箸,轻轻的往锅子里一挑一翻,想要看看下面是什么东西,小山一样的鸡肉咕噜噜的翻滚,各种配菜入味儿,染上了汤汁淡淡的琥珀色,这样一翻,香气更加浓郁。 守在宁水食肆旁边的打手们也闻到了这香味,一时有些失神,差点被勾走了魂儿。 他们守在这里好几日了,为了不让一个人进入宁水食肆,每日都是带干粮饼子来,随便对付一口,吃饭的时候眼睛不能离开食肆,要不然说是牛马呢,比牛马还要卷,根本没有午休时间。 第111章 闻到滚滚而来的香味儿,打手们正在啃干饼子,那些饼子又干又硬,拍在条凳儿上恨不能将凳子腿儿打断,一不留心还能将牙床子硌肿,咽下去也刺嗓子,没得半点子香气。 相对比起来,那黄焖鸡的味道实在过于喷香,不由自主的往鼻子里钻,引得打手们疯狂吞咽口水。 别说是打手了,酒楼管事儿的也深深的吸了两口,太香了。 阿直开始上演“吃播”了,他夹起一块鸡肉,全都是鸡腿肉,没有一点子乱七八糟的地方,炖得软烂脱骨,十足容易入口,却又不会过分糜烂,轻轻一咬,鸡肉娇嫩弹牙,骨头一下子便脱了下来。 “嗯!”阿直的眼睛亮堂起来,他并没有想要表现的多么夸张,但是这鸡肉入口的味道,和旁的都不一样,鲜嫩极了,一点子也不柴。 阿直使劲点头,说不出什么赞美的话来,又夹了一块香菇送入口中。 呲—— 香菇吸饱了黄焖鸡的汤汁,一口咬下去直接喷了汁水,烫得阿直一个激灵,却不舍得吐出口,连连点头道:“这菇子好生入味儿。” “腐皮卷好香,一股豆香味……” 咕咚!酒楼管事儿的狠狠咽了一口唾沫,看着阿直大口吃肉,大口吃饭,差点子没把他馋死,一面啃饼子,一面就着“吃播”,哎哟一声,竟咬了舌头。 “他娘的!”打手气愤的道:“老子们在这里风餐露宿,那个小子竟吃香的喝辣的!” 其他打手道:“可……可他咱们也打不过,这怎么办呢?” 酒楼管事儿狠狠翻了一个大白眼,的确,他们打不过阿直,一起上也打不过,不能自讨这个没趣儿。 “没事!”酒楼管事儿大手一挥,道:“那个小子是他们一伙儿的,也不算是有食客进门。” “是啊是啊,”打手们应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不算食客。” 管事儿和打手都是带着任务来的,郑掌柜不让一个食客踏入宁水食肆,如今阿直进了食肆,还吃了黄焖鸡,若他算是食客,管事儿和打手岂不是没有完成任务? 他们自然不会给自己找事儿干,反正郑掌柜不能亲自监督,他们只当没看见,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阿直很快将一干饭菜席卷一空,擦了擦嘴巴,竟有些意犹未尽,但胃里已经撑满了,实在塞不下一星半点。 阿直将财币拿出来,放在台面上。 叶宁道:“这太多了,黄焖鸡现在特价,一份三个钱币,加一钱分量升级,拢共四钱,加菜是免费的。” 阿直道:“那剩下的钱,麻烦帮我打包外送罢。” 阿直自己是吃完了,非常喜欢这种滋味儿,打算也给义父带回去尝尝。 阿直似乎想到了什么,道:“义父不吃鸡子,麻烦不要放鸡子。” 叶宁点点头,他知晓的,曲音对鸡蛋过敏,眼下他们是合作的关系了,自然不能放鸡蛋。 阿直掰着手指头又数:“义父吃香菇不吃根子,麻烦菇子一定去根……义父爱食腐竹皮,但不要太软烂的,喜欢腐竹拐弯那段最硬的地方……” 他说到这里,蒋长信忍不住插嘴道:“你义父还挺挑剔。” 阿直不好意思的道:“义父的吃食平时都有专人伺候,的确有些挑剔,麻烦你了。” 阿直什么都吃,很好养活,曲音却是什么都不吃,吃得也很精细很讲究,简直便是两个极端。 叶宁微笑:“无妨的,食客的忌口难免都不一样,我记下来,保证不会触到曲大人的逆鳞。” 阿直又道:“再劳烦你做几份超大份的黄焖鸡,什么也不用加,多来点米饭,我想带给执勤的护卫,叫他们也尝尝。” 叶宁记录下来,道:“几份?” 阿直仔细想了想,道:“二十份罢。” 叶宁挑眉,没想到曲音的排场还挺大,随随便便就跟着二十个护卫。 阿直自己吃完了,还打包了二十一分外卖,这可是个大订单,叶宁和崔岩一起在厨房里忙叨,很快就将所有的黄焖鸡做好,给曲音的那份贴上标签,其余的二十份全部一样,所以不必区分。 叶宁让崔岩将这些吃食全都装上小车子,一会子请帮工推着小车子送出去,阿直便亲自拎着曲音那一份离开。 叶宁送到大门口,阿直与他告别,提着食合便走了。 围观的人群十分好事儿,从阿直进入宁水食肆,到他吃饭、吃完、定外卖,竟然全程围观,一点子也不落下。 人群见阿直定了那么多份外卖,忍不住小声交谈:“这么好味儿么?吃完了还要带走这许多!” “我也想去尝尝。” “哎!那可不敢啊!你没看到么,云江酒楼的都守在那里呢,你怎么敢去?” “是啊,可不敢得罪了郑家,云江酒楼的郑家,听说……” 交谈的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和刺史家里都是亲戚,刺史啊!” 叶宁眼眸一动,刺史那是一方长官,可谓是地方官里最大的,而且有的刺史还掌管地方兵权,一沾到兵马,实权自然是不一般的。 怪不得云江酒楼的人如此嚣张跋扈,原来是有靠山…… 阿直上演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吃播,围观的人很多,不过因为云江酒楼管事儿的带着许多打手蹲守在一边,这一日还是没有人敢进入食肆吃饭,这日的外卖订单倒是激增了不少,全都是看了吃播下订的。 第二日酒楼的管事儿和打手雷打不动,似乎觉得蹲守的法子有效,虽然笨是笨了点,却还是搬着条凳儿坐在街口。 好几个路过的食客张望着,想要进入宁水食肆,那些打手立刻站起来,目光狠呆呆的瞪着他们,满脸的威胁。 就在此时…… 踏踏踏——一连串脚步声,好些人突然走进街巷,目的很明确,朝着宁水食肆而来。 打头的那人叶宁十足眼熟,不正是假扮跑堂的,曲音身边的那个护卫么?这些人穿着统一,如今不是跑堂的,又开始扮演上小厮了,一个个打扮的完全就是有钱人家的仆役。 他们走进街巷,直奔宁水食肆而来。酒楼打手立刻站起来,大手一横,阻拦道:“干什么的?!想吃饭就去对街的云江酒楼,这里不让……啊啊!”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个惨叫抛了尖儿,疼得眼睛泛白,整张脸却涨红发紫。 一个小厮握住他的手,稍稍一拧,打手后退两步,咕咚一屁股坐在地上。 酒楼管事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实在太突然了,而且也不见那小厮如何动手。 “做什么鬼叫?!”管事儿的不耐烦的道:“都滚回去,我在一日,就谁也别想踏入宁……啊啊——” 他的惨叫和打手简直如出一辙,一模一样。 咕咚!酒楼管事儿直接跪在地上,涔涔的冷汗滚下来,颤抖的道:“手手……手断了!” 小厮却道:“没有断,只是脱臼。” 那些小厮不再看他们一眼,直接越过去,纷纷走入宁水食肆。 “叶老板!” 打头的小厮道:“咱们昨日吃了少郎主带回来的黄焖鸡米饭,实在太香了,今儿个休沐,特意赶过来吃吃!” “对了,里面是不是还有加菜!” “少郎主太偏心了,只给老爷加了满满的菜,咱就只有鸡肉吃,今儿个也得给自己加点菜!” 叶宁立刻取来菜牌子,道:“诸位想加什么菜?一人一个小锅,可以随意加菜。” 小厮们立刻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 “香菇看起来挺好吃,只是为啥没有根子,我最爱吃香菇的根子。” “我想吃腐竹皮,听说是叶老板自己晾晒的。” “我要多加点米饭,叶老板的米饭和别人家都不是一个滋味儿,怎么能如此喷香,颗颗分明,却又不硌牙,汤泡米饭我都能吃一大碗!” 昨儿个只有阿直一个人来,今日来了这么多人,路过人群难免站定围观。 酒楼管事儿受了伤,手疼的拿不起个儿来,颤抖的道:“你们……你们看好了,不许再有人踏入宁水食肆一步,我……我先去找大夫……大夫!” 管事儿的忍不住疼,被两个打手架着扶走,他刚一走,好些人是知道溜空子的,趁着他们不注意,立刻往食肆里面钻。 打手反应过来,高声道:“怎么回事?!站住!” 有个人进入宁水食肆,就有第二个人进入宁水食肆,然后是第三,第四个。 酒楼管事儿离开了,还带走了两个打手,打手数量本就不够,一下子那么多人涌入宁水食肆,打手们跑过去,根本拦不住。 其他食客一看,也随着大溜儿,纷纷涌入食肆,今日可叫他们找到了机会。 食肆里瞬间坐的满满当当,打手们着急,却不敢进入食肆去拿人,站在外面干瞪眼。 叶宁笑眯眯走出来,依靠着门框,道:“怎么?诸位如此辛苦,天天吃糠咽菜啃饼子的,不如也进来吃两口肉?给你们算便宜点。” 第112章 有那么一刻,打手是疯狂心动的。 稍微一凑近宁水食肆,那肉香味扑面而来,比他们的饼子可要喷想多了,肚子里咕噜噜的打雷,嗓子下意识吞咽口水,若不是极力克制,打手们已然狠狠点头了。 “你们给我等着!”打手只能撂下狠话:“得罪我们云江酒楼,没有好果子吃!” “我们云江酒楼,那可是刺史大人罩着的!” “回头给你们好看!等着!” 打手们一面说,一面后退,眼看着局面脱缰,根本拦不住源源不断的食客,干脆扛着条凳儿大步离开。 酒楼管事儿的只是去包扎了一下伤口,没成想局面竟然脱缰了,拉都拉不回来。 “废物啊!”管事儿的狠狠踹了打手一脚,浑身发抖。 一方面是气的,另外一方面则是怕的。郑掌柜的任务他们没有完成,宁水食肆反而人山人海,这若是叫掌柜知晓了…… 管事儿的战战兢兢,纠结半日,只觉得宁水食肆这般人声鼎沸,瞒也是瞒不住的,只能硬着头皮回了云江酒楼。 他们进入酒楼的时候,还有两个食客讨论着:“听说隔壁街开了一个新食肆。” “招牌是什么黄……黄焖鸡,滋味还不错似的?” “且只要三个钱,若不然,咱们也去瞧瞧?” 云江酒楼都是大菜,讲究金贵的菜色,叶宁的铺子与他们定位就不一样,宁水食肆更偏向于平价馆子,肉多实惠,是普通老百姓和打工人都能吃得起的。 但谁家钱是大风刮来的?有钱人家也不是每天都洒水,听说有这样实惠还好吃的铺子,自然想要去尝一尝。关键人家宁水食肆店面宽阔,也干净,装潢的格调那是一点子也不低的,吃个三钱的黄焖鸡,还能坐二楼雅间,云江酒楼三贯钱一只的葫芦鸡,这不就被比下去了么? 酒楼管事儿堆起褶皱的笑脸,迎上去道:“客官客官!咱酒楼今日出了新鲜的菜色,便宜又实惠,咱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可不是一般小家子气的酒楼可以比较的,若不然您尝尝……?” 不等他说完,那些食客早就走了。 管事儿的一脸愤恨,看着店面里零零星星的食客,硬着头皮上了三楼。 郑掌柜正坐在三楼喝茶,眼看管事儿的走了进来,笑道:“今儿个你们回来的倒是早,怎么了,那宁水食肆干不下去了?如此早就收摊儿了?” 掌管的干笑:“东……东主……是这样的,那宁水食肆突然……突然来了好些人。” “好些人?”站掌柜眯起眼睛,嘭一声将茶碗撂在台面上。 掌管的吓得哆嗦,道:“那叶宁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个会武艺的,咱们……咱们也拦不住啊,好些子没见过世面的穷酸货,见到有人进了铺子,他们也跟着起哄,一下子……一下子进去好多人,小的没……没拦住。” “废物!”掌柜冷嗤:“你们这些穷狗!老爷我花钱养你们做什么用的?!” 管事儿的求饶:“东主饶命!东主饶命啊!他们……他们那个破烂的食肆,上不得台面的,哪里能和咱们的云江酒楼比?东……东主您放心,也就是开张这几日,还能有些人气儿,过不了两三日……” 不等他说完,郑掌柜一个大耳勺直接扇过来:“都是废物!两个小小的食肆都撵不似,还要我亲自出马!” * 有了阿直和那些护卫的帮忙,食客源源不断的进入铺子,任谁也拦不住。还有一些点过外卖的回头客,都想尝尝新鲜出炉的吃食,也纷纷来到店里,铺子的生意一下子热络起来。 叶宁这两日忙碌,简直忙昏了头,难免冷落了蒋长信。 蒋长信起初跟在叶宁后面转磨,好像跟屁虫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在蒋长信笨手笨脚打翻了两只盐罐子,误把糖当做盐,差点烧了自己的衣裳袖子之后,叶宁严肃的禁止他进入后厨,把他给哄回蒋家了。 天色昏黄下来,叶宁将铺子交给崔岩,自己便回了蒋宅。 叶宁揉着自己酸疼的肩膀,推开门走进房中,分明已经天黑,武儿里却没有点灯。 叶宁以为蒋长信闹别扭,毕竟他以前还是个“傻子”的时候,经常会闹别扭,需要叶宁哄一哄才能好。 今日叶宁也是气急了,蒋长信笨手笨脚的,呆在后厨里能将他的厨房点了,气得叶宁这才把他轰了出去。仔细想一想,当时好像说的话有点重,也不知有没有伤未来太子爷的自尊心。 那可是有优质潜力股…… 叶宁走进去,绕到里间看了看,没人? “蒋长信?”叶宁试探的唤了一声,还是没人。 反而是程昭从隔壁走出来,道:“主子,您找主子爷?哦,他还没回来呢。” 叶宁奇怪:“没回来?” 蒋长信下午就被赶出厨房了,竟然没有回家。 叶宁追问:“都这么晚了,他去何处了?” 程昭支吾了一声,道:“主子爷……嗯——出门去了。” 叶宁:“……”这不是废话么。 叶宁分明问的是,蒋长信去哪里了。程昭回答的模棱两可,一看就有问题。 “啊呀!”程昭似乎是怕被逼问,先发制人,道:“糟糕了,我还有急事!” 叶宁眯眼:“什么急事?” 程昭道感叹道:“好着急啊!主子,您忙了一天,快歇息罢……太急了,我可太急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叶宁:“……” 程昭是个忠心耿耿的,叶宁没能问出个所以然来,干脆自己沐浴,他实在太累了,躺在软榻上,眼皮沉重,很快便睡了下去。 吱呀—— 蒋家的后门被打开,有人探头探脑的走进来。 “主子爷!”程昭一路小跑迎上去,道:“你还知晓回来啊!” 蒋长信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宁宁回来了么?” “早就回来了。”程昭抱怨:“主子黄昏就回来了,没见着您,一直问我您去哪里了。” 蒋长信道:“你说了没有?” “当然没有。”程昭道:“我借口有急事儿就跑了。” 他又压低声音道:“主子爷,您这样鬼鬼祟祟的,大半夜还不回家,万一主子误会你出去偷人,养外室,那可怎么好?到时候主子爷您可没地方哭去!” 蒋长信听了一笑,似乎是被逗乐了,道:“宁宁才不会误会这些,他就没有这种心思。” 叶宁的心思全都用在赚钱上,全都用在开铺子上,什么优惠劵、打折、外卖,各种想法层出不穷,偏偏没有分在情爱上一丁点儿,面对蒋长信的撩拨,叶宁又青涩又懵懂,完全不开窍。 蒋长信道:“好了,你也去歇息罢。” 他回了主屋儿,叶宁果然已经睡熟了,怀里霸占了蒋长信的头枕,占据了一整张软榻。 蒋长信洗漱完毕,将叶宁怀中的头枕轻轻抽出去,叶宁“唔……”了一声,似乎被打扰了安歇,伸手胡乱的抓,揪住了蒋长信的袖袍,蒋长信正好躺过去,叶宁便顺从的靠进他怀里,还主动搂住了蒋长信的腰,俨然把他当成巨大的头枕了。 叶宁睡得迷迷糊糊,好像知道蒋长信回来了,但实在太困了,睁不开眼睛,便这样迷迷糊糊又睡下去。 阳光洒在叶宁的眼皮之上,昨儿个实在太累了,今日他起得有些晚。 一睁开眼睛……软榻上只有叶宁一个人,蒋长信不知去向,好似昨晚根本没有回来一样。 叶宁盥洗整洁,整理着衣裳从屋儿里出来,正好看到程昭,便朗声道:“你跑什么,做贼心虚么?” “啊?”程昭僵硬的停下来,道:“主子,您说什么呢,我这刚晨起,锻炼呢。” 叶宁挑眉:“你家主子爷呢?昨儿个回来了么?” 程昭道:“主子爷回来了,昨儿您刚睡下,他就回来了。” “那人呢?” 程昭支吾:“出、出去了罢?” 叶宁追问:“去哪里了?” 程昭挠了挠鼻梁:“我也不知晓……主子,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随从,虽然我……的确是主子爷的族弟,可是她从来没把我当族弟看过,我是当牛又做马,再没比我可怜的了,主子爷去哪里,从来不向我透露的。” 程昭还哭上苦了,叶宁白了他一眼,赶时辰,还要去铺子上看着,便没有再问,随便对付了两口出门去了。 今日铺子也很忙碌,自从开了先河,有食客进入了铺子之后,生意就没有断过,且一日比一日红火。 崔岩欢心的道:“师父,咱们的食料都不够用了,赶明儿得多进一些货……” 叶宁手里捏着账本,好似没听见,双眼有些无神,直勾勾的发呆。 “师父?”崔岩伸手,在叶宁面前晃了晃,叶宁果真在发呆,连崔岩挥手他都没看见,兀自思忖着自己的心事。 “师父……师父!” 第113章 “嗯?”叶宁终于回过神来,道:“你说什么?” 崔岩蹙起眉头,担心的道:“师父,您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心不在焉。” “无妨。”叶宁摇摇头,他刚才只是突然想起蒋长信,也不知道蒋长信早出晚归的,到底在做什么。 叶宁道:“你方才说什么?” 崔岩道:“哦,我说进货的事情,铺子实在太红火了,食料不太够用,得多进一些。” 叶宁点点头,道:“你核算一下食材,需要加多少。” “好嘞。”崔岩点点头,麻利的去忙碌了。 “叶宁。”有人走入食肆,是阿直。 阿直手里提着一个食合,道:“麻烦你给我外带一份,装在这食合里。” 阿直的义父曲音口味挑剔,使用的食具也十足挑剔,上次吃过黄焖鸡之后,滋味儿是没有话说的,像他这般讲究之人,也对叶宁的手艺赞不绝口。 只不过…… 曲音用不惯食肆的外送食合。最近下雨,食合是木制的,难免有些潮气,黄焖鸡热腾腾往里一闷,不如刚出炉原汁原味的好吃,丧失了一些滋味儿。 阿直今日特意带来了曲音自己的食合,准备外带一份黄焖鸡回去。 阿直点了菜,黄焖鸡一份,香菇不要根子,腐竹皮不要太软烂,米饭只要小碗,不需要太多,叶宁一一记下来。 阿直稍微有些犹豫,开口道:“你……的生辰马上就要到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 “生辰?”叶宁一愣。 叶宁并非书中原身,他自从穿入书中,还没有过过生辰,没成想原身的生辰也在初秋。 阿直点点头道:“我想送你一些生辰礼,可又不知你喜欢什么,怕送错了东西。” 生日礼物这种东西,讲究的就是惊喜,阿直性子比较直来直去,因而也不知送些什么才好,干脆问问叶宁喜欢什么,免得送错。 叶宁一笑,道:“你来给我捧场便好了,不必送什么生辰礼,我这里什么也不缺。” 阿直道:“那好,往后我便多多来给你捧场。” 临近正午,店铺中的食客越来越多,阿直站在柜台附近和叶宁聊天,等待着外卖的黄焖鸡出炉,有些狐疑的道:“今日蒋郎君怎么不在店里?” 别说是叶宁了,阿直也纳闷,平日里他和叶宁但凡聊到第二句,蒋长信一定会出来捣乱,插在二人中间,仗着自己身材高大,犹如一座屏风似的挡住两边,叫叶宁看不到阿直,叫阿直也看不到叶宁。 而今日,格外的消停,阿直与叶宁少说也聊了七八句,蒋长信还没蹦出来,实在稀奇。 叶宁如有所思,道:“他一大早便出门了,今日不在铺子上。” 距离柜台不远处,坐了一桌中年男子,他们已然用完了午饭,黄焖鸡吃的是盆干碗净,连汤汁都不剩下,聚拢在一起唠嗑。 “刘家那个,你听说了么?” “就成天不着家那个?” “是啊,他家媳妇儿开了个首饰铺子,那老刘啊,整天吃女人的软饭不说,还游手好闲的。趁着他家媳妇儿在铺子上忙碌,啧啧啧,跑出去鬼混,夜里也借口不回家,你猜怎么样……其实是养了个外室!” “嗬!养了个外室?那岂不是用他媳妇儿的银钱,养的外室!” “谁说不是呢!恁的不要脸啊!” “就昨儿个,被他媳妇儿当场抓奸了,哎呦喂,抓奸在床啊!这不得净身出户!” “人老刘还振振有词呢!说媳妇儿只知晓在外面抛头露面,成婚三年了,也不曾有个一儿半女,若不是没有子嗣,也不需要去外面找个小的!” 叶宁听着他们高谈阔论的唠嗑儿,微微蹙起眉头,不由想到了同样早出晚归的蒋长信,喃喃的自言自语:“养外室……?” 第55章 叶宁开窍了(1更) 养外室? 叶宁脑海中蹦出这么一个词儿。蒋长信的种种举动,怎么和那些中年男子谈论的养外室,一模一样。 “叶宁?” 阿直见他发呆,道:“怎么了?” 叶宁“嗯?”了一声,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 正好阿直打包的吃食全部做好了,叶宁帮他装起来。 阿直有些担心他,道:“若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那我先回去了。” 叶宁把他送到门口,阿直小心翼翼的提着食合便离开了。 蒋长信一天都没有出现,叶宁回了家,还和昨日一样,蒋长信比他还要忙碌,一直都没回来。直到叶宁睡下之后,半夜迷迷瞪瞪的,好像感觉有人躺在了自己身边,而且…… 身上还带着一股香气。 叶宁对气味很是敏感,闻到那股不熟悉的香味,迷迷糊糊的便醒了过来。 “宁宁你怎么醒了?”蒋长信轻声哄着道:“是我吵到你了?没事,继续睡罢。” 叶宁本就困倦的厉害,听着蒋长信的声音,直接闭上了眼睛,还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蒋长信怀里,很快又睡了过去。 叶宁睡醒之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因为软榻上只有他一个人,根本不见蒋长信的踪影。 不只是蒋长信,今天程昭也不在,听说是跟着一起出门了。 叶宁深刻的怀疑,程昭是因为总是被逼问,所以才跟着蒋长信偷跑出去的,这样就不用支支吾吾的编纂各种各样“离奇”的理由了。 叶宁赶时间,盥洗更衣之后便出了门,往铺子上去了。 今日的生意特别好,帮工几乎不够用,一趟一趟的往外跑。 一个相熟的帮工提着空食合从外面走进来,拿着号牌登记,瞥了叶宁好几眼,有些支支吾吾的道:“东家……” 他说了两个字之后,便卡住了,一直没有憋出其他的话来。 叶宁道:“有什么话便直说罢。” “东家……”那帮工还是期期艾艾的,他本就不会说话,这时候俨然变成了一个结巴。 “那个……我也不知该不该说,兴许是看错了,这话说出来,好像……好像搬弄是非似的。” 叶宁更加奇怪,道:“到底什么事儿?” “我——”帮工拉长声音,嗓音还是很迟疑,最后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东家平日里待我们不薄,若不是东家,我也不知哪日便会饿死在桥洞下面,所以……所以有些话,还是要告诉东家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但声音很轻很轻,故意压低了嗓音道:“东家……我今日去送餐,好像……好像看见少郎主了。” “蒋长信?”叶宁蹙起眉头,道:“你看到他了?在何处?” 关键就是这个“何处”。 帮工迟疑道:“就……从这里走三条街,嗯……那个小巷。” 叶宁搬来云江镇其实没有多久,一直围绕着铺子打转,每日都是蒋家铺子两点一线,很少去其他地方,因此对这里的地标很不熟悉。 三条街之外?叶宁想了想,不太认识。 帮工的脸色奇奇怪怪,道:“那、那个地方……东家您不知道,鱼龙混杂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少郎主去那种地方,怕不是被人骗了罢?” 叶宁追问:“到底是什么地方?” “就……就……”帮工支支吾吾,最后憋出一句话:“那里是要命的花柳巷子,里面很多不正经的营生。” 叶宁恍然大悟,原来是那种地方。 敢情蒋长信根本没有养外室,天天早出晚归的,是逛窑子去了? 叶宁的脸色落下来,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心情瞬间一落千丈。 帮工道:“或许、或许是我看错了罢,毕竟少郎主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 谁不知晓,蒋长信整日里围着叶宁打转,总是宁宁长,宁宁短的,对他们东家特别的深情。再者,蒋长信是个傻子啊,傻子怎么可能逛窑子? 叶宁沉声道:“我知晓了,你去忙吧。” 帮工点点头,他从未见过东家如此不和善的面色,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正好又有另外一单外卖来了,立刻提着食合便离开了。 叶宁进了后厨房,道:“阿岩。” “师父。”崔岩连忙走过来。 叶宁道:“我出门一趟,你看着些店面。” 崔岩根本不问叶宁去哪里,点点头道:“知晓了,师父。” 叶宁很快离开宁水食肆,往帮工所说的三条街后面的小巷而去。走过三条街,那条小巷虽然很狭窄,但是决计难以忽视,一股子浓郁的脂粉香气从里面飘悠悠散出来,还有两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依靠着巷子娇笑。 叶宁走过去,直接进入了巷子。 那两个女子看到叶宁的相貌,眼睛瞬间亮起来。 “小郎君,头一次来嘛?” “啊呀,生得好俊呢,一起来顽顽嘛!” 叶宁并不理会她们,绕过那两个人走进巷子,他按照帮工所说的院落找过去。 第114章 帮工刚才送餐的地方,就是这条巷子,亲眼看到蒋长信走进了其中一个院子,他不可能看错,因为蒋长信身边还跟着程昭。 程昭整日在铺子里转,有时候还帮忙记账,帮工们全都认识他。 叶宁寻到院落,那院子很是简陋,掩着大门,里面叮叮当当的,传来不间断的敲打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叶宁站在院落面前,抬手敲门,叩叩—— “谁呀?” 是程昭的嗓音。 叶宁眯了眯眼睛,还真是程昭,他故意没有出声。 程昭又问:“谁啊?怎么不出声……主子爷我去看看。” 很快,便听到吱呀——声响,大木门慢悠悠的打开,程昭懒洋洋的道:“到底是谁啊,叩门也不应声,我……” 他的话说到这里,断了。 程昭瞪着眼睛,他的眼睛从未睁得这般巨大过,圆溜溜的,不敢置信的盯着叶宁,甚至还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看到了叶宁,以为是幻觉。 “嗬!”程昭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就想关门。 叶宁早就有心理准备,面子上一一点儿也不惊讶,眼看着程昭要关门,伸手一挡,同时一踹。 “哎呦喂……”木门被迫打开。 程昭险些忘了,他们家娇滴滴的少夫郎,别看身量纤细,体格柔弱,其实……很能打。 程昭身形不稳,向后退了三步,咕咚坐了一个大屁墩儿。 蒋长信看着他出糗,走过来道:“耍什么宝呢,到底是……”谁…… 他的话同样没有说完,如同程昭一样,全都卡在嗓子里。 “宁宁?!” 叶宁挑眉抱臂看着他。 “宁宁,”蒋长信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叶宁心说,找过来看看你到底是在养外室,还是在逛窑子。 不过…… 木门之后是一个小院子,院儿里并没有什么外室。人其实很多,但看起来都是一些工匠,敲敲打打的,一个个全都在忙碌着。 叶宁一阵迷茫,这是……在做什么? 程昭摔了一个大屁墩儿,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哗啦一声,于渊从房顶上翻下来,站在他身边。 程昭埋怨道:“你看到主子来了,怎么都不提醒我一声。” 于渊淡淡的道:“我是负责主子爷安全的,没有危险,自然便没有提醒。” 程昭震惊:“这还不危险啊?” 叶宁蹙眉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蒋长信被发现了,干脆道:“我在给宁宁准备生辰礼物。” 生辰礼物?叶宁一愣。 蒋长信拿起案几上一个半成品,道:“这是我画的图样,工匠们还在赶制,宁宁生辰之前,便可以做出一大批。” 原来是一个食合。 之前阿直也说过,曲音很是讲究,虽然喜欢他们家的黄焖鸡米饭,但是不喜欢铺子的食合。 叶宁的生辰马上要到了,他满心眼满都是宁水食肆,蒋长信想让叶宁欢心欢心,便想到了外送的食合。 蒋长信亲自设计了食合的图样,介绍道:“这个格子是盛放吃食的,这个格子能放下筷子和汤匙,还有这个地方,可以专门插下优惠券。” “我本打算赶制一批,在你生辰宴上拿出来,没想到……”被叶宁发现了。 叶宁无奈的道:“那你为何早出晚归的。” 蒋长信道:“自然是为了给你惊喜,生辰礼物,自然是一下子拿出来,更为惊喜不是么?” 蒋长信找了可以赶制的工匠,那工匠是个老手艺人,不过十足的落魄,家就在这条巷子里,因而蒋长信每日早出晚归的,其实并不是去逛窑子。 叶宁微微松了一口气,蒋长信见他的模样,随口道:“宁宁,你不会以我为出去寻花问柳,吃味儿了罢?” 他只是随口一说,因为叶宁不开窍,蒋长信也没有奢求他立刻开窍。 哪知叶宁的面色僵硬了一下,生硬的道:“铺子上还有事儿,我回去了。” 蒋长信已经被发现了,便把监工的事情交给程昭,追着叶宁出门,道:“宁宁,你不会真的吃味儿了罢?” 叶宁并不理会他,翻了一个大白眼,加快脚步往铺子回去。 “哎呦……哎呦——” 叶宁刚回到铺子,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好似是在痛呼。 宁水食肆的门口还有好些人围观,抻着脖子往里面看。自从云江酒楼的人散去之后,食肆门口还从未围着这般多人。 叶宁费了好大的力气,这才挤入食肆,道:“这是怎么回事?” 崔岩见到叶宁,立刻迎上来,道:“师父!你终于回来了,出事儿了……” 原来叶宁走了不久之后,有一个食客突然抱着肚子倒在了地上。这会子正是用午饭的时候,铺子里全都坐满了,还有许多人领了号牌正在排队。 突然有这么一个人倒在地上,立刻便被食客围观了。 那人倒下之后,直说食肆的饭食不干净,吃坏了他的肚子,肚子疼得要死,甚至疼得爬不起来,只能在地上打滚儿。 叶宁不在铺子上,崔岩帮忙看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一时慌了神。 崔岩道:“我请了大夫来,但是他不叫大夫看病。” 大夫就在一边,但是腹痛的食客不叫大夫近前,只是捂着肚子打滚儿。 “哎呦……哎呦疼啊……都来看看啊,宁水食肆的饭食,吃了会死人的!” “他们的黄焖鸡卖得如此价廉,必然是坏的臭的鸡肉!哎呦……哎呦我肚子疼……” 叶宁垂目看着那人,对方虽然一直喊疼,但是这大热天的,没出汗,脸色也十足红润,一看便是来找茬儿的。 叶宁道:“这位客人说我们食肆的肉不好,吃坏了肚子,那便请大夫看看,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们宁水食肆,一定不会不管的。” 打滚儿的食客道:“你们都是一伙儿的,大夫自然也是一伙儿的,肯定是看不出什么来的……哎呦!哎呦好疼啊,要疼死了!大家都来看看,宁水食肆吃死人!” 旁边围观的食客很多,还有一些还未进门的食客,那些食客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是来吃饭的,一看里面如此混乱,便也不打算进来了,直接转头离开。 叶宁道:“你要如何?” 那食客一听叶宁放了话,眼珠子当即转了转,道:“我自然也不如何,我是来吃饭的,结果被您们的臭肉害得腹疼难忍,你们怎么也得……也得赔偿一些汤药钱,对不对?” 叶宁了然的道:“原来是来讹钱的。” “你说什么呢!?”食客提高了嗓门儿:“都来看看啊!都来看看,宁水食肆卖臭肉!怪不得三钱就能买到一份带肉的吃食呢!谁家这么便宜?那不就是臭肉嘛!” “我现在吃了臭肉身子不舒服,宁水食肆就是这番嘴脸啊!大家都不要吃他们家,都不要吃他们家!” 好家伙,叶宁冷笑一声,还来这儿强行避雷了。 正说话间,围观的人群骚动了起来,一行人排开人群走进宁水食肆。 这会子围观的人群虽然很多,但大多站在外围看热闹,没有人会主动走进来。打头的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穿着奢华,一看便是有钱人家。 蒋长信眯起眼睛,对叶宁低声道:“是云江酒楼的掌柜。” 云江酒楼的掌柜姓郑,是云江地头蛇郑家的当家人,就是他指使着管事儿的与打手来给叶宁捣乱。 郑掌柜走进来,他身后还带着一堆的衙役。 郑掌柜道:“官老爷,就是这里骚乱,我这大老远儿的,便听到了声音。” 衙役道:“怎么回事啊?” 那腹痛的食客一个轱辘从地上站起来,身姿何其迅捷,一点子也不像是腹痛的模样,指着叶宁道:“官老爷!官老爷您来的太及时了!就是他们,售卖臭肉,我食了腹痛难忍,这把子奸商,却推卸责任!” 郑掌柜摆出一张惊讶的面容:“什么?宁水食肆竟然售卖臭肉!” “无错!”那腹痛的食客一唱一和,道:“我刚刚就在这里吃午饭,突然腹痛难忍,仔细一闻,好家伙!这肉竟然是臭的!臭气熏天!” 叶宁笑了一声,竟还有互动情节了?郑掌柜和那个撒泼的食客一唱一和,显然是提前准备好的,设了套等着叶宁呢。 叶宁垂目看了一眼桌上的黄焖鸡米饭,黄焖鸡全都吃干净了,汤汁都扒拉的差不多,米饭也没剩下多少,台面上最多的就是鸡骨头。 叶宁道:“这位客官吃得如此干净,若鸡肉真的是臭气熏天,您是如何入口的?” “我、我……”那食客的确是郑掌柜寻来找茬儿的,但因着黄焖鸡实在太好吃,一不留神直接吃光了。 找茬儿的食客支吾:“我、我花了财币,自然……自然是要吃的,起初我就闻到臭味了,可是我觉得啊,这宁水食肆生意如此红火,也不至于用臭肉,结果谁知道呢?越吃越臭啊!” 第115章 郑掌柜打了一个颜色,那食客立刻扑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哎呦喂……哎呦……我肚子好疼,好疼啊!” “大家都来看看啊!宁水食肆的肉是臭的,还推卸责任!” “官老爷,您给我评评理,评评理啊!您可得给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郑掌柜对衙役道:“官老爷,我也有所耳闻,听说……宁水食肆的饭菜之所以卖的如此便宜,其实用的是瘟猪肉!” “什么?瘟猪!” “那食了岂不是要死人的!” “哎呦喂,亏得我之前还在他们家吃过,丧良心啊!以后不来他家了,还是得去咱们云江的老字号,云江酒楼是讲良心的!” 叶宁险些笑出声来,郑掌柜这是下了多大的手笔,请了多少托儿,不只是有互动环节,连围观群众都请了。 郑掌柜道:“不是我说你们啊,这瘟猪……吃了会死人的!要是闹起了瘟病,你们宁水食肆如何担待的起?” 衙役挥手道:“宁水食肆疑似用臭肉、瘟猪,今日先行关门,等府衙查个明白,若是无有问题,再行开张!” “且慢。”叶宁朗声道:“我宁水食肆的所有原料吃食,都是正规途径进货,若是官爷不信,现在便可以看凭证。” 崔岩立刻将那些进货的凭证全部拿出来,一一摆放在台面上。 这些鸡肉可都是曲音送过来的,曲音能用臭肉和瘟猪毁了自己的名声不成?曲音有的是钱财,才不会为了那么两个子儿,做这种事情。 郑掌柜看到这些凭证,大吃一惊。没想到宁水食肆的吃食竟是从那么远的地方运送过来的,这得消耗多少人力物力?而且全都是好肉,可比云江酒楼的食材还要讲究。 叶宁道:“官爷,我这里凭证齐全,是否可以证明,我的用料都没有问题?” “这……这……”官爷侧头去看郑掌柜。 郑掌柜冷笑一声,演都不演了,干脆的道:“官老爷说你用的是臭肉,你用的便是臭肉!官老爷说你用的是瘟猪,你用的便是瘟猪!” 蒋长信眯起眼睛,他微微侧头,对程昭招了一下手,低声耳语了两句,道:“快去快回。” “是,主子爷。” 叶宁挑眉:“看来今日郑掌柜带着官差,是有备而来了?” 郑掌柜挺直腰杆儿,哈哈而笑,道:“不瞒你说,你这个宁水食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开在云江!云江,那是姓郑的云江!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郑家在云江的根基,你一个村子里来的外乡人,也敢在老子的地盘上撒野?” “哼!”郑掌柜道:“今日便封了你的铺子,我看你还如何与我作对!” 衙役是看郑掌柜脸色的,立刻一挥手,道:“这些假凭证全部没收!把封条贴上,所有跑堂伙计,一个也不许跑,全都抓回去!” 郑掌柜指着叶宁:“尤其是这个卖臭肉的罪魁祸首,也抓回去!” 衙役大步走过去,伸手去抓叶宁的腕子。 啪! 蒋长信踏前一步,毫不客气的打开那个衙役的手掌,将叶宁拉到自己身后。 “好啊!”郑掌柜道:“这个傻子竟敢公然对官老爷不敬,罪加一等!官老爷,把他也一并子抓回去!” 他压低了声音,又道:“官老爷您有所不知,这个蒋家是刚搬来云江镇的,听说有一点点小钱,你若是把他们家的傻子少郎主扣住了,还愁蒋家不出钱么?” 衙役笑起来:“对对对,郑老爷你说的太对了!” “来啊!”衙役高声道:“都给我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过,奸商卖臭肉,实在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叶宁脸色冷下来,道:“官府这是要与云江酒楼沆瀣一气么?我宁水食肆的进货凭证分明就在这里,明明白白干干净净,就凭着你们睁眼说瞎话,便要盖下这么大的帽子?” “啊哈哈哈!!”郑掌柜腆着肚皮大笑起来:“那你还真说对了,我云江酒楼,就是与官府沆瀣一气,那又如何呢?” “谁叫你们,没有点背景,没有点靠山?” “这出来混的,这点子本事也没有,活该被人骑在头上拉屎拉尿!你能赖谁啊?一个哥儿,脸蛋儿又这般好看,还是早点子回家生孩子去罢!” “哈哈哈,别是你的夫君那方便不行,不若……你来我宅中做小妾,老爷我倒是可以给你一口饭吃……哎呀!” 他的话还未说完,蒋长信已经出手如电,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 蒋长信是练家子,手劲儿可不小,郑掌柜还保持着大笑的表情,整个人突然向后一仰,砸在衙役身上,两个人咕咚一声全都跌在地上。 郑掌柜显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毕竟在他眼里,蒋长信根本就是个傻子。 叶宁拉着蒋长信,对他摇摇头,蒋长信会武的事情,还是需要保密,这里距离京城很近,可比青田村要近太多了,一个不慎,很可能被杨世仝发现端倪。 郑掌柜捂着脸,不敢置信的道:“你——你这个傻子!你竟敢打我!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他尖声大叫:“我婶娘,可是刺史府的人!就是连知府老爷,见到了我,也要对我毕恭毕敬,礼让三分,你们算是什么东……”西。 不等他的话说完,宁水食肆的大门前又是一阵嘈杂,可比方才郑掌柜带着衙役前来的排场要大得多,好几个常服护卫排开人群,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一路小跑前来。 官帽差点掉了,险些又被门槛儿绊了一跤,正是郑掌柜口中,和婶娘交好的刺史! 刺史连轿子也不坐,匆忙前来,道:“曲大人可到了?” 他左顾右盼,这时候一道笑声前来:“曲某来迟了,让孙刺史久等了。” 车马在宁水食肆门口停下,护卫搭上脚踏子,打起车帘子,曲音慢悠悠的从车上走下来,他说话虽然客套,但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的笑意。 “不不不,不敢,不敢!”孙刺史一打叠的堆笑,哈腰,点头。 郑掌柜正在吹牛,没成想“牛”这么不禁吹,竟然被他吹来了! 郑掌柜连声道:“孙……孙大人,怎么是您啊?” “叶宁……”有人从后面走过来,站在叶宁身边。 叶宁回头一看,惊讶的道:“你们怎么来了?” 原来是阿直。 阿直是跟着曲音一起来的,低声道:“方才程昭过来,说是食肆有事儿,需要义父走一趟。” 叶宁回头去看,程昭正好从外面走进来,正在与蒋长信说悄悄话,想来方才是蒋长信知会程昭,去请曲音过来镇场子。 蒋长信的身份不便透露,曲音这么大一尊佛,不用白不用,而且曲音一旦出面,也就证实了,曲音和蒋长信的联盟。 孙刺史还未来得及开口,曲音幽幽的道:“听说云江新开了一家吃食铺子,今日临时起意,本想约孙刺史一同品味美食,没成想……” 他环视了一下凌乱的铺子,笑了一声,但是笑意没有达到眼底,道:“今日怕是吃不成?要让孙刺史,白走一趟了。” 孙刺史呵斥那些衙役,道:“这是这么回事?” 衙役支支吾吾,郑掌柜满头流汗。 曲音又道:“我方才听到是谁在嚷嚷,谁是他家的婶娘,和孙刺史有些干系,便是知府见了他,也要毕恭毕敬……我还不知云江有这么一号人物儿,你说说看,若我见了他,要不要毕、恭、毕、敬?” 郑掌柜不识得曲音,但是孙刺史识得,狠狠一踹郑掌柜的膝盖。 咚!郑掌柜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栽在地上,结结实实的跪下,疼得五官扭曲,也不敢叫唤。 孙刺史赔笑道:“曲大人您误会了,这……这人的婶娘,在下官的府上做教养嬷嬷,所以……所以才打过几次照面,其实……不、不熟。” “哦?”曲音淡淡的道:“这般教养,他的婶娘怕是也不懂规矩。” “是是是!”孙刺史道:“您说的太对了!下官早就想将人打发了!今儿个就打发!立刻!” “孙……孙大人……”郑掌柜刚要开口求饶。 孙刺史呵斥道:“丢人的东西!看看你干的好事儿!还不快滚!” 叶宁这个时候开口了,道:“刺史大人,请等一等。” 孙刺史不识得叶宁,只是见对方是个年轻俊美的男子,身量高挑而纤细,说不出来的柔弱。而曲音的义子曲清非,站在叶宁的身后,方才二人还在说话,想来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儿。 谁不知晓,如今的皇帝便是提倡者手中的傀儡,而提倡者正是十常侍。 若说二十年之前,杨世仝的确是十常侍之首,那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和杨世仝作对的人一拨接一拨,虽然都被杨世仝压制下来,可杨世仝的势力也削弱了不少。 不知何时,曲音的势力渐渐崛起,加之绣衣司是掌管禁庭禁军的人物,如今的曲音,已经是和杨世仝分庭抗礼之人,很多人都急忙重新站队。 第116章 孙刺史乃是地方的一州长官,自从十常侍之乱之后,渡口都没了,经济也削弱了许多,简单来说,孙刺史手里没钱。 这二来,云江距离京城太近了,十常侍怎么可能让距离京城这么近的一州长官,拥有强悍的兵权呢?因而孙刺史手里没有多少兵权,全都是花架子。 如此一来,孙刺史的底气就弱,骨头也软,见到曲音,便像是耗子见了老虎,吓得脊梁都抬不起来。 孙刺史对叶宁赔笑:“这位是……是宁水食肆的叶老板罢!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叶宁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他不想巴结谁,只想好好儿的做生意,因此没必要与他打官腔,道:“刺史大人,今日云江酒楼的郑掌柜,带着衙役在我的铺子闹事,将食客全都赶走了,还把铺子的碗碟摔了,弄得如此乌烟瘴气,可都是打着您的名头与旗号。” 孙刺史狠狠瞪了一眼郑掌柜和那些衙役。 叶宁道:“自然,这些与刺史大人定是无关的……叶宁只求刺史大人可以做主,郑掌柜打碎的碗碟,必须照价赔偿,还有……” “被赶走的客人还未清账,店面的营业损失,耽误的外卖订单,也都需要一一结算。” 孙刺史下意识看了一眼曲音,又看了一眼曲清非,二人都没有说话,虽没有表态,但那意思便是默许了叶宁要价。 “对对!”孙刺史点头:“无错,这是误会,损失自然要赔偿,自然要赔偿。” 叶宁拿出算盘,道:“即是如此,那咱们合该好好儿算一算。” 叶宁开始扒拉算盘,但其实……他根本不会用算盘,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扒拉一大通之后,道:“郑掌柜,您今日跑到铺子上找茬儿,这是账面上的损失,还有我伙计的误工费,这是精神上的损失,另外外卖超时,我对那些食客也得有所补偿不是么?这些杂七杂八的拢共算起来,不多,五十贯。” “五……”郑掌柜呛到了,憋红了脸,咳嗽起来。 五十贯!怎么不去抢? 孙刺史却抢先道:“应当的!应当的!该赔!” 郑掌柜是来找事儿的,不是来送钱的,冷汗测测的往下流,割肉一样的疼痛,可是孙刺史已经发话了,他怎么能不答应。 叶宁又对那个腹痛的食客道:“那你呢?肚子还痛不痛?” “不不不!”那人本就是被郑掌柜雇来的地痞流氓,哪里见过这么多大官儿,平日里只与衙役打过交道,吓得脸色惨白,咕咚跪下来,什么都说了:“都是郑掌柜!是郑掌柜给了我小人半贯钱!让小人来铺子上找茬儿,说可以白吃白喝,还能捞一笔汤药钱,事成之后,还会给小人额外的赏钱!小人纯纯是被猪油蒙了心,开恩啊!开恩啊——” “你!”郑掌柜眼看他把自己出卖了,气得想要踹人。 曲音冷笑一声,道:“看来孙刺史的治下,也是有些刁民的。” 孙刺史连连道:“是是,曲大人说得对,我这就将这些刁民,全都……全都叉出去。” “来人啊!都打出去!打出去!” 衙役赶紧将郑掌柜和找茬儿的食客打出去,叶宁朗声道:“郑掌柜,别忘了赔我的五十贯钱。” 闹事儿的人全都被打出去,孙刺史点头哈腰:“曲大人,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叫您看笑话了。” 曲音淡淡的道:“今日我本是邀请孙刺史一同享用美味的,别被刁民破坏了心情。” “是是是。”孙刺史点头:“您说的对,实在太对了!” 曲音哪里想请孙刺史吃饭,其实是因着蒋长信叫他过来,若不是蒋长信叫他出马,曲音根本看不上这位孙刺史。 叶宁引着众人上了二楼的雅间,雅间的格调很清幽,但是与云江酒楼的奢华是比不得的。 叶宁将菜牌子放在台面上,孙刺史看了看,面露嫌弃之色,似乎觉得叶宁的这些黄焖鸡,实在太便宜了,三四钱一份,就算加足了配料,也才十个钱,怎么能配得上自己这刺史的身份?更加配不上曲音这大长秋的身份。 孙刺史硬着头皮点了一些,把最体面的菜色,全都点了上来。 很快,黄焖鸡便端上来,一共两份,曲音和孙刺史对坐着,曲清非甚至没有坐下来,要挎着秀衣剑,兀立在曲音身后,他冷着脸面,不苟言笑,孙刺史真真儿是食不下咽。 呼—— 叶宁将小砂锅的盖子掀开,一股喷香的滋味儿蒸腾而出。 孙刺史上一刻还十足嫌弃,下一刻竟露出震惊的表情,使劲吸了吸鼻子。 “好香!”他忍不住感叹。 曲音道:“孙刺史尝尝罢,今日曲某请客,孙刺史可不要与我客套。” 孙刺史实在没忍住,夹起一块鸡肉送入口中,惊艳的睁大眼睛。往日里他请宴席都是在云江酒楼,摆盘自是讲究的,食材自是金贵的,但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吃,面子是足的,但吃起来总是差点滋味儿。 孙刺史吃过黄焖鸡米饭,这才明白,差的就是这烟火气息。 孙刺史一不留神,直接吃光了一砂锅的黄焖鸡,米饭伴着汤汁儿,全都给吸溜了干净。意犹未尽的一抬头,赫然发现曲音根本没有动筷子。 孙刺史又是尴尬,又是后怕,上官还没动筷箸,自己倒是吃得干净。 曲音淡淡的道:“孙刺史吃得可好?” “好!好……”孙刺史连连点头。 曲音这会儿连客套也不客套了,道:“既然吃好了,那曲某便不送了。” 鸡肉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孙刺史尴尬的站起身来,道:“那……下官便不打扰,先告辞了。” 阿直打开雅间的门,道:“孙刺史,请。” “不敢当不敢当!”孙刺史一打叠的作礼,擦着冷汗退出了雅间,从二楼走下来。 离开宁水食肆的时候还回头多看了一眼招牌,恶狠狠的道:“姓郑的做的好事儿,差点将我也给连累了去!” 孙刺史离开,叶宁和伙计们将店面收拾的差不多了,阿直请叶宁和蒋长信上楼。 叶宁进了雅间,奇怪的道:“曲大人怎么没用膳食,是今日的黄焖鸡,不和曲大人的胃口?” 香菇去了梗子,腐皮也没有炖烂,都是按照阿直叮嘱做的。 曲音道:“对着不相干的人,曲某向来是食不下咽的。” 阿直道:“义父,我将这些装在食合里,带回去如何?” 曲音点点头,阿直麻利的开始装食合。 曲音端起茶杯来,轻轻的呷了一口,道:“今日我可算是帮了叶老板一个大忙?” 叶宁道:“曲大人仗义出手,叶宁自然感激不尽。” 曲音挑眉,瞥向一旁的蒋长信,道:“六皇子呢?今日若不是曲某赶到,恐怕铺子都要被云江酒楼砸了,我帮了如此一个大忙,六皇子是不是需得欠曲某一个人情?” 叶宁微微蹙眉,看向蒋长信。 蒋长信和曲音如今是合作的干系,只不过两面都有自己的考量,虽说是结盟,却也不是坦诚相对的,各自有各自的芥蒂。 若是因为自己铺子的事情,叶宁心想,让蒋长信平白欠了曲音一个人情,人情债可是最不好还的,怕是以后蒋长信要受曲音的挟制。 蒋长信一笑,他的笑容淡淡的,因着唇形略薄,带着一股薄情的错觉。 “曲大人何出此言呢?”蒋长信道:“我可是个傻子,不懂什么叫人情债。” 曲音端着茶杯的手明显一僵,脸色也跟着僵硬起来。 叶宁眨了眨眼睛,松了口气,忍不住感叹着,果然是蒋长信,脸皮真厚啊…… 第56章 喝花酒(2更) 蒋长信慢条斯理,振振有词,道:“既然是盟友,我与曲大人还分什么你我,计较什么人情?未免算得太清楚,显得见外。” 曲音的眉心明显抖动了两下,道:“六皇子说得有些道理。” 他长身而起,掸了掸袍子,道:“那我今日便不打扰了。” 转头对叶宁道:“今日的饭钱茶钱,劳烦叶老板算一算罢。” 叶宁可没有蒋长信那么厚的脸皮子,曲音是大老远儿过来帮忙的,虽然请了孙刺史一顿黄焖鸡米饭,合算起来也没有多少财币。 叶宁道:“多亏了曲大人,我今日才能从云江酒楼浅捞一笔,曲大人的饭钱茶钱,便当是云江酒楼请的罢。” 曲音点点头,他发现了,听叶宁说话,可比听蒋长信说话动听多了,道:“叶老板,那便不叨扰了。” 说罢,施施然离开了食肆。 阿直提着食合,道:“叶宁,那我也走了,若是云江酒楼那些人再找麻烦,你便来找我。” 叶宁笑了笑,阿直也跟着离开,宁水食肆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蒋长信道:“宁宁,你该收曲音的饭钱。” 叶宁无奈的道:“你把曲音大老远叫过来帮忙,还要收人家饭钱茶钱,太说不过去了。” 第117章 蒋长信道:“他如今与咱们乃是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自是跑不脱的,若是有什么麻烦,你只管去找他们来帮忙。” 不得不说,曲音的名头好用的厉害,经过今日这事儿,怕是云江酒楼也不敢来找晦气了。 叶宁微微蹙眉,道:“只是今日闹得这般大,会不会对你有所影响?” 蒋长信的身份还不能透光,今日连刺史都惊动了,指不定会传成什么模样。 “原来宁宁是在关心于我?”蒋长信道:“放心,曲音会将消息压下来,毕竟……他也不想现在和杨世仝撕开脸皮。” 蒋长信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叶宁便也不再替他担心。 云江酒楼果然消停了下来,再没来找茬儿,过了两日,云江酒楼的管事儿亲自登门,这次并不是趾高气昂的嚣张模样,反而低眉顺眼的。 管事儿的嗓音小小的,温温柔柔,好似从来不会高声说话,异常斯文:“哎呀,叶老板!” 崔岩戒备的盯着管事儿,道:“你来做什么?滚出去!” 崔岩身材高大,尤其是虎着脸,比真正的打手更像打手。 “误会误会……”管事儿的赔笑:“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若早知叶老板是孙刺史的自家人,咱们也不敢得罪叶老板,不是么?” 叶宁并不理会他的奉承,道:“有话便说,无事我还要忙着开张。” 管事儿的连声道:“有事儿,有事儿!这不是嘛,我们掌柜的,让我将欠您的五十贯钱,送来了。” 他挥了挥手,两个打手抬上来一只箱子,哐——放在地上。 箱子沉甸甸的,打开来一看,里面堆着满满的财币,足足五十贯。 管事儿的道:“叶老板,您数数看。” 他只是这么一说,叶宁却当真了,毕竟云江酒楼做事儿素来不体面,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缺斤短两? 叶宁对崔岩道:“阿岩,你来数数,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是,师父!” 崔岩立刻走到箱子跟前,弯下腰,一贯一贯的清点起来。 管事儿的脸皮抽搐,却还是硬着头皮赔笑道:“还有一件事儿,那个……叶老板,每年初秋的这个时候,我家掌柜的都会在云江酒楼摆筵席,招待各位供货的掌柜老板,今年也是如常,宴席办在明日里,掌柜的特意叫我来给叶老板送请帖!叶老板可是咱自家人啊,那一定是要见一见云江镇的各位老板了。” “之前……”管事儿的谄媚:“是我家掌柜的,做事儿不够周全,不小心开罪了叶老板,这不是嘛,我家掌柜的特意将功补过,想借着这次机会,为叶老板引见引见。您是知道的,来云江镇做生意,那不得多见见各路的神仙呢?” 叶宁只是看了一眼请帖,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 管事儿的一时闹不清叶宁的态度,刚想要继续劝说,崔岩突然道:“师父,一共五十贯是不假的,但是其中有一贯,少了两枚财币。” 一贯银钱是用绳子将钱币穿起来,这才称之为一贯。 管事儿的也没想到有一贯会缺斤短两,少了两个财币,竟还叫崔岩数出来了,谁没事儿撑得去数这个? 管事儿的吓了一跳,道:“叶老板叶老板,我这就给您补上。” 他连忙掏自己的袖子,可是出来的匆忙,袖囊中没有带财币,又对身边的打手道:“你们谁带钱了?谁带钱了?” 打手们七手八脚的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终于,六个打手凑足了两枚财币。 管事儿的将两枚钱币交给叶宁,干笑道:“叶老板,您看请宴的事情……” 叶宁接过两枚钱币,叮铛——扔在箱子里,道:“欠我收到了,阿岩,送客罢。” “是!” 崔岩的嗓音犹如洪钟一般,瞪着眼睛,将云江酒楼的管事儿赶出去,几个打手也便怂了,根本不敢吭声儿,灰溜溜的也被赶了出去。 “哈哈哈——”程昭向蒋长信学着管事儿的模样,拍手笑道:“主子爷,您都没看到,当时那个管事儿的,一直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就为了凑齐那两个钱板子!哎呦,笑死我了!” 果然是叶宁,蒋长信不由笑起来,什么事儿都可以糊弄,在钱币这件事情上,是绝对不能糊弄的,倒是极为可爱。 蒋长信忙着给叶宁准备礼物,因为惊喜提前曝光了,也不必每日里钻到那花柳巷子去,把工匠请到了宅子里,大张旗鼓的给叶宁置办,这几日便快完工了。 “宁宁,你回来了。”蒋长信看到叶宁,直接撇开了程昭,走过去,用扇子给他扇风,又递了一杯冰凌拔着的凉茶,道:“喝口茶水,润润嗓子。” 叶宁呷了一口茶,凉得通体舒坦,将初秋的燥热压下去,分明已然立了秋,可是这天气还是如此闷热,躁得慌。 蒋长信道:“我听程昭说,云江酒楼给你递了帖子?” 叶宁点点头。 蒋长信问:“你打算去么?” 叶宁想了想,道:“云江镇的商贾每年都会去参加燕饮,若是能见一见那些人,也是好的,毕竟往后在云江做生意,难免要与他们打交道。” 蒋长信道:“只不过这样的宴席,一般鱼龙混杂的。” 叶宁道:“无妨,我去照一面,若是有用我便多留一会子,若是无用,我随便寻个借口,提早回来。” 程昭在一面笑,道:“主子您便说,家里夫君撒娇耍赖,哭得厉害,要你早点回去呢。” 叶宁眼皮一跳,蒋长信瞪了一眼程昭。 程昭立刻跑着离开主屋儿,还给他们带上了门。 蒋长信等程昭走了,屋舍中就剩下他们二人,那脸皮的厚度唰唰的增生,笑道:“那宁宁想不想要看我撒娇耍赖?” 叶宁眼皮更是砰砰的狂跳,推开凑过来的蒋长信,撇头道:“别闹,热得很。” 的确热得很,蒋长信的体温高,像个大火炉子,稍微靠过来叶宁便会觉得异常燥热,心窍也莫名的开始狂跳,干脆把脸转过去,不看蒋长信那张俊美的容颜。 蒋长信很奇怪,叶宁今日好似不喜欢看自己“撒娇”,难道是自己的法子用的太多,不起效果了? 蒋长信干脆严肃的道:“宁宁,明日宴席你不要饮酒,小心着了他们的道。” 叶宁点点头:“放心,我不吃也不喝,去打个照面,先看看情况再说。” 云江酒楼每年都会开一次这样的宴席,宴请云江镇有头有脸的商贾,大家坐在一起互相吹捧,交换交换商情,若是能谈得拢,便谈一两笔生意,也算是云江镇的传统项目了。 这一天从下午开始,云江酒楼便不接待食客了。 天色昏黄之时,叶宁坐着蒋家的马车来到云江酒楼。 “哎呦喂!叶老板!”管事儿的殷勤的在酒楼门口迎接。 家丁还未拿出脚踏子,那管事儿的殷勤的直接扑过去,往地上一跪,便要给叶宁当活生生的脚踏子。 旁边的家丁瞠目结舌,都没见过这等世面,两天之前管事儿的还在对宁水食肆找茬儿,这一转眼,卑躬屈膝得令人不适应。 叶宁打起车帘子,垂头看了一眼管事儿的,家丁也是为难,管事儿的趴在地上,那么胖的身子,撅了个大腚,把地方全都占光了,家丁也找不到地方放脚踏子。 叶宁摆了摆手,让家丁退下,他根本没有踩脚踏子,轻轻巧巧的从车上一跃,直接跳了下来。 “哎呦!”管事儿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觉得丢人,照样殷勤的道:“叶老板您小心,您小心,可别磕了碰了!” 叶宁不理会他,直接进了酒楼。 管事的连忙高喊:“宁水食肆,叶老板到!” 雅间本是人声鼎沸,充斥着恭维吹捧的嗓音,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有几个商贾忍不住低声道:“他就是叶宁?” “宁水食肆的老板……还真是个哥儿?” “生得倒是好看。” “好看管什么用,也不能用来赚银子。” “嘿,谁说的?我听说,连刺史大人都光顾了宁水食肆,专门去吃那个黄……黄焖鸡米饭!” “我还听说,叶老板的夫君是个傻子,做夫郎的整日抛头露面,也就是个傻子才不计较这些,要我……可不行。” “嘘,小点声!走过来了……” 叶宁走进雅间,方才窃窃私语的声音陡然转变成了恭维。 “叶老板,久仰啊!” “哎呦,叶老板这一看便不是池中之物,将来必有一番作为啊!” “若我说,叶老板年轻才俊,虽然是个哥儿,可不只比下了多少男郎!” “就是就是……” 郑掌柜连忙上前,请叶宁坐在主席上,道:“叶老板,您请坐,来来,我为您引荐。” “这是咱们云江最大的绸缎商,那江南权家穿的绸缎,都是咱们云江船运过去的!” 第118章 “这位是咱们云江顶顶有名的珠宝商……” 叶宁甚至在这些人群中,看到了豢养家畜的老丈人,只不过老丈人的席位在最末,穿的也简朴,无名无姓的,也没有被引荐。 众人全部落座,郑掌柜啪啪拍了两下手,首先是一队歌姬讴者鱼贯而入,全都是胡人的打扮,穿着轻纱,衣衫又小又薄。 紧跟着又进来一队青年男子,同样穿着轻纱,勒着手臂,箍着大腿,胸口若隐若现。 郑掌柜笑起来:“叶老板,今儿个这节目,是特意为叶老板准备的,吃酒吃酒。” 叶宁只看了一眼,辣眼睛,很快收了回来。 郑掌柜觉得叶宁是个哥儿,那必然是喜欢年轻俊美的男子,可是他打错算盘了,叶宁是个直男,真的不好这口儿,并不喜欢男人穿着小衫在自己面前又跳又抛媚眼儿。 张掌柜尴尬极了,这可都是他寻来的舞者,姿色和姿仪都没得挑,哪知叶宁如此挑剔,多看一眼都不看。 “叶老板……”郑掌柜干笑着,道:“这不是嘛,咱们前些日子闹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都揭过去了,揭过去了!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自罚三杯!自罚三杯!” 郑掌柜一口气闷了三杯,还把酒杯倒转过来,一滴不剩,以示诚意。 叶宁低头看了一眼酒盏,只是道:“我不善饮酒。” 郑掌柜讨了无趣,又是一连串干笑,道:“是我思虑的不周全,来人啊,给叶老板换上最好的香茶!” 很快,几个穿着单薄的男子捧上香茗,娇滴滴的道:“叶老板,请喝茶——” 叶宁:“……”怕噎死。 郑掌柜道:“叶老板,不是我说,这整个云江,只有咱们两家酒楼铺子,若是……若是我们两家可以联袂,那整个云江的吃喝用度,还不是咱们说了算?” 其实云江镇一直以来,在饮食方面,就是云江酒楼一家说了算的,完全是垄断地位,很多饮食的规矩,都是他们来决定,旁人根本多说不了一句。 如今却多了一个叶宁。 郑掌柜本想将叶宁赶出云江,没成想遇到了大佛,踹到了石头,差点倒了血霉!这不是没有法子,只能选择与叶宁合作么? 张掌柜拿出一张书契,道:“这是咱们两家联袂的书契,咱们两家变一家,以后荣辱与共,叶老板初到云江,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供货罢?无妨无妨的,你看到那个老货了么?他家的家畜都是散养的,肉质最紧,也是最鲜嫩的,我来为叶老板牵桥搭线,保证让他以最低廉的价钱,将家畜供给宁水食肆,如何?” 他说着,还挥了一下手,示意几个伺候的男子过来,道:“没看到叶老板的茶水少了么?快添茶啊!” 几个男子围着叶宁,七嘴八舌的道:“叶老板,我替你添茶。” “叶老板,我替您揉揉肩膀罢。” “我的手艺可是极好的呢,叶老板要不要也试试?” 蒋长信将叶宁送出门,但他没有回房间,而是也出了门。他不放心叶宁自己去赴宴,自然是要悄悄跟着的。 到了云江酒楼,蒋长信没有走正门,毕竟他没有请柬,在外人眼中他就是个傻子,什么也不不会干,云江酒楼自然不会请一个傻子来赴宴。 蒋长信拔身一跃,灵巧的跃上酒楼二层,沿着二层的户牖来到雅间窗外。 程昭跟在旁边,低声道:“主子爷,酒宴刚开始,您现在就开始等主子,要等到何时啊?” 随即一笑,道:“哦我知晓了,主子爷您是怕夫郎出去喝花酒罢?” 蒋长信皱眉盯着他,程昭道:“这出去赴宴,尤其是商贾,多半都是喝喝花酒,听听曲儿,怀里搂个姑娘或者哥儿,就把生意谈下来了,至于主子嘛……兴许就是怀里搂两个可心的壮男……” 他说到这里,往窗户缝一看,“嗬——”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捂着嘴道:“还真叫我说对了?” 随即摇头道:“没眼看没眼看,还是人家外头的男人会顽,主子爷你一下子便被比下去了,要不然您也穿成这样……?” 蒋长信见他一惊一乍的,把人推开,自己也往窗户缝里看去,只见雅间之中,好几个壮硕的男子,身上只缠了一些轻纱,还缠得倍儿紧,把肉都给勒出来了,活似卷饼吃的炖肘子,殷勤的围拢着叶宁,甚至要上手给叶宁揉肩。 蒋长信曾经给叶宁揉过肩膀,叶宁的身子敏感的厉害,稍微一碰便会舒服的呻吟,好似一只慵懒的小猫。 蒋长信心中警铃大震,一股不悦的阴霾席卷上来,随手一揪,扯下一颗盘口,从窗子的缝隙打进去。 “啊呀!”一个壮男刚要碰到叶宁,突然倒栽葱,一下子跌在席上,下巴磕在台面上,撞翻了郑掌柜手中的酒水,飞溅的到处都是,惊得满座都是大叫。 叶宁吃了一惊,低头一看,一个小小的盘扣咕噜噜滚进来,就掉在叶宁的席位旁边。 那盘扣好生眼熟,好似……蒋长信衣服上的扣子。 叶宁往户牖外看去,一条人影一闪,立刻躲在窗子后面,似乎不想被叶宁发现。 蒋长信侧身躲在窗子后面,程昭也跟着紧紧贴着墙壁,生怕被叶宁发现,摇头感叹:“主子爷,要我说,您就应该摆正心态,反正您是正宫,正宫便要有正宫的气度,可不要小家子气了。” 蒋长信:“……” 第57章 看看腹肌(1更) 蒋长信侧头幽幽的瞥了一眼程昭,道:“那于渊呢?他若是找一堆,你打算如何?” “于渊?”程昭惊讶的道:“他找一堆,主子爷您在说什么啊?” 程昭噗嗤笑出声来,好似觉得蒋长信的话很是有趣儿,道:“主子爷,您也不看看于渊,袖囊中拢共也掏不出三个钱,他能找什么?” 蒋长信:“……” 蒋长信一阵语塞,程昭还在说:“主子就不同了,主子如今是云江镇有头有脸的哥儿了,咱不说是最有钱的人,那是有些说大话了,可云江镇最有钱的哥儿那一定是了,这上赶着的男郎,从此便乌央乌央的,环肥燕瘦,要多少有多少了!” 蒋长信又是一阵沉默,看起来沉默寡言,天生不爱说话的模样,其实心窍里酸溜溜的,酸水好像山泉,咕噜噜源源不断的涌上来。 叶宁发现了地上滚落的扣子,虽小小一个,但一看便是金贵人用的。 他不着痕迹的将扣子捡起来,掖在自己的袖囊之中。 “哎呦哎呦,让叶老板久等了!”郑掌柜和另外几个掌柜脏了衣裳,出去换了一趟,很快火急火燎的赶回来。 “这契书的事情……”郑掌柜回来一看,叶宁并没有在契书上签字,立时瞪了那几个壮男一眼。 叶宁平静的道:“郑掌柜,我方才思量了一番,你们的云江酒楼,面向的乃是达官显贵,而我的宁水食肆,面向的只是普通百姓,价格低廉,食材普普通通,虽都是饮食的行当,然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他说到这里,郑掌柜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这不是摆明了拒绝自己的合作么? 果不其然,叶宁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想来是没有什么合作机会的。” 叶宁将契书放在满是奢华酒肉的台面上,道:“财币呢,我还是喜欢自己赚。” 众人尴尬的看着郑掌柜,都没想到叶宁会拒绝的如此干脆。 “哈、哈哈……哈哈哈哈……”郑掌柜干涩的笑起来,道:“看看!看看!咱们叶老板就是不一样啊,有气魄,有胆识!” “对对对,”旁的掌柜恭维起来:“怪不得连刺史大人也会光顾宁水食肆。” “叶老板就是与一般的哥儿不一样,便是男郎也赶不上的!” “是啊是啊!叶老板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咱们以后还要仰仗叶老板啊!” 不管是阴阳怪气,还是溜须拍马,叶宁都不吃他们这一套。他滴酒不沾,连茶水也不喝一口,眼看着宴席没什么意思,便站起身来。 “对不住各位,时辰晚了,我还得回家去,今日便先告辞了,各位尽兴。” 叶宁起身离开的时候,正好外面下起了小雨,郑掌柜巴结道:“叶老板,这外面下雨了,要不然……您在我这里再小坐一会儿?” 叶宁拒绝道:“郑掌柜太客气了,我坐了马车来,不妨事儿的。” 郑掌柜也没有可说的了,只得放叶宁离开。 叶宁一走出去,众人便不笑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这个叶宁,真是不识抬举,咱们这么多人给他敬酒,是一口也不饮!” “哼,就是仗着有刺史给他撑腰!那张脸蛋儿倒是我见犹怜了,说不定刺史就是看上他了!” “嘘——这话怎么能乱说,若是叫刺史听到了……” 郑掌柜冷笑一声,道:“这个叶宁,初来云江镇乍到,不懂咱们道子上的礼数,无妨,让他自己闯一闯,我还把这话放下了,表面上都给我和和气气的,背地里嘛……谁也不许与他买卖!” 第119章 “没错,搓一搓他的锐气!” 外面下着小雨,叶宁从云江酒楼走出来,心中庆幸,幸好带了伞,还叫马车等在外面。 “宁宁!” 他一走出来,便听到有人唤自己,果不其然,便看到了那颗扣子的主子——蒋长信。 蒋长信站在路边,朝着叶宁摇手。 叶宁道:“你怎么来了?” 蒋长信道:“天色晚了,我来接你回家。” 叶宁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方才进入云江酒楼的时候,堪堪黄昏,这会子也不过日落,天色都没有黑透呢。 叶宁笑起来:“那是很晚了。” 他一面说,一面东张西望:“马车在何处?刚才就停在这儿了……” 蒋长信一笑:“马车?哦,我让他们先回去了。” 蒋长信一直站在二楼窗户外面的雨沿上,听到叶宁要走了,便想要和叶宁独处,轰着程昭离开,还让马奴赶着马车也一并子回去。 悠然的月光之下,吹着小夜风,蒋长信拉着叶宁的手,二人漫步在小镇的路上,的确是一件美事儿。 可惜…… 下雨了。 叶宁瞪着眼睛,隔着窸窸窣窣的雨帘,道:“你让马车先回去了?” 蒋长信眼皮一跳,稍微有些尴尬,谁能想到,这雨说下就下呢? 叶宁道:“那你的伞呢?” 蒋长信:“……” 蒋长信微微垂头,装可怜:“我没带伞出来。” 叶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蒋长信让马车先回去,还没带伞,那他来接自己做什么?拖后腿的么? 叶宁无奈的撑起伞,道:“幸好我带了。” 万幸的是,没有把伞放在马车上,否则他们便要冒雨跑回去了。 蒋长信抢着为他撑伞,道:“宁宁,我来。” 他说着,很自然的搂住叶宁的肩膀,将人搂进怀里,微笑道:“靠近一些,小心淋到你了。” 叶宁身子不稳,一下子靠在蒋长信怀中,蒋长信的体温很高,胸膛带着一股热气,叶宁吓了一跳,肩膀都僵硬着。 蒋长信没有松手,一直搂着叶宁,道:“宁宁,咱们走罢。” 叶宁的心跳莫名变得飞快,嗯了一声,他想与蒋长信拉开一点距离,可偏偏蒋长信搂得紧,还说:“宁宁你身子弱,别淋湿了。” 蒋长信把伞靠近叶宁,他的肩膀宽阔,自己的手臂便露了出来,小雨窸窸窣窣,但也足以将蒋长信的衣袖淋湿。 叶宁蹙眉:“你都淋湿了。” “是啊,”蒋长信顺理成章的道:“这伞太小了,不过无妨,宁宁咱们靠近一些。” 蒋长信又往叶宁这边靠了靠,两个人严丝合缝的贴在一起,叶宁下意识伸手抵住蒋长信的胸口,不想让他贴过来。 蒋长信倒是恶人先告状:“宁宁,你怎么摸我的胸?” “我……”叶宁吓得立刻缩手,道:“我没有。” 蒋长信笑道:“无妨,谁让宁宁是我的夫郎呢?摸了就摸了,你若喜欢,可以多摸两下。” 叶宁的脸颊烧烫,感觉要着火,白楞了蒋长信一眼,传说中高冷的主角攻呢? 蒋长信亲密的搂着叶宁,两个人往蒋家而去,可惜这距离不是太远,蒋长信还未搂过瘾,已然到了家。 刚进大门,叶宁便道:“我有点困了,先去睡了。” “宁宁?”蒋长信叫他都叫不住,叶宁飞快的钻进屋儿里。 蒋长信有些狐疑,这一路上如此亲密,回了家,不应该继续发展发展才好么?为何叶宁这么着急睡觉,难道真的困了? 程昭听了蒋长信的疑惑,撇了撇嘴巴,道:“接人不带伞,搁我也不感动啊!” 蒋长信:“……” 叶宁钻进被子里,面朝里躺下来,不知为何心窍一直砰砰的乱跳,他与蒋长信相处,又是不是一日两日了,两个人睡一张床都好久了,平日里难免磕磕碰碰的,都是大男人,碰一下也没什么。 但叶宁发现,最近自己越来越奇怪了,只觉得蒋长信的体温很高,每次被触碰都像被灼烧了一样,说不出来的怪异。 叶宁听到蒋长信进屋的脚步声,立刻死死闭上眼睛,装作熟睡,心中跳得还是像打鼓一般凌乱…… 叶宁的生辰很快就到了,正在初秋。 众人打算给叶宁办一个生辰宴,就置办在宁水食肆二楼的雅间。因为叶宁是寿星,所以这一日自然不能让叶宁下厨,崔岩这个徒弟负责掌勺,做了一大桌子美味的吃食。 除了食肆的一些人,阿直也前来给叶宁过生辰。 蒋长信看到阿直走进来,脸色登时落下来,道:“他怎么来了?” 程昭低声道:“人家阿直殷勤着呢,早就问过主子喜欢什么,想要送给他生辰礼物呢。” 阿直想要坐在叶宁身边,蒋长信一步插在二人中间,直接挤开阿直,坐在了叶宁旁边,还回头对阿直扬起一抹挑衅的笑容。 阿直被挤开了,不过也没说什么,就捡了另外一个座位坐下来。 阿直拿出一份精美的贺礼,道:“这是义父的一点心意,托我转交给你。” 叶宁接过来,打开盒子一看,好家伙,是一株金子打造的摇钱树,金闪闪的直反光。 蒋长信低声道:“俗气。” 没错,金子太俗气了,可是俗气归俗气,叶宁就喜欢这样俗气的东西。他虽不是很信风水这种玄学,但是做生意的,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多拜拜总是没错的。 叶宁最近在寻思着,这店铺里没有“镇宅”的东西,这不是么,曲音就给送来了,这么大一颗摇钱树,还金灿灿的,缀满了珠宝,绝对“镇宅”。 叶宁对摇钱树爱不释手,这边摸摸那边摸摸,立刻便让崔岩摆在店中,嘱咐道:“这边加一个护栏,把摇钱树拦住,免得被人碰坏了。” “好嘞师父。”崔岩一一记下来。 程昭低声对蒋长信道:“主子爷,失策啊,主子好像更喜欢金子,您就不该捣腾那些木头盒子,也打点金子才对!” 蒋长信咬了咬后牙,他起初见叶宁的时候,叶宁正拒绝了周家的婚事,那毅然决然的模样,好似视金钱如粪土的人。 可是真正接触下来才发现,其实叶宁并不是一个“世外高人”,相反的,他很喜欢钱财,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他的钱他不要。 蒋长信光想着,生辰礼物必须看得出自己的心意,自然要亲手打造,便绘制了图样,做出了一些食合,一时忽略了,其实叶宁喜欢金子…… 蒋长信嘴硬,道:“你懂什么?俗气。” 叶宁摆好了摇钱树,有人走进宁水食肆,叶宁的笑容立刻收敛起来,垂头看着一楼。 正是云江酒楼的郑掌柜。 郑掌柜笑道:“叶老板今日过寿,我便腆着脸来了,叶老板,您不会不欢迎罢?” 老话儿都说了,伸手不打笑脸人。郑掌柜这是算准了,叶宁开门做生意,不能赶客,因而腆着脸便来了。 谁成想…… 崔岩正好在一楼摆放摇钱树,当即虎着脸道:“这里不欢迎你。” 宁水食肆这个铺子,本是崔家的产业,崔家也是开酒楼的,硬生生被云江酒楼挤对的关了门,崔岩的父亲和母亲也因此过世,对于崔岩来说,云江酒楼的郑掌柜不只是一个奸商,而且还害死了他的父母,这仇恨可以说不共戴天了。 崔岩冷冷的瞪着郑掌柜,郑掌柜笑起来,道:“哎呀,这不是世侄么?我与你的父亲多有些误会,但那也只是误会!” 崔岩冷声道:“什么误会?你为了垄断云江的酒楼食肆,害得我母亲重病而亡,逼得我父亲自缢,这笔账我永远也不会忘。” 郑掌柜道:“你瞧瞧,这话儿怎么说的啊,我冤枉,冤枉啊!再者说了,如今这里是宁水食肆,可不是崔家酒楼了,你看看你,一口一个亡啊,自缢啊,今儿个可是叶老板的生辰,大喜宴啊,你这实在晦气……” 崔岩方才一时口快,他本就是嘴笨木讷之人,有什么说什么,便直接在叶宁的生辰宴上,提及了自己父母的死,如今这么一想来,的确不该在这种场合提及。 崔岩看向二楼的叶宁,叶宁也正垂头看他。 叶宁慢悠悠的从二楼走下来,郑掌柜显然是看不起崔岩的,对叶宁道:“叶老板,我今儿个可是来贺寿的,您总不能将我赶出去罢?” 叶宁一笑,郑掌柜是头一次见到叶宁的笑容,一时间差点晃花了眼目。 “今日的确是我的生辰宴,不过……”叶宁慢悠悠的道:“我这人素来不喜铺张浪费,也就是三朋二友的聚会罢了,哪里能劳动郑掌柜这等大忙人呢?” “再者,”叶宁看了一眼崔岩,道:“崔岩是我的徒弟,他说不欢迎,我自然是不欢迎的,郑掌柜,请回罢。” 郑掌柜脸色僵硬,他没想到叶宁真的赶他离开,他若是再站在此处,必然会成为笑柄,气的郑掌柜浑身打颤,大步走出了宁水食肆。 第120章 “这个叶宁!”郑掌柜上了轿子,回到云江酒楼,恶狠狠的道:“实在不识抬举,一个哥儿,竟敢对我这老爷们儿如此不敬!真是给了他脸子了!” 吱呀—— 郑掌柜一个人在屋中发脾性,突然听到推门的声音,呵斥道:“谁!?” 有人推开门,施施然的走进屋中,郑掌柜上下打量着那人,并不识得,脸面十足陌生,甚至以前在云江镇从未见过。 那人身材高挑,看起来纤细又精致,长相倒是有几分好看,但也就是太柔和了,没有叶宁那股子清冷的劲头。 “你是谁?”郑掌柜奇怪,这里是云江酒楼的三层,一层二层都有跑堂的,这人是如何上来的? 那人呵呵一笑:“郑掌柜不要管我是什么人,你只要记住,我是和你一样,想要叶宁身败名裂之人。” 郑掌柜听他提起叶宁,道:“叶宁……也得罪过你?” 那人道:“何止是得罪?他抢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郑掌柜眼珠子转动,道:“你到底是何人?” “你想知道我是何人,还是想要叶宁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郑掌柜道:“这么说……你有法子?” 那人点点头,道:“我来这里,自然是给郑掌柜献计的……” 他顿了顿,道:“叶宁身边的曲音、阿直、程昭,都是会武艺的练家子,是了,郑掌柜可能还不知晓,还有一个唤作于渊的高手,也一直在暗中保护叶宁,郑掌柜想要直接拿下叶宁,是不可能的。” 郑掌柜越听越糊涂,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那人并不理会郑掌柜的这个问题,而是道:“若是能遣开这些人,让叶宁落单……一个哥儿,坏了名声,必然人人喊打,谁还会去他的酒楼吃饭?如何还有脸面抛头露面?” “你的意思是……”郑掌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猥亵的笑容。 那人道:“郑掌柜不觉得叶宁有几分姿色么?他败坏了郑掌柜那么多生意,用他的身子给郑掌柜助助兴,不为过罢?” 郑掌柜的眼睛来回乱转,甚至搓了搓掌心,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但又蹙起眉头:“你也说了,叶宁身边有好几个练家子,我该如何下手?” 那人笑起来:“如今宁水食肆的生意越做越大,他总要进货,不是么?郑掌柜随便找个商贩,与叶宁谈生意,约他出来看货,然后……” 郑掌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道:“说罢,你想要什么好处?” “好处?”那人的嗓音压低,透露出一股狠戾:“叶宁身败名裂,比死还难看,就是对我最大的好处……” 叶宁赶走郑掌柜,崔岩显然有些吃惊,道:“师父,您……您因为我,得罪了郑掌柜,我……” 叶宁道:“我得罪的他还少么?也不差这一点了。” 崔岩更是感动,他抿着嘴唇,喉咙一直哆嗦着,一转瞬的功夫,眼睛便通红起来,竟是要哭了。 “你……”叶宁惊讶:“你不会是要……”哭罢? 不等叶宁说出口,崔岩果然哭了出来,人高马大的,哭的呜呜有声,道:“师父,您是除了我父母之外,对我最好最好的人,呜呜……你不嫌弃我资历蠢笨,教我做厨,还……还帮我出头,呜呜……” 崔岩哭得惊天动地,蒋长信赶紧从楼上下来,生怕崔岩一个激动,便抱住叶宁,他连忙隔开二人,拉着叶宁回到二楼的雅间。 崔岩又哭了好一阵子,继上次怕打雷之后,崔岩又多了一个特点,那就是特别能哭…… “对了!”崔岩哭着哭着,突然抹了抹眼泪:“糟糕了,我的菜还在火上!” 他赶紧蹦起来,飞快的跑去厨房端菜。 今日的菜全都是崔岩做的,摆了满满一大桌子,道:“师父,您快来尝尝看。” 叶宁的酒量不好,明日还要到铺子上看着,也是怕宿醉,便没有饮酒。 崔岩端上来几只小盅,道:“今日是师父的寿辰,我知晓师父不饮酒,所以特意做了这个酒酿汤圆,这东西不上头,香甜可口,师父您尝尝。” 叶宁正好想吃点甜的,小盅盖子一掀开,酒酿的香气扑面而来,上面还点缀了干桂花,十足赏心悦目。 叶宁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酒酿,糖水微微带着一丝混沌,好似玻璃种翡翠的棉絮丝,入口爽滑清甜,甜味刚刚好,不觉得齁人,也不会索然无味。 酒香混合着汤圆的糯香,一口咬破汤圆,里面的内馅儿滚出来,热腾腾的,香甜醇滑。 “师父,如何?” 叶宁点点头,道:“甜度刚刚好,这汤圆也是软糯可口。” 崔岩狠狠松了一口气,这酒酿汤圆不是师父教的,是他自己做的,崔岩不会举一反三,自己做的菜多半是要失败的,这还是做了好几次才成功的。 崔岩嘿嘿傻笑:“师父您若是喜欢,那多吃一些,我再给您盛一些,还有好多!” 崔岩十足热情,给大家都盛了一碗,又给叶宁再满上一碗。 甜甜的,糯叽叽,是叶宁喜欢的口味,又是“小徒弟”的一番心意,叶宁便一连吃了两碗,总觉得再吃的话,汤圆很可能会坨心。 蒋长信素来不吃旁人做的食物,恐怕会引起恶食之症,他今日便是来给叶宁贺寿的,本不打算动吃食。 蒋长信见叶宁喜欢这汤圆,拿起汤匙来,稍稍的呷了一口糖水。 立刻蹙起眉头,这汤水虽然甘甜,但是酒气不小。 蒋长信刚想提醒叶宁少饮一些酒酿,一回头,便对上了叶宁微微殷红的脸面。 “宁宁?”蒋长信伸手触摸叶宁的面颊,比自己的体温还要高。 “你这是醉了?” 叶宁拂开他的手,道:“我……没有饮酒,哪里来的醉?” 说话都不利索了…… 蒋长信一阵头疼,也不知崔岩往里面加了什么酒,还是叶宁对酒气实在敏感,反正叶宁的模样,显然是上头了。 叶宁撇开蒋长信的手掌,又把他的手拉回来,贴在自己的脸上,反复的摩挲,道:“你的手……好凉啊,今天怎么这么凉……” 蒋长信无奈,不是自己的手掌太凉了,而是叶宁的脸颊太烫了,果然是醉了。 叶宁再一次撇开蒋长信的手,一回身拉住阿直的手,笑起来:“阿直……阿直的手更凉……” 说着便要往自己的脸上贴。 蒋长信警铃大震,噌的站起来,动作飞快,双手捂住叶宁的面颊,阿直的手掌这才没有贴在叶宁的脸上。 阿直吓得发呆,一直以来与叶宁的相处,都是十足有分寸的,也就是头一次见面,叶宁为了救他,要脱他的衣裳,除此之外,再没有越矩的举动。 阿直险些便摸到了叶宁的脸颊,他甚至感觉到了那股温热的气息,睁大眼睛,一双狭长的眼睛睁得好像铃铛…… 叶宁也是不挑的,捧着蒋长信的双手,反复的用脸颊摩挲:“好凉快……再摸摸我……” 蒋长信眼皮狂跳,搂住叶宁道:“宁宁你醉了。” “没有,”叶宁坚定的道:“我都没饮酒!” 叶宁意外喝醉了,寿宴也吃的差不多,蒋长信便让崔岩将大家都送走,自己则是亲自送叶宁回家。 叶宁赖着不走,浑身软塌塌的,好似抽走了骨头,软绵绵的勾着蒋长信的脖颈,崔岩把其他人都送走,二楼的雅间里,一时只剩下叶宁和蒋长信二人。 蒋长信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叶宁,他本就不是什么君子,如今叶宁这般主动,总是软绵绵的撩拨自己,总该讨一些好处罢? 蒋长信的唇角挂着笑意,慢慢低下头来,道:“宁宁,知道我要做什么吗?” 叶宁迷茫的看着蒋长信,两个人距离很近,这让他看得并不真切,反而想要看得更加真切,于是垫着自己纤细的腰肢,努力挨近蒋长信,主动凑过去。 两个人的嘴唇几乎贴在一起,自己送上门来的,蒋长信又岂会拒绝,他低下头含住叶宁的嘴唇,轻轻的摩挲,浅浅的吻咬。 叶宁一个激灵,他彻底看不轻蒋长信了,手指绞住蒋长信的袖袍,没有推开,反而紧紧的拉着,眼睫快速颤抖,竟是慢慢闭上了眼睛,一副任由蒋长信为所欲为的模样。 踏踏踏…… 是脚步声。 跑堂的声音响起来,道:“曲少郎主,您丢了什么东西,这会子东家肯定还在呢,我帮您找找。” 是阿直又回来了,不知道落了什么东西在雅间里,折返回来寻找。 阿直的嗓音道:“不劳烦了,我自己去找找。” 蒋长信听到动静,挑了挑眉,唇角的笑容扩大,他没有放开叶宁,反而故意加深了亲吻。 吱呀—— 雅间的门被推开,阿直刚要进来找东西,便看到叶宁躺在雅间的地毯上,微微欠着腰肢,纤细白皙的手臂,高高举起攀在蒋长信的肩背上,浅蓝色的袖袍掉落下来,露出那如玉一般皎洁无暇的肌肤,指尖儿微微颤栗着。那二人分明是在亲吻! 第121章 叶宁想要换气,难耐的嘤咛了一声,轻轻推拒着蒋长信,但那动作不像是推拒,反而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猫,很快被蒋长信抓住了乱动的手掌,握在掌心中,贴在唇边细细的亲吻。 阿直吓得懵了,东西也不找了,赶紧调头便跑,恨不能闭着眼睛下楼,险些从楼滚下来。 “曲少郎主?”跑堂的奇怪,曲少郎主这是见鬼了? “您的东西找到了……”么? 不等跑堂的问完,阿直已经用上轻功,直接跑出了食肆。 “非儿?”街角的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马奴打起车帘子,曲音坐在里面。 “怎么如此仓皇?”曲音蹙眉道。 “我……那个……”阿直不知该如何解释,一想起方才看到的场面,便觉得脑袋发胀。 “脸这般红?”曲音伸出手掌,用手背贴在他的额上:“可是病了?” “没、没有……”阿直像是被烫了一般,向后靠了靠,道:“义父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曲音道:“接你回家,上车罢。” 蒋长信便是故意的,故意叫阿直看到他与叶宁接吻。他看得出来,阿直对叶宁不一样,虽然叶宁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一心都想着赚钱,但蒋长信还是吃味儿,必须狠狠打击阿直这个情敌,让他死心才是。 只是没成想叶宁如此配合,乖巧的不像话,若平日里是个隆冬的冰凌,炸毛的小刺猬,那么此时便是乖巧柔顺的小猫,还主动和蒋长信贴贴。 蒋长信亲了自己家的夫郎,好像占了极大的便宜。 “嗯……”叶宁迷迷糊糊的,嗓音软绵绵,感叹道:“你的嘴唇……好软啊。” 蒋长信脑海中轰隆——巨响,自己这是……被宁宁调戏了? 叶宁专注的凝视着蒋长信,一双眼目氤氲着雾气,轻轻的舔了舔自己的唇瓣,道:“我想试试……” “试试?”蒋长信不解,但他的嗓音已然沙哑的不成模样,道:“试什么?” 叶宁轻声道:“试试……我对男人有没有感觉。” 蒋长信还是不解,毕竟在他的世界观里,叶宁是哥儿,便是要嫁给男郎的。不等蒋长信理解叶宁这句话,叶宁突然坐起身来,一个翻身,反客为主大马金刀的将蒋长信压在地毯上。 蒋长信挑眉,叶宁这个举动实在太危险了,道:“宁宁你想怎么试试?” 蒋长信本想调戏叶宁一把,毕竟平日里的叶宁有些“腼腆”,对于情爱之事非常生涩。今日叶宁饮了酒,竟意外的热情如火。他垂下头,软绵绵的打量着蒋长信,从蒋长信的脸,到蒋长信的胸膛,然后是下腹。 叶宁突然笑起来:“看看腹肌。” “什……”蒋长信分明听清楚了,却像是没听清楚一样。 就在他怔愣的时候,叶宁已然出手,嘶啦一声,直接将蒋长信的前襟一分为二,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睁大,雪亮雪亮的,好似天上璀璨的繁星,轻启双唇,发出轻轻的一声赞叹:“胸好大。” 前襟被撕开,但衣带阻碍了叶宁的视线。叶宁毫不含糊,一点子不犹豫,唰唰两下,豪爽的抽掉蒋长信的革带与衣带,随手一丢。随着嘎啦一声,蹀躞撞击在地上的声音,蒋长信的衣襟再无遮掩,簌簌然向两边垂下,袒露出平日里“暗不见天日”的腹肌。 叶宁再次低低的感叹了一声:“真的有腹肌,还有好多……” 蒋长信哭笑不得,总觉得今日不该招惹醉鬼,道:“宁宁,我送你回家歇息罢。” “不要,”叶宁挥开蒋长信的手,道:“别动!” 叶宁伸手一抓,非要一只手按住蒋长信的双手,还要将蒋长信的双手按在头顶。叶宁的身量比蒋长信矮了许多,体格也小了一圈,手掌自然没有蒋长信那般宽阔,抓了两回,都失败了,抓住一只手腕还差不多,两只并拢实在太勉强了。 叶宁嘴唇一抿,摇了摇下唇,一副很不欢心,却又执拗的模样。 “好好。”蒋长信无奈,主动合拢双手,送到叶宁的手心里,叶宁这才扬起笑容,在蒋长信乖乖儿的配合之下,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压制在头顶。 如今的蒋长信只能庆幸,幸亏已然把大家都送走了,也让程昭和于渊先回去了,否则自己的两世英明,必然毁于一旦。 叶宁成功压制住蒋长信,另一只手慢悠悠的向下滑,道:“让我来……数数腹肌。” 应声,蒋长信的腹肌收紧,变得更加深刻,叶宁的指尖好像鸿毛,时而轻点,时而轻扫,若有似无的好似挑逗,蒋长信的眼神也跟着而深刻起来,愈发的后悔任由叶宁“胡闹”。 “一……二……”叶宁勉强睁开惺忪朦胧的醉眼,认真的悉数着:“三、四……五!” 蒋长信额角慢慢被汗水浸透,沙哑的道:“宁宁,别闹了。” 叶宁皱眉:“你打扰我数腹肌了……你,嗯,有五块腹肌。” 蒋长信哭笑不得:“五块?” 叶宁摇头:“不对不对,不是五块,我再……数数,都是你捣乱,我数错了……” 叶宁又开始重新细数腹肌:“嗯……六、八、九……变成九块了。” 蒋长信苦不堪言,六后面怎么就接上八了呢?但他觉得此时的重点,不是教醉鬼数数。 “你再闹,”蒋长信眯起眼目:“我便不客气了。” 叶宁歪头,迷茫的问:“怎生不客气?” 蒋长信的眼神犹如深邃的寒潭,突然一个发力,轻而易举的将叶宁按在席上,道:“看来今日,必须给你这个醉鬼一个教训。”他低下头,再次含住叶宁的嘴唇。 叶宁有了之前的经验,又饮醉了酒,似乎并不甘心示弱,主动搂住蒋长信的脖颈,学着蒋长信之前的举动,反击了回去。蒋长信的眼中闪过一丝吃惊,他头一次感觉到叶宁的热络,胸腹中的火气登时燃烧起来。 “宁宁……”蒋长信低沉的嗓音洒在叶宁的耳畔,幽幽的道:“你看,你有反应了。” 叶宁迷茫的望着蒋长信,因为饮酒的缘故,脑海中钝钝的,反应很快,顺着蒋长信的目光看过去,软绵绵的“咦”了一声,喃喃的道:“难道我不是直的?” 第58章 宁宁负心汉(2更) 阳光洒在叶宁的眼皮上,脑海中钝钝的,转得很慢。 叶宁抬起手,下意识遮住刺目的阳光,指尖触碰到眼皮,突然一顿,愣住了…… 略微凌乱的回忆,排山倒海一股子涌进来,叶宁的眼眸快速震动,盯着自己的手掌,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昨日他根本没有饮酒,只是食了一些酒酿汤圆,谁知后劲儿这么大,一下子便上了头。叶宁主动要求和蒋长信试一试,对着蒋长信是又摸又看,时不时评点两句,甚至到了最后,还互帮互助,餍足的睡了过去…… 叶宁喃喃自语:“是……做梦?” 可是一侧头,便发现自己躺在蒋长信的臂弯中。二人昨夜根本没有回蒋家,直接留在了宁水食肆的雅间,雅间里自然是没有软榻的,二人便躺在地毯上将就了一夜,蒋长信的胳膊已然变成了叶宁的头枕。 叶宁僵硬着脖子,不敢动弹,生怕吵醒了蒋长信,一点点的欠起身来。 他稍微一动,簌簌——蒋长信的革带扔在地上,拢起来的衣衫软绵绵散下来,露出昨夜被叶宁细细数了三四遍的腹肌。叶宁的脑海中下意识的想,不是五块,也不是九块,是八块,正宗的八块…… 叶宁使劲摇了摇头,不对不对,饮酒之后不应该断片儿么?怎么回忆的如此清晰,那些撒酒疯的举动清清楚楚的烙印在脑海中,甚至指尖儿还残存着细数腹肌的温暖。 叶宁想要把目光移开,眼神却恍然颤抖了一记,蒋长信的腹部上那是、那是牙印? “我……”叶宁不敢置信的自言自语:“我咬的?” “呵呵。”一声轻笑传来,就在叶宁震惊、纠结、彷徨之时,蒋长信听到声音已然醒来,给出了肯定的答案,道:“自然是宁宁咬的。” 叶宁:“……” 叶宁精巧的喉结微微颤抖,下意识抿了抿嘴唇。 蒋长信又道:“宁宁饮了酒,竟变得这么凶,不只是咬我,还……” “等等。”叶宁及时捂住了蒋长信的嘴巴,嗓音莫名有些艰涩的道:“我们昨天。昨天是不是……” 蒋长信被他逗笑了,明知道叶宁要说什么,却故意问道:“是不是什么?” “是不是……”叶宁的嗓音更低,道:“做了?” 蒋长信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道:“宁宁,你不会以为那样便是做了罢?” 叶宁缓慢的眨了眨眼睛,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个直男,笔杆条直,直得不能再直,从未仔细考虑过自己的取向。因着叶宁对情爱很淡漠,他从未对任何人动过心,更不会考虑男人,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了解的自然也不多。 第122章 蒋长信靠过去,在叶宁耳畔轻声道:“没关系宁宁,我可以慢慢教你。” 叶宁的脸面上爬起一股淡淡的殷红,很快眯起眼睛,道:“你很懂这些?” 蒋长信上辈子只顾着报仇,一心想着扫平十常侍,回到京城,又忌惮王皇后的眼线,满心都是猜忌与算计,自然没有令他动心之人。 其实蒋长信也是打肿脸在充大半蒜,想要逗一逗叶宁。昨夜叶宁饮了酒,热情的厉害,几乎让蒋长信招架不住。 “咳……”蒋长信轻微嗖了嗖嗓子。 便在此时,有人从食肆的一楼走了上来,一面走一面道:“真奇怪了,昨儿个主子爷没有回来么?怎么宅子里哪儿都找不到?” 是程昭的嗓音,脚步声慢慢逼近二楼雅间。 蒋长信心头一震,连忙拢起自己的衣衫,看向叶宁,道:“快穿衣裳。” 叶宁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裳扔得乱七八糟,外袍与蒋长信的拧在一起,缠缠绵绵,不知昨夜到底有多激烈。 叶宁头一次有些慌张,拽起衣裳来往肩上套,蒋长信连声道:“宁宁,那是我的。” 若是平日,蒋长信绝对不介意叶宁穿自己的衣裳,只要想一想叶宁那柔弱的身量,纤细的腰肢,套上自己的衣裳,蒋长信欢心还来不及,但今日不是时候。 哐—— 程昭已经来到了雅间门口,伸手推门,蒋长信眼疾手快,一把顶住雅间的大门。 “咦?”程昭奇怪的道:“卡住了?怎么推不动?” 蒋长信顶着门,看了叶宁一眼,叶宁又手忙脚乱的将蒋长信的外袍脱下来,换上自己的外袍,伸手去拽衣带,这么一拽……断了。 衣带是断的!叶宁的脑海中瞬间回忆起,昨夜蒋长信因为觉得他的衣带碍事儿,劈手拽断衣带的场面。 叶宁的衣裳没有革带,只有一条丝绸的衣带系着,若是没有了衣带,衣裳便拢不起来,会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 蒋长信压低声音道:“用我的,我还有革带。” 叶宁把蒋长信的衣带抽过来,稍微有些别扭,但总比衣衫不整要好,赶紧绕在自己的腰上,结果蒋长信的衣带太长了,绕了一圈之后,叶宁发现还可以再绕一圈。 蒋长信看着叶宁系上自己的衣带,他以前便觉得宁宁的腰肢比旁人都要纤细,并不是枯瘦的纤细,相反的,退掉衣衫之后还能发现一些小肉肉,双手合拢那么一握,只有蒋长信知晓那股滋味儿,称上一句销魂蚀骨一点子也不浮夸。 “咳……”蒋长信收回目光,嗓子干渴的咳嗽了一声。 “诶?”程昭立刻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里面是不是有人啊?谁在里面?” 叶宁还没穿好衣裳,蒋长信自然不能开口,等叶宁火速穿好衣裳,他一只手顶着门板,另外一只手拽过革带,也给自己系上。 不过蒋长信现在只能腾出一只手,系革带的动作有些费劲,叶宁唯恐程昭进来,也没有想太多,立刻走过去给蒋长信系革带。他双手展开,绕过蒋长信的劲腰,动作陡然一顿,不可抑制的回想到了昨夜,自己也是这么抱着蒋长信的。 从蒋长信的角度看过去,叶宁的耳朵尖儿突然发红,慢慢爬上一层浅浅的嫣然,蒋长信没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耳朵。 “啊……”叶宁方才有些走神,吓了一跳,下意识轻呼出声。 程昭更加确定,雅间儿里面有人。 雅间是没有门锁的,程昭使劲推门,道:“谁在里面?怎么不出声啊!” 他似乎在对什么人说话,道:“这么早,伙计都没来,不会是贼罢?于渊,你快把门踹开!敢偷到你爷爷的地盘子上,不要命了……” 紧跟着又是程昭的嗓音,道:“你拦着我做什么?” 吱呀——! 雅间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门外果然是程昭和于渊二人。 于渊拉着程昭的胳膊,程昭抬起一条腿,还保持着要踹门的姿势。 “啊?”程昭震惊的道:“主子爷?” 他歪头:“主子也在?你们昨儿个没回家,不会睡在这里了罢?” 叶宁咳嗽一声,面色恢复了镇定冷静,点点头道:“昨夜……饮醉了,便直接在这里歇了。” “哦……这样啊。”程昭点点头,下一刻又狐疑的道:“那我方才叩门,你们怎么不出声儿啊,害得我以为是进了贼,偷东西呢!” 叶宁眼皮一跳,偷东西没有,倒像是偷情……不过叶宁转念一想,应该也不算,虽然自己和蒋长信的婚事并不是真的,但从名分上讲,也算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蒋长信知道叶宁脸皮子薄,开口道:“饮醉了才睡醒,如何应门?还是被你吵醒的。” 程昭再次点点头,都要调头离开了,突然像发现了什么,指着叶宁的衣带,道:“主子,这不是你的衣带罢?” 程昭眼神爆亮,灼灼然的盯着蒋长信,道:“主子爷,你怎么只剩下革带了,衣带呢?难道……” 他的目光更加亮堂,好似弹球一样在叶宁和蒋长信的腰上来回闪烁,一个瞬息的功夫已然闪烁了七八次。 不等程昭说完,于渊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捂住程昭的嘴巴,拽着人往楼下去。 “唔唔!”程昭含糊的道:“别捂着我啊,憋死了,信不信我咬你!” 叶宁现在听不得“咬”这个字,一下子便想到蒋长信腹肌上的齿痕,火辣辣明晃晃,若不是记得清晰,叶宁绝不会承认那是自己干的。 叶宁撇开目光,匆忙往楼下跑,道:“我回去洗漱。” 蒋长信追上,道:“宁宁,一起走。” 叶宁走得更快:“不顺路!” 蒋长信:“……” 叶宁回了蒋宅,钻进房里,砰地一声关上门,蒋长信晚到了一步,正好被关在门外。 砰砰……蒋长信拍门,道:“宁宁,你开门啊,我也要洗漱。” 叶宁的声音闷闷的,从屋儿里传出来,道:“你去书房。” 蒋长信挑了挑眉,干脆也不逗叶宁,真的自己去了书房换衣裳。 叶宁听到蒋长信离开的跫音,狠狠松了口气,摸着自己的狂跳的心口,难道……自己真的不是直男? 叶宁使劲摇头,将奇怪的思绪全都晃出去,赶紧盥洗更衣。 “嘶……” 叶宁抽了一口冷气,对着镜鉴照了照,怪不得觉得刺痛,颈侧明晃晃的一块红痕,虽然不是齿痕,但红彤彤的,好似破皮了一样疼痛。 叶宁翻出一件高领的衣衫换上,虽然是初秋,天气仍然燥热,叶宁却把领子严严实实的系上,一丝不苟。 他今日本打算去谈生意的,店铺刚开张的时候,有曲音给他供货,可是叶宁总不能老是“敲诈”曲音,还是需要自己寻找供货的来源。 叶宁打算今日出去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可以谈拢的生意。 他以最快的速度盥洗完毕,走到门边,没有着急拉开房门,而是仔细的侧耳倾听,门外面没有任何动静,叶宁这才悄悄的,极轻极轻的一点点拉开大门,首先探头往外看了一眼。 没人。 叶宁浅浅的吐出一口气,镇定了心神,从里面悄悄走出来。 吱……呀—— 轻轻关上门,刚要回身离开。 一转头,登时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蒋长信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站定在叶宁身后,完全便是守株待兔,只等着他自投罗网。 叶宁一头撞在蒋长信怀中,愣了一下,与蒋长信四目相对。 “宁宁。”蒋长信轻笑:“去何处?我送你。” 叶宁想要后退,可是脊背已经贴在了门板上,退无可退,撇开目光道:“我去谈生意,自己去便好。” 蒋长信不给叶宁开溜的机会,歪头偏偏要与叶宁对视,道:“宁宁你为何不看我?昨夜你还夸我好看。” 昨夜!叶宁除了听不得“咬”这个字,“昨夜”这两个字也听不得,只要一听便觉得头皮发麻,心窍里酥酥麻麻的,奇怪的厉害。 蒋长信的确好看,毕竟是书中的主角攻,这张脸面俊美无俦,轮廓深邃又精细,完全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容貌,没有任何一点瑕疵,完全长在了叶宁的审美上。叶宁以前只觉得,自己是个直男,男人好看又不能当饭吃,昨晚他借着酒气,“咬了咬”蒋长信的腹肌,虽然的确不能当饭吃,但是……下饭。 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轻声道:“你昨夜对我,亲也亲了,摸也摸了,咬也咬了,怎么?今日却避着我?” 叶宁听他这么说,感觉自己像是个负心汉,道:“我没有避着你,只是着急出门。” 蒋长信不断靠近叶宁,压低了声音,在他的耳边道:“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让你出门。” 叶宁迎上蒋长信的目光,道:“什么?” 蒋长信一笑,幽幽的道:“宁宁不是说要与我试试?那结果如何……我可好使?” 第123章 第59章 不想负责?(1更) 叶宁万没想到,蒋长信这么厚脸皮,若不是怕厚脸皮会传染,叶宁当真很想摸摸,蒋长信的脸皮是用什么做的。 “什么东西好不好使?”程昭正好路过,探头过来。 他的好奇心很重,眨眼道:“主子爷,什么东西好不好使?” 叶宁:“……” 叶宁本就脸皮发烧,没成想还被程昭听到了,程昭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蒋长信不觉得羞耻,叶宁都觉得羞耻。 程昭见他们不回答:“到底什么东西啊?” 蒋长信挑眉,故意看向叶宁,道:“是啊,宁宁,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宁抿了抿嘴唇,瞪了蒋长信一眼。 蒋长信又道:“宁宁你要出门,可叫我跟着你?不然……” 蒋长信转头看向程昭,道:“程昭你过来,我告诉你。” 程昭点头:“好呀好呀。” 他凑过去,蒋长信作势要说话,刚刚张开嘴唇,叶宁快速伸手,一把捂住蒋长信的嘴巴,压低声音道:“我带你出门。” 蒋长信笑起来,似乎早有预谋。 叶宁警告他:“不许瞎说。” 蒋长信点点头,乖巧又听话。 程昭不知他们打什么哑谜,道:“到底什么啊,憋死人了。” 蒋长信一笑,道:“宁宁不让说,你还是憋着罢。” 程昭:“……” 叶宁今日本想避开蒋长信的,毕竟昨天晚上二人才进行了“深入的交流”,虽然并没有做什么,但是互帮互助对于叶宁来说,已经是足够深入的交流了,他从未与人这般赤诚相对的交流过,足够令一个直男震撼的。 但蒋长信执意跟着,叶宁又怕他到处乱说,只得将他带在身边。 叶宁没好气的道:“备车。” 蒋长信道:“这就给宁宁备车。” 叶宁今日打算出门去寻找家畜的供应商,整个云江镇也就那么三个,之前他全都拜访过,全都被拒绝过。不过如今不一般了,叶宁的宁水食肆在云江也算是站稳了脚跟,叶宁打算再走一趟。 这第一站,便是之前老丈的家。 云江酒楼摆筵席的时候,叶宁也看到了那个老丈。只不过老丈穿着淳朴,和那些豪绅格格不入,坐的也是最末流的席位,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那张席面吃的也很差,金贵的食材一概没有。 看得出来,那张席面坐的都是一些末流之人,他们被云江酒楼压榨,但是敢怒不敢言。 马车粼粼而动,直接出了小镇,来到近郊,老丈的家和家畜场就在附近。 他们刚到了附近,一眼便看到了那老丈。老丈正在修篱笆,大夏日里的,戴着一个草帽,弯着腰,佝偻着身体,叮叮当当的敲着木桩。 车子停下来,老丈也发现了他们,直起腰来,惊讶的道:“是你?” 老丈赶紧擦了擦手,与上次不一样,并没有将他们拒之门外,而是将人请进来。 一个四面都是土房子的院落,比青田村的小房子好不了多少,很是简陋。 老丈道:“两位贵客,坐罢,我给你们倒点水来。” 叶宁道:“不必麻烦了,我们今日前来,也不是为了饮水的,而是与您谈生意。” 老丈有些为难,道:“这个……” “阿爹!”一道洪亮的嗓音传进来,道:“谁来了啊!” 有人从里屋儿走出来,日头虽炎热,但无论是老丈,还是叶宁蒋长信,衣衫都整齐妥帖的,那个男人则不同,他穿着短打,还掀起肚皮来,衣裳卡在圆滚滚的肚皮之上,因为体型肥胖,肚脐眼深深的,甚至一眼就能看到里面藏得泥巴。 叶宁是个爱干净之人,当即嫌弃的偏开头去。 那男人走出来,一眼便看到了叶宁,两只眼睛直勾勾,勾走了魂魄似的。 蒋长信眯起眼睛,很是不悦,走到叶宁面前,挡住那男人的视线。 老丈歉意的道:“对不住对不住,这是我儿子。” 又对男子道:“这是宁水食肆的叶老板,来谈生意的,快把你的衣裳整好!” 男子是老丈的儿子,田武被打断了视线,不情愿的将衣衫从肚皮上拽下来,侧头还想去看叶宁。 “这就是宁水食肆的掌柜?”田武道:“我听说宁水食肆的当家人是个哥儿,他的夫君是个傻子,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田老丈气得举起拐杖,道:“回屋儿里去!快去!没有礼数的东西!” 田武咂咂嘴,十足不屑,转头往屋儿里走,一步三回头的去看叶宁。 田老丈道:“真是对不住,我儿被惯坏了,嗨……这么大年岁了,还什么都不会,家里的事情唉……也帮衬不上。” 田武是个啃老族,整日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什么都不会干,只是仗着田老丈养活他。 田武才进屋儿没多久,又转了回来,这次不是他一个人走出来,身边还跟着一个身量娇小的男子,不必多说,叶宁也能看得出来,绝对是一个哥儿。 在这个世界里,哥儿的身量一般都很是娇小纤细,而且还自带着一股娇弱的气场,在街上走动的时候,打眼一看便知道谁是哥儿,好像藏都藏不住。而叶宁算是其中的异类,他虽身量纤细,面容姣好,但是从来没有那股娇弱又唯唯诺诺的气场,因而那日去了花柳巷子,才会被人认成是小郎君。 “你怎么又出来了?”田老丈瞪眼。 田武理直气壮的道:“我是来给贵客送茶的!” 他推搡着身后的哥儿,道:“去啊,愣着做什么呢,快倒茶!” 那哥儿是田武的夫郎,怯懦的垂着头,连连点头,被田武推搡着,身量不稳,手忙脚乱的给叶宁和蒋长信倒茶。 哗啦…… 一个不慎,茶水洒出来了一点点,但也不妨事儿,只是洒在了台面上,并没有烫到任何人。 田夫郎突然睁大眼睛,两个浑圆单薄的肩头快速颤抖,然后猛地闭起眼睛。紧跟着,田武的巴掌便扇了上来,一个大耳刮子,呵斥道:“笨手笨脚的东西!养你干什么用!倒茶都不会!” 田夫郎惨叫一声,差点跌在地上,他手里还捧着茶壶,也不敢松懈,生怕茶壶掉在地上会烫了人。 “我、我错了……我错了……”田夫郎哀求:“再也不敢了,别……别打了……” 田武不依不饶,揪着夫郎的衣裳。 叶宁皱起眉头,似乎很看不惯这样的一幕。田老丈及时站起身来,呵斥道:“做什么?快放手!丢人的东西,还不快滚回去!” 田武被老丈骂了,揪着夫郎道:“都是因着你,还不快给我回去!回屋儿去!” 田武拽着夫郎离开,嘭一声关上屋门,里面仍然传出断断续续骂骂咧咧的声音。 “不好意思,”田老丈感叹:“让你们见笑了。” 叶宁摇头道:“这并不好笑。” 田老丈的表情更加尴尬,道:“不知叶老板今日前来……” 叶宁开门见山的道:“我也就不与您兜圈子了,宁水食肆需要一批食料,我想要与您谈一谈。” 田老丈露出犹豫的表情。 咔嚓,房门又开了,田武显然在听墙根儿,道:“阿爹!好事儿啊!快点答应叶老板啊!” 田老丈却有顾虑,支支吾吾的,一时没有开口。 叶宁道:“您可是在顾虑云江酒楼?” 田老丈叹了口气,道:“唉……不瞒叶老板您说,云江酒楼表面上虽已然与叶老板您和解,还一起吃了宴席,可是背地里……” 叶宁不肯与云江酒楼一起垄断云江镇的饮食,以至于郑掌柜丢了面子,他虽然没有门面上多说什么,也怕得罪了孙刺史,可是田老丈心里清楚。 若是有人第一个给宁水食肆供货,必然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田老丈一生都很谨慎,如今又这么大年岁了,家里的儿子什么都干不了,总得给他留一些家产才行。 田老丈一直被云江酒楼压榨,说实在的,其实他也想打开别的销路,多赚一份子钱。 “唉……”田老丈唉声叹气的道:“叶老板,您容我再想想,再想想……” 田老丈一时拿不准注意,想要再想两日,叶宁没有强求,起身离开田家。 他们走出门,登上马车,叶宁打起车帘子往外看,正好看到院子的一扇窗户。那个田家的夫郎站在窗户后面,一双眼睛怯生生的看着他们,完全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很快,窗户后面伸出一只肥厚的手掌,一把揪住田家夫郎的头发,将人生生拖拽走了。 距离很远,叶宁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不难想象到,那个田武必然又在责打他家夫郎。 叶宁微微蹙眉,放下车帘子。 蒋长信也看到了,道:“这个田武,只会吃喝打骂,田老丈年岁高了,看起来像是要将生意交给田武来打理,与这家人合作可不是长久之计。” 第124章 叶宁也看出来了,田老丈虽嘴上嫌弃田武,但到底是亲儿子,还是要为田武着想,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将生意交给田武。 叶宁道:“咱们再去下两家看看。” 剩下两家和田家的意思一样,虽然云江酒楼没有放下狠话,但谁也不想做出头鸟。且另外两家给出的价格很高,都觉得被云江酒楼压榨了,想要从叶宁这里咔嗤一些油水出来,一副欺软怕硬的嘴脸。 这一天走下来,叶宁腰酸腿疼的,回去之后便直接睡下了,连避着蒋长信的事情都忘记了。 两天之后,叶宁打算再去走访一趟田老丈。虽然田老丈的儿子不靠谱,但是其他两家给出的价格都不合理,只把叶宁当做了冤大头。 叶宁这个人最是精打细算,钱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赚回来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自然不能随随便便花出去。 “宁宁。”蒋长信已然准备好了马车,在车上等他,道:“那个田武贼眉鼠眼的,我自然是要跟着宁宁了。” 左右蒋长信在家里无事,他又是个练家子,而且武艺出众,给叶宁做个保镖也是不错的。 二人坐着马车,熟门熟路的来到田老丈家里。 吱呀—— 开门的却是田武。田武笑嘻嘻的道:“哎呦!叶老板,可把您盼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田武贼眉鼠眼的道:“叶老板今日愈发的光彩照人啊!这富贵人家的哥儿,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 蒋长信拦住他的目光,道:“与你有什么干系?” 蒋长信仗着自己是傻子,那说话是从来不留情面。田武瞬间被噎了一下,呵呵干笑,也不好说什么。 叶宁环视四周,道:“田老丈可在?” “在在!”田武笑容油滑,道:“不过……我阿爹他病了,正在卧床修养,这生意上的事儿啊,都交给我了,毕竟我可是田家的少东家嘛!” 他说着,十足的自豪,还昂了昂下巴,似乎想要向叶宁炫耀自己,很可惜,叶宁根本没有多看他一眼。 叶宁皱眉:“病了?” 这么巧。 田武道:“是啊,年岁大了嘛,自然就容易生病,如今初秋换天儿,昨儿个夜里不是下了一场雨,就病了,一直咳嗽,哎呦……夜里头也咳嗽,咳嗽的人都睡不得觉!” 田武变成了抱怨,他口中咳嗽的人好似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不相干的邻居。 蒋长信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一进门的确便听到了隐约的咳嗽声,从屋儿里面传来,便不曾停顿过,想来是病得严重。 田武道:“无妨无妨啊!我阿爹虽然病了,但是生意上的事儿,我可以替他做主,叶老板想做什么生意,只要是……嘿嘿,银钱到位,咱们都可以谈拢!” 正说话间,里屋儿的门打开了,田家夫郎从里面怯生生走出来。随着木门的打开,咳嗽的声音更加严重,叶宁瞥了一眼,田老丈躺在榻上,面朝里,一直不断的咳嗽着。 田家夫郎垂着头,轻声道:“夫、夫君……阿爹咳嗽得愈发严重了,我想……想去镇子上,给阿爹抓两副止咳的药回来……” 他说到这里,田武抬起手要打人,呵斥道:“抓药不要钱啊?不要钱啊?” 田家夫郎反射性抱头往旁边躲,惊叫道:“夫君……夫君别打,我错了!我错了……” 他躲在角落,双眼通红夹着泪水,哭咽道:“可是……可是阿爹咳嗽的严重,昨夜都没有休息好,我怕……怕……” 田武不耐烦的叹气:“一个两个,一个老不死,一个哭哭啼啼,真是的!” 他挥手道:“去去去,去抓药,还不快去?在这里哭哭哭,哭给谁看啊!真不知道养你还有什么用!孩子孩子生不出来,就知道哭!” 田家夫郎贴着墙根,躲避着田武,听到他的首肯,如蒙大赦,一股脑钻出去,飞快的跑走了。 田武朝叶宁笑道:“真是叫你们见笑了,我家这夫郎,干什么都不行,娶进门三年了,生孩子都不会,哎呦愁死我了!还是谈生意罢!谈生意!” “叶老板不是想要我家家畜么!好眼光啊,我们家的家畜,那都是顶顶最好的,你看到那面儿没有,那面全都是我家的地盘子,平日里家畜便养在那里!我家的价格也是最为低廉的,你打着灯笼,在整个云江镇,那也是找不到的!” 叶宁很看不惯田武的做法,他本想和田老丈谈生意,田老丈又病了,田武只会夸赞他家的鸡场,但是仔细一问,什么都不清楚。 “如不然……”田武谄媚的道:“我带你们去鸡场看看?您想要什么,自己挑选,亲自挑选便是了!” 叶宁道:“既然田老丈病了,那请他好生修养罢,谈生意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等田老丈病好了,我们再来叨扰。” “诶?”田武道:“别走别走,我真的可以做主,我可以做主啊!” 叶宁登上马车,根本不多看田武一眼,放下车帘子,让车夫驾车离开了田家。 叶宁叹气道:“这个田武,什么都不懂,满嘴跑火车。” 蒋长信点点头,刚要应和叶宁,不只是什么都不懂,而且还贼眉鼠眼,自己分明有夫郎,却一直盯着叶宁看,且目光猥亵,令人生厌,蒋长信很想剜掉他的眼珠子。 蒋长信道:“宁宁,火车……是什么?” 叶宁:“……”一顺口便说出来了。 叶宁支吾了一声,转移注意力打起车帘子,车子已经进了镇子上,正好看到一个熟人从里面走出来,不就是田家的夫郎么? 田家夫郎从药铺中走出来,手里提着药包。也不知是不是他的模样太过畏畏缩缩,一出门便被两个壮汉盯上了,那二人对视一眼,尾随着田家夫郎往前走。 蒋长信眯起眼目,道:“宁宁,管不管?” 叶宁本不喜欢多管闲事,但如今被他看到了,若是不管又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便点了点头。 田家夫郎走出药铺,为了抄近路选了小巷子,正好合了那两个壮汉的心意,他们立刻跟上去,拦住田家夫郎的去路,猖狂大笑。 “哎呦,是个哥儿。” “长得怪水灵的。” “来来,给哥哥点钱花花。” 田家夫郎连连后退,身后也站着一个壮汉,一把搂住他调戏道:“哎呦,别看小模样怯生生的,却还知道投怀送抱呢!” “放开……放开我……救命啊……”田家夫郎呼救。 两个壮汉被逗笑了:“把钱拿出来!全都拿出来!这点小声音,指望谁来救……啊!!” 不等壮汉调笑完,突然惨叫一声,好似平地摔跤,根本没有人动他,一个猛子栽在地上,伸手一摸…… “血!血……我的牙!!我的牙啊!” 其中一个壮汉的门牙愣是被撞掉了,而他们压根儿没有看到何人出手。 咕噜噜——蒋家的马车在巷子口停下来,叶宁淡淡的道:“不想满嘴的牙都掉光,就赶紧滚。” 那两个壮汉面面相觑,又看到蒋家的马车不是一般人坐得起的,好似得罪不得,立刻放开田家夫郎,屁滚尿流的跑了。 田家夫郎惊魂甫定,哭咽的上前道:“多谢叶老板!多谢叶老板……如不是叶老板今日出手相救,我……我……” 他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药包。 叶宁坐在马车上,垂头看了一眼田家夫郎,他一伸手,袖子有些短,也不似富贵人家的宽袍那么能遮掩,便露出了一截手臂,上面大大小小全都是淤青,甚至还有鞭打的痕迹。 叶宁皱起眉头,道:“田武打你?” 他虽然说出的是问句,但那语气一点子也不像是疑问,反而十足笃定。 田家夫郎颤抖了一下,连忙揪住自己的袖子遮掩伤口,他抱紧怀中的药包,使劲摇头,嘴里道:“没、没……没有……” 叶宁道:“他打你,你为何不反抗?” “反抗?”田家夫郎惊讶的抬起头来,好似听到了什么稀奇的词汇,道:“他……他可是男郎啊,我一个哥儿,又怎么敢……怎么敢反抗呢,我打不过他的。” 田家夫郎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叶宁与蒋长信,低声又道:“我……我真是羡慕叶老板,能遇到一个好夫郎……可惜、可惜了,我没有这份福气。” 叶宁听了,险些笑出声来。在这本书里,叶宁不过是一个下场悲惨,被周家发卖的炮灰罢了,他的存在,完全是凸显周家的险恶。 但如今的叶宁,不是也活得好好儿的?当初叶宁打算退掉周家的亲事,不管是叶父叶母,还是青田村的村民,都觉得叶宁疯了,是个癫人。若不是叶宁的执着,又有什么人能羡慕他现在的生活? 叶宁只觉得好笑,道:“福气,是自己争取来的。” 田家夫郎一脸不解,不懂叶宁在说什么。倒是蒋长信听了身有感悟,的确,这辈子的叶宁和上辈子一点也不一样,若不是因为叶宁的变化,蒋长信也不会注意他。 第125章 田家夫郎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左右,小声道:“叶老板你……你今日帮了我,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回报您的,只能告诉你……不要和田武谈生意,绝对不要和他谈生意……” 叶宁道:“这是什么意思?” 田家夫郎使劲摇头:“别的我再不能多说了,你们别再来田家了,千万别再来了……我、我该走了,回去晚了,田武又、又该打人了……” 他说罢,抱着药包便跑了。 蒋长信眯眼道:“这个田武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怕是一肚子坏水儿。” 他拉住叶宁的手,担心的道:“往后你要去哪里谈生意,我都跟着你,有我跟着你便放心罢。” 叶宁挑了挑眉,道:“你怕是忘了,就田武那模样的,再来三个也不够我打的。” 蒋长信:“……” 是了,险些忘了,我家宁宁最会打人了。 蒋长信第一次遇到叶宁,叶宁便在打人,蒋长信第二次见到叶宁,叶宁又在冒着大雨打人,这么仔细去想,好像每一次遇到叶宁,叶宁都在打人。 蒋长信回忆起这些,忍不住笑起来:“宁宁打人的模样,很好看。” 叶宁有些无奈,这个世道都喜欢娇滴滴的哥儿,蒋长信的审美好像有些与众不同,可太超前了…… “叶宁?”一道声音插过来,随即是马蹄哒哒的响声,一骑黑色的马匹从后面越过,并排来到马车边,正是曲清非。 阿直道:“真的是你?方才我从后面远远看着,便觉得像是你的马车。” 蒋长信没好气的打起车帘子,怎么又是阿直。 叶宁倒是热络的道:“这是刚刚公干回来?” 阿直一身劲装,四指宽的黑亮粗革带束缚着腰身,挺拔又干练,腰间还配着一把短剑,一看便是刚从镇子外面回来。 阿直点点头,道:“最近杨世仝的人出现在附近,义父叫我去看看究竟。” 叶宁立刻追问:“杨世仝的人?” 阿直道:“你放心,我打听过了,并没有什么,有义父压着消息,杨世仝的人并不知晓六……” 阿直本想说六皇子,但怕隔墙有耳,便改口道:“蒋郎君的消息。” 叶宁笑笑,道:“那就有劳你与曲大人了。” 叶宁一笑起来,阿直登时被晃花了眼睛,那笑容温柔又和煦,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暖意。蒋长信戒备的打断阿直的发呆,道:“宁宁,人家曲少郎主刚刚从城外回来,想必疲累的厉害,咱们还是不要打扰曲少郎主,让他赶紧回去歇息罢。” 叶宁光顾着说杨世仝的事情了,点点头道:“也是,阿直你快回去歇息罢,改日到我店里吃饭。” 阿直是个实诚人,他总是到叶宁的店里吃饭,叶宁不是少算钱,便是送他菜色,阿直也是过意不去的,道:“不妨事儿,我不累,咱们顺路,我一道送你回去罢。” 蒋长信:“……”好一个耿直的绣衣司使,真是不会看眼色。 蒋长信当真要感叹一句,曲清非之所以能在绣衣司做大梁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绣衣司指挥使,完全是因着他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义父,但凡没有曲音在背后撑腰,就凭这他这点城府,早就被人掀翻了。 蒋长信当即哗啦一声放下车帘子,不叫叶宁和阿直继续聊天,阿直也没有觉得如何,缓住马缰,稳稳的跟着马车走。 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道:“宁宁,我吃味儿了。” 叶宁奇怪的道:“什么吃味儿?” 蒋长信道:“那个阿直,总是缠着你。” 叶宁好笑的道:“你怎么看出他缠着我的?上次见面,还是在我的生辰宴上,这都好几日没见了,而且人家阿直每次说话都客客气气,有理有度的,哪里是会纠缠之辈?” 的确,阿直的教养很好,看得出来曲音花了大力气来培养阿直,说话一板一眼,有理有度,虽然平日里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却是个正儿八经的君子。 在书中,阿直可是主角受的白月光,白月光这三个字那是着实有分量的。 蒋长信道:“他就是纠缠你,每次见到你,眼睛都亮堂堂的,好似一头恶狼见到了小羊。” 叶宁眼皮狂跳,这到底是什么比喻? 蒋长信道:“你还替他说话,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想要移情别恋。” 叶宁一愣,喜欢?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蒋长信么? 而且喜欢……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叶宁一直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甚至从未想过,身为一个男人,自己会喜欢男人。 这个问题好似一口大钟,嗡嗡的回响在叶宁的脑海中,生辰宴那日,他们连那等亲密的事情都做了,如今想起来,的确,叶宁从未想过要不要喜欢蒋长信,因为蒋长信不只是男人,还是他投资的优质股,叶宁从来没有把他当做谈恋爱的对象来看待。 蒋长信知晓阿直是个练家子,故意提高了嗓音,足以让阿直跟着马车听得清清楚楚,道:“宁宁,你那日才对我搂搂抱抱,摸也摸了,睡也睡了,难道不想负责?” 叶宁一惊,道:“你不是说我们没有……没有……”做到底么? 叶宁从未了解过和男人该怎么做,那日和蒋长信赤诚相对互相帮忙,感觉已经是极限了。 蒋长信勾起唇角,他就喜欢看叶宁青涩的模样,道:“没有什么?宁宁你没有摸我?没有亲我?还是没有咬我?你把我的身子,里里外外看了干净,难不成想要始乱终弃?” 嘭! 蒋长信的嗓音刚落地,马车便被撞了一下,随即传来车夫惊讶的嗓音:“曲少郎主,您没事儿罢,撞伤了没有?” 阿直精于骑射,今日却一个不留神,撞在了马车上,手臂还被马车蹭了一下,手背都红了。可是手背再红,也红不过阿直的脸面。 叶宁恍然大悟,蒋长信怕是故意的,这嗓音别人听不到,但是阿直一定可以听到,连忙扑过去,捂住蒋长信的嘴巴。 “别说了,不许再说了。” 蒋长信一把搂住扑过来的叶宁,笑道:“宁宁好热情啊,你这样扑过来,夫君我会害羞的。” 叶宁瞪他:“还说?” 蒋长信道:“宁宁你若不想让我说,那必然要堵住我的嘴巴。” 他微微仰起下巴,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道:“你用手可是堵不住的,要用宁宁你的嘴。” 蒋长信有恃无恐,一副耍无赖的模样,脸皮厚得比城墙拐弯还要厉害。 叶宁静静抿着嘴唇,他也发现了,蒋长信喜欢逗自己,在外面不是装高冷,便是装傻充愣,而在自己面前,脸皮厚度剧增,说话一套一套的,每次都听得叶宁面红耳赤。 叶宁深吸一口气,若是如此放纵蒋长信,以后成什么模样?他必然当自己好欺负。叶宁提着一口气,只觉得不给蒋长信一点颜色看看,自己这口气便咽不下去了,不上不下的,如鲠在喉。 这个下马威,必须立起来。 叶宁脑海一热,真的只是一热,比饮了酒的胆子还要壮,毕竟他本就不是一个胆小之人,一把揪住蒋长信的衣领,嘭一声将人推倒在马车中。 蒋长信向后仰倒,生怕磕碰到叶宁,连忙伸手接住,一时有些发愣,不知叶宁这般气势汹汹的要做什么,难道……调戏过头,当真生气了? 下一刻,蒋长信的嘴唇一阵温热,叶宁那张白皙精致的面孔突然放大,两人的嘴唇紧紧贴在一起,叶宁真的用他的嘴唇,堵住了蒋长信的嘴唇。 叶宁主动吻上去,脑海彻底炸开了锅,砰砰砰的放烟花,一时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可亲都亲了,气势要足。干脆启唇,狠狠在蒋长信的下唇上咬了一口。 “嘶……”蒋长信吃痛,唇角却抑制不住的翘起来,委屈的道:“宁宁,你咬我。” 叶宁瞪着眼睛,板着脸,恶狠狠的道:“看你下次再乱说。” 蒋长信只是愣了一瞬,很快笑起来:“宁宁,还要,再咬我。” 叶宁:“……”??? 我这到底是不是立威?效果不大…… 呼——一阵大风刮来,正好掀开了车帘子一角。 阿直的脸色更红了,红得随时可以滴血,他已然后悔跟着马车,正在绞尽脑汁找一个借口离开。 叶宁顺着车帘子往外瞥了一眼,他没看到阿直涨红的脸面,整个人猛然一愣,推开蒋长信道:“快停车!” “怎么了?” “叶宁?” 因为叶宁的脸色太过严肃,蒋长信和阿直板起脸面。 叶宁眯着眼睛,注视着街角地方,方才有一条人影一闪而过,那个方向分明是云江酒楼的方向。 叶宁沉声道:“我好像看到曲清烟了。” “什么!?”阿直反应最大,道:“师弟……” 叶宁稍微思索,道:“先不回家去了,改道,去见一见曲大人。” 第126章 阿直点点头,如今算是真的顺路了,车夫改道,没有立刻回蒋家,而是往曲音下榻的宅邸而去。 “义父,”阿直进了门,带着二人去见曲音,道:“方才在镇子里,叶宁好似看到曲清烟了。” 嘭! 曲音将茶碗撂在茶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唇角化开凉丝丝的弧度,不怒反笑,道:“曲清烟……这个叛徒还敢出现。” 他阴沉的道:“但凡是伤过非儿的人,我必将他挫骨扬灰。” 蒋长信正色道:“曲清烟日前投靠了杨世仝,恐怕杨世仝的人在附近出现,并不是偶然。” 曲音皱起眉头,他让阿直出门公干,便是冲着杨世仝的人去的。 曲音道:“请六皇子放心,如今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会去查曲清烟和杨世仝的动向。” “况且……”曲音幽幽的道:“他伤了非儿,于公于私,我定不会叫他好过。” 蒋长信点点头,道:“有曲大人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叶宁垂下眼睫,道:“曲清烟出现在这里,若等着他动手,我们难免太过被动,需要想一个法子……把他引出来才是。” 曲音人脉广泛,立刻派遣了得力的心腹去探查曲清烟的消息。 叶宁和蒋长信便回了蒋家,回去的路上,叶宁一直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宁宁?”蒋长信道:“放心,如今杨世仝还没有动静,他若是知晓了我的身份,必然是一刻也沉不住气的。” 叶宁喃喃自语的道:“我倒不是怕曲清烟会将你的身份,透露给杨世仝。” 蒋长信蹙眉:“为何?” 叶宁看了一眼蒋长信,这要如何解释?叶宁是穿书者,而曲清烟自称主角,这般看来,他不是穿书者,便是重生者,兴许都是从一开始便知晓蒋长信身份之人。 换句话说,曲清烟早就知道蒋长信是如今大梁唯一的皇子,唯一名正言顺的宗族血脉。 若是曲清烟想要告密,在他投靠杨世仝的第一天,恐怕已经告密了,但他没有……原因很简单,蒋长信才是这本书的主角攻,杨世仝不过是一个邪恶的大反派罢了,终将被主角攻斩杀。 曲清烟身为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没有道理会帮助杨世仝,而不是帮着蒋长信,更何况……曲清烟对蒋长信有所执着。之所以曲清烟如此针对叶宁,也是因为叶宁抢先一步,抢走了蒋长信,打乱了曲清烟的计划。 曲清烟身为主角受,便算是为了自己,也不可能向杨世仝告密毁了蒋长信,他留着蒋长信还有用…… 在书中,主角受本该是和主角攻在一起的,可惜,出现了叶宁这个变数。 “宁宁?”蒋长信看着叶宁,叶宁分明在走神,唤了两声也没有听到,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叶宁提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脏砰砰的跳动着,一股奇怪的滋味儿掺杂在一起,滋生在心窍的每一个角落,还在不断的发酵。 身为一个喜欢理膳的人,叶宁对五味的滋味儿实在太熟悉了,这种酸溜溜的味道…… 叶宁对上蒋长信那张俊美,略带担忧的容颜。 难道是,吃醋? 第60章 自荐枕席(2更) 曲音负责去查曲清烟的事情,叶宁静等了几日,一直没有消息,风平浪静的,好似他那日看见的,并不是曲清烟一般。 过了这么几日,那几个供应商仍对着叶宁漫天要价,都是不如何靠谱的,将叶宁当成了久违的肥羊,想要狠狠宰一刀。 田家特意给叶宁送信,说田老丈的身子好转,已然可以和叶宁谈生意了,想请叶宁再去一趟。 叶宁权衡利弊,感觉唯独田老丈的家畜和自己的心意,崔岩也说了,其他家与云江酒楼,都是利益勾连,漫天要价或许是云江酒楼的授意,唯独田老丈家里一直是这个价格,他儿子暂且不提,但田老丈是个老实本分之人。 叶宁打算再去一趟田家,蒋长信觉得田武不是个好东西,自然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叶宁。 二人又到了田家,来开门的人是田家的夫郎,他脸上挂着彩,眼眶是青紫色的,看到他们下意识遮住眼睛。 “谁来了?”田武的大嗓门透出来。 田家夫郎吓得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是……是宁水食肆的叶老板来了。” “叶老板!”田武一把推开夫郎,田家夫郎没站稳,重重的撞在门框上,田武只当没看见,殷勤备至的笑道:“哎呦,是叶老板啊!快请进,快请进!” 他一张嘴,叶宁便闻到了一股冲天的酒气,这青天白日的,竟然饮了这么多酒。 田武脸色红得好似半熟的猪肝,因为醉酒的缘故,眼神愈发的肆无忌惮,直勾勾盯着叶宁。 叶宁蹙眉:“我是来找田老丈的。” “我阿爹啊!”田武道:“他……他还病着呢。” 叶宁道:“不是田家来知会我,田老丈的病情已然好转,可以谈生意了么?” 田武道:“嗨!何必找我阿爹呢,都说了,现在田家的生意是我做主,就不要劳动他老人家了,我阿爹年岁大了,现在还在卧床不起,叶老板有什么事儿……找我便是了。” 他走上两步,想要触碰叶宁的手。 啪! 蒋长信已然横插过去,拍开田武。 田武被打的一个激灵,手背登时红肿一片,道:“你!” 叶宁淡淡的道:“我家夫君孩子心性,出手没轻没重的,对谁都一个样儿,可不是针对田少东家。” 田武瞪着蒋长信,还想和叶宁做生意,因而只好道:“没事没事,就稍微碰了一下,不碍事儿的。” 田武殷勤的道:“叶老板,今日您都来了,不能叫您白跑一趟,来来,我带你们去看看散养的家畜,若是没问题,咱们就将书契签了!” 田武带着他们出了院子,往前面的鸡场而去。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田武道:“叶老板你看看,这在云江镇,不是我自夸,我们田家的家畜,那可是最好的,价格也低廉,赚的就是一个口碑,您若是与我们合作,哎呦呵,那可就是赚了!” 田武很能说,一句实质的话也没说出来,但自夸的词儿就没有断过。 他一面说,一面用眼珠子贼性的盯着叶宁偷偷打量,那身条顺溜,十足的纤细,还自带着一股风流的滋味儿,说不出来的惹人,尤其是腰肢,又软,又柔韧。 田武咂咂嘴,与自家夫郎那干瘦的模样一对比,只觉得叶宁更是惹人。 他搓搓掌心,借着自夸的空隙,一点点靠近叶宁,慢吞吞的伸手,还以为旁人看不见,仗着酒气,胆子便是大,往叶宁的腰上摸去。 “啊!!” 一声惨叫传遍了整个鸡场,吓得家畜扑簌簌振着翅膀。 蒋长信早就看到了田武的小动作,刚要出手,哪知他是白担心了,叶宁一把拧住田武的手臂,狠狠向后一带。 “啊!断……断了!快松手!!” 叶宁慢悠悠的冷笑一声,道:“放心,断不了,我有分寸。” 田武觉得叶宁是个哥儿,只是表面看起来是个掌柜,装得很强势,说到底,他不就是个哥儿么?还能与其他的哥儿有什么不同?被自己摸了,也只能强忍着,难道还能嚷嚷出来不成? 谁成想,叶宁与他们印象中的哥儿,还真就不一样了。 叶宁和娇滴滴这三个字,一点子关系也不沾边儿,拧住田武的手臂,只是用巧劲儿,田武的手指头都已经开始发青,指甲盖发紫,可见有多疼。 叶宁道:“田家有你这么个败家子儿,真是家门不幸。” 他说完,猛地一松手,田武一屁股跌坐在上。 蒋长信眉眼一动,装作去关心叶宁的模样,大步跑过去,“一个不留神”,狠狠踩在田武的手指上。 “啊——!!”田武跌在地上,还没能爬起来,手指撑着地,只听嘎巴一声,刚才没断,也不知现在断没断,疼得拿不起个儿来。 “啊呀!”蒋长信一脸无辜,歪了歪头,拿出他的看家本事——装傻充愣。 “对不住对不住,我刚才踩到了什么,是踩到你的袖子了么?给你踩脏了罢,对不住。” 哪里是袖子,分明是手指头! 叶宁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二人当即不在田家停留,出来之后直接上了马车离开。 车帘子放下来,蒋长信这才收敛了憨厚的傻笑,冷声道:“这个田武,田家早晚被他败光。” 叶宁有些感叹,田老丈好端端的生意,却带出这么一个白眼狼,但多半也是田老丈溺爱的,是人家自己的家事,旁人也插不得手。 叶宁打算再找找其他门路,第二天刚到食肆门口,便见到好些人围在铺子前面,指指点点的,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叶宁好容易挤过去,崔岩看到他,连忙道:“师父,您可来了!” 第127章 “怎么?”叶宁奇怪:“发生了何事?” 崔岩小声道:“师父你快看看,这个人一大早上,天没亮就跪在咱们店铺门口,脸上还都是伤,一直在哭……我怕别人以为是咱们铺子欺负人,想请他进来坐下说话,可他偏偏不进去,说是要找师父您。” 叶宁顺着崔岩指的一看,还真是认识的人。 这不是田家的夫郎么? 田家夫郎脸上的伤更多了,昨天只是青了一只眼眶,今日对称的面颊也肿起来,嘴角裂开口子,腮帮子上好大一个五指扇红的印记,更不要提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 路过的人但凡看到田家夫郎这个模样,谁不多看两眼?田家夫郎还跪在门口垂泪,打眼看过去,真的好像宁水食肆欺负了他一般。 田家夫郎见到叶宁,膝行上前道:“叶老板!叶老板……求求你,救救我罢!” 叶宁皱眉道:“先起来再说罢。” 田家夫郎却不起来,如同崔岩所说的一样,默默的垂泪,道:“叶老板……我……我不能起来啊,我……” 他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是田武,他……他知晓得罪了叶老板,生意做不成了,所以……所以在我身上泄愤,昨日打骂我了一整日。他今日还将我……将我赶出门来,让我来求叶老板,与他做生意,若是……” 田家夫郎哭得更凶:“若我无法让叶老板回心转意,我……我回去便是死路一条,他要活活的将我打死啊!” 叶宁垂头看着他,道:“他要打死你?” 田家夫郎使劲点头,哭成了泪人儿:“叶老板,求求你,你是心善的神仙,你救救我,救救我罢……田家的家畜都是顶好的,若不然,叶老板您便松口,与田武做生意罢!” 叶宁却道:“他要打死你,你不该来找我,你应该去报官。” “报……报官?!”田家夫郎睁大眼睛,吓得险些忘了哭泣,道:“我是田武的夫郎,怎么能……怎么能去报官呢?” “为何不能?”叶宁反问:“他这般打你,受伤成这样,足够报官了。” “可是,可……”田家夫郎道:“可他是我的夫君啊,我怎么能……能让官老爷来抓我的夫君,他除了……除了饮了酒,打我两下,平日里……平日里待我还是好的。” 叶宁险些笑出声来,道:“待你好?你若真心觉得他待你好,也不会来我这里哭了,对么?” 田家夫郎被哽住了话头,不知该说什么。 叶宁道:“你若是想要救自己,便去报官,除了自救,没有人可以帮你。” 叶宁绝然的道:“不管田家的家畜好坏,我不会与田武那样的人做生意,这样的钱太臭,不赚也罢。” “叶老板!!”田家夫郎抱住叶宁的小腿:“救救我罢,求求您了……叶老板……你那么有钱,就和田武做一笔生意罢!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叶宁并不理他,田家夫郎又在门外哭了好一阵子,如何也不肯走。蒋长信听说了这件事情,让程昭带着蒋家的仆役过去,这才将田家夫郎给劝走了。 蒋长信从外面走进铺子里,叶宁看了一眼,道:“我这般做,你可会觉得我过于冷血?” 蒋长信一笑,道:“冷血?我家宁宁么?当初是谁给青田村的村民舍药,你若是冷血,怕是这世上便没有热心肠之人了。” 蒋长信是活了两世之人,见过许多冷血的人,官场沉浮,什么样的尔虞我诈没有?如今的王皇后乃是蒋长信生母的手帕交,两个人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到头来呢?还不是为了皇后之位,与杨世仝合作,毒杀了自己的好姐妹,并偷偷的对当年还年幼的蒋长信下毒,害得他上辈子痴痴傻傻。 这些黑心烂肺之人,才是真正的冷血。叶宁与他们比起来,也只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蒋长信道:“你说得对,除了他自己,谁也救不了他。这次是能阻止田武打他,那下次呢?总不能指望着一直有人会去救他。” 蒋长信是支持叶宁的,不管叶宁做什么决断,尤其这又是正确的决断。 田家夫郎离开之后,便没有再出现在叶宁面前,毕竟叶宁当日如此绝情,田家夫郎也不好再来自讨无趣,宁水食肆又恢复了正常。 蒋长信这几日带着程昭,准备给叶宁再物色一些进货的法子,便没有腻着叶宁。 “蒋郎君!” 他们的马车刚停在蒋家大宅门前,蒋长信下了车,便听到有人在唤自己。 蒋家才到云江镇不久,老太爷和蒋家老爷又是极其低调之人,从未有人前来拜访过。蒋长信听到那声音,下意识皱起剑眉,是田家夫郎。 田家夫郎显然等了许久,左右看了看,又盯着那马车看,眼见没有另外的人从马车上下来,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小跑着过来。 “蒋郎君!”田家夫郎气喘吁吁:“我等你许久了!” 蒋长信蹙眉,自己又不管宁水食肆的生意,这个田家夫郎来寻自己做什么? 不等蒋长信开口说话,田家夫郎一咬牙,突然冲过来,想要抱住蒋长信,可蒋长信是练家子,只他那反应能力,如何能碰到蒋长信的一片衣裳角? 蒋长信立刻后退了三步,与田家夫郎拉开距离。田家夫郎一愣,显然没想到蒋长信反应这么快,他抱了空,咕咚一声屈膝跪在地上。 “蒋郎君,你……你救救我!” “只要……只要你能救我脱离苦海,我愿意……愿意为蒋郎君端茶倒水,洗衣叠被……” 程昭睁大眼睛,暗暗的抽了一口气,什么端茶倒水,什么洗衣叠被?这是要自荐枕席啊。 程昭眼珠子灵动的转动,好似一条小游鱼,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几步,转头偷偷跑了,那个方向,分明是宁水食肆的方向。 哗啦—— 一声衣衫的轻响,于渊神出鬼没,一下子落在程昭面前,道:“你去做什么?” 程昭也没有隐瞒,道:“当然是去找主子通风报信啊,田家那个夫郎,摆明了是要撬墙角。” 于渊一把拉住他的衣领,道:“主子爷会处理好。你这样去……告密,不好。” 程昭却道:“什么叫告密,我这就是将自己看到的,明明白白的转达……我问你,那个田家夫郎,是不是来自荐枕席的?这你不会看不出来罢?” 于渊虽然少言寡语,但是他又不是痴儿,如此明显自然看得出来。 尤其上次田家夫郎还说过,他很羡慕叶宁有一个好夫君,当时听起来好似只是随口提起,没成想,后茬儿在这儿等着呢。 程昭感叹:“田家夫郎也真是,真不嫌弃咱家主子爷是个傻的。” 于渊:“……” 程昭挥手:“你快放开我,我还要去告密……不是,通报呢。” 于渊眼皮狂跳:“还是不好,你这样……万一主子误会了怎生是好?” 程昭白了他一眼,道:“要么说你是榆木疙瘩呢!我这去报信,一来呢,能向主子表达咱们的赤诚忠心!如今咱家的地位,你不会看不出来罢?主子爷在家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啊,主子才是当家做主的……这二来嘛,一直都是咱们主子爷一头热,但是主子罢……你说他不钟情于主子爷,那也不是,就差那么一点点捅破窗户纸,你可懂?” 于渊木着脸,摇摇头。 “榆木疙瘩!”程昭撇开他的手,道:“我这是推他们一把,若真成了,主子爷还得感谢我的告密呢,你快走开,别碍事儿。” 于渊听不懂他那一套,弯弯绕绕的,最后不还是告密么? 程昭小跑着进了宁水食肆,呼呼喘着粗气,道:“主子!” 叶宁奇怪的道:“你怎么来了?这么着急……难不成,蒋长信的恶食之症又犯了?” 蒋长信的厌食症自从和叶宁成婚之后,已然好了大半,但他不能在外面随便吃食,叶宁就怕他这几日总是在外面跑,瞎吃了什么,勾起病根儿来。 “不是不是!”程昭拽住他,道:“主子,来不及解释了,快与我走!” 叶宁一脸迷茫,道:“去哪里……” 程昭拽着他一路往回跑,道:“快快,主子,田家夫郎来……来撬墙角了!” 叶宁没听懂程昭说什么,这和田家夫郎有什么干系?撬墙角,难道他们要对宁水食肆做什么? 不等叶宁想完,已然被程昭拉着一口气跑回了蒋家,蒋家停靠马车的小门边,田家夫郎果然在那里。 田家夫郎尚有青紫的脸面上,挂着两行晶莹剔透的泪水,匍匐跪在地上,呜咽的哭泣颤抖着,好似一株被雨水洗礼的娇弱花朵。 “蒋郎君,你救救我罢……我听说、听说蒋郎君只有一个夫郎,我愿意给蒋郎君做小,全心全意服侍伺候蒋郎君与少夫郎,只求蒋郎君可怜可怜我,救我逃出火坑苦海啊!” 叶宁眯起眼睛,脸色立刻落了下来,柔和的脸面上蒙着一层寒霜。 第128章 程昭后退了两步,用肩膀撞了撞于渊,低声道:“看热闹了。” 于渊:“……” 第61章 美男计(1更) “蒋郎君,我求求你了……” “你求错人了。” 田家夫郎的话说到这里,叶宁大步走过来,来了一个现场抓奸,他站在一边,抱臂轻笑:“你可能不知,在蒋家,能不能纳小,他做不了主。” 田家夫郎没想到叶宁会回来,今日他在铺子上,一般都是黄昏才会归家,今日日头还挂在天上,时辰尚早,哪成想叶宁竟这么早回来了。 蒋长信看到叶宁,一瞬间很是吃惊,他也没想到叶宁会这么早归来。但很快,他看到了站在一边笑眯眯看热闹的程昭,什么都明白了,显然是程昭通风报信,故意把叶宁引回来的。 蒋长信心中不安,宁宁会不会误会? 可是转念一想,宁宁误会什么?他压根儿没有那种心思。 田家夫郎看到叶宁,脸上浮现出一转瞬的尴尬,但很快反应过来,咕咚又跪在叶宁面前,道:“叶老板,我……我实在走投无路了,求求您,我可以当牛做马,我可以伏侍叶老板和蒋郎君,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叶宁摇摇头,道:“你不可以。” “我……”不等田家夫郎表达忠心,叶宁突然动了。 叶宁走上前两步,一把揪住蒋长信的衣领子,将人向前一拽。 蒋长信身材高大,被叶宁这么一带,下意识微微低头,对上叶宁那双清亮又有些发狠的眼神,心口梆梆狠狠跳了两记。 下一刻…… 蒋长信只觉得唇上一热,叶宁竟在大庭广众之下,竟在田家夫郎的面前,主动吻在了他的唇上。 “嗬……”程昭倒抽一口冷气,捂住自己的嘴巴,感叹道:“主子好凶啊!” 田家夫郎愣住,很快反应过来,叶宁这么做,分明是在昭示所有权。他面色涨红,并非是因为看到二人亲吻而羞涩,反而是感觉到羞愤,一句话没说,调头便跑了。 田家夫郎一路远离蒋家大宅,跑到一处小巷口,呼呼的喘着粗气,一想起方才叶宁直白的拒绝,便更是羞愤难当,委屈的泪水在眼眶中氤氲打转。 “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一道声音停留在田家夫郎背后。 “啊!”田家夫郎受惊,吓得踉跄两步,险些跌倒在地上,怯生生的道:“是……是你?” 那人站在田家夫郎身后,目光好似冰刀子,一寸寸的割在田家夫郎的皮肤上,面色清秀,却透露着狰狞的狠戾,正是叶宁他们正在寻找的曲清烟! 曲清烟狞笑一声,道:“我警告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我……我……”田家夫郎期期艾艾的道:“我没有。” “没有?”曲清烟一步步走近他,道:“你没有?那你方才在做什么?你忘了我的吩咐么?你只要让田武毁了叶宁的清白,而你呢?你在做什么?你去上赶着给蒋长信抛媚眼!记住了,蒋长信是我的。” 田家夫郎吓得步步后退,咕咚一声跌在小巷子满是灰土的肮脏尽头,瑟瑟发抖道:“我没……没有,我不敢啊!” “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曲清烟道:“你平日里也是这么欺骗田武一家子的罢?真可惜,对我没有用处,我早就知晓,你是什么样子的人……” 田家夫郎可怜的眼神慢慢减淡,好似退去的潮水,一点点浮现出原本的模样。 他眯起眼睛,皱起眉头,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田武平日里那样待我,只要喝一点点猫尿,不是骂,就是打!我难道不该报复他?还有他的阿爹,看起来像是个老好人?其实呢……他只是一味的袒护儿子,看到他的宝贝儿子打我,从来不加以阻止!什么狗屁不如的东西,我难道不该报复他们?!” 田家夫郎越说越起劲儿:“我要让他们加倍偿还!田武,还有他的家产,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曲清烟冷笑一声,不屑的道:“既然你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便乖乖儿的听话,只要你能让田武毁了叶宁的身子,田家的一切都是你的。但你若是不听话,生出一些非分之想,别说不能摆脱田武了,我定会叫你……生不如死!” 曲清烟呵斥道:“听清了么?” 田家夫郎吓得一个哆嗦,点点头:“听……听清了。” 曲清烟抬起手来,拍了拍田家夫郎的面颊,道:“真乖巧。” 田家夫郎羞愤跑走,叶宁的嘴唇还紧紧贴着蒋长信,那一瞬间的冲动突然散去,叶宁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脑海中浑浑噩噩,好像炸了锅的浆糊,全都黏在一起,缠缠绵绵的,根本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我这是……在做什么? 强吻了蒋长信? 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叶宁赶紧推开蒋长信,后退了两步,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火辣辣的烧烫,别说是嘴唇了,连脸颊也是一片烫手,若是现在有一块肉,叶宁可是现成的铁板烧…… “宁宁……”蒋长信走过来,不确定的道:“你是不是……吃味儿了?” 叶宁回答不上来,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冲动。在末世历练了那么久,叶宁早就养成了镇定的性子,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冲动,冲动可是生存的大忌。 叶宁没有回答,蒋长信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道:“宁宁,你是不是喜欢我?” 叶宁脑子里的浆糊更加粘稠,一个字儿也回答不上来,平日里精打细算的人,这个时候变得木讷起来,呆呆的望着蒋长信。 蒋长信拉住他的手,笑道:“你又亲我,又摸我,生辰宴那日还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宁宁你是不是喜欢我?你若不是喜欢我……那宁宁你便是太轻浮了。” 蒋长信理直气壮,振振有词,不得不说辩才出众。 叶宁瞬间被他带进沟里,是啊,自己对蒋长信亲也亲了,摸也摸了,那日还对蒋长信做了那种事情,若不是出于喜欢,那是在太渣了,分明就是一个随意的渣男! 叶宁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随意顽弄别人的渣男,换句话说…… 叶宁心中震撼,我可能喜欢蒋长信。 身为一个直男的叶宁,很可能喜欢上了同为直男的蒋长信…… 叶宁艰涩的开口,道:“我可能……或许……是……喜……” 他说到这里,脸色已经完全涨红,感觉再多说一句话,可能便会因为羞耻而爆掉。 蒋长信自动忽略了可能和或许,欣喜的道:“宁宁你也喜欢我。” 叶宁支吾道:“我说可……” 他是头一次生出这种感觉,因而根本不能确定。不等叶宁强调,蒋长信面色郑重,嗓音低沉的打断了他的话。 “宁宁,我喜欢你。” 轰隆——叶宁的脑海完全停转了,呆呆的望着蒋长信。 蒋长信笑起来,道:“我一直都在偷偷的喜欢你,如今你说也喜欢我,我实在太欢心了。” 叶宁迷茫,一直?蒋长信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自己竟完全没有察觉。 叶宁垂下头,道:“我也……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喜欢你。” “嗯?”蒋长信紧紧握着叶宁的手,道:“你可不能反悔,方才还说喜欢我。” 叶宁强调道:“我方才说的也是可能,或许……” 蒋长信耍赖,反正他装傻充愣游刃有余,道:“我不管。” 叶宁抿了抿嘴唇,道:“我是……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想法,以前从不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所以……还不太确定。” 蒋长信的唇角立刻勾起来,被叶宁钓成了一个只会憨笑的痴儿,原来叶宁说不确定,是因为这个,不是不喜欢自己,而是因为自己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 这可比任何情话都要腻人,蒋长信放轻了嗓音,温柔的道:“无妨,无论是或许,还是可能,宁宁与我试一试便知。” “试一试?”叶宁更加迷茫。 蒋长信点点头,道:“首先,你亲一亲我,看看有没有厌恶感。” 叶宁道:“我方才不是亲过了……” 他说到这里,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简直不敢回首。 “那如何一样?”蒋长信道:“你方才没说喜欢我,现在却说喜欢我,你亲一亲我,仔细感受一番。” 蒋长信振振有词,指着自己的脸颊,道:“若是觉得亲在嘴上太快了,那你便亲在我的面上试试看。” 亲在脸颊上…… 叶宁从来没有亲过谁的脸颊,小时候母亲倒是亲过叶宁的脸颊,还夸小叶宁的脸蛋儿软嫩嫩的,很是可爱。 叶宁寻思着,亲在脸上好像并不过分。 他当即微微凑过去,仰起头来,在蒋长信的脸上爽快的亲了一下。 蒋长信险些笑出声来,叶宁好乖顺。谁能想象到,平日里性子冷漠,一心只想着赚钱的叶宁,在感情的事情上竟然如此听话,如此乖顺,蒋长信的心窍里从未有这般的爽俐,连上辈子被册封为太子都赶不上这股爽俐。 第129章 “咳……”蒋长信克制着上勾的唇角,道:“如何?是喜欢,还是厌恶?” 叶宁仔细的回味了一下,道:“自然不是厌恶。” 蒋长信立刻道:“那便是喜欢了。” “可是……”叶宁差点被蒋长信绕进去,不是厌恶,那就是喜欢么?小时候母亲也这样亲过自己,但那是无关情爱的,而是出于亲情。 蒋长信道:“你若是觉得还无法验证,无妨,你也可以循序渐进,再亲一亲我的嘴,仔细的感受一下,我不介意。” 蒋长信说得既慷慨,又大方,且一脸正直。 “噗嗤——哈哈哈哈!!”程昭在一边看着,一直没有说话,但他实在忍不下去了,主子爷这模样,好像诱骗小羊的大灰狼,他才是一只精打细算的狼狈子罢!为了能将小羊吃进嘴里,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叶宁陡然听到笑声,吓了一跳,这才醒悟过来,他们还在小门边,虽然这附近都是蒋家,但万一被人看到了呢? “我先回去了!”叶宁转身窜入门里,消失了踪影。 蒋长信侧目看向程昭,程昭赶紧捂住嘴巴,转身想跑。 “站住。”蒋长信发话了。 程昭:“……” 蒋长信走过来,眯起眼睛,眼神危险的盯着程昭,道:“是你去通风报信,把宁宁找回来的?” 程昭已然想好了借口,就说是叶宁自己回来的,不干自己的事儿。 哪知他还未开口,于渊已然打小报告,道:“是他。” 程昭:“……” 程昭拳头发痒,真想给于渊两拳,原来打小报告的人这么可恶,现在主子爷怕是牙根儿痒痒,想用自己磨牙呢…… “呵呵……”程昭干笑:“主子爷,我这不是……也是为了您好嘛!看到主子和主子爷你们这样不清不楚,半天也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我着急啊!现在不是好了,主子和主子爷两情相悦,这么说起来,主子爷您其实还应感激我呢……” 他越说声音越小,蒋长信挑眉:“是么,我还得感激你了?” 程昭道:“其实也不用……应、应该的……” 蒋长信抱臂微笑,笑容不达眼底,就那样静静的看着程昭。 程昭垂头丧气的道:“主子爷,你要怎么罚我,直说罢,您这样笑,怪瘆得慌的。” “是么?”蒋长信道:“宁宁便夸过我,说我笑得很好看。” 哼哼,程昭心里嘀咕,笑得跟哪方遭难似的,哪里好看?你不能皮囊好看,就觉得笑容也一定好看。再者说了,多好看的皮囊,看了这么多年,也看习惯了,也就是叶宁,情人眼里出西施,觉得主子爷笑起来好看。 蒋长信幽幽的道:“便罚你去云江酒楼蹲着。” “蹲着?” 蒋长信点点头:“直到曲清烟出现,你才能回来。” “可是……”程昭追问:“可是主子也不确定出现在云江酒楼的人,是不是曲清烟。” 叶宁不是练家子,他看到曲清烟出现在云江酒楼的方向,也只是一晃而过,不能肯定,万一…… 程昭道:“万一是看错了呢?” “再者,”程昭又道:“便算真的是曲清烟,万一只是路过云江酒楼,其实和酒楼八竿子也打不着呢?” 蒋长信道:“打不打得着,便要看你的蹲守了。” 程昭耷拉下眉毛,怪不得主子爷说是惩罚呢,道:“主子爷,您这是公报私仇。” 蒋长信挑眉打道:“还不快去。” 程昭没了法子,只好嘟嘟囔囔的离开,往云江酒楼的方向去了。 叶宁第二日要去铺子上,蒋长信起得很早,道:“宁宁,我送你去。” 叶宁奇怪的道:“不必送,铺子如此近,我每日里都要来回,有什么可送的?” “那如何一样?”蒋长信道:“今日可是咱们两情相悦,情意相通的第一日。” 叶宁一阵迷茫,两情相悦?情意相通? 自己昨日分明说的是可能,或许喜欢,蒋长信自动当成自己对他表白了么? “走罢宁宁。”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上了马车,往宁水食肆去了。 二人才到了铺子上,前脚刚进门,后脚便有客人来了,这个时辰尚早,虽然已经开张,却还不是吃饭的时候。 走进来的人,竟然是曲音和曲清非。 阿直虽然是铺子上的常客,但曲音深居简行,平日里很是低调,几乎是足不出户的,今日前来,必然不同寻常。 叶宁是个通透之人,笑道:“曲郎主今日大驾光临,请上二楼雅间罢。” 曲音点点头,带着阿直上了二楼,叶宁开了一间雅阁,请他们入内,崔岩亲自送上热茶,很快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雅间中只剩下四人,叶宁道:“曲大人今日造访,不会是带来了曲清烟的消息罢?” 曲音多看了叶宁一眼,道:“叶老板果然是聪明人。” 蒋长信眯起眼睛:“曲清烟真的在云江镇?” 曲音淡淡的道:“的确,叶老板没有看错,我遣出去的人,的确得到了曲清烟的消息,他就在云江镇里面。” 阿直没有曲音那么镇定,他沉声道:“而且曲清烟和云江酒楼有来往,他们怕是早有勾连。” 蒋长信皱起眉头,叶宁不只没有看错,而且猜的也没错。 叩叩叩—— 是敲门声,但不是雅间的门扉发出的响动,被敲响的反而是窗户。 吱呀…… 随着一声轻响,窗户被打开,程昭从外面灵动的窜进来。 他跑进来,连忙关窗,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咕噜噜喝进去,看起来像是渴坏了,道:“主子爷,真叫我蹲到了!曲清烟他……” 蒋长信已然道:“和云江酒楼有所勾连。” 程昭震惊:“你们也知晓了?” 他看到曲音和阿直,恍然大悟,曲音的人脉那么广泛,必然也查到了什么。 程昭又道:“我昨儿个蹲了一晚上,大有收获!你们肯定猜不到,除了曲清烟和云江酒楼的郑掌柜,还有一个人,也是他们一伙儿的!” 叶宁道:“是什么人?” 程昭还想卖关子,于渊已然平静的道:“田家那个夫郎。” “他?”叶宁皱起眉头,他只是觉得田家的夫郎怪怪的,没想到竟然和曲清烟是一伙的。 程昭使劲点头,道:“那个曲清烟,真是坏透了!” 云江酒楼的郑掌柜记恨叶宁不与他合作,虽然叶宁的生意面向的是平价用户,而云江酒楼面向的是高端用户,可是谁家会嫌弃自己太有钱了?越是有钱的人,便越是计较那三瓜俩枣。宁水食肆价格低廉,食材新鲜,铺子又是刚刚开张,装潢清雅别致,很多豪绅也被吸引过来。 郑掌柜想要彻底挤对走叶宁,便与曲清烟联合在一起,想了一个法子。 他们想让好色贪财的田武,毁掉叶宁的清白。觉得叶宁只是一个哥儿,若是清白没了,必然是寻死腻活,哪里还有脸出来赚钱做生意? 但曲清烟联系到的人,不是田武本人,而是田武那个看起来很是窝囊的夫郎…… 程昭道:“你们决计想不到,那个田家的夫郎,竟然是个狠主儿!” 倘或田老丈在,田武定然是游手好闲,不会管理家产的,田家夫郎为了让田武接触到叶宁,竟然狠心给田老丈下药。田老丈根本不是偶感风寒患上了咳疾,而是因为被田家夫郎药倒,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每日昏睡,卧病在床。 程昭道:“田家那个夫郎,他日前在药铺里抓的药,根本不是止咳的,而是令人昏睡的。那个田老丈年纪那般大了,也不知道多吃几服,还有没有命在!” 田老丈昏昏不醒,田武又贪图和叶宁做生意,自然愿意和叶宁多多接触。田武速来都是个好色的,但凡是好看的人,都会多看两眼,叶宁这般出挑模样的,别说是青田村的拔尖儿,便是到了云江镇,或者去了京城里头,那也是拔尖儿的。 果然,田武自从见到了叶宁,便是日思夜想。 那日叶宁和蒋长信去田家,田武一大早上便饮了酒,醉醺醺的想要调戏叶宁,也是因为田家夫郎。 田家夫郎大白日里撺掇田武饮酒,就是知晓他的德行,知晓他一喝了酒,便管不住自己的性子。本以为田武至少可以轻贱了叶宁去,哪成想叶宁虽只是个哥儿,手段却异常的厉害,连田武都打不过他。 田家夫郎的计划几次都失败了,田武是有贼心,但是连叶宁的一片衣服角都没有碰到。 田家夫郎被曲清烟责骂过几次,他平日里逆来顺受都是假象,早已对曲清烟心生不满,又见到蒋长信家里富裕,蒋长信虽然是个傻子,但生得高挑俊美,总比田武要强上百倍千倍。 程昭道:“田家夫郎显然是生了攀附主子爷您的心思,昨儿个夜里,他们两个人在云江酒楼见了面,曲清烟好一顿威胁呵斥,软硬兼施,如今田家那个夫郎应是怕了。” 第130章 曲音冷笑一声,道:“既然曲清烟和云江酒楼有勾连,那我便派人蹲守在云江酒楼,只等曲清烟一出现,便将他抓住……” 曲音慢悠悠的说着,修长的手指转动茶杯,淡淡的道:“然后……将他挫骨扬灰。” 叶宁皱眉道:“蹲守在云江酒楼,并非是一个好法子。” 阿直道:“叶宁你可有其他法子?” 叶宁点点头,道:“云江酒楼的确是他们聚集的窝点,但是蹲守在那里十足被动,不知曲清烟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况且……曲清烟身为绣衣司的副指挥使,他的武艺乃是曲大人亲自传授,想必不是个花架子,想要拿他,太不容易了,若是他逃窜了,下一次想要抓他,那便比登天还要难了。” 说到曲清烟的武艺,曲音双眉锁在一起,的确,曲清烟的武艺是曲音教授的,而且还是关门弟子。 因为曲清烟是书中主角受的缘故,他身上缠绕了许多光环,例如资质。阿直虽然是曲音的义子,但是说实在的,他的资质不如曲清烟,虽不属于平平无奇,也只中上游,而曲清烟则是武学奇才,一点就透。 若不是曲音亲自出手,他的这些子手下,包括阿直在内,没有一个人可以有把握能抓住曲清烟,或者杀死曲清烟。 再者……叶宁还有一点顾虑。 如今的曲清烟想要得到蒋长信,这已经成了他的执念,所以曲清烟暂时不会毁掉蒋长信,也不会朝杨世仝告密蒋长信的真实身份。 但若是把他逼急了,谁知道曲清烟会不会鱼死网破,到时候得不偿失。 想要抓住曲清烟,必须一击得手,没有第二次机会。 蒋长信也问道:“宁宁,你可是有什么法子?” 叶宁转过头来,凝视着蒋长信,突然挑起唇角,露出一抹幽幽的笑容。那笑意,犹如空谷幽兰,说不出来的好看,令人心旷神怡,又带着一丝丝的清冷与狡黠,令蒋长信莫名后背发凉。 叶宁慢条斯理的吐出三个字,道:“美男计。” 蒋长信眉头一跳,青筋崩崩的,总觉得有人要遭殃,而且那个遭殃之人,兴许是自己? 蒋长信硬着头皮道:“宁宁,你所说的美男计是……” 叶宁一笑,果不其然,道:“美男自然是夫君你了。” 夫君……又是夫君!这一声夫君,嗓音软软的,带着一股清透,好似柔和的春风,轻轻瘙痒着蒋长信的心口,血液都变得酥酥麻麻,一直窜到头顶上。 然而…… 叶宁从不轻易开口唤夫君,一唤夫君总没好事儿。 叶宁笑眯眯的道:“田家夫郎和曲清烟,都对你倾心爱慕,曲清烟还因为田家夫郎自作主张而呵斥他,对不对?” 他最后一句问的是程昭。 程昭连连道:“对对,骂得可难听了,叫他安分守己,否则得不到田家的家产不说,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叫他撒泡尿照照,一个二嫁的夫郎,还想攀上蒋家的高枝儿,也不嫌寒碜,骂他不要脸。” 叶宁道:“这就对了。田家夫郎是个贪婪之人,他一方面答应了曲清烟的合作,一方面又不甘心只得到田家,想要攀上蒋家,只不过有曲清烟在,他害怕于曲清烟的淫威,已经触过一次眉头,不敢再次贸然出手。” 叶宁转头上下打量蒋长信,道:“我们不如反过来利用田家夫郎的贪婪,只要夫君稍稍出卖一点点美色,对田家夫郎示好,或者暗示他,给他一点点名分,有入蒋家的可能性,他必然好了伤疤忘了疼,乖乖儿的上钩。届时我们便可以利用田家夫郎,来引出曲清烟,化被动为主动。” 曲音眯起眼睛,瞥斜了一眼蒋长信,道:“这倒是个好法子。” 程昭笑起来:“美男计,好啊好啊,我还没见过美男计呢。” 于渊沉默不语,但是也没反对。 这一群人当中,还是阿直最为正直,有些尴尬的道:“蒋……少郎主毕竟是宗族皇子,让六皇子出卖……” 色相…… 阿直说了半天,还是没好意思说出这两个字,顿了顿,又道:“实在有失体统,是不是不太好?” 蒋长信头一次对阿直另眼相看。在他眼中,阿直一直是一个讨人嫌的情敌,虽然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但是情敌见面自然分外眼红,蒋长信一贯看他不顺眼,没成想,原来阿直才是那个最耿直之人。 蒋长信正色道:“何止有失体统,而且有辱斯文。” 又转头叶宁道:“宁宁,你怎么舍得叫我去用什么美男计。” 叶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局为重。夫君也不想让曲清烟一直藏在背后,不知什么时候被便捅一刀罢?” 的确,曲清烟一直在暗地里,若是总被曲清烟牵着鼻子走,十足被动,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知要躲到什么时候去,叶宁也有叶宁的道理。 蒋长信现在才开始怀疑自己的魅力,叶宁或许可能,真的是可能或许喜欢自己,不然刚刚互通心意,怎么就叫自己去勾引旁的夫郎,他一点子也不吃味儿么? 曲音轻轻敲了敲台面,道:“既是叶老板的主意,那曲某便静候佳音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知会便是。” 阿直看了一眼蒋长信,虽他也觉得美男计不太好,但义父都发话了,又是叶宁的主意,阿直也不好开口再说些什么,干脆没有说话。 蒋长信对上阿直的目光,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许的怜悯…… 曲音和阿直只管等着美男计的好消息,用了午膳之后便离开了宁水食肆。 黄昏之后,叶宁将铺子交给崔岩,一回了蒋家,便开始规划,道:“田家夫郎上次抓的药,应该马上便用完了,这两日还会进城来抓药,咱们等他进城,便让蒋长信使用美男计。” 程昭是最喜欢看热闹的,看蒋长信的热闹更是不嫌事儿大,兴致勃勃的道:“主子,美男计到底要怎么使?” 叶宁以前也没用过美男计,摸着下巴思忖了一下,猛地想起了那日里田家夫郎被几个地痞流氓打劫的事情,眼睛顿时雪亮起来,道:“英雄救美罢!这个法子虽然老套一些,但老套的才是经典的,应当管用。” 田家夫郎进城抓药,找个地痞流氓来调戏于他,这时候蒋长信从天而降,英雄救美。田家夫郎早就生出了想要嫁入蒋家的心思,虽被曲清烟吓了回去,但若是蒋长信“发力”,再给他一些允诺和甜头,叶宁便不信了,凭着他如此贪婪的性子,会不上钩儿。 蒋长信是越听越无奈,哪有自家夫郎,安排夫君英雄救美旁人的? 程昭津津有味的与叶宁讨论,道:“这法子好,咱们主子那般俊美,若说两句甜话儿,田家夫郎一准儿上钩,可是……咱们哪里去找地痞流氓?” 叶宁思忖道:“需要一个靠谱的自己人,且面生的,凶神恶煞的才是……若是论起凶神恶煞,那必然首选阿岩,可是那田家夫郎跪在铺子门口的时候,早就见过阿岩了。” “诶!”程昭一拍手道:“主子,咱们这儿有现成的啊……” 他说着,目光转向,抬起头来盯着房顶的方向。 叶宁恍然大悟,与程昭异口同声的道:“于渊。” 喀拉…… 房顶传来一声轻微的颤抖,是守在屋顶上的于渊踉跄了一下,差点将瓦片踩碎。 于渊是最佳人选,身材高大,不苟言笑,板着脸的时候时候生人勿近,一看便不好招惹。且于渊一直都是暗卫,从来不抛头露面,田家夫郎从未见过他。 于渊从房顶上轻盈的落下,微微蹙着眉头,看向蒋长信,似乎在求救。 可惜,他求错了人,蒋长信被迫成为那个美男计,正好想拉一个垫背的,一起不成体统,一起有辱斯文,于渊来的太是时候了。 程昭抚掌笑道:“我看于渊正合适!” 叶宁点点头:“这便好,都不用费心去寻找,还是自己人,于渊素来沉稳,是个着调的,齐活儿了。” 于渊终于开口了,摇摇头,道:“我没做过地痞,不会……调戏人。” 他最后三个字说的很轻。 “噗嗤!”程昭笑起来,道:“这你都不会?” 他压低声音,道:“你整日跟着主子爷,还学不会?” 蒋长信有事儿没事便会调戏叶宁一两句,奈何叶宁之前总是不接招,一点子反应也没有。 蒋长信幽幽的盯了程昭一眼,程昭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这个好办啊,我可以教你!你就装作风流色鬼的模样,一副见色没命的模样!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就像这样……” 程昭比划起来,双眼盯着于渊。 叶宁险些被他们逗笑了,这哪里是色鬼?分明是丧尸,在末世看到的丧尸就这个德行,两眼直勾勾的,齁吓人。 于渊撇开头,程昭又道:“还有,你见到田家的夫郎,便凑上去,一定要咄咄逼人,把他堵在小巷子里面,最好手要这样,圈住他,把他抵在墙上,像这般!” 第131章 程昭快速上前两步,咚一声,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壁咚,将于渊圈在墙角。程昭的身量只比叶宁高一点,远没有于渊高大,他圈着于渊,不自觉地踮起脚来,光看上半身气势十足,一低头瞬间破功。 程昭挑起于渊的下巴,一副孟浪的模样,笑道:“哎呦?这是谁家的哥儿,生得如此水灵,倒是有几分姿色,这般的标志,让郎君仔细看看。” 他说着,还凑上去在于渊的颈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像想要一亲芳泽似的。 没眼看,叶宁微微垂下头,想要捂住眼睛,程昭哪里像是调戏人的,反而像是被调戏的。 于渊挡住程昭,眯眼道:“你觉得田家的夫郎生得好看?” 程昭一呆,不知他为何问起这个,仔细回忆了一番,点点头道:“那楚楚可怜的,每次都双眼含泪,梨花带雨,也算好看罢。” 程昭是见过大世面的,田家夫郎的确有几分姿色,不过那姿色有点子小家子气,说话期期艾艾,做事儿畏畏缩缩,可别说,还真别说,很多强势的男郎都好这一口儿。 于渊本就是个面瘫脸,没有任何表情,眼下他的脸色更加黑压压的,乌云密布,薄薄的唇角压下来,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拨开程昭,身形一闪,一下子从户牖钻了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诶?”程昭后知后觉:“怎么说走就走啊,我还没教完呢!还有你笑什么?你那笑声是什么意思?” 程昭追着从窗口也跃出去,蒋长信无奈的摇摇头,揉了揉额角,反手将窗子关上。 蒋长信借机会道:“宁宁你看,于渊他便是个榆木疙瘩,虽生得凶悍了一些,却不是调戏人的料子,你叫他去做地痞流氓,这事儿难成,不如……这美男计便算……”了罢。 不等蒋长信说完,叶宁抱臂环胸,他这动作衬托着细细的腰肢,又绵软又柔韧,看得蒋长信眼目发热,也想上前去搂一搂,亲自摸一摸。 叶宁的目光凉飕飕,上下打量着蒋长信,幽幽的问:“你也觉得那个田家夫郎,楚楚可怜,很是好看么?” “……嗯?”蒋长信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叶宁挑眉道:“程昭不是说了么,那田家夫郎期期艾艾,梨花带雨,是你们这些富家郎君最喜爱的一套。那你呢,也觉得田家夫郎好看么?” 蒋长信:“……”宁宁这是吃味儿了么? 不是宁宁让我用美男计的么,怎么现在,反过来是他吃味儿了? 第62章 休了他(3000营养液加更) 蒋长信笑出来,叶宁皱眉道:“你为何发笑?” 蒋长信道:“宁宁你吃味儿的模样很好看,我以前只当你从来不会吃味儿,没想到宁宁你却是个如此爱吃味儿之人,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叶宁:“……”自己爱吃醋? 叶宁一头雾水,但仔细一想,又觉得很别扭。方才听程昭提起田家夫郎,听说男子多半都喜欢这套,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想,蒋长信是不是也喜欢这套?自己偏偏不是会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之人…… 这就是吃醋? 如果当真如此,叶宁心想,那自己怕是真的吃醋了,只是因为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同蒋长信所说,是个很爱吃醋之人。 蒋长信道:“我只喜欢宁宁一个人,别的人在我眼中都生的一个模样,两个眼睛一张嘴巴,除此之外,再看不到别的,连鼻子是高是矮都看不到。” 叶宁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蒋长信这算是……花言巧语? 怎么可能连别人的鼻子是高是矮都看不出来?这不是油嘴滑舌是什么,可叶宁听了却觉得很是受用,心里那股酸溜溜的感觉稍微驱散了一些。 蒋长信道:“宁宁你要我用美男计,我的牺牲如此之大,是不是应该给点什么奖赏?” “奖赏?”叶宁问:“你想要什么奖赏?” 蒋长信一笑,似乎早就考虑清楚了,专门刨了一个坑,静等着叶宁跳进来。 蒋长信勉为其难的道:“那你亲我一下罢。” 叶宁松了口气,道:“这有何难?” 他既然已经和蒋长信说开,想要和蒋长信试一试,便没有那般扭捏,立刻探头在蒋长信的面颊上亲了一下,爽快的厉害。 蒋长信一愣,一方面是因为叶宁如此爽快,毫不拖泥带水,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叶宁如此青涩简单,竟亲在他的脸颊上。 蒋长信摇头道:“亲在脸颊上可不行。” 叶宁道:“你不早说?” 蒋长信笑道:“谁知你这么快便亲上来,看来宁宁早就想亲我了,是不是?” 叶宁被他梗住了,自己哪有那样的心思。 蒋长信点了点自己的嘴唇,道:“要亲这里。” 叶宁想了想,也好,左右不是头一回了,再者,蒋长信使用美男计,的确是他吃亏一些,亲一下也没什么。 叶宁刚要探头,蒋长信再次摇头,道:“不可不可。” 叶宁更加奇怪了:“怎么又不亲了?” 蒋长信道:“亲是要亲的,但不是这般亲法。” 他拉住叶宁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上,道:“你可还记得生辰宴那日,你是如何将我压在地上,强行轻薄于我的?” 叶宁:“……” 叶宁可算知晓什么叫做“羞耻难当”了,生辰宴那日,他饮多了酒酿,借着酒胆耍流氓,将蒋长信压制在地上强吻,事后根本没有断片儿,记得清清楚楚,如今蒋长信一提起来,他的脸色陡然涨红,一双灵动的黑眸来回乱晃,不知该定在什么地方。 蒋长信道:“看来宁宁是记得的,你要这样握住我的双手,然后这样坐在我的身上,把我抵在地上,还要……” 叶宁实在听不下去了,瞪了蒋长信一眼,他没有说话,但已然付诸行动,突然上前两步,嘭一声,没有将蒋长信压在地上,反而将他抵在墙角,主动仰起头来,堵住蒋长信的双唇。 蒋长信只是想要调戏一把叶宁,看看他涨红脸面的模样,没成想叶宁如此强势,真的主动吻了上来,蒋长信微微睁大眼目,心窍被惊喜充斥,顺势搂住叶宁的细腰,将人紧紧桎梏在怀中。 二人已经接吻过几次,叶宁学什么都很灵巧,习学速度也快,接吻也不例外。他微微侧过一些头调整角度,以免蒋长信高挺的鼻梁磕到自己,主动含住蒋长信的唇瓣,试探性又有些青涩的轻轻吻咬。 蒋长信的吐息变得急促,叶宁学得实在太快了,而且举一反三,他或许自己都没有发觉,撩拨人的手段有多么的娴熟。 叶宁狠狠的亲了蒋长信一次,分开之时气喘吁吁,连忙调整自己的吐息,但还是打了一个磕巴,道:“可、可以了么?” 简直是意外之喜,蒋长信何止是心满意足,甚至心花怒放,口中却道:“这只是定金,等事成之后,你还要再奖赏一些尾款。” 按照叶宁的计划,不出两日,田家夫郎果然进城来抓药,还是那家药铺。 于渊早就准备好了,等在药铺外面,程昭撺掇道:“来了来了,快去,按照我教你的,拿出气势来。” 于渊黑着脸,没有说话,大步朝着田家夫郎走过去。 田家夫郎怀中紧紧抱着药包,因为那并不是治疗咳嗽的药,而是令人昏睡的药,他似乎有些心虚,抱得很紧,走得也很快。 他朝着小巷子走去,于渊立刻跟上,也不说话,大步拦在田家夫郎面前。 田家夫郎正在疾走,险些撞在于渊怀里,吓了一大跳,后退了几步,觉得于渊面相很凶,也不敢招惹,埋头往旁边走,想要侧身越过去。 于渊一言不发,田家夫郎往侧面走一步,他就走一步,不多不少,就是一步,正好精准的拦截在田家夫郎面前。 田家夫郎很快意识到,这个面色凶神恶煞的男子,是故意拦着自己的。 “郎……郎君……”田家夫郎开口了,怯生生的,嗓音打颤:“我……我没有钱,身上也没有值钱的物件儿。” 程昭躲在暗处,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让于渊装作流氓调戏田家夫郎,怎么这会子变成打劫了?都怪于渊板着脸,别人都怕他,根本不会往那种风月之事上联想。 于渊一步步走近田家夫郎,田家夫郎吓得一步步后退,手中的药包吧嗒一声掉在地上,连声道:“我真的没有钱!我身上的钱都拿来买药了,真的……真的一枚财币也没有,这位郎君您就饶了我罢!” 田家夫郎的眼泪噼里啪啦的掉下来,瞬间哭得梨花带雨。叶宁侧头看了一眼蒋长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该你了。” 蒋长信:“……” 天底下哪有夫郎逼着夫君上演美男计的?这话说出去怕是都没有人会相信。 叶宁催促:“快点。” 蒋长信无奈,只好大步走进小巷子,道:“谁在那里?” 田家夫郎一眼便看到了蒋长信,高声道:“蒋郎君!蒋郎君救我啊!” 第132章 于渊这个打劫的,不管是劫财还是劫色,都很不敬业,微微皱了皱眉头,甚至没有一句话,立刻调头便跑。 蒋长信盯着于渊的背影,看得出来,他也很不情愿,比自己还不情愿…… “蒋郎君……”田家夫郎吓得险些坐在地上,颤巍巍的扶着墙站起来,道:“刚才……刚才那个人……多谢蒋郎君,若不是你,我就……” 蒋长信装作一脸傻呵呵,连声道:“你怎么哭了?别哭别哭,定然是方才那个人吓坏你了,别哭了。” 他说着,弯腰捡起地上的药包。 啪! 田家夫郎的反应很大,一把抢过药包,紧紧抱在怀中,一副有鬼的模样。 他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大,尴尬的道:“蒋郎君实在……实在丢不住,我刚才太害怕了,所以……所以才会……没有抓伤你罢?” 蒋长信摇摇头:“你才是,没有受伤罢?我家夫郎说了,这附近都是一些流民,不安生得紧,你以后千万不要走这条小巷子了。” 一提起蒋家夫郎,田家夫郎的脸色瞬间落寞下来,道:“多谢蒋郎君出手相救,蒋郎君快些回去罢,免得叶老板见到了,要误会蒋郎君呢……” “这有什么可误会的?”蒋长信露出一脸不以为然的模样,道:“你的腿是不是受伤了?” 方才田家夫郎一直后退,脚下踩到了堆积在箱子里的废物,扭了脚腕,这才跌在地上,此时脚腕微微有些生疼。 田家夫郎因为被曲清烟警告过,所以不敢对蒋长信有什么非分之想,本已经打消了要嫁入蒋家的想法,便摇头道:“没事没事,只是稍微崴了一下脚。” 蒋长信道:“怎么能没事呢?上次我崴了一下,疼了好几天呢,可遭罪了,你又是哥儿,定忍不了那样的疼痛。” 他说着,大步走过去,道:“来,这旁边便是药馆,我扶你去看看大夫。” 田家夫郎被蒋长信扶着,登时有些飘飘然,忍不住开始对比起来,田武个子低矮,身材也肥胖,整日里除了饮酒打人,什么也不会,家里只有一个鸡场,还是他阿爹说了算。 而蒋长信呢?蒋长信纵使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可他身材高大,挺拔俊美,那张脸生得完美无俦,家世也是清清白白,富裕殷实的,哪里是田家那一个鸡场,或者是田武可以比拟的? 若是能嫁到蒋家…… 谁还贪图田家那点子微末的家产? 正如同叶宁所说,田家夫郎又起了非分之心,蠢蠢欲动,口中推辞道:“不必了,太麻烦蒋郎君了……” 蒋长信道:“不麻烦。” 他干脆一个弯腰,将田家夫郎打横抱了起来。 “啊呀!”田家夫郎惊呼一声,他的嗓音都变得娇弱了,震惊的瞪着蒋长信。他的手臂,竟如此有力,可比那个只有肥肉的田武强得多,抱得竟如此的稳当。 田家夫郎一颗心窍扑腾腾的乱跳,面颊绯红,又羞又喜。 蒋长信打横抱着他出了小巷子,直接进了隔壁的药馆,趁着大夫给田家夫郎医看脚腕的空档,蒋长信特意偷梁换柱,将那些药包调换,变成了真正治疗咳嗽的药材。 田老丈溺爱儿子无度,的确是有些过失,正因为他的无动于衷,这才叫田武养成了如此的性子,可罪不至死,那般大的年纪,若是再服用这种药,不消少天,肯定便没了。 蒋长信做的天衣无缝,美男计用的是行云流水,同时还调包了药材,一回头…… 便见到叶宁从药馆前面走过,头也不回的往宁水食肆而去了。 蒋长信:“……”宁宁不会又吃味儿了罢? 美男计的确是叶宁提出来的,真到了用的时候,叶宁发觉自己心窍里酸溜溜的,又是那种不自在的感觉,还闷闷的,好像闰六月的天气,潮湿又压抑。 他干脆将盯梢的事情交给程昭,自己往铺子上去了。 蒋长信眼看着叶宁离开,心中着急,便也想离开。 “哎,蒋郎君……”田家夫郎怯生生的看着他,低眉顺眼的道:“蒋郎君一番好意,可是我……可是我如今没有带够汤药钱,还劳烦蒋郎君帮我垫付一二,改日……改日……我再还给蒋郎君。” 蒋长信一听便明白了,田家夫郎已然上钩。还钱都是幌子,其实田家夫郎是想要再见到蒋长信,因而随便找的借口。 蒋长信随意点点头,敷衍道:“好啊,那就两日后,你若还来药馆复诊,我们还在此处见面,可好?” 田家夫郎喜不自禁,羞涩的压低脑袋,道:“嗯,好,都依蒋郎君的。” 蒋长信实在懒得应付田家夫郎,随便应承了两句,大步离开药馆。 “主子爷!”程昭迎上去,笑道:“您厉害啊!手到擒来,不管是田家夫郎还是王家夫郎,就没有我家主子爷拿不下的!” 蒋长信问:“宁宁呢?” “主子啊,”程昭道:“他见您手到擒来,没什么意外,便回去看铺子了,说是铺子上的生意很忙。” 蒋长信头疼,什么很忙,定然是宁宁吃味儿了。 蒋长信刚要往铺子上赶去,程昭拉住他的袖子,拽了拽,道:“主子爷,那是不是……咱家老爷啊?” 蒋长信本想甩开碍事的程昭,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还真是,不正是蒋长信的养父,蒋家老爷么? 蒋家老爷与他隔着一条街巷站着,四目而对,狠狠蹙着眉,一双正气的眉毛压着眼目,眉心挤出一个标准的“川”字,板着嘴角,嘴边的胡子微微抖动着,看起来……很生气。 蒋长信心中一突,道:“程昭,父亲他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程昭挠了挠后脑勺,道:“我不知道啊,方才只顾着看主子爷勾引田家夫郎,完全没注意啊。” 蒋长信:“……”关键的问题便是,从那个方向看过来,好像也可以看到自己“勾引”别人家夫郎的全过程。 蒋家老爷一步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很沉重,底气十足,声如洪钟的呵斥道:“孽子!!” 蒋长信:“……” 蒋家老爷果然看到蒋长信抱着一个柔弱的哥儿进了药馆,他素来为人古板,甚至有些迂腐,一辈子只娶了一个妻室,别说是小妾了,连通房丫鬟都没有,便是连大奶奶无法生育,也从未动过别的念头,可谓是一身正气,正得发邪了。 蒋家老爷没想到,自己这样一个正直之人,教出来的儿子傻就算了,还蔫坏儿,竟然背着叶宁这么好一个夫郎,跑到外面去对有家室的夫郎搂搂抱抱。 “阿爹你……”听我解释。蒋长信解释的话到了口头,可惜他不能解释。 蒋家老爷正好也不想听他任何解释,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道:“混账!混账的东西!我蒋家怎么教出你这个有辱斯文,败坏门风的东西!走,与我回去!” 程昭:“……”坏事儿了。 蒋家老爷正在气头上,程昭自动被他忽略了过去,他干脆也没有追上去,调头便跑,撒丫子往宁水食肆而去。 “怀了怀了!主子!大事不好了!”程昭一路跑进去。 叶宁正在漫不经心的擦摇钱树,把金叶子一片片擦得溜光锃亮,瞟了一眼程昭,道:“如何不好了?” “主子爷!主子爷!”程昭急促的道:“被捉奸了!” 叶宁懒洋洋的道:“我就跟这儿呢,他还能被谁捉奸?” 蒋长信可是蒋家的少郎主,还有个皇子的隐藏身份,便是孙刺史来了也不能捉奸,谁来都不好使儿,除非…… 叶宁眼皮一跳,擦金叶子的动作顿了一下,道:“阿爹?” 程昭急得直拍大腿,道:“是啊!是啊!主子您可太聪明了,一猜就对,就是老爷啊!” 叶宁:“……” 叶宁面色僵硬,差点把金叶子掰下来。 程昭道:“主子你快回去,救救主子爷罢!老爷气的胡子直抖!” 叶宁:“……”是我想出来的美男计,总不好见死不救罢…… 叶宁和程昭赶回蒋家大宅的时候,里面一片肃杀,所有的仆役仆妇一声儿也不敢吭,全都被遣散到最外面的院子来,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恐怕是天大的大事儿,他们从未见过老爷如此动怒过。 “老爷!老爷……”蒋家大奶奶拉住蒋家老爷,道:“你再生气,也不能……不能打信儿啊!” 蒋家老爷手执藤条,气得已然撸起胳膊挽起袖子,哪里有一点文人的气质,活脱脱可以考武状元。抖着藤条指着跪在地上的蒋长信,道:“他不该打?他不该打么?好的不学,尽是学一些坏的!跑到外面勾三搭四,我亲眼看到他对着一个嫁了人的夫郎搂搂抱抱,嘘寒问暖,平日里傻头呆头的,油嘴滑舌起来真真儿是有一套!你说他不该打么?不该打么?” 蒋家大奶奶起初是拦着老爷的,毕竟是一手带大的孩子,虽不是亲生的,可比身上掉下来的肉还要亲呢。但她听到这些,干脆放了手,恨铁不成钢的道:“信儿啊!你怎么能如此糊涂!宁儿到了咱们家,还未到一年,你……你当初是怎么答应对宁儿好的?你怎么能如此呢,唉……就是得叫你阿爹狠狠打你,这次打了你长教训,你才肯改!” 第133章 大奶奶也不拦着了,恨不能让蒋家老爷多打两下子,蒋家老爷毫不含糊,高高举起藤条,蒋长信是有口难辩,只能闭着嘴巴挨训。 “等等!” 叶宁冲进来,大步跑进正堂,拦住正要鞭打的蒋家老爷,道:“阿爹阿娘,消消气儿。” 蒋家大奶奶和蒋家老爷看到叶宁,一瞬间都是羞愧难当,好似对不起叶宁的是他们一般。 大奶奶拉住叶宁,道:“宁儿啊,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怕是听说了罢?你放心,这件事儿,你阿爹给你做主了,一定不叫你受委屈!” 叶宁尴尬的道:“阿爹阿娘,别打……” 这事儿说到底,蒋长信才是最委屈的,这要是打了,岂不是冤枉了他? 蒋家老爷一听,更是羞愧难当,道:“你看看!你看看!你这个孽子!混账的东西!你做了何等见不得人的事儿,宁儿还护着你!你怎么对得起宁儿啊!” 他说着,又举起藤条来要打,叶宁赶紧护住蒋长信,蒋长信吓了一跳,道:“宁宁,别伤了你。” 蒋家大奶奶赶紧拉住叶宁,搂在怀中,道:“宁儿,你怎么如此傻,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你还护着他?你不能如此,必须叫他长长教训,这些个男郎,便不能惯着他们!今日不把他打怕了,打服了,有一有二便有三!” 叶宁眼皮狂跳,找了一个借口道:“阿爹阿娘,夫君他有恶食之症,身子一向不好,这才调养好了不几日,挨不住打的,万一恶食之症复发,岂不是白白调养了?” 蒋家老爷道:“宁儿啊,你就是心肠太软了!” 蒋家大奶奶道:“好罢,咱们也不打他,叫他去跪祠堂!好好儿的反省,今天都不准吃饭了,连一杯凉水都不叫他喝,好好儿的饿一饿体肤!” 蒋家老爷点头:“夫人说的正是。” 叶宁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幸亏没有动家法。 蒋长信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在蒋家老爷和大奶奶眼里,就是一个冥顽不灵的蔫坏儿孽子,在叶宁眼中,则是一个背黑锅的巨型小可怜儿。 蒋长信看了一眼叶宁,那眼神别提多可怜儿了,自行走进祠堂里,关上门,跪祠堂去了。 叶宁:“……”心里的负罪感在发酵。 蒋家大奶奶又是安抚了叶宁一阵子,生怕他想不开,或者受了委屈,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宁儿啊,你若是想哭,或者有委屈,你就告诉我,千万别自己个儿忍着。” “不好伤了身子的。” “你这身子本就羸弱,千万别自己生闷气。” “不过是个把男郎,不值得气坏自己的身子。” 叶宁干笑,自己倒是还好,蒋长信才是真委屈…… 叶宁回了屋儿,有些子惴惴不安,道:“蒋长信在祠堂,没事儿罢?” 程昭摆摆手道:“嗨!主子爷能有什么事儿?您就放心罢,主子爷身强体壮的,渴着饿着一两顿没事儿的,日前恶食之症发作的时,也是整日整日的水米不进,那会子还吐呢,如今他都不吐了。” 程昭又道:“祠堂里什么也没有,就是蒋家的祖宗牌位,主子你放心,主子爷便是上吊都找不到一根绳儿。” 叶宁:“……”不愧是亲族弟,血浓于水啊。 他越说,叶宁越是不安,越是担心。蒋长信之前患有恶食之症,自从给叶宁进了蒋家,他的恶食之症就跟不曾出现过一般,喝得下吃得香,也没吐过。 可是厌食症这东西,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复发,叶宁见过蒋长信呕吐的模样,脸色惨白,汗水涔涔,着实是可怜的。 若是因为这等误会,又勾起了恶食之症,岂不是自己的罪过? 叶宁皱眉道:“不行,我去厨房做点好入口的吃食,一会子偷偷给他送过去。” 蒋长信被关在祠堂里,若想给他送些吃食,那必然是好入口的。叶宁站在小厨房中左右环顾,想到了一个有肉又顶饱的吃食。 ——门钉肉饼。 门钉肉饼是老北京的特色小吃,正经的门钉肉饼是羊肉或者牛肉的。古代的北京城,大军凯旋从德胜门而归,寓意得胜,这门钉肉饼因为形状酷似德胜门城门上的门钉,因此得了这个名字。 门钉肉饼大小适中,个头并不会太大,但比一般的肉饼厚实很多,小小一枚,馅料十足。 叶宁取了一些牛肉来,剁成肉馅,瘦肉和肥肉的比例适中,做肉饼一定不能用太瘦的肉。肉饼十足吸油,若是肉馅太瘦,烙出来没有香味,且会口感太干。 门钉肉饼最大的特点,便是一口#爆浆。一口咬下去,肉馅香嫩,汁水肆意,喷香的汤汁侵入烙得油光光的金黄外皮,肉#欲十足,简直满足。 这门钉肉饼的肉馅,还要比一般肉饼的肉馅选得再肥一些才好,等外皮吸收了汁水,一点子也不会觉得腻口。 叶宁剁好了肉馅,用花椒水和茴香水祛除腥膻的味道,快速包了一堆的小肉饼,比巴掌心还要小,厚度喜人,冷锅冷油,下锅慢慢的煎烙。煎烙的过程不能着急,肉香散发出来,外皮变得焦香油润便可以出锅了。 因为门钉肉饼用油不少,叶宁将热乎乎的肉饼夹出来,架在碗上控油,等稍微凉一些再吃,也不会觉得油腻,外皮也不会软榻。 叶宁一口气烙了不少门钉肉饼,一部分让程昭送到前厅去,蒋家老爷和大奶奶吃上肉饼,也能支开他们,自己则是用油纸包了四只最为饱满的门钉肉饼,又带了一壶解腻的茶水,离开了小膳房,偷偷摸摸的往祠堂而去。 祠堂附近没有人,很是清幽,叶宁可不是头一次翻窗,他的身手十足利索,推开窗子,用手一撑,灵巧的翻进去,好似一只小猫。 “宁宁?”蒋长信听到动静,还以为是程昭,没成想却是叶宁。 “你怎么来了?” 叶宁有些不好意思,道:“给你送吃食来了。” 他把油纸包拿出来,递给蒋长信,又将茶壶放在地上,给他倒了一杯水,道:“先喝口水。” 蒋长信笑起来:“怪不得闻到了一股香味儿,这是什么?饼子?” 叶宁剥开油纸,道:“门钉肉饼。” 蒋长信拿过来一看,圆滚滚的小肉饼,看起来好似一个丰满的小圆柱,真的和大门大户的门钉一样,入手沉甸甸的。叶宁生怕他饿坏了,吃不够,因此使劲的往饼子里揣肉。 蒋长信正好饿了,这肉饼的滋味儿又太过喷香,立刻咬了一口。 “小心些,”叶宁叮嘱:“烫口,还有汤汁。” “嗯……”蒋长信果然被烫了一下,没想到这小小的肉饼里,汤汁如此丰富,咬下去一口爆汁,那汤水浓郁鲜香,一点子也不腻口,若是滴落了实在浪费,蒋长信赶紧吸了两下,将汤汁全都吮入口中。 叶宁还担心,门钉肉饼这等横菜过于油腻,蒋长信素来喜欢清淡口,会不会吃不惯,如今一看,实在太多余了,蒋长信吃得津津有味,他的口味好像随时都会改变,叶宁做清淡的,他便喜欢清淡的,叶宁做浑厚的,他便喜欢浑厚的。 叶宁都不需要问,蒋长信一定很喜欢,这么一口气,直接干掉了三个,只剩下最后一个。 “宁宁,你可吃了?”蒋长信想起了叶宁。 叶宁摇头:“没呢,这门钉肉饼冷了腻口,我便先给你送来了。” 蒋长信道:“那你也吃。” 叶宁道:“你吃罢,一会子我回去再吃。” 他说着,又给蒋长信倒了一杯茶水,道:“那个……我没想到会被阿爹看到,他没打到你罢……” 叶宁像是做错了事儿的孩子,还瞥了蒋长信两眼,想要确定他有没有受伤。 “哎呦……”蒋长信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被打了?受伤了?”叶宁回来的时候,蒋家老爷已经举着藤条喝骂了半天,叶宁还以为自己来得不及时,蒋长信已然挨打了。 蒋长信也不说话,只是捂着自己的胸口,又发出“嘶……”的一声,微微蹙眉,好似在抵御痛苦。 叶宁扒开蒋长信的手,道:“让我看看,若是受了伤,要上药的……” 他说着,也顾不得什么,三两下扒开蒋长信的衣襟,露出他引以为傲的胸肌。宽阔、雄伟,好看是好看的,养眼是养眼的,可是……上面没有任何的伤口。 叶宁迷茫,呆呆的看着蒋长信的胸膛,为了验证,又扒开了一些,还用手指试探的摸了摸。 “啪!”蒋长信一把抓住叶宁乱摸的手,道:“宁宁,你若是再摸下去,只能让蒋家的老祖宗们看着你我圆房了。” 叶宁:“……” 叶宁立刻缩回手,道:“你没挨打?” 蒋长信一点子也不会觉得羞愧,道:“父亲还没来得及打呢,你便回来护着我了,我自然没有挨打。” “那你刚才……”叶宁气不过。 蒋长信气定神闲的道:“方才是因着宁宁做的门钉肉饼太好吃了,一个不小心,我噎着了,谁成想宁宁一上来便扒我衣裳,摸来摸去。” 第134章 叶宁:“……” 他很想捏一捏蒋长信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真是白担心了,叶宁还以为蒋长信会觉得委屈。 蒋长信吃了门钉肉饼,喝了一壶茶,道:“宁宁你快回去罢,我在这儿没事的。” 叶宁回去之后,趁着蒋家老爷和蒋家大奶奶吃门钉肉饼吃得欢心,又给蒋长信求了求情,蒋家老爷气儿还没消,一定要关他一整日才行。 第二天这个时辰,蒋家老爷这才亲自打开祠堂的大锁,将门拉开。 一股…… 他吸了吸鼻子,道:“怎么一股牛肉味儿?” 蒋长信昨儿个吃了叶宁送来的四个门钉肉饼,祠堂虽然有窗户,但是为了不让旁人发现,蒋长信也没有开窗散味儿,自然有一股牛肉味。 “咳……”叶宁咳嗽一声,支开话题:“阿爹阿娘,夫君他肯定知错了。” 蒋长信立刻道:“是啊,我知错了。” 蒋家老爷瞪眼:“你错在何处?” 蒋长信信誓旦旦的道:“不该背着宁宁,对别人拉拉扯扯。我蒋长信对天发誓,此生只对叶宁一个人钟情。” 叶宁听着他的话,心口猛跳了两下,对上蒋长信略带笑意,又深情款款的双眸。 蒋家老爷道:“别只是捡好听的说!往后再让我发现,不管宁儿怎么劝,我便打断你的腿,叫你再犯浑!” 大奶奶也道:“真是关少了,应该再关他一天的。” 叶宁心说,不能再关了,蒋长信约了两日之后与田家夫郎碰面,还要继续引田家夫郎上钩,若是再关一天便误事儿了。 有叶宁求情,蒋长信终于被放了出来。 叶宁松了口气,道:“幸好,明日你还要去见田家夫郎呢。” 蒋长信:“……” 蒋长信眼皮突突跳了两记,伸手压住额角,道:“宁宁,还去?” “自然,”叶宁道:“怎可半途而废?” 叶宁特意给蒋长信挑了一件衣裳,淡淡的白色,好似白月光的颜色。蒋长信挺拔而俊美,自有一股尊贵的威仪,他穿上这样的颜色,愈发的显得贵气。再戴上一只玉冠,远远的打眼一看,便是一位有钱的贵公子,而且还是那种气度出尘的贵公子。 蒋长信对着镜鉴照了照,叶宁给自己挑衣裳,为了自己和别的夫郎出去幽会? “万一被父亲母亲又看到了,”蒋长信道:“我这条腿可保不住。” 叶宁一笑,道:“放心,我会给你说情的。” 蒋长信穿戴整齐,叶宁催促着他出门,去幽会田家夫郎。 蒋长信来到药馆的时候,田家夫郎已然等在了门口,他怀里抱着药包,左顾右盼,一副等得焦急的模样,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了。 “蒋郎君!”田家夫郎一眼便看到了蒋长信。 蒋长信今日打扮得出挑,加之那高大的身材鹤立鸡群,想看不到都难。 田家夫郎双面绯红,欢心的跑过来,怯生生的道:“蒋郎君你来了!我还以为……以为——你不来了呢,真真儿叫人家好等。” 蒋长信按照叶宁说的,故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我险些便出不得门了。” “怎么回事?”田家夫郎疑惑。 蒋长信道:“我们去那边说话罢,别叫人看到了。” 蒋长信轻轻牵起田家夫郎的手,田家夫郎心神荡漾起来,脸色羞红,蒋长信则是下意识看了看左右,没有父亲的踪影,甚好…… 两个人从药馆离开,来到偏僻的地方,蒋长信再次唉声叹气,一声叹气比一声长。 “蒋郎君,到底发生了何事?”田家夫郎善解人意,声音很小,好似一朵解语花,道:“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会尽力帮衬的。” 蒋长信道:“还不是我家那个夫郎!” “叶老板?”田家夫郎眼珠子转了转。 蒋长信叹气道:“就是他!那日我在药馆见到你,我们分明清清白白,因着你崴了脚,我才好心送你来医看,谁知被叶宁撞见了,他不依不饶的,还把状告到了我阿爹阿娘那里!整个蒋家,被他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的!我在祠堂罚跪了一日,如今的膝盖还在疼痛。” “竟有这样的事儿……”田家夫郎蹙眉,道:“都怪我,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崴了脚,蒋郎君也不必搀扶我,那……叶老板想必也就不会误会了,都是我的错……” 蒋长信道:“也不怪你,要怪就怪……” 不等他说完,田家夫郎抢先道:“蒋郎君,您可不要怪罪叶老板啊,毕竟……毕竟叶老板是正儿八经的夫郎,明媒正娶的,不像是我,只是一个外人。” 蒋长信心中冷笑,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田家夫郎倒是好,表面上文文弱弱解语花,其实内地里一直挑唆,用话儿拱火。 蒋长信道:“为了这事儿,我阿爹还用藤条打我!真真儿是气死我了!” 田家夫郎话锋一转,道:“蒋郎君你也不要动怒,气大伤身呐……不过话说回来,叶老板也真是的,怎们能因为这样的小事儿,就去蒋家老爷和大奶奶面前告状呢?身为夫郎,也太不贤惠了一些子。” “唉——”田家夫郎叹气:“叶老板管着那么大一间铺子,手底下有都是男郎进进出出的,难免……难免强势一些。” 蒋长信哪里能听不出他的暗示?他就是叶宁和铺子里那些伙计不清不楚,心中冷笑一声,面子上却道:“我当年娶他,不过是看在母亲爱见他的份上,如今可真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可是我爹娘偏偏捧着他,宠着他,什么都向着他!” “这样啊……”田家夫郎的嗓音很低,带着一股早有预谋的笑意,道:“其实……只要坏了叶老板的身子,毁了他的清白,蒋郎君不就可以随随便便的……休了他么?” 第63章 叶宁的秘密(1更) 嘎巴…… 蒋长信紧紧攥拳,他的骨节在作响,若不是为了引出曲清烟,他当真难以再忍耐下去。 “蒋郎君……”田家夫郎不知蒋长信在想什么,一脸兴奋,津津有味的道:“我知晓,蒋郎君心地纯善,因此这样的事儿,我可以为蒋郎君代劳,只需要……只需要蒋郎君将叶老板引出来。” 蒋长信装作听不懂,道:“可是……可是怎么引出来?叶宁他很机警的。” 田家夫郎笑了笑,将怀中的药包拿出一只,递给蒋长信,道:“蒋郎君,你只管将这个叫叶老板饮下去,便说是补身子的汤药,他喝过这个,一定会昏昏入睡,你便将他偷偷带出来,交与我……” 田家夫郎的嗓音压得很低很低,透露着一股阴沉,道:“至于其他的嘛……蒋郎君便不必担忧了,全都交给我罢,我愿意为蒋郎君分忧。” 蒋长信眯起眼目,没有立刻说话。 田家夫郎满脸欢喜,羞涩的低着头,道:“只求蒋郎君……等休弃了叶老板之后,心里……心里不要忘了我。” 蒋长信冷笑一声,道:“你若能帮这个大忙,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田家夫郎道:“蒋郎君,一言为定呀!你将这个收好,不要叫旁人看到了。” 他将药包塞在蒋长信手中,蒋长信知晓,这是叫田老丈昏昏欲睡的汤药。 田家夫郎与蒋长信依依不舍,但还是要离开的,免得进城太久了,田武会发现他的端倪,便挥手道:“蒋郎君,明日晚上我便会来带走叶老板,你放心好了,等你再见到叶老板……他已然坏了身子,对于这样败坏蒋家门风之人,蒋家老爷和大奶奶便是再爱见他,也绝不会容忍。” 田家夫郎兴冲冲的离开,蒋长信幽幽的凝视着他的背影,突然撩起眼皮,向上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嗖—— 一颗石子冲上打去,啪一声轻响,直接打断了一截树枝,树枝轰然落下,田家夫郎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根本没有防备。 “啊!!”他惨叫一声,断枝兜头而下,正好砸在他的身上,田家夫郎只觉得脸颊生疼,火辣辣的烧烫,还有点麻麻痒痒的,似乎有水滴从脸上滚落下来。 抬手一摸…… “血……血!!”田家夫郎捂住自己的脸颊:“我……我破相了!” 树枝正好刮伤了田家夫郎的脸面,他想回头去找蒋长信求救包扎,及时处理一下伤口,免得留下伤疤,可一回头,蒋长信已然离开了,好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惨叫一般。 蒋长信如何能听不到田家夫郎的惨叫,但他只当没听见,施施然回到蒋家大宅。 叶宁迎上来,道:“如何?” 蒋长信将田家夫郎的计策说了一遍,将药包拿出来放在条案上,道:“那个田家夫郎手段狠辣,实在太冒险了。” 叶宁摇头道:“届时你偷偷跟着我,不会有事儿的。” 蒋长信皱眉,虽是如此,但他还是舍不得叶宁冒险。 叶宁道:“田家夫郎说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夫郎,他虽然心狠,却未必手辣,说不定便会和曲清烟接头,这是咱们引出曲清烟最好的法子,机不可失。” 第135章 蒋长信无奈的道:“好,听你的。但若是那个田家夫郎太过分,我可不能保证忍住。” 叶宁道:“皇子殿下装傻充愣这么多年,如何还能小不忍乱大谋?” 蒋长信笑道:“那是因为以前我没有认识宁宁,如今我认识了宁宁,便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于你。” 蒋长信的嗓音低沉,面色郑重,加之那张俊美的脸面,叶宁的心口陡然快速跳动了好几下,心窍隐约有些酥酥麻麻的。 按照计划行事,将计就计,叶宁自然是没有吃那副汤药的,不过是装作昏厥。蒋长信将他抱上马车,半夜子时之后,按照田家夫郎的意思,来到蒋家的小门汇合。 田家夫郎躲在树后面,探头探脑的观察着蒋家,但听到咕噜噜的车辙声,一辆小小的马车从小门出来,他的眼目立刻亮堂起来。 “蒋郎君!”田家夫郎压低声音,小跑过来。 迎着月光,他戴着斗篷,遮掩了大半的容貌,只不过露出的下巴上还是斑斑驳驳,一看就是树枝刮伤的。 蒋长信冷笑一声,故意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没、没……”田家夫郎拢了拢斗篷,道:“没事啊……只是稍微碰、碰了一下。” 他似乎生怕蒋长信嫌弃他的伤疤,连忙道:“养好了不会留疤的。” 田家夫郎岔开话题,道:“叶老板可在马车中?” 蒋长信点点头,道:“按照你说的,让叶宁喝下了汤药,你的汤药可真管用,喝下了之后,没过多久叶宁便睡了过去,怎么叫都不醒呢!” 田家夫郎笑道:“那是自然的,我怎么会骗蒋郎君呢?” 他有些迫不及待,道:“蒋郎君,那叶老板便交给我了,剩下的事情……你便不用操心了,静等着好消息便是。” 蒋长信藏在袖袍之下的手掌微微攥拳,声音也沉下来,道:“好啊,那便……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田家夫郎根本没有注意蒋长信的语气,他跃上马车,打起车帘子往里看了一眼,果然是叶宁!叶宁侧卧在车中,伏在条案之上,好似是昏睡过去了,一点子反应也没有。 田家夫郎更是激动,道:“蒋郎君,那我走了。” 蒋长信傻呵呵的笑,对他摇手。 咕噜噜——田家夫郎驾着马车离开,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 蒋长信的笑容瞬间收敛起来,沙哑的道:“跟上去,切记,不可让叶宁受到半丝的伤害。” “是!” 黑暗中,于渊应声,身形一动,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一掠消失了踪影。 马车一路前行,这大半夜的,城门定然已经关了,他们七拐八拐,并没有出城,而是拐到了一个偏僻荒凉的地方,田家夫郎将马车停在一处小屋跟前。 他下了车,打起车帘子,冷笑着看向叶宁,然后粗暴的伸出手,将叶宁拽下车子。 嘭…… 叶宁摔在地上,手肘吃痛,但是这些疼痛对于叶宁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一动不动,还是装作昏晕的模样。 田家夫郎拖拽着叶宁走进小屋,气喘吁吁,将他扔在地上,然后拿出一条绳子,一圈一圈的将叶宁牢牢的捆起来,生怕他醒过来会逃跑。 踏踏踏…… 是脚步声,有人走进小木屋,推开门,不耐烦的道:“叫我来做什么?” 那声音,即使叶宁没有睁开眼睛,也不难猜出,正是他们要找的曲清烟! 田家夫郎笑起来:“大人,你快来看看啊,这是谁?” 曲清烟那一点不耐烦,瞬间化为齑粉,他的表情狰狞起来,笑容在跳动,脸面上的肌肉一抽一抽,咬牙切齿的道:“叶、宁!” 田家夫郎道:“叶老板服用了汤药,这会子昏睡着,不管大人你要做什么,他都醒不过来,是要杀,要刮,还是要毁他的清白与身子,都凭大人一句话的事儿。” “好!好!”曲清烟激动的道:“你干得好,没想到,你竟然这般有用处!” “那大人……”田家夫郎小心的道:“大人之前许诺我的好处……” 曲清烟笑起来:“你放心好了,不就是田家那点子家产么?都是你的,等事成之后,我就会帮你杀了田武。”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叶宁听到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也该到自己给他们添一把火的时候了…… “唔……”叶宁装作幽幽转醒的模样,道:“我这是……在哪里?” 田家夫郎吃了一惊,没想到叶宁醒得这般快,却安慰曲清烟道:“大人无妨,他被我困住了,就他那小小的身量,根本无法挣脱。” 曲清烟虽然很意外叶宁突然醒过来,但他才不惧怕什么,毕竟曲清烟是会武艺的,而且资历极高,便是叶宁清醒着,他也能一只手扭断叶宁的脖子。 “曲……清烟?”叶宁露出一个很是惊讶的表情。 “哈哈哈!!”这表情完全取悦了曲清烟,道:“没想到是我罢!” 叶宁侧头去看田家夫郎,道:“你们……你们识得?” “何止是识得,”曲清烟道:“我实话告诉你罢,是我叫他将你绑来这里的,今日……我便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会让人好好儿的招待你,听说你不能生育,无妨的,男郎多了,说不定便会怀上谁家的野种,哈哈哈……” 叶宁挑眉:“你们还真是一伙儿的。” 他的话音幽幽一转,道:“那你知不知晓,与你一伙儿的田家夫郎,对蒋长信勾勾搭搭?” “你!”田家夫郎吓了一大跳,慌张道:“大人,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他!他是想……想挑拨离间,没错,挑拨你我!” 曲清烟瞪了一眼田家夫郎,似乎并不喜欢他开口说话。虽然叶宁的确有挑拨离间的成分在里面,可是曲清烟也不傻,他很清楚,田家夫郎曾经勾搭过蒋长信,被曲清烟发现了,曲清烟还狠狠的警告过他。 叶宁笑起来,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道:“怎么,你不知晓么?田家夫郎勾搭蒋长信的事情,就连蒋家的老爷和大奶奶都知晓,还呵斥蒋长信跪了祠堂,闹得整个蒋家风风雨雨的,直呼家门不幸呢。” 曲清烟立刻侧目去看田家夫郎,田家夫郎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没有的事儿啊!你不要听他的!” 叶宁挑眉:“有没有,想必你们心里都清楚。” “啧啧……”叶宁叹了一口气,道:“没成想,你们竟能联合在一起?这位田家夫郎,怕是比你曲清烟,还想嫁入蒋家,做蒋家唯一的少夫郎呢!” “你住口!!”田家夫郎尖叫,道:“你再不住口我便打死你!” 叶宁轻笑一声,他平日里虽不是搬弄是非之人,但按照叶宁的聪明才智,摆弄是非简直信手拈来,道:“哦?你想杀我便杀我,想打死我便打死我,这么看来,这里的事儿是你做主,不是曲清烟做主了?” 曲清烟的脸色更加难看,额角青筋暴突,眼珠子里满是愤恨,凝视着田家夫郎。 “你别听他瞎说!”田家夫郎装可怜:“我当然是……当然是听大人您的了。” 叶宁道:“这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小模样儿,你便是如此勾引蒋长信的么?听说男郎都吃这一套,不知道曲清烟你吃不吃这一套?” 曲清烟自然不会吃这一套,听了叶宁的话,他现在看到田家夫郎这个模样,心里的火气噌噌的往上冒。 叶宁看热闹,道:“便算是我今日死了,蒋家的少夫郎也只有一个,要不然……你们俩打一架罢?” 他的话好似触动了曲清烟,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掐住田家夫郎的脖颈,呵斥道:“你与你说过了!让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蒋长信是我的!他是我的!!你凭什么对他勾勾搭搭?就凭你这张脸么?” 曲清烟的手劲儿收紧,道:“凭你这姿色?只是会哭,便想勾引蒋长信?好啊,我便看看你,还有什么脸!” 他一手掐住田家夫郎的脖颈,另外一手手腕一转,掌心中多了一把匕首,毫不留情,直接扎在田忌夫郎的脸上。 “啊啊啊啊!!”鲜血迸出,田家夫郎的惨叫声几乎掀破木屋的房顶。 “救命!救命啊……”田家夫郎不会武艺,但因为疼痛,因为毁容的恐惧,双手奋力乱抓,一把抓住了曲清烟的头发。 “你还敢反抗?!”曲清烟握着带血的匕首大叫。 田家夫郎恐惧的死死揪住曲清烟的头发,猛地一挥,小木屋唯一的火烛被带倒,火焰一下子烧着了曲清烟的头发。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好似泼妇打架,曲清烟甚至忘了自己还会武艺。 “我杀了你!!” “蒋郎君喜欢的是我,喜欢的是我!” “蒋长信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火烛倒在地上,小木屋里乱七八糟,桌椅全都掀翻,叶宁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往后退了几步,贴着木屋的墙根,避免被误伤。 第136章 嘭—— 就在曲清烟和田家夫郎对掐的时候,木屋的大门突然被破开,有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是阿直! 阿直身后带着曲音的护卫,源源不断的涌进来。 曲清烟大吃一惊,眼珠子狂转,中计了! 他猛地一脚踹开田家夫郎,转身便想要逃跑,可惜阿直的兵刃已至。 “师兄!”曲清烟接下一剑,楚楚可怜的道:“师兄!你真的要与我兵戈相向么?我……我上次是受了杨世仝的威胁,这才不得不对师兄你下手的,我没有加害师兄你的意思啊!” 阿直眯起眼睛,显然不相信他的话,道:“既然如此,便与我回去见义父。” 曲清烟见阿直不吃这一套,脸色发狠,突然合身扑向叶宁。 “叶宁!”阿直心头一震,立刻冲向叶宁,引剑挡格。 哪知晓曲清烟这一下乃是虚晃,其实他根本没有想要和叶宁鱼死网破,在空中快速转身,嘭一声撞开窗户,直接冲了出去,向黑暗中跑去。 阿直皱紧眉头,快速从窗口追出。 “主子。”于渊的声音响起,和程昭一起冲入木屋,快速的给叶宁松绑。 程昭瞪着眼睛,看着满脸是血,衣衫也烧得狼狈不堪的田家夫郎,道:“主子您没受伤罢?” 叶宁活动了一下手腕,道:“我没事,蒋长信呢?” 簌簌簌—— 黑暗中,曲清烟甩开阿直,朝着偏僻的地方跑去,他的武艺非凡,直接躲过城门的耳目,跃出了城门,不敢停留,快速向前跑去。 城郊的天色昏昏沉沉,一切都蒙在阴郁之中,一条人影静静的站着。 曲清烟闷头跑过来,看到眼前有人,立刻驻足。 那人低沉的开口:“我便知阿直抓不住你。” 曲清烟睁大眼睛,即使看不清对方的面目,他也能听出对方的嗓音,这不就是他做梦都想得到的人——蒋长信! 蒋长信兀立在黑暗之中,目光冷淡的凝视着曲清烟,眼目中没有一丝感情,甚至冰冷的怕人。 “蒋长信……”曲清烟一瞬间很是欣喜,想要上前,但他对上了蒋长信冰冷的眼眸。 唰…… 一抹银光,蒋长信的宽袖一退,长剑露了出来。 曲清烟下意识后退,连连摇头:“蒋长信,我们才是天生一对的良配啊!你为什么要为了那个叶宁,处处与我作对呢?!” “就因为……就因为叶宁……”曲清烟咬住后槽牙,青筋暴怒的道:“因为他是你的夫郎么?!” 曲清烟越说越是激动:“可本该成为你的夫郎之人,明明是我啊!是我!!” 蒋长信皱起眉头,道:“我的夫郎只有叶宁,也只能是叶宁。” “胡说!!”曲清烟大叫:“蒋长信,你被骗了!!我才是你的夫郎!我才是!你是主角攻,我是主角受,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而叶宁,不过是个下场悲惨的炮灰,他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凭什么嫁给你?!” 蒋长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即使重生一次,他仍然听不懂这些。 曲清烟哈哈大笑,道:“你还不知晓罢?叶宁的秘密……你是不是觉得,他很是与众不同,与青田村的每一个哥儿都不一样?” “那让我来告诉你罢,叶宁的秘密……” 第64章 贵客(2更) 叶宁的确是与众不同的一个。 蒋长信是重生之人,他活了两辈子,也算是过来人了,上辈子并没有发现青田村的宁哥儿有什么与众不同。 蒋长信不是真的傻子,相反的,他的思绪很是敏锐,又因为上辈子的经历,养成了多疑的性子,他也曾怀疑过叶宁,观察过叶宁,留心过叶宁。 只不过…… 蒋长信发现这些都是多余的,因为叶宁本就是叶宁,和蒋长信成婚的,完完全全就是他所认识的叶宁,喜欢的叶宁。 从头到尾,都是。 “蒋长信,你被骗了!”曲清烟大叫:“他根本不是叶宁!” “不不不,”曲清烟立刻自我否认,摇头道:“应该说,他根本不是属于这里的叶宁,突然有一日他就来到了这里,或许突然有一日……他也会离开这里!” 曲清烟的表情好似个癫人,在昏暗的月光下,手舞足蹈:“你以为他是倾慕于你,这才嫁给你的么?不,错了!大错特错了!他分明是知晓你的身份!知晓你是官家的六皇子,知晓你未来会做太子,未来会做天子!因此才处心积虑的接近你,想要占据你,享受这泼天的荣华富贵!!” “蒋长信你醒一醒!叶宁的心里根本没有你。只有我……只有我才是真心爱慕与你的!” 蒋长信眉心紧蹙,心窍狠狠一震。曲清烟如何会知晓这些?他知晓的事情,全都是蒋长信上辈子经历过的,只有蒋长信这个过来人,才知晓自己会被册封太子,会成为大梁的一朝之君。 “你相信我啊!”曲清烟道:“叶宁根本不喜欢你,他只是为了那些荣华富贵,他是在骗……” “嗬!!” 不等曲清烟说完,他的话头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张大眼睛。 蒋长信的袖袍微微晃动,动作迅捷犹如雷电,曲清烟甚至没有看清楚,脖颈之上突然多了一条红色的血痕,鲜血喷涌而出,飞溅的到处都是。 曲清烟下意识想要捂住自己的脖颈,张了张嘴,一个字儿也没有说出来,轰隆一声倒在地上,睁大眼睛抽搐了好几下,面色痛苦不堪,慢慢不动了。 蒋长信垂头凝视着倒在地上的曲清烟,淡淡的自言自语:“既然是叶宁的秘密,你便带到黄泉之下去罢。” 于渊给叶宁松了绑,叶宁实在不放心蒋长信。 虽然蒋长信是主角攻,可曲清烟是主角受,同样是主角,而且叶宁怀疑曲清烟也不是书中的原住民,他好似提前知晓很多事情,说不定和自己一样,都是穿入书中之人。 叶宁连忙从木屋跑出去,想要去找蒋长信,生怕他吃亏。 跑了几步,有人迎着叶宁走出来,道:“宁宁,你没事罢?” 是蒋长信! 蒋长信一身宽袍,衣襟上全都是血迹,喷溅的到处都是,触目惊心。 叶宁根本来不及回答他,紧张的握住蒋长信的手,上下检查,道:“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 蒋长信笑了一声,道:“无妨,不是我的血,是曲清烟的。” 这个时候阿直折返了上来,看来他果然没有追上曲清烟。 蒋长信对阿直道:“曲清烟的尸首就在郊外,你带人去取了交差罢。” “尸首?”阿直睁大眼目。 蒋长信点点头,道:“他是你们绣衣司的叛徒,想必曲音会妥善处理他的尸首。” 阿直抿了抿嘴唇,点头道:“我知晓了。” 他一挥手,带着护卫立刻赶往城外。 叶宁这才反应过来,道:“曲清烟……死了?” 蒋长信这一身的血迹,不是他的,很显然便是曲清烟的。 蒋长信眼眸微动,他经历过两辈子,早已褪去了青涩与懵懂,在官场中沉浮,鲜血反而是麻药,麻痹了蒋长信所有的不忍。 但蒋长信怕叶宁会畏惧自己,当即眼眸一动,拉着叶宁的手,开始装可怜,道:“宁宁……曲清烟方才要杀我。” 叶宁有些奇怪,曲清烟对蒋长信那么执着,怎么会杀蒋长信呢?但蒋长信身上的血迹触目惊心,当时曲清烟又杀红了眼目,他更担心蒋长信有没有受伤。 “你没事罢?”叶宁道。 蒋长信摇摇头:“幸好没事,我真的怕再也见不到宁宁你了。” 叶宁觉得蒋长信受了惊吓,放软了声音,道:“快回去,换一件衣裳。” 蒋长信很是听话,乖乖点头:“嗯。” 程昭:“……”主子爷这么害怕,搞得我也很害怕! 因为蒋长信身上都是血,叶宁与他从小门溜回蒋家,程昭打来了热水,蒋长信沐浴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裳,程昭又将血衣带走,熟门熟路的销毁。 一切都折腾完毕,天色眼看着便要亮堂起来,叶宁累得倒在软榻上,迷迷糊糊的想着:“那个田家夫郎如何了?” 蒋长信将他搂在怀中,道:“安心,曲清非会处理,不会叫他跑了。” “嗯……”叶宁实在太累了,听着蒋长信的回答,枕着蒋长信傲然的胸肌,沉沉的陷入了梦乡。 叶宁一觉睡到日头高升,程昭特意吩咐过了,今日不必叫醒少郎主和少夫郎,因此仆役和仆妇们都离得主屋儿远远的,生怕打扰了二人。 叶宁醒过来,难得蒋长信还没有醒来,他侧卧在软榻上,一只手搭在叶宁的腰上,因为是侧躺的缘故,从叶宁的方向看过去,蒋长信的胸显得更大。 叶宁不是故意多看的,可是目光却像是黏在蒋长信的胸膛上。 嗯……竟然有沟。 第137章 叶宁咬了咬嘴唇,他没有胸肌,因而十足好奇。听说肌肉平日都是软绵绵的,好似一团棉花,只有用力的时候才会坚硬如铁。 叶宁之前也摸过蒋长信的肌肉,胸肌腹肌都摸过,不过每次蒋长信都绷着力气,以至于叶宁并没有体会过软如棉花的手感。 眼下可是好时机。 叶宁抿着唇角,憋住坏笑,轻轻的抬起手,从给蒋长信的里衣缝隙钻进去,小心翼翼的摸了一把。 好软!叶宁的眼睛睁大,果然软如棉花,那手感未免也太可爱了。叶宁是不容易练出肌肉的体质,歆羡的不得了,如此大好的时机,再摸一把,应该不过分罢? 反正蒋长信没有醒来,而且他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正儿八经的,摸他三把也不过分罢? 于是,贪婪的叶宁,偷偷摸了第二把之后,又伸出了他的魔爪…… 然后,叶宁会心的笑容僵硬住,他的手掌被夹、夹住了。 叶宁猛然抬头,对上蒋长信清明的双目,哪里有一星半点的睡意,显然早就醒了。 “宁宁,”蒋长信微微垂下眉头,一副巨型小可怜儿的模样,唇角却难掩笑意,道:“大清早的,你是在调戏为夫么?” 叶宁:“……” 叶宁抽了一下手,愣是没抽回来,尴尬的满脸通红,道:“你……先放开我。” “不可,”蒋长信理直气壮:“人赃并获。” 叶宁:“……”太羞耻了,脸皮都烧没了。 叶宁硬着头皮道:“我只是一时有些好奇……听说肌肉在放松的时候是软绵绵的。” “哦?”蒋长信挑眉,慢慢凑到叶宁的耳畔,低声道:“那宁宁是喜欢软一些的我,还喜欢硬一些的我?” 叶宁:“……”下定决心偷偷耍流氓,结果反被贴脸开大了。 叶宁一个翻身,想要从软榻上溜下去,蒋长信却一把捞住他,将人紧紧抱在怀中,突然道:“宁宁,别走!” 叶宁一阵迷茫,道:“你怎么了?” 叶宁的脸皮可没有蒋长信那般厚,已然扛不住想想要跑路了,哪知晓蒋长信突然这般紧张,方才那股调笑荡然无存,紧紧搂着他的腰,甚至搂得叶宁有些吐息不畅。 蒋长信也发觉了自己的失态,因为他昨夜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曲清烟的话成真了,叶宁不知从什么时候来到自己的身边,又不知从什么时候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而周围的人呢,包括蒋长信最信任的程昭和于渊,都很奇怪的问,叶宁?那不是周家的夫郎么?死得真真儿可怜啊…… 没有人记得叶宁,纵使有人记得叶宁,也只是那个与蒋长信还无瓜葛的叶宁。 蒋长信将叶宁抱在怀中,靠在叶宁的心口上,听着他的心跳声,沙哑的道:“不要走。” 叶宁好生奇怪,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道:“做噩梦了么?” 蒋长信没有说话,但点点头,道:“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要去。” 叶宁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还以为蒋长信在与自己撒娇。蒋长信以前装傻充愣的,撒娇是家常便饭,便算如今在叶宁面前已经不再装傻,但还是偶尔撒撒娇,谁让他那张脸,无论是威严、矜贵还是撒娇,都是手到擒来游刃有余呢? 左右今日也起晚了,叶宁干脆不去铺子上,反正还有崔岩看着,便留下来陪着蒋长信。 叶宁道:“今日中午想吃什么?” 蒋长信还是搂着他,一刻也不撒手,道:“门钉肉饼。” 叶宁道:“那再熬个冰粥罢。” “冰粥?” 蒋家讲究养生,喝粥一贯都是热粥,就像饮酒,都要温热的才喝,蒋长信以前又患有恶食之症,大奶奶自然不会给蒋长信饮冰粥,唯恐恶食之症没有好,脾胃也给吃坏了。 如今虽然是初秋,但天气还很燥热,秋老虎厉害得紧,喝点冰粥润肺去燥,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门钉肉饼大肉大油,配合着软糯香甜的荷叶冰粥,甜中透露着荷叶的淡淡清香,最是解腻,简直是绝配。 叶宁准备将门钉肉饼和冰粥套餐也加在宁水食肆的招牌上,最正宗的羊肉馅和牛肉馅,当然了,有些人不喜羊肉和牛肉的腥膻,再添一味猪肉馅,食客按照自己的口味选择肉馅,那是再好不过的。 叶宁留在家中做饭,正好让蒋长信帮忙试试口味。 田家夫郎的事情曝光出来,连带着将云江酒楼的郑掌柜也牵连了出来,因为有曲音的介入,云江镇的府衙也不敢包庇,田家夫郎和郑掌柜都下了牢狱,云江酒楼乱成了一锅粥。 郑家身为当地的第一豪绅,根本丢不起这个人,很快便将云江酒楼关了门,准备盘出去。 云江酒楼关张,以前那些漫天要价的供应商全都跑来找叶宁,希望叶老板可以与他们合作,毕竟放眼整个云江,以前云江酒楼是唯一,如今宁水食肆才是唯一。 田老丈为了感激叶宁的救命之恩,愿意低价给叶宁供应最好的鸡肉,田武听说了这件事情,大发雷霆,和田老丈吵了一架,还要动手打人,扬言田家以后是他的,鸡场也是他的,不能这般便宜了外人。 田老丈狠下心与田武断亲,闹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 叶宁坐在铺子里悠闲的擦拭金叶子,自从云江酒楼关门之后,宁水食肆的生意更是好,无论是豪绅还是平头百姓,全都喜欢到叶宁这里坐一坐,吃个便饭。 门口传来一阵嘈杂,两个彪形大汉从外面走进来,扫视着铺子里正在吃饭的食客们,喊道:“清场!清场!今日我们家老爷包场了,都轰出去!” 食客们还没吃完饭,一个个怪异的瞪着他们,不知是谁这么大谱子,这么大的排场。 叶宁起身走过来,道:“各位贵客若是喜欢雅致,二楼还有雅间,不妨移步。” 壮汉冷笑一声:“你可知我们老爷是什么人?我们老爷要在这来吃饭,那是给你脸子,整座楼子里都不能有第二个人!全都轰出去!” 叶宁挑眉:“不知主家是什么人,好歹也叫小店有个招待。” “哼!”壮汉嚣张道:“我家老爷便是在京城里头的金满楼吃饭,掌柜的也不敢多问一句!” 叶宁更是奇怪了,这人排场如此大,一进来就要清场,却不愿意告知姓名,好似见不得人。 那个老爷可算是走了进来,五六十岁的模样了,头发花白,微微有些佝偻,背着手,一张犹似骷髅一般消瘦的脸面,无论是狠戾,还是阴霾,全都挂着相,只看一眼就知不是什么善类。 老爷走进来,上下打量着叶宁,他笑起来,好像一只鸭子在叫:“这就是曲音经常光顾的店面?也不如何。” 曲音? 叶宁眼眸一动,方才壮汉有说京城的金满楼,那这人想必是京城里来的,心头狠狠一跳,别是冲着蒋长信来的。 踏踏踏! 说话的光景,一队人从外面冲了进来,打头的是绣衣司指挥使曲清非。 曲音闲庭信步走入,道:“杨大监,今日是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 叶宁多看了一眼那被曲音唤作杨大监的老爷,心口更是狂跳不止,这便是书中反派,十常侍之首杨世仝? “哈哈……”杨世仝笑起来:“这不是么,我听说最近曲大监总是在云江这小地方逗留,还经常出入这等不入流的微末小地方儿,因而十足好奇,特意跑过来看看,瞧瞧这小小的食肆,到底暗藏什么乾坤。” 曲音抬起手来,道:“难得杨大监今日大驾光临,叶老板将二楼的雅间打开,二楼今日曲某人包下了。” 叶宁点点头,引着他们上楼。阿直抽空低声道:“杨世仝不是冲着蒋郎君来的,放心。” 叶宁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将雅间打开。众人落座之后,曲音立刻拿出一样东西,嘎达一声轻轻拍在案几上,向前一推。 是一块——染血的腰牌。 叶宁识得,是绣衣司的腰牌,阿直也有那么一块,但阿直的牙牌是总指挥使,而这块染血的腰牌,是副指挥使。 曲清烟的腰牌。 曲音先发制人,根本不给杨世仝阴阳怪气的机会,道:“杨大监,你这样做人可不厚道,我身边儿的小徒弟,最近与你杨大监走得很是亲近,以至于都忘了本。” 杨世仝最近找不到曲清烟,因而才借口来宁水食肆用饭,想要进云江镇探一探虚实。如今一看到这牙牌,不需要多说,曲清烟必然已经死了。 对于杨世仝来说,曲清烟不过是一只走卒,走卒过河,难免会被淹死,死了也就死了,甚至没什么可惜的。 叶宁听他们阴阳怪气的过招,上了菜与茶水,便退了出来。 一只大手从隔壁伸出来,一把抓住叶宁,将人拽进了隔壁的雅间。那怀抱十足熟悉,叶宁甚至不需要看就知晓,正是蒋长信。 曲音听说杨世仝进了云江镇,立刻便赶来宁水食肆,同时让人去蒋家通知蒋长信。 第138章 蒋长信紧张的上下打量叶宁,道:“你没事罢?那个杨世仝有没有难为你?” 叶宁摇头,低声道:“阿直说他不是冲着你来的,暂时还不知你的身份,小心一些,不要让他看到你。” 蒋长信离开京城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如今已经变了模样,杨世仝决计是认不得他的,但偏偏原书上说蒋长信长得和程皇后有几分相似,叶宁也是怕杨世仝会觉得蒋长信面善。 “这个阉人!”程昭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和平日里的吊儿郎当都不一样,浑身颤抖,双手攥拳,一双眼睛赤红的几乎要滴血。 叶宁惊讶的看向他:“程昭?” 程昭的颤抖加剧了,双眼好像失去了神采,同时失去了理智,喃喃的道:“是他……是他杀了我的父兄!” 当年十常侍之乱,程昭还小,他的父亲兄长,还有待他亲厚的程皇后,全都死在杨世仝的手里,那些血债,历历在目…… 程昭突然暴起,道:“他如今为何还活的好好儿的?!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程昭!”叶宁轻呼一声。 于渊反应迅捷,突然从户牖跃入,一把抱住程昭,另外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不让他大声呼喊。 程昭疯了一样,好似不认得于渊,张口狠狠撕咬他的手掌,于渊吃痛,但是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仍然捂住他的嘴巴。 蒋长信出手如电,一下捏在程昭的后脖颈上,程昭吐息粗重,陡然身子一软,昏厥了过去。 于渊手心里都是血,抱住软倒下去的程昭,轻声道:“主子爷,我先带他回去。” 蒋长信点点头,示意他们先走。 这么短的时间,隔壁雅间的门已然打开,杨世仝从里面走出来,叶宁让蒋长信呆在雅间里面,自己也推门出去,他看了一眼隔壁,杨世仝根本没有用饭,一口也没动。 像他这样的人本就多疑,还来到了曲音经常光顾的铺子,估摸着也不敢多吃,生怕别人给他下毒。 杨世仝笑起来,脸皮好像抽搐,道:“曲大监经常光顾的铺子,看起来也不如何,想必还有什么过人之处,是我没有发觉的,改日我还会再来,叶老板。” 叶宁面色沉着又冷静,一点子也不见害怕,平静的道:“那便多谢大人照顾生意了。” “好说。” 杨世仝转身离开,走出一段距离,身后的壮汉皱眉,低声道:“大人,咱们安插在曲音身边的曲清烟被他们发现了,如今死的连一具尸首也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杨世仝没有说话,回过头去看远处的宁水食肆。 整个云江镇都被笼罩在黄昏的夕阳之下,虽然并不繁华,但透露着小镇子的宁静与安详,宁水食肆是这一片安详之中的烟火气,炊烟袅袅,一股股饭香味儿,飘悠悠而来。 杨世仝发出颤抖的笑声,道:“无妨,我还有一只眼线,眼线放出去这么久,也该收回来了……” 第65章 哭的太凶(1更) 程昭被送回蒋家,这才慢慢的转醒过来。 他的眼睛腾的一睁,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翻身而起,激动的道:“杨世仝呢?!杨世仝在哪里!” 于渊就守在他身边,淡淡的道:“走了。” “这个阉人!!”程昭眼珠子还是赤红的,好像吃了死人肉一般,发疯的推开于渊,吼道:“我要去找他!!我要杀了他!这个阉人!我要他给程家偿命!偿命!!” 于渊一把拉住他,程昭的身量根本不是他对手。 于渊道:“你冷静一些,只你这样的功夫,你连我都打不过,如何去杀杨世仝?他身边都是禁军的高手,而且总是前呼后拥,从不落单,你要如何对他下手?” “我不管!我不管!”程昭疯了一样挣扎,道:“我要杀了他——” 他的嗓音嘶哑,突然开始嚎啕大哭,痛苦的抽噎起来。 于渊看到他哭泣的模样,面色微微有些震动,终于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缓慢的抬起手,将程昭抱在怀中。 程昭没有挣扎,似乎也忘了挣扎,他靠在于渊的胸口凶猛的哭泣着,嗓音沙哑的不成模样,道:“我要杀了他……杀……杀了他……让他偿命……” 吱呀—— 屋门被推开,蒋长信和叶宁走进来。 蒋长信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程昭止住了哭声,竟大声的质问蒋长信。 程昭虽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总是没个正形儿,但对蒋长信很是尊敬,从来不会违逆他的意思,而如今,程昭的情绪很是失控,竟对蒋长信大声喝问。 蒋长信微微蹙起眉头,没有立刻回答。 程昭继续大声质问:“你说啊!什么时候才是时候!马上便要二十年了!我还要再等多久,才能为我的父亲兄长报仇,才能为程皇后报仇!是再等十年,还是再等二十年!等到杨世仝手握大权,然后寿终正寝么?!” 于渊看不下去了,刚要开口。 蒋长信幽幽的道:“等到中秋团圆节,太皇太后大寿。” 叶宁下意识皱起眉头,中秋团圆节?蒋长信为何说出了这般确定的日子?可是他仔细回想原书的内容,这一年的中秋团圆节,什么重大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因为这个时候主角攻还在青田村做他的傻子,一切都不关主角攻的事情,所以全部一笔带过,根本没有着重的刻画描写。 中秋……团圆节…… 蒋长信陷入了自己的沉思,那一天也是太皇太后的寿辰。 蒋长信是重活一世之人,因而他知晓,这一日宫中会失火。因为普天同庆,禁军偷偷饮酒,误碰倒了火烛,火烛燃烧房屋,将禁庭点了,大火连绵一片。 曲音手下掌管着绣衣司,而杨世仝为了和绣衣司抗衡,他的手下也掌管着一批禁军,禁军出了事,又是太皇太后的寿辰之日,便是他也得罪不起太皇太后,需要给老太太留几分颜面。 于是杨世仝便带领禁军全力扑火。 禁军救火分散,是守卫最为松懈的日子,且这一日宫中大摆宴席,进入贺寿的人群鱼龙混杂,是最方便蒋长信动手的。 蒋长信这辈子谋划了很久很久,三年,他等不了那么久,必须提前回到朝廷之中。 而今年的中秋团圆节,便是最佳的日子。 只是未来即将失火的事情,蒋长信无法告知任何一个人,便算是最亲近的人,估摸着也不会相信。 “为何?!”程昭显然也不明白蒋长信所说,道:“为何是团圆节?” 蒋长信没有说话,只是眼神阴沉的思量着什么。 程昭摇摇头,他也不知是在气蒋长信不说话,还是在气自己没有能力杀死杨世仝,或者在气马上便要二十年了,而杨世仝还在京城耀武扬威,无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 程昭眼眶上还挂着眼泪,突然大笑了一声,推开门便跑了出去。 叶宁皱眉道:“于渊你去跟着他。” 于渊点点头,立刻大步追出去。 蒋长信一直没有说话,程昭冲出去,他也没有任何阻拦,只是抬起头来看着大敞的舍门,过了许久许久,好似时间凝固静止了一般。 蒋长信突然开口了:“你……不问我么?” “问你?”叶宁挑眉:“问你什么?” 蒋长信道:“为何是中秋,为何是团圆节?中秋会发生什么?一定要中秋才可以对杨世仝下手?” 叶宁听了只是淡淡的道:“每个人都有秘密。” 蒋长信心头一颤,每个人……都有秘密。 “既然是秘密,”叶宁的嗓音很是温和,道:“便是不想让别人窥探的隐私,有不得已说不出口的理由。你若说不出口,必定有你的难处,那便不要说。” “叶宁?”蒋长信吃惊的看着叶宁。 叶宁笑了笑:“兴许哪天时机成熟了,你便会告诉我,告诉大家。” 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蒋长信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慰,只不过叶宁从来独来独往惯了,不怎么熟悉安慰人的套路,道:“你也不要与程昭较真儿,他不是当真要与你怄气,只不过见到了自己的仇人,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罢了。” 说到底,程昭也只是一个年轻人,当年他还那么小,合该是没有记事儿的年纪,到底受到了多大的刺激,才能将自己父亲和兄长的死,记得如此牢固,不可磨灭。 叶宁的心头微微发颤,他想到了自己的弟弟阿值,叶宁也是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的面前,被分尸,一点点尸骨无存的,他好似可以理解程昭的痛苦。 总是将悔恨和疼痛压抑在心头,久而久之,随着时日的洗礼,好似不那么痛了,可一旦伤疤被掀起来,那种彻骨的疼痛,叫人难以压抑。 叶宁道:“让他发泄一番,等他冷静下来,也便没事儿了。” 蒋长信深深的看着叶宁,道:“谢谢你。” 第139章 叶宁道:“我又没有做什么?只是宽慰了你两句,不用谢。” 蒋长信慢慢靠过去,拉住叶宁的手掌,轻轻的描摹他的指尖儿,又道:“谢谢你。” 上辈子的蒋长信,孤立无援,程昭有程昭的痛苦,于渊有于渊的痛苦,至于蒋长信,他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从来没有人会宽慰他。 蒋长信虽然是主角攻,但有的时候也会很累。 如今不一样了,叶宁出现在了蒋长信面前,不管他到底是谁,到底来自何方,蒋长信更加确定,他不会让叶宁离开。 蒋长信紧紧盯着叶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缩短,甚至吐息开始交缠,叶宁能感觉到蒋长信灼热的气息,他可以肯定,蒋长信是要亲自己。 叶宁下意识用手掌抵住他的胸口,掌心微微颤抖,想要阻止蒋长信的亲吻。但思绪一顿,蒋长信现在正是失落的时候,自己若是拒绝他,他或许会更加可怜,可安慰人也不一定要亲吻啊。 叶宁还不熟悉和男人接吻,总要循序渐进才是。 这么一纠结,只是短短的空当,蒋长信才不给他逃跑与犹豫的机会,一把搂住叶宁,将人紧紧带在怀中,低下头吻住他的嘴唇。 “唔!”叶宁轻轻的喟叹了一声,手心发软,蒋长信拉住他的手掌,从自己的胸口一直滑到腰际,让叶宁回抱住自己,那动作,好似两个热吻的爱侣。 叶宁晕晕乎乎,被蒋长信牵着鼻子,很快便软下来,完全不知该如何拒绝。 吱呀…… 便在此时,户牖突然打开了一条缝隙。 蒋长信立刻警觉,赶紧放开叶宁,叶宁气喘吁吁的,双眼还没有恢复焦距,一双眼睛凝视着蒋长信的嘴唇,似乎是有些意犹未尽,轻轻舔了舔自己的唇瓣。蒋长信脑海中轰隆一声,真想现在便将叶宁狠狠的办了,任由他求饶也不会放过,只不过……现在根本不是时机。 有人从户牖窜了进来,是阿直! 叶宁吓了一跳,赶紧查看自己的衣衫,幸好是整齐的,只不过吐息紊乱,嘴唇也火辣辣的生疼,希望阿直看不出什么来。 阿直的确没有看出什么来,因为他的表情十分严肃。 阿直压低了声音,做贼一般的道:“义父让我来告知你们,杨世仝并没有发现六皇子的身份,他这次入云江镇,不是冲着六皇子前来的。” 叶宁松了口气,道:“那杨世仝是为何而来?” 阿直蹙眉道:“杨世仝是冲着义父来的。” 曲音在宫中是个“老好人”,什么人也不开罪,好似无欲无求,但正因为他不站队,杨世仝拉拢不成,便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拔掉这个异己。 曲音在云江镇逗留,杨世仝便追了过来,加之他的细作曲清烟突然失去踪迹,所以杨世仝有所怀疑,便入了云江镇。 阿直道:“虽然杨世仝不是冲着六皇子来的,但义父还是请二位小心,以免被发现了端倪……还有。” 阿直的表情更加严肃,道:“杨世仝在绣衣司中安插了眼线,如今这眼线还没有揪出来,还请你们多加小心,最近走动也不要太过频繁,以免被发现。” 蒋长信蹙眉:“绣衣司还有杨世仝的眼线?” 阿直点点头,道:“恐怕是如此,只不过现在还不知是谁。” 阿直不便久留,告知了蒋长信和叶宁之后,很快便离开了。 夜色笼罩,天色黑沉沉的,程昭和于渊一直没有回来,难得不去铺子上,叶宁打算今日早些歇息。 蒋长信很早便睡了,整个主屋儿陷入寂静之中,连呼吸都变得很清晰。 叶宁昏昏沉沉的睡着,突然听到断断续续的声音,迷迷糊糊便被吵醒过来,侧头一看,原来是蒋长信正在梦呓。 他似乎沉浸在睡梦中,但那绝对不是一个好梦,蒋长信死死蹙着眉头,甚至有些出汗,剔透的汗水从额角滚落,滑过他绷紧的脖颈,还有不停抖动的喉结。 “蒋长信……蒋长信?” 叶宁轻拍着蒋长信,道:“醒醒?你做噩梦了么?蒋长信……” 蒋长信做了一个梦。是梦,也不是梦。 对于蒋长信来说,这些都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并不是这辈子的事情,因此是梦,但这些事情又是真实发生过的,因此不是梦…… 在昏暗的梦境中,滋啦——一片血色突然喷溅而来,飞溅了蒋长信满头满脸。 是蒋家人的血,老太爷的血,蒋家老爷的血,还有大奶奶的血,整个蒋家犹如人间地狱,被官兵闯入,问也不问,说也不说,提刀便杀。 周大虎挺着油腻的肚皮,哈哈大笑:“让你们蒋家与我周家作对!原来是反贼啊!” 因为周家的告密,蒋家上下近百口,无一人幸免,全部葬身,就连老太爷那般大年纪,也要屈辱受死,最后连个全尸也没有留下。 上辈子的蒋长信此时在京城,被接入红顶的禁宫,做他荣华富贵的六皇子,等他发现端倪之后,回到青田村,那里已经只剩下一片血海。 画面一转,到处还是鲜血,无数的血迹堆积着血迹,无数的血迹晕染着血迹,连成一片。 蒋长信低下头,他的怀里有人,奄奄一息的,躺着一个人…… ——是程昭。 程昭口中都是鲜血,汩汩的吐出来,他的身上中了五六支箭,深深的陷入肺腑,挡在蒋长信的面前,好似一只生锈的盾牌,终于轰然倒下。 程昭……程昭……蒋长信想要呼唤他,但是开不了口。 程昭的血涌出来,顺着下颌不停的流淌,沙哑的笑道:“主子爷……你、你成功了……我们报仇了……报仇了……” 是啊,成功了。上辈子的蒋长信也杀掉了杨世仝,为自己的母亲,为那些无辜死去之人报仇,可偏偏,一直跟随在他身侧的程昭也死了。 万箭穿心…… “蒋长信……蒋长信……醒一醒……” 混沌之中,有人在呼唤蒋长信,嗓音那么清亮,足以穿透一切黑暗。好似一只手掌,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蒋长信,将他一把从深渊之中拉了出来。 蒋长信一声闷哼,猛地睁开眼睛,对上叶宁担忧的双眸。 “蒋长信?”叶宁道:“你做噩梦了?” 蒋长信没有说话,一把将叶宁紧紧搂在怀中,静静的抱着他,听着叶宁跳动的心跳声,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安慰。 上辈子的蒋长信也达成了夙愿,他回到了朝廷,回归六皇子的身份,甚至他的亲生父亲大梁的一朝之君还许诺过,只要蒋长信可以扳倒杨世仝,他就是太子,大梁的储君! 缠绕着主角光环的蒋长信自然是做到了,只可惜,他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可以留下来的,全都不得善终。 蒋长信又梦到了程昭去世的模样,他之所以这辈子打算提前三年动手,便是不想让程昭重蹈覆辙,死在那场巨变之中…… 但这些话,他说不出来。 叶宁就这样静静的让他搂着,抬起手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蒋长信回过神来,道:“天还黑着,我打扰你歇息了,快躺下歇息罢。” 叶宁摇摇头,道:“无妨,你方才做噩梦,怕是睡不着了罢?” 蒋长信的确睡不着,他不想闭上眼睛,也不想回忆上辈子。 叶宁道:“你等一会子,我去厨房给你做一杯青梅酿奶,安神助眠的。” “青梅……酿奶?” 蒋长信从未听说过这个吃食。 叶宁只是道:“等一会儿便好,很快的。” 叶宁披上衣裳,匆忙的离开主屋儿来到小厨房。时辰实在太晚了,小厨房中一个人都没有,叶宁熟门熟路的开始寻找食材。 其实叶宁早就打算给自己的食肆添一些甜品,奶茶便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古代人不怎么饮牛奶,最多就是羊奶,因而牛奶很不容易搜罗,叶宁请蒋长信帮忙去寻,寻了好一阵子,才弄来了这许多的牛奶。 叶宁弄了一些牛奶过来,倒在杯子里,取了自己酿制的青梅酒,将青梅酒倒入牛奶之中,又加入了调配好的蜂蜜桂花糖浆,用长柄的小勺子一搅拌。 很好,青梅酿奶便完成了,十足的简单方便。 牛奶有助于安神睡眠,叶宁又在里面加入了青梅酒,适当喝一点点,并不会上头,也会帮助睡眠。 叶宁将青梅酿奶端起来,离开小厨房往回走。 他刚走回院子,便看到有人探头探脑的躲在墙后面,行迹鬼鬼祟祟。 “谁?”叶宁警觉的呵斥了一声。 因为杨世仝进了云江镇,阿直不久前才提醒了他们,叶宁自然要多加小心一些。 那黑影一动,本想逃跑,但是步伐又不是很快,好似有些犹豫,拖泥带水的,叶宁这个不会武艺的人都赶了上去,堵住他的退路。 “程昭?”叶宁看清楚对方,惊讶的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第140章 天色昏暗,但程昭的两只眼眶红彤彤的,显然是哭得狠了,这会子虽然没有再哭,可还是挂相,肿得像核桃,想必明日也不会消肿。 程昭平日里灵牙利齿,此时却期期艾艾支支吾吾,道:“我……我没事,路过、路过……” 叶宁挑眉:“你是来找蒋长信的?” “没有没有!”程昭使劲挥手。 他说着,垮下肩膀,挠了挠下巴道:“我方才有些犯浑……因为杨世仝那个阉人,随便对大家发了邪火儿,尤其……尤其是主子爷,不知道生没生我的气。” 叶宁了然的笑起来:“放心好了,他没生气。” “当真?”程昭狠狠松了一口气,道:“那……那太好了,今日太晚了,我就不过去了,明日一早我再和主子爷赔礼道歉。” 他说着,早就注意到了叶宁手中的东西,装在半透明的琉璃杯子里,颜色白嫩嫩的,很是好看,道:“主子……您这是羊奶?” 叶宁道:“是我新做的青梅酿奶,安神助眠的。” 程昭眼睛发亮:“安神助眠?好啊好啊,我方才……”哭的太凶了。 程昭不好意思的道:“正好需要安神!” 叶宁顺手将青梅酿奶递给他道:“喏,给你罢,喝了早些歇息,好好养一养你的眼睛,肿的跟什么似的。” 程昭欢心的接过青梅酿奶,道:“又有好吃的了!” 他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抱着杯子欢快的走了。 吱呀—— 叶宁推开屋舍大门走回去,蒋长信立刻道:“宁宁,你可算回来了。” 蒋长信从榻上下来,左右前后的去看叶宁,甚至连他后背都看了个清楚,露出略微疑惑的表情。 “找什么呢?”叶宁奇怪。 蒋长信道:“宁宁你不是去给我做安神助眠的吃食了么?吃食呢?” 叶宁:“……”糟糕,在门口随手送给程昭了。 第66章 我养你(2更) 蒋长信等了半天,从噩梦的悲伤中解脱出来,心中琢磨着,宁宁要给我做什么夜宵吃?到底是什么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结果…… 等来了叶宁两手空空。 叶宁尴尬一笑,道:“我方才……在门口遇到了程昭,他的两只眼睛哭的像桃子,是来给你赔礼道歉的,我见他哭得可怜,就……” “就?”蒋长信挑眉。 叶宁道:“就顺手把吃食送给程昭了。” 蒋长信:“……” 蒋长信自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哭得像两个桃子,难道叶宁比较喜欢桃子? 叶宁道:“无妨,我给你再做一回,很快……”的。 不等叶宁回身离开,蒋长信突然一把将叶宁打横抱起来,道:“不许去,这么晚了,我可舍不得宁宁再进厨房忙碌。” 他将叶宁抱上软榻,道:“我抱着宁宁,便是最好的助眠良药。” 可是……叶宁心想,蒋长信体温很高,抱着很热啊。 叶宁对上蒋长信可怜巴巴,撒娇模样的双目,心中突然打颤,有些子不落忍,热点就热点罢,抱一下子也没什么。 蒋长信如愿以偿的抱着叶宁,亲昵的将人搂在怀中,很快沉入了睡眠,或许叶宁是真的有安神助眠的功效,蒋长信没有再做噩梦,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天色亮堂起来,蒋长信和叶宁盥洗完毕,一打开门,便看到了程昭站在外面。 程昭局促的揪着自己的衣服角,看到蒋长信一惊,好似受惊的小鹿一般,蹦起来便要跑。 “去哪里?”于渊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子,将人拽过来。 “放手啊!”程昭挣扎:“你别揪我,衣裳都开了!” 蒋长信已经走出来,程昭跑也跑不掉,只好站定下来,比刚才还要局促,很是扭捏的道:“我……我……主子爷,昨天的事儿……是我太冲动了,我犯浑……主子爷你别往心里去。” 蒋长信道:“为何要道歉?” 程昭道:“我昨天……” 蒋长信打断他的话,道:“你什么错也没有犯,根本不必赔礼。” “主子爷?”程昭吃惊的抬起头来。 蒋长信凝视着他,道:“你不只是程昭,你还是我的族弟。” 程昭慢慢张开嘴巴,似乎觉得用鼻子呼吸实在太过紊乱,只能张大嘴巴捯气儿,肿得好似桃子的眼眶更加通红,双眼朦胧起来,嗓子里发出一声呜咽。 突然,程昭扑过来,一把抱住蒋长信,大哭道:“主子爷!!” 叶宁掏了掏耳朵,声如洪钟,底气十足,看来是没事儿了。兄弟俩说开,没有什么芥蒂,那是最好的。 程昭哭得很是凶猛,蒋长信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一会子有人该吃味儿了。” 程昭拖死狗一样坠着蒋长信,蒋长信可是有家室的人,这般与旁人搂搂抱抱,虽然是有血缘关系的族弟,但在蒋长信这般顾家之人的心中,那是万万不可取的。 叶宁眨眨眼,摇手道:“无妨,没关系的,抱罢。” 蒋长信:“……”宁宁是一点味儿也不吃啊。 于渊拉住程昭的后衣领,道:“走罢。” “哎!你怎么又拽我领子,放开我啊,放手,你这个死木头疙瘩!” 蒋长信和程昭的芥蒂解开,众人的气氛又变得轻松起来。 程昭侃侃而谈的道:“主子,那个青梅酿奶,也太好喝了罢!奶香醇厚,还有一点点花香,滋味儿甘甜,回味无穷啊!” 的确,叶宁在牛奶中加入了青梅酒,酒气虽然不大,但给牛奶提升了甘醇回味的口感,更加绵长,点缀着干桂花提香,蜂蜜润口,层层叠叠的滋味儿套在一起,自然是好喝的。 尤其桂花酿酿是无茶底版的奶茶,便算是下午喝或者晚上喝,都毫无负担,不需要害怕失眠。 蒋长信听他提起青梅酿奶,恍然大悟,这就是宁宁做给自己,却被程昭截胡的吃食? 程昭是唯一喝过青梅酿奶的,十足有发言权,道:“主子,您就该把这味饮品,加在铺子的菜牌子上,一准儿卖得好!” 叶宁道:“当真?” “自然,真真儿的!我的口味,绝对刁钻,连我都说好喝!” 叶宁笑起来:“我也这么打算的,除了桂花酿奶,我还打算在研究几味奶茶。” “奶……茶?”程昭奇怪,闻所未闻,不知是什么。 正说话,于渊突然走入铺子,低声道:“杨世仝又来了。” 说完,眼神不太确定的看向程昭。 程昭翻了个白眼道:“你那是什么眼神?放心,我不会闹事儿的,我也有分寸的好罢!” 叶宁担心的看向蒋长信,道:“你避一避。” 蒋长信点点头,道:“杨世仝第二次来,不知预意何为,你自己也要小心。” 叶宁道:“放心,你们上二楼。” 蒋长信、程昭和于渊三个人进了二楼的雅间,很快,杨世仝前呼后拥的走了进来。 叶宁亲自迎上去,脸上没有谄媚,当然也不会过于冷淡,和接待每一位食客一模一样,道:“杨大人大驾光临,不知今日可是来吃食的?” 杨世仝干瘪的眼珠子上下打量叶宁,道:“来食肆,不是吃食,还能是为了什么?” 叶宁一笑,道:“上次杨大人到了我的小店儿,所有的吃食一口未动,想必是小店的规格太小,入不得杨大人的法眼,今日杨大人眼前,必然不是只为了吃食。” 杨世仝多看了叶宁一眼,眼神从之前的不屑一顾,稍微提起了一些精神头。 他也没有去二楼,而是捡了一张桌子坐下来,身边的护卫打手团团围住,架势排场之大,旁边根本不敢有人接近。 杨世仝道:“想必你也知晓,中秋团圆节那日,是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寿辰。” 太皇太后资历深厚,德高望重,杨世仝纵使是个佞臣,也不好得罪了老人家,招致众怒。曲音以前是大长秋,侍奉过太皇太后老人家,得到过老太太的青眼,杨世仝想要将曲音挤怼下去,自然要讨好老太太。 于是杨世仝便主动接下这次寿宴的事宜,到处忙碌张罗着给老太太过寿,务必大办特办,讨得老人家的欢心。 杨世仝道:“京中下令,让各地搜罗珍馐美食,进贡给太皇太后老人家,我这次前来云江镇,本是来找云江酒楼进贡,谁成想……” 太皇太后没什么特别的喜爱,只是喜好吃食,宫中为了讨老人家欢心,也是天天变着花样儿的做吃食。 云江镇距离京城很近,郑家又是地头蛇,经常向京城送上贿赂,杨世仝不想离开京城太远,又听说过云江酒楼这个名号,这便来了。 可是没成想,云江酒楼……倒台了。 杨世仝来了一趟云江镇,不能白来,而这云江镇现在唯一的酒楼,正是——宁水食肆。 杨世仝道:“听说叶老板是个妙人儿,初来云江镇乍道,便将云江酒楼的擂台踢翻了。” 第141章 叶宁淡淡的道:“杨大人谬赞了,叶宁只是普通的生意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生意。” “好啊,”杨世仝道:“我就喜欢老实本分之人,如此一来……叶老板可愿意为太皇太后的寿宴进贡?” 叶宁的眼眸微微一动,蒋长信选定了这次的中秋团圆节动手,虽叶宁不知为何要选定这一日,但若是自己能接下太皇太后寿宴的进贡事宜,那必然便可以堂而皇之的进入京城,为蒋长信回朝铺路。 虽然叶宁现在对蒋长信的感情有些变化,但蒋长信还是一只潜力股,叶宁自然要助他回朝。 叶宁的眼眸微动,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他知晓,杨世仝是个多疑之人,加之曲音又经常光顾宁水食肆,自己若是立刻答应,未免显得太过迫不及待,掉价不说,或许会引起杨世仝的怀疑,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叶宁笑起来,道:“杨大人,本店就是小本儿生意,这……给太皇太后的寿辰进贡,可是个大买卖,只怕小店儿……唉,也不知承不承受得起。” 杨世仝见过很多贪婪之人,他自己就是贪婪之人,因此太了解这些人的秉性了。 他哈哈一笑,对叶宁又轻蔑了几分,道:“叶老板放心,只要你能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价钱都好商量,自然是少不得你的好处。这件事儿若是办得好,以后你不只是在云江镇出名,整个大梁,怕是都要听说你这小铺子的名头了。” 叶宁笑道:“当真么?” 杨世仝摆了摆手,身后一个打手拿出来个布包,咚扔在桌上。 叶宁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金子。不是财币,也不是银子,的的确确是市面上少见的金子。 杨世仝道:“这是定金,只要叶老板老老实实的给我做事儿,以后这样的好事儿,还多的是呢。” 叶宁看到金子是真的欢心,当然了,也有一部分演戏的成分,顶多算是“本色出演”。 他仔细的数着金子,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道:“多谢杨大人!多谢杨大人!杨大人的提拔之恩,叶宁定然感激在心,不敢忘怀。” 杨世仝起身道:“罢了,中秋将近,快些准备,你的进贡若是通过了,才能入京,可别欢心的太早。” “是,杨大人。” 杨世仝没有再停留,似乎觉得宁水食肆这样普普通通的铺子,实在入不得他的法眼,很快离开了。 蒋长信从二楼走下来,蹙眉道:“宁宁,你怎么答应他了?” 叶宁掂了掂手中的金子,道:“你们不是要入京么?若是能随我一同入京,必然不会打草惊蛇,况且……有钱不赚,除非是傻子。杨世仝不是钱多么,我得多咔嗤一些。” 蒋长信:“……” 若问宁宁,最喜欢钱财,还是最喜欢自己,或许是自取其辱,蒋长信明智的没有开口。 已然是初秋,中秋将近,杨世仝虽然上赶着张罗太皇太后的寿宴,但是看得出来,如今这般紧翘还没选出进贡的吃食,说明杨世仝其实根本不是尽心尽力,只不过敷衍搪塞罢了。 留给叶宁的时日不多,必须想出一个可以通过进贡的吃食才行。 程昭兴奋的道:“奶茶啊!主子,您上次做的青梅酿奶,可太好喝了,你不是说还有很多新花样儿的奶茶么?” 叶宁喃喃的道:“奶茶……” 程昭使劲点头,道:“便是连京城的金满楼,都不曾听说过奶茶这等饮品,新鲜的紧!主子若是做出来,那必然能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 奶茶这东西做起来方便,原料也不稀罕,可不像那些山珍海味鱼翅熊掌之类,那些金贵的食材若是错了一星半点,味道便大打折扣。 奶茶便不一样了,相对比起来,原料哪里都能弄到,容易储存,又容易运输,品控也方便掌控,不会出大错。 叶宁摸着下巴道:“这奶茶也分很多口味儿,比如……珍珠奶茶,黑糖奶茶,布丁奶茶,茶底又分红茶和奶绿,令还有其他的水果茶,奶盖茶,口味不一样,喜欢的自也不一样,不知太皇太后偏爱什么口味?” 奶茶的种类那么多,千人千味,比如叶宁便喜欢正常糖量的奶茶,都喝奶茶了自然不在乎那点甜度热量,可很多人偏偏喜欢一点儿糖都不加的,说是会被奶茶齁死。有人喜欢醇厚的奶味儿,有人喜欢果茶的清爽,有人喜欢珍珠的弹滑,也有人喜欢芋泥的黏糊,等等等等,这些口味实在太多太复杂。 众人虽然都是京城出来的,但这么多年不在京城,谁也不知太皇太后的喜好,程昭道:“这……需要叫人去京城里打听打听。” 蒋长信却道:“不必打听了,太皇太后喜甜,宁宁你方才说的芋头便不错。” 程昭惊讶的道:“主子爷,你怎么知晓?” 蒋长信是如何知晓的?自然是因为他重活了一辈子。 老太太喜欢甜食,越甜越好,从来不觉得齁人,简直是嗜甜如命的性子,还喜欢醇厚的东西,比如甜口的芋头,只是宫中的御膳房其实不善于做这些,太皇太后年纪又大了,很多人都误解老太太喜欢口味清淡的吃食。 “芋头……”叶宁笑起来:“那自然是泥石流奶茶了。” “泥……泥石流?”程昭一脸迷茫。 芋泥黏糊糊,用牛奶熬煮,醇厚又香甜,加入奶茶之中好看又好喝。 叶宁准备着手制作芋泥奶茶,原材料很好找,蒋长信立刻便让人准备齐全。 蒋长信跟着叶宁进了厨房,一定要在旁边帮忙,可是他一不会掌勺,二不会生火,这可难为了叶宁,给他派点什么活计呢? 叶宁眼睛一亮,对了,给芋头去皮罢! 叶宁道:“你的功夫不差,刀工应该也不差罢?” 蒋长信挺起胸膛来,道:“虽我平日里习惯用剑,但刀法自然是不会落下的。” “很好。”叶宁道:“你便给芋头去皮。” “去……”蒋长信迷茫:“皮?” 叶宁道:“就是把外皮切下来,仔细一点。” 蒋长信点点头:“放心。” 叶宁一回头的功夫,蒋长信的动作干错利索,哆哆哆几下,叶宁睁大眼睛,瞠目结舌:“你……在做什么?” 蒋长信很是自豪:“宁宁你不是说,让我将芋头去皮么?” 叶宁指着砧板上,切掉外皮的大白萝卜,道:“这是芋头么?” 蒋长信疑惑:“这不是芋头么?” 程昭从外面蹙着眉走进来,急匆匆的,一进门就听到二人的对话,忍不住大笑起来:“主子爷,这是萝菔,不是芋头!” 蒋长信:“……”长得……也差不多。 “咳……”蒋长信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看你匆匆而来,有事儿么?” 程昭恍然想起来,道:“主子爷,不好了……” 他说着,似乎有些顾虑叶宁,揪着蒋长信出了小厨房,来到墙根儿底下,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蒋长信皱起眉头。 叶宁从小厨房的窗户看出去,不知他们在密谋什么,好似很严肃。 不一会子蒋长信匆匆回来,道:“宁宁,我出门一趟。” 蒋长信和程昭匆忙离去,一直到很晚,夜色都深了,二人这才回来,程昭口中还在说:“主子爷,这事儿太棘手了,您说怎么办啊?” “什么事儿?”叶宁出声。 蒋长信没想到叶宁竟然没有安寝,道:“宁宁,这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 叶宁道:“你走得匆忙,又一直没回来,我还道你又去养外室了呢。” “外……”蒋长信被梗了一下,道:“对天发誓,我蒋长信只倾心宁宁一人,怎么可能养外室。” 上次蒋长信鬼鬼祟祟,以至于叶宁误以为他在养外室,随口开个顽笑罢了。 叶宁挑眉:“那你这是去做什么了?” 蒋长信沉默,好似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搪塞道:“也没什么,很晚了,快歇息罢,你身子素来不好,可不要熬夜。” 叶宁笑了笑,道:“你不说也无妨,那我去告诉阿爹阿娘,就说你又去外面鬼混,对着有夫家的夫郎搂搂抱抱,亲亲热热,这般晚了才回来,你猜阿爹阿娘信不信?” 蒋长信头疼,揉了揉额角,道:“宁宁,你怎么学坏了。” 这点子叶宁根本不需要学,坏点子他多的是,无师自通。 程昭拱了拱蒋长信,道:“主子爷,要不然说了罢,主子还能帮忙呢。” 蒋长信还是沉默不语,仍然不愿意说。 程昭看不过去了,道:“唉!主子爷真的不是出去与人偷情鬼混的!还不是因为……因为中秋想要入京,主子爷暗中部署了一些人马,可是养这些部署也是要花财币的,那花钱就跟流水似的!” 除了程昭和于渊之外,蒋长信还有一些可以调动的人马,上次在青田村外拦截曲清烟的伏击,便是动用的那些人马。 程昭垂低了头,可怜巴巴的道:“主子爷最近在外面的生意……赔本了,正想另外的法子赚钱养兵呢。” 第142章 叶宁一愣,原来蒋长信在外面还有生意,还有……私房钱小金库? 生意赔本这种事儿,对于蒋长信来说很丢人,他自不想让叶宁知晓。 “噗嗤……”叶宁没忍住笑出声来。 蒋长信头一次感觉自己的脸皮不够厚,咳嗽了一声,道:“宁宁不必担心,我自可以想法子。” 叶宁挑起眉梢,唇角带着笑意,语气很是豪爽,有一种包养小鲜肉的快感,道:“要多少银钱?我养你。” 第67章 卖身(1更) “我养你。” 叶宁说完这句话,程昭完全愣住了。 因为在他的思维中,根本没有哥儿养家糊口的。叶宁说出这句话的神态和语气实在太过平常,以至于好像他们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 叶宁拿出一本账册,放在蒋长信手中,道:“你来看看,这些银钱够不够,若是不够……” 叶宁思索了一下,似乎有些舍不得,但最后还是说道:“若是不够,把我店里的摇钱树卖了也可,虽然是曲音送的,但送给我的自然是我的,我若是卖了,曲音应当也不会怪罪。” 程昭探头看了一眼,惊讶的睁大嘴巴:“好多钱!” 叶宁开铺子的钱,一直都是他自己管理,蒋家不缺钱,蒋家老爷就是做生意的,从来不需要叶宁上交什么财币,蒋长信也是由得叶宁欢心就好。 但是谁也没想到,叶宁的宁水食肆竟然赚了这么多钱,也算是薄利多销的典范了。 蒋长信略微也有些惊讶,他自己暗地里也做生意,毕竟要养活那么多部署,总不能都等着喝西北风罢?还有部署的那些兵器装备等等,也需要银钱,这些都是花钱如流水的地方。 蒋长信有自己的小金库,他没想到,叶宁的小金库比自己多如此多…… 蒋长信摇头道:“我不能用你的财币。” 叶宁道:“为何?” 为何?当然因为蒋长信是男郎啊,怎么能用夫郎的钱举大事,谁听了不觉得笑话? 叶宁似乎看透了蒋长信的想法,笑起来道:“中秋将近,那你短时间之内,可以赚到更大一笔钱么?” 程昭挪到蒋长信身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主子爷,您的生意赔本儿了,连本金都给砸进去了,积蓄虽然多,但是咱们要入京城,正是使钱的时候……” 蒋长信当然知晓,眼下正是使钱的地方,上下都要打典,如何能抠唆了去,他也从不是个抠唆的人,可偏偏这时候生意失败了。 蒋长信脸色微微有些涨红,他可是个脸皮比城墙拐弯儿还要厚的人,头一次这般为难。 叶宁道:“我的钱赚来就是要花的,既然你有需要,便想拿去罢,钱财不用在这种时候,还能用在什么时候?再者……” 叶宁笑起来:“此次中秋,若是事情真的顺利,你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子殿下,我不跟着鸡犬升天么?那我可赚大了。” 蒋长信深深的看着叶宁,从他手中接过账本,道:“宁宁……” 叶宁挑眉:“嗯——若是你实在过意不去,便卖身给我罢。” 程昭第一个叫出来:“卖身?!”一张脸涨得通红,是我想的那样么? 叶宁将账本交给蒋长信,让他去算算这些财币够不够用,自己便进了厨房,继续做奶茶,反正蒋长信也分不清楚芋头和萝卜,让他在厨房里压根儿帮不上忙。 叶宁开始着手做芋泥奶茶,用牛奶将芋头熬煮捣烂,下一步便是将芋泥抹在杯子壁上,如此倒上奶茶,不只是好喝,而且好看。 程昭也来帮忙,按照叶宁的要求,将芋泥厚厚的涂抹在琉璃杯的杯壁上。 “是这样么主子?” 叶宁看了一眼,道:“涂厚一点,然后再挖一个芋泥球加到杯子里。” “好嘞!”程昭麻利儿,可比蒋长信靠谱多了。 半透明的琉璃杯盏,杯壁上挂着芋泥,颜色淡雅朦胧,灌上调配好的奶茶,齐活儿了。 叶宁端着奶茶,道:“程昭,你先来尝尝。” 程昭之前喝过青梅酿奶,可是最有发言权的人,立刻喝了一口芋泥奶茶。 这次的芋泥奶茶,选用了绿茶做茶底,清爽醇厚,加之芋泥的浑厚,并不会觉得腻口,十足的醇香。 “嗯嗯!”程昭睁大眼睛,道:“这个也好喝!这个也好喝!” 叶宁准备定制一批吸管,当然不是塑料的吸管,而是用细细的小竹筒做成的吸管,但现在还没有做成,所以只能用勺子挖着芋泥吃。 叶宁递给程昭一个勺子,让他试试看。 程昭搅了搅奶茶,喝着奶茶吃了一口芋泥,又是睁大眼睛:“这个好这个好!太是醇香了,我能一口气全都吃掉!” 叶宁眼看着不错,便道:“这个芋头除了能做芋泥之外,还能做芋圆。” “芋圆?”程昭立刻支棱起耳朵。 藏在屋顶上的于渊因为距离远一些,没听清楚叶宁在说什么,还以为在叫他,立刻从屋顶上跃下来,道:“主子,您叫我?” “噗——”程昭笑起来:“谁叫你,我们在说芋圆。” 于渊:“……” 叶宁道:“这个芋圆就是加入奶茶的小料,什么样子的奶茶都可以加,看食客的喜好。” 叶宁又用芋头做成芋圆,同样很简单,不一会子就做出了一大锅来,将芋圆加入淤泥奶茶之中。 “这个更好!”程昭惊喜的道:“口感更佳丰富了!芋圆原来是这个味道?软软的,弹弹的,还有点糯,好吃好吃!” 他说着看于渊,露出自己尖尖虎牙咬着的芋圆,笑道:“啊呀,是芋圆啊,那我得多咬几口,多吃几口了。” 于渊揉了揉额角,没有理他。 叶宁也分给于渊一杯,道:“大家都来尝尝,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于渊试探的喝了一口,微微蹙起眉头。 “怎么的?”程昭道:“你敢说主子做的奶茶不好喝?” 于渊还是蹙着眉头。 叶宁道:“无妨,你若有什么,只管说出来。” 于渊终于开口了,道:“有点太甜了。” “太甜了?”程昭道:“你就是找茬儿罢?哪里甜,我觉得刚刚好,味道十足醇厚!” 奶茶的糖浆是程昭负责放的,程昭向来喜欢甜口儿,吃瓜子都喜欢糖霜瓜子儿,而于渊呢?叶宁立刻明白了,于渊不太能吃甜,瓜子也喜欢咸口的。 叶宁点点头:“你倒是提醒我了,有人喜欢甜,有人不喜欢甜,做奶茶的时候一定要设定糖度。” “糖度?”程昭迷茫。 叶宁笑道:“是了,糖度。比如程昭你方才饮的,那就是多糖,还有正常糖量,七分糖、五分糖、三分糖、不加糖。” 程昭听的云里雾里,但这样糖度区分下来,似乎就能解决众口难调的问题,确实是个好法子。 于是叶宁、程昭和于渊三个人开始研究糖度,叶宁记录下糖浆的用量,让二人品尝甜度。 于渊道:“不加糖只是奶与茶的味道,茶色浓厚,未免有些清苦。” 程昭摇头道:“事儿多。” 不加糖的味道,本就是奶和茶的本色味道,因为这年头没有植脂末,叶宁用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好东西,实打实的牛奶和茶叶,那滋味儿自然有些苦涩。但也有人就喜欢这种苦涩的味道,且十足健康。 叶宁笑着说:“味道清爽略带苦涩,正适合那些想要减重,或者保持身材,又馋嘴之人。还有些不能食糖的人,也可以喝这种奶茶。” 三分糖只有淡淡的甜味,五分糖对于于渊来说刚刚好,七分糖程昭可以接受,全糖和多糖则是程昭的大爱。 三个人研究了糖度,眼看着天色已经开始发暗,有人从外面走进来,道:“少夫郎,你叫我?” 是许久未见的表哥章知远。 程昭一看到章知远,眼珠子立刻狂转起来。章知远对叶宁很是关心,叶宁还未嫁入蒋家,便一直跟在叶宁身边,蒋长信不知为此吃了多少味儿。 程昭趁着他们说话,偷偷的溜出厨房,跑到主屋儿去告密。 “主子爷!”程昭跑回去,道:“别点钱了!” 蒋长信正在感叹,叶宁的铺子竟然赚了这么多,别说是青田村和云江镇了,便是去了京城里头,叶宁也算是富裕之人了。 蒋长信道:“怎么了?” 程昭揪着他,道:“主子将章三郎君叫过去了,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章知远?” “是啊!”程昭使劲点头,道:“章三郎君啊,一表人才,才高八斗,且对主子关心备至,主子爷您便不担心?” 蒋长信听说章知远过去了,心里已然一提,如何能不担心?之前还未与叶宁成婚,章知远便天天跟着叶宁,如今成了婚,虽然走动的不是那么频繁,但一提起表哥,叶宁总是笑眯眯的。 第143章 “咳……”蒋长信稍微咳嗽一声,道:“章知远是宁宁的表兄,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他说到这里,还是立刻站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而去。 程昭撇了撇嘴:“不担心?比谁跑的都快。” 蒋长信大步来到小厨房,果然看到了章知远。 叶宁和章知远肩并肩站着,章知远手里还捧着一杯奶茶,两个人似乎在研究什么,凑得很近。 蒋长信的心窍冒起酸泡泡,咕噜咕噜的发酵,立刻挤过去,硬生生挤在两个人中间,道:“宁宁,在看什么呢?” 叶宁没注意蒋长信那醋溜溜的表情,道:“你来的正好,也帮我看看。” 叶宁指着琉璃杯子,道:“我打算定制一批这样的杯子。” 除了吸管之外,叶宁还打算定做一批杯子。价格低廉的奶茶,就用小竹筒盛装,这样的小竹筒原料简单,造价自然也就低,奶茶的定价并不贵。 叶宁同样也想做一批“限量款”奶茶。 叶宁道:“用这样的琉璃杯子装起来,又朦胧又美观,我还给芋泥奶茶起了个名字,唤作……紫气东来。” 蒋长信刚要夸赞叶宁起的名字好,章知远已然道:“好名字啊!” “这个名字好听,而且寓意也好,很多食客都讲究这个,少夫郎你这名字取得太妙了。” 蒋长信:“……” 叶宁道:“还有呢,这些限量款奶茶,虽然杯子好看,名字好听,但若是买了一份,也就没有需求买第二份,若是喜欢紫气东来的口味,大可以买普通竹筒的奶茶。” 竹筒杯的奶茶,和琉璃杯的奶茶,价格可是天差地别的。 叶宁会心一笑,眉眼神采奕奕,说不出来的好看灵动,道:“我便想着,给这些限量款加一些……题诗。” “题诗?” 蒋长信和章知远都是奇怪,为何要题诗? 叶宁慢悠悠的道:“每个琉璃杯的题诗都是不一样的,仅此一份。因而食客买到的所有限量款,都是孤品,如此一来,食客也便有了再卖琉璃杯限量款的动力。” 叶宁看向章知远,道:“这个题诗的事情,我想让表兄你来,准备一些诗词题在上面,不只是做出限量的噱头,还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表兄的才华,打响表兄的名头,他日表兄再去赶考,必然事半功倍。” 章知远看着叶宁,一时间无比感动,原来叶宁叫自己前来是为了这个事情。进京赶考可不是只有才华便好了,还需要人脉,很多考生都会提前很久,半年甚至一年进入京城,为的就是打响自己的名声,还未考试便已然成为了种子选手。 章知远家境贫寒,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人脉,叶宁正好趁此机会,帮他一把忙。 “少夫郎,我……”章知远感动的说不出话来,道:“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准备诗词,绝不会辜负少夫郎的这一片心意。” 心意?蒋长信又开始发酸,什么心意? 叶宁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明日我还要去看看新铺子。” “铺子?”蒋长信道:“宁宁打算开分铺了么?” 叶宁笑起来,道:“我打算开一个奶茶店,便叫做宁水茶铺。” 宁水食肆自然还是要经营的,这刚开张没多久,开分店不太实在,尤其蒋长信最近要用钱,叶宁把自己的小金库全都交给蒋长信了,并没有开分店的钱。 所以叶宁打算找一家小铺子,开个奶茶店,不需要太大,只要小小一间铺子,主打外送和外带便好。 蒋长信立刻道:“那我明日陪宁宁一起去选铺子。” 叶宁道:“也好。” 叶宁需要定制吸管和琉璃杯,章知远负责题诗,众人很快各自忙碌起来。第二日一大早,叶宁便与蒋长信出门去寻铺子。 云江镇能出租或者盘下来的铺子并不多,常年都是那么几个,二人在街上寻找了一圈,没有见到合适的。 正好路过云江酒楼,云江酒楼的管事儿正在指挥着伙计搬东西,因为酒楼关门倒闭的缘故,里面的桌椅也便宜发卖了。 管事儿的看到叶宁,上赶着跑过来,笑道:“叶老板!叶老板,哎呦,你看看……这酒楼关门了,我家老爷正在找下家呢,您的宁水食肆开的有声有色的,不如……将这酒楼盘下来,如何?” “您看!这酒楼的风水,可是请大师算过的,那都是顶顶好的!” “三层小楼,临着水,那风景真是绝了!” 叶宁挑眉,笑道:“风水这么好,那云江酒楼是如何倒闭歇业的?” 管事儿的一僵,面色十足尴尬。 叶宁道:“我的确正在寻找新的店面,不过……你们酒楼占地太大了,我用不着这般大的铺子。” “诶?”管事儿的追着叶宁:“叶老板,您再想想!再想想!除了咱们的酒楼,没有旁的铺子适合叶老板您了!” 管事儿十足执着,好像推销保险,游泳健身办卡,一直追着叶宁两条街,直接追到了宁水食肆门口。 铺子对面有一个极小的店面,刚刚贴出了告示,想要将铺子盘出去。 叶宁打量着那间小铺子,管事儿的笑起来:“叶老板,您不是看上那家铺子了罢?那家也能算铺子?” 小铺子只有转身大小,最主要的是这间铺子的格局很不好,是一个长条,十足狭长,不见方,也不见圆,当成仓库都嫌弃不好使,更不要说是开店了。 叶宁的眼睛却亮堂起来,长条形的店铺干什么都不合适,但正合适做奶茶店啊,员工也不需要太大的空间,能摆弄那些茶叶茶杯就可以,主打外送和外带,门口摆几张圆凳,供食客排队出单的时候等待休息,便足够了。 叶宁不能再满意,直接不理会管事儿的,来到那小店面跟前。 店铺的主人也知晓自己的店面规格不好,因而一开口价格便特别的低,除此之外,店里还有一些桌椅板凳,这店铺之前当做了库房,堆积了很多,全都可以一并送给叶宁。 叶宁连购置桌椅板凳的钱财都省了,也没有讨价还价,直接敲定,当面签了书契。 蒋长信很是不解:“宁宁,这店铺如此小,不需要再盘个更大一些的么?” 叶宁道:“不必了,这间店铺极好,尤其还在我宁水食肆的对面,距离也近,刚刚好。” 奶茶店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开张了。 叶宁这两日忙着验收吸管和琉璃杯,一转头便不见了蒋长信的踪影,不知他跑到何处去了。 天色已经很晚,叶宁便回了房间,房间内没有点灯,叶宁还以为蒋长信没有回来,哪知一走进去…… “你睡了?” 蒋长信躺在榻上,这大热天还严严实实的盖着被子。 叶宁与他说话,他没有搭理,闭着眼睛,好似睡熟的模样。 叶宁怕吵醒他,又怕蒋长信其实是病了,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试了试蒋长信的额头,并不发热,好似不是病了。 就在叶宁疑惑的时候,蒋长信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抓住叶宁的手臂,猛地用力,直接将叶宁掀翻在软榻上。 “啊……”叶宁不是吃痛轻呼出声,而是吃惊。 蒋长信突然翻身而起,被子自然滑落下来,怪得不盖得如此严实,他竟然没有穿衣裳,连里衣也没有穿。叶宁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之人,但他没见惯不穿衣裳的人! 叶宁赶紧撇开头:“你怎么不穿衣裳?” 蒋长信笑起来,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嗯?我这样……不好看么?” 叶宁抿了抿嘴唇,什么高冷主角攻,分明就是个闷骚,尤其蒋长信居高临下的压制着叶宁,那胸膛那腹肌一览无余,傲人的胸肌就这样不近不远的怼在叶宁面前,差点变成洗面奶。 叶宁咳嗽了一声,道:“快把衣裳穿起来。” 蒋长信却说道:“不是宁宁你要我……卖身给你的么?” 叶宁差点被气笑,道:“我说的卖身是做苦力,不是让你卖……”卖#肉。 叶宁实在羞于启齿,太羞耻了。 蒋长信恍然大悟,原来叶宁说的卖身,并不是他想的卖身? 不过无妨,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掌,轻轻的覆盖在自己的胸口上,没有任何衣裳的阻隔,叶宁的掌心狠狠被烫了一记。 蒋长信笑起来,道:“宁宁,你自己看看,夫君我除了做苦力,还能……干点别的。” 第68章 火辣辣的吻痕(2更) 叶宁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去,可蒋长信握得很紧,叶宁的掌心微微合拢,没有抽走,反而变成了袭胸,好像摸了蒋长信一把似的。 蒋长信呵呵笑起来,道:“宁宁,还想摸摸别的地方么?” 叶宁一张脸通红充血,但莫名的,小腹升起一股热乎乎的气息。难道……叶宁心想,我当真不是直男?除了与蒋长信接吻毫无负担之外,别的也可以? 蒋长信一点点靠近叶宁,嗓音低沉的道:“宁宁你放心,我一定会轻轻的,不弄疼你。” 第144章 叶宁不知他在说什么,但隐约又知晓他在说什么,要不要试一试? 就在叶宁思考的空档,蒋长信的吻已经落下来,极其温柔的辗转在叶宁的唇瓣上,似乎生怕吓到了他,小心翼翼,带着一股虔诚。这样的感觉令叶宁仿佛坠入水中,分明是溺水,却不想挣扎,反而想要陷得更深…… 叩叩—— 砰砰砰! 是拍门的声音。 叶宁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门外传来表兄章知远的声音:“少夫郎!你休息了么?我写好了诗词,麻烦少夫郎给我掌掌眼。” 叶宁清醒过来,动作迅捷,一个翻身从蒋长信怀中钻出来,直接跃下软榻,匆忙整理自己的衣衫,道:“没……我还没歇息,稍等。” 蒋长信:“……” 大好的时机,蒋长信心里磨牙,都怪这个章知远,早不来晚不来。 叶宁整理好衣衫,打开门匆忙走出去,他没有让章知远进屋儿,毕竟屋里还有一个不穿衣服的“流氓”。 叶宁从门缝钻出去,也不完全打开门,生怕章知远看到里面衣衫不整,不,根本没有衣衫的蒋长信,反手嘭一声又把门关上。 章知远有些奇怪,叶宁干笑一声,道:“太晚了,咱们在外面说罢。” “也是也是。”章知远虽迂腐了一些,但他是正人君子,道:“这么晚了叨扰少夫郎,实在不应该,只是……只是我又怕耽误了茶铺开张的日子。” 叶宁道:“无妨,拿来我看看罢。” 章知远将诗稿交给叶宁,厚厚一沓,写了不少。 叶宁一一过目,还未开口,后背一个嗓音道:“喝奶茶又不是上战场,也不需要报效朝廷。” 是蒋长信。 叶宁一个激灵,蒋长信竟从屋儿里出来了,他虽穿了衣裳,但衣衫不整,随便套了一件里衣,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副“事前”或者“事后”的模样。 不不,叶宁摇头,更像“事中”…… 章知远看到蒋长信这个模样,只着里衣,敞胸露怀,披头散发,脖颈上还有一块红色新鲜的痕迹,便算章知远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那分明是……分明是吻痕! 叶宁也发现了那块吻痕,他可以对天发誓,刚才自己出门前还没有那块红痕,一转眼,蒋长信脖子上便多了一块暧昧的的痕迹,绝对是他自己掐的。 这大晚上的,少年夫君和夫郎共处一处,夫君脖子上这么一块火辣辣的红痕,章知远登时误会了,还以为是叶宁太过热情,一时间根本不知把眼睛放在什么地方。 蒋长信被打扰了好事儿,笑得十足刻薄,借着叶宁的手随便看了两眼诗稿,道:“章三郎君把这样的诗词题在琉璃杯上,谁还会买奶茶?” “你会一面饮奶茶,一面讨论国政大事么?” “伤春悲秋,小儿女怀春都比这些好。” 蒋长信说的如此直白,毫不留情,叶宁瞪了他一眼,但蒋长信装作没看见,谁叫章知远大晚上来打扰蒋长信的好事儿呢? 章知远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少郎主说的……极是!极是!受教了,我这就去改一改!” 他接过诗稿,急匆匆调头便走,好似很有灵感。 蒋长信朗声道:“改完别拿来了,明早再说。” 蒋长信毫不留情的挤怼走章知远,一转头:“宁……” 嘭! 不等蒋长信开口,屋门突然发出一声重响,直接关闭了。 叶宁趁着蒋长信得瑟的空档,进了房间,将门关上,落闩。 蒋长信使劲拍门:“宁宁,你开门啊。好歹……给我一件衣裳。” 叶宁的嗓音传出来:“我以为夫君你喜欢不穿衣裳满处逛呢,天气这么热,别穿了。” 蒋长信:“……” 只想打击假想情敌,没成想却被关在门外…… 宁水茶铺开张了,各色奶茶,糖度可调节,小料根据食客喜欢自行挑选,最重要的是,还有限量款。 因为紫气东来的名字很好听,听起来便觉得吉利,很多人都想来尝尝鲜,一般的平头百姓可以买竹筒杯的奶茶,便宜大碗儿,富贵人家则可以买琉璃杯的定制奶茶,还有很多限量孤品,不只是可以喝奶茶,还可以对外炫耀,简直满足了这些豪绅的炫富心理。 奶茶店只有小小一条,叶宁将店面的门脸全部打通,完全透明对外,员工制作奶茶的全过程都可以观看,反而十足敞亮,门口还有迎宾维持秩序,给路过的人试喝。 云江镇的人从来没有喝过奶茶,一时都很好奇奶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正巧店铺开张有免费试喝的活动,一听是免费,又有宁水食肆这个招牌做后盾,半个云江镇的百姓都来了。 开张第一日,排队的人已经绵延半条街,开张第二日,因为口碑上去了,排队的人更是源源不断,叶宁又打开了外卖的渠道,很多食客因为懒得自己排队,干脆多花几个钱币的送餐费,让外送将奶茶送到家门口。 短短几日,不只是云江镇,就连周边的城镇也听说了宁水茶铺的奶茶,甚至很多人从京城里特意前来,就为了喝这一杯奶茶。 买限量款的更是要赶早,每日早晨一开门,限量款一准儿就会卖光,章知远的题诗火的发紫,甚至章知远还有了“粉丝团”。 “让开!都让开!” 井然有序的队伍突然骚乱起来,几个壮汉也不排队,从后面走过来,拨开前面的人群,好几个食客差点被撞倒。 但是那些壮汉体格高大,甚至佩戴着兵器,以至于食客根本不敢执拗,只能忍气吞声。 叶宁在门脸里面,看到外面的骚动,张望了一眼,这般大的排场,原来是杨世仝来了。 叶宁低声对程昭道:“去告知曲音,鱼上钩了。” “是,主子。”程昭点点头,从铺子的后面离开,翻身上马立走了。 叶宁让蒋长信呆在茶铺里面,不要出头,自己走出去,道:“杨大人。” “叶老板。”杨世仝左右看了看宁水茶铺,这么一点点的小铺子,他实在没有放在眼中,但偏偏,就是这样不入流的小铺子,竟然声名大噪。 这么短的时日,京城里也听说了宁水茶铺的奶茶,那可是头一份儿,甚至传入了太皇太后的耳朵里。 正如同蒋长信所说,太后喜欢芋头,又喜欢甜食,对叶宁的奶茶十足感兴趣。 京城里立刻有人来报信,杨世仝还想再试试叶宁,听到了太皇太后想喝奶茶的消息,这不是么,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杨世仝道:“几日不见,叶老板的生意更加红火了?” “托了杨大人的福气。” 叶宁做出奶茶,就是为了让杨世仝同意他名正言顺的入京。 他拿了一杯制作好的奶茶,琉璃杯梦幻而朦胧,上面还有题诗,虽只是伤春悲秋的小儿女情怀,但喝奶茶的时候恰好不需要太大的抱负,十分应景。 叶宁笑道:“这杯奶茶名唤紫气东来,叶宁便借花献佛,盼大人紫气东来了。” 杨世仝一听,兆头还挺好,但他疑心病很重,从不在外面吃喝,也看不上这等小吃食,摆了摆手。 身边的打手走上来,接过奶茶喝了一口,他本是一脸的不屑,跟着杨世仝的日子久了,什么民脂民膏没见过?但这一口奶茶下肚,眼睛睁得好像铜铃,震惊的道:“这这这……” 杨世仝奇怪,打手感叹道:“这滋味儿……也太妙了罢!我从未喝过如此顺口的浆饮!” 叶宁微微一笑,道:“杨大人想让叶宁为太皇太后进贡祝寿,这奶茶寓意吉祥,且没有酒气,太皇太后老人家年事已高,不便饮酒,岂不是正好儿?” 杨世仝眯起眼睛,有些不相信小小一杯奶茶,竟能好喝到什么程度? 叶宁很有眼力见儿,又做了一杯奶茶与杨世仝,杨世仝浅浅的呷了一口,干瘪的眼睛突然震动,显然他也很震惊这其中的滋味儿。 只不过杨世仝并没有立刻说什么,看起来还有些顾虑。 便在此时,曲音从远处走过来,他的身侧跟着义子阿直。 曲音朗声道:“杨大监你可不厚道,这是来挖墙脚的么?” 曲音早前一直光顾宁水食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杨世仝才会去宁水食肆一探究竟,简而言之,叶宁八成是曲音的人。 如今杨世仝却找到叶宁,准备进贡寿宴,那明摆是挖墙脚。 叶宁便知晓,原书中的杨世仝阴险狡诈,疑心病极重,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的,生怕有人害他,做事儿也异常谨慎。 只是奶茶好喝,根本打动不了杨世仝,他还会多方试探,可叶宁没有试探的时间了,早一些进京城才好。 于是叶宁便叫程昭去给曲音报信,让曲音过来,上演一出“双簧”。 曲音道:“叶老板分明是我先看重的人,杨大监怎能一句话也不知会,便直接找到叶老板进贡祝寿呢?” 第145章 杨世仝眯起眼睛,不甘示弱的道:“曲大监顽笑了,你虽总是光顾宁水食肆,但又不是宁水食肆的掌柜,叶老板日前接受过了我的定金,自然要为我效力。” 叶宁在此装作为难,道:“这……曲大人,我的确接受了杨大人的定金。” “这不就是了么?”杨世仝生怕曲音抢人,那是标准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立刻拿出一只沉甸甸的布包,道:“眼下,我把余下来的财币,全都支付给叶老板。” 嘭—— 杨世仝财大气粗的将布包扔在茶铺的台面上,口袋敞开,咕噜噜滚出一大堆金子。 “嗬——”围观的人群很多,大多数人都没有使过金子,惊讶的道:“金子!” “哎呦喂,好多金子……” “他是什么人,出手如此阔绰?” “嘘——小点声!他都不认识?那可是一手遮天的贵人!” 曲音一笑:“不过是财币。” 他挥了挥手,阿直立刻拿出一个箱子,咔嚓打开,里面装的满满都是金沙。 叶宁眼睛一亮,好多金子,不过只可惜…… 他为了让蒋长信名正言顺的进京城,是不能两头占便宜的,于是只好扼腕道:“曲大人,这……这真是对不住,前些日子,我已然收了杨大人的定金,这生意人最是讲究诚信,若今日我反悔,曲大人怕是也不敢与我做生意了,可对?” 叶宁一脸痛心疾首,那表情不是假的,毕竟金灿灿的金沙就在面前,他却要狠心拒绝。 杨世仝哈哈大笑起来:“叶老板就是爽快人,放心,等进了京城,我绝不会亏待了叶老板,曲大人能给你的,我都能双倍奉上!” 叶宁笑起来,有便宜不占白不占,道:“那便多谢杨大人了。” 曲音的任务完成了,叶宁和蒋长信若是能跟随着杨世仝入京,进入京城之后根本不需要上下打点,杨世仝就是敲门砖。而杨世仝也决计不会想到,要他命的人,正是被他亲自领进京城的。 曲音根本没有纠缠,一副很要面子的模样,悻悻而去。 杨世仝与叶宁约定了,三日之后便会离开云江镇,回到京城去张罗寿宴的事情,他削了曲音的面子,离开的时候还十足得意。 等杨世仝离开,蒋长信这才从铺子里走出来。 叶宁挑眉道:“成了。” 蒋长信笑道:“还是宁宁聪明,杨世仝如此精明,照样也被宁宁拿捏住了。” 叶宁突然蹙紧眉头,道:“只是有一件事……我收了杨世仝的钱,还要离开云江镇入京的事情,怕是要与阿爹阿娘说一声。” 提起这个事儿,蒋长信也有些头疼。 杨世仝亲临宁水茶铺的事情沸沸扬扬,这么大的事儿是绝对瞒不住蒋老爷和大奶奶的。按理来说,去京城做生意而已,他们绝对不会阻拦的,但合作的人是杨世仝…… 果不其然,二人一回了家,便有仆役过来,请他们去正堂,蒋老爷和大奶奶都在正堂,等他们已经许久了。 叶宁和蒋长信走进去,蒋家老爷沉着一张脸,看起来气压很低。 叶宁道:“阿爹。” “宁儿啊!”蒋家老爷道:“你的生意做得红火,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为你欢心,可是……可是为商也要有底线,怎么能与杨世仝那样的佞臣来往!” 蒋家大奶奶道:“你轻些声音,那么大声做什么,再吓坏了宁儿。再者说了,宁儿一个哥儿,怎么识得杨世仝?你好好儿的与他说,推了这门生意就是了。” 正相反,叶宁识得杨世仝,甚至是故意设套,要与杨世仝合作的。 蒋家老爷道:“宁儿,那个杨世仝,乃是祸害朝纲,鱼肉百姓的奸佞之人,当年若不是他,老太爷也不必辞官隐退,唉——” 他说着,深深的叹气。 “这样的人,”蒋家老爷道:“便算是出的钱再多,我们蒋家也不能与他们来往!” 蒋家老爷十分绝然,叶宁想要解释,可是蒋长信的身份需要保密,便是蒋家老爷和大奶奶也不知情,该当找个什么理由,不只自己要去京城,关键的,还要带着蒋长信一起进京城。 叶宁抿着嘴唇,蒋长信终于开口了,他收敛了平日里的憨傻之气,抬起手来,郑重的一拜,道:“父亲,母亲。” 蒋家老爷和大奶奶都有些奇怪,不知蒋长信为何如此一本正经,且今日的蒋长信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分明还是他们养大的那个儿子,但哪里不一样了…… 蒋长信准备和二老坦白自己的身份,刚要开口,便听到哆、哆、哆的敲击声,是老太爷从内堂走了出来。 他并没有走进正堂,而是遥遥的道:“信儿,宁儿,你们来,我有话与你们二人说。” 蒋家老爷和大奶奶立刻站起来,在蒋家,老太爷便是当家做主的那个,他一开口,无论说的是什么,所有人都会信服。 叶宁和蒋长信对视了一眼,二人跟着老太爷一起进了内堂。 老太爷没有着急开口,而是遣散了所有的仆役和仆妇,把沉重的堂门关上,这才回头对着蒋长信笑道:“你……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了罢?” 蒋长信一震,与老太爷对视,老太爷的眼目中都是了然。 老太爷道:“其实你早就恢复了神智,对也不对?” 蒋长信道:“原来老太爷早已知晓了?” 老太爷点点头,道:“老朽的确早有察觉,自从程家的小公子进门,还有那位总是在房顶上走来走去的绣衣卫进门,老朽便察觉到了。” 程家小公子自然便是程昭,至于老太爷口中的绣衣卫,指的自然是于渊了。他本是绣衣司的侍卫,供职在曲音的门下,因为受到了程皇后的恩惠,这才一心跟随蒋长信。 老太爷看向叶宁,笑道:“看来你很信得过宁儿,宁儿想必也知晓了。” 老太爷说到这里,慢悠悠将手中的拐杖靠在茶几上,然后理了理袖袍,仔细的打理整齐,这才振臂作礼,躬身弯腰,正色的道:“老朽蒋方年,拜见六皇子殿下。” 第69章 如此孟浪(1更) 蒋长信看到老太爷拜下来,快步上前,一把托住老太爷的手臂,不让他跪下,道:“大父,你这是折煞我呢。” 老太爷道:“你是我大梁的六皇子,也是我大梁唯一的宗室血脉,老朽怎可不拜?” 蒋长信却道:“可是您也是我的大父,当年若没有大父,也没有今日的我。” 他慢慢松开老太爷的手,反而作礼道:“合该是我拜大父才对,大父之恩,恩同再造。” 无论是上辈子的,还是这辈子,老太爷为了完成前丞相的遗愿,辞官回乡,如此才高八斗,心比天高之人,宁愿屈居在青田村这样家长里短儿的小地方,只是为了保护蒋长信,让蒋长信不被那些阉党发现。 老太爷对得起“长信”这两个字,他守住了自己的气节。 老太爷扶着他,道:“好好,咱们谁也不要拜了,这一晃……如此多年都过去了,唉。” 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也该走了,我知会有这么一天,前路艰险,也只能由你亲自去闯一闯,我大梁的江山……便托付于你了。” 蒋长信道:“请大父放心。” 老太爷转头看向叶宁,笑起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是放心的……只盼你们,前路顺遂,无惊无险。” 叶宁道:“老太爷不必担心。”毕竟……蒋长信可是主角攻啊,必然有主角光环围绕的。 很快的,叶宁的潜力股便不只是潜力股。 老太爷点点头:“至于你父母那里,老朽去游说他们便好。” 有了老太爷做后盾,蒋老爷和大奶奶那里自然是不必说的,他们必定会听老太爷的,如此一来,叶宁和蒋长信进京城“做生意”,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明日就是离开云江镇,前往京城的日子,夜色慢慢笼罩了整个小镇,初秋的夜晚隐约有些淡淡的凉意…… 蒋长信看着浓重的夜色,微微蹙紧双眉,明日便要离开云江镇进京,虽已经经历过一辈子,但蒋长信要做的事情,并不在上辈子的规划之中,他要提前整整三年扳倒杨世仝,他想要挽回蒋家的性命,还有程昭的性命。 而这一切,都是变数…… 蒋长信侧头去看叶宁,叶宁正在最后轻点行李。 蒋长信犹豫再三,走过去,道:“宁宁……入了京城不知会发生什么,早晚有一天要与阉党直面,前路危险,你若是……若是不想去,亦可以不去。” 叶宁打包好行李,抬起头来看向蒋长信,道:“那你会做奶茶么?” 蒋长信当然不会。 叶宁笑起来:“你连芋头和萝卜都分不清楚,你不会做奶茶,去京城里做什么?等着杨世仝抓你么?” 蒋长信:“……” 蒋长信一阵语塞,道:“我只是……怕你涉险。” 第146章 蒋长信做梦都想要提前进京城,可是真到了这个关头,他又不想让叶宁跟着一起前往京城。面对杨世仝的路,不知道有多少危险,上辈子死了那么多人,蒋长信的身边,什么人也不剩下,他不确定这辈子可不可以扭转乾坤。 叶宁看出了他的犹豫,道:“我自是要进京的,而且不是跟着你进京,是你,跟着我入京。我要在京城里做大生意,将宁水食肆和宁水茶铺开满大江南北。” 蒋长信听着他的话,忍不住笑起来,因为叶宁的眼睛里恨不能喷出金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好啊。”蒋长信道:“等事情了结,宁宁你开铺子,那我自然要给宁宁做贤内助。” 叶宁无奈的看了一眼蒋长信,脸皮真厚,贤内助这样的头衔也要往自己的脑袋上顶。 蒋长信靠近叶宁,拉住他的手轻轻的晃,好似撒娇,道:“宁宁,明日便要启程了,我很是担心,你要不要……安慰安慰我?” 叶宁眼皮一跳,鸡皮疙瘩都要滚下来了,这么大个头撒娇,撒娇不说还要求安慰。 蒋长信早有预谋,道:“你亲一亲我,便是安慰了。” 叶宁不屑的看了一眼蒋长信,但是对上他那双微笑的双眼,又觉得十足不甘心。 蒋长信日常调戏自己,他是算准了叶宁的脸皮没有他厚,喜欢看叶宁被调戏之后局促又不好意思的模样。 叶宁心想,我也是男人,想当年还是个笔杆条直的直男,怕什么调戏?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在蒋长信震惊的目光下,突然靠过去,主动挽住蒋长信的脖颈吻在他的唇上。 蒋长信呆住了,望着近在咫尺的叶宁,差点子没有反应过来。如此主动热络的叶宁,蒋长信怎么可能放过,一把搂住叶宁的细腰,将人紧紧的抱在怀中,嘭一声倒在软榻上。 叶宁的习学能力很快,又不甘示弱,两个人很快气喘吁吁,叶宁还是败下阵来,他的呼吸紊乱又急促,手臂绵软的拿不起个儿来,已然搂不住蒋长信的脖颈,软绵绵的瘫在榻上,身下的锦被被他磨蹭的不成模样,微微湿濡的汗珠浸透了额角,一脸迷茫又不知所措的模样。 蒋长信狠狠的深吸了两口气,压制下心底的躁动,沙哑的道:“若不是明日赶路怕你受不得,我今日必不会饶了你。” 清晨的阳光一点点升起,一大早上整个蒋家便忙碌起来。 车马停在蒋家的大宅门口,这辆车马是蒋家最为讲究的车马,以前都是老太爷出行才会准备着,今日老太爷却把车马送给了叶宁和蒋长信。 程昭前前后后的忙碌,将行李轻点一遍,又吩咐后面的辎车:“手脚都麻利一些,这些都是少夫郎的食料,不要碰坏了,小心一些装车。” 蒋家老爷和大奶奶从宅院中走出来,蒋老爷一脸沉闷,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的抿着嘴,至于大奶奶,则是双眼通红,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蒋长信见到母亲哭了,眼目肿成这样,想必是昨夜也没有歇息好。算起来,这的确是这辈子自己头一次出门,做母亲的,哪里有不担心孩子的?更何况,在他们眼中,蒋长信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永远需要父母操心的,心智不全的儿子。 蒋长信对上母亲那双红肿的眼睛,实在不落忍,想要安稳几句,上前道:“母亲……” 他还未说完一句话,大奶奶拨开蒋长信,越过他,一个箭步来到叶宁跟前,嘭一声将叶宁狠狠抱在怀里,哭道:“宁儿啊!京城如今乱糟糟的,你可要保重好自己个儿啊!如今又是入秋,天气转凉了,多穿些衣裳,尤其是晚上,你这身子如此的弱,多加一床被子……还有,别忙起来便顾不得自己的身子,吃饭也要讲究一些,可别苦坏了自己……” 蒋长信:“……”叶宁怕不是母亲亲生的罢?自己果然是捡来的。 大奶奶说着说着,悲从中来,更是哭成了什么模样儿,道:“哎呦我的宁儿,你从未出过远门,父亲母亲不在你身边,可要好好儿的照顾自己,若是受了委屈,只管给我写信,母亲一定替你出头!” 蒋家老爷不爱说话,走到叶宁跟前,将一个小布包交给叶宁,道:“我和你母亲想了许久,出门在外,没钱使是行不通的。我知晓你自己会赚钱,生意做得也红红火火,可是行商的,谁知什么时候便需要一些急钱呢?这些都是我和你母亲的一些心意,只盼望你在外面不要受苦。” 那小布包沉甸甸的,竟然是蒋家老爷和大奶奶给叶宁的钱财。 叶宁自己个儿有钱,想要推辞,大奶奶早就看出来了,道:“你可不要推辞,这都是我们做长辈的一些心意,你若是不拿着,如何叫我们安心?再者说了,便是用不着,回头给自己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也是好的,拿着罢。” 叶宁心中热乎乎的,很是感激。他还以为自己穿入书中,穿成了一个小小的炮灰,爹不疼娘不爱,是不幸的。可是没想到,自从进了蒋家之后,蒋家老爷和大奶奶对他都很好。 叶宁为了让他们安心,接过小布包,道:“阿爹阿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夫君。” 大奶奶这会子又想哭了,蒋家老爷道:“别哭了,孩子们马上便要启程,你不是还有正经事儿要说?” “对对!”大奶奶似乎想起了什么,握住叶宁的手叮嘱:“宁儿啊,你们入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正好了,权家有人在京城里做事儿,也是有些头脸的,我早些写了信给他,你们到了京城,自会有权家的人来接你们。” 权家的根基虽然在江南,但是他们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自然少不得京城。 若提起京城里有头有脸的权家人,那当属权浅的堂兄——权子兰。 权子兰是个纨绔子弟,读书不成,从小便是个败家子儿,很多人都觉得他长大之后必然没有出息。可是谁能想到,长大之后的权子兰能说会道,十足的会讨人欢心,又因着生了一张比哥儿还标志的脸蛋,简直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便是没有权子兰吃不开的地方。 权子兰入了京城,如今正在京城第一酒楼的金满楼做管事。 别看只是一家酒楼,可是满京城的达官显贵,全都会去金满楼吃喝燕饮,金满楼里的人脉众多,权子兰又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料子,那自然是混的风生水起,与谁都能攀上关系。 大奶奶道:“这个权子兰啊,虽看起来油滑一些,但其实是个实在的人,你们到了京城,便暂时安顿在他家里。” 叶宁一一记下来,时辰可不等人,由不得他们依依不舍的惜别。 蒋长信扶着叶宁登上马车,蒋家老爷道:“再等一等,老爷子还未出来。” 一个仆役正好走出来,恭敬的道:“老太爷吩咐了,他便不来送行了,又不是以后见不到,盼望少郎主和少夫郎办完了正经事儿,早些回来。” 蒋长信深深的看着蒋家的宅院,恭敬的一拜,终于登上马车。 咕噜噜—— 马车行驶,渐渐远离蒋家,很快便出了云江镇,一路往京城而去。 云江镇距离京城并不远,早晨出发,脚程快一些的话,便能在天黑之前,赶着关闭城门之前入城。 已经将近闭门的时辰,不过城门边还是排着很多队伍,不得不说,京城的确比云江镇要繁华很多,只不过这样的繁华,透露着扭曲的两极分化。 豪绅富裕的难以想象,而穷苦人则是能活一日是一日。 “嘻嘻!” “好讨厌呢!公子你取笑人家!” “公子,我明儿个想去金满楼吃茶,能不能给人家提前留个位置呀?” 刚一进城门,便听到许多调笑的声音,一群男女围在城门边,团团的围着一位年轻的贵公子,嘻嘻哈哈的谈笑着什么,天南海北的闲谈。 叶宁听到笑声,打起车帘子看了一眼。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公子,穿着一袭白色的华袍,外面罩着白色的纱衫,本该一尘不染的颜色,却叫他穿出了一股土豪的气息,袍子的衣角、花纹,还有发上的头冠,全是金灿灿的颜色,镶金戴玉,黄昏稀薄的日光下一照,直晃人眼! 程昭跟着马车,叨念道:“也不知道权家那位少郎主在什么地方?到没到啊?” 蒋长信顺着笑声看了一眼,目光准确的放在被人群团团包围的贵公子身上,叹了口气,道:“到了。” “到了?”程昭不解:“哪里啊,我怎么没看到?” 蒋长信是重生一次之人,因而他识得权子兰。权子兰可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不为别的,很多家的名门贵女,还有豪绅家的哥儿,非权子兰不嫁,为了权子兰大打出手,撕得满城风雨。而权子兰呢?则是游走花丛,片叶不沾身的风流秉性。 蒋长信侧头对叶宁道:“宁宁,等你见到了权子兰,离他远一些。” “为何?”叶宁好生奇怪。 第147章 蒋长信心说,不为何,因为我吃味儿。 “诶?”那贵公子突然拔高声音,拨开人群,道:“借过借过!你们是不是蒋家的马车?” 贵公子这话正是对程昭说的。 程昭惊讶的道:“是啊,你是……?” 贵公子笑起来,道:“我正是受了姨母嘱托,来接你们的。” 程昭震惊:“你就是权家少郎主?”如此……孟浪? 权子兰理了理自己的袖袍,道:“正是在下。” 叶宁:“……”大奶奶原来找了一只花蝴蝶。 那些与权子兰调笑的贵女哥儿们还想追着他,权子兰笑道:“各位真真儿不好意思,子兰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多陪了,你们若是想与子兰聊天,明日可来金满楼,子兰一定好生接待。” 临走还不忘了拉客…… 贵女哥儿们虽然很是遗憾,但还是被权子兰的话唬住,一个两个乖乖儿的离开。 权子兰这才看向马车,透过掀起来的车帘子,他只看了一眼,登时怔愣在原地,一双眼睛睁大,呆呆的出神,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叶宁。 蒋长信蹙起眉头,他上辈子便知晓权子兰这个人,喜爱美色,但凡是长相好看的女子或者哥儿,他都要招惹两下。 蒋长信立刻冷下脸来,不过他还没开口,倒是有人开口了。 章知远一身正气,挡在马车跟前,拦住了权子兰的视线,道:“这位郎君,你的举止……怎可如此孟浪的盯着我们家少夫郎。” 蒋长信挑了挑眉,对章知远稍微有了一点点改观。 权子兰回了神,惊讶的道:“这位……竟是蒋家的少夫郎?” 他又对叶宁道:“你便是叶老板?你便是宁水食肆和宁水茶铺的掌柜?” 叶宁点点头:“我正是叶宁,有何不妥么?” 权子兰手中的折扇在掌心里拍了好几下,满面惊喜:“宁水食肆的大名如雷贯耳啊,短短一夏,已然传遍了京城,我早就想见一见你!” 他凑上前,仰着头看叶宁,道:“那个奶茶,你是如何想出来的?还有限量版的琉璃杯,竟还在上面题词,做成了孤品,我本想去云江镇亲自饮一杯奶茶,只可惜金满楼的生意脱不开身,如今你来了,那真是太好了,咱们可以探讨探讨开铺子的事情,我……” 他一开口,热络的喋喋不休,还越凑越近,蒋长信实在忍不得了,抬起手来抵住权子兰的额头,使劲一推。 “哎呦!”权子兰后退了两步,险些坐一个大屁墩儿。 蒋长信还恶人先告状,掏了掏耳朵,道:“宁宁,他好吵哦,像个老鸪!” “老……”权子兰气得梗了一下脖子,老鸪?自己这般风流倜傥,便算是吵,那也是仙乐,如何能像是老鸪? 叶宁挑眉,道:“权公子不好意思,这位便是蒋家的少郎主,他嗯……” 权子兰一听明白了,道:“哦,脑子有问题,我知晓!姨母在信里与我说了。” 蒋长信:“……” 叶宁噗嗤一声便被逗笑了,别人议论蒋长信都在背地里,哪像权子兰如此直来直去。 蒋长信哀怨的看了一眼叶宁,权子兰则是被叶宁的笑容震撼到了,感叹道:“好、好看……真好看!” 哗啦! 蒋长信放在车帘子,道:“权公子,带路罢。” 权子兰咂咂嘴,有些子意犹未尽,还是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带回了权家。 权家在京城的宅邸不算太大,只有权子兰一个人住,但十足的金碧辉煌,看得出来权子兰很喜欢金子,正堂的百宝阁中陈列的都是金子。 权子兰道:“今日晚了,各位先行休息,明儿个我再为诸位接风洗尘。”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个仆役进来,匆忙对权子兰道:“郎主,宫中来人了。” “宫里?”权子兰道:“又是谁家贵人寻我的?” “不是啊郎主,”那仆役道:“那人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内官,来寻叶老板进宫说话儿的。” “皇后娘娘?”权子兰更是震惊,多看了一眼叶宁。 权子兰奇怪,道:“皇后娘娘一向深居简出,不怎么与人来往,叶老板才到了京城里,这还没歇息,怎么便来请人了?” 蒋长信不由眯起眼目,皇后……自然不是蒋长信的生母程皇后,程皇后故去已然多年,而如今的六宫之主,正是程皇后当年的手帕交,最为信得过的好姐妹。 也正是害死程皇后,还企图毒死蒋长信的罪魁祸首王皇后! 蒋长信轻声对叶宁道:“来者不善。” 第70章 撬墙角(2更) 王皇后和程皇后乃是手帕交,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是亲笃。 因为程家的势力,程皇后乃是以皇后之礼嫁给天子的,没过几个月,天子又将程皇后的好姐妹娶了回来。 当时王皇后还不是皇后,因着美貌受到了天子的青睐,只可惜天子的爱惜没有多久就变得冷落,她在宫中举步维艰,全都靠着程皇后心善,多方护佑。 上辈子的蒋长信一直以为王皇后是个好人,毕竟他可是母亲的好姐妹。蒋长信恢复皇子身份之后,王皇后也多番向他示好,以至于蒋长信并没有察觉,王皇后一直在给他偷偷下毒。 蒋长信的恶食之症,也正是拜王皇后所赐。 蒋长信是重生之人,自然知晓王皇后勾连杨世仝的嘴脸,而叶宁,因为是穿书之人,巧了,他也晓得王皇后的真面目。 “来者不善。” 叶宁听到蒋长信的低语,微微蹙了蹙眉头。按理来说,这个阶段的蒋长信应该很信任王皇后,甚至把他当做第二个母亲来看待,王皇后也很会装腔作势。这些年来,王皇后行事小心,温柔贤惠,摆出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其实暗地里联合杨世仝敛财,手段狠辣。 叶宁心中狐疑,蒋长信怎么会怀疑王皇后,这说不通啊。 权子兰道:“来人有没有说,皇后娘娘这么晚了寻叶老板进宫,有什么么要紧事儿?” 仆役摇头:“宫里的人没说,咱也不敢多问,只是那人催促着,说是很着急。” 蒋长信是不想让叶宁去的,他领教过王皇后佛口蛇心的嘴脸,不一小心便会中招,自然不想让叶宁涉险。 叶宁对他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有请,我自然是不能不去的。” 刚一进京便拒绝了皇后娘娘的邀请,叶宁可不想如此一战成名。 再者,这里是权家,宫中的人找上门,若是叶宁大胆拒绝了,权家自然也脱不开干系。权子兰好心请他们留宿,叶宁不想连累权家的人。 叶宁道:“我换一身衣裳,很快便来。” 叶宁进了屋舍,蒋长信立刻也赶进来,沉声道:“宁宁,这个王皇后满口温柔,实则阴险狠辣,你要小心她。” 叶宁疑惑的看了一眼蒋长信,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蒋长信错开目光,刚想找个借口,程昭已经来拍门了,道:“主子,宫里的人催的紧呢!” 叶宁来不及多问,立刻换了衣裳,道:“你放心,我去去便回,不会惹事儿,自然,也不会叫人你欺负了去。” 蒋长信道:“好,你自己小心。” 叶宁从屋舍中出来,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便被宫人接进宫去了。 叶宁是头一次入宫,天色黄昏,再过不久便会落钥,也不知这个时候王皇后着急忙慌寻自己做什么,但是按照叶宁对原书的了解,王皇后可没有太多好心眼儿。 轿子在公车署停了下来,有宫人引着叶宁往里去,没有进入皇后的宫殿,而是带到了花园之中。 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头上只插了一支玉步摇,坐在小亭中悠闲的喝茶,身边围着五六个宫女伺候着,应该正是王皇后了。 “哎呦。”王皇后首先发现了叶宁,不等叶宁作礼,立刻拉住他的手,笑道:“你便是宁水食肆的叶老板?都传说你是个哥儿,如今一见……他们传说名不副实呢,以我看啊,你可是个生得绝色的哥儿。” 王皇后笑盈盈的,一脸和蔼可亲,看不出年纪,保养的很好,加之朴素的衣着,给人一种很好亲近的错觉。 叶宁却知她是个笑里藏刀之人,恭敬道:“叶宁拜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扶起他,道:“不必拘礼儿,我只是听说,云江镇有这么一个奇人,因而才好奇,叫你进宫来见一见的。” 叶宁可不相信她的说辞,若是这么简单,又何必如此着急? 他们正在说话,又有一个人被宫人领着走了过来,殷勤备至的道:“小侄儿,拜见皇后娘娘!” 叶宁瞟了一眼那人,说是侄儿,但打眼一看比王皇后显老许多,怎么也有四五十岁的模样,完全是个中年男子,大肚便便,人也油滑,还不是权子兰那种赏心悦目的油嘴滑舌,显得很是油腻。 王皇后笑起来,道:“不必多礼了,来叶宁,我给你引荐一下。” 第148章 “这位可是京城里鼎鼎有名的,金满楼的大厨王邕。” 王皇后的侄子是金满楼的当家大厨,说是侄子其实并不严谨,因为根本不是本家的侄子,而是族中的侄子,其实就是远方亲戚,或者八竿子打不着,但同样姓王,上赶着拜的亲戚。 王邕笑呵呵道:“哎呦喂,这就是叶老板罢!如雷贯耳!如雷贯耳啊!” 王皇后笑道:“叶老板的宁水食肆一夜成名,这个王邕啊,整日说想要见一见叶老板,这不是么,今儿个有机会,我便做个局,请你们见一面看了,都是做厨的,兴许……你们也有些话儿说。” 叶宁可没有什么话说,他才到京里头,人生地不熟的,而且金满楼也是高档酒楼,和宁水食肆八竿子打不着。 王邕谄媚的道:“是了,叶老板的奶茶名扬千里,听说……听说太皇太后的寿宴上,还要进贡奶茶呢,是不是?” 奶茶? 叶宁眼睛一动,感觉他们七拐八拐,终于说到了重点上。 王邕哈哈一笑,道:“其实是这样的,叶老板您才进京城,这京城里头的规矩啊,还有宫里头的规矩,难免有些不懂的地方。太皇太后的寿宴,便在眼前头儿了,叶老板若是触了霉头,扫了老太太的雅兴,那可就……所以。” 他终于说到了重点,道:“不如……叶老板将奶茶的方子交给我,由我金满楼,替叶老板进贡奶茶。” 叶宁皱眉,很想冷笑一声,原来费这么大力气,着急忙慌的找自己进宫来,是为了抢自己的奶茶方子? 叶宁看向王皇后,面容很是恭敬,道:“皇后娘娘,这也是您的意思么?” 王皇后笑起来:“我可没说什么,我今日只是请叶老板进宫来说说话儿,这些啊,你们谈罢。” 叶宁心里清楚,王皇后和王邕必定是一伙儿的,金满楼或许还有王皇后的撑腰。这次太皇太后的寿宴,怕是王皇后想要让自己的人讨老太太的欢心,所以怂恿金满楼的王邕来抢叶宁的食谱,若是王邕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心,王皇后自然也有好处。 王皇后不表态,还站起身来,道:“坐乏了,你么说话儿罢,我去那边转转。” 王皇后出了亭子,其实也没有走远,王邕那嘴脸立刻便不一样了。 王邕挺直腰板,道:“叶老板,想必你也听说过我们金满楼罢?放眼整个京城,也就是我们金满楼,最是得当官显贵的喜爱,宫里的各位贵人娘娘,都爱见我们这一口儿。” 叶宁挑眉:“所以呢?” 王邕冷笑一声,道:“所以!这次寿宴进贡,由我们金满楼来进贡,那才是最好的!叶老板虽然手艺出众,但是小地方来的,万一冲撞了老太太,得不偿失啊,你说对不对?” “你今日乖乖儿的将奶茶的方子交给我,我呢,也不会亏待了你,会给你一笔银钱,叫你风风光光的回云江镇去。以后但凡金满楼有什么好的生意,都不会忘了你的宁水食肆,否则……” 叶宁眨了眨眼睛:“还有否则?” 王邕道:“我们金满楼可是京城第一大酒楼,你的宁水食肆虽然风光,不过是云江小地方出来的,你要知晓,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更何况,我还是皇后娘娘的侄儿!你若把方子让给我,便是给了皇后娘娘好处,让皇后娘娘在老太太面前得了脸面。相反的……你若是叫皇后娘娘丢了脸面,可知晓后果有多严重!” 叶宁笑起来,道:“原来王大厨想要明抢。” “怎么是抢?”王邕道:“我可是给钱的!做生意嘛,明明白白的!” 叶宁道:“看来今日我若是不交出方子,怕是走不出皇宫了?” 王邕道:“你明白就好,与聪明人讲话,便是便宜。” “王大厨你说错了。”叶宁笑道:“一点子不便宜。” 王邕奇怪的道:“什么?” 叶宁慢吞吞的道:“你想要奶茶的方子讨好太皇太后,也不是不可以,至于这买方子的钱财嘛……可不便宜。” “哈哈!”王邕不屑的一笑,满脸都是施舍:“你要多少,尽管开口罢!” 叶宁道:“王大厨你可能不知,我不是自己个儿进京的,我是受了杨世仝杨大监的邀请,这才入京的。” 王邕的表情稍微有些僵硬。 叶宁了然的道:“哦——原来您知晓啊?” 王皇后和杨世仝走得近,王邕又是王皇后的侄儿,他如何能不知晓?只不过王皇后虽然亲近杨世仝,但也只限于利益合作,太皇太后老人家虽然这些年很少在朝廷上走动,但威望犹在,王皇后也想讨好老太太。 王皇后需要培养自己的势力,脱离杨世仝的掌控,讨好老太太可是最大的机会。于是王皇后便想着,若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撬了杨世仝的墙角,那就好了。 而且只是一杯奶茶,杨世仝总不好大寿宴上,和王皇后撕开脸皮罢? 王皇后想的周全,又捏咕叶宁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世面,随便拿捏两下,也就是给唬住了。 可惜,王皇后想错了。 叶宁虽然是个哥儿,却不是随便就能唬住的。 叶宁笑起来:“既然王大厨知晓我的靠山是杨大监,却还是巴巴的来抢……哦不,来买方子,敢情您不是针对我啊,是针对杨大监?” 叶宁压低了声音,很是八卦的道:“难不成……皇后娘娘和杨大监的干系不好?这是有多大的嫌隙,才会背着人挖墙角啊!” 王邕的脸色更是僵硬,呵斥道:“你懂什么!?只管闭上嘴巴,把方子卖给我,开个价!” 叶宁微微一笑:“杨大监已经给我了一笔丰厚的酬金,王大厨您若是再买,我得把酬金先还给人家杨大监,毕竟小本买卖,得罪不起人呐!” 末了,叶宁笑眯眯的道:“对了,险些忘了,人家杨大监用的可是金子。” “金……金子?!”王邕迟疑了,看得出来他是个一毛不拔的,其实就是想用给皇后的名头镇住叶宁,吓唬吓唬他,直接抢过来。 叶宁点点头,道:“是了,不只是杨大监,其实曲大监也找过,只不过曲大监竞价输了。” 他越说王邕越是流汗,曲音也有参与其中?而且竞价还输了?要知晓曲音这个人矜贵,出手最是阔绰,十常侍之中口碑也是最好的,谁不知他大方? 连曲音都输了,杨世仝一定用了大价钱。 叶宁叹气道:“价钱也是好说,谁叫王大厨您是顶着皇后娘娘的面子来的呢?只不过这出尔反尔不太好,若不然……我先去找杨大监说一说,把酬金退给他!” “你去哪里?!”王邕大喝一声,他们本就是背着杨世仝搞事情,哪里能让杨世仝知晓? 王皇后不耐烦的道:“还没好么,不过是一张方子!” 王邕很是为难,道:“娘娘,这厮油滑的很。” 叶宁四平八稳,道:“皇后娘娘亲和,王大厨又慷慨,说实在的,叶宁很想将方子送给二位,可惜……” 叶宁笑了笑,道:“杨大监手握环列之位,从城门到禁卫,有一大半都是环列之位,皇后娘娘与王大厨不妨猜猜看,叶宁进宫这么长的功夫,杨大监是否已经听说了?” “你……”王皇后恍然大悟:“你在拖延时机?” 王邕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叶宁想要讨个好价钱,才叭叭叭的说这么多,扯东扯西的。 他那里知晓,叶宁其实在拖延时机。 杨世仝势力广泛,叶宁刚到京城便被接进宫来,只要经过环列,肯定会惊动杨世仝,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叶宁道:“不如咱们再等一等,等杨大监来了,一起谈谈价钱?” “你……你……”王皇后瞪着叶宁,道:“你竟敢得罪与我?” “不敢。”叶宁道:“叶宁一介草民,不过做小本买卖的,怎么敢得罪一国之母呢?不过……连一国之母听到杨大监的名头都要畏惧三分,叶宁就更不敢得罪杨大监了。” 王邕没了底气,听到有脚步声便慌慌张张,正好一队巡逻的环列之卫路过,吓得王邕还以为杨世仝来了,一个劲儿的往王皇后身后躲闪。 王皇后眯起眼睛,卸去了温柔的伪善,道:“好啊,叶宁,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只盼望你的奶茶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心,否则……” 叶宁道:“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若是奶茶能讨得太皇太后的欢心,叶宁自是不甚欢喜,但是若太皇太后不爱见这口儿,自还有杨大监顶着呢。” 叶宁张口闭口杨世仝,王皇后的表情愈发的难看。 叶宁在心里轻笑,如此一来,自己不只是可以借着杨世仝的名头全身而退,还能分裂杨世仝和王皇后,如今王皇后恐怕是觉得杨世仝抢了自己的好事儿。 叶宁拱手道:“皇后娘娘,天色已晚,宫门即将落钥,要是无事叶宁告退了。” 王皇后眼睁睁看着叶宁离开,王邕着急道:“皇后娘娘,您就……就这么让他走了?” 第149章 “不然呢?”王皇后气怒:“你一个金满楼的大厨,做不出奶茶么?非要我腆着脸去要方子?现在好了,我的脸子全都丢光了!” 叶宁进宫去了,蒋长信深知王皇后的为人,绝对不是个善茬儿。 权子兰道:“你们放心,我在金满楼有些人脉,我们金满楼中的顶梁大厨王邕,就是皇后娘娘的远房亲戚,我去打听打听,一准儿能打听到。” 权子兰风风火火的离开宅邸,没过一会子,风风火火的又回来,今日天气凉爽,他却出了一头的汗,呼呼喘着粗气。 “如何?”章知远焦急的询问。 权子兰连声道:“糟糕了!这下子完了,就是金满楼!” 章知远不知他在说什么,众人也听得云里雾里。 权子兰焦急的道:“我不是说,金满楼的大厨和皇后娘娘沾亲带故么?我方才去打听,那个王邕没在酒楼里,他也进宫去了!听说皇后娘娘想要奶茶的方子,让自己的亲戚王邕在寿宴上进贡,这会子怕是……怕是在抢叶宁的方子了!” 权子兰又道:“那个王邕可不是好惹的,平日里仗着是皇亲国戚,蛮横惯了,金满楼的掌柜都不能与他执拗两句,叶宁……叶宁怕是在他手上要吃亏啊!” 蒋长信眉心紧锁,立刻站起身来,道:“程昭,你去找人通知杨世仝,王皇后要撬杨世仝的墙角,这件事情他必然会出手。” 程昭拱手道:“是,主子爷。” 蒋长信叮嘱道:“切记,不要暴露你的身份。” 程昭点点头:“主子爷放心,我有分寸。” 蒋长信沉着声音,又道:“备车,我要亲自去接叶宁。” 权子兰怔怔的看着蒋长信,一时有些瞠目结舌,这么看起来,蒋家的少郎主也不太傻的样子…… 程昭刚要离开,一个仆役跑进来,欣喜的道:“回来了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权子兰奇怪。 “是叶老板!叶老板回来了!” 仆役刚说完,叶宁便已然走了进来,他的模样悠闲,四平八稳。 “宁宁!”蒋长信立刻大步迎上去,上下检查叶宁,道:“宁宁你没事罢?担心死我了。” 权子兰:“……”嗯,蒋家少郎主好像又变傻了,转变的……有点快。 第71章 一位故人(1更) 叶宁道:“王皇后联合金满楼的王邕,想要抢夺我的奶茶方子。” 权子兰震惊的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那你……”权子兰上下打量叶宁:“你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权子兰在金满楼做管事,乃是最了解金满楼的人之一。那个主厨王邕,其实手艺也就那么回事儿,并不如何了得,但很多达官贵人就是买账,而且宣扬的绝世无双,还不是因为王邕巴结上了王皇后。 王邕和王皇后根本没有亲戚关系,只不过都姓王罢了,但是王邕会说好听的话,而且还拿出自己的钱孝敬王皇后。 王皇后这些年和十常侍合作,又被十常侍拿捏,还要装作贤惠乖顺,手头自然是没有油水可以咔嗤的,王邕的那些孝敬,正好可以满足王皇后的虚荣心。 王邕还许诺王皇后,只要王皇后助他在金满楼站稳脚跟,那么以后会将金满楼的分账送给王皇后三成。 金满楼可是京城中最为赚钱的酒楼,一年的入账犹如流水一般,王皇后自然心动。于是一来二去,干脆认了王邕为自己的侄儿,王邕很快在京城声名大噪,靠着营销成为了金满楼的第一大厨。 当年金满楼刚刚建立,掌柜并不是眼下的这个掌柜,老掌柜还在的时候,便很看重权子兰,叫他来做金满楼的管事,里里外外都是权子兰在忙碌。但很快的,王邕进入金满楼之后,变得大不一样了。 王邕靠着王皇后这个靠山,各种各样的给老掌柜找麻烦,挤兑老掌柜,以至于老掌柜在自己的酒楼里竟呆不下去了。 最后演变成,一手建立金满楼的老掌柜,竟然被金满楼的第一大厨王邕,给踢了出去,成为了金满楼的局外人。 老掌柜被挤走,权子兰本也不想在这腌臜之地干了,可是偏偏他咽不下这口气。老掌柜年纪大了,受不得气回了老家,权子兰却咽不下这口气,看不得王邕如此嚣张跋扈,因而才在金满楼勉力支撑着。 权子兰是了解王邕的,干什么都不行,反而蛮横的要命,身为一个厨子,竟然想尽办法去抢别人的菜谱,真是够无颜无耻的。 权子兰一方面不屑,另外一方面也是担心,王邕的势力如此之大,生怕叶宁一个外来人会吃亏。 叶宁笑了笑:“你们都不必担心,金满楼的那个王邕,虽然有王皇后做靠山,但他们终究还是惧怕杨世仝的,我抬出杨世仝来做护身符,他们并不敢执拗一句,这不是将我放出来了么?” 蒋长信道:“无事便好。” 权子兰左看一眼叶宁,满眼都是惊叹。他惊叹的是,叶宁虽然说得简单,短短两句就化解了危机,可是王邕那厮绝不是省油的灯,这其中的过程斗智斗勇,如何能简单?而叶宁还是一个哥儿,真真儿叫人另眼相看。 右看一眼蒋长信,则是满眼狐疑。 权子兰迟疑的道:“蒋郎君这……说话的方式……” 权子兰之前就接到了姨母写的信,信上说蒋长信心智不全,虽长得高大,但其实心智像个孩子,偶尔会闹脾性,还望权子兰多多担待。 权子兰也听说过,蒋家的少郎主是个傻子痴儿,传得沸沸扬扬的。 可是今日一见,一会子傻,一会子又不太傻的模样,和痴傻不沾边便算了,甚至还有点凌厉与威严…… 蒋长信方才担心叶宁的安危,一时间根本没有顾虑那么多,眼下…… 叶宁反应很快,道:“我夫君便是如此的,一阵子聪明,一阵子不太清醒,他就是这样的。” 叶宁还偷偷的掐了蒋长信一把,低声道:“笑啊。” 蒋长信:“……” 蒋长信无奈,但装装样子还是必要的,于是展开自己的招牌傻笑。 “嘿嘿、哈哈哈……” “咳咳咳……”程昭差点呛着。 权子兰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原来蒋郎君还有清醒的时候,怪不得怪不得……” 叶宁道:“今日时辰也晚了,叫大家担心了,都快些回去安歇罢。” 权子兰用折扇敲了敲脑袋:“正是正是,你们一路车马劳顿,是该早些歇息。” 叶宁和蒋长信回了屋舍,蒋长信又重新上下的检查了一遍叶宁,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王皇后的手段阴险毒辣,蒋长信很怕王皇后会对叶宁下毒手,幸而叶宁抬出了杨世仝这个挡箭牌,也是机灵了。 “宁宁,我有一件事儿……需要与你商量。” 蒋长信正色起来,他的嗓音很低沉,眉眼中没有一点儿顽笑。 叶宁点点头,道:“说罢。” 蒋长信沉声道:“中秋团圆节的燕饮,正是我们动手扳倒杨世仝的好时机,只不过……这其中还需要太皇太后的里应外合。” 曲音掌管着宫中的绣衣司,绣衣卫负责禁庭的安全,曲音已然是他们的自己人,绣衣卫可以供他们使用。可是宫中除了绣衣卫,还有金吾卫,杨世仝的手已经伸到金吾卫,将金吾卫收买成了自己人。 不只是金吾卫,京城之内还有环列之卫,这环列之卫负责戍守城门,但是在关键时刻,也是可以动用的京城兵力。 用曲音的绣衣卫,对抗金吾卫和环列之卫,别说是曲音了,蒋长信也没有任何把握。 至于蒋长信培养的那些暗卫,他们才是关键。蒋长信需要将那些暗卫偷偷的送入皇宫,且在不惊动杨世仝的情况下。 如今的天子,也就是蒋长信的亲爹,已然沦为了十常侍的傀儡,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身边还有王皇后这个眼线,根本不可能帮助蒋长信任何。 唯独…… 叶宁了然的道:“你可是想与太皇太后相认?请老人家帮你将暗卫转移入宫?” 蒋长信点点头,道:“如今这个世上,若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点,那便是太皇太后了。” 蒋长信想与老太太相认,但是他在宫外,老太太在宫内,需要一个入宫的理由。 叶宁一笑,道:“你问我就问对了,过两日宫中有安排,进贡寿礼之人,都要入宫习学规矩,正好儿了,你同我一起进宫,必不会被人发觉。” 蒋长信道:“此事凶险,绝不可惊动杨世仝,宁宁你要万分小心。” 叶宁道:“放心,你也要小心。” 潜力股能不能一路飘红,那就要看这一哆嗦了。 太皇太后的寿宴是需要“彩排”的,而且进宫的人都要习学规矩,以免冲撞了太皇太后老人家。叶宁和蒋长信,随着一行人从小门进入宫中,这个宫门很是偏僻,在禁庭的西面,是专门供宫役出入的。 第150章 进了宫中,蒋长信对叶宁打了一个眼色,叶宁点点头,示意他小心。 领头的太监只是一晃眼的功夫,蒋长信已经消失了踪影,根本没有惊动任何人。 叶宁则是跟着队伍,继续往前走,今日习学了宫规之后,叶宁还要到宫中的膳房去熟悉熟悉。 膳房很是宏伟,小太监将他们领到这里,道:“一个时辰之后,我自会来接你们出宫,如今你们便在这里熟悉熟悉。” 膳房的灶台很多,叶宁的台面之上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甚至还有不知怎么来的泔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虽天气已然凉快了一些,仍然臭气熏天。 叶宁是爱干净之人,后退了一步,用手捂住口鼻。 “哎呦!”一个人阴阳怪气走进来,道:“这不是叶老板么?” 叶宁转头一看,要么说冤家路窄呢——王邕! 叶宁是个通透之人,不必多说了,这台面上的泔水,还有乱七八糟的杂物与垃圾,自然是王邕的杰作了。 王邕笑容很露骨,趾高气昂的道:“叶老板虽然入了宫,可是这宫里头的规矩多着呢,岂是你一个乡下人就能懂的?你不识抬举,没关系,我便叫你在这个宫里头混不下去!” 他指着身后的那些宫中膳夫,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宫中的御厨膳夫,可都是与咱称兄道弟的手足!就你?还一个哥儿,也想在宫中混出个名堂,给老太太祝寿?你、做、梦!” “哈哈哈——”王邕笑起来,身后的那些膳夫们也连忙跟着笑起来,他们似乎惹不起王邕。 “是啊是啊!王大厨说的是!” “谁不知晓,咱王大厨,乃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儿!” “就是的,竟有人敢违逆咱们王大厨的意思?” “不说别的地方,在膳房中,咱们王大厨就是这个啊!” 那膳夫谄媚的竖起大拇指。 王邕很是受用,好似个土大王,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何其嚣张。 叶宁并不动怒,表情还是那样淡淡的,毕竟这点子小打小闹,在他眼中实在不算什么。 叶宁淡淡的道:“王大厨,是皇后娘娘的侄儿。” “自然!” 膳夫们挺直腰板,好似自己脸上也有光一般,炫耀道:“谁不知道,咱们王大厨后背靠山,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 “哦?”叶宁道:“那你们可知晓,我后背的靠山是谁?” “你……”膳夫们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知情的。 王邕抢食谱不成,便想着利用那些膳夫们,将叶宁逼走,如此一来奶茶的食谱还是自己的。那些个膳夫都是会看脸色的,自然要巴结着王邕,帮助王邕欺辱人。 可是他们没想到,叶宁也有靠山…… 叶宁微笑:“你们不会以为,我能进宫祝寿,是因为我的奶茶做的好喝,或者我生得好看罢?” 叶宁能进宫祝寿,正是因为他的奶茶好喝,短短时间名扬千里,杨世仝想要讨好老太太,正巧云江酒楼又倒闭了,时日有限,杨世仝只能带叶宁回京。 可叶宁偏偏要说的很歧义。 膳夫们更是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一脸的狐疑迷惑。 叶宁捧腹笑起来,他的腰肢细细的,笑起来直打弯儿,好看的厉害,只不过却笑得膳夫们毛骨悚然,一个个不知所措。 叶宁道:“这年头,谁还没有个靠山呢?没有靠山,能随随便便入京么?” 是啊,这年头,谁还没有靠山啊? 膳夫们心中惴惴不安,全都在打鼓。 叶宁神神秘秘的道:“实话告诉你们,我的靠山……是杨大监。” “哪、哪个杨大监?”膳夫们心窍哆嗦,颤抖的开口,他们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想法。 叶宁幽幽的,一字一顿的道:“杨……世……” 不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膳夫们登时吓得面无人色,咕咚竟然给叶宁跪下,磕头道:“叶老板!叶老板!您大人大量,小的们不是有意得罪您的!” “你们?!”王邕指着那些墙头草的膳夫,道:“你们怕什么?!他说的都是假话,起来啊!” 叶宁笑眯眯的道:“是真话,还是假话,你们自己掂量罢。但是我好心奉劝你们一句,在这宫里头混的人,谁还没有个门道儿呢?可别糊里糊涂的,被人当枪使了,最后到头来好处被别人占了,被卖了还要替旁人点钱,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王邕就是要用这些膳夫当枪使,让他们针对叶宁,万一东窗事发,他便一推四五六装作不知情。 膳夫么也不傻,咚咚咚磕头:“叶老板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多谢叶老板提点。” 还有膳夫从地上窜起来,麻利的将台面上的杂物搬开,连声道:“叶老板您歇着,小的马上给您清理干净!” “对对对,清理干净!” 又有膳夫拿了布巾,仔细的擦拭灶台上脏兮兮的泔水。 “叶老板,这台面脏了,里面还有个独间儿,你若是不嫌弃,用独间儿也可。” “这……”叶宁为难的道:“我不过一个小小食肆的掌柜,占用独间儿,不太好罢?” 膳夫们一打叠的道:“好好!怎么不好呢!叶老板能为太皇太后献寿,那可是……可是有真本事儿的,占用一个独间儿怎么了?应当的,应当的!” “就是就是!” 王邕看着膳夫们谄媚叶宁,气得一甩袖袍,道:“好!好!叶宁,你等着!我有的是法子弄死你!” 说罢,大步离开膳房,临走之时踩到了流淌在地面上的泔水。 “哎呦!!”他一个惨叫,脚底打滑,竟直接扑在地上,摔了一个大马趴。 “噗……”叶宁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王邕摔得皮疼,关键是身上登时臭了,连忙爬起来:“等着瞧!等着瞧!” 说完,这才狼狈离开。 禁庭东宫。 整个东宫安安静静,恨不能连吐息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叮叮当当—— 有人打起珠帘从外面走进来,他一身紫衣,动作很轻,亦很恭敬。 “曲音拜见太皇太后。” 老太太斜靠在小榻上,支着脑袋,旁边有宫女正在为老人家轻轻捶背,还有人在身后掌扇,他们都知晓老人家喜欢安静,谁也不敢出一声。 “今儿是什么风,”太皇太后开了口,看起来是个很和善的人,道:“把你吹来了?” 曲音道:“曲音想为太皇太后引荐一位故人。” “故人?”太皇太后道:“老身在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故人?” 她说着摆摆手,道:“最近老身的身子,愈发疲累了,头疾也犯了,今日不想见客,叫他回罢。” “太皇太后,”曲音却道:“请恕曲音僭越,已然自作主张,将此故人请了进来,太皇太后不防看一眼,只需一眼,必然药到病除。” 太皇太后好生奇怪,曲音这个人是个很有分寸之人,往日曾经侍奉过太皇太后,本分低调,从来不请功,也不张罗什么。 今日,却极其反常。 叮叮当当—— 珠帘再一次轻轻碰撞,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走入殿中。 影影绰绰的灯火,映照在男子的脸面之上,俊美而无暇,眉眼之中自带一股英气与贵气,说不出来的…… 眼熟。 太皇太后懒洋洋的眼神猛然睁大了,定定的看着那男子。 曲音摆摆手,道:“都退下罢。” 宫女太监们看向太皇太后,老太太没有开口,而是微微摆了摆手,宫人立刻恭敬的退下去。 曲音也拱手道:“那曲音便不叨扰太皇太后清净,在殿外侍奉了。” 曲音也退了出去,一时间殿内只剩下太皇太后和那年轻的男子二人。 “你……”太皇太后虽年纪大了,但她的精气神儿很好,说话从来不会磕巴,条理清晰,今日却是个例外。 “你是……”太皇太后满心满眼的狐疑:“太像了……太像了……这眉眼……” 那年轻男子,正是蒋长信。 蒋长信的眉眼与当年的程皇后有几分相似,也正是因此,生得俊美无俦,比之一般的男子面容精致很多,又多了几分硬朗与深邃。 蒋长信一步步走上前,跪在地上,叩首道:“曾孙梁策,拜见太皇太后。” “你真的是……策儿。”太皇太后颤抖的走上前,她的手伸出来,却不敢触碰蒋长信,生怕蒋长信会成为泡影,只要轻轻一触摸,便会随风而去…… 一个时辰的时间很短暂,叶宁从膳房中走出来,小太监已经前来接人,领着他们进了公车署,道:“不要在宫中逗留,尽快离开。” 叶宁望了望左右,没见到蒋长信的身影,也不知他的事情办完了没有,有没有与太皇太后相认。 叶宁忧心忡忡,皱着眉头,也不好太过拖延时间,于是慢吞吞的登上马车。 第151章 哗啦—— 刚打起帘子,一只大手伸了出来,搂住叶宁的腰身,轻轻一带,直接将叶宁抱入了车中。 “蒋……”叶宁惊喜的看到蒋长信,连忙捂住嘴巴,毕竟隔墙有耳,生怕别人听到车里还有旁人。 “事情办得如何?”叶宁压低声音。 蒋长信没有回答,而是道:“宁宁就顾着问正经事,与我分别了一个时辰,有没有想为夫?” 叶宁:“……” 第72章 眉来眼去(2更) 叶宁无奈的看向蒋长信,伸手抵住他的胸口,生怕蒋长信这会子吻下来。 “你这表情,看起来很是顺利了?” 蒋长信一笑,道:“谁让你的夫君,长了这样一张俊美的脸孔呢?” 叶宁:“……”??? 蒋长信说的没错,的确是靠着他这张俊美的脸孔。蒋长信与程皇后十足相似,打眼一看便知道和程皇后沾亲带故。 蒋长信又拿出了当年前丞相托孤的书信,还有蒋家老太爷的亲笔书信,太皇太后自然是相信的。 老人家一把年岁了,见到蒋长信这个曾孙,几乎哭成泪人,又怕被人发现,赶紧擦干净眼泪,将前丞相和蒋家老太爷的书信烧掉,以免被有心人利用。 二人说了一会儿话,太皇太后如此通透,自然知晓蒋长信这次回来想要做什么。 老太太这些年看似过得很悠闲,其实是浑浑噩噩。她以为大梁后继无人,他的孙儿,也就是当今的皇上,是个平庸无能的,而且十足怕事儿,已经被十常侍捏咕怕了,根本扶不起来。老太太就是再挣再抢,也是无济于事。 老太太又怕十常侍会针对她仅剩下的那些族人,因而一直保留实力,只做一个垂垂暮已的老者。 如今,她见到了蒋长信,突然从心底里燃烧出来希望,或许……大梁还有救。 蒋长信感叹道:“曾祖母为了大梁的江山,一直隐忍,这样一把年纪了,本该尽享天伦之乐,却还要担忧社稷。” 叶宁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等事情完了,你好好儿的侍奉老人家,也就是了。” “是啊。”蒋长信收回神来,笑道:“宁宁如此善解人意,若是由你陪咱曾祖母说话,曾祖母一定会欢心的。” 叶宁一僵,谁跟他咱们…… “怎么了?”蒋长信笑起来:“宁宁不好意思了?” 叶宁翻了一个大白眼儿,看得出来,蒋长信见到亲人真的很是欢心,以至于欢心的想要调戏叶宁……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还未走出公车署,按理来说这个时候不应该停车检查。 叶宁眯起眼睛,竖起食指贴在自己唇上,示意蒋长信不要出声,自己出去看看。 哗啦!叶宁打起车帘子走出去,心头不由一震,是杨世仝! 杨世仝站在公车署门前,带着一队金吾卫,又带了一队环列之卫,正在一个一个排查出宫的车马。 金吾卫高声道:“太皇太后寿诞在即,进出宫的车马一律严查!所有人等必须下车,货物开箱检验!” 叶宁皱起眉头,杨世仝是认识程皇后的,如果蒋长信一下车,必然会被杨世仝怀疑,那一切就全都完了。 踏踏踏—— 有人急匆匆走过来,是曲清非。 阿直一身绛紫色的绣衣,衬托着挺拔高挑的身姿,四指宽革带束腰,精瘦而干练,手压秀衣剑,显然是听说了杨世仝在排查,正在着急上火。 叶宁和阿直立刻对上眼神,对阿直摇了摇头。 阿直正要上前的脚步硬生生顿住。 阿直若是来救场,自然是好的,可是绣衣司的人突然前来,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更会让杨世仝起疑心,杨世仝又是多疑之人,很容易将蒋长信暴露出去。 叶宁眼眸微微转动,立刻走上前去,道:“杨大人。” 杨世仝看到叶宁并不意外,今日是叶宁入宫习学规矩,认一认台面的日子。 叶宁压低了声音,道:“杨大人,借一步说话。” 杨世仝很是奇怪,与叶宁走到一侧,道:“何事?” 叶宁的声音压得更低,还拢起手来,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道:“杨大人,不是叶宁我背地里说人闲话,但是唯恐杨大人吃了亏,还不知情,杨大人又对叶宁有知遇之恩,实在……” “唉!”叶宁叹息一声,道:“我就说了罢。其实两日之前,叶宁刚刚进入京城,王皇后便遣人来接叶宁入了宫!” 杨世仝皱起眉头,这个事儿其实他知晓,不过是后来晓得,那时候叶宁已经出宫了,杨世仝没有必要为了叶宁,得罪了王皇后,也就没管。 叶宁道:“王皇后听说叶宁的奶茶滋味好,因而让她的侄儿王邕,来买叶宁手中的食谱。” “买?”想必杨世仝也知晓王皇后和王邕的秉性,冷笑了一声。 叶宁点点头,道:“因着叶宁已经收了杨大人的钱财,怎么敢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呢?所以便拒绝了皇后娘娘和王大厨,只不过……” 他迟疑起来,故意期期艾艾的道:“只不过……今日叶宁入了宫,那王大厨出言不逊,而且多方阻挠,诋毁叶宁也就算了,他明知叶宁是为杨大人您做事儿,还如此不依不饶的,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叶宁道:“还说杨世仝不过是个阉种,皇后娘娘才……” “放肆!!”杨世仝一张脸面通红,眼珠子充血,脖颈上的青筋连蹦。 “杨大人千万不要动怒,”叶宁道:“或许王大厨只是随口一说,不是真心话的。” 叶宁挑拨离间是有两把刷子的,他虽然平日不喜搬弄是非,但不喜归不喜,关键时刻能力还是到位的。 杨世仝最厌恶别人喊他阉人,气的浑身发抖:“好啊,这个王邕!我看他的胆子,是愈发的大了。” 说罢,一挥手,带着侍卫匆匆离去。 叶宁挑起眉头,唇角化开笑容,挑拨离间真好啊,既能分化王皇后和杨世仝,又能解决眼下的危机。 叶宁回头看了一眼阿直,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终于粼粼前行,安稳的度过宫门。 “宁宁,”蒋长信道:“我方才都看见了,你与曲清非眉来眼去的。” “眉来眼去?”叶宁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眼皮,又摸了摸眉毛。 蒋长信搂住他,道:“宁宁我吃味儿了。” 叶宁无奈:“你哪里看的眉来眼去的?还不是为了藏着你?别人金屋藏娇,我藏了这么大一块。” 蒋长信笑起来,道:“那宁宁,喜不喜欢我这样大块的?” 叶宁可没他脸皮厚,自然是不回答的,蒋长信不依不饶,将叶宁按在马车之中,慢慢的吻了上去…… 王邕气愤的从宫中离开,他回了金满楼,正好遇见“沾花惹草”的权子兰,在他眼中权子兰十足碍事儿,但凡是金满楼的客人,都会与权子兰攀谈两句,分明自己才是金满楼的顶梁柱,他算个什么? 王邕走过去,站在权子兰面前,道:“权管事,我听说……宁水食肆的叶老板,住在你家里头?” 权子兰道:“叶老板乃是我姨母家的少夫郎,如今刚刚入京,借住在我家里头,不知有什么问题么?” “哼!”王邕道:“你可知晓那个叶宁,何其的无礼,竟敢对皇后娘娘不恭敬!” 权子兰装傻充愣,道:“这话怎么说呢?前两日叶老板进宫,不是好好端端的,若是冲撞了皇后娘娘,怎也不见有人责罚他?今日王大厨你才说道,是不是……是不是有点……” 王邕脸色难看,冷声道:“我便实话告诉你罢,皇后娘娘想要叶宁的奶茶食谱,可是叶宁给脸不要脸!他不是住在你家里么?去把他奶茶食谱偷出来。” “偷?!”权子兰眯起眼睛,已然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道:“我权家虽然不是书香门第,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商贾,从来不做这等下流的勾当。” “好啊,你清高?”王邕道:“我今日还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若是无法偷出奶茶的食谱,金满楼的掌柜,可以姓权,也可以不姓权!你自己个儿好生掂量掂量罢!” 叶宁被蒋长信按在马车中亲吻,马车很快停靠下来,已然停在了权家的大门口。隐约还能听到外面传来权子兰的嗓门…… “这个王邕,真是气煞我了!” “他平日里作威作福也便算了,竟是如此下流之人!” “他还想威胁我权家,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 权子兰被气炸了,也不顾及自己贵公子的形象了,嘴里差点骂出三字经来。他气哼哼的说了一大通,马车一动不动,竟是没人下车。 权子兰奇怪:“蒋郎君?叶老板?” 还是没有人出声。 进了一趟宫,莫不是出现什么意外了? 权子兰心头一紧,难道是王邕…… 第152章 他立刻用折扇一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打起车帘子,仓促的道:“叶老……”板—— 蒋长信早就听到权子兰在外面气愤的嚷嚷,他就是故意不放开叶宁的,一定要在权子兰面前彰显一下所有权。 哗啦—— 车帘子打开,叶宁面色潮红,伸手抵在蒋长信的胸口上,想要将蒋长信推开,可是偏偏蒋长信“力大如牛”,叶宁又被吻得浑身软绵绵。 于是,权子兰便看到二人亲密缠绵的模样。 权子兰:“……”眼睛、眼睛好疼! 权子兰立刻用折扇遮住眼睛,放下车帘子,哪知车中还透出蒋长信笑呵呵的嗓音:“宁宁,你怎么还摸人家的胸,怪害羞的。” 叶宁:“……”??? 权子兰:“……”叶老板看起来冷冰冰,原来房事还挺火辣的? 蒋长信是爽了,彰显了所有权,可是一进门便惨了。 他使劲拍着房门:“宁宁,我错了,你让我进去罢。” “宁宁……” “宁宁?开门啊……” 权子兰来寻叶宁的时候,便看到蒋长信好似一只巨大的看门犬,正不停的扒拉房门…… 权子兰尴尬的道:“那个蒋郎君,若不然……让我叩门罢。” 蒋长信凉丝丝的瞪了一眼权子兰,但还是让开了半步。 权子兰叩门,道:“叶老板,我有要紧事与你商议。” 不需要叩门第二次,吱呀——房门打开了。 于是权子兰再一次被蒋长信狠狠的瞪了一眼。 叶宁站在门口,道:“权公子有事儿么?进来说话罢。” 蒋长信也想跟着进去,叶宁回头看了他一眼,道:“站在门外。” 蒋长信买进去的脚立刻缩回来,程昭端了茶水从外面走进来,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爷,啧啧摇头,颇为感叹。 权子兰顶着巨大的压力,想要进门坐下说话,但又不太敢,他怕蒋长信这个“看门犬”会把自己撕成碎渣。 权子兰尴尬的一笑,道:“没事没事,我就站在这里说罢。” 他将王邕让他偷盗食谱的事情说了一遍,道:“这个王邕,平日里嚣张跋扈,原来人品也如此败坏,竟叫我做一些偷盗之事,实在下流!” 叶宁挑眉:“那权公子……答应他了么?” 权子兰扇呼着折扇给自己降温:“当然没有,我当场狠狠的骂了回去,告诉他这等下流无耻之事,我权家的儿郎绝对不做,让他死了这条心罢!”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道:“如今的金满楼,已然不是当年的金满楼了,王邕把老掌柜挤走,下一步想要挤兑的人就是我,他恨不能赶紧赶我离开。我本想在金满楼里多撑一些时日,也算是对得起老掌柜了,可是眼下……罢了,那种肮脏之地,走就走了,我也不稀罕!” 叶宁摇摇头,道:“权公子,你应当答应他才是。” “什么?”权子兰没听清楚:“答应、答应他?” 叶宁笑起来,他的笑意温柔,带着一丝丝的狡黠,道:“是呢,答应他。” 权子兰看得呆了,怎么会有人笑起来如此好看,却又如此灵动的,好似……在想什么坏点子,但坏的很可爱。 权子兰的感觉没有错,叶宁就是在想坏点。 蒋长信见到权子兰对着自己的夫郎发呆,大步迈进门去,拦在权子兰面前,道:“宁宁,你可是有什么法子整治王邕?” 叶宁瞪了一眼擅自走进来的蒋长信,不过也没说什么,道:“无错,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整治王邕,不需要咱们出手……君子善假于物也。” 他对权子兰招招手,道:“权公子,你这就去告诉王邕,今日午夜,请他来见面,把奶茶的食谱偷盗给他。” “这……”权子兰迟疑。 叶宁道:“照我说的做,权公子难道不想看好戏么?” 权子兰一收折扇,道:“好!我全听叶老板的。” 权子兰很快出门,去见了王邕,告诉他今夜碰面,便可以将食谱偷给他。王邕听了很是得意,还以为权子兰是怕了他,怕被赶出金满楼,于是二人约定了碰面的位置。 权子兰回来之后,便将具体位置告诉了叶宁。 叶宁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送进宫里头,交给杨世仝的。 蒋长信一看便懂了,叶宁今日才与杨世仝告了状,挑拨离间杨世仝和王皇后的干系。如今王邕对奶茶食谱不死心,就是对杨世仝的挑衅,把这件事情告诉杨世仝,杨世仝绝对不会饶过王邕。 叶宁笑起来,道:“王邕不过是王皇后敛财的工具罢了,杨世仝便算是杀了王邕,也就是杀鸡儆猴,王皇后必然也不敢与杨世仝撕开脸皮。” 夜色浓郁,逼近子时。 王邕鬼鬼祟祟的走出来,来到了和权子兰约定的小胡同之内。 “权子兰!权子兰?” 王邕喊了两句,没有见到人,气愤的骂骂咧咧:“姓权的小白脸儿!他娘的,难道在诓骗老子?!” 踏踏踏—— 是脚步声,一片阴影投下来,慢慢在小胡同中扩大,有人走了进来。 王邕下意识以为是权子兰,立刻迎上去,大吼道:“权子兰,你他娘的……” 他说到这里,嗓音突然顿住了,因为来人根本不是权子兰。 而且来人并不是一个,而是一队。 走在最前面的,虽然穿了常服,但王邕显然识得他,正是大名鼎鼎的十常侍之首杨世仝! 杨世仝的身后,跟着持刀的金吾卫。 “杨……杨大监……”王邕一下子怂了。 杨世仝脸色阴霾,骷髅一样的眼眶凝视着王邕,阴测测的道:“王大厨,好大的胆子啊,金满楼都满足不了你的胃口了么?怎么?三番两次的,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 “不不不……”王邕使劲摇手:“杨大监,您、您误会了,我怎么敢啊……我只是……” 杨世仝道:“你不敢,难道是你的靠山,皇后娘娘的主意?” “不……不……”王邕不敢把王皇后拖下水。 杨世仝笑起来:“这么说来,还是我的不对了?” 王邕颤抖的道:“不……不不……” 他好似只会说不,在人前的嚣张完全走了样儿,简直是欺软怕硬的软骨头。 杨世仝摆了摆手,道:“既然不是我的错,那必然是你的错了,来人啊。” 金吾卫立刻上前待命,杨世仝轻飘飘的吩咐道:“王大厨的手不干净,想要偷盗我的东西……砍下来。” “不要不要!”王邕惨叫:“杨大监饶命啊!饶命啊——就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饶了我这一次罢!” “救——啊啊啊啊!!” 杨世仝看都不看惨叫的王邕一眼,吩咐道:“将这双手装在盒子里,便算是我送给皇后娘娘的贽敬之礼。” “是!” 程昭快步走进权家,道:“主子,王邕那厮这次惨了!” 他一脸欣喜,看得出来有多痛快,道:“杨世仝果然心狠手辣,他令人砍了王邕的双手!” “什么?”权子兰吓得一头冷汗,他只是一个单纯的生意人:“砍了……砍了手……” 程昭道:“不止呢,杨世仝还叫人将王邕血粼粼的双手,盛在盒子里,送给王皇后做礼物!” 权子兰恍然大悟,感叹道:“叶老板好一招借刀杀人啊!” 叶宁纠正道:“不不,是君子善假于物。” 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一面晃荡一面撒娇:“宁宁好聪明呢!” 权子兰:“……”咦,大秋天的,流汗了,还好冷? 第73章 等他上钩 皇宫禁庭。 夜色已然深沉,王皇后已然就寝,殿外一阵嘈杂,愣是将她吵醒了过来。 “什么人如此喧哗?”王皇后瞪着眼目。 一个婢子小跑过来,道:“回皇后娘娘,是……是杨大监突然派人前来,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儿。” 王皇后蹙眉,道:“这么夜了,什么事儿如此着急?” 她又道:“人呢,叫他进来。” “是。” 一个小太监很快走了进来,他手中捧着精致的锦盒,道:“拜见皇后娘娘。” 王皇后道:“杨大监着你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正是呢。”那小太监送上锦盒,道:“请皇后娘娘过目。” 王皇后很是奇怪,往常都是自己上赶着巴结杨世仝,杨世仝可从没有送过什么礼物给王皇后,今日倒是新鲜了,不止如此,还是深夜派人送来的。 “你可知……”王皇后道:“这里面是什么?” 小太监笑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这里面自然是杨大监送给您的贽敬之礼,还请皇后娘娘亲自过目,一看……便知。” 王皇后实在太奇怪了,便让婢子托着锦盒,亲手打开。 第153章 咔嚓—— “啊啊啊啊!!” “啊!” 婢子和王皇后的惨叫声连成一片,交错编织。 锦盒的密封性很好,随着盒盖敞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一双血粼粼的断手躺在里面。 婢子没有防备,吓得尖叫,手一抖,直接将锦盒打翻,好巧不巧打在王皇后的身上。 吧嗒—— 断手凉丝丝的,没有一点子温度,王皇后惨叫连连:“什么东西!!快——快拿开!救、救命!!” 小太监本分的站着,一点儿也不惊讶,弓腰回答道:“回禀皇后娘娘,这正是杨大监送给娘娘您的贽敬之礼。杨大监还想问问皇后娘娘,见到这双手,是不是觉得很是眼熟?” “这是什么!?”皇后娘娘抖掉身上的血手,可血迹还印在她的衣衫之上,尖叫道:“我怎么可能识得!?” 小太监道:“这正是皇后娘娘您的侄儿,王邕的手啊。” “什、什么?!”王皇后瞪着眼睛,呼吸急促。 小太监道:“杨大监还托奴给皇后娘娘带一句话,说王邕的手不干净,总是想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样子的手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砍了。” 小太监说完,也不等王皇后的回答,施施然转身离开,谱子极大。 “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 殿中传来婢子们的惊呼声,大喊着:“皇后娘娘晕倒了,快去请御医啊!快去!” 金满楼临时歇业一日,很多食客赶了一个早集,但是却赶上了金满楼的闭门羹。 “怎么回事?今日为何歇业?” 金满楼的掌柜笑脸连连:“不好意思各位贵客,今日王大厨身子不适,金满楼歇业一日,您明日再来,明日再来啊!” 掌柜的笑意很是僵硬,因为他知晓,王邕根本不是病了,而是断了双手,如今半死不活的,如何还能做厨? 虽说王邕的手艺其实也就是一般,可他还有手,现在连手都没了,还谈什么手艺? 掌柜的将食客送走,转头回了金满楼里面,那脸色瞬间落了下来,恶狠狠的道:“都是你!都是你!” 他指责呵斥之人,自然是权子兰。 掌柜的指着他的鼻子:“是不是你故意的?!你好狠毒啊,竟然要王邕的命!” 权子兰笑眯眯的道:“哎,掌柜的,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砍掉王邕一双手的人是杨大监,你若是有怨言,去找杨大监啊,与我何关?再者说了,王邕现在活得好好儿的,我可没要他的命。” “你——你……”掌柜气的发抖:“你这般祸害金满楼,你竟还有脸前来?” 权子兰一抖折扇,扇得很是轻巧,道:“我为何没有脸前来?我今日前来,便是收拾东西,离开你这腌臜之地的。” 掌柜的瞪眼:“你要离开金满楼。” “正是!”权子兰回答的十足干脆,毫无留恋,道:“往日我留在这里,全都是想要报答老掌柜的知遇之恩,老掌柜早就不在了,我在这里呆着也没有意思,干脆不做了。” “哈哈哈!”掌柜的笑起来,很是轻蔑鄙夷,道:“权公子啊!便算你们权家是江南的地头蛇,可是我们金满楼,那是京城的地头蛇!后背还有皇后娘娘撑腰,你如今得罪了王邕,便是得罪了皇后娘娘!” 掌柜的压低声音:“你知晓的,我们不敢与杨大监执拗,那还不敢于你执拗么?你看着罢,只要你离开金满楼,决计没有一个馆子肯要你!只要我一句话,你便在京城里混不下去!” “谁说没有人肯要他?”一道声音传过来。 马车咕噜噜的停在金满楼跟前,一只白皙的手掌打起车帘子,年轻男子从里面探出头来,微微一笑,正是叶宁! 叶宁道:“权公子人脉宽广,又有打理酒楼的才能,走到哪里不是吃香?您们金满楼有眼无珠,可不要妨碍权公子的大好前程。” “你是什么人?” 掌柜的显然不识得叶宁。 叶宁幽幽的道:“不才正是宁水食肆的东家。” “是你?!”掌柜的显然大吃一惊,没想到宁水食肆的东家,竟然是这么一个看起来年轻清秀的哥儿。 掌柜的很快反应过来,道:“一个小小的宁水食肆,别以为有人给你们撑腰,你们便能猖狂了!这里是京城,不是云江镇!” 叶宁道:“这就不劳烦你担心了。” 他说着,看向权子兰,道:“权公子,不知你有没有意向,来我宁水食肆做管事?兴许我宁水食肆能给你的月例钱,不如金满楼那么阔绰,但我叶宁可以担保,你在我这里是做管事的,不必看旁人脸色,也不必卑躬屈膝,丧失尊严。” 权子兰惊讶的道:“你……愿意收留我?我可是得罪了金满楼的人。” 掌柜的道:“无错!他得罪了我金满楼,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我劝你还是不要蹚浑水!以免……” 不等掌柜说完,叶宁也不想听他叭叭叭的瞎说,对权子兰道:“权公子说笑了,你得罪王邕,还不是因为我的事情?这浑水,我蹚定了!再者说,这如何能是收留?权公子的才德有目共睹,若是只会游走花丛,可带不动这般多的食客,不是么?” 权子兰一直都是花花公子的形象,很多人都觉得,他能带动金满楼的客流,完全是因为那张漂亮标志的脸蛋儿,根本没有什么旁的本事儿。 但叶宁不这么觉得,权子兰能说会道,很懂得话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叶宁本不是一个很多话的人,至于他的徒弟崔岩,是个愣头青,只会做菜,宁水食肆正好缺少这样一个人。 权子兰深深的看着叶宁,突然有一种难遇知音的感慨,心窍中热血沸腾,道:“好,叶宁,我便跟着你干了!” 叶宁笑起来:“权公子,你还未问我给你开多少月钱呢。” 权子兰道:“月钱?我们江南权家还缺月钱么?便是倒贴,只要是叶宁你,我都跟着你干!” 金满楼的掌柜听着他们的话,气得浑身打颤,这可是金满楼的大门口,宁水食肆的东家跑过来挖人,两个人还相谈甚欢,这不是打脸么?而且是跳起来往脸上打。 叶宁道:“权公子上车罢。” “好嘞!”权子兰登上车子,兴致勃勃的道:“叶宁我跟你……”说。 权子兰差点咬到舌头,因为车上……还藏着一个人。 ——蒋长信。 蒋长信一直坐在车上,叶宁去哪里,他自然是去哪里,尤其权子兰是个花花公子,很爱颜色,第一次见到叶宁便看直了眼睛,蒋长信自然不放心他们单独见面,自然要做狗皮膏药,紧紧的贴着叶宁。 蒋长信抱臂坐在车中,眯着眼睛,戒备的盯着权子兰,权子兰一时压力巨大。因为有蒋长信这个天生的影壁,权子兰也坐不过去,干脆在对面规规矩矩的坐下来。 “权公子,”叶宁道:“如今你也是我们宁水食肆的人了,我想在京城里开一家分店,只是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这京城的地面儿如何,还劳烦你选一选店面。” “没问题。”权子兰点头道:“交给我好了,我以前的那些食客里面,正好有几个人都要盘铺子呢,我给你问问。” 叶宁微笑:“那便多谢权公子费心了。” 叶宁一笑起来真好看,可是好看归好看,权子兰却觉得压力甚大,蒋长信的眼神本就狠呆呆的,叶宁一笑他的眼神更是狠戾,阴霾的好像数九寒天…… “主子,主子爷。” 他们刚下车,程昭迎上来,道:“阿直来了。” 自从进了京城之后,阿直很少与他们走动,一来是绣衣司的事情很忙,都需要他这个绣衣司使亲力亲为,二来也是因为有细作的缘故,阿直不方便与他们走动。 今日阿直却来了,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叶宁和蒋长信进了屋舍,阿直正站在屋舍里,似乎等了很久。 “你们回来了。”阿直道。 叶宁道:“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阿直蹙起眉头,道:“我也不知这是不是重要的事情……日前细作的事情,我仔细的排查了整个绣衣司,但是并没有在绣衣司中找到什么可疑之人。” 阿直又说道:“绣衣卫都是我一个一个排查的,他们都不可能是细作,可是义父放在金吾卫中的眼线又回禀,亲耳听到杨世仝说过,细作就是绣衣卫。” 叶宁的眼眸一动,细作就是绣衣卫……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并没有立刻开口。 阿直是来将这个结果告知他们的,在细作还未露出水面之时,请他们小心谨慎,很快便离开了。 叶宁送走阿直,一回头,便见到蒋长信微微皱着双眉,一直沉默不语,好似在思考什么。 只不过半日,权子兰便找来了好几家不错的店面,还把店面的图纸拿来给叶宁参详,叫他考虑考虑,从这些店面中选出一个。 第154章 叶宁和权子兰探讨了大半天,眼看着天色都已经黑了,却不见蒋长信的踪影。 若是按照平日里蒋长信喜欢吃味儿的秉性,叶宁但凡和权子兰说上一句话,蒋长信都要吃味儿很久,眼下却是稀奇了,一点子动静也没有。 “叶宁?”权子兰道:“叶宁?这些店面如何,你若是不喜欢,我再找更多的便是。” 叶宁收回神来,笑道:“这些店面都很好,我再仔细考虑考虑。” 权子兰点头道:“好,你慢慢的挑选,毕竟是开店,自然要精挑细选,至于这些铺子,你放心好了,那些掌柜的都说我给留下来,在你挑选仔细之前,他们不会盘给旁人的。” “还是权公子面子大。”叶宁道。 权子兰不好意思的道:“也没什么。” 时辰晚了,权子兰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也是有底线的,自然不会对有夫君的夫郎出手,将图纸卷起来,道:“那你早些休息,我也回去了。” 二人在正堂分开,各自回房歇息。 吱呀—— 叶宁推开屋门,蒋长信不在屋中,也不知去了哪里。 他将灯烛点上,刚要退掉外袍,眼目突然一聚,发现桌上放着一样东西,看起来是信件似的。 他拿起那样东西,立刻冲出大门。 蒋长信正好回来,见到叶宁跑出来,道:“宁宁,怎么了?” 叶宁来不及回答,抓住一个路过的仆役,道:“有什么人方才来过这里么?” 仆役奇怪的道:“小的没有见过什么人啊,叶老板和蒋郎君下午都不在,院落应该无人进来才是。” “到底发生了何事?”蒋长信奇怪的道。 叶宁拉着蒋长信回了屋舍,反手关门,这才将那封信件拿出来,递给蒋长信。 蒋长信的目光同样狠狠一震,只是普通的信件,但上面写着——曲清烟三个字。 蒋长信沉声道:“不可能,曲清烟已经死了。” 还是蒋长信亲手了结的曲清烟…… 叶宁道:“我也是怕有人故弄玄虚,拆开看看罢。” 蒋长信将信件拆开,头一行小字写的便是——杨世仝之细作,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蒋长信的脸色沉下来,叶宁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继续往下看去。 是约蒋长信一个人见面的书信,以杨世仝的细作为诱饵,让蒋长信今夜子时,去京郊一见。 落款正是曲清烟。 叶宁道:“曲清烟难道没有死?” 蒋长信沉默不语,他的剑法自己最清楚,曲清烟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为何却突然出现?难道是有人假冒,但若是假冒,为的是什么? 叶宁看着书信,突然发问:“蒋长信……你是不是早就知晓细作的身份?” 蒋长信一愣,豁然看向叶宁。 叶宁对上蒋长信的眼神,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道:“你果然知晓细作的身份,若我猜的没错,阿直之所以没能在绣衣司中找到那个细作,是因为……” 叶宁轻声道:“他曾经,是绣衣司的人。” 蒋长信没有开口说话,但他点了点头,证实了叶宁的猜想。 叶宁恍然的道:“果然是他。” 他又看向那封信,道:“眼下如何,这个曲清烟也不知是真是假,他要见你,也不知意图是什么。” 蒋长信道:“故弄玄虚,我自不会去见他。” 叶宁的眼眸微微转动,道:“曲清烟藏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若是上赶着去见他,或许会中了他的圈套,不如……我们也下一个圈套,引他前来。” “圈套?”蒋长信追问。 叶宁点点头,道:“若那个人真的是曲清烟,按照他对你的执着,你不去见他他必然会来见你,咱们在院中布下圈套,等着他上钩就可以。” 二人立刻行动起来,在院落中布置陷阱,等一切都安排好,早已经过了子时。蒋长信并没有去赴约,二人便歇息下来。 这一夜风平浪静,曲清烟并没有出现。第二日的白天同样风平浪静,很快天色便阴沉了下来,进入了夜幕。 叶宁今日去挑选铺子,回来的有些个晚,在大门口下了马车,和权子兰一并进入权家的宅子。 权子兰道:“今日看了那么多家店面,你也累了,赶紧去歇息罢,明日还有两间店面可以挑选。” 叶宁点点头:“也辛苦权公子了。” 二人分开之后,叶宁便一个人往下榻的院落走去。路上只挂着几只灯笼,夜色朦胧又昏暗。 沙沙…… 一声轻响。 叶宁似乎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继续往前走,而身后一个黑影突然闪现出来,手中银光粼粼,竟然握着一把长剑,冲着叶宁的背心刺上去。 当——!! 有人突然出现,一下挑开那黑影的长剑。 叶宁听到动静,这才转过身来,他看到那黑影,并没有半点子意外,也没有任何惊讶,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叶宁淡淡的道:“曲清烟。” 蒋长信一直埋伏在院子里,就等着曲清烟出面,他早有防备,一下子挑开曲清烟的偷袭。 曲清烟没想到蒋长信也在,露出震惊的面容,脸色狠戾,引剑再次冲着叶宁刺去。 当——当! 又是两声,曲清烟和蒋长信快速交手,只是两招,曲清烟显然不是蒋长信的敌手,他向后退了两步,露出不甘心的神色,但还是决定撤退。 “想跑?!” 一道声音从黑暗中钻出,快速斩断曲清烟的后路。 是程昭! 程昭手执长剑,轻功灵动,动作快如鬼魅。 曲清烟看了一眼蒋长信,又看了一眼程昭,前后路都被堵死了,他稍微一衡量,似乎觉得打不过蒋长信,于是一狠心从程昭这面突破。 曲清烟嘶吼一声扑过去,完全就是搏命,程昭挡格,没想到曲清烟这么厉害,他连连后退,显然不敌。 当——! 却在此时,一枚暗青子快速发出,直接挡住曲清烟的进攻,为程昭争取了喘息的机会,程昭配合默契,爪机时机,引剑上前。 “啊!”曲清烟惨叫一声,被划破了胳膊。 那投掷暗器的人一下从黑夜中钻出,一袭黑衣,正是一直在做暗卫的于渊。 程昭与于渊并肩而立,笑道:“来的这么晚!” 于渊则是淡淡的道:“刚刚好。” 曲清烟被蒋长信、程昭和于渊包围住,叶宁不会武艺,他虽然“很能打”,但是遇上练家子自然不会逞能,很识趣儿的站在后面。 叶宁道:“曲清烟,真的是你,你没有死……” “哈哈哈!”曲清烟笑得张狂:“我自然没有死,毕竟我可是主角啊!而你叶宁……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蝼蚁!” 叶宁眯起眼目,这是什么意思?曲清烟难道可以死而复生? 程昭道:“与他说什么废话,浪费口舌!一次死不了,就杀他第二次!” “凭你?!”曲清烟不屑:“一个短命鬼配角,也配?!” 蒋长信皱起眉头,他不知曲清烟所说的主角配角是什么意思,但他听得清清楚楚,他说程昭是一个短命鬼。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程昭的寿命的确不长,他死在了蒋长信扳倒杨世仝的路上,没能看到蒋长信被册封为太子…… 曲清烟为何会知晓?蒋长信的眼中闪过一丝森然。 程昭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还以为曲清烟只是在咒骂自己,道:“我们三个人,你只有一个人,就连主子爷你都打不过,更何况多了我俩。” 程昭说完,立刻引剑上前,于渊眼睛一眯,快速跟上,二人似乎很有默契。 如果单说程昭一个人的武艺,那肯定是不如曲清烟的,如今却加了一个于渊,且二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完全就像是一个人似的,根本毫无破绽。 曲清烟起初不屑,但很快吃力,节节败退,这还是在蒋长信没有出手的情况下。 “你们……”曲清烟突然高喊:“难道不想知道谁才是杨世仝的细作了吗!?” “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程昭冷笑:“说什么鬼话?打不过,现在开始叭叭叭了是不是?老子才不信你的狗吠!” 说着,一脚踹中曲清烟的胸口。 “啊——”曲清烟惨叫一声摔在地上,眼看程昭再次逼来,慌忙大叫:“杨世仝的细作,是于渊!!” 程昭一愣,他的反应慢了半拍,曲清烟一个翻身,从他的剑下溜走。 曲清烟哈哈大笑,道:“曲清非一直在排查绣衣司中的细作,可是没有任何成果,对也不对?我实话告诉你们罢,他永远也查不到结果,因为那个细作,曾经是绣衣司的人,现在并不是绣衣司的人……” “他就站在你们的面前,利用你们的信任……正是于渊!” 第74章 重生 第155章 “于渊?!” 程昭下意识看向于渊,满眼的不可置信,喃喃的道:“怎么……怎么可能?” 曲清烟见程昭发呆,冷笑一声,突然引剑突破,想要撕开程昭这个破绽。 “当心!”于渊快速冲过去,一把拉开程昭。 嗤—— 曲清烟的剑锋划破于渊的手臂,鲜血一下子飞溅出来,直接喷在程昭脸上。程昭一个激灵,这才稍微清醒一些。 曲清烟刺伤于渊,但是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于渊,也不是程昭,而是……叶宁。 他趁着二人露出破绽,一个虚晃,直接绕到背后,直扑叶宁而去。 “哈哈哈!!”曲清烟嘶声力竭的大笑:“叶宁!我今日便要你的命!” “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小小的炮灰,会不会死而复生!” 叶宁眯起眼睛,心中一突……死而复生? 曲清烟本已经被杀死,这一段时日销声匿迹,却突然又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就像…… 就像死而复生一般! 难道曲清烟真的有这样的本事…… 曲清烟的剑锋逼来,程昭和于渊距离最近,但是他们二人武艺都不敌曲清烟,而蒋长信距离叶宁最远,只能大喊一声:“叶宁!” 曲清烟的长剑快速逼近叶宁,叶宁下意识慌张后退,在练家子面前,叶宁的那些手段根本就不够看,完全是任人鱼肉宰割的食料。 “哈哈哈——” 曲清烟疯狂的笑声戛然而止,变成了一声惊叫。 “啊!!” 叶宁是砧板上的鱼肉,他连连后退,只会惹得曲清烟的嘲笑,曲清烟自然不会将他放在眼中,执意追击,谁能想到叶宁的慌张是装出来的。 叶宁所在位置早就布置好了陷阱,他让开陷阱后退,狂喜的曲清烟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一脚踩在陷阱之上,网兜瞬间拉起,直接将曲清烟兜起来荡在空中。 曲清烟大叫一声,满眼的不可置信。 因为太过震惊,他手中的长剑从网兜中掉了出来,而网兜结实,徒手根本撕扯不开。 “叶宁?!!”曲清烟狠狠的瞪着叶宁,眼眶差点爆裂开来,眼珠子通红,好似吃了死人肉一般。 “你是故意的!?” 叶宁微微一笑,哪里还有方才的惊慌失措,道:“感谢你的配合。” 无错,叶宁就是故意的。 他知晓曲清烟对蒋长信很是执着,如果蒋长信不去见他,曲清烟很可能会来见蒋长信,因而叶宁提前布置了陷阱,等着曲清烟上钩。 方才曲清烟突然说出于渊就是杨世仝安排的细作,其实叶宁和蒋长信早就知晓了这一点,他们一点子也不惊讶。 正如叶宁所说,蒋长信早就知晓细作是谁。之所以阿直一直调查不出细作的身份,正因为细作以前是绣衣司的人,而眼下并不是。 蒋长信乃是重生而来之人,他了解程昭和于渊的宿命,因而早就知晓,于渊其实是杨世仝的细作,不只是细作,于渊还是杨世仝的义子。 十常侍都有自己的义子,就如同曲音的义子是阿直一样。所有人都知曲音对阿直如珠如宝,捧在手心怕碰了,含在口中怕化了,大家都说阿直上辈子积攒了什么福德,居然碰到了曲音如此好的义父。 然而于渊…… 于渊或许是上辈子造了怨孽,以至于他这辈子遇到了杨世仝。 于渊是杨世仝的义子不假,成为十常侍之首的义子,本该是比阿直还要风光的事情,可结果完全不是如此,在杨世仝的眼中,于渊就是一枚棋子,可有可无,有的时候便要狠狠的利用,榨干所有的价值。 之前说过,于渊是被程皇后搭救,感念程皇后的救命之恩,这才忠心耿耿的报答蒋长信的。这一点也不假…… 当年于渊还很小,无父无母,杨世仝看上了他,觉得他是个习武的好苗子,便一直暗中培养,等待时机成熟,杨世仝便找来一堆的宫役和太监,日日毒打于渊,只为了让于渊在程皇后面前装可怜,讨得程皇后的欢心与信任。 为了逼真,那些太监和宫役是真的毒打于渊,在他们的眼中,于渊不是人,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小小的于渊默默的承受了这一切,终于有一天,程皇后路过发现了于渊,正如杨世仝所预料的一模一样,程皇后心地善良,甚至有些小小的圣母,怎么可能忍心看到这般小的孩子被毒打。 程皇后领走了于渊,让御医给他看病、治伤,给他饭吃,给他水喝。于渊头一次感觉到了嘘寒问暖,原来这四个字是如此写的。 从那之后,于渊顺利变成了程皇后身边的细作,将程皇后的一举一动告知杨世仝。于渊很痛苦,义父是毒打自己的人,程皇后才是那个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水深与火热,都是真实的,深深的烙印在小小的于渊心里。 那一年十常侍叛乱,还是于渊偷偷告密,程皇后将小皇子梁策,也就是眼下的蒋长信,交给当时的丞相,丞相转而将蒋长信托孤给蒋家老太爷,这才让蒋长信神不知鬼不觉的顺利离开京城。 因为蒋长信是重生的,所以这一切他都很清楚。他清楚于渊是那个细作,但他也清楚,于渊这个人看起来少言寡语,其实他是最敬重程皇后的。 程皇后死后,于渊被安排入了绣衣司,在绣衣司里继续做细作,监视曲音的一举一动,过了几年之后,于渊又被杨世仝安排离开京城,遍地搜罗遗留在外的宗室血脉。 于是,于渊发现了蒋长信。 于渊很是震惊,蒋长信长得越来越像当年的程皇后了,尤其是那眉眼,和程皇后简直一模一样,绝对……绝对不能让杨世仝发现,蒋长信就是当年幸存下来的小皇子…… 于渊一直守在蒋长信身侧,他说是为了报答程皇后对他的恩典,其实于渊说的没错,他也是如此做的,这么多年来,他若是想要向杨世仝告密,蒋长信早已被千刀万剐,可是蒋长信安安稳稳的活着,足以证明,于渊虽然是个细作,但他从来没有向杨世仝告过密。 蒋长信很信任于渊,他一早就知晓了这件事情,但从来没有提起过。 叶宁问起来的时候,蒋长信便将此事告知了叶宁,当然,他并没有说自己是重生之人,只是说偶然发现了于渊的身份。 叶宁也有所猜测,毕竟阿直这个绣衣司的指挥使都找不到的细作,若不是藏得太深,一手遮天,便是已经不在绣衣司之中。 叶宁早有猜想,又听蒋长信说过,因而一点子也不惊讶。至于于渊,他本就是细作本身,自己也不会惊讶,最惊讶的无过于程昭了。 为了设下圈套,让曲清烟觉得有机可乘,所以叶宁主张,不要讲这件事情告诉程昭,程昭乍一听于渊就是杨世仝的细作,他的震惊不是假的,他的震撼太过真实,以至于取悦了曲清烟。 曲清烟觉得自己抓住了机会,从程昭撕裂了一个突破口,妄图杀死叶宁,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叶宁的陷阱,他已经踏了进来。 叶宁看着被吊在网兜里的曲清烟,道:“真是对不住,你中计了。” 曲清烟不敢置信:“蒋长信,我那么爱你,我那么得爱你……你却帮着这个贱人,三番两次的陷害我!我若不是爱你,杨世仝早就知晓了你宗室血脉的身份!怎么还会留你到如今!” 叶宁却道:“你不向杨世仝告密,是因为你觉得蒋长信恢复皇子身份更有价值,难道不是么?” 叶宁是穿书者,他清楚接下来的剧情走向,杨世仝不过是个阶段性的反派罢了,他终究要被蒋长信扫荡的,而蒋长信是主角攻,他终究要恢复皇子的身份,然后册封太子,成为大梁万万人之上的天子! 恰巧了,曲清烟也知道这些,他一直强调自己是主角,叶宁猜测,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一个穿书者,知晓后面的故事发展。而在书中,主角攻和主角受才是一对,曲清烟理所应当的觉得,蒋长信是他的。 曲清烟狠狠的瞪着叶宁,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蒋长信!你明明已经知晓了他的秘密,为何……为何还要相信他?!” 秘密?叶宁心窍一震,什么秘密? 曲清烟道:“叶宁你没想到罢,其实我早就将你的秘密告诉了蒋长信,你是一个外来人,你是一个异类,你是一个炮灰,你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配角!!” 叶宁的心跳更快了,他不清楚曲清烟到底和蒋长信说了多少,也不清楚蒋长信到底信了多少,下意识看向蒋长信。 不过蒋长信并没有看他,而是眯起眼目,沙哑的道:“疯疯癫癫。” 嗖—— 蒋长信的手腕一转,手中的长剑像投掷暗青子一样掷出去。 “嗬!!” 曲清烟的笑声戛然而止,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长剑直接穿透网兜,钉在了曲清烟的心窍之上,力道之大,直接对穿。 “你……”曲清烟不敢置信,蒋长信的眼中冰冷,丝毫没有怜悯。 第156章 他睁大眼睛,倒在网兜中,四肢松散,网兜受力,吱吱呀呀的摇动着,很快的,只剩下吱吱呀呀的响声…… “我说你们大半夜的怎么那么……”吵。 这里是权家,曲清烟的嗓门不小,权子兰这个“圈外人”听到了动静,实在太吵了,因而过来看看究竟。 他刚要走进院落,呲—— 曲清烟的血迹喷溅了权子兰一身,他只觉得身上热乎乎的,被夜风一吹凉丝丝的,慢慢低头去看。 “血……?!”权子兰膝盖发软,双腿打颤,正好对上摇摇晃晃,吱吱呀呀的网兜,咕咚一声跌坐在地上。 “死死死……死……”死人?! 权子兰哪里见过这种世面,差点昏厥过去,若是能昏过去也好,可惜他的意志还有一点点坚强,只是脸色惨白的颤抖,并没有昏过去。 “这……这怎、怎么回事?”权子兰颤抖的发问。 他的目光一转,最后盯在蒋长信身上,蒋长信的手中还握着一支空掉的剑鞘,而那把长剑插在曲清烟的心口上。 权子兰指着蒋长信道:“你……你不是痴子?” 权子兰之前就有所怀疑,蒋长信一时傻呵呵,一时又很聪明的样子,看起来像傻子,又不像傻子,到底是不是傻子? 如今他可以肯定了,蒋长信根本不是傻子,他压根就是在装傻充愣! 蒋长信垂下头,看着跌坐在地上,双腿发颤爬不起来的权子兰,微微一笑,露出并不怎么温和的笑容,道:“权公子应该……不会说出去的,对么?” 权子兰:“……” 咕咚! 不等权子兰反应过来,于渊突然双膝一曲跪在地上,沙哑的道:“请主子爷责罚!” 蒋长信道:“你何罪之有,我为何罚你?” 于渊嘴唇颤抖了两下,下意识瞥向程昭,嗓音更加低沉更加沙哑,道:“于渊欺骗了主子爷,我是……杨世仝的眼线。” 程昭不敢置信,道:“杨世仝的细作是你?!竟然是你!” 于渊对上他的双眼,低声道:“是我……” “你!”程昭刚要破口大骂,蒋长信抬起手来拦住他的话头,道:“你若是真的为杨世仝卖命,杨世仝怕是早已知晓我的身份,可他如今什么也不知晓,对么?” 于渊低下头,道:“程皇后对于渊有恩,那些恩德不是假的,于渊对皇后的敬重也不是假的,我不能……不能做忘恩负义之徒,绝不会出卖主子爷。” 这些年于渊总是“回乡祭祖”,其实就是去找杨世仝汇报的,只不过他总是挑挑拣拣的汇报,没有任何重点,自然也不会提及蒋长信。 蒋长信道:“既然如此,我没有看错人。于渊,今后你可愿意继续跟着我?” 于渊抬起头来,震惊的眼眸颤抖,道:“主子爷……您……您还让我跟着?你不杀我,不赶我走?” 蒋长信微微一笑,道:“你从未做过伤害我的事情,我为何要杀你,为何要赶你走?” 于渊呆滞了一下,随即咚咚咚使劲磕了三个头,沙哑的道:“于渊愿意追随主子爷,为主子爷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蒋长信亲自将他搀扶起来,道:“好了,这件事情便揭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要再提……” 他顿了顿,侧目道:“曲清烟的尸身,你们二人处理一下。” 说罢,拉住叶宁的手,转头对权子兰笑道:“权公子,时辰这么晚了,回去歇息罢。” 权子兰一对上蒋长信的眼目就害怕,只觉得蒋长信笑起来更可怕,颤抖的道:“好……好好好,我就……就回去了,马上走,立刻走,现在、在走……” 他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七扭八歪的,两条腿各走各的,乱七八糟的离开…… 蒋长信和叶宁进了屋舍,将门关闭,一时间庭院中只剩下程昭和于渊二人,当然,还有一具尸体。 于渊慢慢走向程昭,道:“我……” 程昭冷笑一声,道:“好啊,你是杨世仝的义子?敢情你们都知晓,主子爷也知晓,主子也知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晓了?” 于渊道:“我也不知主子爷和主子是什么时候知晓的。” 程昭道:“那你还有理了?” 于渊沉默不语。 程昭道:“我与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你竟然瞒着我,瞒得这么深!若不是今日曲清烟杀过来,我还不知情呢!” 于渊道:“我并非有意思瞒着你,而且……” 他抬起头来看向程昭,沙哑的道:“我也不想与你做兄弟。” “好啊!”程昭气笑了,道:“不愧是杨世仝的义子,怎么的,你不把我当做兄弟看待,你要如何?把我当做猴子耍么?我告诉你,你这个木……”木头疙瘩…… 不等程昭骂骂咧咧,于渊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握住程昭的手臂,将人圈在怀中,低下头来,含住了程昭喋喋不休的嘴唇。 “唔!!”程昭睁大眼睛,起初未能反应过来,呆滞片刻之后,想要惊呼出声,可偏偏嘴唇被堵住,他稍微一开口,于渊的舌头便窜了进来,吓得他浑身僵硬,开口也不是,闭口也不是,膝盖发软,差点跌在地上。 于渊搂住他的腰身,脸色狠戾,狠狠的攻城略地,最后贪婪的咬了一下程昭的唇瓣。 “啊!嘶……”程昭终于推开于渊,踉踉跄跄的后退两步,不敢置信的道:“你……你怎么咬人!?” “不、不对……”程昭摇头:“你怎么亲我!?” 重点不是咬人,重点是亲嘴才对!一想到这里,程昭满面通红。 于渊眯起眼目,道:“我说过了,我不想和你做兄弟。” 不想做兄弟,原来是这个意思?程昭满脑子浆糊,平日里他总说于渊是木头疙瘩,而眼下,程昭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木头疙瘩。 于渊继续道:“我想要得到你,让你成为我的人,只看我一个……” “停!停!!”程昭抬起手来,阻止了于渊的话头,道:“平日里像个木桩子,你……一开口太不要脸!” 蒋长信拉着叶宁回了屋舍,将叶宁微微蹙眉,似乎在走神,不由道:“宁宁,在想什么?” “刚才……”蒋长信不确定的道:“吓到你了?” 他在叶宁的面前,亲手解决了曲清烟,这可不是蒋长信第一次了结性命,上辈子的蒋长信或许还会心怀不忍,但重生而来的蒋长信,早已经变得麻木,只要是需要他做的,绝不会心生一点点不忍。 叶宁终于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曲清烟方才说的……秘密。” 蒋长信恍然大悟,原来叶宁是为了这个走神。 叶宁道:“你不问问我么?” “问什么?”蒋长信反问,随即拉起叶宁的手,轻轻的握在掌心中,嗓音温柔起来,那是对待叶宁独一份的温柔,道:“你不是也说过么?每个人都有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就是不想让别人窥探的。叶宁……虽然我不想成为你心中的‘别人’,早晚有一天,你会将我视为唯一。” “到那时候……”蒋长信道:“你便可以与我分享这份秘密。” 叶宁深深的看着蒋长信,蒋长信道:“快把身上的血迹洗一洗,时辰不早了,你身子这般弱,熬不得夜,赶紧歇息罢。” 叶宁点点头,刚要开口,突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蒋长信问。 叶宁揪着自己的袖袍反复查看,又翻着自己的掌心反复查看,惊讶的道:“血呢?” “什么?”蒋长信不解。 叶宁将袖袍展开给蒋长信展示,道:“刚才我的袖子上溅上了血迹……” 叶宁距离曲清烟很近,虽然没有权子兰那么倒霉,但也被溅了一点点血迹,就在袖子上,还有手背上。 而此时…… 叶宁惊讶的道:“手背上或许能被蹭掉,可是袖子上……怎么一点子血迹也没有?” 衣袍吸了血迹不容易洗掉,叶宁还未清洗,这一转眼,袖口上干干净净,根本没有沾染半丝血迹,好像错觉一样。 蒋长信蹙眉,道:“你是不是方才看错了?其实没有沾染血迹。” 叶宁仔细回忆,不可能看错,因为叶宁喜爱洁净,被溅上血迹的时候还在想,这衣裳有些小贵,可别洗不出来。 踏踏踏—— 是脚步声,快速奔跑而来。 紧跟着是砰砰砰的拍门声。 “主子爷!主子!” “大事不好了!” “快开门啊!” 是程昭的嗓音,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叠着一声,异常的急促。 蒋长信走过去将门打开,道:“何事,如此惊慌?” 门一打开,叶宁眼睛尖,一眼便发现了,程昭的唇角破了,还红红肿肿的,而于渊也是同款红肿的嘴唇,就好像…… 好像前不久接吻过似的,而且是那种很激烈的深吻。 第157章 程昭因为太过匆忙,根本没有注意叶宁探究的目光,他手里攥着一只网兜,焦急的道:“主子爷,曲清烟他……他……” 蒋长信也看到了那只网兜,那是网住曲清烟的陷阱。 他的目光一凛,道:“曲清烟难不成是装死?跑了?” 蒋长信那一剑,正好插中曲清烟的心窍,不拔剑是死,拔剑也会因为瞬间失血而身亡,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可眼下…… 程昭使劲摇头,举起手中的网兜。 叶宁的眼眸一震,网兜干干净净,上面的血迹都消失了。 那么多的血迹,可比飞溅在叶宁袖子上的血迹要多得多,此时却干净的犹如新的一样,难道…… 程昭因为太惊慌,一时没能找到自己的嗓音,于渊沉声道:“曲清烟的尸体……消失了。” 第75章 再也不见 程昭使劲点头:“我亲眼所见,当时我们在……” 他说到这里,突然打了一个磕巴,整张脸都僵硬起来,下意识瞥了一眼于渊。 当时他们在接吻…… 曲清烟的尸体吊在网兜里,而于渊桎梏着程昭,在旁边接吻。一开始程昭想要推开他,但后来渐渐失去了力气,也不知怎么回事,便和于渊吻做了一团,晕晕乎乎,东南西北都分不出。 后来于渊终于放开了他,程昭浑身软绵绵,不知该如何直视自己曾经的好兄弟,便将目光僵硬的转开,这一转,登时大叫出声。 曲清烟的尸体不见了,大变死人! 网兜还在半空吊着,但里面的人消失不见,无踪无影。 程昭忽略了他们接吻的过程,道:“就……就那样消失了!一眨眼便不见了,是真的!绝对不会有假!” 于渊也点头。 蒋长信皱起眉头,他知晓于渊和程昭的秉性,绝不会拿这种事情开顽笑。 “我去看看。” 蒋长信立刻推开门,大步走出去,叶宁不放心,自也要跟着出去。 众人来到院子里,网兜还吊在树梢上,因为初秋的微风吹拂,网兜一晃一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程昭下意识打了一个抖,道:“难不成我们……见鬼了?” 蒋长信的眉心皱得更紧,因为曲清烟已然是被他第二次杀死。如果第一次杀死,是曲清烟装死侥幸逃脱,那么第二次呢?流血了那么多,一击毙命,心窍都穿了一个窟窿,蒋长信可以肯定,曲清烟死得不能再透彻,眼下他却消失了。 确切的来说,是第二次消失了。 叶宁似乎发现了什么,快速走上前,仔细查看网兜。 “怎么了宁宁?”蒋长信走过去。 叶宁捏起网兜来,道:“你们看……” 程昭奇怪:“看什么?” 蒋长信恍然的道:“没有血迹。” “对啊!”程昭惊叹道:“血迹呢?方才那么多血迹,泼墨一样,可现在……” 都消失了…… 无论是网兜上的血迹,还是地上的血迹,全都消失了,随同着曲清烟的尸体一起。 叶宁没有说话,突然大步跑出院落。 “宁宁,”蒋长信追上去:“你去哪里?” 叶宁来不及回答,一口气跑出院落,嘭一声将一扇门推开。 “嗬!”门里传来短促的惊呼。 权子兰正要歇息,他受惊过度,回了屋舍把带血的衣裳扒下来扔在一边,瘫软的倒在软榻上。权公子什么样的大世面没有见过?但是没有见过杀人,还溅一身血! 他刚要歇息,嘭一声巨响,吓得一个激灵,好似干涸的鱼一样,在软榻上扑腾了好几下,一个翻身窜起来。 “谁?!怎么了!” 只见叶宁从外面冲进来,权子兰狠狠松了一口气,道:“叶老板是你……啊?你、你扒我衣裳做什么?放……放手啊,叶老板这样不好!” 蒋长信跟着追进来,便看到叶宁正在扒权子兰的衣裳,登时额角狂跳。 叶宁扒着权子兰的衣裳不松手,仔细看了看他的衣领,道:“权公子,你的外袍呢?” “外外外……”权子兰满脸通红,指着地上的角落:“那……” 不等他说完,叶宁终于放开了他,立刻抄起角落的外袍,使劲一抖展开。 权子兰拍着胸口,他能感受到蒋长信阴测测的目光,可是天地良心,是叶宁先动手的,权子兰虽然是个花花公子,但为人还是有原则的,绝对不会对有夫君的夫郎出手,这是底线。 叶宁根本没空搭理权子兰,展开他的外袍,双目一眯:“也消失了……” 权子兰奇怪的道:“什么消失了?” 他走过来,登时一个激灵,比谁都激动,指着外袍颤抖:“血呢?!血怎么不见了?是这件衣裳啊!” 权子兰将叶宁手中的外袍抢过来,反复的翻看,正反面里里外外看了无数次,不敢置信的道:“就是这件衣裳,我刚……刚回来丢在地上了,上面很多血,怎么突然……突然干净了?” 叶宁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想,曲清烟消失了,连血迹都消失了。 因为他……可以重生。 叶宁沉声道:“若真是如此,可不好对付……” 曲清烟重生了,但自从那夜之后,一直没有出现过,好似一切又回归了宁静。 叶宁仔细想了想,上一次曲清烟被杀死之后,也是隔了很长一段时日才出现的,难道这重生的机制中间,都有一定的时间差? 中秋团圆节将近,若是曲清烟的重生需要时间,那么这是再好不过的了。毕竟曲清烟知晓蒋长信的身世底细,倘若他狗急跳墙去告诉了杨世仝,一切的计划便都毁于一旦了。 但如果有这个时间差,便算曲清烟再重生而来,蒋长信已经绊倒了杨世仝。 “宁宁?” 蒋长信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叶宁回过神来。 今日便是中秋团圆节,是蒋长信扳倒杨世仝,重回朝廷的日子。 蒋长信叮嘱道:“一会子我不能与你一道,你自己一定要小心。” 叶宁点点头:“你放心我,我就是祝寿而已,你才是,自己多小心。” 叶宁进了宫,蒋长信则是跟着曲音的队伍悄无声息的混入宫中,二人各自分头行动。 叶宁走进宫中的膳房,因为王邕惹怒了杨世仝,丢掉了双手的缘故,膳夫们都不敢招惹叶宁,生怕成为了第二个王邕。 “叶老板,您来了!”膳夫们谄媚的笑道:“快快请进,这灶台啊,砧板啊,我们都给您准备好了,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便是了。” 叶宁微笑道:“多谢。” “哎呦,叶老板可是折煞咱们了。” “就是啊,叶老板的奶茶做的如此好喝,等太皇太后尝了,必定十足欢喜,奖赏自然是少不得的,只盼着叶老板以后不要忘记小的们,这才好呢。” 叶宁与他们客套了两句,便转身进了膳房,自己忙碌去了。 奶茶其实很好做,原料齐全,一会子工夫便能做好,今日权子兰也跟着来帮忙,叶宁手边更是轻松,并不忙叨。 “叶老板。”一个膳夫从外面走进来,笑道:“有您一封信。” “信?” 叶宁接过来,展开信件,脸上猛地一变,整张清秀精致的脸面突然变得很是阴沉,弥补着一层浓浓的乌云。 “叶宁?”权子兰道:“怎么了?” 叶宁来不及回答权子兰,拦住那要离开的膳夫,道:“这信是什么人送来的?” 膳夫一头雾水,道:“哦,是一个绣衣卫。” “绣衣卫?”叶宁追问:“生得什么模样,你可有印象?” “有啊!”那膳夫点点头,道:“那可有印象了!长得很是好看,说话也温温柔柔的,和旁的绣衣卫那都不一样。” 好看…… 叶宁脑袋里嗡的一下,是曲清烟! 曲清烟本就是绣衣司的副指挥使,他想要弄到绣衣卫的衣裳一点子也不困难。 叶宁快速追出去,站在膳房外面朝远处看,可是根本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人影。曲清烟会武艺,而且武艺出众,又熟悉宫廷禁庭的路线,想要神出鬼没很是容易。 “叶宁!叶宁……”权子兰追出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脸色不好看,是不是太累了?” 叶宁摇摇头,严肃的道:“是曲清烟,他又回来了。” “什……”权子兰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叫的太大声。 权子兰也算是见证了曲清烟的死,和曲清烟的人间蒸发,如今那个人又回来了,他如何能不震惊。 曲清烟送来了一封信,这封信是给叶宁的,上面写着,要让叶宁立刻动身,去云江镇见面,否则便杀了蒋家满门。 权子兰也看了信,道:“这……这可如何是好?姨母和姨夫……对对,咱们现在去告诉蒋郎君!” 第158章 “不可。”叶宁拦住权子兰。 蒋长信的部署已经安排妥当,曲音也会与他配合,此次是扳倒杨世仝最好的机会,若是蒋长信贸然离开,一切便都功亏一篑了。 或许曲清烟便是算到了这一劫,蒋长信抽身乏术,这是对付叶宁最好的时机。 叶宁沉吟了一阵,道:“一会子劳烦权公子替我去献寿。” “可是……”权子兰是个聪明之人,剔透的厉害,一下子便知晓了叶宁的意图,道:“万万不可!你绝不能一个人去见那个人,那个人诡异的厉害,怕是用了什么巫术,你怎么能……” 叶宁止住了他的话头,道:“我不会一个人去见曲清烟,我先去一趟绣衣司。” 叶宁准备离开膳房,叮嘱权子兰,道:“一会儿替我去献寿,不要与蒋长信说多余的话,等寿宴结束……你再告诉他。” 权子兰满脸都是为难,还是点点头:“好,我知晓了,可你一定要小心。” 叶宁答应了一声,立刻离开膳房,往绣衣司而去。 “叶宁?”阿直见他在门口,立刻把人领进来,道:“一会儿寿宴便要开始了,你怎么过来了?” 叶宁脸色很沉闷,阿直隐约感觉有点不同寻常。 叶宁走进来,道:“曲大人可在?” 阿直没有废话,立刻去里面请曲音出来。 叶宁将那封信放在案几上,推给曲音,曲音展开信件,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只沙哑的说了三个字,道:“曲清烟。” 阿直一震,连忙也去看信,道:“叶宁,你绝不能赴约,师弟……” 他说到这里,改了口:“曲清烟手段狠辣,他故意这个时候约你出去,便是算准了六皇子分身乏术。” 叶宁点点头:“今日是重要的日子,倘或蒋长信看到这封信,他一定会离开皇宫,赶回云江镇,到时候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功亏一篑的不只是蒋长信一个人,还有曲音,还有绣衣司,还有那些追随蒋长信的暗卫。今日的事情,已经不是蒋长信一个人的事情,他绝对不能一走了之。 叶宁道:“因而我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告知蒋长信,暂时压了下来。” 曲音面色冷静,思虑片刻,道:“今日寿宴,虽然鱼龙混杂,来参加燕饮的人众多,但是杨世仝的眼目始终盯在我的身上,我若是离开禁庭,他必然会起疑心。” 曲音的势力不断壮大,杨世仝的势力不断缩水,杨世仝早就将曲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曲音的一举一动,他都在暗中观察。 曲音侧头看向阿直,道:“我可让非儿悄悄与你一同离开禁庭,赶往云江镇。” 阿直立刻点头,道:“叶宁你放心,我绝不会看着你一人涉险。” 曲音沉声道:“此事不能让六皇子知晓,绣衣司也无法拨人,非儿,你切记,曲清烟心狠手辣,万事小心谨慎。” 阿直道:“是,义父。” 曲音叮嘱道:“从小门离开,我会为你们掩人耳目。” 他说到这里,再次叮嘱:“曲清烟手段狠辣,非儿,你切不可存仁慈之心。” “是。”阿直拱手:“我记住了。” 二人当即离开皇宫禁庭,并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快马加鞭的往云江镇赶去。 曲清烟刚刚还亲自在宫中送信,叶宁就是想要赶在他之前回到云江镇。 夜色深沉,二人骑马扑出京城,朝着云江镇而去,京城到云江镇有一日路程,若是天亮启程,天黑就可以到京城,他们如此快马加鞭,来到云江镇的时候,天色才刚刚大亮起来。 “叶宁……”阿直担心的道:“你没事罢,身子受得了么?” 叶宁身体柔弱,这般赶路有些子吃不消,但他顾不得这么多,立刻冲向蒋家。 砰砰砰—— 叶宁使劲拍门,宅子里一片安静,并没有人应门。 阿直干脆带他翻墙入内。 “有血腥味……”阿直沙哑的道。 阿直顺着血腥气往里走,叶宁跟在身后,二人一路跑到内堂,便见蒋家老爷和大奶奶被捆在椅子上,蒋家老爷受了伤,正在不停的流血,两个人似乎全都昏厥了过去。 叶宁冲过去,道:“阿爹!阿娘!” 阿直赶紧检查二人的吐息,松了口气道:“昏过去了,无事。” 叶宁一动二人,二人身上便掉下来一张纸条,飘悠悠的落地,上面还沾染了血迹。 ——城北云江山见面,老太爷的性命系于你手。 叶宁一把攥紧纸条,满眼都是狠戾的神色。 阿直道:“曲清烟拿老太爷的性命威胁你,他手中有人质,你……” 叶宁道:“我肯定要去。” 他说着看向阿直,道:“曲清烟显然想要威胁我,阿直,麻烦你藏在暗处,见机行事,将老太爷救出来。” 阿直点点头:“好。” 二人立刻出了蒋家,往城北的云江山而去。云江山陡峭多树木,一进入山中,立刻好似被乌云遮盖了日头。 阿直掩藏在暗处,悄无声息的跟随着叶宁,叶宁继续往山里行进,一直找到山崖的尽头,这才看到有人被绑在断崖的树干上,摇摇欲坠,一阵大风吹来都能将人带树干掀翻。 是蒋家老太爷! “大父!”叶宁快速跑过去。 老太爷也昏迷着,一点儿知觉也没有。 “叶宁,你终于来了!”背后传来一道嗓音,透露着狰狞,正是曲清烟。 叶宁快速转头,戒备的看着曲清烟,道:“你果然没有死。” “不……”叶宁道:“应该说,你果然可以重生。” “哈哈哈!!”曲清烟笑起来:“你还挺聪明的嘛!无错,我就是可以重生,因为我是主角啊,而你,这样的蝼蚁只配做炮灰!” 叶宁道:“我知晓你的意图,你想要得到蒋长信,只要你放人,我便成全你。” “成全?”曲清烟道:“你拿什么成全我?” 叶宁从袖囊中掏出一样东西,哗啦一声迎风展开,道:“休书。” “休书?!”曲清烟紧紧盯着那张纸。 叶宁道:“无错,正是休书,只要你肯放了蒋家的人,我便离开蒋长信,成全你们。” “毕竟……”叶宁拉长了声音,嗓音很是缓慢,他便是故意拖延时机。 阿直藏在暗处,他需要寻找一个出手的机会,叶宁正在为他制造这个空当。 “毕竟……”叶宁道:“你们才是主角,而我是个配角,不是么?” “哈哈!”曲清烟笑起来:“你现在才知晓么?!我们是不一样的,你这样的蝼蚁,苟活都不容易了,凭什么与我争抢蒋长信!我们才是天生一对,他以后是大梁的天子,而我……是大梁的皇后!” 叶宁眯起眼目,道:“我猜的没错,你也是穿书者。” 曲清烟不屑:“就凭你,配和我提‘也’?我是穿书者又怎么样?咱们是不同的,我穿成了主角,我拥有主角的光环,那便是……不死之身!” “你呢?只是会做两道菜而已,你拿什么与我比?” 他很得意,眉眼都是笑容:“你早就该死了,让你苟活这么久,已然是你赚了,叶宁啊,可别怪我,休书……哪有死人更有保障呢?我要你死!” 曲清烟的脸色狠戾,突然冲向叶宁。 就在他刺向叶宁,后背门户大开之时,唰——一声破风之音席卷而来。 是阿直! 阿直找到了曲清烟的破绽,曲清烟没想到还有埋伏,他的后背袒露着是最危险的事情,不得不回身挑剑,挡开阿直的袭击。 当! 两个人瞬间交手,快速的缠斗在一起。 叶宁找到机会,快速给老太爷松绑。老太爷正好被打抖的声音吵醒,叶宁道:“大父,快跑!” 曲清烟眼看着叶宁放走了老太爷,放走了他的人质筹码,阿直却一直缠着他,叫他抽身无术,曲清烟气急败坏,道:“曲清非,你为什么还活着!?若不是叶宁,你已经是一个死人了!白月光就该是死人,你活着有什么意义!!” 阿直根本听不懂这些,只觉得胸口一阵钝疼,被曲清烟狠狠的踹了一脚,撞在树干上,这才跌在地上,喉咙腥甜,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曲清烟大笑:“你放心罢,你打不过我的,毕竟我是主角啊,老天爷不止赐给我重生的机会,还给了我很多,你们这些配角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光环!” 阿直想要爬起来,但胸口剧痛,一动冷汗涔涔而下,又是呕出一口鲜血。 曲清烟道:“你放心走罢,做回你的白月光……” 他提起剑,狠狠刺向阿直。 嗖—— 叶宁抬起手臂,他的袖袍之下藏着袖箭,猛地打出去。 叶宁不会武艺,面对一般的混混游刃有余,但是对上练家子便会吃亏,曲音特意给了叶宁这副袖箭。 第159章 曲清烟没想到叶宁还有暗器,袖箭一下子划破了曲清烟的脸颊,气急败坏,立刻冲过去,伸手去抓叶宁。 眼看曲清烟已经到了面前,叶宁后退了两步,面色镇定,眯起眼睛,当即再次按动机括,曲音的袖箭可以连发,瞬间又迸发出两箭。 曲清烟一声惨叫,袖箭的弓弦之力巨大,曲清烟距离又太近,正好穿透了他的掌心,整个人被带着向后跌去。 而他的身后是山崖。 “嗬!!”曲清烟大叫,拼命伸手去抓,一把抓住了叶宁的小腿。 叶宁猛地被带倒在地,因为重量的缘故,快速的被拖下山崖,他双手猛烈的乱抓,胡乱抓住了垂下山崖的树枝,只不过那树枝脆弱,根本经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即使叶宁和曲清烟都是哥儿,身量纤细,那树枝也马上便要被坠断。 “叶宁!!!”阿直从地上撑起来,身子却不听使唤,嘭一声跌在地上,双手无力,眼前昏花,怎么也爬不起来。 “哈哈哈哈!!”曲清烟疯了一样大笑,死死抱着叶宁的小腿,道:“你还记得么,我是主角!我可以重生!而你……终于要消失了!彻底的消失!” 曲清烟故意抓住叶宁的小腿使劲晃荡。 吱呀——吱呀—— 树枝不敢重负,发出轻响,那是催命的声音…… 叶宁想要踹掉坠着他的曲清烟,可是曲清烟死命的抓着他,指甲甚至抠进叶宁的肉中。 “哈哈哈!叶宁,我们一起死啊!” “一起死!!” “可是……最后死的人只会是你!我还会重生的!” “我是永生的!” 叶宁垂头去看癫狂的曲清烟,他的眉眼都是兴奋的笑意,一点儿也不像是一个马上要坠落悬崖之人,因为他知晓,只要摔下去,他还能重生,可叶宁是真的会被摔成肉泥…… 叶宁眯起眼目,死死盯着曲清烟。 确切的说,是盯着曲清烟腰间的玉佩。 曲清烟一共被杀死两次,全都重生而来,叶宁发现他每一次出现的衣裳都是不一样的,包括袍子、革带和鞋子,没有一次是一样的,唯独…… 腰间的玉佩,曲清烟每次都佩戴着那枚玉佩。 叶宁距离曲清烟很近,因而他看得真切,玉佩上有星星点点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褐色的杂质,但那并不是什么杂质,而是陈年的血迹。 曲清烟前不久被蒋长信杀死,血迹飞溅,曲清烟自己身上自然也都是血迹,那块玉佩上同样飞溅了很多血迹。 曲清烟重生了,连带着他的血迹也都消失了,无论是网兜上,院子里,还是权子兰的衣襟上,一滴血液也不剩下。 唯独这块玉佩,上面的血迹清清楚楚,已然侵染到了玉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难道…… 叶宁眼眸晃动,这便是曲清烟可以重生的缘故? 咔嚓!! 一声脆响,随着曲清烟癫狂的大笑,树枝果然不堪重负,二人快速下落。 “哈哈哈哈——” “叶宁,去死罢!去死——” 曲清烟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脸上还凝聚着扭曲的欣喜,又急速的攀上一抹恐惧:“你做什么?!” 叶宁挑起唇角,一把抓住曲清烟的玉佩,狠狠拽下来,握在自己手中,幽幽的说道…… “再也不见。” 第76章 朕很想你 “云江镇,宁水食肆,向太皇太后进献寿礼——” 小太监的嗓音嘹亮,一身材高挑,面容精致的男子走出来,他手中托着进献给太皇太后的芋泥奶茶,稳稳当当的走出来。 蒋长信已经与太皇太后碰面,被藏在暗处,暗中观察着寿宴团圆节的一举一动,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道:“不是宁宁?” 代表宁水食肆来进献寿礼的,竟然不是宁水食肆的东主叶宁,而是权子兰…… 蒋长信好生奇怪,按照程序,分明是叶宁来进献奶茶,为何突然换了权子兰,难道叶宁出事儿了? 蒋长信心头一跳,立刻隐入昏暗之中。 权子兰一板一眼的进献寿礼,虽然他游走花丛得心应手,不过对待太皇太后老人家,还是不敢造次的,他的面容精致好看,天生就特别容易装乖。 太皇太后喝了名唤紫气东来的奶茶,异常的欢心,芋泥厚重,带着浓浓的奶香,香甜可口,老人家就喜欢甜食,只不过平日里膳夫们都十足养生,特意把食物的甜度减半,如今太皇太后过寿,可算是吃到了香甜的东西,还如此的新鲜。 权子兰受到了褒奖,恭敬的退下去,刚走出燕饮大殿,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权子兰吓了一跳,道:“蒋郎君。” 是蒋长信。 自从权子兰看到蒋长信杀人之后,便有点子害怕蒋长信,一个人外表装疯卖傻,实则心狠手辣,那一定是有所图谋。权子兰是个通透之人,因而不敢多问,也不想多问。 蒋长信道:“叶宁在何处?” “叶宁啊……”权子兰稍微迟疑了一下。 按照叶宁与他叮嘱的,绝对不能告诉蒋长信,叶宁离开了皇宫。今日是团圆节,也是太皇太后的寿宴,蒋长信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而且这件事情,必须是今日,必须是蒋长信来完成。 权子兰也左右为难,他答应了叶宁,只得硬着头皮道:“叶宁他……做奶茶有点累了,不太舒服,正歇着呢。” “宁宁不舒服?”蒋长信立刻紧张起来,道:“带我去看他。” “不可不可!”权子兰使劲摇手,叶宁根本不在宫中,怎么去看?哪里去看? 权子兰支吾道:“叶宁说了,你还有要紧事儿,绝对不能分神,他只是累着了,歇息一会子便好,你去忙罢。再说了,还有我照顾叶宁呢。” 他不说最后一句还好,说了最后一句,蒋长信更不放心了,毕竟权子兰是个花花公子啊,和叶宁走得还很近。 权子兰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道:“叶宁真的无事,他叮嘱过我了,不让你分心,你去忙罢。” 正好这个时候,程昭小跑着走过来,附耳道:“太皇太后请主子爷过去。” 蒋长信看了一眼权子兰,道:“照顾好叶宁。” 权子兰赶紧点头:“好好……” 蒋长信终于与程昭离开。 喜庆的团圆佳节,燕饮缤纷,贺寿的声音此起彼伏。倏然,便听到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杨世仝正在席上,一个小太监跑进来,道:“杨大监,金吾卫走水了。” “什么?”杨世仝蹭的站起来,脸色很难看。 今日是太皇太后的寿宴,还是中秋团圆节,这么隆重的日子,金吾卫那边突然着火了,这何等晦气!若是被有心人做文章,那可就不妙了。 杨世仝连忙对太皇太后拱手:“太皇太后,宫中走水,乃是小臣监管不利,小臣这就去亲自前往查看。”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道:“罢了,不要扫兴,你去看看罢。” “是。”杨世仝答应一声,急匆匆离开。 他迈出燕饮大殿的殿门,呵斥道:“怎么回事?” 那小太监声道:“金吾卫今日有几个侍卫躲懒,喝多了酒,将灯烛失手打翻了,他们睡得死,还是路过的宫役发现了火势,若不然整个金吾卫都要被点了!” “混账的东西!”杨世仝怒不可遏,道:“真是找死!” 杨世仝匆忙离开,程昭躲在暗处,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真的……失火了? 主子爷说得无错,今日中秋团圆节,宫中真的会失火,可是主子爷又怎么提前知晓宫中会失火的呢?难道…… 程昭一琢磨,定然是主子爷派人去点的火! 杨世仝一离开,太皇太后的目光瞬间变了,从慈爱的老妇人,变得坚毅起来。 她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拄着拐杖,笑道:“今日是老身的寿辰,又是团圆节,可谓是三喜临门。” “三喜?” “为何是三喜?这不是双喜么?” 臣子们纷纷侧目,不知道太皇太后是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笑起来:“今日还有一喜,老身要给各位引荐一下,老身失而复得的曾孙,我大梁的皇子。” “皇子……” 羣臣立刻喧哗起来,皇子不是都被十常侍杀干净了么?怎么突然蹦出一个皇子? 众臣也不是傻的,都联想到刚刚离开的杨世仝,一琢磨,便觉得这个事儿不同寻常。 太皇太后抬手道:“我大梁的六皇子,梁策!” 蒋长信从燕饮大殿的黼扆之后走出来,他的面容郑重而肃杀,哪有一点子痴傻呆滞的模样,步履稳健,一步步走向太皇太后…… “不好了不好了!!” 杨世仝刚赶到金吾卫的府署,火势汹汹,还没来得及指挥扑火,一个小太监赶了过来,大喊着:“杨大监,不好了!六……六……六……” 第160章 “六什么六!”杨世仝呵斥。 小太监指着远处的燕饮大殿,大喊:“六皇子!!!” “什么?”杨世仝完全没有听懂。 小太监焦急的直跺脚:“您刚一走,太皇太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男子,说他是当今的六皇子,朝廷最纯正的宗室血脉,要认祖归宗呢!” 杨世仝脑海中轰隆一声,道:“糟糕,调虎离山!” 他刚要转身离开,刷—— 一把长剑搭在杨世仝的脖颈上,带起秋日凉丝丝的冰冷。 是曲音的长剑。 曲音身后是一众绣衣卫,唯独没有义子曲清非跟着,快速将火势滔天的金吾卫包围住。 “曲、音!”杨世仝目光一动,恶狠狠的道:“是你?!是你的计谋?” 曲音淡淡一笑,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想对杨世仝发笑,道:“这你就误会了,曲某人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切都是六皇子的计谋,曲音不过是顺水推舟,顺应时务罢了。” 金吾卫一团乱遭,绣衣卫却井然有序,杨世仝又被长剑架住脖颈,一切都太过被动。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说服曲音。 “曲音!”杨世仝道:“你以为,你帮助六皇子重回朝廷,你就能得到什么好处么?!十常侍十常侍!你以为,别人都管咱们唤作什么?你是如何也脱不开这层干系的,便算是你今日杀了我,毁了我们十常侍的天下,你也只能是朝廷的走狗,他们很可能用完就丢……不如……” 杨世仝睁大眼睛,道:“不如你与我合作,我答允你,等赶走了假冒的六皇子,我们十常侍,以你为尊!” “呵呵……”曲音轻笑一声,道:“可是曲某人比较贪心,不喜欢以谁为尊,只喜欢……独占鳌头。” “嗬!!”杨世仝还想劝说,银光映照着火光一闪,杨世仝的脖子突然开了一个口子,呲—— 鲜血喷涌而出。 与此同时,便听到燕饮大殿的方向传来震天的喊声。 “拜见六皇子,恭迎六皇子归朝!” “恭迎六皇子归朝——” 天色一点点亮堂起来,混乱的金吾卫归于平静,日头初升,大火扑灭,整个禁庭皇宫笼罩在濛濛的日光之下,天边是日出的朝霞。 蒋长信第一个从燕饮大殿中出来,立刻便去找叶宁,只可惜皇宫之中哪里也没有叶宁的踪影。 “叶宁到底在何处?”蒋长信眯起眼睛,质问权子兰。 权子兰万没想到,蒋长信竟然是当今的六皇子,他们图谋的大事,是杀死杨世仝,铲除十常侍!权子兰本就觉得蒋长信不好惹,此时更是不能惹。 他不敢再骗人,道:“叶宁他……其实在昨晚祝寿之前,便离开京城了。” “什么?”蒋长信不是没听清楚,他是没听懂,叶宁为何要突然离开京城?必然是发生了大事。 曲音走过来,将曲清烟的书信交给他,道:“六皇子一看便知。” 蒋长信大体浏览了一眼,一把攥紧书信,额角青筋爆裂。 程昭焦急的道:“曲清烟要见主子,定然不安好心,主子危险了!!” 蒋长信沙哑的道:“我现在便去寻他。” “主子爷。”于渊沉下声音,却道:“大局初定,你若现在离开皇宫,离开京城,杨世仝的余党,还有金吾卫或许会趁机反扑,那主子爷你筹谋的大事……” 程昭打断他的话,道:“你是什么意思?那主子的安危就不顾了么?那个曲清烟不只心狠手辣,他还是个妖邪,你忘了么?他怎么杀都杀不死的!” 于渊道:“我并非阻拦主子爷,只是想请主子爷深思熟虑,不要后悔。” 蒋长信的喉结滚动,郑重的重申:“我要去找叶宁。” 哒、哒哒哒—— 是拐杖敲击石板的声音。 太皇太后从远处走过来,道:“策儿。” 蒋长信走过去,扶住太皇太后,道:“曾祖母,叶宁是孙儿的夫郎,孙儿不能……” 不等他说完,太皇太后道:“老身略有耳闻,叶宁是个好孩子,今次又是为你而去……你去罢。” 蒋长信没想到太皇太后会让自己这个时候出宫,甚至这个时候离开京城。 太皇太后笑起来:“怎么,你以为曾祖母是食闲饭的?放心好了,我这个老东西,还是有些脸面的,你不在的时候,我便帮你镇住朝堂,我看看,谁敢捣乱。” 曲音拱手道:“请六皇子放心,小臣也愿为六皇子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曲音往日里在蒋长信面前的自称都是“曲某”,而今日用了“小臣”。小臣乃是宫奴的自称,曲音如今如此伏低,自然是已经归顺于蒋长信。 蒋长信点点头,道:“程昭于渊,随我赶往云江镇。” “是,殿下!” 蒋长信立刻出宫,一路飞马扑向云江镇,他们的速度极快,赶到云江镇的时候日头才过了正午一些,微微偏斜。 蒋家的大门就在眼前,蒋长信翻身下马,一路跑过去,大门却没有人守着,门是开着的,里面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蒋长信心头狠狠一震,大喊着:“宁宁!叶宁!” 他的喊声打破了哭声,呜咽声音停顿下来,蒋家的大宅正堂之中,阿直一身都是血,大夫正在为他包扎伤口,老太爷神色混沌,坐在椅子上,撑着额角,一向云淡风轻的老太爷,竟也会露出这般颓丧的目光。 蒋家大奶奶看到蒋长信,脸上挂着泪痕,踉跄的冲过来,哭着道:“信儿!信儿你终于来了……宁儿他……他……” 蒋长信喉咙干涩,道:“叶宁在何处?” 大奶奶泣不成声,其他人也默不出声。 蒋长信心中更会乱跳,一颗心窍好似被狠狠扼住,憋闷的透不过气儿来,沙哑的道:“叶宁……在何处?” 阿直忍着伤口剧痛,挣扎着站起身来,道:“叶宁他……与曲清烟一起掉下山崖了。” * 叶宁一把攥住曲清烟的玉佩,因为曲清烟没有任何防备,一下子便被叶宁得了手。 嘭——! 一声剧烈的重击声,叶宁眼前一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那感觉好似脑海突然宕机,瞬间进入了休眠状态。 很沉很沉,叶宁感觉自己的脑袋很沉,睡了很久,以至于全身乏力。 他慢慢的翻身坐起来,头晕目眩,眼前一片片的打转儿,那感觉好似低血压一般,过了好长时间这才缓过来,眼前终于恢复了清明。 一间破木屋,破破烂烂的木床,破破烂烂的桌椅板凳,破破烂烂的门窗屋顶。 看起来很陌生,也很眼熟。 “嘶……”叶宁挣扎着站起来,喃喃自语:“这里是……” 他透过破败的窗户往外看,是一间衰败的小院子,院子不大,墙角挂着咸肉,唯一一只鸡正在下蛋。 这里是叶家的小院子! 叶宁刚刚穿入书中之时,便是在这里醒过来的,怪不得觉得又陌生,又熟悉。 难道……叶宁震惊,自己又穿回了原点? 不对不对,叶宁很快否认了自己的猜想,院子里没有堆砌喜饼,周家也没有来提亲,应该不是回到了原点。 但为何会回到叶家的小院子? 叶宁的手背凉丝丝的,低头一看,自己的腰间戴着一只玉佩。是那只可以重生的玉佩…… 叶宁眯起眼睛,恐怕我是重生了,而自己重生的“刷新点”,便是叶家。 就在思考之时,一阵嘈杂传来。 “哎呦,朝廷的人来了!” “快呀,珠儿快准备一下子!” 是叶母的声音。 叶母从院子外面跑进来,沧桑的脸上满是喜色,一路大喊着:“珠儿!快啊,准备好了没有!朝廷的人来了!” “这次朝廷为皇上寻觅美人,你可要抓紧机会呀!” “皇上初登大宝,你若是能博取皇上的青睐,说不定,便可以成为大梁的皇后!我们一家子也跟着鸡犬升天呐!” “你可是叶宁的弟弟,虽你们生得并不像,但昔日里,你与那蒋家的少郎主也有些交集,一准儿成!一准儿成!” “哎呦喂,看我的嘴,怎么能还能叫蒋家的少郎主,人家现在可是皇上了呦!” 叶宁心头一动,皇上?蒋家少郎主?那说的不正是蒋长信么? 怎么自己重生了一回,蒋长信便成了皇上? 叶母唠唠叨叨的走进来,叶珠也是一路欢欢喜喜的朝外走,打扮的花枝招展,能找到的打扮全都装点在脸上。 他摆弄着头发,随意一撇头,突然透过窗子看到了叶宁,与叶宁四目相对。 “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叶珠突然向后一窜,咕咚一声狠狠跌在的地上,头上挂的叮叮当当全都掉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啊!”叶母连忙去搀扶他:“见鬼了?” 第161章 “鬼——鬼啊!!”叶珠指着窗子里面。 叶母随便一看,也是“啊啊啊啊——”惨叫出声:“鬼啊!!” 叶父在屋子里,听到他们的喊声赶紧跑出来,道:“怎么回事……怎么回……啊啊啊啊——” 连爱面子的叶父也叫了出来。 “鬼……鬼……”叶珠吓得瘫在地上:“叶宁的鬼魂为什么会缠着我们!救命——不要缠着我不要缠着我!又不是我害死你的!” “今天是你的忌日,我我我……我给你多烧点纸钱!” “你都死了三年了,为何要缠着我们……” 叶宁立刻抓住了重点:“三年……” 他握住手中的玉佩,曲清烟每次死掉之后,的确都有一些“重置”的时间,叶宁没想到,自己“重置”的时间竟然是三年。 叶宁慢悠悠从屋子里走出来,他走一步,叶珠叶母叶父便啊啊的尖叫一嗓子,吓得屁滚尿流。 叶宁也不解释那么多,道:“不想让我索命,我问什么,你们便说什么。” “你问你问……呜呜呜……”叶珠颤抖:“不要杀我,不……不要缠着我……” 叶宁心中有许多疑问,正好需要有人解答。 自从上次的中秋团圆节,已经过去整整三年,叶宁猜测的不错,他“重置”的时间正是三年。 蒋长信恢复了皇子的身份,正名梁策,成为了大梁唯一的宗族血脉。 十常侍的势力削弱,唯独留下了曲音继续统领绣衣卫,其他人该怎么查办,便怎么查办,于渊接手统领金吾卫,程昭重振程家。 第二年,六皇子梁策便被立为大梁楚君。 第三年,也就是今年的年初。大梁的皇帝,蒋长信的亲生父亲,因为性子太软管不住朝堂,加之被十常侍圈禁多年,早就没有了治国之心,因此在太皇太后的劝说之下主动退位,让贤于自己的儿子,尊为太上皇。 六皇子梁策即位,是为大梁新皇。 新君即位之后,后宫一直凋零,冷冷清清的。大家都知晓,新君还在民间之时,曾经有一结发的夫郎唤作叶宁,只不过叶宁命薄,在三年前的中秋之夜殒命。 这三年来,无论是做皇子,还是做太子,亦或者做新君,蒋长信身边从未有个新人。朝中知晓新君痴情,但后宫可是纵横捭阖,发展外戚的关键,谁也不愿意丢掉这块肥肉。 于是很多官员开始动了给新君物色美人的念头,他们从各地搜罗美人,想要趁着今年的中秋团圆节,进献给新君,万一有看对眼的,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朝臣们均是觉得,一朝天子,总不能为了一个死人,一直守身如玉罢? 县城的官员也想献媚,随大流开始物色美人,便知道了叶家,知晓叶宁还有一个弟弟也是哥儿,便准备送叶珠进京城,给新君献寿。 叶宁听说了原委,心窍狂跳不止,三年了,不知蒋长信如何,不知蒋家如何,不知于渊程昭如何,也不知宁水食肆如何…… 嘈杂的声音打破了青田村的安宁,物色美人的官员进入村子。 他们嫌弃的看着地上的泥土,道:“叶珠何在?快点上车!” 叶珠瘫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动弹。 叶宁挑了挑眉,大步走出叶家的小院子。 “嗬——”那些吊儿郎当提不精神的官员,看到走出来的叶宁,均是睁大眼睛,一脸被美色震惊到的模样。 “你……”那些官员道:“你就是叶珠?” “怪不得圣上对你的兄长念念不忘,你都生得如此美艳,你兄长该当是什么模样?” 叶宁微微一笑,道:“我并非叶珠。” “你不是叶珠?”官员不耐烦:“那你来捣什么乱?走开走开!快走开!” 叶宁气定神闲,道:“这位大人此言差矣。诸位此次前来,不过是为圣上物色美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但我若能得到圣上的欢心与青眼,那大人可就是头功一件了。” 官员们听到叶宁的说辞,登时犹豫了起来,别说是青田村了,便是县城里,也没有叶宁这般美貌之人,尤其他气质出尘,清冷中透露着沉稳,言辞也有条理,绝对不可多见。 叶宁让开一步,道:“若不然大人,再看看叶珠?” 他让开一步,正好错开叶家的大门,叶父叶母和叶珠全都瘫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尤其是叶珠,胆子最小,他叉着腿,两腿之间还有隐隐约约的骚臭味,竟给吓尿了。 叶珠与叶宁生得根本不像,没有颜值便不说了,也没有气质,如今更是不堪入目。 官员嫌弃的捂住口鼻:“你就是叶珠?” 叶珠颤抖着腿,根本没办法回答。 官员大失所望,这就是叶珠?都传说圣上的原配夫郎倾国倾城,世间少有,他的弟弟怎么生得这个模样?还这副糟糕透顶的仪态,若是真的送进京城,还指不定捅出多大的篓子呢! 官员立刻指着叶宁,道:“就你了,上车。” 叶宁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叶珠,很是自然的登上马车。 “等、等等……”叶珠这才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的道:“不是我嘛!不是要带我进京城嘛!别走,别走啊……” 官员嫌弃的拦住叶珠,朗声道:“中秋佳节将至,一刻也耽误不得,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启程!” * 京城,禁庭皇宫。 蒋长信一身黑色的龙袍,凭窗而立,眼神平静而淡漠的看着天边,日头一点点升起,带起火红的朝阳,和三年前蒋长信冲出京城的光景一模一样,只可惜…… 物是人非。 吱呀—— 殿门被推开,程昭从外面走进来。 他如今是程家最年轻的当家宗主,那衣着气派与以前大不一样。程昭走进来,看了一眼蒋长信,又看了一眼案几上堆积的奏章文书。 太上皇还在位的时候根本不管朝政,这么多年积压下来不少旧政,新君即位,一直从年关忙到秋日,每日都有批看不完的文书,尤其是最近中秋佳节,宫中还要为太皇太后摆筵席,政务便更是多。 昨夜送来的政务,没成想蒋长信又是连夜批看完了,那必然是一夜未眠。 程昭叹了口气,道:“主子爷,您歇息一下罢。” 蒋长信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而是幽幽的道:“三年了,宁宁……你可知,朕很想你。” 第77章 进宫 叶宁顺利上了马车,有了当地官员的帮助,想要进京城也不是难事儿。 因为中秋节在即,一行脚程不慢,紧赶慢赶的往京城而去。 此次各地官员全都不甘落后,为皇上搜罗美人,入京城的美人实在太多了,因而特意开放了馆驿,让这些进宫贺寿的美人们统一住下来,也方便管理核查。 叶宁是最后一批入京城的,馆驿里面已经住了很多来献寿的美人。他一走进去,许多人都用眼目盯着叶宁看。 “哎呦……又来一个。” “啧啧,也不如何好看呢。” “是呢,还没我们雅哥儿好看呢!” 那几个人根本不是窃窃私语,完全是对叶宁评头论足,且毫不避讳。 那些人穿金戴银的,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子弟,他们团团簇拥着一个人,此人更是满身奢华,一副高傲的模样。 便是众人口中的“雅哥儿”。 “一个从村子里出来的哥儿,如何能与咱们雅哥儿相比?” “就是呢,我们雅哥儿,可是转运使家里出来的,那头等就是不一样的,是他一个村夫能比的呢?” 那雅哥儿被众人吹捧的厉害,颇为沾沾自喜,端着架子,道:“我说过了,以后你不要唤我雅哥儿,要唤我宁哥儿,可知晓了?” 几个捧臭脚的立刻唯唯诺诺的答应,道:“是是是,是宁哥儿!宁哥儿!” 那雅哥儿的全名唤作宁雅,乃是转运使家中的贵哥儿,因为转运使身居要职,且油水丰厚,宁雅又有两分姿色,自然便被吹捧的天上仅有,地下绝无,乃是京城第一美人。 此次美人献寿,转运使也想让自家的哥儿去试一试,万一真的被皇上看对了眼,如今后宫凋零,便可以一步登天了。 宁雅显然知晓叶宁的事情,听说天子有一个死了三年的结发夫郎,天子对这个夫郎念念不忘,一直无心再娶,别说是皇后了,就是连个妃子小妾也没有,不知多少人想要爬上龙榻,却都碰了一鼻子灰。 那个死去的夫郎自然便是叶宁了,因而宁雅叫旁人唤自己宁哥儿,而不是雅哥儿,如此一来,从名字开始便与那死去的夫郎如此相似,或许皇上一听,便能博取一些好感。 宁雅傲慢的道:“你,说的就是说你,那个村夫,你叫什么名儿?” “嘻嘻嘻……”其他的美人笑起来:“您真是难为这个村夫,听说他是什么村儿出来的,一个小地方,有名字没有?” 第162章 “别叫什么狗蛋,牛屎的罢!” “咦,这是恶心,听着就脏!” 叶宁根本没有心情与他们闲扯,并不想搭理,那宁雅却十足傲慢,从后面的官吏手中一把抢过叶宁的籍贯册子,展开来看。 “青田村人士,叶……宁?!” 宁雅登时高叫起来:“你叫叶宁?!” 叶宁平静的看着宁雅。 宁雅瞪着眼珠子,一脸不可置信,他让别人唤自己宁哥儿,本以为已然十足相似了,哪知晓如今来了一个名字一模一样的? 宁雅尖声道:“你凭什么叫叶宁?你不许叫叶宁!” 叶宁差点被他气笑了,自己不叫叶宁能叫什么?自己不只是叫叶宁,而且正是他们口中,当今天子心中的白月光,那个去世三年的心尖痣。 正说话间,外面有人跑进来,着急忙慌的道:“雅哥儿……啊!” 他这般说着,宁雅本就不顺心,劈手扇了一个大耳光,呵斥道:“都说了唤我宁哥儿!你们是聋了!还是痴了!?” “是……是……”对方连忙应声:“宁哥儿……程郎主来了驿馆。” “程郎主?”宁雅的眼神登时亮堂起来。 叶宁一听这三个字,下意识便想到了程昭,他认识的人中,只有程昭姓程。 一个哥儿道:“程郎主是什么人?” “要不说你是小地方来的呢,程郎主你都不知晓,”那人无比自豪的介绍着,满脸都是向往与爱慕:“程郎主便是程家最年轻的郎主啊!程郎主乃是当今圣上的族弟,昔日里程皇后的亲侄儿,身份尊贵,地位尊崇,与圣上那是过命的交情。十常侍被除掉之后,程家重振雄风,他变成了一族之长,如此年轻,又俊美潇洒,嘻嘻……不知多少贵女贵哥儿都踏破了程家的门槛,挤破脑袋也想做程家夫人夫郎呢!” 果然是程昭。叶宁对上号了,绝对是程昭不错。 好几个美人躁动起来,道:“咱们入京如此不易,能不能见到天子还是一回事儿,若是……若是能跟了程郎主,也是好的呀!” “谁说不是呢。” “而且我听说程郎主十足好相与,风流倜傥,说不定……啊呀好羞呀!” 皇上只有一个,且三年来不曾扩张后宫,都听闻皇上是一个专心朝政,不喜风月之人,心肠是用铁石打磨而成。虽美人们前扑后拥的入京城贺寿,可是谁也没有把握,若是落选,便要灰溜溜的回去,不如…… 不如在程昭面前现弄现弄,若是入了程家也算是鸡犬升天了。 宁雅立刻整理了自己的衣袍与鬓发,一时间忘了针对叶宁,转身走出大堂。 他迈出去,步伐突然顿住,转头对身边的哥儿说了几句什么,笑起来,道:“你快去。” “是,宁哥儿。”那哥儿立刻折返回来,也不理会叶宁,突然伸手去关门。 嘭——!! 大堂的木门被他们关闭,竟还从外面落了锁。 叶宁跑过去,使劲晃了晃大门,堂中还有好几个没能及时跟出去的人,全都拍门大喊。 “为什么关门!” “放我们出去啊!” “开开门,快开门啊!” 宁雅的笑声传来,隔着厚厚的门板,笑道:“你们几个啊,都是不入流的货色,穷乡避壤来的,穷山恶水的刁民,如何配见程家最年轻的郎主?真怕你们丢人现眼,惹得程郎主不快。” “就是啊,你们还是在里面呆着罢!” “别丢人了!” 被关在堂中的几个哥儿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怎么办啊!程郎主尚未娶妻,万一真的是来相看的,我们……我们岂不是错过了好时机?” “放我们出去啊!开开门……” 叶宁则是挑了挑眉,按照他对程昭的了解,程昭绝不是来驿馆相看美人的。 程昭的鬼点子最是多,平日里和叶宁也很有话题,叶宁觉得程昭此次前来驿馆,怕是没有什么善意。不只不是来相看美人的,说不定还是来捉弄美人的。 毕竟各地官员找了一堆的美人送入宫中,名义上是贺寿,实则呢?不就是为了把美人们塞进蒋长信的后宫么? 中秋节是团圆节不假,是太皇太后的寿辰不假,但也是叶宁的忌日,在这样的日子里,各地官员一心给蒋长信塞美人,程昭如何能受得了? 与叶宁猜测的无错,程昭的确不是来物色美人的,而是来捣乱的…… 叶宁并不着急,在堂上坐下来,静静的等了一会子,便听到…… “啊——” “啊呀!” “我的衣裳……” 惊叫声一串儿接着一串儿,穿透性极强,纵使叶宁被关在内堂之内,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很快的,脚步声嘈杂而来,轰隆一声,大门被打开,以宁雅为首的几个哥儿从外面跑进来,他们灰头土脸,身上淌着茶水,甚至有人的脸上该粘着茶叶子。 “气死我了!”宁雅抖着袖袍上的水:“我乃堂堂转运使家中的贵哥儿!这个程昭,不就是仗着有皇上的庇护么?竟敢如此消遣与我!” “雅……不不,宁哥儿,慎言啊!” “正是,程郎主那是……那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这话若是传出去,怕是……” “怕什么?!”宁雅梗着脖子,道:“我父乃是转运使,身居要职,程家不过是个没落贵胄!我还能怕他?” 叶宁淡淡的道:“方才你可不是如此说的。” 的确,宁雅没见过程昭之前,满眼都是爱慕向往,还夸赞程昭乃是最年轻的宗主,现在却自己打自己的脸。 宁雅狠狠瞪着叶宁,道:“你这个刁民!村夫!现在便给我打哪里来,便滚回哪里去!” 叶宁并不理会宁雅的无脑输出,道:“我乃进宫祝寿之人,凭证一清二楚,凭何你一句话,便要我离开京城?中秋佳节近在眼前,若是真的闹出了什么事端,我倒想看看,是转运使担得住,还是你雅哥儿担得起。” “你!!”宁雅指着叶宁,道:“唤我宁哥儿!” 叶宁并不说话,只是笑了笑,转身离开大堂,往自己下榻的屋舍而去了。 叶宁进了屋舍,这一路赶来,脚程颇快,叶宁的身子实在吃不消。虽已经过去三年,叶宁也已然重生,但他发现自己的身子还是那副身子,柔弱不能自理,稍微累一些便吃不消。 叶宁躺在榻上,今日未能见到程昭,心想这不是法子,必须想一个对策才是。 进宫贺寿是如今唯一可以见到蒋长信的方法,叶宁的眼眸微微转动,若是可以让蒋长信食到自己的手艺,蒋长信必然会认出自己。 “也不知……”叶宁想着,也不知这三年蒋长信的恶食之症有没有复发,过得好不好。 叶宁一睁眼便过去了三年,对于他来说,只是弹指一瞬,但对于蒋长信来说,则是实打实的三个春秋岁月。 叶宁休息了一日,养足了精神,第二日便找了青田村的官员。 那官员显然也被宁雅为难了,他只是青田村的地方官吏,无权无势的,也没什么靠山,就想着靠着叶宁鸡犬升天呢,可是眼下举步维艰,刚一如京城,便被转运使家中的贵哥儿针对。 官员唉声叹气的,叶宁道:“大人不必如此苦恼,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那官员道:“你有什么法子?如今咱们在这里被排挤,进献寿礼之人何止千千万万,他们只要动一点点小小的手段,皇上怕是都不知青田村的人前来贺过寿!” 转运使想要捏咕一个村子来的官吏,那还不容易? 叶宁道:“大人无须忧心,只要大人能帮助叶宁进入宫中膳房,为天子做一味小食,到时候不管是谁使绊子,天子必然会亲自来见叶宁。” 那官员奇怪的看着叶宁,道:“什么?进入膳房?” 叶宁点点头,道:“大人您难道忘了么?三年之前,天子的结发夫郎便是进宫献寿,为太皇太后老人家进献了一味芋泥奶茶,若是大人能帮助我进入膳房,中秋之夜,叶宁也做成同样的奶茶,天子被勾起往事,必定会问起理膳之人。” 叶宁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有自信的,不管是谁使绊子,只要蒋长信吃到自己做的吃食,叶宁相信,他定然会认出来。 那官员琢磨道:“你想进入宫中的膳房,这倒是容易了,我有一个老乡,便是宫中的膳夫上士,若我托他帮忙,倒是便宜的。” 那官员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总比打道回府的强罢? 他立刻去安排,过了两日便得到了消息,说是膳房那面回话了,答应了官员的请求。 * 中秋之夜,团圆宫宴。 “啊呀,宁哥儿穿这一身真真儿好看!” “就是啊,我从未见过宁哥儿这般美艳之人,必能博得圣上的青眼!” “若是宁哥儿往后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呀。” 第163章 隔着大老远儿,叶宁便听到了那些美人吹捧宁雅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嘹亮。 叶宁走出来,宁雅翻了一个白眼,笑得花枝乱颤,道:“哎呦,这不是青田村儿的那个,上不得体面的村夫嘛!你恐怕还不知晓,嘻嘻……” 他得意极了,道:“你的名字,从献礼的名册上……除掉了呦!” 叶宁一点子也不惊讶,自从自己踏入馆驿的第一步开始,宁雅便开始针对自己。他的父亲是转运使,不能说只手遮天,但的确是这些美人之中,家世最深厚,家财最殷实的一个,否则旁人也不会如此巴结他。 转运使贿赂了京城的官员,塞了一些好处,京城的官员便在簿册上动了手脚,将叶宁的名字删了去。 宁雅道:“青田村人氏叶宁,突发恶疾,无法进宫献寿,已然折返回去喽!” “你呀……想要入宫,做梦罢!” 宁雅说完,只觉得十分解气,拢了拢自己袖袍,又是笑得花枝乱颤,转身离开了馆驿,登上车马,往皇宫而去。 宫中来接的车马都停在门口,有官吏负责登记,上车一个人便把名字圈起来,果然,那名册上本是有叶宁的名字,可此时已经被打了黑疙瘩,涂掉了。 叶宁根本没想可以顺利入宫,他已然准备了后手,但此时还需要装装样子的,道:“为何没有我的车马?” 宁雅打起车帘子,完全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道:“都说了,你想进宫献寿,下辈子罢!不要与他废话了,快走罢,可别误了我见天子的时辰。” 咕噜噜—— 车马动起来,撇下叶宁,粼粼的往皇宫而去。 叶宁挑了挑眉,等车马一走,立刻收敛了“委屈”的表情,往馆驿的后门而去。 “你可来了!”青田村的官员早就在等了,旁边停着一辆很简易的辎车。 这车子不是运送美人的,而是运送食材入宫的辎车,因此有些简陋。 官员催促道:“快上车,我与膳夫上士都说好了,你进了宫,直接去膳房,他们给你留了台面,还给你准备了奶茶的食材。” 他说到此处,有些子为难,道:“只是这芋泥奶茶的方子,你可做的?” 自从三年前叶宁“去世”,任何人都没有再喝过芋泥奶茶,那是叶宁最后做的吃食,众人似怕触了天子的眉头,芋泥奶茶好像成了禁食,谁也不敢提起一嘴。 叶宁笑道:“大人放心。” 他登上辎车,辎车不能走皇宫的正门,而是从西侧角门入宫。 辎车停在公车署,正巧了,宁雅也刚刚到,众星捧月的下了车。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叶宁,还在沾沾自喜的道:“那个臭村夫,也敢与我斗,哼!” “是啊是啊,就那个村夫,真是个善于心机的,竟还改了自己的名字,谁知他以前叫什么狗蛋牛屎的!” “便算是工于心计,还不是被咱们雅……宁哥儿挡在了皇宫门外,一个粗人,根本不足为惧!” “就是呢,今日献寿的头筹,还得是咱们宁哥儿!” “那我们可要预祝宁哥儿,今日得封皇后了?” “讨厌,”宁雅被哄得团团转,道:“你们真是的,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呢,别瞎说。” 然而宁雅完全不知,他们口中的村夫,此时已然顺利入了皇宫,且就在同一个公车署中。 宁雅欢心又羞涩的离开,完全没有看到叶宁,还以为解决了心头大患,整个人都十足轻松。 叶宁挑了挑眉,没有搭理宁雅,现在可不是强出头的时候,还是去膳房要紧。 因为官员的打典,那个膳夫上士亲自前来等着叶宁。一来他是想要卖面子给同乡,膳夫上士其实是奴籍出身,出身没有比青田村的官员高贵,但是混到如今,也算是个膳房里的小头领,若是能帮衬帮衬,也是有脸面的。 这二来,膳夫上士从未见过旁人做芋泥奶茶,若是真的有人会这方食谱,能讨得天子的欢心自己也有利可图。 因而膳夫上士十足上心,亲自跑过来迎着叶宁。 “你便是青田村来的?” 叶宁点点头:“回大人的话,是我。” 膳夫上士上下打量叶宁,满意的点点头。他是个上士,严格来说不能称作大人,但叶宁开口很好听,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又见叶宁回答的十足有条理,像是见过大世面的,一点子也不局促,便更是满意了。 膳夫上士道:“你随我来罢,在宫里行走,不要乱看,不要乱言语,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儿。” 叶宁答应道:“是,叶宁都听大人安排。” 叶宁从后门走出公车署,出了后门不远处,便是宫中的膳房了。 他刚走出去,正巧有人从正门走入了公车署。那人一身黑衣,腰配金色腰带,束缚着挺拔精瘦的腰身,别看高挑,但那衣带之下筋肉盘踞,一看便是个练家子。 今日是中秋佳节的日子,宫中摆宴,规格也不小,于渊身为执金吾,统领金吾卫,与绣衣司一起维护宫中的秩序。 公车署来来往往,耳目嘈杂,于渊特意前来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贴的地方。 他刚走进来,便看到一道眼熟的背影。 于渊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面突然一凛,微微蹙起眉头,那个背影实在太熟悉了,似曾相识,只不过过去了三年,让于渊一时有些怔愣,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做什么发呆?”有人走过来,拍了一下于渊的肩膀。 来人穿着华贵,俨然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正是程家最年轻的宗主程昭。 程昭顺着于渊的目光看过去,但什么也没有看到,叶宁早就随着膳夫上士离开了公车署,奇怪的道:“看得如此专注,我走过来你都不知晓……” 他眯起眼睛,道:“哦——我知晓了,怕是在看哪家的美人儿罢?这次中秋宫宴,来的美人儿可真不少呢,咱们于统领平日里看起来不近颜色,一副正派的模样,谁知道背地里什么模样呢?眼睛都给看直了!” 于渊侧头盯着他,程昭道:“干嘛!我说的不对么?” 于渊没有说话,突然拉住程昭的手腕,将人拽到公车署的角落,伸手一楼,直接将程昭扛起来,带上一辆常年停在角落的缁车。 “你做什么?”程昭吓了一大跳,他虽也会武艺,但绝对不是于渊的对手,小鸡崽儿一般被抗上去,丢在马车中。 “你……唔!”程昭没来得及说出第二句话,于渊的容颜突然放大,结结实实的吻在程昭的唇上。 程昭吓得不轻,一帘之隔是来来往往的贺寿人群,而他们却在马车中拥吻,但凡有一阵大风吹过,都能将轻飘飘的车帘子吹起来,就好像……好像偷情一样! “你疯了!”程昭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嗓音,使劲抵着于渊的胸口,就怕他再次发疯。 “呵呵……”于渊轻笑:“你方才不是吃味儿了么?” “你……你才吃味儿,”程昭推开他,道:“我要去见主子爷了,你走开!” 程昭和于渊来到路寝宫门口,程昭的嘴唇还红彤彤的,唇瓣殷红充血,一看便知方才做了什么好事儿。 程昭嗽了嗽嗓子,这才走进去,道:“主子爷,宫宴献寿的名册,您需要过目么?” 他说着,将一个册子呈上去。 蒋长信只是看了一眼,啪一声,随意丢在一侧,道:“宁宁才去了三年,各大氏族便如此着急给朕扩充掖庭。” 罢了,冷笑一声,根本没有再看那名册一眼。 只是蒋长信没有看到,被丢在一侧,敞开的名册上,分明有叶宁的名字,被涂成一个黑疙瘩…… 第78章 生米煮成熟饭 叶宁进了膳房,膳夫上士道:“你就用这个台面,不要乱走,做好了奶茶,自然有人端去宫宴,旁的多余事情,你便不要管了。” “是。”叶宁点点头答应下来。 哐当——!! 一声闷响,旁边的膳夫不知怎么的,突然失手打翻了一只食盆,幸而里面是空的,并没有盛装东西。 “做什么毛手毛脚的?”膳夫上士呵斥:“今日是中秋寿宴,若是惹了事儿,可有你们好看的,都给我仔细一些!” 那打翻盆子的膳夫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叶宁,一点子也没有听到膳夫上士的呵斥,喃喃自语的道:“太像了……这……太像了!” 膳夫上士奇怪的道:“中邪了不成你?回神了!” 膳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赔罪:“对不住对不住,是小人一时走神……只是、只是这位与当年圣上的结发夫郎,生得太像了……太像了……” 原来这膳夫三年前就在膳房之中做工,三年都未曾升迁过,他竟是见过叶宁的。 叶宁对他没什么印象,因而一时没有认出来。 膳夫上士眼睛一转,面容生得相似,名字也一模一样,若是手艺出众,绝对能讨圣上欢心,这笔买卖稳赚不赔了。 第164章 叶宁开始做奶茶,工序其实很简单,食材也都准备好了,没一会子功夫便做好了成品,装在琉璃杯盏之中,还插了竹制的吸管。 因为是太皇太后的寿宴,老太太和太上皇都会出席,因而叶宁做了好几份奶茶。 那膳夫看到芋泥奶茶,更是感叹道:“神了!神了!不只是生得一模一样,连手艺也是如此一模一样!” 膳夫上士很是欢心,让传膳的小太监前来端上奶茶,叮嘱道:“小心一些,仔细一些!不要碰坏了,轻点轻点,勿要破坏了这芋泥的形状。” 小太监们端着奶茶离开,膳夫上士笑道:“好了,近日有劳你了,大家伙儿也歇一歇,等燕饮开始,恐怕还有加菜的活计,到时候有的忙了。” 膳房中热火朝天,燕饮大殿同样热闹非常。 三年如此过去,太上皇退位,今年是新皇即位后的第一个中秋宫宴,也正是臣子们巴结讨好,歌功颂德的好时机。 谁不知晓,新皇梁策上位,那可不比太上皇那个软骨头,行事作风是雷厉风行,一丝不苟,朝中的臣子们除了敬重,更多是的畏惧。 羣臣想要讨好新皇,奈何找不到门道儿,便一心想要将自己家的女儿哥儿塞到后宫去,若真的能得到垂青,便可以发展壮大外戚团体。 今日中秋宫宴,不像是庆贺团圆的,也不像是给老太太过寿的,反而像是百花争艳的燕饮,一众贵女公子花枝招展,一个打扮的比一个娇艳万分,就盼着新皇能多看他们一眼。 蒋长信将名册扔在一边,根本没有多看一眼,起身道:“今日是曾祖母的寿宴,朕若不出席恐怕不妥。” 今日不只是太皇太后的寿宴,还是……叶宁的忌日。 御驾进入燕饮大殿,太上皇已经在座了,太皇太后被宫人扶着,慢悠悠的坐下来,招手道:“策儿,快,来这里,坐老身跟前儿。” 相对比起太上皇,太皇太后自然更喜欢雷厉风行的曾孙蒋长信,对蒋长信那是和蔼可亲的。 蒋长信走过去,首先拜见太上皇,然后才坐在太皇太后身侧,燕饮很快开始了。 宫人鱼贯而入,献上珍馐美味,蒋长信以前有恶食之症,虽被叶宁治好了,但这三年还是有些反复,只要不是叶宁做的吃食,他对食物根本不怎么上心。 哒…… 琉璃杯轻轻的摆在案几上,蒋长信的目光一拢,阴测测的道:“谁让膳房做奶茶的?” 小太监咕咚跪在地上,磕头道:“小臣知错,小臣知错!小臣这就撤下去……” “且慢。”太皇太后道:“策儿,今日是佳节,算了。” 蒋长信也不想打扰老太太的雅致,耐着性子点点头,挥手让小太监退下去。 蒋长信是不会喝奶茶的,但凡看见这种东西,都会勾起他对叶宁的回忆,尤其……今日还是叶宁的忌日。他双手搭在膝盖上,不着痕迹的紧紧攥拳,似乎在克制着内心不安宁的波浪。 太皇太后看得出来,这三年来,蒋长信虽很是平静,每日对朝廷之事殚精竭虑,好似只对朝政上心一般,其实是因为蒋长信不想分出心思放在旁的地方,只要有空闲下来,他都会思念叶宁。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他是担心曾孙儿的,再这样下去,也不知他的身子撑不撑得住,便算是身子撑得住,心窍也撑不住了。 太皇太后端起奶茶来,轻轻的呷了一口,这只是她下意识的动作,哪知晓…… 太皇太后狠狠一愣,三年前她喝过芋泥奶茶,口味香甜,醇厚,还有那芋泥的滋味儿,奶呼呼黏糊糊的,说不出来的甘甜回味。 后来膳房也学着给太皇太后老人家做过芋泥奶茶,都不是那个滋味儿,不够地道。 太皇太后不会理膳,所以她不知晓,之所以膳夫做的没有那么“地道”,并非是食材或者工序的问题,奶茶很容易复刻,只要稍微用心,食料讲究,都可以复刻成功。 缘故其实很简单,是因为膳夫们觉得老太太年纪大了,口味清淡,因而放的糖很少很少。叶宁却知晓,太皇太后喜爱甜食,若是放在现代点奶茶,全糖都不行,得多糖。 糖度上来,滋味儿自然更加浓郁。 太皇太后一年到头的饮食都很清淡养生,如今过生辰,怎么也要让老人家欢心欢心,放纵放纵才是,于是叶宁在奶茶里放了全糖的糖量。 “这……”太皇太后惊讶的盯着琉璃杯。 蒋长信奇怪的道:“曾祖母,可是有什么不妥?” 一旁的小太监很是害怕,抖得差点筛糠,刚才端上奶茶的时候,皇上明显不欢心了,如果奶茶不好喝,再惹了老寿星不欢心,那可就……可就完了! 太皇太后回过神来,对蒋长信道:“策儿,你快尝尝,尝尝看。” 蒋长信无心饮奶茶。 太皇太后亲自端起来,递给蒋长信道:“快尝尝,尝尝。” 蒋长信无奈,不想驳了老寿星的颜面,干脆轻轻的抿了一口。 一双阴沉的眼目突然眯起,凝聚着说不出来的光芒,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震惊、狐疑,甚至是不敢奢望的欣喜! 嘭! 蒋长信突然站起身来,吓得小太监咕咚一声又跪下来,差点大喊皇上饶命。 蒋长信道:“这奶茶是谁做的?” 小太监一脸迷茫,道:“是……是膳房做的,听说是……是……膳夫上士新加的菜色,具体是哪个膳夫,小臣也不知。” 蒋长信道:“去把那膳夫给朕传来。” “是!”小太监赶紧应声,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圣上的话便是圣旨。 蒋长信突然又道:“不必传来,朕亲自去看一看。” 太上皇蹙眉:“策儿,这恐怕不妥罢,今日可是太皇太后的寿宴,你如此缺席……” 太皇太后却知晓蒋长信在激动什么,那奶茶的滋味儿,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如此醇厚香甜的味道,太皇太后喝一口就认出来了。 虽然太皇太后知晓,叶宁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但是若能调动曾孙儿的心思,也是好的。她真是怕曾孙儿日复一日的忙于政务,哪一天会吃不消。她亦不想看蒋长信如此消沉下去…… 太皇太后笑道:“无妨,今日过节嘛,欢心便好了,策儿,你去罢。” 蒋长信对太皇太后深深一拜,大步离开了燕饮大殿。 “怎么回事?” “皇上去何处了?” “咱们还没献寿呢……” 献寿的美人们纷纷侧目,小声议论交谈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哥儿,你可知发生了何事?皇上这就走了,我们还要献寿么?” 宁雅排在献寿队伍的最前面,看到蒋长信离开,气得哼了一声,也快速离开了燕饮大殿。 “天大的好消息!好消息啊!” 小太监钻入膳房之中,呼呼喘着气,满头热汗:“皇上饮了奶茶,异常的喜爱,特意要来见一见做奶茶之人呢!” “什么?”膳夫上士惊喜万分:“皇上……皇上真的要来膳房?你没听错,皇上要来膳房?” 膳夫上士反复确认,小太监道:“没错没错!快拾掇一下,皇上马上就要到了!” 膳夫上士欣喜异常,道:“宁哥儿,你可真是厉害的!竟能叫皇上的千金之躯移驾膳房,真可谓是古今第一人啊!快快……你去换个衣裳,别让油烟冲撞了圣驾!” 叶宁没有来得及答话,有人走进来,冷笑:“换衣裳?!好啊,真是你这个贱人从中阻梗!” 走进膳房之人,可不正是宁雅? 宁雅身边带着许多人,气势汹汹而来,瞬间将膳房围了个水泄不通。 “好啊,你这个贱蹄子!竟然偷偷跑进宫来,还在背地里做这种腌臜的事儿,妄图勾起皇上的兴致!便是因为你的那一杯奶茶,皇上连我们的献寿都不看了!” 他抬起手来,指着叶宁,道:“我父亲乃是转运使,不防告诉你们,就连太上皇,也想撮合我与陛下,让我来做皇上的夫郎,大梁皇后的位置,只能是我的,而不是你这个卑贱的下人!” “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 宁雅身边的人立刻应声,冲上前去。 膳夫上士干笑:“贵人息怒!息怒啊!您有所不知,皇上马上便要移驾膳房,点名要见做奶茶之人,您若是现在绑了他,恐怕……恐怕不妥……” 宁雅冷笑:“是啊,你也说了,皇上要见做奶茶之人,而那个做奶茶之人……是我!” “给我将他绑了,塞上嘴巴不许说话,其他人都轰出去!谁敢与我们宁家作对,便是与太上皇作对,你们自己掂量着罢!” 叶宁虽然会一些手段,但那些人多,还都是练家子,叶宁那小身板儿根本拧不过他们,双手立刻被绑在身后,根本无法动弹。 膳夫上士也没有了法子,还有其他膳夫,见到宁雅气势汹汹,还抬出了太上皇撑腰,谁敢多说一句?均是垂下头,被赶出了膳房。 第165章 宁雅整理了自己的衣裳,又摸了摸头发,站在膳房之中,准备顶替叶宁的功劳,冒充那个做奶茶之人。 很快,踏踏踏的跫音而至,蒋长信走入膳房。 “宁儿拜见陛下!”宁雅立刻跪下来,声音柔柔的,软绵绵,羞涩万分的作礼。 蒋长信只是看了一眼,那雀跃的眼神瞬间熄灭,好似冷水浇灭了的火焰。 不是宁宁…… 蒋长信沉声道:“奶茶是你做的?” “回陛下,”宁雅腆着脸冒充:“正是宁儿做的。” 宁雅早就做足了准备,他知晓陛下心中放着死了三年的结发夫郎,而那个夫郎善于理膳,会做很多吃食。 他早就打听好了,于是侃侃而谈的道:“陛下,宁儿还会做很多吃食,除了芋泥奶茶之外,宁儿还会做片儿川、螺蛳粉、黄焖鸡,宁儿会的可多了呢。” 这些吃食,可都是叶宁当年的拿手菜,宁雅故意说出来,便是想借着叶宁的名头,让蒋长信多看自己两眼。 蒋长信并没有对此上心,都没有多看宁雅一眼,便准备转身离开了。 宁雅焦急万分,连忙给跟随在蒋长信身边的大太监打眼色。 那大太监以前是侍奉在太上皇身边的老臣,如今侍奉在蒋长信身边,其实是太上皇放在蒋长信身边的眼线。 太上皇和宁家亲近,想要撮合宁雅与自己的儿子,若是宁雅做了大梁的皇后,那么太上皇的势力也会更加稳固。 其实说起来,太上皇退位让贤,并不是主动的,而是被迫的。毕竟十常侍乱政,太上皇无能为力,一直被人诟病,三年前蒋长信力挽狂澜,在朝中甚为得势,连太皇太后也看重自己这个曾孙儿。 太上皇唯唯诺诺,抵挡不住朝廷的势力,碍于体面,终于提出了退位让贤,听起来还好看一些。 古往今来的那些太上皇,其实才是真正的天子,只要太上皇活着一天,皇上就要听太上皇的。可是他这个太上皇就是例外,蒋长信雷厉风行,手腕狠辣,哪里有他需要操心的地方?于是太上皇愈发危机自己的地位,想要拉拢朝臣,稳固自己的皇权。 太上皇相中了宁家,宁家的官位并不高,却是京城的转运使,油水丰厚至极,频频给太上皇进贡,太上皇自然欢心,便想让宁雅嫁入宫中。 大太监听从太上皇的安排,赶紧谄媚的道:“陛下,方才在燕饮之上,您都未动饮食,怕是不和胃口,不如……不如请这位宁哥儿,为陛下做一些好入口的吃食,垫垫胃罢!陛下日理万机,可别累坏了龙体,叫太皇太后担心呢!” 大太监很会说话,把老太太抬出来。 蒋长信今日都没什么胃口,只是朝食随便对付了两口,虽然胃中已经空空如也,的确饿了,嘴里却没有滋味儿,什么也不想吃。 这叫他又想起了叶宁,遥记得当年叶宁还未成为蒋长信的夫郎,蒋长信恶食之症发作,叶宁便给他做了一道粥水开胃,那香甜润口的粥水一下肚,果然开胃的厉害。 蒋长信回忆起来,顺口道:“那便做一道美龄粥罢。” “美……”美龄粥?宁雅呆愣在当地。 美龄粥是什么? 叶宁从没在饭馆卖过美龄粥,只是每次蒋长信不舒服的时候,都会给他熬这粥水,因此乍一说出来,宁雅根本不知是什么。 蒋长信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抱什么希望,宁雅却打肿脸充胖子:“美、美龄粥啊,宁儿会的,会做的!” “你会做?”蒋长信眯起眼目,他问过很多人,都不知美龄粥为何物,就连宫中御膳房的膳夫们,也不知美龄粥该怎么做,简直闻所未闻。 毕竟美龄粥不是这个年代的产物,隔着十万八千里,自然没人知晓是什么吃食。 蒋长信道:“好,即使如此,你便做来。” 大太监笑道:“陛下,膳房油烟之地,还请陛下移步旁边的偏殿,等宁哥儿做好了,再将粥水献给陛下。” 蒋长信点点头,走出膳夫,自始至终也没有发现叶宁。 大太监送走蒋长信,立刻折返回来,低声对宁雅道:“太上皇老人家已经全都安排好了,偏殿里焚了助兴的香料,我将宫人全都遣走,你一会子做好了美龄粥,便亲自端过去,只等焚香发作,与陛下……干柴烈火,生米煮成熟饭,太上皇自会为你主婚!” 太上皇为了让宁雅做大梁的皇后,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可……可是……”宁雅却欢心不起来。 “可是什么?”大太监焦急的道:“这可是大好时机,机不可失啊!” “可是!”宁雅道:“我不会做美龄粥啊!” “什么!?”大太监震惊:“你不会?你方才不是应承的挺好的嘛?” 宁雅那是打肿脸充胖子,他压根儿没听说过什么是美龄粥。 大太监道:“管不得那么多了,你随便做一些粥水端过去,那焚香很烈……只盼望着到时候,陛下失去神志,没空搭理什么美龄粥罢!” 大太监说完急匆匆离开,留下宁雅心神不宁。 宁雅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立刻把膳夫都找来,叫他们做美龄粥。 膳夫上士为难的道:“美……美什么?小人真是闻所未闻啊!” 其他膳夫也纷纷摇头,全都没听说过。 宁雅气得跺脚,目光一转,对上了叶宁的眼眸。叶宁被绑着双手,嘴巴里塞着布巾,不能动,也不能讲话,但他气定神闲的,看起来并不着急。 宁雅指着叶宁:“我要问他话。” 一旁的人立刻摘掉叶宁口中的布巾。 宁雅趾高气昂的道:“你可会做美龄粥?” 叶宁淡淡的道:“自然会。” “你可不要诓骗我!” 叶宁一笑,道:“诓骗人的是你,你诓骗的还是当今天子,听说圣上的手段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若知晓你根本不会做美龄粥,别说当皇后了,欺君之罪,那可是要杀头的。” 宁雅浑身颤抖,眼眸来回来去的转动,道:“把所有人都轰出去,叶宁给我留下来!” 宁雅的人把膳夫们都轰走,只剩下叶宁一个。 宁雅道:“你来做美龄粥!我不只是抢你的奶茶,还要抢你的粥水!等你做好了粥水,我便端去给陛下!” 他笑起来,道:“你是做也要做,不做也要做!你能给宁家人办事儿,是你的荣光,否则我就……” 不等宁雅说完,叶宁一点子也不生气,道:“好啊,我替你做美龄粥。” “你……”宁雅震惊的道:“你答应了?” “自然,”叶宁点点头,很自然的道:“你也说了,你们宁家势力大,而且还是太上皇看中的,我一个平头百姓,胳膊怎么能拗得过大腿呢?” “你识趣儿便好!” 宁雅给他松绑,道:“别废话了,快做粥水。” 叶宁的双手恢复了自由,他瞥了一眼膳房外面,膳夫都被轰走了,只剩下宁雅带来的那些人,人多势众的,叶宁根本无法溜走。 他的眼眸染上笑意,想要抢功劳是么,有你好看的。 叶宁道:“这美龄粥其实很好做,需要一些山药。” 膳房里就有山药,他走过去,取来一筐山药,宁雅抻着脖子看,他虽然不会理膳,但总要看一看,万一皇上问起来,也不能一问三不知罢? 叶宁的笑意扩大,突然手一歪。 “啊呀!” 宁雅大叫起来,筐子倒了,山药从里面滚出来,丢了宁雅一身,上面还有泥土的渣子。 “你……你!”宁雅气急败坏的瞪着叶宁,指着自己脏兮兮的衣裳角。 叶宁一脸无辜,道:“这山药脏不是关键,关键是许多人对山药不服,沾染上皮肤很可能红肿瘙痒。” “什么!?”宁雅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自己的手背开始瘙痒了,也不知是不是心里问题,挠了两把,红肿愈发的扩大。 “好痒!好痒……” 叶宁道:“快去洗一洗罢,再找御医开点药,否则这怕是要毁容的。” 宁雅尖叫连连,外面的人赶紧冲进来,便看到宁雅手背通红,连脸面和脖子也红了,连忙簇拥着他们的主子,慌慌张张的去清洗,寻找御医。 叶宁在混乱中直接溜出膳房,根本无人注意他。 膳房外面没有人,膳夫都被轰走了,再往前走就是紧邻膳房的偏殿,门口也没有人。 方才叶宁听到了,大太监说偏殿里点了助兴的焚香,大太监将宫人都遣走,方便宁雅来送粥水“办事儿”。 叶宁心头着急,也不知焚香燃烧了多久,蒋长信有没有中招。 他顾不得那么多,轰隆一声推开殿门走进去。殿中没有点灯,黑压压的一片,隐约能闻到一股香气,很是雅致的香味,谁能想到竟是助兴的焚香。 叶宁只闻了一下,便觉得腹中烧烫,额角隐隐冒汗,连忙屏住吐息,用手捂住口鼻。 第166章 他刚想呼唤蒋长信,一条黑影突然从身后闪过,动作快速的犹如鬼魅一般,紧跟着脖颈一热,已然被一只滚烫的大手狠狠钳住。 嘭! 叶宁面朝里被粗暴的顶在殿门上,一只手掌狠狠扼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拧住叶宁的手臂,不让叶宁挣脱。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那嗓音如此低沉,虽叶宁背朝着对方,看不到对方的容貌,但绝对是蒋长信无疑。 蒋长信的嗓音带着一股阴鸷与嘲讽。 “胆子不小,竟敢给朕下药。” 第79章 重逢 叶宁背着身子,蒋长信阴鸷的嗓音就洒在他的耳边。 因为蒋长信用力扭着叶宁的手臂,一点子也不留情面,叶宁疼得冷汗直流,只觉手臂要断掉一般,竟是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蒋长信道:“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你这么大胆子……” 他说着,手劲儿粗暴的一拽,将叶宁反过来,想要看看叶宁的庐山真面目。 话到最后,竟然顿住了,蒋长信这次看得清清楚楚,虽然殿中没有点灯,昏暗的几乎不能视物,但蒋长信和叶宁距离很近,二人四目相对。 蒋长信立刻撞见叶宁因为疼痛而隐忍的面容,他微微抿着嘴唇,额角滑下汗水。 “宁宁……?”蒋长信的手劲立刻松卸下来,震惊的盯着叶宁。 “叶宁……是你么?”蒋长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目,三年来日日思念的叶宁,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知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他就那样定定的凝视着。 手臂被放开,叶宁狠狠松了一口气,蒋长信这一股子怪力,手臂差点被掰断了,他张了张口,刚想要给蒋长信解释一番。 还有,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将蒋长信带离偏殿。根本没有人给蒋长信下药,而是偏殿之中的焚香是助兴的香料,殿中味道很大,只靠着开窗通风是决计不行的。 叶宁的话还未出口,只是启开了双唇,“唔!”瞪大了眼睛,蒋长信突然吻了上来,含住叶宁的嘴唇,发狠的厮磨,带着一股失而复得的焦躁与不舍。 他的手臂好像铁箍子,紧紧抱住叶宁,将人揉在怀中,一丝一毫也不放松。叶宁被箍得太紧,而且此时绝对不是接吻的好时机,他想要挣扎,只不过蒋长信下意识抱得更紧,好似叶宁随时都会再次丢失一样。 叶宁也发现了,自己越是挣扎,蒋长信便越是焦躁,他干脆放软了身子,安抚性的回拥住蒋长信。这法子果然奏效,蒋长信焦躁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可因为叶宁的配合,蒋长信加深了亲吻,不知何时,叶宁的手臂无力,脑海混沌,丝丝的香气钻入鼻息,让他也变得焦躁起来,主动回拥着蒋长信。 是焚香…… 叶宁知晓是焚香起了作用,自己也吸入了大量的焚香,可是他已然没有力气推开蒋长信。从未有过那方面经验的叶宁,心窍中突然升起来星星点点的渴望,快速的滋生汇聚。 蒋长信似乎感受到了叶宁的配合,他的理智与意志力全都被冲垮,不只是被焚香左右,更是被失而复得的惊喜淹没。 “那个小贱蹄子!找到了没有?” 有声音从殿外传来,越来越近,嗓音尖锐且耳熟。叶宁一下子分辨出来,可不是宁雅么? 宁雅被叶宁泼了一身山药,麻痒难耐,衣裳上又都是土,这怎么能去见皇上?赶紧去找了御医,更衣看诊,御医给他开了一些清凉消肿的药膏,让他涂在红肿的地方,千万不要抓挠,只能静静的等待红肿消失。 宁雅挠了痛痒的地方,这么短的时间红肿怎么可能消失?但宁雅绝对不能错过太上皇安排的大好时机,于是硬着头皮找回来,结果…… 结果发现叶宁不见了! 宁雅的嗓音道:“找!就算是翻遍了整个皇宫,也要给我找出来!这个贱人!” 宁雅的嗓音已经到了殿门口,他怕是来找蒋长信的,哐当—— 是推门的声音。 蒋长信将叶宁压在殿门上,殿门也没有落闩,叶宁能清晰的感觉到宁雅推了一下殿门,殿门震颤了一记。 殿门沉重,加之叶宁还靠在上面,宁雅自然是没有推开殿门的。 “怎么回事?”宁雅惊讶:“殿门落钥了么?怎么打不开?” 叶宁被外面的嗓音吵闹的,找回了一点点理智,他想要推开蒋长信,但蒋长信根本不肯,他吸入了太多的焚香,此时已然没有了往日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只想要狠狠的亲吻叶宁,狠狠的占有叶宁,让他不能再离开,不能再消失。 蒋长信不管不顾,再次吻上去。叶宁耳朵里听着外面的吵闹声,羞耻的脑海炸烟花,但很快的,他也顾不得如此多,理智再一次陷落,只能软绵绵的回应着蒋长信的给予。 “怎么回事?” “难道皇上走了?” “都怪那个贱蹄子!快去给我找!找到了我非要打死他不可!!” 宁雅发了一顿脾性,脚步声渐去渐远,带着人走远了。 蒋长信已然不满足于这样的亲吻,他的眼睛赤红,带着浓浓的欲望,一把将叶宁打横抱起来,大步朝着内殿走去,将叶宁放在软榻之上。叶宁浑身绵软,吐息凌乱,微微的喘息着,双眼氤氲着湿漉漉的雾气,迷茫的对上蒋长信的双眼。 说实在的,他有些迷茫,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好。蒋长信不会给他迷茫的机会,嘶啦一声,直接扯开叶宁的衣带。轻飘飘的衣带顺着软榻的牙子,倏然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悄无声息的轻响…… 宫宴很是热闹,新皇却提前离席,再也没有回来过,太上皇还以为计策成功了,因而十足满意,酒过三巡之后,众人们才纷纷离去。 第二日一大早,宫门还未打开,程昭骑着马,慌慌张张的闯到门口,竟是要硬闯宫门。 “给我开门!误了我的大事,有你们好看!” “这……程大人,卑将们……”侍卫们也很为难,都知晓程昭乃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可是宫门还未打开,没有皇命私自打开宫门,那可是死罪啊,他们根本担待不起。 “怎么回事?”于渊听到吵闹的声音,走过来查看。 “大统领!”侍卫们拱手。 程昭道:“你来的正好,快给我开宫门!” 于渊皱眉道:“发生了何事?” 程昭满脸都是焦急,甩着马鞭子,道:“十万火急!” 原来程昭今日一早,突然听说了太上皇的计策。他的人脉很广泛,今日晨起之后,本是需要进宫去尚书省当值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同僚,随意聊聊天。 哪知道这一聊天,竟然聊出了太上皇的惊天大秘密! 那人也是听相熟的宫役透露的,毕竟准备焚香等等,还是需要宫役来准备的,在这个皇宫中,哪里有不透风的墙? 太上皇想要巩固自己在大梁的地位,因而看中了有钱的宁家,打算让宁雅做大梁的皇后,在焚香中加入有点催情助兴的药物。 程昭当即催马冲到宫门口,已然过去了一晚上,不知主子爷到底有没有中招。 于渊蹙起眉头,道:“你随我来。” 正门肯定是不能走的,于渊带着程昭一路从西侧角门而去,这一大早上,膳房的膳夫们需要提前运送新鲜的食材进宫,因而这个小门是开着的。 程昭自然顾不得自己“尊贵的身份”,立刻跟着于渊从宫役的通道入宫,一路飞奔向距离膳房最近的偏殿。 “应当是这里了!”程昭冲过去,使劲拍门。 “主子爷!!主子爷——” 偏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于渊侧耳倾听,道:“有吐息声,而且……是二人。” “什么?!”程昭震惊,除了主子爷,还有其他人?那不会就是太上皇看重的宁家人罢? “坏了坏了!”程昭气得提起一口气,狠狠一脚踹在殿门上。 轰隆——!! 殿门根本没有落闩,被这般大力的一踹,立刻轰然打开,程昭没想到这么轻松,一个踉跄差点栽进去。 于渊眼疾手快,一把搂住程昭的腰身,没有叫人跌进去。 二人闯入偏殿,因为是偏殿,并非坐北朝南,采光并不是太好,淡淡的日光泄露进来,朦朦胧胧,昏昏暗暗,把一切照得都不真实,只能隐约看到帷幔之中,有两条人影,缠绵交缠着,亲密的依靠在一起。 “啊!”程昭气得大喊一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家主子爷真的被宁家人玷污了! 经过了一夜,殿中的焚香早就燃尽,蒋长信听到动静,眯了眯眼睛,立刻清醒过来,抬头一看,是程昭和于渊。 程昭顾不得任何礼数,大喊道:“主子爷!您中计了!太上皇联合宁家的人,在焚香中给您下了药!” 蒋长信的眼目凌厉起来,宁家的人? 可昨日自己分明见到了叶宁,日思夜想的叶宁。宁宁与他亲密的拥吻,彻夜缠绵,难道……是幻觉?因为中了药,才把旁人看做了叶宁? 第167章 蒋长信心中狠狠一跳,如坠深渊,不断的下坠,第一次感觉到手心冰凉的错觉。 程昭自然看到了软榻之上还有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们,薄薄的锦被搭在他的身上,露出白皙的后背,脊背的线条柔软而细腻,说不出来的风流多姿。肩头上脖颈上,到处都是新鲜的吻痕,星星点点的,可见昨夜有多么激烈。 那人的鬓发散乱,遮盖着哭红的双眼,也遮住了众人的视线,一时竟无法分辨出到底是何人。 程昭气急败坏,一把拉住对方的手臂,将人从被子里拽出来,动作很是粗暴,一点子也没有怜惜,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不要脸的到底是……”谁…… 叶宁被吵醒了,刚刚睁开眼目,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突然被人拽了起来,正巧拽的还是昨日被蒋长信拧过的手臂,疼的嘶了一声,低呼出声,下一刻,便对上了程昭的双眼。 “叶……叶……”程昭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从嚣张的程家大宗主,一下子变得怂了,结结巴巴,一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 “叶宁?!”程昭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锦被哗啦一声掉落,露出叶宁更多的肌肤,暧昧的红痕更是精彩,斑斑驳驳的弥漫着,甚至叶宁的唇角还破了,殷红令他的嘴唇看起来更加明艳。 “宁宁……”蒋长信终于看清楚了叶宁,昨夜根本不是做梦,他彻底拥有了叶宁。 唰!蒋长信反应最快,一把拉过锦被,披在叶宁身上,将人从程昭手中抢回来,紧紧抱在怀中。 “啊!”程昭又是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双眼,还推了推于渊,道:“背过去!” 众人之中,于渊是最稳镇定的,他转过身去,非礼勿视。 “宁宁,真的是你!”蒋长信紧紧搂着叶宁,道:“你们先退出去。” 程昭涨红了一张脸,连忙答应:“哦哦,好……我们出去等……” 于是,拉着于渊赶紧离开,逃窜出了偏殿。 程昭又是好奇,又是欢心,又是兴奋:“于渊你说,主子没有死,对不对?他又回来了!” 于渊却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程昭。 “你……做什么?”程昭奇怪,于渊的眼神不善。 于渊凉丝丝的开口:“你方才,对主子又是看,又是摸,你说我做什么?” 程昭反驳:“我哪里摸了?你可别乱说,我当时不知是主子,所以才……”动作那么粗鲁,若是知晓是叶宁,程昭绝不会如此。 于渊却道:“我不管。” 程昭没好气:“你是无赖嘛!” 于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那便无赖给你看……” 二人退出偏殿,蒋长信紧紧搂着叶宁,道:“宁宁,真的是你,三年了……你消失了整整三年,怎么忍心抛下我?” “当年山底根本没有找到你的尸首,我便觉得你不会死,可是他们整整搜山一个月,都没有搜到你的踪迹……” 叶宁对上蒋长信的眼神,他的双眼充血,三年了,回忆起那件事情,蒋长信还是止不住的激动,一点子也不像平日镇定的性子。 叶宁身子酸软的厉害,也是为了安抚蒋长信,干脆靠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道:“我的衣裳呢?” “衣裳……”蒋长信举目寻找,两个人同时看到了掉在地上,撕扯的乱七八糟的衣裳,早就不能穿了。 叶宁想要去够衣裳上的玉佩,“嘶……”疼得一个激灵,脸色不由开始泛红。 叶宁根本没有那方面的经验,昨日又中了药,蒋长信的举止并不十分温柔,昨夜叶宁没有感觉出来,今日清醒过来,便觉得有些疼痛了。 蒋长信连忙道:“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叶宁指了指玉佩,蒋长信立刻欠身将玉佩够过来,递给叶宁。 叶宁道:“就是因为这个玉佩。” 玉佩上斑斑驳驳的都是血迹,但那不是叶宁的血迹,而是曲清烟的血迹。 叶宁道:“你可还记得,曲清烟会死而复生的术法?” 蒋长信点点头,的确,曲清烟两次死而复生,十足的诡异。但三年之前,蒋长信的人在山底找到了曲清烟的尸首,摔得乱七八糟,险些便分辨不出来了。 叶宁道:“若我猜的没错,这玉佩可以令佩戴之人死而复生。” 蒋长信震惊:“还有这样的事情?” 其实叶宁也不确定,毕竟叶宁和曲清烟都是穿书者,这一点的身份是特殊的。 叶宁道:“我与曲清烟掉下山崖的时候,便抓住了这枚玉佩,再醒过来,竟然在青田村的叶家。” 那时候,已经是三年之后了…… 叶宁觉得,或许自己是配角,而曲清烟是主角的缘故,所以玉佩与自己不是特别契合,曲清烟每次重生,分明最多一个月,结果叶宁却用了足足三年…… “幸好。”蒋长信紧紧的抱住他,道:“你回来了。” 叶宁也回拥住蒋长信,低声道:“我回来了。” 两个人静静相拥了一阵子,叶宁有些支撑不住,腰酸的厉害,还有难以启齿的地方,隐隐约约火辣辣的疼痛。 蒋长信看出了叶宁的疼痛,道:“宁宁,你快躺下来,昨夜我太着急了。” 叶宁的脸上通红一片,小心翼翼的躺下来,腰都要断了,躺下来舒服多了。 蒋长信道:“我去叫御医过来。” “别……”叶宁拉住他。若是叫御医过来,昨夜二人做的好事儿,不就要变得人尽皆知了么? 蒋长信知晓他脸皮儿薄,笑了笑,道:“好,那我不叫御医,我去管御医要一些伤药,一会子沐浴之后,为你上药可好?” 叶宁勉强点点头,道:“我自己……上药就好。” 蒋长信给他盖好被子,道:“乖,昨夜累着你了,歇息一下罢,我去去便回。” 叶宁真的太累了,昨夜的蒋长信毫无顾忌,叶宁也中了药,根本不知满足,两个人折腾到天边发亮,叶宁是哭着昏睡过去的,这会子精疲力尽,想要赶紧补一个觉才是。 叶宁闭上眼睛,蒋长信轻轻放下帷幔,这才转身离开了偏殿。 “主……”程昭见他出来,刚要开口。 蒋长信立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道:“宁宁歇息了,别吵醒他。” 程昭使劲闭起嘴巴,点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主子爷,我能进去见见主子么?” 蒋长信没好气的看了一眼程昭,道:“不可。” “为何啊!”程昭道:“我们也很想主子的。” 当然不可,因为叶宁没穿衣裳,那一身的吻痕,也没有清理过,再者,叶宁累了,正在歇息,总之蒋长信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叶宁。 蒋长信道:“今日尚书省不当值么?” 程昭一看,已然误了时辰,只好垂头丧气的道:“那好罢,臣告退了……” 蒋长信目送程昭和于渊离开,这才也离开,亲自去一趟御医署。 叶宁昏昏沉沉的睡着,很快便坠入了梦乡,混沌之中,突听嘭—— 叶宁微微蹙眉,一下子便从梦中惊醒过来,几个人大步从外面走进来,绝对不是蒋长信去而复返。 “好啊!!”一个尖锐的嗓音道:“你这个小蹄子!下贱货!!” 是宁雅! 宁雅冲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躺在榻上的叶宁,气急败坏的道:“我就说昨夜殿门怎么锁了?!是你!果然是你从中作梗!” “你竟然……竟然……” 宁雅也看到了叶宁的吻痕,更是气得癫狂,跺脚道:“我与陛下的事情,是太上皇应允的!我才是大梁的皇后!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卑贱的刁民,也敢与我争抢?!” “不要脸的贱东西!我便告诉你好了,即便是你爬上了陛下的床,那又能如何?陛下是绝对不会给你名分的!” 叶宁睡得正香,被吵醒了自然不爽,尤其这嗓音如此尖锐。也懒得与他吵,宁雅是太上皇授意,这其中牵扯到了太上皇,还需要蒋长信亲自去处理。 于是叶宁都没有多看宁雅一眼,平静的道:“说完了么?我很累,说完了便出去。” 那句“我很累”,简直便是炮仗,精准炸在宁雅的脸上,把宁雅的脸皮炸得稀巴烂。 “啊啊啊!!”宁雅尖声大叫:“你这贱种,我要杀了你——” 他冲过去,高高举起手,劈手就往叶宁的脸上扇。 啪! 宁雅没能得逞,在叶宁眼中,他就跟一只小弱鸡没什么区别,轻轻松松提手,一下子便握住宁雅的手臂,狠狠一甩。 “啊呀!”宁雅摔了一个大屁墩儿:“你敢打我!?” 叶宁冷笑一声,道:“打你?你还没见过我打人呢?滚出去!” 宁雅吓得一个哆嗦,没成想叶宁一个哥儿,竟然有这样的威严,但他不甘示弱,毕竟自己还带着人来的。 宁雅从地上爬起来,道:“你们还在看什么!?给我打他!狠狠得打他!把他这张狐媚子似的脸,给我扇肿了!扇烂了!我看他如何到处勾引人!” 第168章 “是!” 宁雅带的人从后面冲上来,刚要动手。 “放肆!” 有人从殿外大步而来,疾步如风,十足迅捷,正是去而复返的蒋长信! 蒋长信用高大的身躯遮住叶宁,拉起被子将叶宁严严实实的裹起来,这么多人,叶宁还未穿衣裳,岂不是要被看光了? 蒋长信昨夜虽与叶宁阴差阳错的成就了好事,但蒋长信更想要在自己清醒的时候,温柔小心的对待叶宁,而不是让叶宁吃痛受苦,这都是拜宁雅所赐。 而如今,宁雅还不知死活的找过来。 “宁宁……”蒋长信小心翼翼的道:“没事罢?” 叶宁摇摇头,小意思,自己还没动手呢,若不是因为身子酸软疲惫,有些子透支,这会子宁雅已然鼻青脸肿了。 宁雅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委屈的道:“陛下!这个卑贱的刁民根本配不上你,我才……” 不等他说完,蒋长信已然抬起头来,冷冷的盯着宁雅,道:“叶宁是朕的结发夫郎,这世上只有叶宁配得上朕。” 第80章 食髓知味 蒋长信见到叶宁的脸很红,担心的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可是哪里不舒服?” 叶宁也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抬手摸了摸,并不觉得烫,只是身子很疲惫罢了。 蒋长信立刻靠过去,用额头抵着叶宁的额头,道:“你发热了?” 叶宁一脸迷茫,发热了么? “来宁宁,快躺好。”蒋长信小心翼翼的扶着叶宁,让他轻轻的躺回去,仔细盖好锦被。 这一连串儿的嘘寒问暖,温柔又小心,哪里像是平日里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新皇,自从新皇即位,大多数人都没见到他笑过一下,更别提如此温柔了。 宁雅看着这一幕,胃中的酸意翻滚,滔天而来,道:“陛下!!他根本不是叶宁,你不要被他骗了,他只是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叶宁,故意勾引陛下的!使出一些狐媚子的手段,纯粹只是个卑贱的村夫……” 他说到这里,蒋长信抬起头来,眼神冷冷的凝视着宁雅,道:“掌嘴。” 宁雅吓了一跳,蒋长信的目光环视四周,森然的道:“怎么?你们听不到朕的命令,都抗旨不成?” 因为蒋长信想让叶宁安心休息,所以殿中并没有任何宫人,也没有任何侍卫,这才叫宁雅钻了空子冲进来,眼下四周都是跟着宁雅的人。那些人听到蒋长信的命令,起初是面面相觑,犹豫不定。 宁雅可是他们的主子,若是打了主子,以后哪里有好果子食? 可是,新皇的脸色很难看,若是不听命…… 几个人只是踌躇了一下,便不再犹豫,立刻上前,抓住宁雅的手臂,令他不能反抗。 “你们做什么?!”宁雅尖叫:“你们要反了么!?平时都是谁给你们饭吃!?” “对不住了主子。”那几个人为难极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甩起手来,啪—— “啊!!”宁雅惨叫一声,被狠狠扇了一个巴掌。 蒋长信满意的点点头,道:“他们若是抗旨不尊,那才是真的反了。” 他抬起手来轻松的摆了摆,道:“继续,朕没有喊停,便不要停下来。” 几个人恭敬的应了一声,继续抓住宁雅,啪啪的开始抽嘴巴。 “啊!别打了,不要打了……” “救命啊——” “陛下!陛下!我错了!宁雅知错了!” “宁雅也是太过爱慕皇上,所以才……才……” 蒋长信幽幽的道:“哦?爱慕朕,便给朕下毒。” “不不不!”宁雅使劲摇头:“不是下毒不是下毒,是下药……” 他的话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口,感觉自己掉入了圈套,竟然承认了这等龌龊的勾当。 蒋长信眯起眼睛,道:“你承认便好。” 宁雅面颊肿的老高,好似发面的馒头,说话都不利索,一张口便觉得生疼,哭着道:“陛下明鉴,明鉴啊……不是我,不关宁雅的事情,是……是太上皇……” 宁雅干脆把太上皇抖落了出来,就和叶宁说的一样,太上皇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想要拉拢有钱的宁雅,所以让安插在蒋长信身边的太监,在殿中点了焚香,加了助兴的药物,想要让宁雅和蒋长信生米煮成熟饭,可是谁想被叶宁破坏了。 宁雅说到这里,只觉得脱力,咕咚一声瘫倒在地上。 蒋长信不再看宁雅,温柔的对叶宁道:“宁宁,朕还是给你找御医过来罢。” 叶宁摇头道:“没事儿,只是有些困倦,想要补眠罢了。” 蒋长信知晓叶宁面皮子薄,所以不想见御医,道:“那好,你先休息,朕去处理一些事务,一会子便回来。” 叶宁知晓,蒋长信要处理的事务,自然是太上皇有关的事情,于是点点头,道:“不必管我,你去忙罢。” 蒋长信给叶宁盖好被子,甚至当着众人的面,在叶宁的头上落下一吻,与叶宁重逢,似乎心情不错,任是谁也无法打搅蒋长信的欢心。 叶宁脸上一红,瞪了一眼蒋长信,不过在蒋长信看来,绝对是宁宁给自己抛媚眼儿呢,真好看。 蒋长信一转头便冷下脸来,道:“把宁雅扣起来,去见太上皇,当面对质。” 宁雅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昏厥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想用昏厥搪塞过去,但蒋长信可不给他这个空子钻,让人将宁雅拖出偏殿,一路拖拽着离开。 太上皇的寝殿之中。 昨日燕饮,太上皇多饮了几杯酒,今日起得有些晚。 他刚一起来,蒋长信身边的大太监便过来了,太上皇心情不错,道:“昨晚……成事儿了么?” 那大太监笑起来,笑容颇为猥琐,道:“回禀太上皇,一准儿成事了,听宫人说,昨日陛下都没有离开过偏殿,我半夜过去了一趟,在外面偷偷的窥听,哎呦喂,那里面……孟浪的紧呢!” 大太监侃侃而谈:“都说陛下冷清冷性,若小臣说啊,就是陛下忙于政务,根本没有开窍儿,太上皇您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儿,往后里陛下懂得后宫的好处,还要感谢太上皇您呢!” “哈哈哈!!”太上皇笑起来,道:“那便好,我还以为皇儿是个什么硬石头,原来也逃不过这些床笫之事。” 他说着,又道:“毕竟皇儿没有从小养在我身边儿,这般大的年岁才回来,怕是以后与我不亲近,养不熟,若是有人能经常给他吹吹枕边风儿,倒也是好的!” 太上皇刚说到这里,突听轰——一声,殿门打开,有人不经通传直接闯了进来,那人阔步而行,一脸冷漠肃杀,正是他们口中养不熟的蒋长信! 蒋长信走进来,凉丝丝的道:“父皇这一大早上如此欢心,所谓何事?” 太上皇一愣,道:“策儿啊……你、你怎么过来了?” 蒋长信幽幽一笑,可是他的笑意根本没有达到眼底,甚至只是轻轻的扯了一下嘴角,道:“这不是来恭喜父皇么?您养了一条好狗。” 嘭!! 蒋长信劈手将什么东西砸在地上,是那只香炉! 大太监下意识捂住口鼻,太上皇也吓得后退了好几步,生怕香粉飞溅过来。 只不过香粉燃烧了一晚上,已然只剩下灰烬,便算是有点残余的味道,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蒋长信故意问道:“父皇何故躲避呢?难道……您知晓这其中装着加了料的香粉?” 太上皇自然不可能承认,打死也不会承认,装傻充愣的道:“什么?皇儿你在说什么?我实在是听不懂。” “无妨。”蒋长信侧目看向大太监,道:“父皇您听不懂,他一定能听懂。” 大太监吓得面无人色,咕咚一声跪在地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臣……小臣也听不懂……” “是么?”蒋长信道:“你在香炉中加东西的事情,还有许多宫役都知情,你若是搞不懂无妨,可以叫那些宫役过来,与你当面对质。” “不不不——”大太监吓怕了,使劲磕头道:“小臣也是……也是……” 他瞥眼看向太上皇,想让太上皇救他,可是太上皇眼睛一转,立刻一脚踹过去,道:“刁奴!原来是你干的?” 大太监被踹得一窜,直接滚在地上,他爬起来,对上太上皇威胁的目光,便知晓太上皇不想暴露,于是硬着头皮道:“是小臣……是小臣自作主张。小臣也只是、只是担心陛下思念结发夫郎,所以……所以才想找人为陛下排解郁结,陛下饶命啊——” “这么说来,”蒋长信道:“都是你一个人,自作主张?” “对对对!”大太监使劲磕头,他明白,只有抱住了太上皇,才会有人救他。 蒋长信却道:“但有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带上来。”他挥了挥手。 几个人押送着被打成了猪头的宁雅,从殿外便走进来。太上皇第一眼愣是没有认出对方是谁,道:“这是何人?!” 第169章 宁雅咕咚跪在地上,道:“太上皇,您给宁儿做主啊!为宁儿做主啊!” 太上皇一惊,这是宁雅?怎么被打成了这个模样?如今宁雅与蒋长信成没成好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蒋长信心狠手辣,揪住这件事情不放。 太上皇立刻否认:“我可不识得你,如何给你做主?” 宁雅愣住了,他知晓太上皇想要舍弃自己,宁雅一直以来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并没有那大太监如此逆来顺受,大喊着:“是太上皇叫人给陛下下药的,不关我的事!” “放肆!”太上皇呵斥:“胡言乱语什么?” 宁雅叫道:“陛下,是真的!千真万确,是太上皇!宁雅此次进宫献寿,虽有攀附之心,但绝想不到下药,是太上皇主动找到我,他说……他说可以让陛下与宁雅成就好事,事成之后,定然扶宁雅为大梁的皇后!陛下,饶了我罢!” 宁雅指着大太监又道:“他曾经是太上皇身边的老人,他都听太上皇的,药就是他下的,不信你问问他!陛下你问问他!” 太上皇被指控,丢光了颜面,狠狠瞪着大太监。 大太监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哐哐磕头,道:“陛下明鉴!陛下明鉴——是……是小臣,都是小臣自作主张,都是小臣……” 蒋长信冷笑一声,他明白这个太监是什么意思,他一力抗下所有的事情,便是为了让太上皇回头能捞他,可惜…… 蒋长信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蒋长信的嗓音低沉,带着一股冰凌的寒意,毫无慈悲与怜悯:“刁奴自作主张给朕下药,今日是下药,明日便是下毒,朕的身边如何能留下如此隐患?” 他的嘴唇微微张合,道:“拖下去,大辟。” 大辟便是砍头。 大太监一愣,结结实实的愣住了,侍卫冲进来拖住他的时候,这才反应过来,大喊着:“太上皇,救我啊!救命!小臣都是为太……” 不等他说完,太上皇又是一脚踹过去,呵斥道:“胡言乱语什么?快,堵住他的嘴再拖下去!” 侍卫刚要堵住大太监的嘴,蒋长信却道:“临终遗言了,其言也善,便让他说。” 大太监一脸死灰,再无所顾忌,尖声大叫:“是太上皇!是太上皇说陛下从小没有养在宫中,没有养在身边,陛下您一回来,太上皇便被逼迫退位,恐怕以后更没有好日子,所以才想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想要控制陛下!小臣也是奉命行事啊陛下!” 大太监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太上皇气急败坏:“住口!休得挑拨我与策儿的干系!” “哈哈哈!!”大太监突然笑起来:“你这个伪善的太上皇!当年扳不倒十常侍,窝窝囊囊的做阉人的傀儡!如今陛下扳倒了十常侍,你反而觉得是陛下抢了你的风光,退位让贤都是假的!假的!说到底是你没有本事,又眼红自己的儿子!!!” “反了反了!”太上皇呵斥:“拖出去!快拖出去大辟!” 蒋长信很乐意看到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的场面,挥了挥手,道:“拖出去。” 大太监一路高亢大笑,似乎想要在临终之前,把太上皇的伪善脸面全都揭露出去,让每一个宫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偏偏,蒋长信不让堵住大太监的嘴巴…… 很快,大太监被拖出去,咒骂的声音越来越远,咕咚一声,宁雅吓得瘫在地上不停磕头:“饶命啊!陛下,陛下饶了我罢!” 蒋长信看都没看一眼,道:“宁雅鞭笞三十,转运使教子无方,卸去官帽。” 鞭笞三十!宁雅一个哥儿,平日里娇滴滴的,连打嘴巴都受不得,更何况是鞭笞。普通的侍卫鞭笞三十,都要退一层皮,丢了半条性命,换成了宁雅,岂不是整条性命都保不住? 宁雅大哭大叫,蒋长信没有一点儿怜悯,冷漠的道:“拖下去。” 很快,殿中平息下来,只剩下太上皇粗重的喘息声。 太上皇又气、又怒、又惊、又怕,脸皮烧烫,却还是硬着头皮,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容,道:“策儿,为父……” 他说到这里,蒋长信根本不给他说完的机会,道:“父皇也累了,朕便不打扰了。” 说罢,一甩袖袍离开大殿。 蒋长信走出来,隐约能听到殿中砸东西的声音,想必是太上皇方才太过丢脸,这会子正在发邪火儿呢。 蒋长信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眯眼道:“那太监跟了父皇这么多年,便是养一条狗,也养出了感情。传朕的话,大辟之后,将头颅装在锦盒之中,送给太上皇。” “是!” 蒋长信轻笑一声,终于抬步离开。 他处理了事情,急匆匆往偏殿赶去,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叶宁。 到了偏殿门口,蒋长信放轻了声音,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就怕打扰了叶宁歇息。 叶宁仍然躺在榻上,盖着锦被,似乎没有听到蒋长信的脚步声,睡得很熟很沉。蒋长信走过去,只看了一眼,立刻皱起眉头,叶宁的脸色更红了。 他低头抵住叶宁的额头,果然,更烫了,滚烫一片,比刚才还要厉害。 “宁宁?宁宁!”蒋长信赶紧轻轻拍着叶宁的肩膀,但是叶宁完全没有反应,与其说是沉睡,还不如说是昏迷。 “糟了。”蒋长信心头一紧,立刻冲出殿门,想要找人去寻御医过来。 “主子爷!”一道声音传来,是程昭。 程昭方才被赶去尚书省当值了,不过今儿个没什么太多的事情,他处理完了,心里还是惦念着叶宁,好多的问题想要亲自问一问叶宁,干脆溜号出来了。 蒋长信见到程昭,根本没有心情问他为何“翘班”,而是道:“程昭,快去寻御医来!” 程昭奇怪的道:“陛下您病了?” 陛下身强体壮,生龙活虎的,不能够风流一夜就病了罢?你身子也……也太虚了。 蒋长信见他打量自己,没好气的道:“是宁宁,发热很严重,快去寻御医来!” 程昭大吃一惊,没有去寻御医,反而一把推开蒋长信,直接闯入了偏殿,道:“陛下你……你太……”笨了! 程昭看着面色殷红的叶宁,真的很想骂蒋长信太笨了,可这是大不敬欸! 程昭恨铁不成钢的道:“主子爷你糊涂啊!昨夜你可是把……把那个东西,留在主子身子里了?” 蒋长信一时没听懂,毕竟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要和族弟探讨这种问题。 程昭急得跺脚:“看主子这脸色,恐怕还流血了?那种事情之后,自然要清理上药啊,主子身子柔弱,哪里禁得住您这样的折腾,还不管不顾的。” 蒋长信恍然大悟,是了,昨夜因着中药的缘故,他的确有些粗鲁,今日早上醒过来才后悔不迭。只不过蒋长信并无这样的经验,所以也没想到要给叶宁清理,叶宁又是个“钢铁直男”,觉得没什么事儿,不至于如此娇气,于是演变成了这个模样。 程昭道:“我去叫宫人准备热汤,陛下您给主子清理一下,一定要清理干净,温柔一点,仔细一点,然后上了药,一会子等主子醒了,再服用一些退热的汤药,便可以了。” 蒋长信认真点头,一一记下来,狐疑的看了一眼程昭。 程昭说的头头是道,好像……很懂? 程昭被他盯得发毛,赶紧跑出去,道:“我很快回来!” 程昭去了一会子,宫人便抬着热汤进来了,汤浴的大桶安排在殿中,然后恭敬的退了出去。 程昭又走回来,这回连带着于渊也来了,于渊展开手掌,言简意赅的道:“外敷。” 是一只圆溜溜的小盒子,看起来是药膏。 蒋长信接过去,程昭叮嘱道:“陛下您小心一点,别再让主子流血了……” 不等程昭说完,于渊拉住他,道:“走了。” “诶!我还没说完呢,你放开我啊……” 很快二人退出偏殿,于渊还将殿门体贴的关了起来。 热汤加入了一些药材,温度也刚刚好。蒋长信走到软榻边,将叶宁抱起来,他几乎没穿什么,倒是很方便泡汤。蒋长信先将他小心翼翼的放进去,让他靠着桶壁,然后自己也除去衣物,迈了进去,方便给叶宁沐浴。 叶宁还在昏睡着,软得仿佛没有骨头,软绵绵的靠在蒋长信怀中,鸦发湿濡,连带着一双羽扇般的睫毛,也氤氲了许多水汽,蒋长信忍耐着心中的躁动,仔细小心的为叶宁清理。 “唔……”昏睡中的叶宁,发出一声难耐的轻哼。难以启齿的地方火辣辣的刺痛,但很快的,那种刺痛得到了缓解,反而变得有些舒服。 叶宁眼睫轻颤,缓缓睁开双眼,四周湿气朦胧,蒋长信已然帮叶宁沐浴完毕,将他重新抱回榻上,怕叶宁冻着,赶紧擦干净他的水渍,此时正在为叶宁上药。后面已经清理干净,凉丝丝的药膏涂抹上,果然便不是那么疼痛了,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第170章 叶宁缓缓的眨了眨眼睛,蒋长信还未来得及给自己擦干,鬓发潮湿,全部向后背起,露出他轮廓深邃的面容,身上都是水珠,随意裹上一层白色的里衣,此时里衣已然被浸透,呈现半透明的模样,勾勒着蒋长信挺拔而完美的身姿,尤其是那傲然的胸膛。 叶宁盯着蒋长信的胸口看了好久,蒋长信不知他在看什么,道:“宁宁,你醒了?哪里难受?程昭去准备汤药了,等一会子饮了药,再好好的歇息。” 他面色有些愧疚,道:“昨夜是我太过粗鲁,叫你受了伤。” 叶宁定定的看着蒋长信,抿了抿嘴唇,补眠了这么久,体力回笼了不少,加之后面也没有那么疼痛了,叶宁现在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个直男,昨夜分明与蒋长信发生了那样的干系,如今回想起来,没有半点子抵触,反而有些食髓知味。 叶宁没有回答蒋长信,而是慢慢伸出手,隔着薄薄的衣衫,从他被水珠浸湿的胸口一点点往上摩挲,指尖描摹,勾勒着肌肉的线条。随着叶宁的轻轻触碰,那筋肉更加鲜明,明显绷得更紧,犹如铁石一般。 “宁宁。”蒋长信一把捉住他的手掌,道:“别闹,再休息一下。” 叶宁却摇摇头,提起另外一只手勾住蒋长信的脖颈,稍微用力欠起纤细的腰肢,靠近蒋长信。蒋长信怕他病着动作吃力,赶紧搂住他的腰肢。 叶宁的的吐息倾洒在蒋长信的耳畔,低低的,声音很小,又有些轻飘飘,好像鸿毛一般,轻轻挠痒着蒋长信的心窍,笑道:“我还想再要一次。” 第81章 大婚 叶宁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既然是做梦,自然十分的大胆放肆,累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迷迷糊糊的昏睡了过去…… 隐约间,叶宁的耳畔传来低低的嗓音,好似错觉一般。 “陛下,您怎么能如此不心疼主子呢?” “主子发热还没好呢,你怎能……怎能又……唉!我都不好意思说!” “您得克制啊!主子身子那么弱,陛下你又不是不知晓,真的,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那是……程昭的声音? 叶宁很累,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可是不用眼睛去看,也知道耳边那絮絮叨叨的嗓音是程昭的。很具有辨识度的少年音,虽然压得很低,奈何实在太过清透,以至于叶宁在睡梦中都听得清清楚楚。 无错,程昭正在训人。 而挨训的,正是当今的天子,蒋长信。 蒋长信态度良好,双手自然下垂交叉在身前握住,程昭说一句,他便点点头,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 只不过蒋长信心里想要为自己辩解一番,是宁宁当时太热情了,搂着自己说再要一次。蒋长信又是刚刚开荤的人,血气方刚,本就已然忍耐的很辛苦,哪里禁得住叶宁如此的引诱?完全是勾一勾手指头,立刻就上钩了。 这些话儿蒋长信又不能与程昭说。 御医提着药囊走入殿中,蒋长信立刻松开交握的双手,那态度立刻就不一样了,好似独断乾坤,帷幄运筹之人,挺直脊梁。 御医压低声音,上前给叶宁看诊,果然只是身子弱了一些。这些天叶宁从青田村赶到京城,加之宁雅的缘故,馆驿都没有什么像样的饭菜提供给其他献寿的人,尤其针对叶宁,叶宁本就吃不好,休息也不好,如今便突然病倒了。 但并不严重,退热之后将养一段时日便好。 御医叮嘱:“这养身子是长久的活计,切不可贪多贪快。” 蒋长信一一记下来,御医开了汤药,很快便离开,吩咐医官署的人去熬药来。 叶宁迷迷瞪瞪的,听到太医叮嘱蒋长信的声音,迷茫的睁开眼睛,此时太医刚刚离开,叶宁一时没有醒过神儿来,双眼毫无焦距,不知该把眼神放在什么地方。 “叶宁!”程昭爆发出一声大喊。 他猛地推开站在旁边的蒋长信,一时间也忘了礼数,什么都抛在脑后,冲到叶宁身边:“你醒了?” “太好了!太好了!您没死!” “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我们找了一个月,只找到了曲清烟的尸体,根本没有看到你的尸体,我就说!” 程昭欢喜的简直语无伦次,说到最后,咚一声,干脆将叶宁紧紧搂在怀中。 叶宁:“……” 叶宁眨眨眼,又眨眨眼,这才找到了自己的嗓音:“程昭……” “哎!”程昭使劲答应了一声,道:“主子,是我!你还认得我,太好了!” 叶宁笑起来,道:“才过多久,我自然识得你。” 程昭欢心坏了,一点子也没有注意被他推开的蒋长信。蒋长信被推了一把,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程昭抱上了叶宁,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蒋长信的脸色很黑,好似黑沉沉的锅底,一咔嚓都能抖下不少锅灰的那种。 看不过去的,何止是蒋长信一个人,自然还有于渊。 于渊终于出手了,拎住程昭的后衣领,将程昭拽起来。 “哎呦,你拽我做什么!” 于渊淡淡的道:“主子刚醒,还需要休养,你忘了放才太医说了什么?你这般吵闹,叫主子如何歇息?” “哦对对!”程昭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于渊道:“我们先退下了,主子好生歇息。” 说罢,拉着程昭往外走。 程昭埋怨道:“我不说话还不行么?我不吵着主子还不行么?你干什么老拉我啊……” 蒋长信递给于渊一个上道的眼神,等他们走了,这才道:“宁宁,身子好些了么?” 他靠过去,抵住叶宁的额头,点点头道:“不烫了,已然退热了。” 叶宁方才睡了一觉,感觉已然好了不少,后面那难以启齿的地方竟然都不疼了,还有点凉丝丝的感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叶宁可不知晓,那根本是错觉,蒋长信又给他上了药,药膏清凉镇痛,还有消肿的作用,十足好用。 毕竟是于渊推荐的药膏,那可都是经验总结出来的,当然……是程昭的亲身经验。 “都怪宁宁,”蒋长信笑起来:“昨日你太主动了,朕没能忍住,方才差点被程昭骂死。” 叶宁的脸色咚的涨红起来,他以为是做梦,没想到那些梦中的放肆,都是真的! 叶宁头一次感叹,我们直男都如此大胆么! 直男果然了不起啊,一弯起来连自己都害怕…… 叶宁赶紧转移话题,以免脸皮被烧光:“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和之前来过的偏殿不太相似,比偏殿可奢华太多了,考究又有些淡淡的肃穆之感,一切都井然有序。 蒋长信道:“这是朕的小寝,你以后便住在这里,可好?” 天子有六寝,路寝乃是平日里朝政议事之地,召见大臣,廷议朝议都在路寝,而小寝殿,则是天子燕歇的地方。 如今蒋长信乃是大梁的新皇,自然要住在小寝殿。 叶宁有些犹豫,蒋长信一眼便看出来了,拉住他的手,道:“宁宁,你可是朕的结发夫郎,以后你便住在这里,等你身子好一些,我便将你引荐给太皇太后。” 叶宁在小寝殿养了一段时日,宫中没有密不透风的事情,很多人都传说,天子终于动了凡心,金屋藏娇,在小寝之中养了一个美人儿。 也有人说,那美人儿酷似当年天子死去的结发夫郎,因而天子对此美人一见倾心,如痴如醉,干脆接到了小寝殿,日日缠绵。 如痴如醉是没错的,这一点蒋长信可以承认,但日日缠绵是最对没有的,毕竟叶宁的身子受了伤,程昭每日都来督促,盯着蒋长信,蒋长信自然不能再做什么禽兽之举,只叫叶宁好生的将养身子。 等叶宁的身子将养的差不离了,蒋长信便打算带他去见太皇太后。 蒋长信特意抽出了工夫,与叶宁一道往太皇太后的东宫去问安。他们进了殿中,便听到有人在赔笑谈论着什么,嗓音很是谄媚。 “孙儿知晓太皇太后口味清淡,特意让膳房加了几道清淡的菜色。” 原来是太上皇在殿中。 叶宁一听,便知晓太上皇不是真心的关心太皇太后,不然一个做孙儿的,连自己的祖母喜欢吃什么都不知晓么? 太皇太后根本不喜欢清淡口,老人家虽然很会养生,但喜欢的是齁甜的口味,越甜越好。 太上皇正在表达孝心,他的话头突然一僵,见了鬼一般与蒋长信四目相对。 的确是见鬼,太上皇一看到蒋长信,立刻便想到了那日送到他寝殿之中的锦盒。当时太上皇还以为蒋长信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僵,所以主动来与自己示好。可谁能想到,他打开锦盒,却撞见一只血粼粼的人头! 人头睁着双目,睚眦尽裂,一脸不甘心赴死的模样,就那样与太上皇久久的对视着。那之后,叶宁是安心养病了,太上皇则是吓得三天都没合上过眼睛,一闭眼便会做噩梦。 第171章 太上皇好不容易渐渐淡忘了那颗人头,哪成想今日却在太皇太后这里,碰到了自己最不想见的人。 “策儿来了?”太皇太后却很爱见蒋长信。因为蒋长信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是个做皇帝的料子,反观太上皇,软软弱弱,耳根子也软,甚至有些子唯唯诺诺,谁也不敢招惹,说白了就是不争气。 太皇太后招手:“来,到曾祖母这里来。” 蒋长信走过去,恭敬的对太皇太后请安,自然,也对太上皇请安,一点子错处也挑拣不出来。叶宁虽然不太懂宫中的规矩,但是也学这样子问了安。 太皇太后其实一眼便看到了叶宁,这些日子她也听说了,据说小寝中藏着一位绝代佳人,将皇上都迷得神魂颠倒。太皇太后早就想见一见叶宁,如今终于是见到了。 她对叶宁并没有任何敌意,那些流言蜚语,太皇太后听得多了,毕竟皇宫之中虽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是这风传着传着也会走音儿,太皇太后是不信这一套的,再者,她相信蒋长信,是个有分寸的,怎么可能做出糊涂的事情? 太皇太后笑道:“策儿,还不给老身引荐引荐?尽是藏着掖着。” 蒋长信道:“曾祖母,这位便是叶宁。” “叶宁……”太皇太后惊讶。 太上皇忍不住插嘴道:“他不是三年前就、就死了么?是人是鬼?!” 这几日太上皇总是做噩梦,难免有些杯弓蛇影,吓得坐不住了,立刻后退了好几步,竟藏在黼扆屏障之后,全然没有一点太上皇的模样。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蒋长信道:“曾祖母,叶宁并没有死,当年坠下山崖,朕让人搜罗了一月,并没有搜到什么,果不其然,叶宁得以活命,一直在辗转养伤。” “原是如此。”太皇太后道:“这是造化啊!看得出来,你是个有福之人。” 太皇太后不知玉佩可以重生的事情,蒋长信自然也要揭过这种怪谈,太皇太后一听,还觉得叶宁是个福泽深厚之人,对叶宁更是另眼相看。 “曾祖母,”蒋长信终于说到了重点,道:“朕如今即位大统,后宫一直空置,许多朝臣为此殚精竭虑,平白叫他们担心,朕决定……立叶宁为大梁后,叶宁本就是朕的结发夫郎,于情于理,也再合适不过。” 太皇太后点点头,的确如是。叶宁乃是蒋长信的结发夫郎,虽然出身不好,但这样明媒正娶的,便应该是大梁之后,绝不能因此嫌弃了。 太皇太后还未来得及开口,太上皇蹭的从黼扆屏风后面窜出来,道:“不可,万万不可!” 蒋长信眯起眼目,道:“父皇何出此言?叶宁是朕的结发夫郎,他如今还活着,朕却不册封他,若是传出去,朕还如何面对朝廷,令朝臣信服,如何面对天下,令子民信服?” 大梁是一个讲究礼法的地方,嫌弃糟糠这种做法,自然是叫人唾弃不耻的。 “这……”太上皇也知晓自己方才太过激动了,改口道:“策儿你误会了,为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立后事关重大,自然要慢慢的计议,总不能委屈了人家叶宁,是也不是?” 说实在的,叶宁根本不想做皇后,他对这个位置没有半点子兴趣,但是看到太上皇这个模样,真是替蒋长信不值,蒋长信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亲生父亲,分别了这么多年,非但不关心蒋长信,反而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处处使绊子。 于是叶宁笑盈盈的道:“太上皇抬爱叶宁了,叶宁只要能跟着陛下,如何都不觉得委屈。” 叶宁这一句话,说的茶气扑鼻,装茶谁不会呢?叶宁自然也是手到擒来手拿把掐的。加之他的面向柔和,天生自有一股子柔弱万千的姿仪,说出来的更是楚楚可怜,惹人怜惜,那茶香四溢,简直沁人心脾。 果然,太上皇的脸色很难看…… 太皇太后也不知看懂了叶宁的茶艺,还是没看懂叶宁的茶艺,总之笑得很是欢心,道:“叶宁这孩子,老身喜欢,知道礼节,懂得进退,这不就是做后的料子么?” 太上皇尴尬的笑起来:“是呢,祖母说得正是。不过,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委屈了孩子,不是么?” 蒋长信冷笑一声,道:“父皇说得正是,朕与叶宁大婚的事情,绝不能委屈了,朕要将最好的,全都交给叶宁。” 说罢,蒋长信看向叶宁,两个人的眼神撞在一处,叶宁心口砰砰乱跳了两记,蒋长信这个人,怎么一言不合,突然在长辈们面前讲起了情话? “好好好,”太皇太后笑道:“都由着你们,大婚的事情就准备下去,毕竟繁琐冗杂,早些做准备,早些也好。” “是。”蒋长信拱手道:“多谢曾祖母成全。” 太上皇面色不爽,总觉得这一大家子里,只有自己是局外人,旁人都针对自己,连儿子娶个夫郎,都不能娶自己最为顺心如意的。 可偏偏太上皇的皇后,便被蒋长信给遣走打入了冷宫。 蒋长信上位之后,立刻下令废掉了王皇后。太上皇当时很不解,觉得王皇后温柔善解人意,是自己的解语花儿,却被蒋长信如此针对,丢进冷宫受尽折磨,人不人鬼不鬼的。 蒋长信根本懒得与太上皇解释那般多,王皇后只是在他的面前装作乖巧,当年毒死了蒋长信的亲生母亲,又将他毒成了一个傻子,可偏偏太上皇还觉得,王皇后绝对不会做如此恶毒之事,一定是他身边的人做的错事儿。 蒋长信没有杀死王皇后,他将王皇后丢入了冷宫之中,除了每天劳作之外,还要喝一碗当年她给程皇后喝的汤,汤中自然下了一模一样的毒药,他要让王皇后受尽苦楚,来偿还当年对母亲的背叛。 因为王皇后的事情,太上皇对蒋长信更是不满,觉得自己身边的后妃他都要插手,那为何蒋长信立后,自己不能插手?更何况他是老子,而蒋长信是儿子。 蒋长信带着叶宁离开东宫,一出来,便有小太监上前,似是有朝臣求见,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宁道:“你若有事儿便去忙罢,不必管我。” 蒋长信有些担心叶宁,他身子刚好,本想多陪陪叶宁的。 叶宁道:“无妨,我随便散一散,等一会子便回去了。” 蒋长信终于点头道:“那你别走太久,累了便回去,朕很快处理完去找你。” 他说罢,急匆匆的离开。 叶宁身边跟着几个太监宫女,都是远远的跟着,并不走近,很是有眼力见儿的模样,没事儿的时候并不打扰叶宁,但凡叶宁有事,会上前来听候吩咐。 叶宁养伤这段时日,很少出门,每日里睡了吃吃了睡,吃得最多的还是汤药,今日好不容易得空,出来走一走,感觉皇宫禁庭之中的景色还挺别致。 踏踏踏—— 一队侍卫巡逻路过,全都身穿紫衣,四指宽玉带系腰,一个个挺拔高挑,配合着皇宫的红墙绿瓦,说不出来的养眼。 “何人?”有声音从叶宁背后响起,那声音何其的耳熟,正是…… 曲清非今日当值,亲自带领绣衣卫在宫中巡逻,这条路他走过千千万万次,因而十足熟悉。今日却在路上遇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身影,看那衣着,不似太监宫女,也不似朝臣官员。 曲清非是个谨慎的性子,立刻呵斥道:“何人?” 对方慢悠悠转过头来,笑道:“阿直,你不识得我了?” 阿直…… 这个名字,已然很久很久没有人唤起了。 这一听起来,又陌生,又熟悉,一股海啸般的激荡窜起在曲清非的心头,不断的回荡击打着。 哐当—— 曲清非的佩剑竟然掉了,一时没拿稳,脱手而出。 绣衣卫们惊讶的瞪着他们的总指挥使,这天底下,竟然有事情或者人物,能叫指挥使如此震惊。 “你……”曲清非睁大眼睛,道:“你……你是叶宁?” 叶宁点点头,道:“三年不见,指挥使大人愈发干练了。” 曲清非没有半点叙旧的意思,也不捡佩剑,大步冲到叶宁跟前,激动的道:“你真的是叶宁,你没有死,你还……还活着?” 程昭昨日在尚书省值夜,今日刚刚散班,准备回府去好好歇息。他刚走出尚书省不远,便看到了一行绣衣卫,绣衣卫们小声窃窃私语着,都看向一个方向。 “阿直是谁?” “咱们指挥使有这样的小名儿么?” “不曾听过啊,那人是谁,咱指挥使好似与他识得。” “真别说,生得好生标志,你看那脸蛋儿,那身段儿!啧啧,指挥使怕是铁树开花了罢!” 程昭顺着看过去,登时心中警铃大震,是曲清非,他见到叶宁了! 程昭没有立刻过去,而是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拔腿便跑,往路寝的方向而去。 蒋长信在路寝宫中召见了臣子,官员刚退出去,蒋长信还在阅览文书,便有小太监道:“陛下,程大人求见。” 第172章 蒋长信点点头,没有说话,示意他把程昭叫进来。 不一会子,程昭便疾步跑进来,能在路寝这般疾跑的,唯独程昭一个人。 蒋长信无奈的摇头,道:“像猴子一般,如此上蹿下跳的,成何体统?” 程昭却顾不得这么多,连忙道:“陛下!十万火急,大事不妙!” 蒋长信蹙眉,道:“说点好的。” 程昭道:“好不了一点,火烧眉毛了,后院起火啊陛下!” 蒋长信更是头疼,揉了揉额角。 程昭干脆把他的文书抽出来放在一边,道:“曲清非!曲清非见到主子了,二人正在诉衷肠呢!” 蒋长信心头一突,道:“诉衷肠这个词儿不是这么用的。” 程昭道:“也差不多了,曲清非见到主子,吃惊的连佩剑都丢了,一副丢了魂儿的模样。不是我说,陛下,真的十万火急!” 蒋长信看起来镇定,其实他心里也着急。叶宁救过阿直,阿直对什么人都淡淡的,唯独对两人不一样,第一个便是他的义父曲音,第二个便是叶宁了。 以前蒋长信便总是吃味儿,如今三年没见到叶宁了,那吃起味儿劲头更大。 蒋长信实在坐不住了,立刻站起身来,越过长案,大步往外走。 “陛下,”程昭拦住他:“去哪里啊?” 蒋长信沉着声音道:“自然是去找宁宁。” 程昭却说道:“您就这样去找主子?人家曲清烟和主子三年未见,正常叙叙旧,您若是这么找过去,黑着脸,岂不是太过跌身份?” 蒋长信脑海中突然蹦出程昭以前说过的话——正宫就该有正宫的气量! 程昭道:“男郎若是太爱吃味儿,什么事儿都管着夫郎,是会惹人嫌的!” 蒋长信:“……” 他脸上更黑,好似蒙了一层鸦羽,道:“你说十万火急,此时又拦着朕,你说该当如何,才能不失气量,不跌身份,不惹人嫌?” 程昭摸着下巴,稍微思量片刻,眼眸里流转着晶亮亮的光芒,一看便是想到了什么坏点子,冲着蒋长信找招手,道:“陛下,附耳过来,我教你。” 蒋长信:“……”又靠谱,又不靠谱的模样。 第82章 新的食肆 程昭笑嘻嘻的道:“想把曲清非支开还不容易?他是绣衣司的人啊,陛下您去找曲音,给曲音安排一些活计,这不就成了么?” 蒋长信多看了程昭一眼,没成想关键时刻,程昭竟然没有掉链子,反而提出了可行性的提议。 蒋长信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立刻大步走出路寝,急匆匆而去。 于渊乃是金吾卫的总统令,他巡逻到路寝门口,正好看到蒋长信急匆匆离去,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一般,很是匆忙。紧跟着,程昭背着手,迈着大老爷的方步,仿佛唱戏的一般走了出来。 于渊道:“陛下去做什么了?” 程昭神秘微笑:“去做……一个正宫该做的事情。” 于渊:“……”? 蒋长信亲自来到绣衣司,司署中的绣衣卫们立刻站起来,毕恭毕敬的作礼:“拜见陛下!” 很快,曲音闻讯赶来,拱手道:“陛下亲自前来,不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需要小臣去做。” 曲音身为当年的十常侍之一,也是唯一一个没有被扳倒的十常侍。很多人觉得曲音野心大,其实不然,恰恰相反,曲音并没有什么野心,他对钱财不上心,对权利亦是不上心,唯独对自己的义子曲清非十足上心。 这三年间,曲音一直掌管着绣衣司,没有升迁,也没有贬黜,曲音倒是乐得清闲。 蒋长信深深的看了曲音一眼,道:“宁家的事情,想必你已然知晓了。” “是。”曲音应声。 蒋长信道:“宁家胆大包天,妄图一手遮天,勾连宗室内部,朕打算让你去查一查宁家,看看有什么可以揪出来的错处,你可懂?” 宁家联合太上皇算计当今天子,天子不悦,自然要找他们的错处。偌大的宁家,还是做转运使的,油水丰厚的不敢想象,如何能没有错处呢? 别说曲音出马,随随便便一个人出马,都能揪出宁家的错处。 曲音眼眸微动,他似乎有些子不明白,虽然绣衣卫的职能弹性很大,很是宽广,但…… 绣衣卫不单单守卫禁庭的安全,甚至管理着京中的各种大小事务,纠察宁家,也可以叫绣衣卫出手,可偏偏,蒋长信亲自来一趟,这说不通。 曲音觉得,蒋长信还有话没开口。 果不其然,蒋长信似乎想起了什么,缓缓的道:“是了,怎么没看到曲清非?” 曲音拱手道:“非儿今日当值,正在带绣衣卫巡逻禁庭。” 蒋长信这摆明了明知故问,又是缓缓的道:“曲清非心思细腻,又是年轻人,该当多多历练培养,往后才堪大用,不如这件事情便交给曲清非去纠察。” 曲音觉得,皇上的重点是自己的义子。 他当即道:“是,谨遵陛下旨意,小臣这便亲自去寻非儿,让他立刻着手纠察宁家。” 蒋长信满意的点点头,曲音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讲话,便是方便,不需要多费口舌与力气。 蒋长信离开绣衣司,但其实没有走远,转了一个弯儿站在宫墙后面。很快,便看到曲音从绣衣司中走出来,想必是亲自去寻曲清非了。 曲音顺着曲清非每日巡逻的路线一路往前找去,在湖边找到了自己的义子。 曲音只看了一眼,他的心中彷如明镜一般,恍然大悟。原来陛下执意要曲清非去纠察宁家,并不是因为真的想要历练曲清非,而是因为……叶宁。 这两日曲音也听说了,小寝之中住着一个美人儿,那是陛下金屋藏娇的佳人,宝贝着谁也不给看。但曲音的耳目众多,稍微一打听便知晓,那是死而复生的叶宁! 曲清非见到了叶宁,二人正在叙旧,天子想必是吃味儿了,又觉得跑到叶宁面前不太体面,因而曲线一番,这才将自己抬出来。 曲音了然的走过去,道:“非儿。” 曲清非听到曲音的嗓音,立刻回头,很是兴奋的道:“义父,您快看,这是谁?” 叶宁对曲音点点头,道:“曲大监。” 曲音回以一礼,然后对曲清非道:“非儿,为父这里有任务需要你去办,事情有些子棘手,随我回去罢。” 曲清非不疑有他,立刻道:“是,义父。” 曲清非虽然对叶宁有些子不舍,但公是公,私是私,绝对不能偏颇了,立刻跟着曲音便离开了。 蒋长信一路跟着,眼看着曲清非离开,这才理了理龙袍,让自己看起来闲庭信步,走过去道:“宁宁,原你在这里。” 叶宁挑了挑眉,笑道:“陛下不是在路寝批看文书么?怎么从那边过来。” 蒋长信:“……” 的确,路寝在北面,绣衣司在西南,蒋长信绕了一大圈,这才过来。他没想到叶宁眼睛这么尖,反应这般灵敏…… 蒋长信转移话题道:“今日的文书朕都批看完了,在宫中是不是无趣?朕带你出宫走走。” 叶宁的确想要出宫走走,他很想去云江镇看看自己的宁水食肆,也不知三年过去了,食肆还在不在。还想去蒋家探望老太爷、蒋家老爷和大奶奶,他们都是对待叶宁极好之人,叶宁很想去报平安,叫他们不必担心。 只不过云江镇在京城之外,还需要一日路程。 蒋长信拉住他的手,道:“走,宁宁,随朕来。” 蒋长信与叶宁换上常服,宫人准备了车马,便轻装简行的离开皇宫。 叶宁坐在马车中,打起车帘子,往外看着京城的街道,和三年前好似差不离,不过比三年前繁华了许多。当年十常侍执政,百姓敢怒不敢言,整个京城都是死气沉沉的,谁也不敢做生意,若是生意做得稍微大一些,名头响亮一点,便会被十常侍盯上剥削,狠狠的压榨,最后连骨头都不吐出来。 反正赚了钱,也不是自己个儿的,久而久之,京城里除了那些关系户,也没有人敢做生意,因而富裕的更加富裕,贫穷的更加贫穷,两极分化极大。 而如今呢?街巷平和,路过的人有说有笑,看得出来他们的内心比三年前平和了许多。 沿着街道开了许多的小铺子,简直百花齐放,光是匆匆一看,便有许多的螺蛳粉铺子和黄焖鸡米饭铺子,因为好吃且赚钱,所以很多小商贩都争相效仿。 这条路很熟悉,叶宁奇怪的看了一眼蒋长信,道:“这条路是……去金满楼的?” 金满楼,乃是京城最大的酒楼。金满楼的主厨乃是王皇后的亲戚,因而谁也招惹不了,但后来被砍断了双手,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车马停下来,蒋长信亲自帮他打起车帘子,道:“来宁宁,你一看便知。” 叶宁狐疑,不知蒋长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走下马车。 第173章 酒楼一共三层,好似翻修过,没有以前那么“土豪”,反而透露着一些雅致,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烟火气息。以前打眼一看,便知只接待富贵人家,一掷千金,可如今,叶宁眼睁睁看着好几个衣着朴素的百姓有说有笑的走入酒楼。 蒋长信食指抵着叶宁的下巴,让他微微抬起头来,看向酒楼的牌匾,道:“宁宁,看那里。” 叶宁抬起头来,眼眸微微睁大,一脸的吃惊,顺着牌匾一个字一个字读出来…… “宁……水食肆?” 蒋长信肯定的道:“宁水食肆。” 这不是金满楼么?怎么……怎么突然变成宁水食肆了? 叶宁再三确认,的确是宁水食肆,但自己的食肆在云江镇,也没这么大的店面,什么时候把金满楼给收归了? 蒋长信笑起来,道:“自从王邕没了手之后,那个废后也倒台了,金满楼失去了东主,自然一日落寞过一日,朕便叫权子兰将这楼子盘了下来,没想到短短三年,经营的倒是红火。” 权子兰? 叶宁一下子想起来,那不是自己的“合伙人”么?权子兰善于话术,下至七八岁,上至七八十岁,都被权子兰哄得服服帖帖,他做管事儿最合适不过了。 正说话间,一个身着富贵的年轻公子从酒楼里面走出来,迎上蒋长信,道:“我就说看着眼熟,一直不进来,怎么的,最近没来蹭饭赊账,变得生疏了?” 那富贵的公子,正是他们口中的权子兰! 权子兰与之前一模一样,半点子也没有变,只不过与蒋长信说话的口气听起来随意多了,不似之前那么生疏,一看便是相处熟悉了。 叶宁险些笑出声来,这么一听,蒋长信这个做皇帝的,竟然总是来食肆蹭饭吃,还赊账?这也太不体面了。 “咳咳!”蒋长信咳嗽一声,打断了权子兰的调侃。 他的确总是来宁水食肆,但并非蹭饭吃,而是因为思念叶宁,所以一有空便会过来买醉。蒋长信是天子,是国君,是百姓与朝臣心中的楷模,自然不能醉得一塌糊涂,唯独在宁水食肆,他可以放肆的大醉。 每次蒋长信饮得酩酊大醉,烂醉如泥之后,都是程昭和于渊把蒋长信的“尸体”拖回去的,蒋长信那时候都断片儿了,自然不记得付账。 蒋长信唯恐权子兰再说出自己什么丑事儿,全都被叶宁听了去,影响自己身为夫君高大伟岸的形象,便道:“权子兰,你倒是看看这是谁?” 权子兰方才没注意,只顾着调侃蒋长信了,还以为他今日又来买醉。以前都是晚上来,要不然偷偷摸摸来,今日倒是好,变本加厉还升级了,竟青天大白日里的来,权子兰都怕他被人认出来。 “谁啊……” 权子兰一侧头,终于注意到了叶宁,他的嘴巴张得老大,好似随时都会脱臼一般,瞪着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你……你……”权子兰颤抖的道:“你是叶……叶……” 叶宁实在听不下去他这结结巴巴的声音了,替他说道:“叶宁。” “叶宁!!!!!”权子兰的嗓音,足以震彻整个街坊! 他跳起来,叶宁还以为权子兰会给自己一个巨大的拥抱,叶宁后撤半步,准备好了迎接巨大的冲击,哪知他跳起来,并没有冲过来,而是冲向酒楼,大喊着:“叶宁!!叶宁回来了——快来人啊,叶宁回来了!” 叶宁:“……”像个疯子,不会把食客吓跑罢? 蒋长信拉着叶宁的手,道:“咱们进去罢,权子兰太丢人了,免得咱们也被人围观。” 叶宁点点头,二人一起进入宁水食肆。 咚咚咚—— 有人闻声跑出来,他手里还握着炒菜的大勺子,那人身材高大,那一身的肌肉,并不像个厨子,反而有些像打手,震撼的瞪着叶宁。 “师……师父?!” 是叶宁的徒弟崔岩。 崔岩人高马大的,突然朝着叶宁跑过来,蒋长信早有准备,抬起手来隔开,道:“后厨不忙么?菜没糊锅么?” 崔岩:“……” 崔岩短暂的怔愣了一瞬,连忙道:“师父你等等,我的菜还在锅里,你等等,别走啊,别走……” 说罢,一溜烟钻进后厨去了。 叶宁:“……”平日里像个哑巴的徒弟,把一个月的话都透支了罢? 崔岩炒完了菜,将后厨交给其他厨子,赶紧走出来,不是错觉,叶宁没有消失。 众人上了二楼的雅间,把门一关,权子兰和崔岩一左一右,挤开蒋长信,站定在叶宁面前嘘寒问暖,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师父,您没事太好了!” “我们还以为你……呸呸呸,不说丧气话,这叫什么,否极泰来!” “师父是有福之人,将来必定顺顺利利。” 叶宁也有许多话与他们说,之前还以为去了云江镇,才能看到宁水食肆,没想到在京城里也看到了宁水食肆。 叶宁道:“你们竟在这里开了一间食肆?” 权子兰自豪的道:“自然,金满楼倒了,原本的掌柜欠了一屁股的财币,我便以极低的价格盘下了这楼面,崔岩也学过你的手艺,总是不能浪费的,便将食肆开起来了!” 崔岩激动的道:“如今好了,师父你回来了,咱们这食肆终于有东主了。” 叶宁迟疑的道:“这酒楼是你们经营的,我便是回来了,也不能抢了你们的店面。” 崔岩着急了,但他不会说话,表达不太出来。 权子兰道:“叶宁啊,这就是你说的不对了,我之前可是与你合伙的,只认你这一个东家,至于崔岩呢,崔岩是跟着你学手艺的,这酒楼所有的食客,都是冲着你的手艺来的,这酒楼的东家,你非做不可的!” 叶宁只是不想一回来,便抢了别人苦心经营的果实,但没想到,崔岩和权子兰真的是掏心掏肺的对待自己,根本没有考虑什么你的我的。 权子兰推开窗子,指着外面又道:“还有啊,叶宁你快看,这外面,光是这街坊,贩卖螺蛳粉的店面就有三家,黄焖鸡米饭的店面五家,整个京城所有的街坊和起来,黄焖鸡米饭的铺子大大小小拢共三十七家!” 叶宁一听,嗬,这么多店铺? 权子兰揉着额角:“那些店铺看咱们宁水食肆赚钱,食客喜爱这口儿,便争相效仿,他们的铺子小,价格也低廉,客流分出去不老少,叶宁你可得负责任,如今你回来了,需得研究几个新鲜的菜样儿,这事儿旁的人都做不了,必须是你这个东主来主持。” 叶宁听明白了,权子兰是变着法子想让自己回来。 自古以来这种竞争是少不得的,想要不被市场遗忘,只能不断的革新。 崔岩焦急,最后只憋出了四个字,道:“是啊,师父!” 叶宁笑起来,道:“你们的好意,我自然会领受,放心好了,咱们宁水食肆,自是不会被效仿者比下去的。” 崔岩和权子兰欢心的差点蹦起来,叶宁感觉,他俩要是蹦起来,权子兰还好,崔岩那大块头,很可能把雅间的地板砸漏。 蒋长信被撇在一边,备受冷遇。叶宁重新回到宁水食肆,蒋长信自然也是欢心的,他知晓叶宁心中放不下食肆,所以一出宫便带叶宁来了。可是没成想,叶宁欢心起来把他抛在脑后了。 蒋长信蹭过去,凭借着自己高大的身材,以碾压性的优势挤开权子兰,拉住叶宁的手,道:“宁宁,时辰不早了,叙旧放在往后罢,朕带你再去另外一个地方。” 叶宁还有许多话要与权子兰和崔岩说,这会子正在兴头上,道:“什么地方?” 蒋长信却神秘的道:“去了便知晓了。” 生怕叶宁和那两个人再聊上,蒋长信拉着叶宁立刻离开了酒楼,上了马车,继续往前行进。 越过繁华的街坊,很快进入了比邻的街坊,这块街坊并没有太多酒楼和小商铺,相对安静很多,打眼看过去,都是一片一片的住宅,而且格调并不小,想必是传说中的富人聚集区。 前面一处幽静的宅子,那守门的小厮识得车马,远远看到,立刻跑进门里去通传。 等他们的车马在宅子门口停下来,宅子大门已然轰然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一男一女。 男子续着山羊胡须,穿着体面却朴素,一脸正气,而女子端庄大气,眉眼带着亲和的笑意。 正是蒋家老爷和蒋家大奶奶! 蒋长信一跃从马车上下去,大奶奶看到蒋长信,眉眼的笑容更加浓郁,道:“信儿你怎么又回来了?这个月已然回来过了,都说过你了,不要总是这般频繁的回来,一个月三个月回来一趟也就是了。如今朝中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陛下你呢,陛下若是老往这里跑,太上皇会怎么觉得?必然觉得陛下与他不亲近,惹得诟病,还是……” 她的话絮絮叨叨,说到这里,蒋长信拉住大奶奶的手,道:“母亲,看看我把谁带回来了?” 第174章 大奶奶吓了一跳,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外人,这才道:“陛下切不可再唤我母亲,这若是被人听到了……又要让陛下与太上皇产生隔阂。” 她说道此处,哗啦一声,帐帘子再次被打起来。 叶宁从马车中走出来,大奶奶的话头登时梗住,盯着叶宁的脸庞久久不能回神。 还是蒋家老爷道:“看什么呢?是宁儿,宁儿回来了。” 叶宁恭敬的叫人:“阿爹,阿娘。” “宁儿!”大奶奶这才反应过来:“宁儿!真的是宁儿吗?你回来了,你可算是回来了……” 大奶奶方才还拉着蒋长信的手,口中虽然让他不要回来,但其实见到蒋长信回来,心里欢心的厉害,都不想撒手。 这会子撒手比谁都快,一下子撇开,差点把蒋长信推一个跟头,幸亏蒋长信是个练家子,底盘功夫稳当。 大奶奶冲到叶宁跟前,一把抱住叶宁,道:“宁儿,我的宁儿……叫你受苦了,看看这瘦的……呜呜,我的宁儿啊,老天爷开眼了……” 叶宁摸了摸自己的脸面,没瘦,这几日养病,吃完就睡睡完就吃,叶宁觉得自己还涨了点肉。 不过,有一种瘦,是母亲觉得你瘦…… 叶宁安抚的轻拍大奶奶的后背,道:“阿娘,别哭了,是叶宁回来了。” 蒋家老爷也欢心的跟什么似的,他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笑,总是板着个脸,这会子板不住了,道:“快快,进家去,赶紧进家去,别在外面说话儿,里面说话,也叫人去通传老太爷,全家都欢心欢心。” “是了,”蒋家大奶奶可算是止住了泪水,用帕子擦着眼角,道:“老爷不说,我都给忘了,快进家去,老太爷也必然很想念宁儿,别杵在外面说话儿了。” 大奶奶拉着叶宁,一刻也不放手,生怕一放手叶宁丢了似的,一面往里面走,一面嘴里嘘寒问暖:“宁儿,你都瘦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这三年你都去哪里了?” “必然是受苦了,看看,这可怜儿见儿的,是想心疼死母亲么。” “今儿个在这里住下来,说什么也不叫你走了,快来人,拾掇一见屋舍给宁儿,要仔细的,宁儿身子弱,受不得半点子灰土。” “是,大奶奶。” 蒋长信又一次被冷遇了…… 众人欢欢喜喜的往宅子里,唯独留下蒋长信一个人落在后面,蒋长信无奈,只好抬步自己跟着往里走。 便在此时,大奶奶突然回头,轻轻一拍脑袋,道:“哎呦,差点子忘了。” 她对上蒋长信的目光,蒋长信心中稍感温暖,还是母亲对自己好,看看,母亲想起自己来了。 蒋长信这么想着,便听大奶奶道:“陛下,你快回去罢,若是叫太上皇知晓了,又要与陛下离心,宁儿便搁我这儿住几日,陛下放心便是了。” 蒋长信:“……”还不如不想起朕…… 第83章 走后门…… 大奶奶本就不想叫蒋长信进门,怕旁人来诟病他。如今的蒋长信可是皇帝,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但凡行差踏错一步,遍地都是找茬儿的嘴。 她起初还有些舍不得蒋长信,心窍中其实是矛盾的,一方面为了蒋长信好,不能让他进门来,一方面又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 眼下好了,叶宁突然回来了,这是多大的惊喜?大奶奶欢心的立刻将自己的宝贝儿子丢在了脑后勺,手挽着叶宁的胳膊,准备了一箩筐的话。 “宁儿,你都瘦了,回去母亲亲自给你做几道菜,好不好?” 蒋家老爷难得笑起来,他平日里很是严肃,今日破例打趣道:“夫人,你还是不要进厨房的好,你忘了?当年你做了一道饭,把我吃坏了,大夫都着急得跟什么似的,束手无策呢。” “啧!”大奶奶甩给蒋家老爷一对白眼儿。 叶宁笑起来,道:“阿娘别急,我回来了,自然是我来给你们做饭吃,想吃什么尽管说便是了。” “好好好!”大奶奶眉开眼笑:“还是我家宁儿懂事儿,体贴,哎呦,就是好,怎么看都好,如今你回来了,那实在太好了……咦?” 众人一路说,一路进了蒋家的宅邸,大奶奶回头一看,道:“陛下怎么还不走啊?” 蒋长信:“……” 蒋长信跟着众人走进来,在门口便被堵住了,他一连串的给叶宁打眼色,让叶宁帮自己求情。 叶宁无奈的道:“父亲母亲,陛下远道而来,还是叫他进来,吃一顿饭再送走罢。” 蒋长信使劲点头。 大奶奶其实也心疼儿子,道:“好罢,不过……你从后门进来,悄悄的,别叫人看到了。” 蒋长信:“……”堂堂一国之君,走后门…… 蒋长信只好从后门进来,也没让小厮开门,直接一个翻身,越过墙头便进了蒋家宅子,翻墙翻得熟门熟路。 老太爷听仆役们风风火火的来报信,起初还以为是自己耳朵背了,没听清楚。 “老太爷,您听的没错,是少夫郎!少夫郎回来!真的回来了!” 咚咚咚!老太爷的拐杖发出一连串急促的敲击声,被仆役扶着,从内堂颤巍巍的走出来。 “可是宁儿?”老太爷开口。 叶宁大步上前,道:“大父,是叶宁。” 那日老太爷被曲清烟抓走,用他的性命要挟叶宁,叶宁为了救老太爷,被曲清烟坠下山崖,除了曲清非之外,老太爷也是目击之人,给老太爷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蒋家老爷道:“父亲您快看,是叶宁回来了!” 老太爷撇开仆役,颤巍巍走过去,拉住叶宁的手,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点头道:“是宁儿,果然是宁儿,回来好,回来就好。” 叶宁道:“让大父担心了。” 他蹙眉又道:“大父可是身子不好?怎么面色没有往日里红润?” 老太爷摆手笑道:“老啊,人怎么能不老呢?” 大奶奶却道:“老太爷是因着思念你,你可不知,这几年老太爷心中一直惦念着你,这身子是每况日下,食也食不好,睡也睡不下。” 叶宁看得出来,老太爷憔悴了一些,便道:“大父,今日叶宁回来了,您不必再担心,想食什么,叶宁这就去给您做来。” 别说是吃了,就光是听听,老太爷也笑得合不拢嘴,道:“别忙了,你才回来,这些年受了不少苦罢,快坐快坐。” 他们可不知,这三年对于叶宁来说,就是弹指一瞬,根本只是一眨眼罢了。 叶宁道:“无妨的大父,还有一会子用午饭,我去小厨房看看。” 蒋长信道:“宁宁,我随你一起去。” 二人离开厅堂,往小厨房而去,蒋长信黏糊的厉害,跟得很紧。叶宁无奈的道:“你一个天子,跑到厨房去做什么?” 其实叶宁很想说,你又不会做饭,尽捣乱! 蒋长信道:“我可以帮你啊宁宁。” 叶宁翻了个白眼,蒋长信笑起来:“宁宁,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叶宁:“……”做了天子,心思倒是敏锐了不少,或许是自己骂得太大声了,蒋长信都听见了…… 二人进了小厨房,厨房里的厨子们都是当年的老人,一点子也没变,蒋家是最长情的,对仆役仆妇们也是最好的,若是没有大的变故,从来不会遣人离开。 那些厨子们大抵都识得叶宁,叶宁一走进来,都自动忽略了走入厨房的当今圣上,而是直勾勾的盯着叶宁。 “你……” “你是少夫郎!” “老天爷!少夫郎没有死!少夫郎回来了!” “太好了!少夫郎没事!” “老天爷开眼呐!” 厨子们簇拥着叶宁,七嘴八舌的谈论起来,他们都被叶宁指点过厨艺,或者是跟着叶宁学习过手艺,叶宁的话虽然不多,但很是耐心,也不会藏着掖着,别人向他讨教什么,他都不会保留。这样有本事,闲事儿又不多的上司,谁不喜欢呢? 蒋长信被挤了两下,从叶宁身边挤到了旁边,差点子挤出小厨房。 蒋长信:“……” “咳咳!” 蒋长信使劲咳嗽,奈何厨房里乱成了鸡窝,比菜市场砍价杀价还要沸腾,直到蒋长信咳嗽第三声的时候,厨子们才意识到,皇上也来了。 “拜见陛下……”大家慌张作礼。 蒋长信的面容一瞬切换,完全没有在叶宁面前的“死皮赖脸”,架子很高,派头很全,加之那张轮廓硬朗,威仪天生的容貌,果然是一朝天子的做派,道:“都不必多礼,平身罢。” “谢陛下!” 叶宁走到台面前,发现了一张台面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人理膳,好像是空置的,但食器齐全,砧板刀子锅子一样不缺。 叶宁好奇的道:“这是谁的台面,我可以借来用用么?” 第175章 蒋长信走过来,笑道:“这就是你的台面,宁宁。” “我的?”叶宁奇怪,看蒋家众人的表情,他们提前并不知晓自己会回来,怎么会准备这样一张台面呢? 一个厨子道:“少夫郎您有所不知,老爷他们啊,心中一直惦念在少夫郎,说在青田村和云江镇的时候,少夫郎便是喜欢钻进小厨房来理膳,都有自己的台面,您看看,这台面就是按照当年置备的,可都是您喜欢的、趁手的?这三年没有人用过这台面,但是小的们怕落了灰土,每日都是轮流打理的。” 叶宁心中翻滚起一股暖流,说不出来的感觉,只觉得血液都跟着激荡起来,原来…… “这台面,是我的……”叶宁喃喃的道。 是蒋家为叶宁准备的,他们知晓叶宁喜欢理膳,从来不觉得理膳是什么下作的活计,也支持叶宁理膳。 三年来,谁也没有忘记过叶宁,这干净的台面,便是最好的表现。 怪不得,叶宁一见到这台面便觉得亲切,仔细一看,各种布置果然都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处理的。 叶宁赶紧深吸一口气,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准备午饭,老太爷这三年明显憔悴了,叶宁当年都能把患有恶食之症的蒋长信养得白白胖胖,更何况是不挑嘴的老太爷呢。 叶宁将袖子挽起来,露出一双白皙细腻的手臂,蒋长信立刻走过来,用高大的身躯挡住身边的厨子,低声对叶宁道:“宁宁,别卷得这么高。” “为何?” 蒋长信指了指叶宁的手臂外侧,靠近手肘的位置,叶宁低头没看到什么,干脆扭过自己的手臂一看……齿痕!明晃晃的齿痕,很是新鲜! 蒋长信咳嗽了一声,贴着叶宁的耳朵道:“谁叫宁宁你太热情了,哭着央求我。” 叶宁:“……”!!! 叶宁赶紧把袖子往下撸了一点,遮住手臂上暧昧的齿痕,白了蒋长信一眼,道:“你出去,碍事儿。” 蒋长信赖着不走,道:“宁宁,我知晓大父喜欢什么口味儿,我在这儿陪着你。” 叶宁道:“那你倒是说说,大父喜欢什么口味?想吃什么口味儿?” “你真是问对人了。”蒋长信道:“大父最近今日都想食鸭汤。” “鸭汤?”叶宁狐疑。 青田村在南方,很容易食鸭汤,几乎遍地都是鸭子,熬个汤味道鲜美的厉害。 只不过京城在北方,这里不流行食鸭。蒋长信知晓老太爷喜欢食鸭,所以特意令人去运送一些新鲜的鸭子到蒋家大宅,厨子们都是蒋家带来的老人,自然知晓老太爷的口味,便给老太爷熬了老鸭汤。 老太爷一贯喜欢的老鸭汤,都是酸咸口的,便是用腌制的酸萝卜吊汤头,也能遮掩鸭子的腥气,味道酸溜溜开胃,也不会腻口。 但说起来,老太爷最近身子骨儿不好,尤其将近中秋,正是变天的天气,又是叶宁的“忌日”,愈发的思念叶宁,总觉得若不是自己这把老骨头碍事儿,叶宁也不会坠下山崖。 老太爷心中郁结,胃口不好,大家伙儿觉得这酸萝卜老鸭汤正好给老太爷开胃,谁知老太爷喝过便吐了,还一直胃酸烧心,难受的晚上也睡不着觉。 蒋长信蹙眉道:“大父吐了一次,难受了三日,大夫开了汤药,叫大父不要再食太酸的。” 偏偏蒋家的厨子们,不会别的鸭汤做法,这便苦恼了。 叶宁听罢了,眼眸微微转动,这可难不倒他,心中立刻有了计较,道:“我有法子。” 叶宁立刻忙叨起来。 说起老太爷,年岁也大了,在这个年代绝对算是高龄了,牙口不是很好,喜欢一些软烂的吃食,鸭子熬过汤之后,也咬不动老鸭。 于是叶宁灵机一动,便准备给老太爷做一道名吃——鸭血粉丝汤! 用鸭子熬汤,精华全都在汤里,鸭血软嫩香滑,也不会咬不动,最重要的是鲜美无比,又不是酸口的,不会引起老太爷的胃酸。 叶宁立刻着手,让人准备鸭子,又准备了一些鸭肠与鸭肝,鸭肠老太爷肯定是嚼不动的,但其他人可以吃,鸭肝补血,营养丰富,正好适合老太爷食用。 蒋长信站在旁边,知道自己不能帮忙,所以也没有捣乱,便眼巴巴的看着熬煮的鸭汤。 鸭汤要熬煮很久,愈发浓郁才愈鲜美,叶宁处理好鸭血,最后将粉丝下锅,往鸭汤里一煮,分成数份,特意没有在老太爷的那一份里放鸭肠,鸭血粉丝汤便出锅了。 蒋长信深吸一口气:“好香。” 正好厨子们也做好了午膳,众人便将菜色全都端到饭堂去,足足摆了一大桌子。 蒋长信亲自将鸭血粉丝汤摆在老太爷面前,道:“大父,快尝一尝,这是宁宁亲手做的,听说您想食鸭汤,便做了这道汤羹。” 老太爷用勺子舀了舀,汤头清澈中带着一股朦胧,淡淡的油腥,并不会觉得油腻,那星星点点的反而很是好看,粉丝剔透,鸭血细腻,这道菜倒是极好看的。 老太爷尝了一口,立刻点点头,都没来得及说话,又夹了一块鸭肝入口,细腻顺滑,一点子也不腥,一点子也不干,入口是回味的醇香,合着鲜美的鸭汤,老太爷从不知晓脏器竟然如此鲜美回味。 然后是那鸭血,切成了小方块,规规矩矩,透露着一丝丝的深沉,入口滑嫩的好似豆腐,竟还有一些弹牙,口感与鸭肝形成鲜明的对比,十分丰富,一点子也不会觉得单调。 这一碗鸭血粉丝汤,粉丝弹、鸭血嫩、鸭肝浑厚,汤头鲜美,真是各有各的滋味儿,简简单单一碗汤,竟吃出了丰富的满足之感。 众人一瞧,老太爷动筷箸了,于是立刻全都拿起筷箸汤匙,迫不及待的尝尝鲜。 “嗯……”大奶奶发出一声感叹,但又觉得食不言寝不语,赶紧闭上嘴专心吃鸭血粉丝汤。 老太爷笑起来,道:“今日叶宁回来,便不必管那些劳什子的规矩了,大家想怎么吃便怎么吃。” 蒋长信是“最听劝”的,立刻大快朵颐起来。他在宫中规矩很多,所有眼睛都盯着他,连他的亲生父亲也盯着他,只有在这里,蒋长信才能放松片刻。 蒋长信大口吃着粉丝,笑道:“这粉丝又滑又嫩,就跟宁宁一样。” 叶宁:“……” 蒋长信又说道:“这鸭血又滑又嫩,也跟宁宁一样。” 叶宁:“……” 蒋长信第三次说道:“这鸭肠……” 叶宁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不会也是又滑又嫩,跟我一样罢?” 蒋长信笑起来,道:“宁宁怎么会是鸭肠呢,宁宁是剥了壳子的鸡子,壳子还需我亲自剥。” 叶宁:“……” 众人食得欢心,老太爷连吃了两大碗,如不是叶宁阻止,一定不给他盛第三碗,老太爷怕是还能再创新高。 用过午食,仆役将餐桌撤掉,又台上一些时令的果子和茶点,众人便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一家子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因为中午食得实在太多了,晚饭便没吃什么,免得积食。 眼看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大奶奶一侧头,道:“陛下怎么还在这儿呢?” 蒋长信:“……”朕一直在这儿。 大奶奶催促道:“天色不早了,陛下还是快回宫去罢。” 老太爷也道:“是啊,陛下乃一朝天子,不能总耗在我们这儿,还是快回宫去罢,若是老朽记得没错,明日还有早朝。” 蒋长信看向叶宁,道:“宁宁,那我们……” 不等他说完,大奶奶眼疾手快,噌——拉住叶宁的手,道:“宁儿啊,你好不容易回来,今儿个住在这里,好不好?我都叫人拾掇了屋舍,你可得住下来。” 大奶奶生怕叶宁不住下来,叶宁笑起来,道:“母亲,我今日本就打算住下来,明日一早,我还要给你们做朝食呢。” 大奶奶眉开眼笑:“那敢情好了。” 蒋家老太爷咳嗽一声,道:“朝食啊……很久都没食油皮儿的小笼包了。” 叶宁点头:“好,那明日我便给父亲包小笼包做朝食,母亲,您想食什么?” 大奶奶绞尽脑汁,并不是想不出来,而是什么都想吃,想吃的实在太多了,又觉得那么多食不下,若是种类做的太多,再累坏了我们宁宁,大奶奶又是心疼的,因而纠结万分。 大奶奶纠结着,还不忘了对蒋长信道:“陛下回去罢。” 蒋长信:“……” 蒋长信被赶了好几次,实在无奈,站起身来道:“那朕回宫去了。” 他一开口,还以为父亲母亲和大父会挽留自己一下,和往日里一样依依不舍,结果今日蒋长信的“风头”全都被叶宁抢走了,压根儿没人注意他。 “咳……”蒋长信咳嗽一声道:“朕回去了。” 大奶奶停顿了一下,点点头,道:“去罢。” 蒋长信:“……”朕的地位,岌岌可危! 第176章 蒋长信看向叶宁,道:“宁宁,你真的不随我回宫?” 大奶奶像是护犊子一般拦住叶宁,道:“宁儿才回来,可得在我这儿住几天才行。” 叶宁道:“是啊,我今日便住在这里,陛下先回去罢。” 蒋长信瞬间有一种爹不疼,娘不爱,连夫郎也不喜欢自己的小可怜儿错觉。 无奈之下,蒋长信将叶宁留下来,自己独自回宫去了。 大奶奶拉着叶宁,把他带到房间,道:“你看看,拾掇的可干净了,里面儿的摆设,都按照你往日里的习惯喜好,你若是不喜欢,我叫他们再换。” 叶宁环顾左右,真的和自己以前住的房间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叶宁笑道:“母亲,我很喜欢。” “喜欢便好!喜欢便好!”大奶奶虽然舍不得,还是道:“时辰不早了,我叫仆妇给你打些热汤,沐浴之后便歇息罢。” “好。”叶宁点点头。 大奶奶离开之后,仆妇很快进来,将浴桶摆好,蓄满热水,里面还加了一些药材,让叶宁安神助眠的。 叶宁将门掩上,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臂,活动了活动肩膀,窸窸窣窣的解开衣裳,将衣裳挂在扇屏上,赤着白皙的身子埋入热汤之中。 “唔……”叶宁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热汤很是舒爽,因为上了药的缘故,难以启齿的地方好转了不少,不再那么刺痛。 叶宁靠在浴桶中,全身放松,将鬓发也散下来,舒服的闭上眼睛。 有家真好。叶宁幽幽的想着,在末世的时候,他一直没有家人,从来不能体会这种感觉,而眼下,叶宁何其有幸,竟然体会到了。蒋家一家子与叶宁并没有血缘关系,却对他极好极好,那种好令叶宁放松,令叶宁舒心。 咔哒…… “什么声音?”叶宁睁开眼睛,侧头去看,声音是从户牖外面传来的。 正好一阵大风吹来,今日的夜风有些大,吹得窗户空空两声,叶宁便以为是夜风的缘故,并没有在意,继续泡汤。 咔哒…… 又是一声轻响,虽然很轻,但是叶宁还是听见了。 这次绝对不是夜风。 叶宁戒备的侧目,立刻从浴桶中站起来,随手披上里衣袍子,因为没有擦水,衣衫都贴在身上,勾勒出叶宁纤细而风流的身形,白色的里衣沾水有些透色,暧昧得好似一层薄纱。 叶宁谨慎的走过去两步,嘭—— 与此同时,窗子突然从外面推开,一条黑影利索的翻窗而入,一把抱住叶宁。 “啊!”叶宁惊呼一声,压根儿什么都没看清楚,因为他喊的声音有些大,对方一把捂住他的嘴巴,贴着叶宁的耳朵道:“嘘,宁宁,是我。” 叶宁终于看清楚了,竟然是蒋长信! 叶宁瞪着眼睛,不需要开口,那双眼睛分明在问:你不是回宫了么? 蒋长信一笑:“我自是舍不得宁宁,放心,我明日天不亮便走,不会妨碍早朝的。” 叶宁险些被他气到:“我还以为有贼呢。” 蒋长信道:“母亲非叫朕离开,那朕只能这般,偷偷的与宁宁私会了。” 他说着,上下打量叶宁,眼神瞬间深沉下来:“宁宁你穿成这样,若是叫旁人看到了,岂不是让我酸死?” 叶宁道:“谁叫你回来,我还未洗完。” “好啊,”蒋长信笑起来:“正好,我们一起洗。” 他说着,一把将叶宁打横抱起来,也不退掉叶宁潮湿的外衫,直接将人放入浴桶之中。 “你……”叶宁睁大眼睛:“我的衣裳都湿透了。” 蒋长信深深的盯着叶宁,被水浸的外衫更显轻薄,好似轻轻用手一撵便会破,蒋长信也是真的这般做了。 “宁宁,”蒋长信沙哑的道:“退衣这种事情,自然是为夫帮你。” 第84章 选良辰吉日 蒋长信将累得浑身软绵绵的叶宁抱上榻去,给他盖好锦被,自己也躺在榻上,将叶宁拥入怀中。 叶宁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靠着蒋长信的肩窝,只觉得这个头枕还挺舒适,很是催眠。 “宁宁,我有一件正经事,要与你说说。” 叶宁本都要睡着了,勉强睁开一丝丝眼睛缝,有气无力的道:“嗯……” 蒋长信一听叶宁这嗓音,登时笑出声来,那是无比自豪的笑容。虽蒋长信的经验不多,且都是从叶宁身上取经,但蒋长信很肯定自己的习学能力,叶宁不但一点子不抗拒,甚至还很是火热。 蒋长信轻轻捋顺叶宁的鸦发,道:“朝臣一直催着我立后,如今你回来了,我自然是要立你的。” 虽然一个男人当皇后,这让叶宁这个直男听起来很奇怪,但叶宁并非是矫情别扭的人,他已经和蒋长信在一起了,自然不想让他多看别人,这个皇后的位置,叶宁是势在必得的,别说拱手送人了,与人分享也是半分不可。 叶宁又“嗯”了一声,还是软绵绵,有气无力的。 蒋长信道:“你青田村叶家的身份,没有任何靠山,必然会遭到羣臣的反对,于是我想着……让你拜老太爷为大父。” 叶宁终于睁开了眼睛。 蒋长信是被老太爷带出京城的,他能回归朝廷,老太爷功不可没,虽如今老人家年事已高,不能入朝,但还是被封了许多“虚衔”,任是谁见了都要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国老。 尤其是太皇太后,提起当年程皇后和前丞相的事情,竟然以泪洗面,更是对老太爷感怀在心,整个朝廷上下,没有一个人敢低看了老太爷一眼的。 老太爷本身是个通透之人,他虽有了如今的地位,却还是不让儿子入仕,当年的蒋家家规,仍然作数。 毕竟老太爷是新皇的恩人,一旦他的儿子可以入仕,很多人都会背地里嚼舌根,觉得蒋家是以恩德要挟天子,便算蒋家没做什么,也会有人编排出什么,流言蜚语是最可怕的。 蒋家老太爷备受尊敬,若是叶宁能拜蒋家老太爷做大父,靠山便有了。 蒋长信连忙道:“宁宁,我并非嫌弃你没有出身,只是朝廷之事……” 叶宁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我知晓,朝廷中的人势利眼的很,我若是没有靠山,他们必然不会多看我一眼,也不叫我好过。但若是我有蒋家这个靠山,旁人便不敢多说什么,至少不敢当着我的面子多嘴,有什么事情,都需要自己个儿忍着。” 蒋长信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你觉得如何?可愿意?” 叶宁笑道:“我自是愿意的,老太爷待我极好,可比叶家待我好得太多。” 蒋长信道:“那便这样定下来,等寻个良辰吉日,再行礼便是了。” 叶宁实在累了,说着说着便要睡着,眼皮子打架,又沉重又黏糊,昏昏沉沉的,本要睡过去,突然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好似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在蒋长信看来,就像突然迷瞪的小猫咪一样,可人极了,真想亲一亲。 不等蒋长信亲过去,叶宁含糊的道:“对了……怎么没见我的表兄?” 表……兄…… 蒋长信眼皮一跳,叶宁迷糊成这样,怎么突然想起他还有个表兄章知远了? 最开始章知远是借住在叶家的,叶父叶母想要章知远出人头地之后报答他们的恩德,因此给他吃住,后来大家撕开脸面,章知远无处可去,便投奔了蒋家,一直在蒋家住着。 如今叶宁回来,什么人都见过了,蒋家的厨子都未曾换过人,唯独不见章知远,叶宁也是突然想起来的,便问了。 蒋长信酸溜溜的道:“宁宁,你在榻上怎么能提起旁的男人的姓名?” 叶宁:“……”蒋长信委屈的样子,好油腻啊,完全不适合他,已然幻视了当年装傻充愣的蒋长信…… 蒋长信无奈的道:“章知远如今高中,自然不必住在旁人家中,如今在翰林院供职呢。” 叶宁的困意瞬间消散,睁大眼睛:“表兄终于高中了?” 章知远是个呆头呆脑,有点子迂腐的人,在他的心里,什么男郎、哥儿和女子的固有思想根深蒂固,不过章知远并不是一个坏人,甚至还在努力的改变自己的思想。他酷爱读书,一心就是想要考取功名,为朝廷效力。 以前十常侍当政,章知远没有钱财,别说是去京城考试了,因为没钱上下打点,贪污舞弊横行,便是连省考他都过不去。 十常侍下台的第二年,章知远被凭借着自己的才华考取了功名,而且因为叶宁的奶茶限量版题诗,章知远也成为了京城的才子,追求者无数,还形成了很多“粉丝团”。 蒋长信道:“你便不要担心了,章知远好得很,来宁宁,咱们快歇息,乖,闭眼……” 叶宁也就是问问,他才不会多操心,听到章知远高中,也替他欢心,便点了点头,乖乖的闭眼睡觉了。 第二日一大早,太阳还未升起来,四周黑压压的一片,蒋长信已经蹑手蹑脚的起身,生怕吵醒了叶宁,抱着自己的衣裳出了门,回身小心翼翼的关上门,这才窸窸窣窣的穿起衣裳来。 第177章 蒋长信穿戴整齐,熟门熟路的准备翻墙离开,小门吱呀一声却打开了,一个仆役探头过来,笑道:“老太爷吩咐了,给陛下您留了门,走后门总比翻墙体面一些。” 蒋长信:“……” 原来蒋长信折返回来的事情,老太爷都知晓。并非老太爷功夫多好,耳聪目明,而是因为老太爷实在了解蒋长信,知晓他的秉性。 蒋长信咳嗽一声,大步从后门离开,翻身上马,快速的往皇宫赶去。 “何人?”于渊正在值夜,再过一会子便会下执,没想到这个时候听到轻微的声响,还以为是刺客。 叮——当当当…… 一颗石子从角落滚出来,滴溜溜的滚到于渊的靴子边。 于渊低头一看,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对着身边的金吾卫道:“你们去那便巡看一圈。” 金吾卫面面相觑,那边?那边不是刚走过来么?怎么还要再去? 但无人敢质疑于渊,立刻应声,大步朝来的方向走回去。 金吾卫一离开,于渊立刻朝着墙角的方向走过去,很快,哗啦一声,一条黑影犹如雄鹰,迅捷的从高大的墙头跃入。 是蒋长信…… 于渊并不惊讶,看他帮忙支走金吾卫的举动,配合的还挺默契,应该是有些经验的。 于渊道:“陛下,您又去饮酒了?” 蒋长信飞身跃下,理了理衣袍,道:“自然没有,朕是陪着宁宁,在蒋家过夜了,赶回来上早朝。” 于渊:“……” 叶宁不在的时候,蒋长信是去宁水食肆买醉,如今叶宁回来了,蒋长信还是不在宫中过夜。 蒋长信拍了拍于渊的肩膀,道:“朕先走了。” 他一路躲开守卫,回到小寝殿,刚一进门…… “主子爷!您可回来了!” 是程昭。 程昭冲过来,道:“那些太监宫女都进来好几回了,我一瞧殿里没人,就知道您跑出去了,若是被宫人发现如何是好,快点快点,换朝袍,要上早朝了。” 蒋长信一笑,道:“程昭啊,我看你不要当什么程家的宗主了,你很适合朕的太监总管。” 程昭:“……”!!! 叶宁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日上三竿了,因为没有人来打扰叶宁,叶宁甚至不知自己竟然如此能睡懒觉,浓烈的日头从窗户晒进来,时辰好像都不早了。 “坏了……”叶宁赶紧起身,跑出屋舍。 “少夫郎,”一个仆妇道:“您起身了?有什么吩咐么?” 叶宁道:“几时了?快给我打水盥洗,我得去厨房做朝饭。” “噗嗤……”仆妇笑起来,道:“少夫郎别着急,还有一会子便午食了,不必做朝饭了。” 叶宁一愣,中午了? 正好大奶奶走过来,道:“宁儿,别忙了,你累了便多休息,朝饭什么时候吃不行?” 于是叶宁的朝饭变成了午饭,午饭给姜家老爷做了油皮儿的小笼包,一口一个,这吃食对于蒋家这种大门大户来说,并不算稀罕,但众人吃得十足欢心,有说有笑。 等吃了午饭,老太爷便将收入家谱的事情与叶宁也说了一遍,想必是蒋长信和老太爷通过气,叶宁没有任何意见,一切就按照蒋家的规矩办事儿。 收入家谱需要选一个良辰吉日,便定在下个月初,也没有太久的光景。蒋家很久都没有大喜事儿了,也不想委屈了叶宁,都知道他在京城立足不容易,因而打算大办特办,风风光光,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都请过来,给叶宁撑门面。 叶宁本打算在蒋家多住两日的,不过到了黄昏,宫中来人了,是蒋长信一日见不到叶宁,想念的紧,催促着他回宫呢。 老太爷笑起来,道:“去罢去罢,别陪着我们这些老家伙了,都挺好的。” 叶宁告别了蒋家诸位长辈,这才走出来,坐着宫中派出来的轿子往回去。 轿子入宫之后,在公车署停下,宫人为叶宁引路,一看便是往小寝走的方向。 距离小寝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一队宫役从旁边经过,全都扛着木头,搬着碎石,好似是在营造修缮宫殿的宫役。 小太监见叶宁好奇,也知晓叶宁是新皇的原配夫郎,连太皇太后都爱见,便恭恭敬敬,甚至很是讨好的道:“这些宫人都是负责修缮宫殿的,陛下吩咐了,将小寝旁边的宫殿重新修缮一番,等修缮好了,请贵人您住进去呢。这可是距离陛下的小寝,最近的宫殿了!” 其实按照蒋长信的想法,根本不必修缮宫殿,直接让叶宁住在小寝就是了。但皇家有皇家的规定,这些劳什子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宫殿修缮的行程很紧,工部便从旁的地方拨了一部分宫役来充当劳力,便是叶宁看到的这些人了。 一个搬着石头的老妇人,似乎听到了叶宁与小太监说话,她抬头去看叶宁,眼睛中迸发出诡异的光芒,突然将石头一扔,哎呦一声向叶宁扑过去。 叶宁虽然是个哥儿,但他并非娇滴滴的哥儿,反应也很快,后撤两步,没有叫那老妇人碰瓷儿。 那妇人一下子倒在地上,旁边监工的上士立刻冲过来,砰砰使劲踢了那妇人两脚。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这贱奴不是有意冲撞贵人的!” 那妇人却嚎啕大哭,道:“叶宁!!你还认得我么?叶宁!是我啊!是我啊——” 妇人浑身脏兮兮,满头满脸的灰土,头发黑白参半,还混合着沙土,叶宁一时真的记不清楚是谁,自己当真识得? 那妇人指着自己,喊道:“是我啊,我是王皇后!” 嘭! 上士又是狠狠一脚,道:“什么皇后?!你也敢自称皇后,一个被废的下贱奴隶!” 王皇后? 叶宁恍然大悟,竟然是王皇后。 他自从回来,也听了一耳朵八卦,大多是程昭给他讲的八卦。太上皇主动提出退位,蒋长信上位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废掉了王皇后,没有让王皇后变成王太后,至于被废的原因,那便太多了。 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毒杀新皇生母。 叶宁其实有些奇怪,按照原著来说,蒋长信在很靠后的剧情才知晓王皇后的恶毒,起初都觉得王皇后是好人,把王皇后当做第二个母亲一样对待。 而如今,蒋长信对王皇后非但没半点好脸色,甚至很是厌恶,那种厌恶是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毫无遮掩。 王废后大喊着:“是我是我!你还记得我么?” 叶宁如何能不记得,道:“是你啊。” 王废后没听出叶宁的口气,还在与他套近乎攀关系,道:“叶宁,我们是识得的,对不对?当年……当年也是有些交情的,你……你帮我求求情,让我离开冷宫罢,我再也受不了……受不了这样的劳役了!” 叶宁一笑,道:“你口中的交情,不会是当年怂恿唆使金满楼的厨子,明抢我的奶茶食谱罢?” 王废后一愣,支吾的说不出话来。 一方面她是有病乱投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熟人”,而另一方面,她也是骄纵惯了,所以不觉得抢走叶宁的食谱算什么大事儿,不就是一个食谱么? 王废后支吾道:“那是……不……不是,当年我也没能抢走你的食谱啊!还是你们宁水食肆给太皇太后献上了奶茶,老太太还夸赞了你们呢,没有……没有损失的。” 叶宁挑眉:“那我合该谢谢你了?” 王废后看到叶宁这个态度,就知道他不会帮自己,当即冲过去,死命搂住叶宁的小腿:“叶宁!你救救我!我好歹是皇后,是太上皇的正妻!是新皇的继母啊!” 叶宁眯起眼睛,道:“你怎么配做陛下的母亲?难道不是你毒死了程皇后,还要对陛下下手,陛下那么多年的痴傻,都是因为你,你可知他受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白眼?” 王废后被叶宁的气势吓得一个激灵,她没想到,一个哥儿会有如此的气势,被质问的不敢开口。 便在此时,一只大手搂住叶宁,将他往后带了几步,道:“宁宁,不必与不相干的人说这些。” 是蒋长信来了。 蒋长信一直在等叶宁,一刻能问十六次,把程昭给烦的,可人家是天子,怎们能说天子烦人呢?最后程昭便说,让蒋长信亲自过来看看。 蒋长信刚一过来,便看到王废后正在纠缠叶宁。 他本十足动怒,他留着王废后一命,不是可怜她,也不是心疼她,而是要让她受尽苦楚,被折磨致死。 只不过,当蒋长信走过来的时候,听到了叶宁的那一番话。 叶宁的话一曲清泉,清凉透彻,一下子浇灭了蒋长信心中的业火。叶宁是心疼朕的,蒋长信心想,旁的还奢求什么呢?这便足够了。 “陛下!陛下——” 王废后见到蒋长信,又磕又跪:“陛下,我没有啊!我与您的生母情同姐妹,我没有……我是冤枉的啊……” 第178章 都到了这时候,王废后还在装可怜,只不过蒋长信可不是太上皇,完全不吃她楚楚可怜这一套。 蒋长信搂住叶宁,道:“宁宁,走罢。” 蒋长信公务繁忙,白日需要忙碌各种政务,不是每日都有空,叶宁自也不会闲着,蒋长信忙碌的时候,他便出宫去宁水食肆。 权子兰和崔岩见到叶宁,都十足的欢心,叶宁的回归,直接等于宁水食肆有救了。 宁水食肆如今还是京城最大的食肆,食客络绎不绝,看起来繁荣鼎盛,其实只有身为掌柜和管事知晓,他们的食肆在走下坡路。 食肆的特色菜各种被模仿,经过这么三年,早就被摸得透透的,变不出什么花样儿来。 崔岩道:“徒儿愚笨,只能秉承着师父的手艺,在食材工序上严苛,绝不偷工减量,也绝不缺斤短两,这几年许多食客都是看重食肆的品质没有下降,才来回头的,只不过这些回头客,还是越来越少了……” 宁水食肆注重菜品的品质,别的小店儿则是注重价格低廉,很多人喜欢高品质,但很多人觉得性价比也很重要,如此分流,宁水食肆只会走下坡路。 叶宁一笑,道:“这倒是无妨,咱们再推出一些别人家没有的,新鲜的菜色,如此便能让那些流失的食客回头了。” 权子兰道:“我就说,叶宁一定有法子,那咱们添置一些什么新的菜色?” 叶宁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道:“便比如说……” 他的话才到此处,便听得有人高喊:“东家!东家在不在?” 首先是几个打手走进来,迈着方步,一看便是有钱又不好招惹的类型。 权子兰很会看人,这种事儿不能指望崔岩这个石头来处理,叶宁又是刚回来,自不能让他操心,于是笑脸迎上去:“客官,有什么事儿您吩咐。” 那打手却道:“你是东家么?我们家老爷,找的是你们宁水食肆的正牌东家,叶宁,你可是啊?” 叶宁微微蹙眉,找自己?他回来的时候,显少有人知晓。如今对外,食客们还当崔岩是掌柜,权子兰是管事儿,根本不知叶宁这号人。 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 叶宁走出去,道:“我正是叶宁。” “是你?”打手们让开,一个中年男子负手走进来,他通体气派,穿金戴银,好似暴发户一般,把能穿的能用的全都戴上,秋日的日头很烈,艳阳一照,刺得叶宁差点用手遮挡。 那老爷走进来,捡了个台面儿坐下,撩起衣摆坐下的时候,故意展示了一下自己腰间的玉佩,叮叮当当,金金玉玉,好不奢华。 那老爷道:“宁水食肆的东家,果然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儿啊!” 他显然是朝叶宁炫富来的,但一开口又如此的巴结谄媚,叶宁挑眉,这个人怕是有求于自己。 那老爷一连串又道:“我以前便听说了,东家你一手好厨艺,那紫气东来的奶茶,竟是连太皇太后老人家也赞不绝口啊!” 他开口第二句,虽然都是巴结的言词,但叶宁如此通透,又对此人的身份有了进一步的猜测,这人想必是朝廷中人,否则不会知道那么多。 穿金戴银,故意显摆,又是熟悉朝政之人,或许是编外人员。 叶宁并不接口,那老爷也觉得尴尬,笑了笑,道:“是这样儿的,我姓王。你可能不识得我,但无妨,你一定听说过王皇后罢?我们王家出过皇后,族中在朝廷当官的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 叶宁听明白了,原来是王废后的族人。 王家外戚当年的确鼎盛,太上皇不是治理朝政的料子,耳根子很软,喜欢听枕边风,王废后说什么他听什么,王家什么鱼虾都能进入朝廷。 但自从王废后被打入冷宫,王家一下子衰落下来,蒋长信不信任王家之人,贬的贬,削的削,王家大不如从前,已然是个破落户。 以前的王家,根本不需要穿金戴银,如今的王家,出门必须把自己拾掇的体面一些,这才能唬住别人。 王老爷咳嗽一声,道:“其实……是这样儿的,我们王家宗主,有意收叶东家您为义子。您想想看,若是有了我们王家这样高门大户做支撑,叶东主往后在宫中行走,也方便一些,不是么?” 第85章 你们不要再打了 高门大户,无错,王家老爷自称高门大户。 自从十常侍当政这将近二十年,太上皇亲近王皇后,王皇后亲近十常侍,王家的人遍布朝廷,单纯是京官便数不胜数,何谈那些地方官员,天高皇帝远的,早就成为了当地豪绅。 王家错综复杂,掌权这么多年,根基深厚,庞杂繁冗。如今王皇后变成了王废后,新皇也不待见王家,王家失去靠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蒋长信想要让将王家从朝廷中剪断,还需要一番周折一功夫。 都说皇后的势力是外戚,王家这股子外戚已过期了,但仍在挣扎。一方面,蒋长信是真的想要立叶宁为后,让他堂堂正正的站在自己身侧;而另一方面,蒋长信也是考虑到,压制一方外戚,最有效的手段不是拔除,而是扶持另外一方外戚。 叶宁早就与家中断了亲戚,便算叶宁做了大梁之后,叶父叶母和叶珠也讨不到半点子好处,至于蒋家,蒋家老太爷年事已高,族中又有家训,不得入仕,怎么看蒋家都是最好的外戚,不只是安全,而且还能有效打压王家。 虽然叶宁不是很懂这些朝廷诡谲,但他其实知晓一些道理。王家这是在苟延残喘,想要拉拢自己,从过期的外戚,成为新鲜血液的外戚。 王家老爷还在不断的游说:“是是,我知晓,我们王家呐,这些年稍微有一些下坡,可是门楣还是在的啊!叶东主若是拜在我们王家门下,那以后便是有了靠山,在京城里,在皇宫中,咱们王家人绝对不会叫叶东主吃亏!也算是……一种互利互惠,是也不是?” 叶宁平静的听着,淡淡的道:“真是对不住。” 王家听他开口便是拒绝,登时不欢心了,虽然叶宁说的很是客套委婉,但那明明便是拒绝。 叶宁道:“您可能有所不知,我已然拜在了蒋家老太爷的门下,成为了蒋国老的义孙,下个月初,蒋家便会大摆宴席,兴许是如今太忙了,还没来得及去您那送请柬,若不然这样,我这里也有请柬,送您一份?” 王家老爷的脸色更是黑压压的,这看起来毫无转圜的余地,当即一甩袖袍,也不再说话,不欢心的离开了。 王家老爷走出来,回头瞪了一眼宁水食肆的招牌,嘴里道:“什么东西!一个村子里来的刁民!蒋家?蒋家能有我王家殷实?他们蒋家,不过是做生意的下九流!真是没见过世面,给脸不要脸!” “是是是。”一旁的打手道:“老爷,您消消气儿,可千万别把自己个儿气坏了。” 王家老爷似乎想起了什么,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路,这才对打手招招手,打手附耳上前。 “我方才进门的时候,听他们说什么研制新菜色……我不是在宁水食肆里安排了一个眼线么?你去,叫眼线将食谱给我偷出来!” 王家老爷大言不惭的道:“咱们王家也有经营自己的酒楼,哼,等拿到了食谱,我便要比他先一步推出新菜,不识抬举的东西,想要开酒楼,也要看看这是谁的地盘子!” 王家老爷离开,权子兰皱了皱鼻子,嗤笑道:“王家都落魄了,竟还如此猖獗,我若是他们,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好歹王家下半辈子还能靠着他们捞的油水,殷殷实实的享受荣华富贵。真是不懂承算,上赶着出来丢人显眼!” 崔岩则是不管王家老爷,道:“对了师父,您方才说什么新菜。” 叶宁笑了笑,并不被王家的人打扰雅兴,道:“咱们食肆一直以来做的都是家常菜、小菜色,或者便宜实惠的菜色,只不过……这京城鱼龙混杂,还是有一些达官显贵的钱,咱们也要赚一赚的。” 权子兰应和:“是啊,他们的油水才肥呢!” 叶宁道:“所以,我这次打算开发一道大菜,价格自然比往常稍贵一些,而且这菜色复杂,工序繁多,并非是一般的馆子,说抄走就能抄走的。” “到底是什么大菜?”崔岩道:“师父,急死我了。” 叶宁神秘一笑:“烤鸭。” “烤鸭?”权子兰奇怪:“这菜色不新鲜啊,京城里就有卖的。” 叶宁所说的烤鸭,并非是一般的炙烤鸭子,剁成一段一段的便啃。而是——北京烤鸭。 北京烤鸭工序复杂,还分明炉烤鸭和焖炉烤鸭两种,烤制出来的鸭子,表皮如枣色,焦香明艳,油香不腻,内里的鸭肉温润鲜嫩。吃法也是极为讲究的,烤鸭需要片成108片,老手艺的师父,都讲究每一片有皮有肉,拽起来皮肉不得分家。 如此,蘸上甜面酱,卷上薄而筋道的荷叶饼,夹入两条葱丝,叠成经典的小被子,那一入口,鸭子毫无异味儿,经过烤制的鸭香四溢浑厚,口感绵密层叠,说不出来的享受满足。 第179章 若是觉得吃着鸭子腻了,便叼条切得细细的黄瓜丝,清爽解腻。不过正宗老北京的吃法中,黄瓜丝儿并不是卷入饼里食用的,因为黄瓜的青涩,会严重影响烤鸭的滋味儿,冲淡烤鸭的醇香。 发展到现代,还有了新派的吃法,便是将单独掉下来的鸭皮,蘸着白糖食用。甜甜的白糖,颗粒分明,咀嚼起来咔嗤清脆,一下子便将鸭皮的醇香哄抬出了一个新的高度。腻是有些腻的,但这吃法也相当惊艳,若是怕腻口,尝尝鲜吃一两片也是好的。 烤鸭的工序复杂,后续还要讲究刀工,就连这烤炉都是有讲究的。 叶宁道:“我需要打造一只烤炉,大一些的,模样是时下没有的。” 权子兰道:“这还不容易?京城中有名的手艺人,我都是识得的,叶宁你把图纸画下来,交给我,我便叫人去打烤炉。” 叶宁点头道:“好,那我改明儿把图纸给你。” 众人合计了一番,叶宁生怕蒋长信又找人来催自己回宫,便将食肆交给权子兰和崔岩,自行回宫去了。 他刚进了皇宫,正巧了,赶上朝臣们从尚书省散班出来。叶宁走到中朝,和那些朝臣打了一个照面,其中一个人是他识得的。 “叶……叶宁?!”那人吃了一大惊,匆匆拨开人群,从后面挤过来。 正是叶宁的表兄,章知远! 叶宁自从回了京城,还没见过章知远,一提起表兄,蒋长信便用各种借口,说章知远编修太忙了,抽不出空来见叶宁。其实蒋长信的心思很简单,他就是吃味儿,毕竟章知远以前就和叶宁走得很近,青田村的那些村民还打趣说,章知远和叶宁般配。 蒋长信这吃味儿,能吃一辈子,多少年都忘不了。 便算蒋长信千万阻挠,但章知远还是见到了叶宁,欣喜的走过来:“叶宁,真的是你!我听说了,听老太爷说你还活着,我就想去找你,只不过你整日都在内朝,我实在没法子进入内朝。” 皇宫分三朝五门。皋门、库门、雉门、应门和路门,而三朝则是外朝、治朝与燕朝。 治朝便是章知远口中的中朝,大臣们平日都在这里办公,而燕朝便是内朝,路寝和小寝都在燕朝,只有被天子信得过的重臣,才有机会进入燕朝。 章知远如今刚刚入仕不久,还是个新瓜蛋子,他在翰林院做编修工作,还没有机会进入燕朝。 叶宁笑道:“表兄气色不错,还未恭喜表兄高中呢,虽然有些迟了。” “不迟不迟!”章知远摆手,一股子憨气,道:“我考中时候,第一个想分享的人,便是叶宁你了,只不过……当时没有可分享的机会,如今好了,叶宁你回来了!我便觉得,你是有福之人,福大命大,往后定会否极泰来,事事顺遂的!” 叶宁道:“那就承状元郎的吉言了。” “对了。”叶宁也不光只是客套,好不容易见到了章知远,章知远可是传说中的状元之才,考第一年便高中了,可谓是才高八斗的典范。 有这么一个人才在面前,不用白不用。 叶宁道:“表兄,你可否帮我画一张图纸。” “图纸?”章知远一口答应道:“好啊,你要画什么?” 蒋长信在小寝殿左等,等不到叶宁,右等,还是等不到叶宁,还以为他在食肆舍不得回来,便出了燕朝,准备亲自去接叶宁。 哪知晓蒋长信刚一出来,便在尚书省门口看到了叶宁与章知远,二人相谈甚欢。蒋长信心中的酸涩登时涌上来,咕噜噜的冒泡。 他大步走过去,笑眯眯的道:“宁宁,你想画什么图纸,朕来帮你画,不要麻烦表兄了。” 章知远见到蒋长信,立刻恭敬的作礼,道:“陛下,不麻烦。” 这是麻烦不麻烦的事儿么? 蒋长信正色道:“知远啊,这次的编修任务,时日紧迫,朕记得也没有多少宽裕了,若是能早一些编修完毕,朕还要委任你更多的要务。” 蒋长信开始画大饼了,而朝廷新人章知远没有经验,好似初入公司的菜鸟,一听到大饼就兴奋,两眼充满了小星星,使劲点头:“是,臣定不辜负陛下的信任与厚望!” 蒋长信怕了拍他的肩膀,道:“去罢,时不待我,现在便去编修。” “是,陛下!” 于是,章知远……走了。 叶宁:“……”蒋长信三两句话,把自己的免费劳动力赶走了! 叶宁没好气的瞪着蒋长信,道:“你把表兄赶走了,我的图纸怎么办?” 蒋长信此时便毛遂自荐了,道:“宁宁,朕给你画图纸,你想画什么。” 二人回了小寝殿,蒋长信亲自磨墨,提笔道:“你描述下来,朕给你画。” “嗯……”叶宁沉吟道:“我想要一只做烤鸭的烤炉,要大一些深一些,明炉,一面敞着口……” 北京烤鸭分两个流派,明炉烤鸭和焖炉烤鸭。老字号全聚德,便是明炉烤鸭的代表,他们家的烤炉一面开口,能看到火焰,因而称之为明炉烤鸭,这样烤制出来的鸭子,外皮焦香肆意,无论是白口吃,蘸糖吃,还是卷饼吃,那都是最为地道经典的。 而焖炉烤鸭的代表,则是北京便宜坊。便宜可不是价廉的意思,而是方便的意思。便宜坊的当家代表,便是焖炉烤鸭,烤炉是全包的,看不到火焰,鸭子放进去仿佛“闷”了,这样烤制出来的鸭子,虽然没有明炉流派那么焦香酥脆,但是内里的鸭肉却是最鲜美润口的,若是对肉质追求很高,一定要试试闷炉流派。 叶宁一面描述,一面比划,蒋长信的“悟性”也是高,虽然他没有工匠的天赋,但还是将叶宁想要的烤炉模样画了下来。 “宁宁,你看看,还有哪里不对,朕再更改。” 叶宁拿起图纸,仔细的看了两遍,道:“没有问题,便是如此。” 蒋长信刚要放下毛笔,叶宁却拿起一张宣纸,又重新扑在蒋长信的面前,道:“再画一张别的。” “还画?”蒋长信奇怪:“宁宁你要做很多烤炉么?” 这般大的烤炉,也不知酒楼的厨房能放下几个…… 叶宁笑容很神秘,道:“再画一只烤炉,但是要稍微改变几个地方……” 第二天,叶宁便迫不及待的出宫,来到宁水食肆,跑堂的伙计热情的将叶宁引进来,道:“东主,您可来了,权公子一直念叨着您呢,就等着您的图纸了!” 权子兰听到动静,道:“哎呦,叶宁你可来了,图纸可画好了?我都找好工匠了,那是京城顶顶尖儿的翘楚,不管你要做什么,一准儿包你满意!” 叶宁从袖囊中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图纸,当面交给权子兰,道:“可收好了,这烤炉的样式,别说整个京城,便是整个大梁,也寻不到第二家,可是经过我多方改良的,若想做出焦香四溢的烤鸭卷饼,这可是关键!” 权子兰一打叠的答应:“行行,交给我,你就放心罢!” 他刚要往怀中掖起来,叶宁突然拦住他,对着权子兰眨了眨眼睛。 权子兰一僵,叶宁手……按着自己胸口,还对自己眨眼睛,这这这,若是被皇上看到了,不会是诛九族的大罪罢!我可冤枉死了…… 叶宁可完全没有调戏权子兰的意思,他的目光追逐着方才那个伙计,等伙计下了二楼,走得远了,叶宁才道:“是他么?” 权子兰狠狠松了一口气,赶紧后退两步,与叶宁拉开距离,二人仿佛打哑谜:“就是他。” 那伙计,正是王家安排在宁水食肆中的眼线! 王家也开酒楼,但是手段并不干净,他们在大江南北的酒楼中都安排了眼线,但凡是谁家的新菜好,都会剽窃回来,甚至有的时候,会比原创推出的更早更快,反过来哭诉别人抄袭剽窃他们。 王家的手段难看,权子兰早就知晓,他在京城中的耳目很多,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发现了,宁水食肆中也有王家的眼线。权子兰一直没有揭穿他,若是赶走了这个眼线,谁知道王家会不会又往里塞? 于是权子兰就留了一个心眼儿,外加犯坏,但凡什么脏活啊,累活啊,都叫这个眼线去做。也不知王家给了眼线多少财币,总之眼线是勤勤恳恳,都快成宁水食肆的“劳动楷模”了。 叶宁低笑道:“方才那张图纸,是假的,我故意在他面前给你,这张才是真的。” 他说着,又从袖囊中拿出一张图纸,两张图纸的颜色不一样,纸张质地也不一样,很好区分。 叶宁道:“真的你收好,交给工匠,假的那份……你便故意叫眼线偷走便好。” 权子兰也跟着笑起来:“好嘞,你就等着看好戏罢!跟我权公子勾心斗角,他王家还嫩了点。” 二人“密谋”之后,很快便从二楼下来,那伙计找准时机,偷偷摸摸的溜上二楼,在权子兰的账房中,果然一眼便看到了压在账本下面的图纸,撒金纸,不会错的! 第180章 伙计打开图纸看了一眼,是一只炉子,长得奇奇怪怪,与别家都不同,于是立刻塞在怀中,还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 伙计找了个借口溜出食肆,外面有王家的人接头,伙计将图纸塞给他们,道:“快临摹誊抄一份,我还得放回去,免得被发现了。” 那伙计回到宁水食肆,便看到众人都板着脸,心中咯噔一声,生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他试探的问道:“东家,权公子,是出什么事儿了么?” 权子兰“唉——”深深叹一口气,也不回答,而是自言自语:“哪去了?我分明记得放在账房了?怎么回事……” 崔岩不知叶宁和权子兰的密谋,毕竟他是个藏不住事儿的,着急道:“到底怎么了,是什么丢了么?” 叶宁终于开口道:“是烤炉的图纸,叫权公子给弄丢了。” “什么?”崔岩道:“你平日里不是很精明的,怎么这都能丢?” 权子兰挺胸抬头,甚至踮起脚尖,和崔岩瞪眼道:“我就好好儿的放在账房了,我怎么知晓?说不定是被什么野猫和耗子叼走了!” 伙计心里又是咯噔一声,吓得魂儿都要没了,感觉权子兰是在影射自己。 崔岩则是皱眉:“什么耗子?咱们酒楼干净的很,哪里来的耗子。” “好了,”叶宁揉着额角:“你们俩不要再吵了,找一找罢。” 伙计干笑道:“是啊是啊,崔掌柜,权公子,您二位不要吵了,我们大家伙找一找,兴许是掉在哪里了。” 权子兰不耐烦的摆摆手:“行罢行罢,大家风头找找,洒金的纸,很好认的。” 于是众人分头去找,叶宁和权子兰只是做做样子,而崔岩是真的闷头仔细找,那伙计则是心虚的厉害,抽功夫又跑出去与王家的人碰头。 “誊抄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 王家的人将图纸还给伙计,迟疑道:“这真的是烤炉的图纸吗?这……这图纸好生奇怪,我从未见过如此的烤炉。” 伙计却使劲点头:“千真万确,方才我回去的时候,宁水食肆里跟翻了天似的,还在找这图纸呢!姓崔的和权子兰大吵了一架,就为了这张图纸,准没错!” 伙计深信不疑,道:“或许就是奇特在烤炉上,毕竟炙鸭也不是什么新鲜的吃食,因而要改良烤炉罢。” 伙计拿回了图纸,又偷偷摸摸走回来,站在角落,把图纸丢在地上,然后弯腰捡起来,惊讶的拔高嗓音:“啊呀!这是图纸罢?怎么在这里?” 众人立刻围拢过来,权子兰赶紧把图纸抢过去查看,反复看了好遍:“是它是它!奇了怪了,怎么掉在这里?” 那伙计振振有词的道:“说不准是权公子您的袖袍刮到了图纸,便从二楼吹下来了,幸而没丢。” 叶宁笑起来,别有深意的道:“是啊,幸而没丢……” 权子兰拍着伙计的肩膀,道:“你找到了图纸,大功一件啊!” 伙计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叶宁道:“怎么能没什么呢,当然要赏了。” * 王家的人得到了图纸,立刻送到王家老爷手里。 王家老爷为了赶工,一刻也不耽误,亲自去找了工匠,让工匠按照图纸将烤炉打造出来。 工匠仔细端详图纸,嘴里发出“嘶……”“嘶!”“嘶——”“嘶嘶……”的声音。 王家老爷不耐烦的道:“就这么一张图纸,还要看多久?什么时候可以打造出来?” “这……这……”工匠为难:“老爷,您这图纸……有点奇怪。” “怎么奇怪?” 工匠道:“老头子我做了一辈子的工匠,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图纸,这炉子打造出来,四面都漏风,但凡有点风势,火焰就会助燃暴涨,很容易烧到人,也不方便掌握火候,还有这些零碎,有点……有点……” “有点什么?”王家老爷不耐烦的催促。 工匠硬着头皮道:“有点脱了裤子放屁……” “你懂什么?!”王家老爷呵斥,伙计说过了,宁水食肆丢了图纸,紧张的跟什么似的,那说明什么?说明这图纸就是真的,千真万确,比真金还要真! 而且炙鸭古来有之,能追溯到先秦的春秋时代,这样平平无奇的炙鸭能有什么新鲜的?而叶宁却说要做一道新菜,新必然就新在这个烤炉上! 奶茶出现之前,旁人也不知芋头还能做成饮品,这不是也很新鲜么? 王家老爷深信不疑,道:“这些你都别管,只管按照图纸打造,越快越好!” 那个工匠还是迟疑。 “又怎么了?!”王家老爷道。 工匠道:“老爷,按照图纸打造没有问题,还有一点需要与老爷您知会,这图纸上标注的制造工艺,还有用材,都是极为复杂讲究的,需要不少财币。” “财币?哈哈!”王家老爷挺胸叠肚:“你以为我王家能少了你这些钱财么?我王家现在就剩下财币了,多得都不知道该怎么使!多得倒出来能淹死你,能砸死你!一些子小财,哼,破烤炉还能花多少钱?我王家,根本不放在眼中!” 工匠使劲点头,道:“是是是,以小人来看,不需要太多,这一只炉子,顶多需要三块金饼。” “三块什么?!”王家老爷吹牛的话还未说完,瞪着眼睛,瞠目结舌。 工匠为难,举起三根手指:“三块……金饼。” 金饼?! 金子! 工匠迟疑的道:“老爷,还……还做么?” 王家老爷心肝肉疼,脸皮抽搐,咬着后槽牙,道:“不就是三块金饼么!做,当然做!” 第86章 叶宁是个狠毒之人 “哈哈哈哈——” 权子兰笑得好大声,抱着自己的肚子,只差在地上打滚儿。不为别的,正因为王家打造炉子的事情。 权子兰去打造炉子的时候,特意打听了一下,他人脉众多,稍微一打听便知晓王家在偷偷打造烤炉。那烤炉的模样,是所有老牌工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样式,奇怪的厉害。 最重要的是,耗钱巨资! 一个炉子需要三块金饼! 别说是古代了,便是现代,金子也是值钱的东西,和算起金价来,一块金子动辄上万块。而那破炉子竟然要三块金饼,简直就是天价烤炉,还是废炉子…… 王家以为讨了便宜,一咬牙,直接预定了两只烤炉,六块金饼大大方方的给了出去。 “哈哈哈!”权子兰笑得直流眼泪,道:“不行,我好像有点岔气儿……哎呦我岔气儿了。” 叶宁无奈的道:“别笑了,咱们还要继续下一步。” “下一步?”权子兰奇怪。 叶宁点点头,道:“正是,王家有了炉子,怎们能没有食谱?我们如法炮制,再送他一个天花乱坠乱七八糟烤鸭食谱。” “噗……”权子兰又笑了出来,道:“这烤鸭的名头很是响亮啊!” 叶宁如同画炉子图样一般,写了两份食谱,一份是正儿八经的烤鸭食谱,另外一份便是天花乱坠乱七八糟烤鸭食谱。 权子兰故意吊着嗓门儿:“哎呦喂,这食谱我可得放好了,不能再像上次那样,被袖子带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呀!” 那个伙计正在二楼擦扶手,听到账房里的动静,立刻支棱起耳朵,还以为自己听到了惊天大秘密,立刻更加勤快的擦扶手。 权子兰走出来,道:“呦,擦扶手呢?咱们酒楼里,就属你最勤快,回头加工钱!” 伙计眉开眼笑,巴结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权公子您夸奖了。” 权子兰道:“小伙子真是前途无量,又勤快,又老实,满京城里,打着灯笼,遍地也寻不到你这一个。” 叶宁道:“食谱可放好了,别又稀里糊涂的。” 权子兰一唱一和:“东主您就放心罢!放好了,放好了!” 于是,叶宁和权子兰二人下楼,那伙计继续擦扶手,擦着擦着,探头往底下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人注意到他,立刻一个窜身,钻进账房里,赶紧翻找菜谱。 “烤鸭烤鸭……”那伙计叨念着,眼睛突然睁大,是烤鸭的食谱,一共写了三大页,零零总总的,眼花缭乱,伙计也不会做饭,根本看不懂,赶紧将食谱掖起来,藏在怀中,然后继续装作勤勤恳恳擦东西的模样。 伙计将食谱带出去,誊抄了一份,又原模原样的放了回去,确保叶宁根本不知情。他哪里知晓,叶宁正等着看热闹了。 王家老爷先是得到了炉子的图样,紧接着得到了食谱,听着眼线伙计给他描述,自己个儿是有多么多么不容易,这才千辛万苦拿到了这两样宝贝,王家老爷立刻深信不疑,便压根儿没有怀疑图样和食谱的问题。 没几天,烤炉打造好了,王家老爷将食谱交给自己酒楼的厨子,没有等厨子研究好菜色,便迫不及待的叫人打造了大招牌。 第181章 ——京城第一烤鸭! 王家老爷令跑堂的将招牌立在酒楼外面,抢在宁水食肆前面做宣传,又是他那点老套的伎俩,打算等叶宁做出了烤鸭,就倒打一耙,说叶宁剽窃抄袭他们。 叶宁今日正在宁水食肆,研究烤鸭的制法,王家老爷便找上门来了。 他这次前来,挺胸叠肚,趾高气昂,可谓是满面红光,恨不能迈着方步走进来。 叶宁挑起眼皮,道:“王老爷今日前来,是用饭,还是有什么别的事儿?” 王家老爷笑起来,道:“叶东主放心好了,不是为了上次收义子的事儿,我们王家说到底,也是大门大户,虽如今是有些走下坡路,可你就去京城里看看,有哪家能比得上我们王家?便算是下坡,那也是京城第一大名门贵胄!” 他自夸了一大通,这才道:“今儿个我来呢,是来给叶东主发请柬的!” “请柬?” 王家老爷道:“叶东主兴许听说过,我们王家啊,也有自己个儿的酒楼,说起来咱们还是同行呢!明儿个我们王家的酒楼,将推出一道大菜,名唤京城烤鸭!” “烤鸭?”崔岩正好从后厨走出来,便听到了王家老爷大言不惭的炫耀。 整件事情,都是叶宁和权子兰设计的,谁也没有告诉崔岩。一来崔岩藏不住事儿,若是叫他知晓了,或许会说漏嘴。这二来,其实崔岩除了做饭,他什么事儿都不想管,满心满眼,再容不下其他的。 崔岩这会子听到王老爷的话,立刻走过来,道:“你怎么也要推出烤鸭?” “哎呦?”王家老爷装傻充愣的道:“崔掌柜的,这话儿怎么说的呢?就好像别家也要推出烤鸭似的?” 崔岩他虽然憨厚,但不是傻,也能听懂王家老爷这阴阳怪调的挑衅,道:“你们是不是想要剽窃宁水食肆的烤鸭!” 王家老爷一脸无辜:“崔掌柜,您说话要讲道理啊!你们宁水食肆,什么时候要推出烤鸭了?什么时候?在哪里?没看到啊!但是我们王家就不一样了,你看看,招牌都打出去,遍大街都是我们招牌,就明儿,京城第一烤鸭开张大吉!这不是么,我来给你们送请柬来喽!” 叶宁接过请柬一看,嗬,好家伙,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阔绰。王家为了恶心叶宁,竟然新开了一家店面,酒楼的名字便叫做京城第一烤鸭。 叶宁挑了挑眉,他本想让王家丢丢脸,破破财,长个教训,奈何王家是个没有承算的,不知道见好儿就收,不知道做人留余地,看来这苦头,他们要硬吃了。 崔岩看到那请柬,好似炮仗一样点燃了:“什么烤鸭!我们的新菜才是烤鸭,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必然是你们剽窃!” 看看,把人家不怎么会说话的崔岩,惹得说了这么一大串儿。崔岩瞪着双眼,额角青筋暴突,一看便是真的生气了。 王家老爷看到他生气的模样,更觉得图样和食谱是真的,那叫一个得意,厚脸皮的道:“崔掌柜,你不能这样说话啊,炙鸭这种菜色,古来有之,你们做得,我们自然也做得啊!谁家做不得呢?何来剽窃一说?再者了,我们王家的招牌都打出去了,你们宁水食肆的招牌呢?哪呢?哪里呢?若是硬说,也是你们宁水食肆……剽窃我们王家呦!” “你!!”崔岩上手想要打人。 叶宁拦住他,道:“阿岩,你不要动手。” 王家老爷有恃无恐,道:“我好心给你们发请柬,你们倒是不领情喽?” 叶宁冷笑一声,道:“王老爷,我奉劝你们一句,无论是开酒楼,还是做人,都堂堂正正的,别总是搞一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兴许可以赚到一时的便宜,可是缺德事儿做多了,早晚会被反噬的。” “哈哈哈哈!!”王家老爷不以为然,道:“谁敢反噬我们王家?也不怕硌掉他的大门牙!” 今日王家老爷就是来专程示威,兼或恶心叶宁,他的目的达到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转身施施然离去,可别提多得意了。 崔岩着急道:“师父,这可怎么办?” 叶宁淡淡的道:“阿岩你放心,你还不相信师父么?” 崔岩着急上火,但是也没有别的法子,看到叶宁如此镇定,又觉得莫名心安,难道……师父早就想到了对策? 第二日便是王家的烤鸭店开张的日子,下了血本儿,门口挂着红绸子,巨大的牌匾,还雇佣了许多许多的跑堂和仆役,一看便知财大气粗。 京城没有烤鸭店,这里不是南方,南方的鸭子鲜美,就算不烤着吃,炖汤也好吃。但是京城的鸭子都不怎么新鲜,带着一股骚气味儿,京城的百姓都不怎么吃鸭。 突然听说开了一家烤鸭店,大家其实都很好奇,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于是纷纷前来围观,排队准备进入烤鸭店的人还挺多,一直从街头排到了巷尾。 “烤鸭啊,到底什么滋味儿?” “我也不知啊,不过鸭子能好吃么?会不会骚气。” “不知道,左右是新店,开业还在酬宾,尝尝也好……” 王家老爷看到门外排了这么多人,欢心的厉害,笑得合不拢嘴。 “老爷!老爷——” 一个跑堂的冲出来,打扰到了王家老爷的雅兴。 “喊什么喊?”王家老爷没好气:“叫魂儿呢?” “老爷,大事不好了!”跑堂的着急道:“烤鸭!后厨……出了点子问题,您快去看看罢!” 王家老爷那叫一个纳闷儿,后厨出了问题,叫自己有什么用?自己是厨子,还是跑堂?但是无奈,今日是大日子,可不能出现半点子纰漏,于是跟着跑堂的进了后厨。 “怎么回事?” 后厨里热火朝天。无错,热火朝天这四个字用在这里,并不是说热闹,而是字面意思。 王家老爷赶制的两个大烤炉,四面全都漏风,但凡有一点点风势,火焰就会噌噌猛涨,从镂空的地方钻出来。偏偏如今又是秋日,京城干燥风大,厨子们为了掌握好火候,把门窗都给闭紧了,刚才王家老爷走进来,势必要开门,风呼呼的灌进来,火焰腾腾的燃烧,火苗好似在跳什么祭祀的舞蹈,张牙舞爪。 “咳咳咳……”王家老爷一进来就被呛到了:“烟……怎么……咳咳……怎么这么大的烟……还有火……咳咳咳!!!” 厨子们也跟着咳嗽起来,断断续续的道:“老爷,这……这炉子怕不是有点问题,火势太大了,掌握不好火候啊!” 那面处理鸭子的厨子也道:“老爷,这食谱是不是月有些问题?您看看这上面写着……咳咳咳……为了让烤制出来的鸭子外皮不褶皱,光滑饱满,所以不去内脏……这这……” 北京烤鸭外皮光滑,如枣色,正宗的烤鸭可是一个褶子也没有的,撑得光亮亮。但其缘故,可不是不去内脏,而是提前处理干净好鸭子之后,给鸭子充气,堵住肛#门,让鸭子变成一个圆溜溜的气球。 如此烤制出来,外皮焦香酥脆,而内里的鸭肉鲜美细腻。 叶宁写食谱的时候,就是一本正经的瞎掰!他故意写着,为了鸭子饱满,不去内脏。这一来不去内脏腥臊的厉害,臭气冲天,这二来不去内脏,鸭子里面没有腌制,也不会入味。 王家老爷一心想要抢在宁水食肆前头开张,因而给厨子的时间就很少,厨子们光是研究炉子就七荤八素,找不到北了,今日手忙脚乱按照食谱做菜,那更是乱七八糟,一团浆糊。 一个厨子斗胆道:“老爷,这食谱……这食谱怕是假的!” “不可能!”王家老爷深信不疑,道:“是不是你们这些蠢才,没有领会其中的奥妙?!叶宁的宁水食肆,就是擅长剑走偏锋,他能做得,你们凭什么不能做得?!” 其实王家老爷看到这乱七八糟的场面,已然开始怀疑自己了。可今日是开张的大日子,他不能怀疑,必须硬着头皮干下去,若是叫京城的人士都看了王家的热闹,王家的脸皮放在何处?王家的宗家该如何咒骂于他? 王家老爷咬牙切齿:“你们知道外面多少人排队么?必须做!给我做出来!便是把你们当鸭子烧了,也得给我……” “烧了烧了!!” 有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吼,王家老爷气的翻白眼:“喊什么!?” 那个跑堂的惊恐大喊:“老爷!烧了!火……火烧出来了!!” 一阵大风,将窗子吹开了,王家老爷进来的时候匆忙,没有关门,这下子便成了对流风,穿堂风,风势骤然增加,一下子火焰吐出巨舌,扫射席卷着旁边的东西。 烤炉旁边是台面儿,上面摆着各种佐料,还有吃食,好多都是易燃的东西,尤其是猪油和羊油,呼啦——!!燃烧沸腾,快速蔓延。 王家老爷吓得跳起来:“快救火!!” 烤鸭店外面都是排队的人群,已经到了开门的时辰,迟迟不开门,也没有个说法,很多人都不耐烦起来。 第182章 “怎么还不开门?” “都这个时辰了,开门啊。” “就是,别让我们干等着。” 有人在外面维持秩序,刚要赔笑,便听到里面大喊着:“着火了!快……快打水来啊!” “着火了?” “嗬!快看,好大的浓烟!” “怎么回事?” “别愣着了,快跑罢!别再烧过来!” 人群哗啦一声散去,吓得谁也不敢再排队了。 权子兰去探了探消息,着急忙慌跑回来,笑道:“叶宁你都不知,王家的烤鸭店着火了!厨子伙计都着急灭火呢。” 叶宁手头忙碌,笑了笑,道:“自食恶果,怨不得旁人。” “就是!”权子兰使劲点头。 崔岩奇怪的道:“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叶宁道:“先别管这些了,咱们也该开张了。” 今日也是叶宁推出烤鸭的日子。对于烤鸭,京城的人都很陌生,所以叶宁打算推出试吃的活动,将一辆小推车放在宁水食肆的门口,摆上刚烤好的烤鸭,然后一片片切成柳叶儿鸭子片,用薄薄的荷叶饼卷上,但凡是路过的食客,不管买不买,都可以免费试吃。 大家还在看王家的热闹,便听到有人惊喜的道:“隔壁街的宁水食肆也推出烤鸭了,在门口免费试吃呢!” “不要钱?” “是啊!不要钱,那烤鸭……我从未见过外皮如此油光光的烤鸭,光闻着就香呢!” 于是围观扑火的食客们,立刻全都投奔到宁水食肆去。 叶宁亲自片烤鸭,一只烤鸭一百零八片,每人排队一次,可以领一份烤鸭卷饼,每个卷饼中三片烤鸭,裹上特调甜面酱,那滋味儿,鲜香满口,肉#欲十足。 叶宁功精湛,每一片烤鸭必定皮肉相连,只是看着这刀工,便知晓宁水食肆为何在京城如此响当当了。 “好吃!” “天呢,太香了。” “不行,我得去买点!” 权子兰还在吆喝,笑眯眯的道:“今日烤鸭特价,只有今日一天特价,明日便要回归原价了!” 他这么一喊,好多人立刻窜进店里开始排队,排队的人群从店里一下子蔓延出来,变成了一条长龙,一直排到隔壁街,王家烤鸭店的门口。 王家老爷气喘吁吁,满头满脸都是烟灰,因为救火的缘故,水洒的到处都是,浑身还湿漉漉的,与烟灰一搅合,直接和泥,别提多狼狈了。 他刚歇下来,便看到长长的人龙,道:“怎么回事?为何排队?” 跑堂的怯生生,道:“老爷,是……是隔壁街的宁水食肆,正在售卖烤鸭呢。” “什么?”王家老爷震惊:“为何咱们的烤鸭点着火了,他们家能好好儿的售卖?” 那跑堂的道:小人刚才去看了一眼,他们的烤鸭,表皮油光锃亮,红润新鲜,一股子烤制的香气,和咱们的……不、不太一样……” 他期期艾艾,生怕说出来王家老爷不高兴,道:“老爷,咱们……咱们可能是被骗了。” “岂有此理!!!” 王家老爷气得双眼赤红,轰然站起来,气势汹汹的往宁水食肆而去。 刚过了街角,立刻便能闻到那香喷喷的烤鸭味道,十分浓郁霸道。再一看,叶宁正在片烤鸭,皮光r肉嫩,焦香四溢,哪里像是他们烤制出来“黑蹦鸡儿”? “叶宁!!”王家老爷冲过去,指着叶宁道:“你!你敢耍我?!” 叶宁也学着他装傻充愣,道:“王老爷何出此言呢?您若是想要免费试吃烤鸭,请排队,我这儿可不兴插队,若是旁的事情,对不住,我今日太忙了,您改日罢。” “叶宁!”王老爷又叫了一嗓子:“你们的烤炉为什么没有着火!?你们的鸭子为何是去掉内脏的?!” 叶宁忍不住笑起来,道:“您这问的,太奇怪了不是么?烤炉是烤制食物的,谁家烤炉会着火呢?鸭子不去内脏怎么吃?便算是从来没下过厨的人,也知晓需要去除内脏才能食用罢?王老爷您也是做餐饮的,怎么能如此……无知呢?” “是你!是你阴我!”王家老爷气急败坏:“烤炉!食谱!分明都是从你们店中偷……” 他的话到这里,登时梗住了,排队的食客们听到了八卦,纷纷侧目看过来。 “我就说,怎么宁水食肆推出烤鸭,王家也推出烤鸭呢?” “原来是偷了人家的食谱……” “啧啧啧,还真是王家的做派。” “技不如人,自己烧了铺子,现在竟还有脸来问苦主。” “就是说啊,脸皮真厚。” 叶宁笑起来:“王老爷,你承认雇人偷了我的食谱,和烤炉的图样了?” 他说着,扬了扬手,权子兰便撵着那眼线伙计从铺子里走出来。 权子兰冷笑道:“王老爷,他是你们店里的人罢?真是辛苦他一直在我们店中做眼线了,又是偷东西,又是做活儿的,这样勤快的人才,你们王家还是收回去罢!” “你们……”王家老爷不敢置信:“你们早就知道他是……” 权子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老爷你敢情把旁人都当成痴儿呢?” “好啊,好啊!”王家老爷可算是看明白了,他被算计了,从头到尾,他都被算计了,烤炉花了六块大金饼不说,烤鸭店也是投了财币进去的,现如今别说是开张了,铺子都给烧了,里外里赔了一个底儿掉! 王家老爷气急败坏,赤红着眼珠子:“叶宁!!你这个狠毒之人!你竟敢算计我们王家,我看你是不想在京城里混下去了!别以为你是皇上的原配夫郎就了不起,一个没有地位的村夫,别说是做皇后了,你连做个妾妃都不配!今儿个我便教训教训你!” 他抬起手来,狠狠往叶宁的脸上扇去。 叶宁正在片鸭子,手边儿可是有刀的,他根本不怕王家老爷,大不了“正当防卫”,没成想就在这时,有人突然冲过来,一把拧住王老爷的手臂。 “啊!!疼——疼!” 王老爷被对方拧住手臂,嘶声力竭的大叫:“哪个龟孙子?!你敢打我!” 那男子幽幽一笑,森然的道:“你连朕都不识得,还口口声声自封高门大户。” 第87章 男男话本 大梁的皇后,从来都是女子,从未出现过哥儿。尤其需要有身份,有地位,有家室的女子。 蒋长信的生母程皇后,便是这样一位女子。昔日里的程家,乃是京城第一大高门,饶是如此,程皇后进宫之后,还遭到了许多人的针对。 便不要说叶宁,是一个毫无家世,毫无背景,毫无身份地位的商贾老板了。 在兵荒马乱的年代,尤其是十常侍当政的年代,商贾是最低贱的,最不被人待见的,甚至很多人宁愿饿死,也不愿意当商贾。 一来,是因为无良的商贾趁着内乱哄抬粮食价格,这样很多平头百姓一提起商贾,首先想起的是奸商,没有任何的好印象。 二来,是因为商贾赚钱虽多,盈利虽丰,却很容易招惹红眼病,尤其是十常侍的窥伺。一旦上面看上了商贾的财币,商贾无权,只是一届蚁民。倘若反抗,不但一分钱才也剩不下,甚至还会招惹杀身之祸,但若不反抗,辛辛苦苦积攒的钱财都被掏走,上面难保商贾不想报复,也会来一个斩草除根。 正因为这些,商贾被人看不起,有时候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久而久之,在大梁的社会地位越来越低。 叶宁经营的宁水食肆,不说首富,但也算是小富,随手都能拿出许多的现钱,可是在王家这样的大门大户眼中,根本看不上这样的“小钱儿”。 大梁就没有平头百姓做皇后的,更何况还是一个平头百姓的哥儿,别说是王家了,朝廷上除了程家一些人,根本没有看好叶宁的,都觉得叶宁最多最多做一个妾妃,做皇后?痴人说梦。 如今的新皇,手段雷厉风行,但上面还有太上皇压着呢,太上皇发话了,他若是不听,那便是不孝,朝廷中也有许多虎视眈眈之人,觊觎着外戚这个地位,岂能拱手让给叶宁? 王家看不起叶宁,是从骨子里看不起的,王家老爷虽然不是宗家的老爷,也觉得自己比叶宁高了不知多少档次,便要打人。 蒋长信今日忙碌完政务,又没看到叶宁回宫,他听说了,宁水食肆今日上新大菜,铺子上一定很忙碌,于是便出宫来看看。 没成想,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王家的人正在闹事儿。 他们也不嫌弃寒碜,灰头土脸,身上淌着水,滴滴答答像落汤鸡。不不,哪有这么肥的鸡,浑似一只在泥垢里打滚儿肉猪! 蒋长信大步走上去,一把拧住王家老爷的手臂。 王家老爷傻了眼,瞪着蒋长信,他刚才没看清楚,蒋长信穿着常服,没有朝服,也不怎么显贵的模样,很是低调。王家老爷没有官身,不曾去上朝,也不能进宫,只是远远的见过一次当今新皇,这怎么能认出来呢? 第183章 王家老爷结结巴巴:“皇……皇……皇上?!” 围观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骚动着:“是皇上?” “他就是皇上?” “好生年轻啊!” 蒋长信没有用力,轻轻一推,那王家老爷已经皮球一样在地上翻滚,哎呦一声撞到了墙角。 蒋长信眯起眼睛,垂头看着他,道:“出口伤人,狗仗人势,今日你便是如此对待陌生人,朕亦是看不下去的,更何况,你如此对待的,是朕的结发夫郎。” 王家老爷赶忙从地上咕噜起来,五体投地的跪下来,哐哐磕头:“皇上……皇上,小人不敢了!再不敢了!刚才……刚才只是一时口快,被猪油蒙了心!” 蒋长信幽幽的道:“朕不罚你,你自己去王家的本家领罚,代朕问问,你该怎么受罚。” 王家老爷面色惨白,看得出来他很害怕本家宗家,招惹不起,而王家现在不断没落,想要巴结好新皇,自然不能因为个旁支儿的人,便违背了新皇的意思,王家老爷就会变成讨新皇开心的牺牲品。 蒋长信这是借刀杀人呢。 王家老爷哭着求饶:“皇上!饶了我罢!饶了小人罢。” 蒋长信也不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王家那些打手和小厮一看,他们得罪不起皇上,也得罪不起本家,只能得罪自己个儿老爷了,赶紧架起王家老爷,拖拽着往本家走。 “你们……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 “放开我!我是你们老爷!” “放开我啊!我平日真是白养你们了,这些狗东西……” 喊叫的声音渐去渐远,蒋长信转头对叶宁道:“宁宁,没事罢?” 叶宁摇摇头,低声道:“你怎么跑来了?还在街坊抛头露面……” 蒋长信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毕竟做皇帝也有做皇帝的顾虑,忍不住调笑道:“怎么了宁宁,你的夫君长得不好,抛头露面给你丢面子么?” 叶宁:“……” 蒋长信道:“放心。” 他说罢,看向街上围观的百姓,朗声道:“朕知晓,今日前来宁水食肆的,有一部分人是真的为了来品尝美味,还有一部分人,则是更加好奇,朕的原配夫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蒋长信看向叶宁,眼神柔和了不少,道:“叶宁并非高门大户出身,也没有什么显赫的背景靠山,但他就是朕的原配夫郎,不只是朕的原配,也是朕这辈子唯一的夫郎。” 他这话一出,众人哗然。 “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陛下难道不想要三宫六院么?” “不可能吧,天子都是风流多情的,怎能如此钟情于一人,简直是痴人说梦呢!” “就是就是……” 叶宁有些吃惊的看向蒋长信,蒋长信握住他的手,道:“朕并非嫌贫爱富之人,绝不会因为今日做了皇帝,便丢下结发的夫郎,今日……也请在场的诸位做一个见证,朕对皇天后土起誓,我梁策此生,只立叶宁为后!” “快听,陛下都发誓了!” “是真的!陛下竟是如此专情之人!” “我以前在云江镇去过宁水食肆,叶老板是个好人,配得上陛下!” “是啊,多般配啊!” 蒋长信今日出宫,本就是带着“任务”来的,他需要想一个法子,让百姓承认叶宁,正好赶上王家闹事儿,这么多人围观,蒋长信便来了一个顺水推舟。 天子一言九鼎,如此多的耳朵都听见了,岂容反悔?蒋长信来了一个先斩后奏,硬生生把朝臣的嘴巴堵住,如是有臣子反对,蒋长信便有理由驳斥他们。 你们难道想要朕做无信之人? 还是你们想让朕做薄情寡义,嫌贫爱富之人? 蒋长信今日这一闹,不仅给叶宁立住了脚,甚至还给自己博取了不错的口碑,一时间街头巷尾,都是佳话流传。 来围观的人多,免费试吃的长龙又排了起来,简直就是空前盛况。 叶宁怕蒋长信在外面站久了,会引起骚乱,毕竟好大一个皇帝抛头露面呢,于是拽着他进了食肆,道:“你快去二楼,上雅间去。” 蒋长信笑起来,道:“是了,宁宁给我开个雅间,我今儿个还约了人。” “约了人?”叶宁奇怪。 蒋长信点头:“听说你今日上新菜,我特意约了一个人,一同来给宁宁你捧场。” 叶宁心想,还能是什么人,和蒋长信关系不错的,也就是程昭和于渊,这三人关系铁的很,只不过最近于渊和程昭走得很近很近,把蒋长信给“孤立”了。 叶宁打开了一间雅间,让蒋长信进去,很快又有人走进宁水食肆。 叶宁识得,是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之人,道:“表兄。” 原来是章知远! 章知远走进来,对叶宁拱手道:“生意兴隆。” 叶宁笑道:“承你吉言,你今日也是来食烤鸭的?” “哦不不。”章知远摇手,道:“我今日是来……” 他压低了声音,道:“寻陛下的。” 叶宁恍然大悟,原来蒋长信约的人,不是程昭,也不是于渊,而是……章知远。 他心中狐疑,蒋长信平日里不是最不待见章知远的么?怎么回事,今日却主动约章知远来吃饭,奇怪,这很奇怪了。 叶宁领着章知远上了二楼,推门进入雅间。 章知远赶紧行大礼,道:“臣章知远,拜见陛下!” 蒋长信一脸“假惺惺”亲和的模样,等章知远拜完了,这才道:“知远何故行如此大礼呢?不必如此,快快平身罢。” 叶宁:“……” 章知远站起身来,也不坐下来,恭敬的道:“不知陛下传臣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蒋长信没有立刻吩咐,而是用食指敲了敲台面,道:“坐下罢,与朕一面用膳,一面闲谈。” 章知远受宠若惊,跪谢了两回,这才入了席面。 蒋长信点了一些宁水食肆的招牌吃食,当然了,还有今日的新菜烤鸭。 叶宁觉得蒋长信约章知远好生奇怪,于是便亲自送了烤鸭过来,给他们片烤鸭。 蒋长信终于开始发话了,道:“今日朕找知远过来,其实是有一件事情,非你不可。” 章知远这种“职场新人”,最大的特点便是视金钱如粪土,满腔抱负,不喜欢高官厚禄,就喜欢领导画的大饼。 越大越好,越饱满越好,越不着边际越好! 现在蒋长信便算说,月亮是个饼,章知远估摸着都觉得好有道理啊…… 果不其然,章知远噌的从席位上站起来,咕咚又跪在地上。因为这是二楼,而且是木地板,恐怕楼下都要听到空一声巨响,还以为谁要漏下来了呢。 章知远叩头道:“谢陛下厚爱!臣定当竭尽全力、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叶宁心里吐槽着,不兴犬马了,牛马就行。 蒋长信笑道:“你看看,又来了,快起来,朕还有重要的事情吩咐你去做。” 章知远果然起身,道:“请陛下吩咐。” 蒋长信慢条斯理的道:“你可知,如今朝廷,臣子们都觊觎着朕立后一事。立后不只是朕的家事,还是朝廷的大事,大梁的大事,这些臣子哪里是想要给朕选后,分明是想要一家子鸡犬升天做外戚。” 章知远使劲点头,最近朝廷中的纷杂很多,大多都是反对叶宁为皇后的,其中还有太上皇的忽悠,那反对的声音就更是大了。 章知远本就思想迂腐,又是个正直之人,他觉得叶宁是蒋长信的结发夫郎,那么如今叶宁还活着,皇后的位置有空悬,那这个位置就是叶宁的,谁也抢不走,为何有那么多人都想要抢走这个位置? 蒋长信道:“朕便想了一个法子,需要知远的你八斗之才,引导一下民间舆论。” 章知远道:“陛下请讲。” 太上皇会引导舆论,臣子们本就不想让叶宁做皇后,再有太上皇的推波助澜,各家各派都在反对。蒋长信也要如法炮制,你不是会引导朝廷的舆论么?好,那朕便引导民间的舆论。 今日在宁水食肆外面,蒋长信对天发誓,已然博取了一票的好感,百姓都觉得当今天子是痴情的好男子,叶宁和蒋长信是最为登对的。 但蒋长信觉得这样还不够,还要更多的人知晓,不只是京城人士,云江镇甚至青田村,每一地方,每一个人都要知晓。 于是,蒋长信便想到了……话本这个法子。 “话本?”章知远惊讶。 蒋长信点头:“知远你有八斗之才,写一个话本,应该不是难事儿罢?便写朕与宁宁的故事。” 叶宁:“……”让章知远写……爱情?还是男男话本,那不是……耽美小说么? 章知远有些为难,道:“这……臣以前只写过诗词,从未……从未写过话本,一时不知如何着手。” 第184章 蒋长信道:“这不怕,朕已然想好了框架,说与你听,你来成书。” 于是蒋长信开始给章知远讲小说的框架。主角自然便是蒋长信和叶宁,因为是话本,自然要高于生活,增加一些奇幻志怪的色彩。 主人翁是一个重生的皇帝,因为上辈子差点被毒死的经历,不相信任何人,且身患恶食之症。在小村子养病的日子,他偶然认识了勇于退婚的年轻哥儿,哥儿为皇帝治疗了恶食之症,结为夫郎,一路帮着皇帝重新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好啊!”章知远从未读过重生文,只觉得这设定太新奇了,太新颖了,叫人耳目一新,心中登时燃起了熊熊的创作之火,恨不能立刻下笔。 章知远道:“陛下,这个框架太好了,臣今日回去便着手编写,必定早日成书!” 叶宁心头一跳,重生的皇帝?他不由看向蒋长信,这个设定放在现代很简单平常,但放在古代有点太前卫了。 且…… 叶宁隐隐约约感觉到,蒋长信很多做法,很多想法,便例如将王皇后废掉的举动,都做得太超前了,好似……一个重生之人。 蒋长信叮嘱道:“辞藻要优美繁华,情节要高潮迭起,兼并大气磅礴,不失柔情曲婉。” 叶宁再一次无语,蒋长信这是传说中的甲方爸爸罢! 偏偏章知远听得很认真,还道:“有没有笔墨?臣记一下。” 叶宁:“……”谁说他们俩聊不来啊,一个天生的甲方,一个天生的乙方,简直“天作之合”! 章知远认真的把蒋长信的要求全都记下来,蒋长信还给他说了一些具体的剧情,保留了蒋长信的英雄救美,还有叶宁打人的片段。 蒋长信道:“朕的夫郎,自是要与其他夫郎与众不同的,宁宁的泼辣不必掩藏,全都直书笔墨便好。” 叶宁一头雾水,泼辣?我这叫泼辣么? 章知远连连点头,道:“是是是,臣记下了,叶宁打人的模样臣见过,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叶宁手里还握着片鸭子的刀呢,那两人浑然没觉得有威胁的气息迫近。 等商讨了一溜够,叶宁的烤鸭也片好了,一百零八片,不多不少,皮肉相连,规整的摆了两只牡丹造型。 章知远瞠目结舌:“太美了!这竟是吃食!” 说也说够了,正好腹中饥饿。今日蒋长信约章知远,除了正经事情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事情,便是打击情敌,秀恩爱。 蒋长信头一次吃烤鸭,不会卷饼,笨手笨脚的,甜面酱弄得满处都是,还甩在衣袍之上,脏了一大块。 叶宁实在看不不下去这个手残了,道:“我来给你卷。” 他用筷子夹起一只薄如蝉翼的荷叶饼,摆在承槃之中,加了三片鸭子,蘸上酱汁,均匀的涂抹于饼子内,又放入两根葱丝,筷子一卷,那白生生的烤鸭饼十足灵动,直接卷成了小被子的模样,一点子也不漏。 叶宁道:“给你。” 蒋长信却不接过去,而是靠近叶宁一些,张开嘴巴,道:“啊……” 叶宁:“……”牙疼? 蒋长信见叶宁不动,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叶宁喂给自己。 叶宁头疼,眼皮狂跳,多大的人了,再者,表兄还在坐呢,他也不怕被笑话。但蒋长信执意不肯伸手,叶宁只好把烤鸭饼一口全都塞进他的嘴里,也亏得蒋长信嘴巴大,否则真的要噎死。 蒋长信的目的就是秀恩爱,没有什么打击情敌的方法,比喂情敌吃狗粮,让情敌写自己的爱情故事,更加残忍严酷的了。 只可惜,章知远天生缺根筋,一口烤鸭入肚,震惊的道:“好吃好吃!此饼只应天上有!” 用过了“狗粮宴”,蒋长信又督促章知远成书,不需要写太多,三天之内出第一卷,务必赶在下个月初,叶宁上蒋家族谱的宴席上出书,将话本推广出去,给叶宁造势。 不需要三天,仅仅两日,章知远便把成稿带来了,甚至亲自朗读给叶宁和蒋长信听。叶宁羞耻的恨不能变成聋子,偏偏蒋长信听得津津有味,且意犹未尽。 蒋长信立刻安排誊抄,拿到集市上去售卖,还要找一些说书先生来讲故事,京城里的酒楼茶馆,都要安排上。 蒋长信对叶宁道:“宁宁,你的宁水食肆,自然也要安排上说书先生。” 叶宁眼皮一跳:“这……不太好罢。” 蒋长信振振有词:“如今你回了宁水食肆,酒楼里那要死不活的生意,突然一下有了转机,这整日排队的人如此多,已然是京城第一大酒楼了,每日来来往往的人流如此之大,不在你的铺子里说书,在什么地方说书?” 在叶宁的耳边,讲叶宁的爱情故事,叶宁觉得脸皮烧得慌。 蒋长信道:“就这么定了,明日朕便安排人过去,你的铺子还能赚点茶水钱。” 叶宁白心一横,大不了,我躲在后厨不出来,店面让权子兰管着…… * 夜色深沉,已然过了子夜。 一条人影从宫役的住处小心翼翼的溜出来,左顾右盼,来到一个转角,有个小太监正在等候,也不敢掌灯,低声催促:“快点!快一点!” 那人影跑过去,距离近了,这才看清楚,正是沦为宫役的王废后。 小太监嫌弃的看了她一眼,道:“可沐浴了?” 王废后一脸愤恨,却不得不回答:“沐浴了。” 小太监这才道:“拿走罢,别让太上皇等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做贼一般往太上皇的寝殿而去,一路专门避开巡逻的侍卫,很快到了殿门口。 “进去罢,好生侍奉。” 原来自从太上皇退位之后,蒋长信便以太上皇思念程皇后为理由,遣散了所有的太妃,并且将王废后打入冷宫充当宫役,如此一来,太上皇身边根本没有一个可心人,甚至连个宫女也没有。 太上皇正是不甘寂寞的年纪,熬了许久,实在熬不下去,也是“走投无路”,让小太监将冷宫中的王废后找来。 王废后进了寝殿,便被太上皇火急火燎的抱住,王废后本打算撒撒娇,哪知太上皇突然道:“什么味道?不是叮嘱你沐浴了么?真是扫兴!” 王废后脸皮都丢光了,又不甘心如此退下去,便干脆挑拨离间的拱火儿,道:“陛下,您上次给妾出的主意,让王家收叶宁为义子,都被皇上给破坏了,铁了心要蒋家做大梁的外戚呢!” “蒋家本就是将皇上带大的,皇上与他们亲厚是应该的,可……可陛下您才是皇上的亲生父亲啊!” “哼!”一说起这个,太上皇便有气。 王废后又道:“最近还流行起了一个话本,说的就是皇上与叶宁的故事,哎呦喂,京城都传遍了,那些子无知的百姓,都觉得叶宁才是大梁的正主儿!” 太上皇道:“那你说怎么办?让你们王家办事儿,没有一件省心的!” 王废后伏低道:“是是,都是王家那把子废物,让陛下您操心了……过两日便是叶宁上蒋家族谱的日子,绝不能让叶宁成为大梁之后,其实……其实妾有一个法子,可以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叫叶宁再也做不成皇后!如此一来,陛下也不必怕蒋家势力太大,蒋家想要成为外戚,只能是痴人说梦!” 太上皇不太相信王废后有法子,但还是道:“你倒是说说,甚么法子?” 王废后压低了声音,道:“下一个月初,不就是叶宁上蒋家族谱的日子么?蒋家已经开始广发请柬了,声势浩大,但凡是有头脸的人都收到了请柬,届时……陛下不如也请去赴宴。” 太上皇冷笑:“我真真儿是给他们脸了!” “陛下,”王废后娇声道:“宴席人多眼杂,我们只要悄悄的动一些手脚,给叶宁喂一点药,到时候便说叶宁不知羞耻,勾引太上皇,看他还怎么做大梁的皇后!” 太上皇眯起眼睛,他的双眼闪动着兴奋的光芒,裂开嘴巴笑起来:“那个叶宁……的确叫人眼馋。” 第88章 这么刺激 蒋家的宴席盛大,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收到了请柬,就是连王家也收到了请柬。 蒋家老爷本不想请王家的人来参加燕饮,但这是蒋长信的意思,似乎在宴席上还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也不知具体是什么地方。蒋老爷知晓蒋长信素来是个有分寸的人,便也依了他,给王家发去了请柬。 叶宁头一日就被接到了蒋家,为他安排了房间,第二日早晨一起来,便有许多的仆夫和仆役过来,各种为他盥洗熏香更衣,忙得叶宁晕头转向。 等一切都准备好,叶宁往镜鉴里一照……好家伙。 蒋家也算是大户人家,这些年来老太爷为了完成自己的承诺,一直很是低调,因而蒋家才渐渐“没落”了。今日是叶宁的大日子,蒋家为了让叶宁在众人面前体体面面,也算是用尽了法子,无论是衣衫,还是衣带,或者是佩戴的玉佩,都透露着两个字——有钱。 第185章 而且还不是暴发户的那种有钱,是有格调的奢华感。 大奶奶走进来,道:“宁儿,准备好了么?” “哎呀,真好看!”她拉住叶宁的手上下打量,笑眯眯的道:“不错不错,以后你可就是我儿了!我早就想要你这么一个乖巧听话,又懂事的儿,真好!” 在青田村的时候,大奶奶就对叶宁很好,视如己出,一点子也不会嫌弃叶宁的出身,甚至比对蒋长信还要好,因为大奶奶知晓,叶宁定然吃过很多苦,所以很多时候都会偏向叶宁。 “时辰差不多了,”大奶奶拉着他,道:“宁儿来,咱们走罢,前堂已然有客人陆续来了。” 叶宁点点头,道:“是,母亲。” 二人一路从后堂走出来,果然,前堂已经有人了,虽然时辰还早,但很多人家都知晓,新皇是铁了心的要立叶宁为后,又是在街上当着百姓立誓,又是出话本的,已经拉拢了一片百姓,有些人看准了这一点,想要巴结叶宁,万一叶宁真的当上了皇后呢? “哎呦!”有人浮夸的道:“蒋家夫人好眼光啊!我就说了,叶老板人中龙凤,不可限量啊!看看,还真叫我说对了罢!” “是啊,您快看看,叶老板这姿仪,这神态,说一句天上的神仙,也不为过罢?” 众人一顿的吹捧,叶宁差点被他们逗笑了。 便在此时,大奶奶眼睛一亮,拉着叶宁道:“少陪了,少陪了。” 便挤出了人群,往一个方向走去。 “知远啊!”大奶奶笑起来。 原来是叶宁大表兄章知远。今日章知远休沐,正好前来参加蒋家燕饮。 蒋家对章知远有知遇之恩,章知远感激涕零,今日这么大的燕饮,自然是要来的。 章知远恭恭敬敬的道:“蒋夫人。” 蒋家大奶奶笑起来:“状元郎快别多礼了,对了,有件事儿,我想问问你……” 大奶奶神神秘秘的,叶宁好生奇怪,什么事情还需要压低了声音? 就听大奶奶道:“那个话本,什么时候出第三回?” 叶宁:“……” “这……”章知远道:“还……还在写,因为最近编修的任务有些重,不过晚辈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撰写了,只是唯恐生涩拗口,所以是改了又改。” 大奶奶的表情兴奋起来,兴致勃勃的道:“那你给我讲讲,第三回说的什么?主人翁到底求亲了么?哎呦,可急死我了!” 叶宁:“……” 叶宁一个头两个大,原来蒋家大奶奶也追话本连载! 章知远的话本出了两回,连载效果非同凡响,因为又是重生梗,又是哥儿退婚的,一时激起了千层浪,很多人都觉得离经叛道,但也有很多人觉得新颖新鲜。 话本一上市,立刻兜售一空,各大茶馆酒楼都是说书先生讲话本,只要是这个话本一开讲,那必然是座无虚席,连带着酒楼茶楼的生意都好了起来。 大奶奶看了两回,百爪挠心的,看得恨不能睡不好觉,反复把那两回看了五六遍,就是等不到第三回,这不是么,好不容易抓到了正主儿,自然要问一问。 章知远干笑:“这个……其实……” 叶宁拉住要求剧透的大奶奶,道:“母亲,那边又来了很多宾客,要不然咱们快过去罢。” 大奶奶被支开了视线,章知远狠狠松了一口气。 宾客云云,蒋家热闹非凡,王家宗主老爷也亲自到访,不管是真心的,还是虚情假意,总之人是到了,礼物也送得体面。 很快,曲音和曲清非也来了。 今日曲音是带着任务来的。太皇太后吩咐了,她老人家年岁太大了,不方便出宫,因而令曲音带来了贺礼。 不管是太皇太后,还是曲音,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众人立刻议论起来。 “看来太皇太后也很中意这个叶宁。” “谁说不是啊,我见过叶老板,人真的很实在,大好人呐!” “如今也就是太上皇,看不上人家叶老板了罢。” “嘘——你轻点声,人家太上皇,如此显贵的一个人,怎么能看得上商贾呢?” 就在议论声中,一个尖锐的嗓音朗声道:“太上皇驾至——” 众人大吃一惊,太上皇?那个很是看不上叶宁的太上皇,他来做什么?是来捣乱的,还是来参加燕饮的? 又跟着一声尖锐的通传:“陛下驾至——” 蒋长信和太上皇是一起来的,确切的来说,是蒋长信处理完朝政,前来参加燕饮的时候,在门外碰到了太上皇。 众人山呼作礼,跪在地上,蒋长信道:“诸位不必多礼,请起罢。” 众人站起来,纷纷瞥向太上皇,太上皇的脸上没有半丝不欢心,甚至高高兴兴的,好似真的是来参加燕饮的。 蒋长信抽空走到叶宁身边,低声道:“我在来的路上碰到了太上皇,这些日子太上皇突然放弃了引导朝中的舆论,今日又来参加燕饮,我怕其中有鬼,宁宁你注意一二。” 叶宁蹙着眉,点点头,他也觉得,太上皇突然转了性子,还亲自来参加宴席,这其中必然有古怪,他和蒋长信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人都到齐了,燕饮很快便要开始。 曲清非走过来,不着痕迹的道:“陛下,叶老板,义父有事与二位知晓。” 蒋长信与叶宁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曲音找他们,必然是重要的事情。 曲清非引着二人离开席面,曲音是借口更衣,来到了蒋家临时为宾客准备的客房,曲清非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外为他们守门,很是机警。 二人走进去,屋舍中不只是有曲音一个人,还有一个小太监,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分明曲音什么都没有做,他却筛糠流汗,一副害怕的随时要昏厥过去一般。 “陛下。”曲音对蒋长信拱手。 蒋长信蹙眉:“曲大监这时候来寻朕,怕是有什么要紧事罢?” 曲音笑了笑,道:“回禀陛下,还真是叫小臣听说了一件龌龊的事情。” 他说着,垂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道:“你自己说说罢。” 小太监脸无人色,扑在地上:“饶命啊!饶命啊……” 曲音一笑:“你还什么都没说呢,安知晓陛下能不能饶了你狗命?” 小太监更是害怕,叶宁眯起眼睛,道:“你是……太上皇身边的内监?” 叶宁没见过太上皇几次,但在太皇太后那里见过这名小太监,一直跟在太上皇跟前,应该是得力的内监。 蒋长信当即冷下脸,呵斥道:“说!” 小太监吓得跪不住,倒在地上,求饶道:“小……小臣说,说……不是小臣的主意啊,都是……都是太上皇……” 小太监正是接王废后与太上皇私会的那个太监。他本以为自己机警,无人知晓这件事情,谁知道还是被曲音发现了。 曲音从小便生在禁庭,长在禁庭,禁庭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么多年的势力培养,不说宫中的一举一动,但内监们的一举一动,他还是了如指掌的,毕竟如今的十常侍,也只剩下曲音一个人了。 小太监立刻全都招认:“是……是王废后挑拨离间,他故意怂恿太上皇针对叶老板,还说……说……” “还说让太上皇在燕饮上给叶老板下药,倘或叶老板勾引了自己的公爹,就……就是有失德行,绝不能做大梁的皇后了!” 蒋长信听到这句话,一股怒气噌的冒上来,好似火焰一般,好似滚油一般,手掌骨节嘎巴作响。 太上皇是他的亲生父亲,蒋长信知晓,自己养在宫外面,所以太上皇多方忌惮自己,就连主动退位也是不得已,但是蒋长信没想到,太上皇为了能掌握外戚的势力,竟然能做出如此肮脏龌龊的事情,甚至要对自己的挚爱下手。 叶宁就知道,蒋长信肯定动怒了,道:“别生气。” 蒋长信沙哑的道:“朕还念着一些骨肉亲情,因而每次都给他留了一些颜面,看来……这颜面是不必留了。” 叶宁不见动怒,反而笑起来,道:“陛下不是特意邀请了王家的人么?我看着正好儿。” 蒋长信侧目看向叶宁,道:“宁宁你的意思是……?” 叶宁的笑容扩大了,道:“太上皇不是想顽下药的下三滥把戏么?那我很想看看,太上皇和王家宗主有一腿,大庭广众之下被捉奸的模样,很有趣儿罢……” 小太监已经被他们抓住了,根本不敢抵抗。因为他是太上皇的心腹,所以太上皇打算如何下药,他都一清二楚。 蒋家在京城落脚,宅子比以前在青田村和云江镇都要大上许多,因而需要采买许多新的仆役和仆妇,这其中都不是蒋家的老人。 而这些人中,便有贪财的,被太上皇用重金收买,叫他在叶宁的菜食中下药。 叶宁道:“去捉老鼠的事情,就劳烦曲大监了,等着捉到老鼠,便可偷梁换柱,将药下在王家宗主的饭菜中。” 第186章 曲音一笑,道:“这个热闹,小臣倒是想要看一看。” 蒋长信和叶宁都是这次宴席的主角儿,因而不能离开太久,便将这件事情交给曲音了。 很快,二人回了席面,太上皇坐在席位上,满面春风,一脸红光,笑得别提多得意了,正在接受身边人的巴结。 蒋长信看到太上皇这个模样,便想到了他的龌龊做法,脸色不由又落下来。 叶宁盖住他的手背,道:“别生气,与那种人置气什么?” 蒋长信这才回过神来,道:“听宁宁的,但宁宁要我别生气,怎么也得安抚我一下罢。” 他指着自己的脸颊。 燕饮上这么多宾客呢,蒋长信让叶宁亲他,叶宁的脸皮可没有那么厚,捏了桌上一块点心,塞在蒋长信嘴里,道:“堵上嘴巴。” 蒋长信笑眯眯的咬了一口点心:“嗯,枣花酥,枣泥细腻,一点子也没有土腥味儿,也不苦涩,甜度刚刚好,一尝便知是宁宁亲手做的。宁宁喂给我的,好吃。” 叶宁:“……” 太上皇虽然正在与人攀谈,但他的目光总是暗搓搓的瞥向叶宁,看到叶宁和蒋长信谈笑,还递了一块点心过去,心中忍不住发痒,想着这个骚蹄子,大庭广众之下就与我儿打情骂俏,怪不得能把我儿迷得晕头转向! 燕饮开始,首先是蒋家的宗族礼仪,叶宁行礼叩首,拜老太爷为大父,拜蒋家老爷为父,拜蒋家大奶奶为母,老太爷亲自将叶宁的名字添加在族谱之上。 等议事结束,燕饮这才真正的开始。 仆役鱼贯而入,将主菜大菜全部端上来,太上皇眼睛发亮,目光灼灼的盯着叶宁的席面。 这时候曲音和曲清非走回来,在宴席上坐好,不着痕迹的与叶宁交换了一下眼神,叶宁一看便知晓,曲音偷梁换柱已然成功,此时那龌龊的药,已经下在了王家宗主的菜食之中。 王家宗主今日也是来看热闹的,他听王废后说了,今日蒋家必然要丢脸,因而他专门前来,就是等着看蒋家的顽笑。王家宗主十足放松,抄起筷箸,也没有犹豫,夹了一筷子肉放入口中,甩开腮帮子咀嚼起来,似乎觉得蒋家的菜色好吃,又一连夹了好几块。 蒋长信也注意到了,王家宗主吃了不少加料的肉,便侧头招了招手。 程昭立刻走来,道:“主子爷,您吩咐。” 蒋长信对程昭耳语了几句,程昭点头答应,笑嘻嘻的道:“我这就去。” 他端起酒杯,倒满了酒,好似饮醉了,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哎呦!” 这个时候王家宗主正好回身,一下子便撞在了程昭身上,程昭的酒杯倾洒出去,一滴没有浪费,全都泼在王家宗主身上。 王家宗主瞪眼:“你……” 程昭来了一个抢白:“你不长眼睛啊!哪来的老太监,竟敢撞我!你可知我是谁?我乃……程家……新、新任宗主!狗太监……呸!” 王家宗主气得浑身打斗,虽如今王家落寞了,但也没人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狗太监,老太监! 于渊这个时候走过来,架住不断打挺的程昭,没什么歉意的:“王大人,今日是蒋家的大日子,我看程大人也不是故意的,若是闹将起来,陛下脸上无光,那后果……” 不是故意的?王家宗主怎么没看出他不是故意的? 可是于渊说得对,若是闹起来,新皇必然不欢心,再者,他也不想破坏了太上皇的计划,于是哼了一声,一甩袖袍。 旁边上来一个仆役,道:“宾客,小人带您去更衣。” 王家宗主一身都湿了,难受的厉害,没有想太多,便跟着仆役走了,往客房而去。 叶宁挑了挑眉,计划第一步,成功。 于是他故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入口中,在太上皇灼灼然的目光下,吃了“加料”的饭食。 太上皇摩拳擦掌,急不可待,嘴里小声叨念着:“多吃点,哈哈,一会子有你好看!” 叶宁为了演得逼真,真的多吃了一些,吃得实在吃不下了,差点撑着,这才放下筷箸。 他抬手支着自己的额头,故意道:“我怎么……好像有些晕?” 蒋长信道:“宁宁你不胜酒力,怕是饮多了酒罢?去歇息一下。” 叶宁点点头,便有一个仆役走过来,带着叶宁离开。 太上皇登时坐不住了,噌的站起身,因为站起来得太快,碰翻了杯盏,旁边许多人都看过来。 太上皇故意道:“哎呦,我的衣裳脏了,来人啊,带我去更衣。” 于是那个小太监便走过来,扶着太上皇准备去“更衣”。 二人离开席面,太上皇道:“都准备好了么?” 小太监早就倒戈了,但太上皇什么也不知情,小太监有些害怕,垂低了头,道:“准备、准备好了。” 太上皇压根儿没有任何发现,只顾着兴奋,道:“还等什么,快带我去!” “是……是……” 小太监领着太上皇七拐八拐,不是去找叶宁的,而是去找王家宗主的。 王家宗主在客房中换衣裳,刚进了客房,便觉得这天气越来越热,越来越燥,只一会子便无法再忍耐,撕扯着自己的衣裳,丢了满地都是。 吱呀—— 小太监推开客房的大门,太上皇一眼就看到了丢在地上的衣衫。 “哈哈!”太上皇笑起来:“这个小骚蹄子,等不及了罢!” 他挥了挥手,让小太监退下,自己迫不及待的冲进去,“嘭!”一声关上门,还落下门闩。 天色黄昏,不至于点灯,但关上门窗之后,屋舍中稍微有些昏暗,看不太清楚。 太上皇一路往里走,一路捡起地上的衣衫,放在鼻子下面深深的吸气—— “咳!咳咳咳……”太上皇被呛了一记,自言自语的道:“怎么有股汗臭味儿?!” 太上皇熏得头晕脑胀,心想这个叶宁必然是总在后厨里厮混,所以才落得一身油碾子味儿,不过都这个时候了,也无妨了,忍一忍罢。 “小美……人儿?!” 太上皇大步走进去,猥琐的笑容突然僵硬,屋舍中的人,根本不是叶宁,而是……王家宗主! 王家宗主脱得赤条条,一件也没有剩下,肥胖的肚子一叠一叠,简直没眼看。 “怎么是你?!”太上皇震惊。 不等他震惊完毕,王家宗主早已然失去了理智,他看到有人进来,也不管是男的,是女的,是老的,是少的,完全是恶狼一般,饥渴难耐的冲上去。 太上皇吓得大喊,感觉自己被王家宗主肥胖的肚子狠狠撞了一下,哐一声巨响,两个人便倒在了榻上。 无错,是榻上。 “你做什么?!”太上皇大喊:“放手!放肆!你疯了?!” 王家宗主不是疯了,是中药了,而且那药性很烈,令他完全失去了理智,只顾着撕扯太上皇的衣裳。 太上皇起初还不敢大喊,怕惹来了宾客和蒋家的人,会丢自己的脸面,可是后来…… “救命啊——!!” “救——命——” “来人!!来人!救我——” 太上皇呼救的喊声嘶声力竭,隐隐约约传到了前厅。 “什么声音?” “好像有人呼救?” “怎么可能,这里可是蒋家,哪个贼这么大的胆子?” “不是啊,你们仔细听,还真是有人呼救!” 众人安静下来,那呼救的声音幽幽的:救命——啊……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蒋长信发话了,装作一脸严肃的模样:“今日是蒋家的大日子,不知是哪个大胆狂徒竟是惹事儿,朕要亲自去看一看。” 皇上都发话了,其他人也跟着站起身来,一并子离开前厅往外走,走几步之后,呼救的声音更大。 “就在前面,在前面!” “这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太上皇啊?” “别瞎说……” 众人寻声来到一处客房门口,房门还被反锁了,宾客们推不动,因为里面喊声太过凄厉了,干脆合力直接撞开。 于是,众人冲进去。 昏暗的屋舍中,床帏都拽塌了,地震一般的摇晃着。 “啊——” “老天爷啊!” “非礼勿视!” 叶宁因为猜测到了里面是什么光景,所以根本不着急进去,反而落在最后面,以免辣眼睛。 先冲进去的那些宾客,吓得一个个目瞪口呆,纷纷高声呐喊起来。 “天哦,地上都是衣裳……” “是太上皇和……和王家宗主。” “他们在……在通奸!” 叶宁:“……”噫,这么刺激的么。 第89章 投喂朕 “天呢!太上皇和王家的宗主,他们……” “太上皇不是思念程皇后,遣散了所有太妃么?难道……” 第187章 “嗬!!太上皇是为了王家宗主……他们……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叶宁:“……”有的时候,群众的眼睛真的一点儿也不雪亮。这是从哪个方面,哪个角度,看出是两情相悦的。 因为场面过于火辣,过于火爆,众人都只是看了一眼,赶紧非礼勿视,纷纷要退出去。 太上皇惨叫:“别走!!救命——”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太上皇是不是在喊救命? 难道是在求饶?可……可王家宗主他…… 王家宗主因为吃了太多加料的肉,毫无理智可言,甚至没有看到冲进来的宾客,满脸涨红,眼睛充血,嘴里还在哈哈大笑:“美人儿,你乖乖的,否则我……” “哎呦!!” 王家宗主一个不防备,被太上皇踹了一脚,他气急败坏,“啪——”一巴掌扇在太上皇脸上。 “嗬……”众人又是一阵抽气声,王家宗主竟然打太上皇了。 “救我!救我!!”太上皇大喊:“他疯了!!快、快救我!!” 众人这才发现,事情好像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太上皇并不是和王家宗主偷情,而是被迫的,王家宗主好像正在强迫太上皇。 可问题来了,众人脸上都隐约露出努力克制的嫌弃,太上皇一把年纪了,王家宗主是有多大的瘾,多么饥不择食,才会选择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强迫太上皇呢? 太上皇努力想要向前爬,摆脱王家宗主,王家宗主气急败坏:“骚蹄子!你竟敢打我?!是不是你主动进了我的房间,还主动脱衣裳的!现在跟我顽清高!” 宾客们睁大眼睛,目瞪口呆,信息量实在太大,一时难以接受。 “救我啊!”太上皇被拽回去,大叫着:“还看什么!!快拿下这个贼子!!畜生——” 众人可算是反应了过来,一拥而上,将王家宗主架起来,把二人“分开”。 王家宗主赤红着眼睛,模样很不对劲儿,赤条条的没有一点子羞耻感,大大咧咧的怒吼着:“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破坏老子的好事儿!你们知晓老子是谁吗?!老子的妹妹是王皇后!当今皇后——” 蒋长信用高大的身材挡住叶宁,以免他看到辣眼睛的脏东西,冷笑一声,道:“王皇后?若朕没有记错,她早就是废后了。” 王家宗主根本没有听清楚,不断的挣扎怒吼。 蒋长信淡淡的道:“把他泼醒。” “是!” 于渊立刻拎了两桶水过来。 哗啦——! “咳咳咳……你们……” 不等王家宗主破口大骂,于渊将第二桶冷水泼过去。如今已经是秋天,天气虽不说寒冷,但冷水浇在身上,王家宗主还没穿一件衣裳,登时透心凉,瑟瑟发抖。 “嗬!!”王家宗主倒抽一口冷气,寒冷中和了药物的燥热,慢慢清醒过来。 他睁大眼睛,道:“这……这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我的衣裳呢?” 他说着,终于看清楚了太上皇。 “你……你……”王家宗主没有断片儿,只是找回了理智,因而刚才的事情他记得很清楚。 太上皇气急败坏,他不知晓为何叶宁没有中药,反而是王家宗主中了药。这般丢人的事情,太上皇本不想让旁人知晓的,因此一开始并没有叫人,只是想自己逃脱。 奈何……太上皇吃了大亏,身上都是血,爬都爬不动,他年纪又这般大了,为了保住小命,脸皮也顾不得,只好大叫着叫人来救自己。 太上皇心里有亏,可是不能让旁人知晓,于是指着王家宗主大喊:“这个贼子!!给我……给我处死他!!满门抄斩!” 王家宗主惊慌辩解:“不不!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对对,我好像是被人下药了!”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下药?” “怎么会有人给王家人下药呢?” “平日里王家得罪的人太多了,有多少人背地里恨他们恨的咬牙切齿呢……嘻嘻,只是不知是谁,竟把王家和太上皇搞在一起,真是……” 众人窃笑起来,今儿个这热闹,看得不亏,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也足够笑上足足一年的! 下药的就是太上皇,但他不能承认,否则便会牵连出更多,暴怒的大喊:“快来人!给我抓起来,杀了他!砍了他!现在!” 蒋长信知晓,如今硬要挖出太上皇下药的事情,太上皇也会把小太监,或者蒋家的仆役推出去挡事儿,根本抓不住太上皇的把柄,所以还不如借着太上皇的手,除掉王家,一劳永逸…… 蒋长信道:“王家宗主,你可知罪?” “陛下饶命啊!陛下——”王家宗主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道:“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小人是被下……” 不等他说出下药二字,太上皇迫不及待的大吼:“别听他瞎说,杀了他!!砍了他们全家的脑袋!竟敢对我不敬,狗胆包天!!” 太上皇也是气急了,毕竟他浑身血粼粼的,一条命差点去了,为了保命还被这么多人围观,不只是“肉#体”上的疼痛,精神上也痛得要命,脸皮丢的一干二净,自然会生气上火。 太上皇根被气晕了头,根本没有考虑到,他和王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上皇被十常侍控制的时候,本就没有什么后背势力,王家这些年来,一直给太上皇供钱出力,就是为了做大梁第一大外戚,现在好了,太上皇要亲自拔除这第一大外戚。 最欢心的,自然是蒋长信。 蒋长信眯了眯眼睛,借刀杀人,再好不过了。 “来人。”蒋长信冷声下令:“将王家宗主押起来……大辟。” 大辟便是砍头的意思。 太上皇还在怒吼:“不行!大辟太便宜他了!砍他的头,砍他的四肢,砍他的男#根!!然后把他的肉一片片切下来!” 王家宗主听着太上皇如此恶毒的言辞,怒吼道:“我王家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使了那么多钱!!到头来,你却要杀了我,还要凌迟我?!好好好!!既然你不仁,便别怪我不义!” “堵住他的嘴,快!”太上皇惊恐的发话,显然,他很害怕王家宗主抖落他的事情。 但没有蒋长信的首肯,身边的侍卫谁也不动。 王家宗主哈哈大笑,好似癫狂了一般,破罐子破摔,道:“你们以为太上皇情深义重,思念程皇后,才不再立太妃的么?!实话告诉你们罢,当年……就是太上皇,忌惮程家的势力,猜忌程家,所以唆使我妹妹,也就是如今的王废后,给程皇后下毒!” “你说什么……” “你说什么?!” 蒋长信和程昭简直是异口同声。 “哈哈哈没想到罢!!是他!是这个假仁假义,满口仁义伪善的家伙,他要毒杀自己的发妻!!但他不想让旁人知晓,所以才唆使我妹妹,允诺她好处,只要程皇后被毒死,就立我妹妹为皇后!” “还有……还有呢……”王家宗主看向蒋长信,道:“他不想要一个有程家血脉的嗣子,在给程皇后下毒的时候,也偷偷给你下了毒,只是亏得你命大,被蒋家带离了京城,否则……否则……如今的陛下,已然和程皇后在黄泉之下团圆了——” “不不不!”太上皇大喊:“别听他瞎说。” 叶宁眯起眼睛,立刻看向蒋长信,蒋长信的身体在发抖,他藏在袖袍之下的手掌攥拳,骨节发出咔吧的响声。 叶宁赶紧握住他的手,蒋长信修剪光滑的指甲已经陷入了皮肉中,溢出血水,但他一点子也感觉不到疼痛。 原来,始作俑者根本不是王废后,蒋长信心中一片冰凉,杀死母亲的,竟然是父亲,他们分明是结发的夫妻啊。 叶宁感觉到蒋长信的焦躁不安,努力掰开他的手掌,轻声道:“你还有我呢,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永远站在你这一侧。” 蒋长信看着叶宁,那心灰意冷的心窍,突然有一种复苏的感觉,刚刚差点被冻成冰凌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屏住的吐息也开始重新调整。 他紧紧回握住叶宁的手掌,只有这样,分明是那样纤细羸弱的手掌,开始没来由让蒋长信感觉到安全,好似一座避风港。 “策儿!策儿,别听他的!”太上皇着急辩解:“我与你母亲伉俪情深,我们……” 恶心,蒋长信闭了闭眼睛,到现在却说这些,真叫人恶心。 他没有流露出愤怒与狠意,反而笑起来:“王家宗主,妖言惑众,诽谤宗室,你可知是多大的罪过?” 王家宗主摇头:“我没有骗人,真的!都是真的!” 蒋长信幽幽的下令:“王家宗主对太上皇不敬,大辟。” “对对!”太上皇使劲点头:“王家其他人,也都杀了!满门抄斩!” 只要看到王家的人,太上皇必然会想起今日的羞耻,他要王家每一个人都死干净,才能抚平自己的脸面。 第188章 蒋长信再一次下令:“王家氏族,永不得入仕,至于王家家眷,男子发配流放,不祸及老幼妇孺。” 太上皇并不满意这样的做法:“不行!必须杀了他们全家!一个也不能放过!” 王家宗主轰然倒在地上,好似一滩烂泥。他的力气耗干了,没想到到头来太上皇要王家满门的性命,而救了他们的,是当今的新皇。 王家宗主知晓,自己一死在所难免,万幸的是,新皇是个雷利风行之人,却不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他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叩头:“谢陛下仁慈,饶我族人性命!!” 蒋长信垂头看着王家宗主,摆了摆手,眼中没有一点子怜悯。 太上皇眼看着王家宗主被拽走,气得想要起身,牵扯到了痛楚,冷汗涔涔而下:“皇儿!你怎么能饶过王家!他们都是奸佞,他们……他们好想挑拨咱们父子俩的……干系。” 他也说到最后,越是没有底气。 蒋长信凝视着太上皇,太上皇根本不敢回视他。 “来人,”蒋长信发话了:“太上皇被王家宗主袭击,伤势过重,还不快快送太上皇回宫休养?”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太上皇伤势严重,需要静养,没有朕的首肯,谁也不得打扰太上皇的清净。” 太上皇虽然不是做皇帝的料子,但他是个善于猜忌的主儿,听到蒋长信这句话,登时恍然大悟,蒋长信是要软禁自己。 “不可!!”太上皇道:“我是太上皇!!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嘶……哎呦……” 他一激动,牵扯到了伤痛,下意识捂住屁股,围观的人群本大气儿也不敢喘一声,毕竟今天听到了惊天的大秘密。 可是这会子还是忍不住,偷笑出声,毕竟太上皇的动作实在太不雅了。 “我是你亲爹啊!!”太上皇激动:“没有我,你如何能做皇帝?!儿子……儿子你不能……” 蒋长信抬起脚步走过去,叶宁担心的握住他的手,蒋长信似乎感觉到了叶宁的担心,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放心,我有分寸。” 叶宁这才慢慢的放开手。 蒋长信走过去,他每向前走一步,太上皇都向后退一步,不知是不是理亏心亏的缘故,他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蒋长信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样的人,配做我的父亲么?” 太上皇抖得更加厉害,蒋长信又道:“我不杀你,不是因为顾念什么劳什子的骨肉亲情,而是朕,要坐稳大梁的江山。从今往后,你每日便饮我母亲饮过的毒汤,感同身受,她曾经渡过的牢笼之苦,这已然……是我对你的最大仁慈。” 蒋长信说完,转身,拉起叶宁的手大步离开,对于渊道:“请太上皇回宫。” 于渊拱手:“是!” “不——策儿!皇儿,我是你父啊!!”太上皇挣扎大叫:“女人没了可以再娶,夫郎没了可以再娶!我是你父亲啊!没有我,哪来的你,没有我的皇位,哪来你的皇位……” 蒋长信根本不理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宴席“热热闹闹”的结束了,宾客们谁也不敢在蒋家留宿,都觉得是多事之秋,散席之后纷纷便离开了。 蒋长信却不想回去,撒娇耍赖,一定要留在蒋家过夜。 叶宁道:“你不回去,明日天不亮就要赶回皇宫,不累么?” “不累。”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开始撒娇:“朕就是想要和宁宁多呆一会儿,朕不想回皇宫去,不想回去。” 叶宁实在无奈,听着蒋长信的撒娇,莫名……有点心疼。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毒死母亲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亲生父亲,叶宁也怕蒋长信接受不了。加之蒋长信撒娇真是有一手的,将自己俊美的容颜发挥的淋淋尽致,谁不喜欢小奶狗撒娇呢?尤其这只小奶狗,在旁人眼中是威严不可一世的真龙天子。 叶宁有一点点心动,道:“好罢,那你留下来。” 蒋长信欢心的一把抱起叶宁,还是单手抱,臂力相当惊人,吓得叶宁勾住他的脖颈,生怕把自己掉下去。 踢开房门,蒋长信抱着人进了屋舍,将叶宁轻轻的放在榻上,垂着一双好看的眉眼,道:“宁宁,今天我很伤心……” 蒋长信是重生了一辈子的人,但他发现,上辈子的一切,都不是全貌,还有很多很多残酷的真相,是他不曾体会过的。 然…… 蒋长信又道:“但今天我也很欢心,王家倒了,太上皇软禁,如今反对朕立你为后的声音都消失了,再过不久,你与朕便是名正言顺的结发夫郎。” “朕要你永远永远陪在朕的身边。” 叶宁笑起来:“做皇上的这么霸道?” 蒋长信也笑道:“自然,朕还要你永远宠着朕,护着朕,做更多更多好吃的,来投喂朕。” 叶宁都替他脸皮疼,不过蒋长信这般大言不惭,在叶宁眼中竟“很可爱”,叶宁也觉得自己眼睛有点问题,谁让蒋长信的颜值太高了呢。 叶宁道:“好啊,那你在外面做皇帝,回来之后,我便宠着你,护着你,投喂你。” 蒋长信一点点压低下来,不断逼近叶宁,声音低沉沙哑,二人的吐息越来越近,叶宁甚至能感觉到交缠而来的淡淡酒香。 蒋长信吻在他的唇角,眼神深沉的道:“朕现在……要与朕的皇后圆房。” 第90章 着手大婚 叶宁被折腾得浑身发软,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天色蒙蒙发亮的时候,蒋长信便起身了,他一动,叶宁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发出唔的一声。 蒋长信低声安抚:“没事,睡罢,继续睡会儿。” 今日叶宁无事,不必早起,昨夜又被折腾了一整晚,刚睡下没多久,蒋长信亲了亲他的额头,道:“乖,再睡会儿。” 叶宁实在太累了,哪里有他那样生龙活虎,把头靠在头枕上,往被子里缩了缩,继续睡觉去了。 蒋长信见他这模样,可爱的还想再亲一亲,可是怕打扰了叶宁歇息,便克制住自己,轻手轻脚的开始穿衣裳,做贼似的。 吱呀—— 蒋长信离开屋舍,程昭和于渊走过来,早就在等了。 “主子爷,回宫么?” 蒋长信道:“朕一个人回去便好,你们留下来,宁宁刚刚上了蒋家的族谱,想必会有许多人来拜访,他今日累了,你们替他挡一下。” 蒋长信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充满了“得瑟”之情。 程昭一眼就看出来了,叶宁为何累了,难道是因为昨日的宴席?分明是因为…… “禽兽。”程昭低声嘟囔。 于渊则是拱手道:“是,陛下。” 蒋长信吩咐之后,便一个人离开了蒋家,往宫中而去。 其实他将程昭和于渊留下来,除了让他们帮衬着叶宁之外,还有旁的心思…… 今日,蒋长信要去见王废后。 王家的事情一出,最绝情的便是太上皇了,王废后当晚便被圈禁起来,等待着蒋长信的发落。 蒋长信进宫之后,换了一身衣裳,一步一步的走进冷宫之中,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侍从和守卫全部退出去,昏暗的冷宫中,荒凉破败,压抑的令人喘不出气。 王废后带着枷锁,见到蒋长信,咕咚跪下来求饶:“陛下!饶命啊,饶命啊——” “我知晓,我知晓陛下以为是我毒害了程姐姐……” “可是我和程姐姐是好姐妹啊,我怎么可能害她呢?都是太上皇,都是他……与我无关啊!” 王废后知道蒋长信的来意,因此开口求饶。 可惜了,蒋长信露出一抹笑意,但那笑意森然,幽幽的道:“你以为……朕会相信你的狡辩?” “陛下!是真的!是真的……”王废后道:“我与程姐姐情同姐妹,她帮衬了我那么多,我怎么会害她……害她呢……” 蒋长信道:“事到如今,你承不承认,都已然无妨了,只要朕相信,是你害死了朕的亲生母亲。” “真的是太上皇!”王废后梨花带雨,这是他最擅长的,哭诉道:“与我无关啊,程姐姐去世的时候,我也很伤心,我是无辜的……” 蒋长信走近王废后,道:“你不承认?但你可知晓,告诉朕是你毒害了朕亲生母亲之人,是谁?” 王废后眼睛晃动,道:“难道是太上皇?不不……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 蒋长信的笑容扩大了,道:“是你自己。” “什么?”王废后睁大眼睛,她不是还没有听清楚蒋长信的话,而是没有听懂,一时间懵了。 自己什么时候告诉新皇了?这不可能,便算是说梦话,说醉话的机会都没有,绝对不可能。 蒋长信笃定的道:“便是你,亲口承认给朕听的。” “你不记得?”蒋长信道:“你自然不记得。” 因为……蒋长信的嗓音断了一会儿,重新接上来,很是平静的道:“因为那是上辈子的事情。” 第189章 王废后更是听不懂了,但蒋长信自己听得懂,那是上辈子的事情,王皇后亲口承认,带着得意与炫耀。 蒋长信垂头看向王废后,眼神犹如凝视一只卑微的蝼蚁,道:“你以为……话本里写的都是假的么?” 王废后眼睛狂转,震惊的道:“你是说……重生?!” 蒋长信道:“你还不算笨。” “你!你……你……”王废后惊恐的指着蒋长信:“你是重生的,你……你是怪物!” 蒋长信眯起眼睛,沙哑的道:“在朕眼中,把情同姐妹之人害死的,才像是怪物。” 王废后不是个傻的,这些年迷惑太上皇,也算是有些手段和承算,他听到蒋长信承认这种巨大的秘密,当即心中咯噔一下坠入了深渊。 “不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王废后突然尖叫起来,蒋长信和自己坦白这个,为了保守秘密,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么? 唯一下场便是——死! 蒋长信的目光更加平静,已然没有了仇恨,朗声道:“来人,将王废后拉出去,让他与王家宗主在黄泉之下团圆。” “是!” 王废后挣扎的大喊:“不要!不要!陛下饶了我罢!都是太上皇蛊惑我,是他允诺我让我做皇后……饶命啊……” 王废后的嗓音渐去渐远,嘶声力竭的声音很快便听不到了。 蒋长信步履轻快的走出冷宫,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小寝,而是朝太上皇的寝殿而去。 门口有绣衣卫把手,今日正好是曲清非。 “拜见陛下。” 蒋长信瞥了一眼殿门,里面传来大喊的声音。 “放我出去!!” “我是太上皇!” “凭什么关着我!?反了!反了!” 曲清非道:“回禀陛下,太上皇自从昨日归来,便一直如此大叫大嚷。” “无妨,”蒋长信道:“等他力气用光了,也就不喊了。” “开门。” “是。” 殿门轰然打开,太上皇的喊声戛然而止,刚想朝着大门冲出去,蒋长信已然迈入了殿中。 “嗬!”太上皇好像很怕蒋长信,立刻后退五六步,拉开距离。 “策儿……皇儿!”太上皇挤出笑容:“我的好儿子,你是来……是来把守卫撤掉,放我出去的,对不对?” 蒋长信没有回答,只是凝视着太上皇。 太上皇焦急:“我们是父子!亲父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你不要因为几个外人,就这么……这么对待为父。” “外人?”蒋长信质问:“谁是外人。” “是王家的人,还是……我的亲生母亲,你的结发之妻!” 太上皇狡辩:“你……策儿你也是做皇帝的,难道你不知晓,这天下都是咱们的,几个女人夫郎而已,等你以后见识了,便知道他们太不值一提,天下的女人夫郎,你想要谁就要谁,要多少都无妨,他们就是生孩子,延续……延续咱们宗族血脉的工具啊!” 蒋长信听着,幽幽的道:“怪不得大梁的江山,在你手上沉沦了二十年,你以为是十常侍造成的?是你,因为你的昏庸。” 太上皇面子受挫,诟骂道:“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如果没有我,你做的了这皇帝?我是你的父亲!我是大梁的太上皇!只要有我一日,你这个做皇帝的,也得听我的!!” “倒是提醒朕了。”蒋长信挑眉:“父皇说的很对……” 他展露出一抹微笑:“父亲不是喜欢给别人喝汤么?那很好啊,从今日开始,父皇在殿中静养的每一日,便饮一碗热汤……” 他咬住后槽牙,道:“当年你给我母亲喝什么,如今你便喝什么。” “你……”太上皇恍然大悟:“你要给我下毒?!” 蒋长信反驳道:“怎么会是下毒呢?这是朕的一点点孝敬。” “策儿!”太上皇似乎是想打亲情牌,激动的道:“我是你父亲!我们是亲生父子……你喜欢那个叶宁,好好,你娶他,立他为皇后,我再也不管了,我再也不阻挠了!” “我也是为了你好啊儿子!那个叶宁,就是姿色出挑了一些,暂时不论他的出身卑贱,是个抛头露面的厨子,就说他不能生育,一个哥儿不能生育,以后怎么为你延续血脉?” 蒋长信冷笑:“血脉?血脉才是最靠不住的,你与朕不就是见证么?蒋家老太爷与朕毫无干系,在朕看来,他却更像是朕的至亲。” “还有……”蒋长信森然的道:“叶宁不是你能置喙的,你不配。” 蒋长信说完,转身便往外走,太上皇追上去,想要冲出大殿,可惜门外还有曲清非和一干绣衣卫守着。 “放我出去!!” “梁策要杀了我!他要杀父!!” 不需要蒋长信一个眼神,曲清非立刻道:“堵住他的嘴。” “唔唔唔——”太上皇被堵住了嘴巴,丢回殿中,很快就有一名小太监端着碗热腾腾的汤羹前来。 太上皇认得那小太监,可不就是自己身边的亲信么?昨日下药不利的人,就是他。 “叛贼!”太上皇指着那小太监。 小太监瑟瑟发抖,道:“太上皇,小臣……小臣也是顺势而为啊,谁敢与陛下叫板呢?您……您快饮汤罢,趁热饮。” 几个绣衣卫抓住太上皇,小太监便上前灌汤,蒋长信对这场面懒得多看一眼,他心里惦念着叶宁,早些处理好公务,也能早些去看叶宁,于是大步转身离开了。 叶宁睡到日上三竿,可算是醒了,伸了一个懒腰,动作伸到一半,酸疼的收回手来,抿了抿嘴唇,昨日折腾的太狠了,以至于他今日身子有些吃不消。 叶宁一点点的蹭下软榻,动作有些僵硬,轻手轻脚的更衣,不是他怕打扰了谁,而是怕牵扯到了自己的酸疼。 前厅果然有很多上门拜访的人,不过都被蒋家的人,还有程昭于渊给打发了。 叶宁走出来,程昭立刻迎上去,笑道:“主子,您醒了?”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叶宁奇怪:“没有回宫么?” 程昭笑道:“陛下知晓您上了蒋家族谱之后,一定会有很多见风使舵之人前来巴结,因而让我们留下来,替你挡一挡。” 正说话,有声音从前厅传来,果然又有人登门拜访了。 叶宁不善于处理这些人际关系,便道:“那我去食肆躲一躲。” 叶宁从蒋家的后小门出来,上了马车,马车路过正门的时候,果然大门口人山人海,蒋家的门人正在阻拦。 “不好意思,今日蒋家不见客!” “请回罢。” “真是对不住,请回罢……” 叶宁连放下车帘子,以免被人看到。 三人到了宁水食肆,因为正是午膳的时辰,食肆人满为患,但并没有人堵门,叶宁狠狠松了一口气,走进殿中。 “叶宁!”权子兰欣喜的迎上来,道:“我还以为你今儿不来呢。” 昨日可是个大日子,叶宁上了蒋家族谱,王家倒台,太上皇被软禁,再没有人能反对叶宁作为大梁之后,加之民间对话本的反响很好,所以情况开始一面倒。 叶宁轻声问:“今日没有人来铺子上堵门?” 权子兰笑道:“你放心好了,没有。” “呼——”叶宁松出一口气。 他放眼看了看铺子上,因为刚刚推出烤鸭的缘故,烤鸭可是个大菜,价格比一般的家常菜要贵许多,所以店铺中很多达官显贵,一个穿的比一个奢华贵气。 叶宁看着他们,眼中突然露出晶亮亮的光芒,好似大灰狼见到了小绵羊,而且是一窝小绵羊。 “叶宁……”权子兰笑起来:“你这眼神不对劲儿啊,我嗅到了财币的味道,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拓宽食肆销路的好方法了?” 叶宁笑眯眯的道:“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穿金戴银,如此奢靡,是不是很像大肥羊,可以狠狠宰一笔的那种?” 权子兰使劲点头。 叶宁道:“我决定新开一家食肆,就开在咱们酒楼对面,专门经营自助。” “自助?”权子兰从未听说过这个词汇。 叶宁点点头欧,道:“高档自助。” 京城不缺乏有钱人,挥金如土,奢靡无度,一只烤鸭对他们来说实在太便宜了。叶宁准备推出高端自助,价格很贵很贵的那种。京城的显贵都很追求“时尚”,但凡出现新鲜的顽意儿,一定会尝尝鲜,专门赚有钱人的钱。 叶宁与权子兰阐述了一下自助餐的定义。 “可……”权子兰道:“万一食客浪费如何?这些奢靡的老爷公子们,最是习惯浪费了。” 叶宁笑道:“自然不能浪费,进门要交押金,用餐完毕之后,让伙计跑堂去看一眼台面,若是有浪费,就扣掉押金,如果没有浪费,便返还押金。” “这个好。” 叶宁道:“自助餐厅不要距离咱们铺子太远,最好就在隔壁或者对面,要宽敞一些,奢华一些的铺子,有劳权公子帮忙寻觅铺子了。” 第190章 权子兰道:“这个没问题,交给我你一准儿放心。” 刚说到这里,几个食客吃完了饭,过来结账,道:“这位可是东主叶老板?” 叶宁不识得他们,便点点头。 “真的是叶老板!!” 其中一人大喊了一嗓子,整个酒楼所有人都朝叶宁看了一眼,甚至二楼三楼的雅间也打开了门,往下看过来。 “叶老板,我是刘家的,我们之前见过,您还记得我么?” “恭喜叶老板啊!” “叶老板,咱们以前做过生意,我是云江镇的。” “叶老板叶老板,我……” 呼啦一下子,人群躁动起来,全都围过来,叶宁瞬间觉得,自己才是小绵羊,而那些人都是大灰狼。 权子兰被挤了两下,踉跄的挤出人群,发冠都歪了。 如今王家轰然倒台,大家都知晓叶宁是大梁之后的不二人选,也领教了新皇的手段,以前那些亲和王家的,现在自然要来巴结,生怕被叶宁记恨上,以前那些疏远王家的,更要亲和叶宁,觉得叶宁是他们的大恩人。 叶宁还以为溜出蒋家,就不会有人围堵自己,没想到…… “喂!”程昭赶紧挤过去,大喊着:“都做什么?退后!退后!” 只可惜,他那小身板不太行,被推了两把,也挤出了人群,险些挤一个大跟头,于渊托住他的腰,这才将人稳住。 宁水食肆本就食客众多,还有这么多凑热闹的人,被围得里三圈外三圈,程昭和于渊拦着人群,这才将叶宁解救出来。 叶宁赶紧从宁水食肆运送食材的后门跑出来,藏在石墩子后面,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哒哒哒——一辆车马停在叶宁身边。 叶宁倒抽一口冷气,还以为自己又被发现了,哗啦一声,车帘子打起来,一只大手朝着叶宁伸出。 是蒋长信。 蒋长信笑眯眯的道:“宁宁这是怎么了,如此狼狈?” “快别提了。”叶宁握住蒋长信的手,赶紧登上车马。 蒋长信放下车帘子,饶是如此,还能听到酒楼正面传来的大喊声:“叶老板,咱们没有恶意,只是敬仰叶老板已久,请叶老板收下这份贽敬之礼!” 蒋长信笑道:“我家宁宁若是做了大梁之后,一定更受爱戴。看来……天意难违,民心所向,朕要立刻着手大婚的事情了。” 叶宁:“……” 第91章 【正文完结】 王家倒台,无人敢反对叶宁成为大梁之后。 自然,市井之间也没有什么人反对,毕竟平头百姓之间出了一个皇后,而且还是新皇的结发夫郎,新皇不离不弃,叶宁不卑不亢,这应该是被广为传颂的事情,也只有政党之争会反对。 如今王家这个最大的政党被铲除,太上皇也痴痴傻傻的被软禁喝汤,整个京城都热闹起来,着手准备着天子的大婚。 叶宁这几日不能去宁水食肆了,原因无他,因为食肆门口堵了太多的人,都是想要巴结叶宁的,他若是一过去,一定会被“热情”冲昏了头。 叶宁留在皇宫中,也没有闲着,而是帮忙准备成婚的事情。 叶宁的心中都是小算盘,可精明着呢。他让权子兰去寻找可以开自助餐厅的店面,这会子自然要为了自己的新店筹谋筹谋,最好……可以做个宣传。 第一家自助餐厅,叶宁打算将市场面向达官显贵,榨干他们的财币。除了奢华,让显贵们倍儿显脸面,高端大气上档次之外,还需要一些“潮流风向”。 古代人也会追星的,他们也有自己崇尚的潮流风向,而达官显贵,尤其是京城中的达官显贵,距离天子最近,因而天子的风向,就是他们的标杆。 叶宁摸着下巴寻思,若是大婚之时,宫宴可以置办成自助餐的模式,这不就是一个风向么?朝中大臣都会来参加宫宴,让他们尝尝鲜,这等新鲜的自助餐形式宫宴,一定会被传扬出去,等叶宁的铺子开业,绝对事半功倍! 叶宁寻思好了,正巧蒋长信忙碌完了政务,抽空回来陪叶宁用午膳,叶宁便把自己的想法与蒋长信说了一遍。 蒋长信一头雾水:“自助……” 叶宁解释了一下,道:“便是随意取餐,不限量,想吃多少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拿。” 蒋长信头一次听说自助,颇觉得新鲜。宫宴是庆祝的手段,其实最本质便是交流,若是能自助拿餐,多多走动,的确可以促进交流,倒是不错的想法。 “只是……”蒋长信道:“如今大梁的规制,是羣臣分膳,若是想要做成自助规制的宫宴,恐怕还要说服朝中的那些老顽固。” 大梁是分餐制,君主有君主的规制,大臣有大臣的规制,太宰丞相是一种餐食,御史大夫是一种餐食,各种上士徒吏又是一种餐食,都不可以混吃,方可显示出地位尊贵与卑贱。 如是想要打破固有的等级观念,这可不好办。 自然,是有一部分人会拥护的,但拥护之人,一般都是等级较低的人,他们虽然是大基数之人,人多势众,可总归权利比较浅薄,不如显赫之人咳嗽一声。 叶宁是聪明的,他显然早就想好了破解之法,笑眯眯的道:“自助餐之中,还有会各种甜品和糖水自助。” 蒋长信如今仿佛像是一个孤陋寡闻的乡下人,道:“甜品自助?” 叶宁点点头,道:“便比如奶茶,随便喝,想要什么小料,自己动手加,想要什么茶底,自己动手盛,想要什么糖度,自己动手调配。除了奶茶,还有各种冰粉、果茶、果酒等等,都可以依照自己的口味,自行组合。” 蒋长信听到这里,莫名有些口舌生津,竟是渴了。 于是笑起来:“好啊,原来宁宁是把注意达到曾祖母头上了?” 叶宁使劲点,道:“太皇太后最喜甜食,若是听说有奶茶自助,一定会帮我去说服朝中的那些老顽固的。” 蒋长信道:“我家宁宁怎么如此聪明?那朕是不是要亲一亲,奖励一下?” 果然,太皇太后听说奶茶,平日里端庄的眼眸腾家伙睁大,显然老太太是爱惨了甜口,平日里为了养生,这不能吃那不能吃的,逢年过节,不得好好的开开斋? 有了太皇太后的游说,再加之谁也不想做王家第二,便全都顺应着天子的意思,大婚宫宴顺利的改成了自助餐规制。 自从改变之后,叶宁比蒋长信还要忙,整日里往膳房钻,毕竟是头一次做自助餐,还是大婚的宫宴,绝不能丢人,必定要让所有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算一算,蒋长信已经有三日没有见到叶宁了,今日是成婚的吉日,蒋长信松了一口气,可算是能见到宁宁了。 臣子们三五成群的走进燕饮大殿,脸上均是笑眯眯,和善欢喜的模样,但有的人是真欢喜,有的人则是来看热闹的。 一进了大殿,首先看到一排排的长案,条案上摆满了各种吃食,一个挨着一个,一溜儿下去,琳琅满目,十道菜色里面,有八道都是叫不上名字的。 走过陈列着美食的区域,后面则是就餐区。就餐区会有宫人捧着各种新鲜花样的酒水奶茶走动,若是需要,只管支会宫人便是。 “这是什么?” “诶,那是什么?” “这个好生稀奇,以前我也去过宁水食肆,没见过这个,看来是推出的新菜。” 臣子们看得应接不暇,一时间都被好奇牵引着。 美食区还细分了很多区域,例如太皇太后最喜欢的甜品糖水区,各种奶茶果茶冰粉酒酿,应有尽有,眼花缭乱,光是小料就摆了满满两个条案,全都装在半透明的琉璃盏中,美观又有食欲,而且异常的漂亮,光是看便觉得赏心悦目。 甜品区向前,牛排、无骨炸鸡、生食鱼脍,各种新鲜的菜色都是臣子们没见过的。 程昭两眼冒着精光,站在一个条案前走不动道儿,看这个也好奇,看那个也好奇。宫人耐心的讲解,并且发给程昭一只空碗。 程昭接过来,指了指空碗,道:“我想吃什么,往里放就是了,对罢?” “是的,程大人。” 于是程昭抱着一只大空碗,开始哐哐的往碗里加东西。首先,是挑选面饼。 无错,让程昭充满好奇的,是叶宁准备在自助餐厅重磅推出的——自选方便面。 方便面在古代也可以制作,把面条炸制做成面饼,调配不同比例的面,便是不同口感的方便面,切成各种形状,又可以给方便面的种类增加花样。 最重要的是,方便面管饱啊,那都是主食,现代人去自助餐厅,基本不会吃方便面,因为吃了之后便吃不下其他的,不划算。可古代人没有见过方便面,如此新鲜,自然要尝试尝试,这也是叶宁“奸商”想要的效果,食客吃主食都吃饱了,那些贵重食材的菜色不就省下了么? 程昭选了一块面饼,方的?圆的? 第191章 他苦恼极了:“于渊于渊,你过来帮我看看,方的好,还是圆的好?” 于渊见他如此苦恼,刚要开口,程昭一拍脑袋道:“干脆都要罢,一样来一块!” 于渊无奈的道:“你吃的完么?” 程昭笑嘻嘻的道:“我若吃不完,剩下的给你吃!” 程昭俨然将于渊当成了垃圾桶,可偏偏于渊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轻微勾了勾唇角。 “要这个!”程昭兴致勃勃的夹了好几大块牛肉放入碗中。 自选方便面的区域体贴的插着牌子,给出了几种调配不错的方案。 例如最为经典的红烧牛肉面,鲜味十足的鲜虾鱼板面,接受度广泛的小鸡炖蘑菇面,还有老坛酸菜面、冬阴功面、寿喜烧面、辣火鸡面、炸酱面等等。 “不不不,”程昭为难了:“寿喜……啥?这个写的是甜口的,甜度三颗星,哎,甜口的方便面是什么味道?我想尝尝这个……可是……可是我也喜欢牛肉的,还有那个鲜虾的,鱼板到底是什么?” 程昭发愁的头发都要白了,干脆一片大腿:“红烧牛肉、鲜虾鱼板,还有寿喜烧,这三种底料,全都给我兑一碗!” 宫人眼皮狂跳:“程、程大人……您确定要兑成一碗么?” 程昭豪气的道:“没错,兑成一碗,我能吃的完。” 于渊:“……”这是吃得完的事情么? 甜口的、海鲜、牛肉面,能好吃么? 蒋长信和叶宁走进燕饮大殿,便听到程昭令人震惊的发言,蒋长信忍不住笑起来:“宁宁,你这自助餐,给没什么美食天分之人调配,真真儿是糟蹋了。” 叶宁却道:“这可不然,其实有的时候自己调配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虽然取悦的不是味蕾,却能取悦心情,吃得欢心比什么都强……嗯,只要不浪费就好。” 程昭自然是不会浪费的,因为他还有于渊这个强大有力的“垃圾桶”后盾。 朝臣们刚开始是来看热闹的,想看看盛大的婚宴是如何被新后搞砸的,结果别说搞砸了,竟然有声有色,朝臣们因为好奇菜色,不由自主的讨论起来,如此一来,反而带动了各种交流,宫宴的目的便达到了。 酒过三巡,蒋长信便携着叶宁离开了燕饮大殿,他今日特意少饮了一些酒水,自然是为了大婚之日圆房。 虽圆房已经圆了不知多少次,但今日是特别的日子,蒋长信自不能错过。 二人进了小寝殿,按照大梁的规制,饮下合卺酒,经过一系列繁琐的礼节,宫人们说完了吉祥话儿,终于退了下去。 “宁宁……”不等蒋长信开口,叶宁拉住他的手,道:“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礼物?” “自然,”叶宁道:“今日是我们正式成婚的日子,身为做老公的,自然要给你准备礼物了。” 蒋长信挑眉,大梁并没有老公这个说法,听起来怪怪的,但叶宁喜欢便好。 叶宁来到小寝的太室,哗啦一声将垂下的床帐拉开,蒋长信吃了一惊,龙榻上不是什么红枣桂花之类,寓意早生贵子的吃食,而是……一床榻的花瓣。 花瓣铺撒在软榻上,唯美而浪漫。 叶宁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从来不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蒋长信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的一见面。 叶宁微笑道:“喜欢么?” “自然。”蒋长信走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朕现在便想与宁宁在这张床榻上缠绵。” 他说着,想要亲吻叶宁的嘴唇,叶宁却道:“等一等,还有呢。” 叶宁从袖囊中拿出一只小盒子,从中间打开,里面是一对戒指。 “扳指?”蒋长信奇怪。 比一般的扳指细小很多。 叶宁道:“这是戒指,在我们那里,只要戴上戒指,便是同心同体。今日你戴上这个戒指,往后便是我的人了。” 蒋长信早就知晓叶宁很特别,不只是从曲清烟的口中听说的,他自己也能感觉得到,但这都不重要。 蒋长信道:“好啊,从今往后,我便是宁宁的人。” 叶宁郑重的托起蒋长信的手,将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因为这双手叶宁摸过无数次,所以戒指的圈号非常合适,不大不小,量身定制。 叶宁伸出手,道:“也帮我戴上。” 蒋长信自然乐意,将另外一只对戒同样戴在叶宁的无名指上,一模一样,只是圈号不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一对的定情之物。 蒋长信的眼神更加深沉,沙哑的道:“那宁宁,现在……可以了么?” 叶宁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蒋长信,蒋长信哪里受得了那样的眼神,立刻吻下去,就在二人的嘴唇即将触碰的一瞬间…… “哈哈哈——主子爷!我来——来闹洞房啦——” 是程昭的声音,伴随着哐一声,小寝的殿门竟然被“踹”开了。自然,程昭不是用脚踹的,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而是用头撞的。 程昭一看便喝了不少酒,毕竟都是自助,一不留神就会吃多喝多。 他的酒量可不太好,喝醉后却惦记着闹洞房,于渊愣是拉不住,摇摇晃晃便来了小寝,一头撞开殿门,轱辘着便进来了。 蒋长信的亲吻又、被打断了! 蒋长信面色不善的低头凝视着程昭,咬牙切齿道:“程昭你喝醉了,快回去。” “不不!”程昭爬起来:“我没醉,我是来闹洞房的!你谁啊?” 蒋长信:“……” 醉得都认不出主子爷了。 程昭从地上爬起来,叉腰、瞪眼、昂起下巴:“今儿个是我家主子和主子爷大婚的日子,你这小白脸儿,谁啊?好啊!你是来撬我家主子爷墙角的,对不对?” 蒋长信:“……” 叶宁无奈的开口,道:“程昭,他是……” 不等叶宁说完,程昭突然捂住自己的嘴巴,使劲点头,闷声道:“我懂我懂,主子你放心,我是不会告诉主子爷的,但你们要快点,快点啊,一会子主子爷就回来了,万一抓奸怎么办?” 他又转头对蒋长信道:“小白脸儿,你可快点!别到头来被正宫抓奸在——唔唔唔!” 不等程昭说完,于渊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将人一扛,道:“主子爷,主子,卑职告退。” 说完,铃小鸡仔一样拎着程昭走了。 “放我下来——” “快放我下来!” “再喊信不信我亲你?” “你亲啊,你亲,你有本事……唔嗯……” 二人的声音渐去渐远,随即是一些不可名状的喘息,程昭虽不再大喊大叫了,但那吐息的声音比喊叫还要惹人奇异。幸而,很快什么声音都消失了…… 蒋长信揉着狂跳的额角,程昭真是不叫人省心,也不知他满脑子里都想的是什么,幸亏还有于渊。 蒋长信的好事都被打断了,方才的气氛多好,眼下还要重新调节气氛。 蒋长信回过头来,道:“宁……” 他才说了第一个字儿,叶宁突然扬起手臂,挽住了蒋长信的脖颈,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还附带了轻轻一咬,不疼,却犹如隔靴搔痒。 轰隆——蒋长信的脑海炸开了锅,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刹那间崩塌。 叶宁笑盈盈的看着他,道:“去榻上,动作快些,正宫回来之前能完事儿么?” 蒋长信差点被气笑,程昭胡闹也就算了,叶宁竟然顺着他的话说,蒋长信这是自己给自己做三儿么? 蒋长信一把将叶宁打横抱起来,轻轻压在布满花瓣的龙榻上,叶宁鸦发散下,发冠咕噜噜滚落,伴随着华贵的衣衫,一片片剥落,簌簌然顺着软榻滑下。他双眼中氤氲着淡淡的水汽,抿了抿嘴唇,主动抽下蒋长信的革带,轻轻丢在一边。 蒋长信再难忍耐,在叶宁唇上一吻,逡巡在叶宁的耳畔,吐息带着滚烫的温度,沙哑的道:“这可快不了,宁宁这般犯坏,看来是打定主意,看到明日的朝阳了?正和朕意。” 叶宁:“……”瞬间后悔了! 第92章 番外:轻奢自助餐1 正式大婚之后,蒋长信并没有限制叶宁的自由,并没有将他留在宫中,还是叶宁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干什么干什么,一点子也不妨碍他经营饭馆儿。 权子兰帮忙寻到了铺子,叶宁看过很是满意,权子兰动作麻利,立刻着手安排装修店面的事情,也就过去半个月,铺子大多都是现成的,改了改风格,富丽堂皇,一看便是有钱人出入的场所。 于是,叶宁按照大婚宫宴上的主餐规格,在自助餐厅也全都上了菜品,调整了一两日,不到一个月便开张大吉。 ——宁水轻奢自助。 宁水食肆现有的菜品,自助餐全都能吃到,毕竟食肆上大多都是便宜的主餐,像片儿川、螺蛳粉、黄焖鸡米饭等等,这些都十足顶包,便算是大胃王,吃一份也要半饱,若是来吃自助餐,食客点这些主食,叶宁是最欢心的,稳赚不赔。 第192章 除此之外,还上了各种无骨炸鸡,甜辣的、酱油的、蜂蜜芥末的、椒盐的等等。怎么能少了方便面自选呢,琳琅满目的食材,一盘一盘陈列着,自助往方便面里面加料,便是如今现代人,也会觉得自助方便面很有意思,更何况是头一次见的古代人呢,怎能抵挡住这样的好奇心? 餐厅中最贵的便要数鱼脍和烤鸭了。这年头鱼脍,也就是生鱼片,因为交通便不便利,大梁的京城嫌少能吃到新鲜的鱼肉,大多是腌制的咸鱼,更不要说可以生食,且味道鲜美的鱼脍了。 生鱼片在现代都是小贵的东西,在古代尤其是个稀罕物。叶宁的自助餐主打轻奢,那自然要有一些充格调的东西。 为了不赔本,且制造出人满为患,非常火热的场面,鱼脍和烤鸭每人每次可领三片,可以反复排队,排队的次数没有限制。 叶宁计划完美,宁水轻奢自助正式开张。 开张前三天,四人同行,可得一张免单劵,当然了,优惠券需要次日才开始生效,上面都会写着生效日期,如此一来,便可以招揽回头客,促进生意。 其实叶宁即使不搞这些噱头,那些达官显贵听说宁水自助餐是宫中的宫宴,也会争相跑来尝鲜的。要知晓,这年头商贾最贱,农人都比商贾要高贵很多,可偏偏商贾是最有钱的。 在蒋长信的父亲当政的时候,十常侍跋扈,商贾不敢赚钱,只怕有命赚钱,没命花钱,而如今世道慢慢变得清明了,叶宁成为大梁之后,如此一来,商贾的地位渐渐提升,不再摆烂,开始努力赚钱,经济发展是一方面,商贾也变得更加有钱。 这些商贾有钱,却没有官身,他们也想知道宫宴是什么模样,如今有这么一个大好时机,自然要来尝试。 开张第一日一大早,宁水自助餐厅的门口,便排起了长龙,等着准备第一批进入餐厅用餐。 叶宁自然前来坐镇,但他并没有“抛头露面”,唯恐引起喧哗,毕竟现在的叶宁也是拥有一票粉丝的,这令蒋长信吃味儿不已,但是蒋长信不说,毕竟做正宫要有正宫的气度。 叶宁坐在餐厅二楼,推开户牖往下看着。 “多少钱?你说多少?”一个商贾惊讶的睁大眼睛。 权子兰笑盈盈的站在门口,道:“这位贵客,一两银子一位。” “一两?” “一两,好贵啊。” “什么饭食,竟然这么贵?” 后面的人群也轰动起来,似乎觉得叶宁的自助餐实在太贵了,便算是富商拿得起这一两银子,也要掂量掂量值不值得,毕竟在商贾眼里,性价比也很重要。 在大梁,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铜币,足够小村子的百姓一家子过活一年的,虽然在京城里是不够使的,但也足以证明一两银子的价值。 自助餐一位就要一两,别说是他们家了,就是以前的金满楼,也不敢这么要价。 权子兰早有准备,道:“贵客您不知,我们这自助,是不限时不限量的,您从现在进去,食到中午闭餐,都没有问题的,晚膳也是,从晚上开张,一直食到打烊,想怎么吃想怎么喝,只要是不浪费,那都是随性而为。” 说是不限时不限量,但是有闭餐时间,和开门时间,因而还是有用餐时长的,只不过这个时长是隐性的。 权子兰口灿莲花,道:“您中午来就来对喽!今日头一天开张,人还少呢,特别方便取餐,而且中午的价格比晚上便宜!” 自助餐都是如此,节假日和晚上比较贵,因为人流量大。 “中午还便宜了?” 权子兰点头:“是了,这晚上时段用餐,是一两银子外加一百钱。这每逢节日,是一两银子外加三百钱。” 商贾们本觉得有点贵,如今一听,现在可是最便宜的,而且还有四人同行一人免单的优惠,算起来也是便宜了。 权子兰还有话呢,说完了价格,现在该说说吃食了,道:“您看看,这都是宫宴的吃食啊,格调一点子也不差,毫不含糊的我跟您说!而且,今儿个开张,您走运了,咱们宁水食肆的崔岩崔大厨,亲自为贵客们片烤鸭,那技艺神乎其神,一百零八片,一刀不少,摆成牡丹富贵的图案,您过了这几天,那是看不到的!” 排在前面的商贾还在咬牙,想着到底是吃还不是不吃,排队都排了,不吃亏得慌,可是吃了又和吃自己的肉没什么区别,有些子贵,倒不是拿不出手,而是需要跺一跺脚。 后面的商贾则是扬声道:“怎么还不进啊,前面若是吃不起,我们先付钱也是一样的,别挡路啊。” “就是的,才一两银子,也太少了罢!” “这可是宫宴啊!” 达官显贵都喜欢攀比,这正中叶宁的下怀。 最前面的商贾一听,面子最重要,一两银子又不是吃不起,当即道:“我们四个人,四两银子是罢。” 说着便拿出银子来,豪爽的递给权子兰。 权子兰接住,双手递过去一张优惠券,道:“您拿好,这是下次一人免单的优惠券。” 优惠券背面写着免单开始的时间,限制十五天之内使用,并且还有要求,两人同行才可免单,一人前来是无法免单的。 进了门,有跑堂的引着他们前去调座位,并且交押金。 是了,还是需要交押金的,避免浪费,四人押金一两银子。手续齐全,便可以开始享用美味了。 因为是轻奢自助,每个台面之间空间很大,足够的私密,足够的宽敞,桌椅也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别管吃食好不好吃,气派首先拿捏住。 当然了,叶宁亲自甄选的吃食,如何能不好吃? 叶宁站在二楼,笑盈盈的看着食客们入场,这一桌一桌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呢。今日虽然是开张头一天,但很快便坐满了,没有排上队的食客,则是拿了晚上的餐号,现在排队,晚上可以前来用餐。 “嗯嗯!这鸡肉,外焦里嫩,还有如此多的口味!” “我头一次吃甜的鸡肉,还有些辣口……” “这是何物?” “这位贵客,这是方便面。” “方……?” “贵客您请,这边先选面饼,然后根据您的口味,挑选需要加入的食材……” “不愧是宫宴的吃食啊,就是新鲜,咱平头百姓一辈子也见不着啊!” “这一两银子,还是值的!” 权子兰噔噔噔跑上二楼,笑道:“东主!咱办事儿能力还行罢?没给你丢脸。” 叶宁笑道:“井然有序,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权公子。” 叶宁说罢,又道:“等前三天的开业酬宾之后,我们再搞一些新鲜的优惠法子。” “甚么法子?” 叶宁道:“你去找人制作一些精美的本子,要那种看起来很是华贵,又小巧的本子,用来集章。” 权子兰听不懂了。 叶宁解释道:“食客来一次,每人可以在小本子上盖一个章,盖章盖到一定次数,比如十次,我们可以奉送给食客一个精美小食礼盒,二十次是一只烤鸭,三十次免单一人,诸如此类。” “好好好!”权子兰欣喜:“这样便能促进食客回头。要知晓,这铺子能不能长久开下去,新鲜客流固然重要,但是回头客也重要,这些老客才是口碑。” “正是如此,你去办罢。” “好嘞!”权子兰很麻利,一刻也闲不住,立刻便去着手。 最后一桌进来的食客人是一个人,已经交过押金,落座了好一阵,是一个妙龄的哥儿。 别问叶宁如何看出对方不是男郎,而是哥儿的,因为那哥儿表现的实在太明显了。入座之后一直在看镜鉴,偶尔补妆,一派乖巧羞涩的模样。 好似…… 就好似等待着相亲对象出现。 “贵客,满位了,真是不巧……” 门口又来了食客,但是被跑堂的拦住。 那人淡淡的道:“有人在里面了。” 跑堂的恍然大悟,道:“您请!您请!” 叶宁只是瞥了一眼,突然走进来的人是个熟人。 “那不是于渊么?” 于渊走进来,并没有发现叶宁,左右环顾了一下,那哥儿立刻朗声道:“是于大人么?这面儿。” 叶宁挑了挑眉,他本想回账房的,突然觉得有点意思,停住了脚步,继续凭着二楼的扶手往下看。 “于大人。”哥儿羞涩的道。 于渊走过去,面色很是平静冷淡,道:“对不住,今日刚下了执勤,迟了。” “没有没有。”哥儿扭捏的搓着衣角:“我也是……也是刚到,于大人您坐呀。” 叶宁摸着下巴,道:“这是……相亲?” 他刚说到这里,一道声音颇为怨念,在他的耳边响起:“大猪蹄子!” 叶宁吓了一跳,猛然回头,赫然发现是程昭。 程昭不知何时进了餐厅,也不知何时上了二楼,背后灵一样站在叶宁身后,一脸怨毒的凝视着楼下,他学习能力很快,还用了叶宁前不久教他的新词儿。 第193章 ——大猪蹄子! 叶宁身子一歪,差点摔倒,一只大手稳稳搂住他的腰身,将人抱入怀中。 叶宁定眼一看:“陛下?” 是蒋长信! 叶宁道:“今日不是公务繁忙么?怎么跑过到这里来了?” 蒋长信微笑:“刚刚处理好,立刻便来找你了。再者……” 他挑眉看向程昭,道:“于渊出来相看,这么有趣儿的事儿,朕怎么能不帮忙把把关呢?” 叶宁眼皮狂跳:“……”蒋长信这是唯恐天下不乱罢?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开始啦~ 隔壁《寡人落入敌手的日日夜夜》日更中,求收藏~ 第93章 番外:又轻、又薄、又软、又滑、又透 蒋长信一脸看热闹的模样,甚至拍了拍程昭的肩膀,道:“正宫,便要有正宫的气度。” 程昭:“……”这话听着怎么如此耳熟呢? 程昭赌气道:“哼,我才和他没干系呢!他爱干什么干什么,我可管不着。” 蒋长信看向叶宁,道:“宁宁,你这里缺不缺伙计?” “伙计?”叶宁奇怪:“怎么,你要给我介绍伙计?” 蒋长信微笑道:“勤快麻利,还不要工钱。” 叶宁惊讶:“还有这等好事儿?” 蒋长信指了指程昭。 程昭:“……”??? 于渊今日是出来相看的。但他自己并不知晓自己是出来相看的…… 今日本是金吾卫们“聚餐团建”的日子,说好了自助餐开张第一日,大家来这里尝尝新鲜。要知晓,金吾卫们虽然在宫中当差,但是宫宴什么的,他们都需要负责保卫,很少有人可以吃到宴席。 于渊平日里不苟言笑,但是同僚约上他的时候,还是同意了。 没成想…… 今日一到了餐厅,竟然是眼前的场面。金吾卫一个没来,倒是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哥儿。 于渊识得此人,以前见过两面,是同朝一位大臣家中的公子,那位大臣有意撮合,但是于渊正经拒绝过,还以为这件事情便揭过去了,没想到“鸿门宴”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于渊知晓这是相看的宴席,站起来便准备离开,那哥儿却道:“于大人,来都来了,吃一些再走罢!啊呀,你看那个,那是什么?” 他快速跑快去,朝着方便面去走过去。 于渊颇为冷淡,站起来走过去,并没有被对方糊弄过去,而是道:“这位公子,我还有……” 公务在身,没等他说完,便听站在旁边的伙计,嗓音阴阳怪气,奇奇怪怪的道:“公子,头一次吃方便面罢?小人为您介绍介绍啊?” 于渊顺着那声音看过去,一双冷淡的眼眸微微睁大。 那穿着自助餐厅伙计衣裳的人,竟然是程昭! 蒋长信说的伙计,勤快,还不要工钱,那自然是程昭了。他让叶宁给程昭找了一身“工作服”,便到餐厅的一楼去服务了。 叶宁无奈的摇摇头:“你可真真儿是无聊,看来整日里忙碌公务,把你闷坏了罢?” 蒋长信搂住叶宁,下巴放在他的肩窝上,都:“宁宁天天往外跑,也不抽工夫陪陪为夫。” 叶宁仔细想了想,的确,这些日子忙碌自助餐的事情,他恨不能比蒋长信还要忙碌,加之蒋长信也忙碌,二人虽然天天见面,但是相处的时间很少。 蒋长信好似一只粘人的大狗子,紧紧贴着叶宁,一刻也不撒手。 叶宁笑道:“好,那我多陪陪你。” 蒋长信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道:“宁宁真好。” “程……”不等于渊唤他的名字。 程昭又是那副妖里妖气的嗓音,道:“哎呀,一看公子和郎君,就颇为登对,真是天造地设,来我们自助餐厅吃饭,真真儿是蓬荜生辉啊!” 偏偏那个哥儿没听出程昭阴阳怪气,还当程昭是夸赞他们登对,当时红了脸。 程昭又道:“这位公子,您看看咱们的自助方便面,以前没食过罢?这方便面啊,一定要挑选一块大猪蹄子!” “大猪……”哥儿奇怪:“蹄子?” “是的啊!”程昭虽然在对哥儿说话,却瞥着于渊,道:“这大猪蹄子啊,往沸水里一滚,泡一泡,浮囊了更好吃。” 猪蹄都是炸的,外焦里嫩,放在汤面的方便面里煮,能好吃么? 程昭还有后话,道:“大猪蹄子啊,最好连着骨头咬,哎呦,渣得嘎巴脆,可响亮了。” 于渊头疼,那个哥儿不识得程昭,因此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于渊可是听懂了,又是猪蹄,又是渣子的。 他道:“程昭,我……” 于渊刚要解释,他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儿,程昭也不再阴阳怪气了,突然上前两步,一把勾住于渊的脖颈,将人往下一拽,别看他身高没有于渊高大,但气势一点子也不输,仰起头来,强吻了上去。 “嗬——” 身边均是抽气的声音。 程昭穿着伙计的衣裳,突然强吻了一个衣着光鲜的食客。 叶宁:“……” 叶宁瞪着蒋长信,道:“快把他们轰出去,我还要做生意呢。” 程昭和于渊很快被轰走了,不过餐厅里还是有人小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叶宁头疼不已,蒋长信却道:“无妨宁宁,朕有方法转移他们的视线,保证你的自助餐厅生意兴隆。” 叶宁狐疑,不太相信,毕竟蒋长信没有什么商业头脑,他以前自己经营的那些产业,虽然赚钱,但赚得不多,偶尔还会赔钱,在叶宁眼中就是一个“菜鸟”。 一阵骚动,有人从自助餐厅外面走进来。 “哎呀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跑堂的过去接待:“今儿个客满了,晚膳的时段也没有空号了,若不然明儿个,您赶早一些前来?” 那人笑起来,道:“我可不是来吃饭的。” 跑堂的奇怪,且那人的声音尖尖细细的,好似是故意掐着嗓子说话。 “我是从宫中来的,”那人挺直了腰杆儿,道:“小臣是皇上身边的近侍。” 他这么一说,好多食客都回头去看,纷纷打量起那小太监了。 小太监道:“皇上日理万机,不能出宫,但又很喜欢方便面这一口,宫中做出来的都不和胃口,因而叫小臣前来跑一趟,带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回去。” 食客们一听,是皇上要打包带方便面回去?宫中分明有膳夫,皇上却要人跑到这里来打包,那说明什么? 说明宁水自助的菜色出品极佳,不然皇上也不会心心念念这一口。 于是,方便面区闻风排起了长龙,甚至排队鱼脍和烤鸭的人群,都没有方便面区一半多,还有许多食客,单点方便面打包带回家享用 ,一时间,自助餐厅还开放了一个方便面外卖窗口,生意红火的不行。 叶宁有些吃惊,他正为了自助餐的翻台率而苦恼。虽然不限时不限量这样的噱头很吸引人,但是翻台率过低,也不利于赚钱,这下子好了,外卖窗口一开放,虽然翻台率不变,但相应的入账便会增加。 蒋长信看着排队的人群,道:“如何,朕不但给你转移了注意力,还帮你招揽了如此多的食客,宁宁,你该如何谢朕?” 叶宁挑了挑眉,道:“你的生辰快到了,其实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本打算生辰再拿出来,嗯……我提前送给你,好不好?” 蒋长信心中酥酥麻麻的,还有些刺挠发痒,宁宁给自己准备了生辰礼物,当即道:“是什么礼物?” 叶宁笑起来有些狡黠,道:“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独一份,我叫人去定制了很久,专门为你定制的一套衣裳。” 蒋长信的衣裳有很多,自从做了皇帝,那衣裳更是多得穿不完,可是叶宁为他定制的衣裳,那绝对是独一份。 蒋长信拉住叶宁的手,道:“宁宁,咱们这就回宫。” 二人坐了马车,风风火火的赶回皇宫,进了小寝殿。 蒋长信迫不及待,仿佛一个想要收礼物的小孩子,道:“宁宁,礼物在何处?” 叶宁又笑起来,道:“等一下,我这就去拿。” 二人进了小寝最北端的太室,叶宁拉着蒋长信走到龙榻边上,让他坐在龙榻上等着,自己去拿礼物。 蒋长信一副乖巧坐的模样,脊背挺拔,心里痒痒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衣裳?宁宁很少送人别人东西,更别说是衣裳了? 是常服? 不不,应该是劲装。宁宁最喜欢朕狩猎的模样,上次还夸赞朕的劲装好看。 哒哒哒…… 是跫音,叶宁终于折返回来,他手里托着一只木锦盒,包装的如此精细,一看就是用心的礼物。 蒋长信迫不及待,便要拆开锦盒。 叶宁压住他的手,道:“你要答应我,拆开之后一定要穿。” “自然。”蒋长信想也没想,道:“宁宁送我的衣裳,朕自然要穿,日日穿,天天穿,一直穿给宁宁看,好不好?” 第194章 叶宁又笑起来,虽然很好看,但不知为何,蒋长信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后背窜上来。兴许……是天气凉了罢。 咔嚓—— 蒋长信终于打开了心心念念的锦盒,看到了那件心心念念的……衣裳。 衣裳?蒋长信眼皮一跳,这真的可以称之为衣裳么? 蒋长信伸出宽大的手掌,用一根手指就能将整件衣裳勾起来,因为那件衣裳又轻、又薄、又软、又滑、又透…… 不不,几乎是全透的。 一领软绵绵的衣衫,长度很短,若是蒋长信穿上,兴许才盖住臀部,半透明的嫩粉色,朦朦胧胧好似春日的花蕾,精细的花纹仿佛给透明的衣衫描了一层边,花纹在胸口和下腹的位置添置了几笔,非但什么也遮不住,反而令人遐想万千。 蒋长信:“……” 蒋长信看了看衣裳,看了看叶宁,艰涩的道:“宁宁,这是……给朕穿的?” 叶宁使劲点点头,一脸的希冀。 蒋长信眼皮狂跳,额角发紧,道:“这颜色,太娇嫩了。” 叶宁反驳:“透粉色,不显黑的,再者,夫君的肤色也不黑。” 好好好,夫君都喊出来了。 蒋长信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道:“太小了。” 叶宁又道:“不小的,这是我按照你的身量,专门定制的,就是紧身款,试试看,应当正合好。” 叶宁说完,还对着蒋长信眨眨眼,一股麻酥酥的感觉冲上头顶。蒋长信的意志力瞬间被麻痹,当即便抓起那件衣裳准备往身上穿,可是真的穿上,蒋长信又后悔了…… 真的太小了,勒、勒肉。 那些花纹细线,正好勒在蒋长信的胸肌和腹肌上,交叉成网形,蒋长信感觉自己变成了叶宁炖的大肘子,还用细线捆一捆的那种。 “宁……” 不等蒋长信开口,叶宁突然靠过来,仰头在蒋长信的嘴唇上一吻,道:“夫君真好看。” 蒋长信:“……”好看么?宁宁的品味,真不一般。 叶宁笑盈盈的道:“夫君,冷么?” 自然,这天气凉飕飕的,尤其是夜间,蒋长信虽然体魄健壮,加之年轻,可也会觉得凉飕飕的。 蒋长信道:“是有些冷,若不然朕还是脱……” 不等他说完,叶宁的笑容扩大了,伸手一推,将蒋长信推倒在龙榻之上。叶宁的那些小力气,其实根本推不倒蒋长信,但是蒋长信怕他受伤,顺势倒下,将叶宁搂在怀中。叶宁主动跨在他的上方,这举动让蒋长信眼神深沉,好似随时都要化身成一头食人的恶狼。 叶宁俯下身子,在蒋长信的耳边轻轻吐了一口热气,笑着说道:“那我帮夫君暖起来,好么?” 第94章 番外:追妻火葬场 二人折腾了一整夜。 蒋长信发现,多亏了这套衣裳的福,叶宁性致高昂,比平日里都要热情许多,直到天亮,这才体力不支的软在蒋长信怀中,昏昏沉沉睡过去。 叶宁的眼角还挂着朦胧的泪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若不是他身子弱,蒋长信真的不能如此放过他,毕竟这次可是叶宁先动手的。 蒋长信勤勤恳恳的伺候着叶宁洗漱,为他清理,抱着叶宁回到软榻上,盖上锦被。有东西绊住了他的脚,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件软绵绵轻飘飘的……衣裳。 勉强叫做衣裳。衣裳是做什么用的,蔽体,挡寒,遮阳。而这件衣裳,什么也做不到,因为实在太透了! 蒋长信眼皮一跳,坐在软榻上,轻声道:“宁宁,这衣裳……是你自己去裁缝做的?” “嗯……?”叶宁迷迷糊糊的睡着,他很困,很累,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绵软软的回答不上来,摇了摇头,想要安安静静的睡觉。 “宁宁……”蒋长信孜孜不倦:“宁宁,先别睡,你告诉我,告诉我便叫你睡,好么?” “啧……”叶宁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单音,他的眼皮始终黏在一起,根本睁不开,嘟囔道:“不是……” “不是你?”蒋长信道:“那是谁?” 他谆谆诱导:“宁宁你告诉我是谁,我便不打扰你,好不好?” 叶宁实在不胜其烦,道:“嗯……是程昭,他认识……裁……裁缝……” 说完,蒋长信果然信守诺言,不再打扰叶宁歇息,叶宁很快沉沉的睡过去,坠入香甜的梦乡。 蒋长信挑了挑眉,他就说了,像宁宁如此单纯之人,怎么可能找裁缝制作这样“不着边际”的衣裳。再者说了,他家宁宁平日里一颗心都扑在铺子上,压根儿没有这方面不正经的人脉,若是论起不正经,那还得是程昭。 “程昭啊……”蒋长信阴测测的念叨出来,确保叶宁睡着了,这才转身离开小寝。 “阿嚏!”程昭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自言自语:“受凉了?兴许是,毕竟最近变天儿,早晚都凉一些。” “嘶……啧,不过……”程昭嘟囔着:“我怎么觉得像是有人在背地里骂我呢?哪个龟孙子,要是让我知道,我必然……” “必然如何?”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后背传来,伴随着一股凉气,凉得好似数九隆冬的凛风…… “啊!”程昭吓了一大跳,道:“主子爷,是您呢!吓死我了。” 蒋长信似笑非笑,将一样东西扔在程昭怀里。程昭被砸了一脸,但是不痛,软绵绵的,还轻飘飘的,用手捋啊捋,道:“主子爷,这是啥啊,您……” 他说到这里,话音突然顿住了,这是啥? 这不是叶宁托他帮忙找裁缝,定制的衣裳么! 程昭眼皮干涩,扎眼都变得很艰难,反而是蒋长信,笑容愈发的“温柔”,道:“程昭,你见多识广,朕问问你,这是什么?” “衣衣衣……咦——?”程昭打岔:“哎呦,尚书省还有事儿等着我呢,您说说,这没我就不成,我……” 不等他开溜,蒋长信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子,把人拽了过来,道:“还与朕顽上装傻充愣了,是不是?” 他冷笑一声:“你撺掇宁宁倒腾这种东西,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程昭连忙狡辩,不,是辩解。 使劲摇着手,道:“主子爷您听我解释,真的不是我出的主意,是叶宁自己个儿想的,我只是帮忙寻了裁缝!叶宁可是主子呀,您说我……我能不帮忙么?” 蒋长信道:“你倒是很无辜了。” “对对对!”程昭使劲点头:“我是无辜的!” 蒋长信眼睛眯起来,愈发的阴测测,程昭灵机一动,道:“主子爷,我、我可以将功补过!主子还叫我做了几套,裁缝还……没交货呢。” “还有?” 程昭点头如捣蒜:“还有好几套呢!五六七八套!” 蒋长信头疼,宁宁的个人爱好,好像很……奔放?而且品味有待提升。 不过…… 若是将那些不正经的衣裳,尺码缩一缩,换做是宁宁来穿着。 蒋长信的脑海中忍不住开始思索畅享,衣裳又薄又软,勾勒着叶宁纤细而风流的体态,那薄薄的肩背,柔软的小腰,且只给自己一个人看…… 蒋长信的吐息瞬间便凌乱起来,略微有些按耐不住,却一本正经的道:“你打算如何将功补过?” 程昭一笑,道:“主子爷,衣裳还没裁剪好呢,只要我和裁缝说一声,什么尺码啊,制式啊,都可以改。” 蒋长信道:“制式不必改了,至于尺码……” “我懂!我都懂!”程昭这个墙头草,立刻“背叛”了叶宁,点头哈腰的道:“我立刻就去找裁缝。” 蒋长信终于放过了程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罢。” 程昭一头汗水,擦了擦汗珠,赶紧溜了,嘴里叨念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蒋长信说是有东西送给叶宁,让叶宁即今日早点从食肆回来。 叶宁不知是什么东西,满心都是狐疑,将食肆交给崔岩和权子兰,自己便回了宫。刚走进小寝,蒋长信便迎上来,道:“宁宁,你终于回来了。” 叶宁奇怪的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火急火燎的将我叫回来。” “自然是……”蒋长信微笑:“宁宁喜欢的东西了。” 他说着,让开一步,叶宁这才看到,太室的龙榻上放着一只锦盒,长条形的。 叶宁道:“这是什么?” “自然是礼物,”蒋长信道:“需要宁宁亲手打开。” 叶宁也不含糊,走过去将锦盒一打,咔嚓一声,便袒露出里面的物件儿。 ——软绵绵、轻飘飘、又薄、又透……的衣裳一领。 叶宁睁大眼睛:“这……”看起来好眼熟。 他拎起衣裳一角,这次的衣裳是鹅黄色的,因为是薄纱的质地,在灯火的照耀下有那么一点点不真实,朦朦胧胧的。 这分明是叶宁让程昭帮忙裁剪的衣裳之一,可是……问题在于尺码,怎么看怎么觉得尺码太小,蒋长信根本穿不上啊。 第195章 反而是……叶宁眼眸一动,这尺码看着怎么反而像自己的? 蒋长信走过来,拎着衣裳在叶宁面前摆弄:“看来码子很适合宁宁。” 叶宁何其聪明,一思索便知晓,必然是程昭“叛变”了,因而裁缝改了码子,从蒋长信的码子,变成了自己的码子。 叶宁眼眸一转,当即便要逃跑,蒋长信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叶宁的腰肢,将人抱上龙榻,笑道:“宁宁想去哪里?可千万别说铺子里还有事儿。” “铺子里……”叶宁的话头被堵住了。 蒋长信可怜兮兮的道:“宁宁,日前你都叫我穿这样的衣裳了,今日你穿一次,咱们便扯平了,如何?” 可是……叶宁看着衣裳便头大。日前让蒋长信穿,叶宁可是乐在其中的,又好看又好摸,换到自己身上就…… 叶宁找借口:“天气太凉了,我身子弱,会冷的。” 蒋长信一笑,道:“那夫君便替你暖起来……” 叶宁:“……”这话儿,好生耳熟啊。 蒋长信替叶宁穿上那件又轻又薄的衣裳,果然,穿在叶宁的身上更加合适,衬托着叶宁白皙的皮肤,软绵绵的小腰,秋日干燥,看得蒋长信险些流鼻血。 不如出意外,二人又折腾了一整夜,那薄薄的小衣被蒋长信撕扯的凌乱,可怜兮兮的从龙榻上滑了下来,丢在一边的角落。 蒋长信亲了亲叶宁挂着泪水的眼角,笑道:“宁宁,咱们改天再试试其他衣裳。” 叶宁没好气,还有其他衣裳?可他累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只得靠着蒋长信胸膛,沉沉的睡了过去…… 蒋长信“吃”了一顿好的,他终于明白叶宁为何喜欢那样的衣裳了,换位思考一下,这癖好也不算太差,反而十足有格调。 蒋长信又让程昭去找裁缝,定制了一大批衣裳。 程昭无奈的道:“主子爷,您见好就收罢,主子脸皮儿薄,哪像您啊,小心惹急了。” 蒋长信瞪了他一眼,程昭点头道:“好好好,我这就去。” 秋日的京城太过干燥,且风沙很大,太皇太后老人家受不老这样的天气,打算去南山礼佛,正好在那里小住两个月,今日便启程。 蒋长信吩咐了程昭去“干坏事”,之后便去送行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的车马座辇已然准备好,浩浩荡荡的出发,蒋长信恭敬的来送行,太皇太后都没有下车,叫蒋长信不必送了,很快便启程离开。 蒋长信在路寝忙了一天,到了晚间,这才回了小寝,进去看了一圈,没发现叶宁,奇怪的道:“皇后还未回宫么?” 小太监们道:“回禀陛下,今日一整日都未见到皇后了。” 正说话间,便听到有人发笑,原是程昭和于渊走进了小寝。 程昭笑眯眯的道:“陛下!您事儿大了!” 敢如此与蒋长信说话的,这天底下可没几个人,程昭算是一个。 程昭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蒋长信则是狐疑:“何事?” 于渊有些为难,他手中拿着一封信,递给蒋长信,道:“主子爷。” 蒋长信拿过来,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信是叶宁写的。叶宁是从末世穿入古代的,他以前没怎么练过毛笔字,虽然识得字,但是这字……不敢恭维,很有特点。 蒋长信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赶紧将信拆开。 信上短短两句话,说自己和太皇太后一起去南山礼佛了,正好宁水自助打算在南山开分店,身为掌柜,叶宁去镇场子。 ……两个月。 怪不得太皇太后离开的时候,连座辇的帘子都不打开,叶宁八成就在辇中! 蒋长信揉着额角,头疼,道:“坏了,宁宁生气了。” 程昭摇头晃脑,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用着叶宁之前教他的词汇,现学现卖道:“追妻火葬场呀!”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到这里就完结啦~过两天开新文《娇软美人,但会训狗》,打滚求收藏[猫爪] 温竹是狗血文中的短命小炮灰,软弱、爱哭、可怜兮兮,为烘托主角攻受而生。只要再完成一个副本,就可以光荣退役。 进入最后一个副本之时,温竹偶然获得了一枚狗哨。 系统:喜欢狗吗? 温竹:喜欢! 恭喜开启【炮灰美人的服从测试】副本 服从测试内容如下: 1.吹响狗哨,筛选出符合条件的狗狗们。 2.树立主人的高位权力。 3.鞭策驯化,一手遮天。 温竹:??? 府中的骑奴笨手笨脚,驭车不稳,险些令温竹磕伤。 系统让温竹抽骑奴两记响亮的大耳光,以彰显主人的上位威严。 温竹从未打过人,哆哆嗦嗦伸出手,在骑奴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系统:撩拨爱抚成功,您已成功勾引对方。 犬种:狼。 温竹:??? 千秋节,温竹所在的小国需要例行向鼎盛强硕的大梁进贡。 温竹看着坐在龙座之上,以三千铁骑杀回大梁,成功夺取皇位的大梁新帝,竟感觉无比眼熟! 温竹:长得好似我府中走丢的骑奴…… 系统让温竹跳槽,从附属小国的丞相跻身大梁权臣,要做的并非是讨好大梁新帝,而是狠狠践踏他,质问他谁才是上位。 当夜,温竹趁着宴席酒醉,鼓足勇气将雪白的靴子,踩在大梁新帝俊美无俦的脸颊上。 温竹小声:“对、对不住,臣有夜盲症,没看到陛下。” 新帝梁璟的眼神阴鸷可怖,沙哑开口:“踩重一些,主人。” 系统:驯化成功,您已成功跳槽。 温竹:……? 温竹发现,他不只是跳槽成功,除了大梁权臣的俸禄以外,每个月还多领一份皇后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