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1节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作者:落幕有三分 简介: 被家暴当天,孙珊重生了。 重回七零年,家人健康。但后世的命运里大姐被骗、二姐惨死、弟弟病弱,连着自己都被渣男家暴…… 想到这里,孙珊撩起袖子就开干!她要加油致富,要改变家里人的命运,让渣男去死,让害他们一家的人不得善终。 在孙珊的努力下,渣男自食恶果,家里头小日子越过越好。 就是她有点愁,厂子里的死对头糙汉,看她的眼光越来越不对,那眼珠里头冒着星星绿光,仿佛随时要吃了她一样? 直到后来,孙珊被那糙汉按在婚床上亲,她才知道这死对头早就看上她了,从她回来当天就暗搓搓图谋不轨了…… 第1章 惊蛰,细雨微凉,东乡糖厂的职工宿舍里,孙国良狠狠推开大门。“哐当”一声响,惊动了在家干活的邹淑梅。 邹淑梅把洗好的衣服晾在杆子上,瞅了一眼烟雨迷蒙湿意满满的天空,摇了摇头。这都下了好几天雨了,衣服洗了晒晒了又洗,总是拂不去的一股子霉味。 邹淑梅擦了擦手上的水,端起脸盆迎了上去,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老三人呢?!”孙国良四下找了一番,怒气冲冲地问道。 “没回来呢,啥事这么急匆匆的。” 孙国良气得额头青筋都冒出来了,一双眼瞪得跟牛目一样,鼻子里头呼呼地喘着气,指着妻子的手指晃了好半天,这才说道:“你都惯出个什么混世魔王来了!老三……她把厂长儿子的头打破了!” 什么? 邹淑梅心中一惊,手上的烤瓷脸盆一个没端稳,“磅铛”掉落,打了好几个转儿才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她一拍大腿:“坏了!”脱了围裙就往外跑。 孙国良皱起眉问:“去哪儿啊你?” “我找老三去!” 甘蔗地的草垛里,猫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孙珊扶着额头呢喃着醒过来,被眼前漆黑黑的环境吓了一跳。她伸手摸了摸,是粗糙磨砺的手感,顿时觉得不对劲。拿起一根长枯叶凑近了看,竟然干掉的甘蔗叶! 她慌张地拨开叶子丛走出去,傻愣愣地看着外面野茫茫的一片景。微雨下,是一片绿油油的甘蔗田,陌生中又透出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她无意识地挪动了两步,忽然低头,那里,是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小脚丫—— 孙珊重生了。 穿回了1973年,她还在东乡糖厂的时候,那是她青葱岁月中最美好的年华。 如果不是因为一分之差没有考上大学,她也不用灰溜溜地回城里嫁人。婚姻带给她的除了女儿之外都是痛苦的回忆,独自抚养女儿的艰辛还有……渣男丈夫对她的反复家暴。而就在昨夜,她那醉酒的丈夫回家,三两句不顺心,又对着她挥起了拳头…… 没想到,这再睁眼,竟然回到了糖厂。 孙珊看着自己的小脚丫子,郁闷地晃了晃脑袋。如果没猜错的话,现在还有一个巨大的难题摆在她眼前…… 她刚才,一锹子挥到了糖厂厂长儿子的脑袋上。 不出意外的话,那小子应该脑袋开瓢血流满面了。 看着满手的煤灰,小孙珊不免有些哀怨—— 重生的第一天,她老父亲的那顿竹笋炒肉,怕是免不了。 “姐?”有人探头探脑地小声叫着,挨个儿摸索着几个堆得老高的甘蔗垛。 孙珊眼睛一亮,连忙从里头伸出脑袋,招了招手:“这儿呢!”是她弟弟!这时候的孙江还是个虎头虎脑的大胖小子,跟前世瘦骨嶙峋满嘴牙齿掉光的小老头完全是两个样。 孙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被孙珊一把拉进垛里,拎着混杂了汗水和雨水的衣服拼命扇风。 “别扇了别扇了,这味儿……”孙珊捏住鼻子,嫌弃地说道。衣服没干就穿在了身上,又是霉味又是汗味的,充斥了整个狭小空间,跟茅坑里的沼气似的。 孙江才不管她,先把气顺了,又咽着口水吐槽她:“姐,你怎么又闯祸了?!” 孙珊耳朵动了动,他能找过来说明基本整个厂子都知道这个“好”消息了。她压低了声音问:“爸妈情绪怎么样?!” “气炸了好不!”孙江瞟了她一眼,黑暗里只能看见姐姐两只眸子跟个星星一样闪啊闪的,盘起腿跟她大倒苦水,“爸拎着鸡毛掸子在找你!妈……面上看着倒是没啥大动静,就怕……”后半段话没敢说。 不说孙珊也知道,在他们家,孙国良就是个嗓门大的纸老虎而已。真正的山大王那可是她妈邹淑梅。小老太太以前可是地主家的千金,那是能文能武,外柔内刚彪悍得紧。 孙珊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 面上没动静,指不定心里滔天骇浪呢!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又把弟弟拉过来,屏住呼吸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孙江立刻摇手:“不不不,我不敢。” 孙珊一咬牙:“以后零花钱都给你!” 孙江脸上一喜,咬着嘴唇好好想了想她话里的真实性,这才点点头:“那行吧,我现在就去,估摸着半个小时就回来了。你算好时间,要是回去早了我是真帮不了你了。” “别废话,快走快走。” 孙江理了理衣服,探头小心地看了一圈,确认没人后这才一骨碌钻了出去,走两步就飞快地跑了起来。 …… 四月的天黑得还很早。孙珊估摸着差不多时间了,这才慢悠悠地往家里走去。出来的时候特意抹了一把土在脸上身上,她虽然打瓢了那衰小子的头,可自己也没讨到好果子,脸上被抓了血道子不说,还摔在了煤地上,膝盖渗着血丝,一眼看上去凄惨无比。 孙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临近职工楼的时候还特意抓乱了头发,硬是逼出了几串鳄鱼的眼泪,调整好自己悲伤又惊恐的情绪。 “这不是珊珊嘛!国良,淑梅,珊珊回来了!”阳台上有人眼尖,一眼就看见了一瘸一拐走回来的少女,定睛一看,不是老孙家找了一天的闺女嘛!立马扯了嗓子朝着楼上喊。 孙珊扯了扯唇角,眼神更加哀伤了,吸了吸鼻子,听着家里大门“砰”地响起,父亲急躁又快速地下楼脚步声。 一,二,三。 开哭! “哇——”她捂住脸,在众目睽睽之下,嚎啕大哭—— 孙国良一脚差点踩空,勉强扶住了墙壁才稳住身形。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越哭越大声的女儿,脸色变了几变,瞪了半天才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有脸哭!” 怎么没脸? 孙珊捂着脸飞快地吐了吐舌头。 她不光要哭,还得嚎得整个职工楼都听见呢—— 第2章 就在这时—— 楼上传来一声冷哼。 孙珊整个人一抖,定在原地不敢动。 头顶上接着传来冷淡又幽幽的说话声:“回家——”邹淑梅抱着胸站在阳台上看着父女俩,一个旋身消失在视线里。 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珊感觉,只怕这回是真的踢到铁板了。她挎着肩膀一步一步踏上台阶,恨不得这楼梯得有十八九层,爬它个三五十分钟才好。 …… 孙国良把茶杯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瞧着面前端端正正跪在地上的女儿道:“说吧,怎么回事?” “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我,”孙珊眼珠子转了转,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李厂长家的儿子本来就包圆了最好的位置,把我们挤到了边角。就这他还不满足,恨不得整场都是他的……” “呵!你倒是君子动手不动口啊——” 孙珊没脸没皮地接:“我说了,他又不听,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比我们大了几岁就欺负我们。你不是说了吗?咱们是社会主义的好儿女,可不能助长资本主义的恶习!” 孙国良被她气笑了:“合着还是我的错咯?” 孙珊脖子一缩,整个人又矮了半寸,声音如蜂:“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她老爹相貌英俊,又是人高马大的样子,前些年帮着邻国打仗的时候是地下党成员,在后勤保障队伍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后来国家需要青年支边,他又勇敢地站了出来,带着一家老小来到偏僻的赣省东乡县的第一糖厂里,当了一名光荣的……钳工。 孙国良这人,虽然有那么一点固执,但他铮铮铁骨,从来都是坚定地跟着国家的步伐走的。孙珊真是抓住了他的心理,这才搬出了冠冕堂皇的书面理由,用来塞住孙国良的嘴。 孙国良瞅着眼前这孩子,真是止不住一阵叹息:“你说你平时还挺让我们省心的,咋一闯祸就这么大呢?”厂长家的公子如今还在医务室躺着呢,他刚才去看了一眼,桶里沾血的棉花都扔了不少。这厂长夫妻该多心疼啊—— 再加上厂长那向来得理不饶人的夫人……孙国良想想头都大了! “得……多少钱?”孙珊咬了咬唇,小声地问出口。 孙家一共五个孩子,不算太多但也不少。孙国良是个有编辑的技术工种,又是来支边,六零年代开始拿的工资就不菲。邹淑梅虽然没编制,但也一直在厂里打零工,两人零零碎碎地加起来,一个月也得有个百来块。 孙国良瞟了她一眼:“这是钱的事儿吗!你打的可是厂长的儿子!” “那厂长的儿子不也就是个人……你咋还区别对待呢?”孙珊不服气地狡辩着。 她跟李珣的关系向来就不大融洽,原因就是在煤渣地上。锅炉房每天烧糖制酒的,总有那么一些煤块没消化就排了出来。这年头,即便条件还不错大家也还是省之又省。孩子们放了学去捡些煤块,既能博了父母的夸赞,又能贴补家用。 可自从某一天李珣来了,孩子们之间平衡的关系就被打破了。这厮不仅霸道还有点无耻,从最靠排渣口的区域往外画了一个巨大的圈,严格禁止其他人进入圈内。这也就算了,越往后他越是过分,俨然就把煤渣地当成了自己的私人领域,不允许孩子们进出了。 这可真正把孙珊惹恼了。她跟敢怒不敢言的人不一样,血气一上来,就跟男孩子一样啥事儿都能干—— “你!你给我把嘴闭上,好好反思!”再说下去这丫头非得把黑的都说成白的,孙国良一指点上她的额头,戳了好几下。 “你给我把手放下!孙国良啊孙国良,我倒是没看出来,你这还欺负孩子了?”虚掩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孙江带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后者怒气冲冲地问着。 孙国良面上一讪,弱弱地喊了句:“大姐。” 这是孙珊的大姨邹淑芬,当年跟着夫妻俩一起来东乡,后来就嫁给当地人。她一进来就甩了布包到孙国良眼前,底气十足地说着:“事情我听孙江说了,大不了就赔点钱呗!这里头有肉票,还有五十块钱……” “大姐,赶紧收回去,咋能让你掏钱呢!” 邹淑芬一听开始嚷嚷:“我愿意!” 跪在地上的孙珊瞧着护犊子的大姨,鼻头一酸。这不管过了多少世,大姨对她的信任还是一如既往。 “姐,你过来坐。”眼瞧着孙国良有些招架不住了,邹淑梅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赔不赔的另说,但道歉肯定是得去的。我问你,明天去医务室看李珣,你去不去?”她又问自己的女儿。 “我才不去——”孙珊梗着脖子,拒绝。 邹淑梅没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孙珊悄悄地缩了缩脖子,心中傲气的小火苗瞬间就被瓢泼冷水浇灭,她支吾起来:“呜……也不是一定不能去……”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2节 孙江悄摸摸地躲在房间门板后偷笑,这找来大姨有啥用呢?她姐这个泼猴,还是逃不出老妈的五指山—— 晚上,孙珊躺在床上,用手臂紧紧压住自己的眼。她到现在还有点恍惚,这怎么一下子就重生回东乡了? “三妹,睡了吗?”二姐孙梨从上铺探出一个头,轻声问。 孙珊闷闷地回答:“还没。” 孙梨一骨碌从上面翻下来,爬到孙珊的床上,又用屁股顶了顶,让她往里面靠靠,跟她并排并地躺在一张枕头上。闭上眼,她安慰妹妹:“你别怕,咱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况且她最疼你了,明天肯定帮着你说话的。” 孙珊睁开眼,扭过头看着二姐白皙的脸庞,抿住唇不说话。 “怎么了?”孙梨感受到她的目光,也同样面对着她。 “没啥。”孙珊摇了摇头,只是心中沉沉。 她沉浸在重生的喜悦中,差点就忘记了。二姐……是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中,唯一一个夭折在东乡糖厂的。 她突然觉得,这或许就是老天爷给她的一次新机会。让她……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的机会! 黑暗中,她终于不再纠结,露出舒心的笑容,一转身搂住二姐,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肩窝,说道:“真好。” 孙梨难得见到妹妹对自己有这种小女儿的姿态,愣了半秒后,也扬起了唇角。 第3章 翌日一大早,孙珊不情不愿地跟在邹淑梅身后,来到厂里的医务室。 东乡虽然是个县城,但除了第一糖厂外,还有部级磷肥厂、水泥厂等,那是走着社会意义最坚实的发展道路,整体经济一点不差。就说这糖厂,还自己设立了医务室,管着一厂大大小小的身体健康。 “快点儿走!”邹淑梅挎着一个大篮子,里头放了四样礼品:猪肉、鸡蛋、糖果和两盒奶粉。 孙珊苦着脸加快了步伐。那奶粉是孙国良从申城回东乡的时候带回来的,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物。这又不是二十一世纪,牛奶那是比黄金还珍贵,普通人家里能有一点奶粉,已经很不错了。 想到这里,孙珊的步子越发沉重。她是没想到,邹淑梅能把奶粉也送出去。 “妈,你为啥不骂我?”孙珊终于琢磨出不对劲的地方了,从昨天事发到现在,邹淑梅别说打她了,连一个字都没多说她。 “我为什么要骂你?”邹淑梅反问她。 孙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回答:“我这不是闯祸了嘛……”眼睛又瞟了瞟篮子里的奶粉罐,肉疼得滴血。 邹淑梅停下脚步,见了她满是不舍的眼神,心里发笑。但是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点了点她的小脑瓜子,告诉她:“你去捡煤块是为啥?” “那还不是为了家里嘛!”孙珊大声回答。煤块带回家里可以烧火,能剩下一大笔不小的开支。 “那不就行了。”邹淑梅眼神柔和,又说道,“你的性子我还能不了解?要不是真把你惹毛了你能一呼噜就上去了?”孙珊是她的第三个孩子,可这孩子的性格也是最像她的。平时话不多,但很有主见。 上一世她跟邹淑梅的关系,亲近中带着一丝疏离,总觉得她妈就是偏爱弟弟,对她不管不顾的。可今天邹淑梅的这句话让她豁然开朗。 原来她妈一直都挺懂她的。孙珊瞬间觉得心中喜滋滋的。 “但是——”邹淑梅又说了,“等会见到了人,你先给我把那尖爪子收好咯。这事儿毕竟是咱们理亏。” 孙珊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医务室在酒精车间的后边,独栋小平楼一座。两人刚走近,就听见里面一个尖锐又硕大的嗓门叫嚣着:“老孙家那丫头,真是个狠的,一言不合就把我家李珣的脑袋打破了!” 孙珊跺了跺脚,就想冲进去。这声音她认得,是李珣那胖得跟头猪一样的老妈,一天到晚就喜欢在厂里说人闲话。竟然还说她是个狠的!那她不得让他们看看,什么才叫狠?! 邹淑梅一把拉住她,用目光警告了一番。 她又没错,为啥要让人这么诋毁!孙珊顿时觉得十分委屈,鼻子一酸,不争气的眼泪就要流下来。 “话可不能这么说。”屋里忽然又传来一个略显老城的男人声音,孙珊耳朵动了动,朝着窗户凑近了些,“孙珊这姑娘,说话做事滴水不漏,都是在一个理上的。我可不相信她会无缘无故打人,肯定是您家儿子先有不对的地方,是吧李珣?” 病床上,躺着个半大的小伙子,皮肤黝黑,看着有些粗糙。李珣头上包着纱布,被他一问,脸色可疑地红起来。他颤动着嘴唇好半天,才喃喃地说道:“确实是我有点贪心,不让人家捡煤渣块……” 又悄悄地抬眼瞧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问:“庆叔,您怎么知道的?” 白云庆是从申城来支边的医生,医术高超不说,看人的眼光也很准。职工院里哪家的孩子没来找过他?他自然也是能了解个一二三的。 孙珊扒着窗户沿,听着里面的对话,感动得眼泪汪汪的。还得是庆叔了解她,逼得李珣说了真话,要不然指不准这家伙的老娘要在外面怎么说她呢! 瞬间,孙珊的心气就顺了,从邹淑梅手中抢过了篮子,自己提在臂弯中,雄赳赳气昂昂地率先走了进去。 听到“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白云庆微微笑了笑,努嘴朝着李珣示意:“刚念叨人就来了……” 李珣伸长了脖子往外看,冷不丁地被自家老妈拍了一巴掌。 “看什么看!你头不疼了?!”李妈妈干瞪着眼望他,脸上横肉紧缩,配上她大体重的身躯,有些凶神恶煞。 李珣连忙跟鸵鸟一样缩回了脑袋,讷讷地道:“还……还有那么一点点。” 话音刚落,孙珊站到了他躺着的床前,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深深地俯下腰,就见到小姑娘绵密的黑发顶,听着她脆生生地说:“对不起!” 李珣脸色陡然一变,整个人抖了三抖,瞬间惊恐起来。 什么鬼? 他是不是被打傻了?? 这……老孙家的姑娘是在给他道歉??? 道完歉的孙珊抬起头,露出整齐的八颗闪亮白牙,笑盈盈地盯着床上的病号,眼底一道精光闪过。 李妈妈在旁边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别以为道个歉就结束了,这事儿可没完……” 余光无意中扫过孙珊手中拿着的大篮子,瞬间又变了脸,那忽然扬起的笑容,那热情伸过来的手,不禁让孙珊整个人退了两步。 “哎呀——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过来?这是奶粉吧?可不多见……”李妈妈欣喜若狂地从孙珊手里夺过篮子,如获至宝地从里头抱起两个铁皮罐,晃了晃,沉甸甸的,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对着孙珊的态度顿时就好了起来:“你这孩子又不是故意的……” 孙珊下巴差点被惊得掉下来,她古怪地看了一眼李旭,用眼神询问道:这就是你妈? 李珣默默地掩住脸,太丢人了,他也不想认怎么办…… 可还没等他内心的思绪流转一番,又被自己亲妈拍了一巴掌,那掌风不经意间带动了他伤口周围的皮肉,疼得他眼鼻口都皱成了一团。刚想跟她抗议一句,就听见他妈嚷嚷起来:“还不快谢谢你同学!” 谢? 谢个大头鬼哦! 再拿两罐奶粉过来,他妈是不是得让他给孙珊磕头了?!! 第4章 十二岁的孙珊坐在甘蔗垛上,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下面躲猫猫的小毛头们。 原本以为李家挨了那一锹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没想到就凭了两罐奶粉,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李厂长每回看见孙国良虽然表情不善,但还是有保持了厂长的风度,没多为难他。 倒是孙珊…… 一战成名。 李珣仗着年纪比他们大几岁,又是厂长的儿子,从来都霸道得很。不光是锅炉房没烧干净的煤块,就是每回收割后剩下的稻子麦穗,他也从来不允许其他小朋友去捡。 这事儿一出,孩子们坐不住了,跟着自己老子老妈大吐苦水,家长们这才知道,原来事情的真相是这么回事儿。 职工楼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各种八卦的来源地!妈妈们聚在一起把舌根子一嚼,再跟丈夫吹一吹枕边风,大家看李厂长夫妻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于是某个夜里,头上挂彩还没好利索的李珣,又在自个儿家里遭了一顿混合双打。 “嘎嘎嘎!”孙珊无良地笑了半天,李珣现在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捡煤块都得绕着她走,真是让她……太舒心了。 “姐,你笑啥呢?下来跟我们一起玩不?”孙江抹了一把汗,仰着头看晃着脚的姐姐。 孙珊有些嫌弃地撇嘴:“我才不跟你们这帮毛小子玩呢!”她还有大事要考虑呢! 七岁念书到现在,还有两个月就是她小升初的考试了。糖厂有自己下属的学校,职工楼的孩子多数都是在那儿上的学。前世的孙珊也是一样,懵懵懂懂就进了初中。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得把眼光放得长远。 县里的第一中学,那才是她的目标。 想到这里,孙珊顺着草垛后边儿一骨碌滑下来,拎起弟弟的耳朵,把他拖回家。 “哎——姐,你放开我啊,我这还有一个人没找着呢!”孙江耳朵都快被她拧断了,连忙拍着她的手求放过。 孙珊眼睛一瞪,板起脸骂道:“找什么找,给我回家看书去!你作业写完了吗?” 她弟弟孙江从小不爱学习,又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后来还是孙国良拜托了老首长才勉强把弟弟送到了部队里。没想到这家伙出任务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得了严重的心肌炎,后半辈子都是靠着心脏起搏器生活的。 想到后世弟弟那张枯槁苍白的脸,到了五十多岁才勉强生下了唯一的女儿,她就一阵心疼。如今有了补救的机会,孙珊就起了好好调教他的心思。 提到作业两个字,孙江就一阵心虚,他虽然才上小学二年级,可那书上的东西怎么就那么难呢?!跟个天书一样,看都看不懂……一点没有甘蔗地好玩!感觉到他姐手上的力度放轻了些,他一个恶龙掏心,挠了挠她姐的咯吱窝。他姐最怕痒了,待会儿肯定会松手—— 孙珊早就有准备,直接避开了他伸出的爪子,面上倒是不带喜怒,只是冷笑了两声,直接给了他两个爆栗子:“默写多加两张!” …… 七零年代的华国,并不是人人都能过得跟孙家一样,大部分的人家还是处在贫困阶段。 孙珊的老家在离申城不远的延陵,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要先坐火车到申城,再转道回家。孙珊早年对于老家的印象并不深,她和弟弟妹妹都是在糖厂出生的,后来跟着孙国良回了一次,再叫她,就死活不肯去了。 太穷了。 老孙家还是用夯土造的房子,屋顶上盖了几片残破的砖瓦,一到下雨天外面大雨瓢泼里面小雨纷飞,冷得瑟瑟发抖。 老邹家条件不错,邹淑梅是地主出身,那会儿田地确实有不少。但耐不住家里孩子多啊,孙珊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她有六个舅舅四个阿姨,连上她老妈,外婆足足生了十多个孩子,还不算中途夭折的。老邹家那会儿成分可不好,但外公外婆会做人,从来没有仗着自己家里有钱就作威作福,农户来借粮从来都不拒绝,也不催着人家还。所以后来查到他家的时候,整个村里一同作证:那是富农,不是地主。 只是后来…… 孙珊的眼底深沉了几分,带着几分悲伤。她妈后来得了胰腺癌,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疼得死去活来,走的时候才七十多岁。好不容易熬到了退休回延陵,他们兄妹几个又凑钱盖了新房子,也没享受到几年。 还有邹家的几个舅舅阿姨,学问都做得很大,也成为了国家的栋梁,但除了邹淑芬活到了一百零三岁,其余都是疯的疯,死的死。后来提起老邹家,大家都不免唏嘘几句。 舅舅阿姨她管不着,可自己的妈她得管。这一世,她还要继续当个孝顺女儿,还得将她老妈的病防患于未然。 “第一条……第二条……第三条……”孙珊趴在桌子上,抠着脑瓜子里的记忆,把以前发生的事情一点一点记录在日记本上。 孙江抓耳挠腮了半天,才在本子上写了两个字,见他姐奋笔疾书,好奇地探过身子:“姐,在写啥呢?” 孙珊身体一僵,飞快地用手挡住日记本,啐了他一口,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写你作业!” 哪知孙江转了个身直接凑过来,还学着从电视里看来的动作,摸着下巴贱兮兮地朝她抛媚眼:“写情书呢不是?姐,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尾音微微上扬,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孙珊睨了他一眼,吐槽:“胡说八道什么呢!”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又问,“你咋知道情书这回事的?是不是又偷看乱七八糟的电视剧了?” 孙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就算被他姐说中了也死不承认,眼珠子转了两圈,想到了说辞:“是大姐!我在大姐那儿看到的,好多人给她写情书呢!有这么厚一叠……”他用两根手指比划了个厚度,老神在在地说道。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3节 “还有……”他看了看外面,没人。凑到他姐耳朵边儿,说起悄悄话,“大姐好像谈对象了……”见孙珊还是不相信的样子,急的跺了跺脚,说出了最后的秘密。 “我还看见她跟人在厂子后面的树林里约会呢!” 咯噔。 孙珊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眯起眼,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大姐孙霞,好像就是在这一年被人骗了…… 第5章 孙珊的大姐孙霞,那可是糖厂数得上名的大美人儿。 邹淑梅的祖上,是有些关外血统的。都说隔代遗传,邹淑梅的兄弟姐妹一个没传上,倒是家里的大女儿遗传上了。 要知道,生大女儿那会儿,两夫妻还在延陵的夯土屋里过苦日子呢。天天那是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暖,要不是娘家接济,日子真是没法过下去。大女儿生出来,是真令人啧啧称奇啊,浓眉大眼,毛发茂密,眼睫毛长得跟扇子一样,皮肤嫩得像是白豆腐。 在长长,孙霞的相貌优势就出来了。那是可劲捡着孙国良和邹淑梅两人的优点发展的,从小身后就没少跟着萝卜头们。 后来到了东乡,孙霞乍一出现在学校,那随即就引发了一场轰动。先是从城里来的不说,还长得这么漂亮,跟县里那些黄毛丫头一比,妥妥那就是天仙级别的了。 高中毕业后,孙霞当上了县里水泥厂的会计,穿着白衬衫长裙子,骑着家里唯一一辆自行车,身后跟了一大帮吹口哨梳油头的小伙子。 孙霞比孙珊大了七岁,正当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不乏追求者。 歪着脑袋回忆了一番,她姐伤心伤神应该就在不久后。她招了招手,示意孙江走得近一些,悄摸摸地说道:“你让职工楼里的小伙伴们打听打听,城里有没有一个叫常山的人。” “咋地?”孙江不是很明白。 孙珊白了他一眼,“让你打听你就打听,别问那么多。事情办成了,我把我的糖果都分给你们。” “保证完成任务!”孙江敬了个礼,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巴。 糖厂对职工的福利很好,每个月都会发水果糖,那可是小孩子们的美味。邹淑梅每次都把糖果存起来,一部分备用,一部分留着奖励考试成绩好的孩子。这家里读书最好的就是孙珊了,吊车尾的孙江那是一粒没得,也难怪他馋的不行。 门口传来西索西索的动静,孙江一个激灵,连忙回自己的位置上,装模作样地开始认真读书。 走进来的却是孙霞。 孙江看见他大姐顿时舒了一口气,吊儿郎当地瘫在椅背,垂着脑袋瞅着她姐白皙的小腿肚。这才是四月天里,他姐就穿上了裙子,嘴巴倒是脑子快了那么一秒钟,直接就问出了口:“大姐,你不冷吗?” 孙霞温温柔柔地把短发撩到耳朵后,露出完美的侧脸,细声细气地说:“不冷,我穿了袜子。”说着,拎起薄薄一层尼龙给他看。 孙江瞧着那比丝厚不了多少的袜子,搓了搓手臂上起的鸡皮疙瘩,他看着都觉得冷得不行。 孙珊在一旁认真观察着她姐,半个小时前她就应该下班了,这个点才回来。脸上红润红润的,连着耳后根都带着粉红色。 她装作无意地问道:“大姐,你去哪儿了?” 孙霞被她这么一问,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浮现出可疑的含春笑容,扭了扭身体,娇滴滴地回答:“也没去哪儿,就在后边转了转。” 这可是不打自招,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应该就是跟那个常山一起了。孙珊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常山是什么人。她小心着措辞,提醒道:“大姐,你要谈对象的话,还是找个知根知底的人比较好。” 孙霞的脸色唰地变了变,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妹妹,思量着她到底知道多少。见妹妹眼神真挚,脸上也没有其他表情。她定了定神,才有勉强地笑了笑:“瞎说什么呢,谁谈对象呢?” “可是大姐——”孙江刚想插嘴,就被孙珊打了一下。 孙珊无辜地朝着姐姐眨眨眼:“我就是好心提醒嘛,前几天电视剧里放了,说现在骗子特别多。” 孙霞这才定了心,不在意地挥挥手:“电视剧里都是拍给你们看的啦!”说完,直接回了房里,关上了门。 孙珊看着大姐的背影,叹了一口气,看来,事情比想象的要发展得快得多—— …… 县城里,常山叼着烟屁股,一粒一粒解开白衬衫的扣子,两三下脱掉箍了他一天的紧箍咒,随手扔在桌子上。 “大山,就差你一个了。”门外,有人叫着他的名字。 他撸了两把头发,把手指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随即露出嫌弃的表情,这菜籽油味道也太大了,白天刚涂的,这会儿就腥臭腥臭的。也不知道那些文化人,怎么能忍受头上涂这些玩意儿的。 他拿了两张草纸随手在头发上擦了擦,随手往地上一掷,套了件布衣,走出了凌乱的房间。 屋外的院子里,已经架上了小方桌,几个穿着单衣的年轻人已经呼噜噜地吃起了面条。他踢了踢其中一个瘦小的,对方连忙站起来让了位置给他,自己蹲到桌角边,继续吃。 “今天跟孙大美女逛小林子去了?”有人喝了两口猫尿,潮红着脸问他。 常山瞟了他一眼,甩了甩刘海:“那可不!” 那骄傲得姿态,引得几人痴痴乱笑。 坐在他边上的推了推他,露出猥琐地表情:“咋样?到哪一步了?得手没?”又露出神往的表情,“孙大美女不仅长得漂亮,一家子都都是职工家庭,还是城里人。我可听说了,他们家是支边家庭,以后还是要回城里的。” 常山满不在乎地抿了一口酒,奸诈地笑了笑:“那又怎么样,等我把她搞到手,就算是凤凰也飞不出我的手掌心。她家里的钱,不都是我的?” “哎哟——”几人桀桀大笑,各种不怀好意都显现出来。 倒是蹲在边角的男人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就不怕被人家发现?” 常山哼了一声,说道:“发现啥?我可从来没多吹嘘自己,是她们自己,看我一表人才觉得我肯定是做大事的。”常山是从申城回来的,人家以为他是衣锦还乡,其实是他在申城犯了错,被厂里开除了。常家爹妈觉得没面子,直接把他打发回了东乡,家里还有几分甘蔗地,饿也饿不死他。 说到这儿,常山又觉得自己简直是时运不济。电缆厂的职工,人人都会顺手牵羊拿点多余的电缆线,怎么到他这里就变成偷盗人民财产了?要不是他爹妈还有点门路,都要把他关进去吃牢饭了。 扔了一颗花生米进嘴里,他狠狠地嚼了两下。这孙霞,长得真漂亮,一点不比申城那些姑娘差。还有她爸妈那工资,两人加在一起得小一百块钱呢!能抵他好几个月的工资! 最关键的是,孙霞她爸没两年就要退休了,头上的那个编制,可是个肥缺啊—— 第6章 孙珊家里头住的是两室两厅的大户,老大孙霞已经大了单独住了一间。孙国良为另外一间小客厅打了个门板,放了张上下铺,就是孙珊跟二姐孙梨的卧室。 两个小姑娘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时地露出嫌弃的表情。门口还站了一个放哨的小兵,时不时地看一眼大门,又催促她们:“看完了没?等会大姐要回来了!” 她姐跟着邹淑梅去职工浴室洗澡了,孙珊蛊惑着孙江偷了大姐收到的情书,饶有兴致地一封一封看着。 “老三,你看这里写的:‘啊,你是那田野里的鲜花,娇艳又美丽,我只是走近,就闻到四溢的芳香……’”孙梨大开眼界,指着横线纸上的诗歌嘻嘻笑,眉眼都快眯成一道线了,“怎么能写出这么肉麻的话来?” 孙珊不屑一顾,撇着嘴说道:“那有啥的?更恶心的都有呢!二姐,你快帮我找找,这里头有没有一个叫常山的。”她依稀记得,常山那会儿对孙霞的攻势就是写情书,一天一封连续不断,足足写了三个月。孙霞原本只是对他有一点好感,被他的坚持打动了心,这才跟他谈对象的。 孙珊皱着眉,一封一封看着信封上的名字,怎么翻来覆去就是找不着呢! 孙梨手上厚厚的一沓也翻完了,对着妹妹摇了摇头,歪着头想了一会,拍手咋呼了一下:“呀!我想起来,大姐抽屉里还有个铁盒子,平时可宝贝了,你说会不会在那里头?” 孙珊连忙喊:“小江——” 得!领了命的孙江,偷偷摸摸地又溜进了大姐的房间,一番捣鼓过后终于从抽屉深处找到了那个铁盒子。他也不笨,打开看了看,果然里头密密麻麻放的都是信封,落款就是那个叫什么山的。他从中间抽了一封,合上盖子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就在他刚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大门开了。孙霞迈步子进来,前一秒还扭头跟邹淑梅说说笑笑的她,看见弟弟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忽然就变了脸,大声喝道:“你干什么呢?又进我房间干嘛!” 孙江心虚得大气都不敢出,背着手把信封插到裤腰上,暗搓搓地用衣服盖住,又连忙从裤兜里掏出个小球,低着声音说:“我跟三姐玩球呢,刚滚到你房间了,捡出来不行吗?是不是啊三姐——”他又拉高了声音喊了一句。 孙珊抱着胸站到弟弟旁边,下巴对着大姐一挑,不甘示弱地帮腔:“捡个球都不行吗?”她眼珠子一转,跟弟弟交换了个视线,“大姐,你房间是不是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怎么连我们都不能进了?” 说着,佯装就又要踏进孙霞的房间。 孙霞的脸“唰”地通红,刚才她太敏感了,想也没想就训斥了弟弟。再加上孙珊说的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孙霞不用回头就知道邹淑梅此刻看着她的眼光是多么的热辣。她老妈多精明的一个人,肯定琢磨出不对劲了。 狠狠地瞪了一眼孙珊,她快走了两步把两人推开,端着脸盆走进房间,“砰”地把房门关上,隔着门板飘出了一句话:“以后别随便进我的房间!” 孙珊对着门板冷冷地勾了勾唇。大姐出生的时候年代不好,不像他们几个过得这么舒服,爹妈对她有愧疚,所以事事都顺着她,也逐渐养成了她这样霸道又骄纵的性格。如果她跟其他人搞对象,孙珊压根一个字眼都不会提,可是常山……绝对不行! 邹淑梅狐疑地盯了他们好一会儿,问:“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没有——我们姐俩向来脾气不合,吵架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孙珊转头,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摊手耸了耸肩。 “是么……”邹淑梅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 常山这个人很有意思,嘴上说的跟实际做的完全就是两码事。他在给孙霞的情书里,那可是把自己吹嘘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孙珊带着戏谑的神情一目十行地把整封情书看完,心中对常山画饼的能力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三,这人条件不错哎!就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孙家的女儿们都早熟,孙梨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从小就很懂事。 孙珊看了她一眼,昏暖的灯光下二姐的小脸蛋上布上了一点红晕。她二姐长得也很好看,虽然不如大姐美艳,但也是个清秀的小姑娘。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美好的小姑娘因为一场高烧就变成了傻子呢? 她伸手摸了摸二姐脑袋顶上的旋儿,眼神逐渐柔和下来,放下手,托着腮认真地跟她说道:“二姐,以后我会给你找更好的!”这是承诺,也是责任。 孙梨“扑哧”一笑,点了点她的额头,“人小鬼大,我都比你大两岁了怎么还是你给我找对象?” 哪知道孙珊一把搂住她,亲昵地在她肩头蹭了蹭,呢喃着说道:“我就给你找……”前世的孙梨都没等到谈对象的年纪就离开了人世,这辈子也没有能参照的原型,孙珊暗暗给自己打气,一定得找个绝世好男人给她二姐。 孙江虽然读书不大行,但自小就是一帮孩子头。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是革命路上的领军人。孙珊虽然没跟他多说什么,但他机灵啊,从他姐的表情和语气里自行揣摩出一个信息:大姐要谈的对象有问题! 放学后,他组织小毛头们在甘蔗地里开会。看着排排坐跟他一般大的孩子们,他站在田埂上心中的自豪油然而生。拔了一根草,他挨个点过去:“说说吧,有啥消息没?” 小毛头们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只有其中一人,弱弱地举起了手。 孙江大喜过望,连忙蹲到她面前,问道:“小暖,快说你打听到啥了?” 小女孩怯怯地抬头,有些不自然地捏了捏衣角,细声细气地告诉他:“我……我哥说他水泥厂的同学知道些什么……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哟!你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啊?”孙江急的直挠头,恨不得替她把话说完。 小女孩鼓足了勇气,终于说了出来:“但是我哥说了,得让珊珊姐自己去问他!” 孙江一个趔趄,差点没一屁股摔在地里,他指着小女孩古里古怪地叫道:“李暖,你哥是不是想打击报复啊?” 第7章 李珣是什么人? 那是糖厂一把手的儿子!他年长了几岁,又生得老成,这职工楼里的娃娃们谁见了他不得叫一声“珣哥”? 可他不仅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打破了脑袋,又不知道从哪里刮出了风言风语,愣是让他伟大的形象毁于一旦。 还吃了他老子一顿揍。 虽然这事儿归根到底是出在自己身上,可李珣气不过!在医务室他都已经跟他妈认错了,可孙家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奶粉,让他那见风使舵唯利是图的老妈转了风向。 让他脸都丢光了! “嘿嘿嘿,”他双手合十撑在脑后,敲着二郎腿躺在床上。他妹这两天神神叨叨的,一问才知道,原来孙江在打听县里的事情。这可问对人了,他如今可是在县里读初中,哪里有点儿风吹草动都躲不过他的眼。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4节 要打听人?问他不就得了! 他一骨碌爬起来,搬了张凳子坐到妹妹身边,一边指导作业一边状似无意地说道:“明天你给孙江带句话,让他姐直接来我。” 李暖眼睛一亮,抱着哥哥的胳膊说道:“真的?你有办法?” 李珣甩了甩头发,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吃过晚饭,孙江扭捏着叫住了他姐,支支吾吾地复述了李暖的原话。随即又有些义愤填膺:“那孙子肯定想着报复你呢!” 见孙珊摸着下巴思索,又问:“姐,去不去?” “去!”孙珊坚定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她就不信李珣能把她怎么样! 孙江“嗷呜”一声,小跑着约战……哦不,报信去了! 隔天就是周末,大人们上工的上工,孩子们可不要上学。孙珊思腹着李珣又约在了锅炉房的煤渣地旁边,这是想从哪儿跌倒再从哪儿爬起来? “老三,”邹淑梅看着她背着篓子拿出铁钳,赶忙叫住了她,见她昂着头看自己,不禁莞尔地把她嵌在里头的衣领翻出来,“好好说话,别再打人了。” 孙珊面上一囧,瞅了她妈一眼,她看起来就那么像是喜欢下黑手的样子吗?不过话还是要提前说的:“先礼后兵,您懂的。”朝着邹淑梅招了招手,扭头走出了家门。 孙江看热闹不嫌事大,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叽拉着鞋子跟上孙珊的脚步:“我也去我也去,姐你等等我——” 李珣在锅炉房等了很久了,老远就看着瘦弱的小姑娘背着篓子,一步一步地走来。手上的钳子顺着步伐划拉在地上,发出“撕拉撕拉”的声响。 他脑瓜子不自觉地一抽,那还没好利索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了,他瞬间龇牙咧嘴起来,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愤恨。 孙珊走近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当李珣觉得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小姑娘脚步尖一转,钳子虚虚一挥,吓得他当即抱着头蹲下。 孙珊瞅着李珣那熊样,心里乐开了花。刚才那虚晃一招不过是为了捡边的煤渣块,几天不来煤渣都快堆积成小山了,孙珊心里更开心了。这一堆都是她的! “你、你、你……”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嘲笑声,李珣脸色涨得通红,一下子站起来指着她就骂,“你这个凶丫头!” “我怎么凶了?”孙珊语气平平地问,连头都懒得回。她一没骂他,而没打他,这个锅不背。 李珣一时语塞,又是你了个半天说不出什么来。转念一想今天的目的,他顿时心气就舒畅起来,“啧啧”了两句,双手插在裤子袋里,老神在在地说:“听说你要打听县里的事情?” “嗯。” 他上前几步,刚想凑近了说话,又退了两步,比划出一个安全距离,又说道:“我可以帮你,但是有条件。” 孙珊终于掀了眼皮正眼看他:“说。” 李珣奸笑一声,黝黑的脸上露出贱兮兮笑容,大声说道:“你得给我磕头道歉,还有……以后这片煤渣场,还是我的!” 呵呵。 想得真美。 浓黑的眸子里闪出一丝讽刺,唇角勾出一抹不屑的弧度,孙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嘴皮子动了动,冷冽的声音传出:“真是面子给多了,狗都觉得自己是狮子了。” 说完,连多余的视线都不想再给李珣一个,闷着头捡完煤渣块,头也不回地离开。铁钳随着她的走动,又划拉出刺耳的声响,一声一声打在李珣和围观群众的心里…… …… 打从那一天开始,“狗”和“狮子”的传闻就在孩子圈里传开了。这孙家老三跟糖厂厂长儿子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李珣原本还想捡起来的面子,这回是丢得里外都不剩了。自打那以后,每回有人在李珣面前提到孙珊的名字,这厮直接扭头就走—— “哈哈哈,你说真的?”职工楼里,白南州听着弟弟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场景,脸上的肥肉笑得堆叠到了一起,挤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白家弟弟拼命点头:“那可不!哥你是没瞧见,孙家老三那真就是女中豪杰,就一句话让李珣哥无地自容。” 孙珊……白南州默默地念了念这个名字,印象里好像是个不声不响的小姑娘,蛮喜欢自己窝在甘蔗田里的,没想到是个这么大胆的,敲了李珣的脑袋不说,还拿话埋汰他。 这个性,他喜欢! 白南州他爸是水泥厂的,但他妈一直在甘蔗厂上班。甘蔗厂福利好,给他们分了个大楼房,就一直住在这儿。他跟李珣是同班同学,都是厂长家的孩子自然不免拿出来给人比较。可不管他学习再怎么好,就是不如外人对李珣的评价。 哼——不就是体重比自己轻了那么几两嘛!白南州恨恨地想着,又看了看自己肥嘟嘟的肚子。 “小弟,”白南州喊道,见弟弟不解的眼神,示意他走近点,问道,“你说老孙家三丫头在打听县里的事情?” 白家弟弟“嗯”了一声,回忆着孙江的话:“好像是想打听一个叫常山的人,具体的也没细说。” “这样……”白南州压低了声音,凑在弟弟耳边跟他嘱咐了几句,又拍了拍他的小肩膀,“记得明天就跟他们说啊……” 第8章 孙珊后悔得不行。县城离她毕竟有些遥远,她如今是个小孩子鞭长莫及。明明想着是要拜托李珣办事的,怎么又耐不住性子讽刺上了…… 她懊恼地拍了几下自己这张臭嘴,叹了口气。 瞅了眼时间到了中午十二点。周天孙霞不上班,今儿又轮到她做饭,结果到现在人影都不知道在哪里。 “三姐,我好饿哦!”孙江眼瞅着没希望了,只能饥肠辘辘地来找她。 孙珊一咬牙,心里把大姐骂了八百遍,放了手中的笔走出来:“面条吃吗?” 孙江本来是想拒绝的,他不喜欢吃面条,这东西软饱吃了没多久就饿了。但家里就三姐跟他,他要不吃肯定就得饿肚子了,头捣如蒜:“吃吃吃!” 等面条上来的时候,孙江简直喜出望外,红彤彤的拌了酱油不说,上头还盖着一个金灿灿的荷包蛋!他一把抱住孙珊,在她脸上狠命亲了两口:“姐!你对我太好了!”亲完立马端起碗,筷子都来不及拿,直接用手捏起荷包蛋的一角,咬了上去。 弟弟的馋样让孙珊有些黯然。七十年代他们也算是双职工家庭,背靠着糖厂日子过得不差。可即便如此,该节约的地方也很节约。鸡蛋在邹淑梅的手里都是炒成菜,断断不会直接煎成荷包蛋的。而有些家庭,可能一个月都吃不上几回鸡蛋。 更别提“工作”这个让人眼红的字眼了。 孙国良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再过两年就要退休了。孙霞已经有了一份好工作,他们几个弟妹又还小…… 孙珊脸上最后一点笑意荡然无存,常山在这个时候忽然追求孙霞,看准的应该就是他们家这个铁饭碗。 “姐……”孙江无意中一抬头,被她姐拿着锅铲阴沉的脸色吓到,小心翼翼地喊道,又想说点什么,忽然外头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我去,我去!”他放下碗,一骨碌地跑了。三姐这段时间好像有点不一样了……怎么说呢?比以前气势更强了,有时候她就那么浅浅地看他一眼,就能让他浑身哆嗦。 眼下这种压抑的气氛,他还是走远点比较好—— “来了来了!再敲门要坏了!”孙江听着门板被拼命敲打的声音,苦着脸拉开了门,“谁呀——你怎么来了?”门口站着一个比他矮了半截的小不点,孙江皱着脸,有些不开心。 好香啊…… 白家弟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咽了咽口水,谄媚地朝着孙江一笑:“江哥哥,我哥让我给你带句话……” 孙江眉骨动了动,俯下身凑到了他跟前,越听,这脸上的笑容越大。不待他说完,朝着屋里就是高声一喊:“三姐,送上门的消息来了——” 孙珊可不是个小气的人。白家弟弟明显就是来帮他的,这顿午饭不能省,也煎了个大大的荷包蛋,吃得小家伙满嘴流油,呼噜呼噜地直嗦面条。吃饱了嘴一抹,大声地说:“珊姐你放心,我肯定盯着我哥把这事办好” “成!”孙珊不含糊地拍了拍他的肩,给他递了张字条,“这上面就是要打听的人的资料,你让你哥仔细着些,方方面面都要了解哈。” 白家弟弟把字条叠了叠,放进胸口的口袋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 糖厂东边的树荫里,孙霞像只蝴蝶一样转动着裙摆,眼底波光潋滟。 常山亦步亦趋地跟着,脸上露出温柔笑意,更是朗声说着:“小霞,走慢些小心摔跤了。” “才不会呢!要是摔了你就背我回去!”孙霞朝着他盈盈一笑,嘟着嘴撒娇。 常山微微一愣,问道:“你不是说不让你爸妈知道吗?” 孙霞“呸”了一句,脸上浮出红晕,骂了一句他一句呆子。 这是……常山恍然大悟,继而大喜。两步上前把她搂进了怀里,抱着她的腰转了一个大圈圈,高兴得话都快说不清了:“你……你让我见你爸妈了?”他追孙霞追了快三个月了,前两个月都是每天一封情书,刮风下雨从不间断,雷打不动地准时送到她的手里。上个月末,孙霞终于叫住了他,扑闪着浓密的睫毛就那么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竟然允许他送她回家了。 在考察期结束后,孙霞觉得这人不仅长得俊身材高大,还对自己言听计从。虽然现在只是在打临工,但人家爹妈可都是在申城的职工,保不齐……过两年自己也能跟着一起去申城了。 说孙霞单纯吧,她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她自小就知道自己长得漂亮,这个优点足以让她找个好对象幸福地过后半辈子。这常山,就是她为自己找的那个长期饭票。 原本她是不想这么早让爸妈知道的,可自从孙珊那天当着邹淑梅的面说了那句话,她妈这几天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似乎洞悉了一切。有得被她戳穿,还不如自己先说了。她都十九岁了,谈对象也不是啥丢人的事儿。 孙霞娇羞地点了点头:“过几天……你来家里吃饭呗?” “哎!” 送了孙霞回家,常山回县城的脚步都轻快无比。他一首接一首地哼着小曲儿,平时总嫌弃糖厂偏远的路都觉得短了不少。 “哟,山哥回来了?啥事这么开心啊?”平房对门的小寡妇拿了把瓜子站在门口嗑,吐了一口瓜子皮,朝着他抛了个媚眼。 往常常山是不屑跟她说话的,寡妇门前是非多,他还得塑造自己优质男人的形象,自然得避开些。但今天,常大爷心情愉悦,多看了她两眼,这一看就移不开眼睛了。寡妇长得不算多漂亮,可前凸后翘的身材哪怕是粗布麻衣都遮掩不住。 他情不自禁地就倚靠到了她们家门边上,摆了个自认帅气的姿势,盯着那层峦叠嶂的雄伟,吞了口口水。 寡妇见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装模作样地跺了跺脚,却是叉着腰挺起了胸膛。扭身之际,又朝他眨了眨眼睛,吐了两个字:“死相。” 常山盯着女人一步一晃的臀,用着余光扫视了一圈。这大中午的周围压根连人影都没有,他理了理衬衫的领子,闪身进了留下一道缝的大门。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的一瞬间,拐角处的旮旯里,晃出了一个脑袋。 白南州捂住自己的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第9章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虽然已经是百花儿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孙珊扒在医务室的门边,探头探脑地往里看,只有空空荡荡的床板,还有四散飘扬的邓丽君的歌声。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孙珊暗暗地念出歌名,拼命地抿住嘴忍住笑意,这歌吧……出奇地应景。 “瞧什么呢?”背后有人轻轻地问。 孙珊想也没想就回答:“瞧我庆叔呢!”一想不对,连忙回头。果然,那背着手站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的人不是白云庆还有谁? 孙珊放开手,双脚着地,又小跑着过去挽住他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朝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略显无辜。 白云庆被她狗腿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说道:“你肯定又有事找我了。” 孙珊厚脸皮地甜笑:“知我者,莫若庆叔啊!” 放眼整个糖厂,只有白云庆一人是从申城来的。前世孙珊跟白云庆关系也很好,经常听他说申城的事儿,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大抵也能知道,白家在申城的底子挺厚。只是知青下乡有历史因素,他也没那个能力拒绝。不过孙珊觉得,白云庆还挺享受在糖厂的生活。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这里才是仙人过的日子!” “说吧,啥事?”白云庆往茶缸里倒着水,瞅着她一脸深沉的模样发笑。 这丫头平时就不大爱说话,做事倒是很利落,怎么还老气横秋起来了?乍一眼,白云庆还以为对面坐的是跟他一样年纪的老太太呢。 “庆叔,您能不能写信回申城,帮我查一个人的底细?”电话在七十年代是个稀罕物,普遍的联络方式还是书信。找白云庆帮忙是孙珊思虑再三后的决定,一来是他在申城有关系,打听个人不是难事儿。二来嘛,白云庆的嘴巴很严实,就算跟他说了常山的事情,他也不会乱嚼舌根。 查人?这可是稀奇事。白云庆斜着眼睨视她,调笑着说道:“不敲人脑袋,改当侦查兵?” 瞧这话说的!孙珊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吐槽道:“不想帮忙也别埋汰人呐……”不过听白云庆说话的语气,这个忙他多半是会帮的。于是拖了椅子到凑到他身边,一五一十地把常山跟她大姐的事儿说了说。 白云庆摸着下巴,意味不明地说道:“你怎么知道常山这个人不行?”冒一听,这人没啥毛病啊,怎么孙珊这丫头就能笃定常山不是好人?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5节 孙珊心里咯噔一下,被他问住了。按道理说他们可是陌生人,连面都没见过一回就武断地判了人的生死,这寻常人仔细一想肯定就觉得不大对劲。脑子里对着前世的记忆不断地筛检,孙珊灵机一动。 她眼珠子瞟了瞟窗户外头,又朝着白云庆勾了勾手,见他不上钩只能自己凑到他耳边,细声地说了句:“我在甘蔗地里听到他的闲话了,说他跟对门的寡妇……有私情!” 白云庆一把捂住她的嘴,严肃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孙珊扒拉开他的手掌,信誓旦旦地发誓:“我千真万确地听到了,就是那个叫常山的。” 白云庆眉间皱成了川字,他总觉好像有什么问题,但孙珊脸上的表情又不似在作假。他思索了好几分钟,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有了消息通知你。” “哎!就知道庆叔疼我!”孙珊欢喜得就差抱着白云庆猛亲了。 没想到更惊喜的还在后头。哦不,或者说是惊吓。 孙珊刚踏进家门,就被孙江拉到了房里,小伙子瞅了瞅外面正在看电视的大姐二姐,扣上了门销,神秘兮兮地问:“好消息和坏消息,三姐你想先听哪个?” 孙珊挑眉反问:“你觉得我想先听哪个?” “那肯定是好消息咯!”孙江咧开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成千纸鹤的横线纸,递给她,那眉眼里带着浓浓地等待夸奖的自豪,斜跨的脚还抖了三抖,“小白的哥哥给你的,说是你最想要的。” 哦?孙珊来了兴趣,捏着千纸鹤的翅膀把它拆开,上面歪七扭八的字体带着些许中二气息直面扑鼻而来,隐隐约约还有一股刺鼻的香气。 靠!竟然是花露水! 孙珊伸长手把信纸甩了甩,才稍微让自己的鼻子透了透气,而孙江正巧在下风口,被窗户外的风一吹,打了一个惊天大喷嚏。 孙珊白了他一眼,开始仔细看起白南州写的内容,不一会儿,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她重新叠好信纸,塞进贴身的兜里,拍了拍孙江的脑袋表扬他:“干得不错!” 孙江眼珠子滴溜地转,八卦地问道:“上面说啥了?” 孙珊心底冷笑,说的可是常山的现世报!前世是有传闻常山跟寡妇不清不楚,但从来也没人抓着个实际证据,后来寡妇搬回了福省的娘家,更是断了线索。孙珊以前也就听人说了那么两嘴,先给白云庆一个调查的理由。没想到啊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南州可是亲眼看见了这两人龌龊的勾当,还描写得绘声绘色,连两人说话的字眼都不带差一个的。 这张纸算是给孙珊吃了个定心丸,关键时刻这寡妇说不定就是个杀手锏。 当然这些事情不能让孙江知道,这孩子嘴巴没个把门打草惊蛇就坏了。孙珊把他推了半步远,又问:“还有坏消息呢是啥?” “我不告诉你!”大约是孙珊不给看信纸惹恼他,孙江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就许他姐神神秘秘的吗?他可也是有秘密在身的人!孙江脸上带着欠揍的笑容,扬起下巴,朝她撅起了嘴。来问啊,问我就告诉你—— 孙珊向来是个威武不能屈的人,自然不会开口问。况且她对弟弟拿捏得极其狠准,这家伙的秘密保准过不了夜。 可还没等孙江告诉她,有人就直接在饭桌上亮了底牌—— 孙霞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嘴唇都快咬破了,眼睛一闭心一横大喇喇地开口:“爸妈,过几天我对象要来家里头吃饭!” “咚咚”,是筷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孙国良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吐出几个口齿不清的字眼:“你说……啥?” 第10章 孙霞有些忐忑地重复了一遍,不过声音小了一些:“我说……我对象要来家里吃饭……” 家里头几个小的心里跟个明镜一样,一点也不惊讶。除了一开始稍微吓了一跳,此刻扒着碗里的饭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倒是邹淑梅,皱着眉扫视了一圈,目光定定地落在孙霞的脸上,不自觉地抿住了嘴角。 孙霞被她犀利的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小声地喊了一句“妈”,低下了头。 孙家有规矩:食不言寝不语。这规矩是曾经身为地主家女儿的邹淑梅定的,总被孙国良这个大老粗说迂腐。此时此刻,孙霞倒是无比感谢有这么个规矩,至少她妈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她。 孙珊不屑地扯了扯嘴唇,她这个大姐,所有的聪明都用在这种小心思上,也不知道要赞她一声机智还是道她一句愚蠢。 饭后,孙霞破天荒地抢着要去洗碗。孙珊抱着胸站在桌子边,看着她忙前忙后,状似无辜地说了句:“大姐,你今天好勤快哦!” 孙霞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齿地骂道:“你少多管闲事。”她敢肯定孙珊一定发现她谈对象的事情了。她这个妹妹向来心思缜密,又得邹淑梅的喜欢。要不是怕她去乱嚼舌根,孙霞也不至于迫切地把常山带回家。 孙珊看着她一扭一扭的妖娆背影,“啧”了一声,狗咬吕洞宾真是不识好人心呐。 哪怕孙霞这么卖力地讨好,也没逃得过邹淑梅“友好”的谈心。两人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孙霞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浑身蔫不拉几的,连孙国良在客厅喊她都不搭理直接进屋关了房门。 孙江摸到遥控器,对着黑白电视悄悄换了个台,又偷笑地跟孙珊嚼耳朵:“肯定是被骂了。” 孙珊把吃剩下的瓜子壳放到他摊开的手心里,残忍地说道:“你大字都练完了?”还有空在这儿看电视说风凉话? 孙江心里一惊,瞅着他妈扫过来的眼神中带着丝丝寒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 “老三,”邹淑梅叫住孙珊,招了招手,平静地说道,“你来。” 四月底的东乡只要不下雨,还是挺舒服的。孙家晚饭向来吃得早,走出楼道的时候天才黑了一小会儿,有烧饭晚的人家这才刚刚开始冒出烟火气。 母女俩一前一后走在糖厂的小道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似乎在享受难得的亲子时光。 “你大姐谈对象的事情,你知道?”终于,还是邹淑梅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孙珊回答得很爽快:“知道。” “那你说说你的想法。”丈夫孙国良大事不问小事不管逍遥自由惯了,几个孩子中也就孙霞年纪大一点,但邹淑梅最信任的却独独是孙珊这个老三。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孙珊的性子比以前更加沉稳,邹淑梅把所有的功劳都归功于那场打瓢头的事件上。 孙珊抬起眼眸看着她妈,邹淑梅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她要不是为了照顾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也不至于老大了还没许人家。到最后邹家所有人都有了好归宿,只有她嫁给了家里都揭不开锅的穷小子。又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支边,整日里忙完大活忙小活,一头乌霜两鬓白。 她看着这样的母亲有些心疼,本来直白的话到了嘴边转了个圈儿又咽了回去。她想了想,先问:“您赞同大姐谈对象吗?” 邹淑梅没好气地说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还能挡着她不成?但是这找男人得把眼睛擦擦亮。你姐这人,往好听了说是单纯,往不好听了说那是蠢。”邹淑梅走到边上的石凳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示意孙珊也过来,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鼻梁皱了皱,说,“她这一出唱得有些突然,我担心她被骗。” 孙珊都快给她妈鼓掌了,果然最了解孙霞的只有邹淑梅,看得嘎嘎透彻。这么一听,她也不怕了,撇了撇嘴就说:“大姐这回,怕就是被人骗了。” 这回轮到邹淑梅对她另眼相看了:“你咋知道的?” 孙珊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了白南州给她的那张信纸,递到母亲面前:“您自己看看吧。我事先申明,虽然我还没去验证,但人家能这么写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本来孙珊是想找机会亲自去探查一番的,正好邹淑梅问起来,她直接选择坦白。 邹淑梅越看纸上写的东西眉头皱得越紧,等看完的时候整个人都带上了怒气。不过到底还保持着理智,先把纸头还给孙珊,又说道:“等我去县城里打听打听。” 孙珊拼命点头,她妈就是这点好,无论何时不会被情绪冲昏头脑。她想到求了白云庆的事情,又告诉道:“常山在外头说他在申城是有编制的,我让庆叔写信回申城打听了,过两天准有消息。” “成!你办事我放心。”邹淑梅拍了拍她的肩膀,勉强算是夸赞了她。 …… 过了两日,打扮精细的常山准时等在水泥厂门口接孙霞下班,孙霞的情绪不高,只是勉强朝他笑了笑。 常山心中顿感不妙,拉住她的手问:“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孙霞苦着脸摇头,有些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她妈对她冒然谈对象的事情很不悦,虽然没明着骂她,但说出来的词语道道扎在她的心间,什么叫做“不自重”?现在又不是他们那个老年代了,多的是自由恋爱的人。为啥人家都行,到她孙霞这里就成了不自爱? “那是?”常山隐约有感觉,大约是孙家不同意他俩的事。 “是我妈,她不同意我俩在一起!”终于到了偏僻的道路上,孙霞伏在他的肩头,嘤嘤地哭起来。 那梨花带雨的小表情,看得常山心肝儿都颤了颤。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对门小寡妇那妖娆的身姿以及……不同寻常的触感,原本僵直着不敢动的手情不自禁地就摸到了孙霞的腰下…… 他眼珠子转了转,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了上来—— 第11章 “小霞……”常山带着些许粗粝的手掌心顺着她的腰部一路蜿蜒往上,停在了她秀丽光亮的长发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孙霞身上带着的香气,那是不同于对门寡妇身上的皂香,引得他口干舌燥,整颗心都荡漾了起来。 在他怀里埋头伤心的孙霞感觉不对劲。背脊上男人的手不安分地上下滑动,看似是在安抚她,实则很是不老实。就在常山的爪子伸向她的腰间时,孙霞瞬间把人推开,皱起秀眉气呼呼地质问道:“你想干啥?” 常山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一吓,心跳漏了好大一拍。干笑着摸了摸鼻子,高举着一双手到头顶,讪讪地说道:“没……没,我没干啥!” 孙霞蹙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满脸都是无辜的样子,心里虽然还有一丝疑虑,但到底是放过了他。又看了他一眼,独自站到一边生闷气去了。 常山吁了一口气,暗暗地拍了拍胸脯。这丫头倒是挺警觉的,他还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呢!亏得自己机灵,随便就搪塞了过去。 他转了转眼珠子,又蹭到了孙霞身边:“小霞,那你对我是啥感觉?你中意我不?” 孙霞睨了他一眼,“啐”了一声,又捶了捶他的肩,这才说道:“你这个呆子,我要是不中意你,干啥要跟你谈对象?追我的人可都排着队呢!” “是是是……”常山面上是讨好的附和,心底却不以为然。她真以为人家都是看她漂亮才追她的? “呸”!常山微微地撇了撇唇角,半垂的眼眸里满是不屑,要不是看孙霞家境不错,她真以为有多少人能真心待她? 不过,现在棘手的问题倒是摆在了常山面前。他没想到,这只是第一次想去对象家吃饭,就碰到了阻力。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让他原本准备好对付孙家人的手段都夭折在了肚子里…… “这事儿就没回转的余地了?”常山不死心地问。 孙霞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家里头她妈说一不二,话放了出来肯定是要听的。不过嘛……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她轻轻咬了咬嘴唇,萌生了一个计策。 …… “大姐。”在职工楼门口,孙珊叫住了孙霞。 她早在小道上就一直跟着孙霞和常山,虽然没听清两人之间的对话,但他们之间的互动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包括常山不怀好意地上下其手。 当时孙珊气愤得恨不得直接上前一拳,打得这个登徒子还不了手。好在她姐还有点理智,关键时刻及时推开了这个臭男人。 孙霞看见是自己三妹,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心:“你不在家在这儿干啥?” 孙珊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大姐,咱们俩谈谈。” “去去去,别杵在我跟前,我正烦着呢!”孙霞好笑地瞟了她一眼,这丫头毛都没长齐呢,还跟她“谈谈”? 她把自行车推到固定地点,“啪嗒”锁上,看都没看孙珊一眼,接着说道:“我可跟你什么好谈的。” 孙珊可不准备放过她,直接站在她跟前,伸出双臂拦住她,目光定定地盯着她,嘴唇微启动,用着只有俩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想……跟你谈一谈常山。” 孙霞整个人一震,眼中带着不敢置信又有些不可思议,声音都尖利起来:“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孙霞自认为谈对象的事隐藏得滴水不漏。她跟常山虽然走得近,但自己的追求者向来多,每天送她回家的人也不在少数。在内心里,孙霞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围绕感。但她从来没在外头宣布任何一人是她的对象。 常山这个名字,她也就是跟邹淑梅坦白的时候才提了一嘴。难道是……她看着孙珊的眼神瞬间带上了愤怒。 孙珊扯了扯嘴皮子,要笑不笑地说道:“放心,不是妈告诉我的。” “那你怎么知道的?” 孙珊瞅了一眼从楼梯走下来眼神探究的邻居,压低了声音再问:“大姐,你真的要在这里跟我聊?” 孙霞自然也看到了那探头探脑的邻居,瞪了人家一眼,没好气地直接迈开步子,径直往职工楼后边走去。走了两步见孙珊还在原地,大声喝道:“还不跟上来!” 孙珊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干啥?这是想把气都撒在她身上? 职工楼的后边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家禽散养地。孙家也在里面养了好几只鸡,邹淑梅没空的时候,都是家里几个小的来喂。鸡仔一见来了熟人,“咯咯咯”地扑棱着翅膀迈着小腿飞奔过来。 孙珊“嘘”了好几声,这才把恋恋不舍又满头雾水的鸡仔赶走…… 而边上抱胸站着的孙霞脸色阴沉可怖,看着妹妹的眼神也没有之前的和善,带上了些审视的意味。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6节 “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常山的?”姐妹俩的沉默中,她耐不住性子直接问。 孙珊蹲在地上,歪着脑袋看她,嘴唇咧了咧,反问道:“常山真是你对象?” 孙霞不悦:“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了。” 拍了拍裤腿上沾染到的灰尘,孙珊站起来叹了口气,语气非常认真:“大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谈对象的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并不代表没有人知道。何况……” “何况什么?”孙霞走近了一步。 孙珊把手插进裤兜里,耸了耸肩:“何况这个常山,并不是什么好人。” 这句话一出,孙霞的脸腾地通红,只见她双目怒瞪,鼻孔冒烟,显然是被妹妹这句话气得七窍生烟。她动了动嘴皮子,声音发冷:“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我告诉你孙珊,别以为妈惯着你你就可以耀武扬威。我孙霞的事儿还轮不到你嚼舌头根子!我可算是看出来,我是家里头长得最好看的,你分明就是嫉妒我……” “停停停!”这越说孙珊越听不下去了。这都是些什么话?她一直以为大姐跟她只是脾气不对付,没想到孙霞心里这么龌龊。谁嫉妒她?长得漂亮能当饭?还有……这一笔能些出两个“孙”字来吗? 见大姐依然气急败坏地喋喋不休,孙珊的心气也上来了,她一声怒喝:“孙霞,你给我闭嘴!” 第12章 在寂静的环境中,这声“闭嘴”尤其响亮。 孙霞语气一滞,鼓着腮帮子瞪着妹妹。似乎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呵斥了,没两秒钟,眼眶就红了起来。 又来这招! 吵不过就哭,她大姐不知道有多喜欢用这个招数。孙珊看着她梨花带雨好比林妹妹一般,心底一片无力。 清了清嗓子,她无奈地说道:“大姐,你能不能不哭?”回答她的是更加响亮的抽泣声。 孙珊这回不想再惯着她,就由着她哭。自己转了身,眼不见为净,视线顺着不远处直耸的大树缓缓向上,仰视着浩瀚的天空。 此刻已经夕阳西下,天色被染出了渐变的红晕,间夹着朵朵白云,真是一幅美景。孙珊渐渐地看入了迷,连带着觉得身边的哭声都小了几分。 孙霞嚎了好几声,越发觉得不对劲。怎么妹妹没像往常一样上来安慰?她偷偷睁开眼,差点没让一口唾沫呛死……孙珊竟然老神在在地看起了风景,压根没把她当回事! 孙霞心里的疙瘩又硬了几分,抹了一把泪,负气地甩了甩手,“孙珊,你今天……到底是什么意思?”说话间都带着抽咽。 孙珊伸了个懒腰,扭了扭一直僵着有些发酸的脖子,咧开八颗白牙。不哭了?不哭就正经谈事吧。 “大姐,你心目中的对象是什么样的?”她准备循循善诱,慢慢让孙霞了解常山的真面目。 孙霞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她:“要懂得体贴人,跟我有共同语言。家境还要好一点,爹妈最好是双职工,自己也要上进。至于长相嘛,至少得跟我匹配吧!”说完,不自在地瞥了孙珊一眼,“你问这干啥?” “那常山是不是就很符合你的挑选标准?”孙珊进一步问。 孙霞红了红脸,带着些许羞涩点头:“他简直就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完美的根本无法挑剔。 一提起常山,孙霞就是一副恋爱脑的模样,看着孙珊不住摇头。乍一看来常山确实是个完美情人。可再仔细一想,能完全贴合孙霞喜好的,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塑造出来的形象。 “大姐,你有没有想过,常山做的一切都只是投你所好。据我所知,他就是一个混混……” 话还没说完,就被孙霞断然否决:“不可能!我跟他处了这么长时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你不要在背后诋毁他!” “但是——” 孙霞打断她:“你不喜欢他就算了!”又想到母亲对自己谈对象的态度,孙霞的心冷了几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能解决。我希望你不要在爸妈面前乱说话。孙珊,毁人姻缘,那可是天理不容的。” 看着孙霞逐渐消失的背影,孙珊郁闷直抓头发。她这大姐,怎么油盐不进好坏不分!非得要等自己伤得千疮百孔,她才能幡然醒悟? 孙珊咬紧了后槽牙,不住地跳脚。看来,好好开导她大姐这一招,是完全行不通了。 …… 县城里,常山懊恼地瘫倒在床上,吧唧着嘴琢磨着对策。手心里似乎还带着孙霞身上的香气,刺激得他燥热难耐。他一骨碌爬起来走到门口,察看了下四周,直喇喇地走进了开着门缝的对门。 不一会儿,里头隐隐约约就传来了男女的调笑声。 本来想进门的寡妇儿子小宝,擦了擦鼻涕,脚尖一转又溜到了巷子口,重新加入了小朋友们的战局中。 “小宝,你咋又回来了?不是说要回家尿尿吗?”同伴好奇地问。 小宝拉了拉裤子,童声童气地回答:“我妈有客人,不方便。” 这下,轮到小朋友好奇了:“啥客人?你妈给你找后爹了?” 后爹这个词小宝并不陌生。前段日子,总有上了年纪的阿姨上他家门,给他妈介绍对象,一会儿是哪个村的叔叔,一会儿又是哪个村的大伯的。可大宝心里有自己的后爹人选,他觉得对门的常叔叔就不错。长得人高马大的,一把就能把他提起来,每回上找他妈的时候都会给他带几粒糖。 想到糖果甜滋滋的味道,小宝馋得吸了吸口水,嘟嘟囔囔地说道:“常叔叔就是我后爹。” 不过他说话声音细了些,大家都没有听清。地上两只蛐蛐已经斗到了关键时刻,大家伙的注意力直接转到了地上,这“后爹”的问题完全被抛到了脑后。 寡妇门里,一番打闹后恢复了平静。 “你啥时候娶我?”寡妇扣着衣扣,娇声娇气地问着正在套裤子的男人。 常山敷衍地回答:“我这工作都还没落实呢,哪有钱娶媳妇啊,你再等等,等我存够了钱……” “我有!”俏寡妇打开边上的大箱子,摸出一个四方小盒,掏出一捆用布头捆好的票子,放到常山眼前晃了晃,“你要是真想娶我,我不要你的聘礼,这些钱还是我的嫁妆!”别看她是个寡妇,丈夫在世的时候存下了不少钱,这些年虽然用了一些,可也还剩了不少。 一捆厚沓沓又红彤彤的十块钱纸币闪瞎了常山的狗眼,他眼睛一亮,伸手就要接过。寡妇手一缩,布头又被包了起来,重新放到了箱子里落上了锁。 见常山满脸渴望地望着箱子,寡妇痴痴一笑,点了点他的额头:“怎么样?啥时候来提亲?” “很快,很快就来。”常山一把搂住寡妇,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余光又扫了一眼上锁的箱子以及寡妇放在枕头底下的钥匙,勾了勾唇,开始甜言蜜语,“阿乔,你等着,我过两天就去找人来说亲。” 寡妇阿乔才不信他,直截了当地问:“你就不怕人家说你娶了个寡妇?” 常山立马表忠心:“这可是新时代了,讲究的是自由恋爱!寡妇怎么了?我就喜欢寡妇!” “呸!”阿乔被他这番说辞逗笑了,直接躺倒在他怀里,俩人各有心思又笑成一团。 阿乔虽然是个寡妇,但自从常山搬到对门后就关注起这个小伙子。她结婚早,也就比常山大了三四岁,丈夫死了两年,早就寂寞难耐。好不容易把这么一个帅小子勾搭到手,哪里能轻易放弃?早就打定主意要跟他结婚了! 只是常山这人,滑头得很!屋里不少来,好话也不少说,但每次问道关键问题的时候就打马虎眼。阿乔忍不住了,直接祭出了杀手锏。 她就不相信,这个穷小子能放着这么大笔的钱不动心! 第13章 说不动心那都是傻子。常山不仅不傻,小心思还足得不得了。 “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想让我娶你?想得美!”躺在自己的木板床上,常山面露讥讽,嘴角撇了撇。他堂堂八尺男儿,身材样貌都不差,哪里是一个寡妇能肖想的? 这不是自不量力嘛! 不过……他滴溜着眼珠嘴唇微微下压,阴沉地笑了两声后摸起了下巴。没想到啊,阿乔手里竟然能有那么多钱。眼下正是他经济窘迫的时候,这笔钱财来得真是时候。 一时间,他的脑海里模拟了各式方法,就想着怎么能把钱弄到自己手里头来。 “山哥,你在吗?”屋外,有人大声喊他的名字。 常山正心烦着呢,登时就有点冒火。他一跃从床上跳了下来,叽拉着鞋子拉开屋门,“你那么大声干什么?喊魂呢!吵得人觉都睡不着了!” “不是……”同住的年轻人挠了挠脑袋,闪开两步露出后面堪堪只到他大腿高的小男孩,面露囧色,“山哥,这小孩非说要找你……” 常山定睛一看,这不是对门阿乔寡妇的儿子小宝?在愣了两秒钟后,心里忽然涌出一个奇思妙想,看着小宝的眼睛瞬间亮了好几分,连忙朝着他招手。 “这不是小宝吗?快来,叔叔请你吃糖。” 小宝咬着手指吸着鼻涕,一手还伸到后面抠了抠屁股,听到他的话立马高兴起来,小腿一撒飞速地奔向他…… 屋子里,小宝坐在椅子上,期待地看着常山从抽屉里拿出铁盒子,又从里头抓了几粒包装好的糖果出来。 “叔叔,多给我几粒。”那铁盒子里还有好多呢,怎么常山叔叔这么小气,就拿了两三粒。小宝不满地拍了拍凳子,表达着自己的抗议。 常山鼻息间的呼吸加重,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贪得无厌。不过眼下还有用得着小宝的地方,常山吐槽归吐槽,手里还是多抓了两颗糖果。 小宝等得不耐烦,看见他磨磨蹭蹭还不过来,直接跳下了椅子跑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裤子就要从他手里抢,这让常山越发不喜。 他关上抽屉抬高了手臂,有些严厉地呵斥道:“去乖乖坐着,不然一颗都没得吃!” 小宝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大眼珠子吧嗒吧嗒地朝他看了两眼,嘴角一瘪眼泪珠子就出来了。 这下,真是把常山弄得没辙了。小男孩一边扯着嗓子干嚎,一边又偷眼看他。他只能蹲下身子,无奈地安抚道:“你哭什么啊……” “叔……叔叔……你凶我!我……我要回去告诉我妈,你……你还没当我后爸呢就想打我了……”小宝抽咽着说道。 常山立马捂住他的嘴,又往门边看,压低了声音训斥道:“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后爸不后爸的,你妈都跟你说什么了?” 小宝拼命拉开他的大手,涨红着脸气喘吁吁地回答:“你!你不当我后爸为啥老是到我妈房里去?”说着,他露出洞悉一切的笑容,“我知道,你们肯定是干生小孩的事情……” 急得常山又一把捂住他的嘴,狠狠地拍起了他的屁股,“我让你个小屁孩胡说八道!”这时候的常山真的是冷汗都出来了。他以为自己做的隐蔽,没想到连一个小孩都看出了端倪。他连忙问:“这话你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小宝瞪着乌愣愣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小嘴在他手心里喘气,不回答。 常山面色凶狠,又是一掌重拍到他的屁股上,唾沫星子溅到了小宝的脸上,咬牙切齿地问:“快说!你到底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 “没……没有……”小宝终于承受不住他的威压,懦懦地说道。 “真的?” 小宝压抑着泪水不停地点头:“真的真的,我妈不让我出去乱说话。” 常山一颗心这才勉强落回了肚子里。他放开小宝,重新露出和蔼的笑容,轻轻地摸着他的脑袋,开始安抚他:“小宝啊,常叔叔找你妈是有事情商量,可不是做什么坏事哦!”说着,他剥了一颗糖塞到小宝的嘴里,眼看着小孩子没记性得了好处又开心起来,这才状似无意地问,“你妈有一把钥匙你知道吗?” 小宝歪着脑袋天真地说:“枕头底下那一把吗?” 常山心底一喜,面不改色地捋了捋头发:“好像是吧……那把钥匙干啥用的?” 小宝把嘴里的糖咬得嘎嘣脆响,想了好一会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妈很宝贝,天天看得可牢了。” 这样啊…… 常山心念一动,眼见着小宝的眼神又瞟向他手里剩下的糖果,计从心来。他掰过小宝的身子,平视他的目光,带着糖的手伸到他面前,泛起讨好的笑意:“小宝,你想每天都有糖吃吗?” 小宝不假思索地点头,眼珠子恨不得贴到他的手心里,声音洪亮地回答:“想!” “那你帮叔叔一个忙,可以吗?” …… 自从孙珊跟孙霞谈了那么两句话后,姐妹俩的关系又降到了新的冰点。连向来大喇喇的孙江都感觉到了丝丝寒意。 吃完早饭,孙江跟在孙珊屁股后头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思来想去总觉得心里跟猴子挠一样痒的难受,小跑着到她身边,忍不住问她:“三姐,你跟大姐怎么了?” 孙珊瞥了他一眼,拉了拉身上的布包,继续往前走不搭理他。 “哎呀,姐!”孙江被她的冷漠刺激到,跺了跺脚拉住她的胳膊,摇晃着撒娇,“可把我急死了,你就跟我说说嘛!”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7节 孙珊抽回自己的手,默不作声。孙霞的态度她也算看明白了,这傻子一根筋投入了进去,谁说她都要唱反调。这两天虽然看似没啥动静了,可依照孙霞不跳黄河不死心的性子,只怕肯定要去搬救兵了。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肩膀瞬间就垮下了两分。原以为重生了就能大刀阔斧地改变家人的命运,怎么刚开始就这么难啊! 要不是孙江还在旁边,此刻的她真想对着老天大喊几声“不公平”! “珊姐——”不远处,有人朝着她挥手。孙珊无力地顺着声音看过去,太阳光的反照下只能看见模糊的影子,她不由地眯了眯眼。 倒是孙江眼尖:“是小白!姐,小白叫你呢!” 第14章 白家弟弟这回又带来他哥的第二封信。 孙珊囫囵看了一遍,随手塞进了裤子口袋里。从布包深处摸出两粒糖递给他:“替我谢谢你哥,他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白家弟弟在孙江羡慕的眼神中把糖果放入了贴身袋子里,手捂得严严实实,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不谢不谢。我哥可说了,珊姐你是他心中的大英雄。” 这话怎么讲? 孙珊来了一点兴趣,抱着胸问:“我做啥了值得你哥这么崇拜?” 白弟弟嘿嘿一笑,小手微微地一拢,示意俩人靠近些。“珊姐,你可是第一个挫了珣哥威风的人……”他粗眉一挑,脸上带了一丝意味深长的表情,暗暗地给孙珊竖了个大拇指。 孙珊觉得有点好笑:“你哥跟李珣不对付?” “那倒也不是……”白弟弟晃了晃脑袋,继续告诉他,“我哥长得……嗯,有点胖……” 他从头到脚比画着,刻画出一个圆滚滚的形象,说道:“他俩在一个班,我哥成绩可好了,回回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可我爸妈就觉得珣哥比他厉害,总说我哥以后比不上他……”话说到这里,白弟弟的语气也有些低落。在他心里,自家哥哥那肯定是天下第一的。每回看到爸妈数落哥哥,他也觉得很不服气。 “嗤——”孙珊把他落寞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不屑地扯了扯嘴皮,“那你爹妈肯定是有眼无珠。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长相这种东西总有一天会审美疲劳的。你哥未必不是一个潜力股。你告诉你哥,不要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总有一天,现实会狠狠地打那些轻视他的人!” 她的话让白弟弟心底一怔,他仰起头看向孙珊。阳光透过旁边的大树,在她的脸上映射出斑斓的光点。可即便是这样,白弟弟依然能从她脸上看到自己从未想象过的自信。 这样的珊姐,莫名地让人折服。 “潜力股……那是什么?”孙江有些煞风景地开口,他姐说的话好深奥哦,怎么越来越听不大懂了呢? 孙珊踢了他一脚,又拎起他耳朵:“你能听懂啥?让你多读书少看电视,你听了吗?整天就知道瞎玩……” 孙江嘴里喊着“痛”,好不容易从她的魔爪中逃脱,马不停蹄地往前跑,边跑边喊:“你怎么老是打我!有你这么当姐的吗?我……我回去告诉妈去!” 孙珊在追他之前,又分神看了一眼傻愣愣的白弟弟,把他当大人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疼你哥,你哥会明白的。快走快走,等会都要上课了!” 潜力股。 白弟弟嘴里不停地琢磨着这个词。他其实也不是很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从珊姐的语气中可以听出,肯定特别厉害!嘿嘿,今天回家他一定要跟哥哥一字不变地复述珊姐的话! …… 县城一中,李珣跟个太子爷一样把脚横在旁边位置上,挡住了白南州的去路。 “哟,这不是我们的胖子班长吗?”他挑着眉,黝黑的脸上尽是嘲弄的笑意,懒洋洋地双手交叉合在脑后,背靠着板凳吹了声口哨。 白南州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小声说道:“你让开。” “我为什么要让?你不会走那条道吗?”嘴巴一努,李珣示意他另换道路。每个人都是有固定位置的,白南州的位置就在李旭的斜对面,一步路的功夫。可要走另外一边,那得绕好大一个圈圈,还要让同学挪身。 白南州捶在身侧的手顿时就捏起了拳头,他蹙眉怒视李珣:“你别太过分了!” “啧啧啧——”李珣上下打量着他,挖了挖耳朵对着他弹着指甲缝里的耳屎,跟猫逗弄老鼠一样,咧开嘴笑,“哎哟,我们的老好人班长生气了!大家快来看啊——”紧接着就有小跟班已经发出了“嘘”声。 白南州的自卑感瞬间就上来了。他垂下了脑袋,默默地松开了拳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了另外一头,半侧着身体从同学们中间穿过。他体重大身形自然有些宽,尽管已经尽量吸着肚子,也免不了碰到有的同学的手肘。还有一些人本来就是李珣的拥护者,故意伸长了手阻碍他。 等他坐到自己位置上,早就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你瞧他,就这么点路还出汗了!”李珣在后面指着他哈哈大笑,那嘲弄的口吻让白南州把头埋得更低了。 好在很快上课铃声就响起,老师背后插着竹条走了进来。李珣也是个有眼力见的,立刻放下长腿安安稳稳地坐着,撑着脑袋听老师念经一样地讲书,昏昏欲睡。 “老大,老大——” 李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光天化日的,怎么总有人来扰人清梦?哪知耳边的嗡嗡声非但没有停止,还越来越大声。吵得李珣烦躁得不行,一双牛眼瞬间睁开,粗声喝道:“老大你个头!” 围着他的小弟顿时噤声,有些不知所措。 “啥事?”李珣带着气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左推右推选了个代表推出来,让他说话。小弟支支吾吾半天,这才凑到他耳朵边小声告诉他:“你上回让我打听的那个人,有消息了……” 哦?这下李珣精神了,拉了凳子让他坐下,“快说!” 等小弟把探来的消息说完,李珣整个眉头都快拧到了一起。他有些厌恶地撇了撇嘴,瞟了一眼众人:“真的假的?” 小弟连忙点头:“千真万确!老大,你还不相信我们吗?” 自己这几个小弟可是从小学开始就跟着他了,大家同过甘共过苦,大多又都是糖厂的孩子。要说信任嘛,李珣肯定是相信他们的。可这得来的消息也未免太惊悚了吧!他李珣自认已经是个混世魔王了,跟那个叫常山的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嘛! 不过孙珊那个凶丫头打听这个人干啥? 李珣思来想去,觉得一头雾水。 “算了算了,不想了!这事儿你们就当不知道,别出去乱说。咱们现在还是学生,没事别惹那些大人……”李珣开口,瞅着小弟们不以为然的表情,又加大了音量,“知道了不!” 小弟们立刻挺直腰杆,齐刷刷地回答:“知道了!” 第15章 “妈,我回来了。”白南州蔫蔫地推开门,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句坐在沙发上的母亲,驼着背拖着笨重的身躯往房间里走。 白母瞟了他一眼,双手理了理前几日新做的头发,问道:“考试得了第几名?”今天应该是测验出成绩的日子,看着大儿子表情不佳,白母猜测大约是没考好的缘故。 白南州从背包里抠出成绩单递到她跟前,“第一名。” 白母随便翻了翻,敷衍地合上,随口问了句:“李厂长家的儿子考了第几名?” 提到这个话题,白南州的心又沉了几分。说来也挺蹊跷的,李珣的成绩一向不好,不说拿最后一名吧,反正就是后面的那几个。但这回小考倒是出了鬼,他竟然考了三十多名,一跃成为了班级进步最快的学生。 “问你话呢!”白母看着他又傻愣愣的,推了推他,急促地问道。 白南州噎了一下,隔了好几秒才回答:“反正比以前进步了很多吧。” 白母两手一拍,顿时就高兴起来:“李珣这孩子真不错!我就说他有他爸的风范,肯定是个人物……” “妈——”白南州实在听不下去了,这就稍微考高了几名怎么就是个人物了?他回回得第一,也没见他妈怎么夸奖过自己。一时间,白南州觉得真是太公平了,他也弄不懂为啥他妈这么捧着李珣。 他赌气地问:“李珣到底哪里比我好?这么多年了,您从来没看见过我的努力,哪怕我回回得第一,李珣次次末尾,您都觉得他不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您儿子呢!”最后那一句,白南州隐约已经是压低声音在咆哮。 “啪——”白母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打得他脸别到了一边。 白南州默默地捂住半边脸颊,不可思议地看着急喘气的母亲。这一巴掌力道极大,抽得他嘴角微微发麻。良久,他放下手,不再看向自己的母亲,语气也冷漠起来:“我回房了。” 可是白母不打算放过他,猩红的手指不停地指着他,开始破口大骂:“白南州你就跟你那死鬼老爹一样,一辈子都让老娘抬不起头来!你老爹工作这么多年,天天担着一个副厂长的名头。他以为别人叫他副厂长是恭维他?那是在嘲笑他!你也一样!看看你自己这副德行,猪都要比你瘦几分!成绩好?成绩好有个屁用!人家李厂长可是正儿八经的一把手,以后他的位置不还得是李珣来坐?” 白南州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挪回房间里。他关上了门,带着胸前的背包重重地坐到椅子上,就这几步路就好像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 门外,母亲依然在叫嚣:“人家李厂长的老婆那多威风!出去哪个人不夸她嫁了个好人家、生了个好儿子……” “呵呵呵……”他低低地笑出声,露出一抹苦笑。 原来如此啊……虽然知道他妈爱慕虚荣,总觉得矮矮胖胖的父亲配不上高贵的她。可没想到,她不仅要跟人比较老公的职位,还要跟人比较孩子的体型,白南州忽然觉得这一幕异常的可笑。 “咚咚咚,”门被敲响,紧接着又传来小声的呼叫,“哥,是我。快开门。” 白南州拍了拍额头,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爬起来去开了门。白家小弟一个闪身进来,飞速地又重新锁上,贴着门板拍了拍自己胸脯,压低了声音问:“哥,你又惹妈了?” 白南州扯了扯仍旧带着痛意的嘴角,自嘲地笑了笑。 他有些丧气的模样让白家小弟有些不知所措,挪到他跟前,认真地瞅着他。忽然,他脸色唰地变白,手指伸到白南州的脸上轻轻触了触,激动地说道:“哥!她是不是打你了?” 眼见着白南州沉默算是默认,立刻就想要冲出门去:“我去告诉爸去——” “回来。”白南州叫住他。 “哥——”白弟弟跺了跺脚,站在门边不肯动,手一直捏着门锁,倔强地不肯松开。 “我没事。”白南州勉强露了个笑脸,安慰着弟弟,“信送到了?”眼看着他还有点不服气,只能岔开话题。 果然,一说到送信的事儿白弟弟心情就好起来,松开手坐到了他跟前,给他汇报情况:“送到了!珊姐让我谢谢你,瞧,这是她给我的糖!”说着小手伸到了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握着拳头出来,手心摊开,里头是两颗包装精美的水果糖。 白弟弟拨出一粒,递给他:“哥,你吃。” 白南州摇了摇头,“给你的你就留着,我不吃。”他太胖了,再吃糖分多的东西会更长肉的。 白弟弟也不跟他客气,剥开糖纸就把糖放入了嘴里。那忽然在口腔里肆虐的甜味,还带着橘子的香味,好吃得让他一下子就晃起了脚。 “哥,珊姐说了,你以后肯定是个潜力股!” 白南州一愣,问:“什么是潜力股?” 白弟弟挠了挠头,老老实实地说了句不知道。不过倒是一字不落地把孙珊说的一番话复述了一遍,一个字都不带漏的。末了,他吸溜了下唾液,含糊不清地告诉他:“我想着潜力股肯定是个好词。珊姐可不说假话,我也觉得你比珣哥好!”说着,小脸的表情又扭曲起来,颇有点替他打抱不平的样子:“咱妈就是势利眼,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白弟弟的话让白南州的心里暖洋洋的,他摸了摸弟弟毛茸茸的脑袋,捏了捏他的脸,说道:“妈怎么想的咱们无法左右,但她毕竟是咱们的母亲,这些话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她可是最疼你了,要是听到了肯定得伤心的。” 在他的循循善诱下,白弟弟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潜力股啊……”白南州轻轻地念叨着这个词,耳边又回荡起弟弟跟他的说的话。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虽然长得普通,但莫名就意气奋发的女孩的脸。 他暗暗地握住了拳头,低垂的眼眸里泛出坚定的光芒。孙珊说得对!根本不用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哪怕母亲再瞧不上他,哪怕同学们再嘲笑他,他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终究能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第16章 白南州整个人忽然焕发出了别样的光彩,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拉着弟弟就往外冲。 “哥,哥,你要带我去哪儿?”白弟弟被他拎住了衣领,扒拉着他的手拼了小命地喊着,这箍得太紧了,差点被把他勒死。 白南州松了松力道,兴冲冲地跑下楼:“去找孙珊!” 珊姐?白弟弟一头雾水,找珊姐干啥?难道他哥又打探到什么新消息了?可每回不都是让他传信?他哥转性了?想自己亲自对接了? 一连串的问题浮现在他的小脑瓜里,搅得他头昏脑涨的。他哥拎着他跑的速度还不慢,他脚底下滑着步,一阵呕吐之意袭上心头。 等到了孙珊家楼下,白南州这才冷静了下来。他停住脚步,心里一阵懊恼。自己真是太冒失了,又没什么大事就这么贸贸然地到人家家里。孙珊对他的第一印象肯定不好了。 想到这里,白南州想了想,又重新拎起弟弟打道回府。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8节 白弟弟好不容易压住的呕吐感又泛了上来,这回,好像还是橘子味的…… …… 孙江耷拉着脑袋走在前面,后头跟着面无表情的孙珊。 这家伙,说好了放了学就回家做作业。结果孙珊都到家半小时了,他半点影子都没看见。一合计,肯定又是去他跟他的小伙伴们去疯玩了。 这不,找到他的时候,他还趴在甘蔗垛上数着数呢,书包歪七八扭地扔在地上,里头的书撒了一地。 孙珊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拉起一根甘蔗条就要抽了上去。 “姐,你下手也不轻点……”孙江摸了摸屁股,火辣辣地疼。他嘟着嘴,讪讪地说了句。 “轻?轻了你能长记性?我告诉你,下回你再说话不算话,我就让爸来揍你!”孙珊冷冷地说道。她爸那根竹篾子可是威武得很,大老爷们下手又重,保管打得他嗷嗷直哭。 孙江顿时灭了气焰,想到他老子大人的模样“嘶”了一声,连着声音都虚弱了几分:“你现在咋这样了呢?还学会去告状了……” 等孙珊余光瞟过来,他瞬间又闭上了嘴巴。得,打不过总躲得过吧? “哎哟,我说这是谁这么凶呢!”旁边忽然传来笑声,怎么听怎么刺耳,这声音又说道,“原来是孙家的凶丫头啊——” 这尾音激昂上扬,那中气足得恨不得来个男高音了。 孙珊扭过头,那倚在大树边上衣衫不整不修边幅的不是李珣嘛!她抿了抿唇,不理会他。 哪知李珣又贱兮兮地走近了两步,绕着姐弟俩走了好大一圈,这才抱着胸站定,露出一副老大的样态朝着孙珊扬了扬下巴:“凶丫头?” 孙珊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怎么?头又痒了?” 李珣面色一僵,抽了抽嘴角。哪壶不开提哪壶,被她这么一说,好像头确实又有点痒了。他伸手想抓一抓脑袋,见到孙珊凝视自己的目光又把手停在了半空中,干笑了两声佯装要摸边上的树干,嗓子开始发紧:“谁……谁头痒了!” “你确定你头不痒?”孙珊垫着脚尖睨了一眼他的头发,瞬间又露出嫌弃的表情。这头发不仅跟个鸡窝一样,还油哒哒地黏在一起,要不是离得有点远,肯定都能闻到臭味了。要说这李珣,亏得还是厂长家的孩子,家庭条件又不差,咋每回出来都是这种糙得要命的模样? 孙珊嘴巴一撇,伸手扇了扇风:“你那头看起来好像几个月没洗了一样,不痒?” 好像确实有点痒。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蚂蚁在头皮上爬一样,从这一头蜿蜒到那一头,每爬过一处就觉得痒意难耐。他咬着牙,甩了甩头,想要借助风的力量缓解这种熬人的感觉。 再一抬眸,又见到孙珊意味不明的笑容。这下,李珣明白了。自己这是又被她嘲弄了! “你——”一股火气腾地从心口冒出来,直接窜上了他的头顶,一个箭步上前,就要伸出手—— 一个略显宽阔的身影顷刻挡在孙珊面前。 “你想干什么?”白南州狠狠地捏住李珣的手腕,眼神中透着凉意,整张脸冷如冰霜。他那大体重的身躯此刻像是一座小山一样坚硬地抵挡住李珣的攻势,把孙家姐弟俩牢牢地护在后头。 李珣扭着手臂,咬着牙说道:“关你什么事!你快给我放开——”这厮的手劲真大,抓得他压根都没法动弹。李珣心中骇然,平日里他没少刁难戏弄白南州,可这厮从来不敢还手,连句狠话都不敢说。今天是怎么回事?他竟然敢抓他的手…… 他朝着白南州低声咆哮:“我警告你,快给我放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的!” 就在李珣想要动手的那一刻,孙珊的神情也冷了下来。这一幕仿佛让她回到了前世,她的丈夫一言不合就挥掌打她。这种家暴的伤害一旦存在,永远都无法抚平心中的创伤。孙珊……极度痛恨这样的人!原本以为李珣只是性格乖张,没想到他竟然也是这样的人。 孙珊把微微发颤的手塞进裤子口袋里,嘴角微微勾起,挖苦道:“怎么?李大厂长家的儿子,还准备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真是好威风哦——” 李珣气得简直要跳脚! 谁要打她?他不过是想上前拉住她跟他理论一番而已! 她……她还说她手无缚鸡之力?夭寿哦!她挥着铁钳打他脑袋的时候那力道可一点不轻哦! “你你你……”他梗着脖子满脸通红,带着被人戳穿的心虚劲儿,气势都弱了三分,“谁谁谁要打你?我我我我打得过你吗?”到最后,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了。 李珣又往回抽了抽手,可面前的死胖子跟个紧箍咒一样牢牢栓着他,压根不给他逃跑的机会。再加上白南州和孙珊两人同时带上了不善的表情,李珣一阵发怵,不不会他们是要联合起来揍他吧? 他左顾右盼地四下寻找着帮手,可临近晚饭时间了家家户户都在家做饭,这条路本来就只有孩子去甘蔗地玩的时候才会走,现在压根连个人影都没有—— 眼看着孙珊越走越近,那眼底如同深渊一样让人捉摸不透,李珣心下一慌,双膝一软,“噗通”一声—整个人跪倒在了她面前。 孙珊:……? 第17章 天际渐渐泛出青黑的墨色,有漆亮的闪电划过,又隐隐约约传来春雷的闷响。有风吹来,卷着零散的绿叶划过几人的身畔,最终飘向远处。 要下雨了。 李珣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被白南州抓得发乌的手腕,退到了安全距离以外。 白南州依然挡在孙珊的前面,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李珣,你平时总是嘲弄我,那是我不愿意跟你计较。可人家孙珊是个姑娘家,你怎么能动手动脚的?” 李珣到底不敢上前跟他们理论,只能小声地嘟囔:“谁要对她动手,我就是气狠了……” “脾气上来的你就想打女人?”孙珊冷冰冰地吐出话句,“要是你以后结婚娶媳妇了,不开心了是不是还要打你媳妇儿?” 她一步一步上前,鞋底踩在地上的枯枝落叶上,发出“叽嘎叽嘎”的响声。“你知不知道,家暴是犯法的。”她的语气很平静,可表面的平静掩饰不了底下的波涛汹涌。到临死的那一刻,她才感觉到极度的后悔,如果……她早一点报警,让法律来惩治那个恶人,自己是不是就不用命丧黄泉? 孙珊又想到自己常年在外地工作的女儿,那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骄傲,可就因为那个人,她永远失去了母亲…… 李珣浑身僵硬,这个明明才十来岁的姑娘眼中为什么那么的沧桑?家、家暴?打、打女人?他呼吸有一瞬间的停顿,连忙摇手:“我不是……哎哟!我根本没想打你!我就是想拉着你理论理论!”怎么还要抓去坐牢呢?这会儿,李珣是真的开始害怕了。 白南州在一边插话:“拉也不行!你要是一不小心给她摔到地上了怎么办!”别看白南州长得不咋地,可他心地非常柔软,加上孙珊的话又极大程度地鼓舞了他。他刚才就是想来道谢的,如今看到李珣这副德行,更是直接就把孙珊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之内。 李珣落寞地低下头,仔细琢磨着他的话,又不着痕迹地瞅了一眼面前白白净净有些瘦弱的孙珊,抿住了嘴。半晌,他终于弱弱地说了句:“对不起。” 孙珊跟白南州面面相觑,相互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她挖了挖耳朵,“啥?我没听清。” 李珣唰地抬起头,气鼓鼓地瞪着他,不甘不愿地大声喊道:“对不起!”嘴巴里还嘟嘟囔囔的,“这下行了吧?” 他算是明白了,但凡是碰到孙珊这个丫头,都只有他吃瘪的份儿!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以后见着了都得绕着她走! 不过,这回他是真想提点一下孙珊。可见她一脸揶揄地笑,又恨得牙痒痒的。但李珣这人本质不坏,他爸担着厂长的职责,潜移默化中也影响到了他。思虑再三,他还是开口告诉孙珊:“你是不是在打听常山?那可不是个好人。” 李珣的突然发话倒是让孙珊有些一愣。她迷蒙地看了他一眼,不确定地问:“你……你去打听常山了?” “正巧我有个兄弟就住在他附近,这才说了一嘴。你可别以为我是特意去打听的,我跟你关系还没这么好呢!”李珣言不由衷地说道。其实根本就是他让人特意去找的消息,就是想在孙珊面前显显自己的本事。 孙珊可是活了两世的人精,哪里还能看不出李珣的心思。原来他拦着自己是为了告诉这事儿,只是这厮平日里就不会好好说话,硬生生地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转了转眼珠,朝着他露出浅笑:“行,就当你道听途说的。” 李珣瞪了她一眼,嘀咕道:“当什么当……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 一场巨大的风波忽然就这么烟消云散了,虽然孙珊和李珣没有握手言和,但莫名地,俩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孙江拖着腮看着李珣渐行渐远的背影,跟着白弟弟头碰头说起悄悄话:“你哥怎么在这儿?” 白弟弟:“不知道。” 孙江急了:“那可是你哥,你咋啥都不知道?” 白弟弟:“我又不是我哥肚子的虫子。” 得,这天肯定是聊不下去了。孙江嫌弃地点了点他的额头,闪到一旁准备偷听孙珊和白南州说话。 孙珊看着面前这个红着脸的男孩,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啊——” “不不不,”白南州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是、是、是我要谢谢你。”说着,胖胖的身躯霍然向她鞠了个大躬。 孙珊被他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立马拉起他。夭寿哦,这些人怎么一言不合都喜欢行大礼啊! 白南州站稳身形,表情真挚:“你跟我弟弟说的话我都知道了。孙珊你说得对,我以后再也不会活在李珣的阴影之下了。我就是我,我就是白南州。胖又怎么样?瘦又怎么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活法。” 这些话,从前的白南州只敢偷偷地念想。可是孙珊点醒了他,如果再这么下去,他只会越来越消沉。 “孙珊,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尽管知会我,我能力范围之内一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白南州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 倒……也不用吧。 “哈哈哈,”孙珊干笑了几声,有点难为情,“我就说两句话,又不是什么大事,但不得你这么大的人情……” “但得起!”白南州抖了抖脸上的横肉,透出坚毅的目光。 行吧行吧,你说啥就是啥。既然笔友面基了,孙珊把心里头的疑惑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当然对象肯定是常山。 “你说你亲眼看见常山进了寡妇家的门,或许人家就只是窜门呢?” 白南州摇头:“不可能。跟常山一起租住平房里有个人就是我爸厂里的装卸工,我专门问过他,他说常山最讨厌的就是对门的寡妇,说她一天到晚站在门口搔首弄姿肯定就想野男人了。而且……” “而且什么?” 白南州招了招手,孙珊机灵地把耳朵凑上前。女孩子温热的体温一瞬间靠近,还带着一点点肥皂的清香。白南州的心紧了紧,话到嘴边又生生地缩了回去。 “咋啦?”孙珊不解地抬眸看他。 “没、没,”白南州连忙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说起最新得到的情报,“寡妇有个儿子,听说最近老是去找常山,嘴里还喊他‘常爸爸’呢——” 哟——这是赶着要去当人后爹呢!孙珊眼神一暗,嘴角不屑地撇了撇。 第18章 “姐,南哥跟你说啥了?”孙江跟个喜鹊一样跟在孙珊旁边叽叽喳喳。他想偷听没听着,又见白南州还给他姐鞠躬了,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烧得他整个人都沸腾着。 “你一个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啥?”孙珊琢磨着白南州跟她说的事情。这事儿看着越发蹊跷,她得好好捋一捋,指不准还能扒出什么惊天秘密呢。 孙江不满了:“你不也是个小孩?”三姐就比自己大了两三岁,也是毛头丫头一个。 被他呛声的孙珊一时语塞,她内里可是个中年妇女了,怎么能跟臭小子比?无奈之下只能拉住他的衣服,催促道:“哪儿那么多话,快点回家写作业!” 而李厂长的大房子里,李珣哗啦拉开房门,朝着外头大喊:“妈,妈——” “叫魂呢?”李妈妈套着围裙举着锅铲从厨房出来,带出一阵烟味,“啥事快说,我锅里还炒着菜呢!” “我奶粉呢?”李珣蹿到柜子边,开始翻箱倒柜。 李妈妈:“你有毛病啊?这会儿找什么奶粉?” 李珣斜着眼看他,理直气壮地回答:“那是孙珊给我补身体的,我就是要现在喝。” “喝喝喝,喝你个大头鬼啊!”李妈妈眼瞅着越发粗壮的儿子,自从脑瓢子破了之后这小子的胃口就越来越好,又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体重直接飚上了好几斤。这会儿竟然还想再喝奶粉,李妈妈气不打一处来,挥舞着铲子就要冲过来:“一天不揍你就想上房揭瓦是不?你看看你自己,多少天不洗澡了?离这么远我都闻到你身上的臭味了!” 李珣撩起衣服闻了闻,又伸长了胳膊把脸埋进胳肢窝里头,抬头埋怨地看着她:“哪有,我身上可香着呢!妈,我现在就要奶粉,你找给我呗!” 回答他的,是呼啸而来的巴掌—— 最后的最后,李珣还是拿到了奶粉罐。不过这是在他母亲毫不留情的掌风下,顺带脸上还吃了一记腾空飞起的拖鞋刮子。 “嘿嘿嘿。”抱着奶粉罐,李珣躺在床上笑出了声。 …… 隔了好几日,老孙家风平浪静。孙霞好像恢复了以往的温柔,对着弟弟妹妹也柔和起来。连带着面对孙珊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9节 “大姐这是不跟你怄气了?”孙江扒拉着碗里的面条,压低了声音问孙珊。 孙珊瞟了他一眼,筷子直接点了点他的碗,示意他赶紧闭嘴吃饭。余光扫到大姐孙霞的脸上,只见她一脸平静,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孙珊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总觉得这像是山雨欲来前的征兆。 “我去上班了。”孙霞喝完最后一口粥,对着众人说了句,端着碗去了厨房。又直接从门口的柜子上拎起了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江拉长了脖子:“这么早的吗?”平日里孙霞起码得半个小时过后才出门,今天咋提前了呢? 下了楼梯的孙霞,旋开自行车的锁,滑动了两下直接跨坐上去,朝着跟厂子相反的方向疾驰而行…… 放了学的孙珊拖着弟弟早早地回了家,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子里熟悉的说话声。她眼睛一亮,推开门大喊:“大姨!” 邹淑芬还没来得及应声,原本安稳地坐在旁边晃着小脚丫子的小姑娘一下子跳了起来,张开手臂大步跑向孙珊,嘴里激动地喊着:“姐,三姐!” 孙珊一把把她搂紧怀里,狠狠地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握着她的肩膀左看右看:“哎呀,咱们家小美越来越可爱了!” 这是跟孙江龙凤胎的妹妹孙美,比孙江晚了两分钟出生,是家里头最小的一个。因为一直跟着邹淑芬生活,孙珊见到她也很是开心。 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从书包里摸了颗糖给她,揉着她细软的发顶轻声问:“你咋来了啊?今天没上学?” 孙美俏生生地回答:“上了半天!大姨说大姐今天要带对象回家给她看,我们早早就来了。三姐,大姐啥时候谈对象的啊?你有没有见过啊?” 孙珊一愣,继而眼睛危险地眯起。她冷静地问妹妹:“大姐啥时候说的?” 孙美见她脸色忽然变了变,有些害怕地拉住她的衣袖:“大姐一早就来了啊,让大姨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来家里。” 邹淑芬拉着邹淑梅的手,也在旁边感叹:“你说小霞这孩子,谈对象还神神秘秘的。问她吧,就说谈了有些时候了。淑梅,那是啥样的人啊?你见过不?” 邹淑梅跟着孙珊交换了个视线,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隐忍,邹淑梅悄悄地摇了摇头,让孙珊稍安勿躁。拨了拨头发,她回答道:“我跟你一样,也是头一回见。小霞这孩子你是知道的,单纯得要命。既然偷偷摸摸地不告诉咱,肯定是对方小伙子有啥不对的地方呗。” 连孙珊都不得不说一声“高”。她妈这话,先是捧了捧邹淑芬,让她知道自己在孩子心中的地位和父母一样。紧接着又暗骂孙霞,说她先斩后奏。最后还要拉踩一波常山,这邹淑芬对他的第一印象肯定要大打折扣。 她扭过头暗笑,为孙霞和即将到来的常山捏了把汗。 孙珊本来还觉得奇怪呢,她大姐可不是个会息事宁人的主儿,难得表面上装得乖乖巧巧的。合着这几天关起房门来就在想对策呢!可她这步棋,走得真不咋样。孙珊努了努嘴,带上了嘲笑。 两个大人虽然敬重邹淑芬,但儿女的婚事是原则问题,怎么能掉以轻心?况且——孙霞长这么大,连邹淑梅的脾气还摸不清吗?她老妈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借着外人的手埋汰自己人! 这下,孙霞简直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连带着邹淑梅对常山的最后一分怀疑都坐实了。 常山这人,不管今天在孙家表现得多好,邹淑梅这关是怎么着也过不了的。 想到这里,孙珊踢了踢背后还在发愣的孙江,吩咐道:“去把爸从申城买回来的饼干拿过来。”又笑眯眯地摸了摸妹妹的羊角辫,问道,“小美饿不饿啊?” 孙美重重的点头,嘶溜了一下馋得快掉下来的口水,朗声道:“饿!” “那等会哥哥拿饼干过来你多吃几块。”吃饱了,才有精力看好戏啊—— 第19章 “等里个浪,等等里个浪……”常山对着镜子拼命抹着头油,把鬓角细碎的发丝整理得平平整整,心里头乐开了花。 原本以为孙家的事儿等从长计议,没想到孙霞自己想出了法子。听她的口气,自己被他父母接受的成功率还不低呢!这可把常山乐坏了,从中午起就开始捣鼓着他为数不多的衣衫,搭配来搭配去的。 小宝舔着唇角残存的糖渍,不解地看着他:“常爸,你做啥呢?” 常山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让你不要叫这个称呼,怎么不听?” 小宝不以为然:“我妈就让我这么喊你啊,她说了过不久你就要娶她了。你娶了她,不就是我爸了吗?” 逻辑关系相当缜密,没有任何问题。可常山心里却咯噔一下,眯起了眼危险地看着他:“你妈说的?” “昂!”小宝点点头,“我妈前两天还跟前街的王婶换了布票,要去扯布做新衣裳呢。常爸,你啥时候娶我妈啊?”小宝渴望地望着他,湿漉的眼里满是儒慕。 “这……”常山尴尬一笑,打起了哈哈,“再说吧。你吃完糖就赶紧回去吧,我还有事儿要出门呢。” 小宝蹬蹬蹬跑到柜子边,垫着脚熟门熟路地拉开抽屉,从里头一个虚掩的铁盒子摸了几颗糖,攥在手心里朝着常山招手:“那我再拿几颗走。” 常山越跟小宝接触,越不喜欢这个孩子。典型的有妈生没爹教,不懂礼貌不说,还淘气得要命。每回都是蒙着头往他房里冲,跟头小老虎一样拦都拦不住。一来就要糖吃,这铁盒子的糖果,估计也不够他再吃几天的了。 “行了行了,拿了赶紧走。”常山皱着眉头,下起了逐客令。 小宝喜滋滋地把糖塞进口袋里,一点儿也不留恋地冲了出去,边跑边喊着:“常爸再见!” 常山一下子被他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跟到房门前,四下察看起来。好在这会儿是上班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这才让他舒了一口气,重新掩住了房门。 而另一边角落的房间里,有人捂住了嘴巴,把刚想发出的咳嗽声,咽回了肚子里。 …… “常山,你今天真帅。”孙霞推着自行车从厂子里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倚在墙上的男人。她加快了脚步走到他面前,带着几分欣赏上下打量了一番,难得地表扬起了他。 常山骄傲地昂起了头,学着外国电影里男演员甩了甩头,露出自信的笑容。他可是常山!平时是不讲究,一旦打扮起来,整个东乡能跟他媲美的人一张手都能数得过来。 “走吧!”他自觉主动地接过孙霞手中的自行车,拍了拍后座上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我的皇太后,卑职已经给您擦干净了,您请上座~” 这怪模怪样的语音语调惹得孙霞捂嘴笑,轻锤了捶他的后背,跳上了自行车后座。她喜欢常山的另外一点,就是这人很幽默。说他是滑头也行,可就是这样,也比那些木讷的眼镜知青男好太多。 一路上孙霞都跟着常山有说有笑,丝毫不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是怎么样一场暴风雨。 糖厂孙家,孙珊正在给弟弟妹妹补习功课。明显小妹的脑子要比弟弟好一些,说过的解题思路都能记得个七七八八。而不是跟孙江一样,只知道咬着笔头发愣。 孙珊在他的本子上敲了敲:“你到底会了没?”这声音明显已经压低了,显示出她的不耐烦。 孙江连忙点头:“会了……”又好像没会。 孙美在一旁毫不留情地拆她哥的台:“三姐,我哥肯定还不会呢,你瞧他,笔都放那儿半天了,答案就是写不出来。” 孙江一阵心虚,脚底下踢了孙美两脚,不满地嘟起了嘴。 房门外,依稀听见邹淑芬的大嗓门:“淑梅,你就只做这两个菜?” “没提前打招呼,我没买菜回来。”邹淑梅的回答有点冷淡。 孙江竖起的耳朵动了动,“哧哧”地笑了几声。一颗爆栗子瞬间敲到他脑门上,让他吃痛的瞬间凉凉的嗓音又低了几个调:“看你面前的作业本!” 孙江泄了气,横线格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他眼花缭乱,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就在孙江臣服在孙珊的淫威下,艰难困苦地面对课本知识的时候,孙霞带着常山回来了。 沙发上邹家姐妹安然地坐着,让孙霞提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她用着自己最甜美的声音喊了句:“大姨,您来啦!” 邹淑芬脸上堆起笑,不由自主地望向她身后。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原地站着,那身高估计得有个一米八,穿的一身白色衬衫,下头是一条黑色的棉布长裤。头发是时髦的中分,除了刘海飘逸,其余地方是捋得一丝不苟。 再一抬头,连邹淑芬也不得不叫一声“好”。那浓眉大眼的,鼻梁高挺有气势,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嘴唇有些薄。老话说死了的:嘴唇薄的男人寡情。 常山见着看向他的两个人,也不知道哪个是孙霞的妈妈,哪一个又是她口中叫的大姨,只能装作腼腆地笑着,实则眼珠子不停地打量着这间屋子。 不愧是双职工的孙家,这房子看着得有一百来平,沙发、电视机、收音机,各种家具家电一应俱全。就说那电视机吧,虽然播着没有色彩的人物图像,可这年头,能有这种大家伙的家庭,也不多见的。 常山再一次感叹,这孙家,是真的富啊! 孙霞拉起他的手,施施然地走到两人面前,献宝似的介绍道:“大姨、妈,这是我对象,常山。” 常山立马俯身九十度,高声地喊道:“大姨好!阿姨好!” “哎哎,好好。”邹淑芬虽然心里有点隔阂,但是这么大一小伙子对她行礼她还是很高兴的。 倒是坐在一边的邹淑梅,冷冷淡淡的,连着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孙霞余光瞟到自己老妈的脸色,顿时心又提了起来。她讨好地摇了摇母亲的手,按照平时一样撒着娇:“妈,这就是我跟您说的常山……” 邹淑梅默默地把她的手拉开,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让孙霞的心整个儿都沉到了谷底。 “孙江,去楼下喊你爸回来吃饭。”邹淑梅把两人晾在原地,直接朝着房间内喊道。 第20章 身为一家之主,孙国良对妻子邹淑梅除了敬重之外还略带一些惧怕。当然,这只局限于在家里的时候。在外人看来,老孙可是说一不二的主儿。孙国良也很享受这种夫妻相处模式,毕竟在外面邹淑梅可是给足了他面子。 但是现在,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儿诡异。 孙国良仔细观察了一下妻子的脸色,发现并没有什么特别异样的地方。清了清嗓子,他开始寒暄:“小常是吧?吃菜、吃菜。” 常山脸上堆起笑,不好意思地捏起筷子,看向桌子上摆着的盘子。炒青菜、摊鸡蛋、凉拌黄瓜、油炸花生米和猪油渣,唯一能看见荤腥的就只有一道大蒜炒腊肉。白米饭倒是在碗里堆起了高高的尖儿,可这跟他预想的差异也太大了些吧! 孙家可是一个月赚足一百块的人家,不说都得要大鱼大肉,可未来女婿上门也得多做几个肉菜吧? 孙霞看着跟平日里一样的饭菜,脸色也有点难看。她哀怨地瞅了一眼平静夹菜的邹淑梅,咬了咬嘴唇。 到现在,她也终于知道她妈这就是故意的。 “常山,你多吃点。”无奈之下,孙霞只能夹了满满一筷子腊肉放到了常山的碗中,又压低声音跟他说道,“今天可能仓促了些,下回来的时候就不这样了。” 常山呵呵地笑了笑,同样低声回答她:“没关系,我觉得挺好的。”只是这番笑意完全没有到达眼里,眼神也渐渐冷淡起来。 两人的这番互动,别人没注意,可被孙珊尽收眼底。她咬了咬筷子尖,眼中深沉了几分。看来经过两次被孙家人的忽视,常山的真面目逐渐要暴露出来了。至少……他已经开始沉不住气了。想到这里,她准备添油加醋继续拱一把火。 “常大哥,您跟我姐一样都是水泥厂的职工吗?”她天真无邪地问道。 常山手上一顿,脸色变得微妙起来。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得摇了摇头。 “吃你的饭,多什么嘴!”孙霞怒气冲冲地瞪了孙珊一眼,出口训斥她。 孙珊吐了吐舌头,摇头晃脑了一番,闭上嘴不说话了。只是眼角瞟了瞟邹淑梅,果然见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吼吼,她老母亲在她的暗示下,终于要开始放大招了—— 果然,邹淑梅带着疏离的笑容,面朝常山,和蔼地说道:“小孩子说的话你别在意。”就在常山刚想讨好地表示自己不介意的时候,她又问道,“常山啊,小霞这回把你带回来也挺突然的。在你上门之前,我跟她爸都不知道。也别怪我多嘴啊,我也想知道,你个人情况是咋样的啊?” 不等常山回答,孙霞火急火燎地插起嘴:“常山他是从申城回来的,父母都在申城当职工。对吧常山?” 常山跟着点头:“对对对。”但紧接着又闭口不言。 孙霞推了推他,见他毫无反应,只能咬着牙继续说道:“他……他现在虽然还没有正式的工作,就跟着几个朋友在县城里打零工。但他真的是个挺上进的人,明年……明年还准备跟人一起合伙开铺子呢!”这话是孙霞自己编的,她怕父母看不起这个无业游民,所以才夸下了海口。 没想到这一说,直接让常山有了思路。他咋没想到这点呢?至于开铺子的资金嘛,一来寡妇箱子有的是钱,二来……等他跟孙霞过了父母这一关成了准女婿,他还能开口向孙家“借”。 “小霞说得没错,我是准备开铺子。”常山顺着孙霞的话往下说,“叔叔、阿姨,我是从申城来的,自然要把一些先进的东西带过来。我可是听说,国家马上要进行经济改革了,以后咱们就是与世界接轨了。我父母虽然在申城扎了根,可我是念着出生的家乡的。这不,我回来的时候,他俩还不同意呢……” 他这番言论,直接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积极主动想要建设家乡的进步青年,一时间引起了孙国良的侧目。越听他的话,孙国良眼中的欣赏之意渐浓。 孙国良虽然书没读多少,可一直算是编外部队,对于国家的忠诚度极高。所以在常山摆明了自己态度后,误打误撞地虏获了孙国良的心。 “小常啊……”孙国良的口气柔和了许多,“你准备……”话还没说完,脚下就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他不解地看向身边的妻子,只见对方给了自己一个冷冷的眼神。他一哆嗦,瞬间缩了缩脖子。 “那么小常,你准备开什么样的铺子?”要说这东乡虽然小,可该有的一样不少。邹淑梅点了点桌面,问他。 “这……”本来就是心血来潮的想法,就是借着油头骗钱而已,常山自己都没琢磨明白呢,哪能一下子就说个子丑寅卯的。忽然,他脑瓜子一转,有了主意,说话底气也足了:“就做这糖果生意嘛!”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10节 嗯?孙珊瞬间抬起头看他,见他老神在在的表情,为他叫了一声糟。 邹淑梅不动声色地问:“糖果?那你从哪里进货呢?”也别怪邹淑梅起疑心,糖厂的糖大多都是销往外地,本地的供销社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东乡虽然有很多人在糖厂工作,但厂里除了每年的例额发放,也没有多余的。 “阿姨,您这话就问对了。”他偷摸地眨了眨眼,一脸了然,“您跟时叔叔在糖厂里头工作,平日里没少拿糖果回来吧?这每天一点,每天一点的,积少成多也不少了。到时候摆在铺子里头一卖,能赚不少钱呢——” 这话一出,整个饭桌都安静了下来,连几个孩子都停下了筷子,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的脸上。 孙国良眼中的星光消失殆尽,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愠怒的神色。邹淑梅倒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盯着常山。邹淑芬的笑容僵硬在唇角,觉得不可思议。 只有孙霞焦急万分,手狠狠拧了一把常山的大腿,急急解释道:“爸、妈,常山他胡说八道的,他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又叫起了孙珊,“三妹,你说句话啊?” 被cue到的孙珊疑惑地扬起脸,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爱莫能助:“我只是个小孩子。” “孙霞。”孙国良连名带姓地叫着她,嘴角泛着冷意,“吃过饭咱们好好聊聊——” 第21章 “常山,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孙霞沉默地把常山送到楼下,打发他走。 常山心虚得不行,他大概已经明白为什么孙国良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度大转变,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这张臭嘴。但表面上,他仍要装作不谙世事的懵懂青年,小心翼翼地问:“小霞,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孙霞勉强朝着他笑了笑:“没有,这事儿还是怪我。你回吧,路上小心。” 常山恋恋不舍地拉了拉她的手,就在想像往常一样拥抱她的时候,楼上传来清晰的一声冷哼—— 孙霞身子一僵,连忙推开了他,又朝着他挥了挥手,扭头直接上了楼。 常山的视线顺着她的身影往上,直到在某一处停住。孙家的阳台上,孙霞口中的三妹正抱着胸冷冷地盯着她。常山突然就打了个寒颤,犹如被深渊凝视一般让人心脏怦砰怦地跳。 他不自然地咧了咧嘴,却没想到孙珊比他先一步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说不出的诡异…… …… 吃过晚饭,邹淑芬见着情况不对,带着孙美先走一步。临行前,还不忘对着脸色发青的孙国良好言相劝:“国良啊,孩子也大了,别再要打要骂了,好好说就行。” 孙国良点头:“知道了,大姐。快回吧,等会儿天黑透了路不好走。” 邹淑芬看他那样儿,就知道心里还窝着气,叹了口气握着孙美的小手回家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孙家自己人。 孙霞有些发怵地站在父母跟前,捏着衣角缓解不安的心情。原本还想着至少父亲能站在自己这一边,没想到最先发火的却也是孙国良。 “爸、妈,你们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孙霞扭捏了半天,这才支吾着开口。 邹淑梅正在摆弄着钢针织衣服,压根不理会她。孙国良瞟了大女儿一眼,反问她:“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想的?” 孙霞一时语塞,讷讷地不知道如何开口。 “孙霞啊孙霞,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跟你妈在糖厂工作这么多年,你可见过我们私自拿过糖厂的一粒糖?”孙国良沉声问她。 孙霞抿住唇,后背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说话!”孙国良一拍桌子,发出老大一声响。孙霞直接就被吓哭了,眼泪刷刷地掉下来,咬着唇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邹淑梅从老花镜底下看着她的表情动作,手上的棉线绕了一圈,语气平平地说道:“孙霞,回你爸的话。” “没有!”在父母的双向逼问下,孙霞都快要崩溃了,朝着他们大喊大叫,“你们是没有!可是别人呢?我都亲眼看见别人兜子里的糖!这事儿在厂里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人人都做,为啥你们不行?”她倔强地看着父母,压根不觉得自己的思想有什么问题。 这番话让邹淑梅都皱起了眉头,更别提孙国良了,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眼睛瞪得活像要吃了她一般。 他霍然开口,嗓门不自觉地加大:“我拿着厂里发的工资、享受着厂里给的补贴,你住的房是厂里给的,你穿的衣服是厂里发的布票做的,你当年读书的学校也是厂里建设的。孙霞啊孙霞,我倒不知道你的眼皮子这么薄,也不知道你的思想这么龌龊!” 他说得口沫横飞,压根掩饰不住心中的愤怒:“别人这么做,那是他们在薅厂子的羊毛!他们不担惊受怕吗?一旦这事儿被发现,不光说工作没有了,派出所都要来把人带走!你只看到他们眼下过得滋润舒畅,可你看到他们脚底下踩着的那根钢丝线了吗?” 孙霞被他严肃的口气吓得不轻,眼泪掉得更狠了。长这么大,孙国良一向对她宠爱有加,哪有像今天这样凶狠地对着她说话?一时间,孙霞委屈得不行,胸中一片恼怒冲上了脑门,模糊中嘴巴比脑子更快地脱口而出:“现在是新社会了,你们那都是老古板的思想!” “你——”孙国良伸手指着她,见她不服气地仰着下巴,气得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邹淑梅拿起茶几上的茶杯递给他,看着丈夫咕噜咕噜地牛饮了大半杯子水才放下,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歇一歇,自己慢慢地抬头看向孙霞。大女儿梨花带雨,鼻头哭得通红,但表情里却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黯然地说道:“是我的错。” 贸然的一句话让父女俩偃旗息鼓,同时愣愣地看向她。 孙霞吞吞吐吐地叫:“妈……妈?” 邹淑梅脱下老花镜扔到茶几上,整个人缓慢地靠向沙发背,平时一直的挺直的肩膀有点垮,整个人看起来莫名的疲累。她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轻笑出声:“我可担不起你这声妈。” 这下,孙霞是真的慌了。她不怂孙国良,即便是扯大了嗓子骂她,父亲是没有隔夜仇的。可她妈不一样,这个女人凭借一手一力培养了弟弟妹妹,外表柔弱但内心无比坚韧。可现在……邹淑梅竟然用无比失望的语气跟她说话。孙霞一下子扑倒在邹淑梅的膝盖上,双手摇晃着她的腿:“妈,你说啥呢?” 邹淑梅冷漠地转动了双腿,避开她的手,眼神也冷了下来。孙霞一双手尴尬地抬在半空中,瞪大了双眼满脸惊异。 “除了孙美,你跟孙梨、孙珊、孙江都是我一手带大的。生你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但我们俩再艰苦也没苦到你,等你大一点来了东乡,更是对你百般疼爱,紧着好吃的好喝的给你。你摸着良心问问,我邹淑梅哪一点亏待过你?”邹淑梅平静地问她。 孙霞脸色一白,羞愧地低下了头。母亲说的没错,即便后来弟弟妹妹出生,父母对她的宠爱仍是有增无减。连水泥厂的工作,都是父亲跑了好多关系才让她顺利进去。 “但是——”话锋一转,邹淑梅整个人都变得犀利起来,“这些年你仗着我们宠你,越发无法无天。我跟你爸工作忙,轮到你照顾弟弟妹妹的时候,你给他们做过几顿饭?你看过孙珊、孙江的学习吗?你就知道打扮得跟个花蝴蝶一样整天在外乱逛。”邹淑梅每说一点,孙霞的头就低一分,她根本无法反驳。 邹淑梅哼了一句,这才说到最重点的部分:“糖厂这事儿我跟你爸不做,是因为我们不屑做。你可以说我们老古板,不跟着时代走,但做人要有底线要有原则。我从小就教育你们,不是自己的东西哪怕再诱人,也不能拿。还有——”她瞟了一眼孙霞黑乌乌的头顶,“你真是能耐了,竟然还把糖厂的事情告诉一个外人!如果在县城里出了什么风言风语,我看你怎么解决!” 孙霞猛然抬头,心中大骇。 是了,家丑不能外扬。东乡几个大厂本来就存在着竞争关系,个个都想拿县里的优秀单位。职工偷拿产品的事情不大,但县城人杂嘴碎,又多的是人眼红糖厂的好福利。 如果……如果…… 孙霞不敢再往下想了。此刻她才真正感觉害怕起来。 第22章 这个夜晚注定不是那么的平静。 孙珊竖着耳朵,听着从隔壁传来的细碎抽泣声,翻了个身。对着墙壁,她的眼中星辰闪烁,满满都是对母亲邹淑梅的崇拜。 以前家里头的事情她不是很关心,只知道邹淑梅在孙霞和常山的事情上大发雷霆,又因为后来出了羞耻的事,她整个人被打击得仿佛老了好几岁。现在看来,她母亲才是家里最有见识的那个人,所念所想之事都非常有大局观。 孙珊闭着眼睛睡觉前暗暗在心里发誓,这一回她肯定要帮老妈狠狠地教训常山,让那个渣男再也不能去祸害其他姑娘。至于孙霞嘛,只希望她吃一堑长一智,可别再犯蠢了。 小姑娘吧唧了两下嘴,又默默地念叨着明天要去找白云庆,问问申城有没有信儿回来了…… 隔日孙珊起了个大早,兴冲冲地奔向厨房帮邹淑梅做早饭。 邹淑梅看着她异常殷勤的模样,有些好笑,又见她熟练地打起鸡蛋活上面糊,一勺一抡锅里就是薄薄一张饼,摸了摸她有些坚硬的发丝,邹淑梅难掩心疼。 大女儿和三女儿之间相差得太大了,就连老二孙梨,孙霞也是比不上的。 “妈,要撒葱花不?”孙珊好不容易抽空回了个头问她,就见她一脸深沉,只能吐了吐舌头,开玩笑地说道,“干啥?您还沉浸在昨天的情绪里呢?” 邹淑梅叩了叩她的脑袋,没好气地回答:“你一大早就膈应我是不是?翻快点儿,等会要糊了!” 才不会呢!葱花蛋饼是她从小吃到大的东西,最先是在糖厂食堂里发现的,有一回无意中提了一嘴,邹淑梅就记在了心里。隔三岔五总会做上一回,让她吃得舒爽。后来她自己成家有女儿了,也跟着邹淑梅一样,在早饭的花样中加了这么一个。 “妈,您别气了。大姐知道错了,昨儿哭了一夜呢。”孙珊悄悄地告诉她。 邹淑梅斜眼看她:“你又知道了?” “那可不,我耳朵可比狗还灵呢!况且咱家也不隔音啊,平时黄叔在隔壁哼个小曲儿,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孙珊说得头头是道。她大姐哭是真的,但也没哭一夜,估摸着后来哭累睡着了。但孙珊得添油加醋地哄母亲开心啊,她可是最乖的小棉袄。 提起孙霞,邹淑梅的眉头就不自觉地皱起来,半晌,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我只希望她早点跟那个叫常山的分开。撇开那事儿不谈,常山给我的感觉也是油头滑脑的。你大姐要是真找了这样一个人,以后指不准被骗成啥样呢……” 邹淑梅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年少时帮着家里管那么大一片田地,见着的农户比走过的田埂还多。这常山……不是个好人。 孙珊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外头,几个孩子都还在睡觉没起来,拉了拉邹淑梅的手,真挚地看着她:“妈,你放心。我不会让常山伤害大姐的。” 邹淑梅被她逗得一笑,捏了捏她的耳垂:“你大姐要有你一半的机灵,我可就真不用操心了。” 得亏这话是母女俩私下里说的,要是被孙霞听见,她孙珊估计又得忍受好一阵的坏脸色了……她母亲这招捧杀,不得不说,真的高明啊—— 高明得孙珊一放学马不停蹄地奔向了医务室。 “庆叔!”老远她就开始喊,压根就没注意到虚掩的门帘后躺着一个人。 “哗啦——”孙珊一把掀开门帘,猝不及防地看见两瓣晃眼的白色高高撅起,白云庆正捏着注射器滋拉了几下药水,就在她掀开帘子的一刹那,针头狠狠地戳进了屁股里。那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疼痛瞬间就让趴着的人哀嚎出声,连孙珊都抖了三抖,感同身受地觉得屁股隐隐作痛。 拔出针头扔进医药盒,白云庆脱下手套,这才微笑地看向孙珊:“小珊来啦?” 而病床上原本正摸索着拉裤子的人突然手上一僵,拉了一半的裤子就那么耷拉在屁股上,一半白一半黑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珣把脸埋在枕头里,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难得来医务室打回针,怎么就好死不死地被臭丫头撞见了呢!而且还看了个全程,连着自己那撕心裂肺的嚎叫都听了个彻底。 这下完了,他李珣的面子完全丢、尽、了!眼下,他只希望白云庆赶紧把孙珊带出去,让他赶紧把裤子穿好,然后静静地离开。 “李珣,过三天还得打一针,记得来。”白云庆轻描淡写地说完,直接拉着孙珊走了出去。 留下因为一个名字石化在病床上的李珣,久久不能动弹—— …… 孙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脚底下踢着地上的碎石,余光扫到捂着脸顺着墙角飞奔逃离的李珣,有点不好意思:“嘿嘿,庆叔,我可不是故意的。” 身为医生,白云庆对人体的结构比对糖厂的地貌还了解,他倒是毫不在意:“没事儿,不就是被看了个屁股!你今天咋想着来找我了?” “这不是想问问您申城那边的消息嘛!”孙珊吐了吐舌头,靠到他身边,装无辜地眨了眨大眼。 这个狭促丫头,心还挺急的!他看了眼桌子上的台历,上头有个用红笔圈出来的小圈儿,心里盘算下日子,说道:“应该就这两天了。对了小珊,听说孙霞昨儿带对象回去了?” 看吧,这职工大楼真就是没有任何秘密可言!她敢打赌,眼下这会儿估计全厂子的人都知道他们老孙家昨天的事了。孙珊真真是被各路大神的大嘴巴打败了,垂头丧气地“嗯”了一句。 “是这个常山?”白云庆又问。 孙珊又“嗯”了一句。 “你姐的眼光,可真不咋地。”沉默半晌,白云庆幽幽地吐出了一句话。 那可不是嘛!孙珊捣头如蒜,“所以,我得赶紧拿到第一手的资料,把那个渣男一网打尽!”小小的女孩子挥舞着拳头,脸上尽是凶狠的表情。 但在白云庆看来,确实异常的天真可爱。 他哈哈大笑了两声,也学着她的模样挥了挥拳头:“对!一网打尽!” 第23章 傍晚,暮色逐渐模糊,晚霞随着日落而去,整个天空渐渐失去了光亮的色彩。 常山在水泥厂的门口等了足足一个钟头,这才看见孙霞姗姗来迟。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11节 “小霞,今天怎么这么晚下班?”他堆着笑迎了上去,刚想牵起孙霞的手却被对方一闪而开。他愣了愣,嘴角挤出笑容,“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 孙霞内心隐约是有些恨他的,要不是他口无遮拦在自己父母面前胡说八道,她也不至于挨了生平最严厉的一顿骂,还担惊受怕了好些天。瞟了他一眼,孙霞推着车子直接绕开了他。 常山着急了,连忙跟在身后开始狡辩:“小霞,都是我的错,你就别生气了!” 孙霞被他烦得没办法,停住了脚步,歪了头定定地看他,而后又认真地问:“常山,你真的喜欢我吗?”她也不是傻子,这几天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总也琢磨出点啥来了。加上常山的那番话,很难不让她认为这人是为了从糖厂拿好处而来的。 常山心一惊,呼吸都停顿了两秒,笑容僵硬在嘴角,他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子,弱弱地问:“你……你咋说这个呢?” “常山,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就是为了让我家从糖厂拿糖出来,才跟我好的?”孙霞紧紧地逼问他。 “当然不是!”常山眼珠子一转,大声反驳道。他还以为孙霞知道他是打糖厂编制的主意,没想到只是因为这个。这下,他可是舒了口气,整个人都定心了。 他重新调整好心态,又恢复成平时装模作样的样貌,对着孙霞深情地说道:“小霞,我对你的心你还不知道吗?”说着,拉起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放在胸前,轻声说着,“每次见到你,我的心脏都怦怦地乱跳,这是心动的感觉,你感受到了吗?” 手掌触到男人健硕的胸肌,那种温热的触感好似电流一样划过孙霞的全身,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瞬间,一抹可疑的红色映上她的双颊,她羞涩地低下了头。好半天,她才终于想到要抽回手,转了个身背对着他,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我才没感觉到!” 常山脸上的奸笑一闪而过,又直接扳过孙霞的肩膀,面对着她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我常山要是对孙霞三心二意,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眼前的男人俊逸的脸上带着真诚,额头上方是高高竖起的手指,耳边又是那贯彻心扉的话。孙霞终是抿了抿唇,重新露出了笑容。 常山一看她又笑了,这才完全松了气,一把搂住她把她紧紧箍住,眼底深处又透露着些许恶毒。 女人就是好搞定,随便说那么两三句甜言蜜语的就投入他的怀抱。常山在鄙夷的同时又开始沾沾自喜,果然自己魅力无穷,谁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腻歪了好一阵,两人才慢慢地往糖厂的方向走去。 “小霞,你爸妈……”常山犹豫着问道。 提到父母,孙霞的心沉了半分。邹淑梅已经表明了对常山的态度,坚决不接受。孙国良在这种事情上肯定是听妻子的,所以也不看好他们。孙霞惨笑了一下,避开话题:“常山,你以后可别在外面多说糖厂的事。” 常山见她面色不佳,再多的话也咽进了肚子里。他心里清楚,自己在孙霞家的表现不尽如人意,看这情况,也只能耐心地等一等了。不过……如果孙霞真的经受不住压力要跟他分手的话,他可是还留着最有一招呢…… …… “叔,叔,这儿呢!” 白云庆一大早在树荫下打太极,就听到淅淅索索的声音,他还没来及寻找,就听到有人喊他。 一抬头,树丛里探出个脑袋瓜子,头顶上还沾着几片树叶,拼命朝他招手。 白云庆哭笑不得地说道:“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李珣好不容易才躲进树丛里,又艰难地再次爬出来,整个人叉着腰喘着大粗气。白云庆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你咋不去上学?” 李珣一晚上没睡着,闭上眼那都是自己雪白的屁股露在外头被孙珊看了个精光的场面,他愁得要命,手指甲都快把墙壁扒烂了。 “叔……那啥,孙珊她说啥了没?”李珣艰难地开口,不敢看白云庆那张笑脸。 感情这小子对昨天的事还耿耿于怀呢?这下白云庆也起了逗弄的心思,状似深沉地看着他,迟迟不回答。 李珣等了半天没听见声音,一下子抬了头,见白云庆那般严肃,心里也有点慌,“咋……咋地?那丫头是不是又埋汰我了!”这是个肯定句,说这话的时候李珣心中泪如雨下。 “你觉得孙珊会在意?”白云庆反问他。 李珣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丫头向来跟我不对付,逮着这么个机会还不狠狠地削我?叔,你跟我说实话,她到底是怎么说我的?” 白云庆心底暗笑,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他轻咳了一声,好心地跟他说实话:“人家孙珊可没工夫关注你。”那丫头心思都在怎么捉坏人上呢,哪还能分得出心思来找你的麻烦。 “真的?”李珣不大相信。 “比真金还真!”白云庆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行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整得跟个僵尸一样杵在这儿。洗把脸,把你那乱糟糟的头发整整,你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这么邋遢。我要是孙珊,我肯定离得你远远的,看你那臭烘烘的屁股可不得长针眼?” 这样啊……李珣抓了抓头发,把手伸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股不是特别清新的味道哈…… “叔,我就当你说的真的啊——”看着白云庆拎了暖水瓶往职工宿舍的方向走去,李珣朝着他的背影大喊。 可转头,又哀嚎一声抱着脑袋蹲下了身子。咋就出这么一回事呢?他以后还怎么面对孙家丫头? 转念一想,他又瘪起嘴,心里不是滋味起来。 这孙家丫头,心就这么大的吗?都把他看光光了,就一丁点儿都不在意? 第24章 自打那天后,李厂长发现自己的儿子忽然有了一点儿变化。具体的吧,说不大清,可他就是觉得李珣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在琢磨了半天后,李厂长大掌一拍,吓得端着汤碗的李妈妈一哆嗦。清汤寡水的米汤顺着碗沿流到地上,滴滴答答聚了一滩。 “要死啊!拍桌子干啥?”李妈妈眼睛一瞪,火急火燎地去厨房拿抹布了。 李厂长“啧啧”了两声,看着儿子略显柔顺的发丝,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你洗头了?” 说起儿子这个人卫生习惯,可真是让李厂长倍感头疼。他跟妻子虽然不说特别爱干净吧,但至少能拾到的差不多过得去。可再看李珣,那是连他们俩的万分之一都及不上。天天就知道在外头疯玩,搞得脏兮兮的回来不说,裤脚上抖一抖煤土能扬起三层灰,一身臭汗把他拎到浴室里他还不乐意。非说什么,这是男子汉大丈夫特有的味道。 李厂长呵呵冷笑,恨不得把他脑瓜子扭下来看看里头到底装的是什么浆糊! 不过今天,李珣竟然洗头了!这可让李厂长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踢了一脚李珣,又问:“你怎么想到洗头了?” 李珣白了他一眼,端着饭碗扒拉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地吐字不清:“西就西了,哪里有那么多为啥。” 这段时间李珣反思了下自己,好像确实有那么些人说过他过得糙,明明是糖厂家的公子,咋跟没人要的小孩一样脏不拉几的。平日里跟他一起的那些狐朋狗友也跟他一样的德行,所以他压根没有一点自知。李珣撇了撇嘴,不就洗澡嘛,谁还不会似的。昨天一放学,他就端着面盆去了澡堂,浑身上下肥皂打了好几遍,看谁还敢质疑他。 “你看你洗干净了不挺好,还有点帅呢!”李厂长开着玩笑揶揄他。 李珣一口饭噎了一下,好不容易吞了下去,连忙问:“真的?” “那可不!你爸我当年可是名震一时的大帅哥,你是我儿子还能差多少?”这说着,李厂长开始滔滔不绝地自夸起来。 一根筷子瞬间敲上他的头顶,说得正起劲的李厂长蓦然转头,就见李妈妈凶神恶煞地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低下你的狗眼看看,地上都踩成啥样了!” 眼看着母亲又要发飙,李珣一口气吃完碗里的饭,抹了把嘴飞速地跑到门边,背起书包开门就跑。开玩笑,要是被他妈逮到了,非得吃不了兜着走。当然,李珣是决计不会承认地上的那滩汤水是他踩的,也不会承认他就是故意陷害自己老爹的…… …… 才上第二节课的时候,李珣就开始昏昏欲睡。他强行托着下巴盯着黑板上老师写的板书,眼皮无力地垂了下去。 “李珣,李珣!” 一个惊醒,他迷蒙地对向前方,眼中焦距还没聚拢,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李珣同学,这个题目你来解答一下。”老师和蔼可亲地看着他,后槽牙却咬得紧紧的。 我是谁?我在哪儿?谁叫我?什么题目?无数个为什么旋转在李珣混嘟嘟的脑袋里,滴溜着不停绕圈。好不容易他回过神来了,看着黑板上早就满满当当的粉笔字,面露难色。 “老师……我不会。”他本来就是学渣一个,上学都是家里父母逼的。况且了,这个年代读书又不是唯一的出路,大多数人还是去厂子里上班嘛,一个月也能赚不少钱。所以上课对于李珣来说,压根就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能听就听,能会就会,不强求。 老师淡定地继续说道:“你都没试,咋就知道自己不会?你上来,试着做做看。” 这倒也不是老师故意难为他。上回考试,总是在末位的李珣突然前进了好几名,这在教师办公室都传开了。排除了作弊的嫌疑后,几个老师突发感慨:“这孩子大概是要开窍了。”结果轮到她的课的时候,李珣又开始睡觉了。 “来。”她伸出手里的粉笔,又邀请了一遍。 周围的同学有的看好戏,又的为他捏把汗,只有少数的真心说道:“这题很简单的,你快去吧。” 这是简单的事儿吗?这压根就是天书好不好!眼看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李珣再推辞也说不过去了,只能慢吞吞地从最后排挪到讲台上,捏着粉笔站在那儿半天不敢动…… 这题目有点多,老师说的是哪个?李珣眼花缭乱,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放轻松,就这个题。”老师点了点黑板,给他指明了方向。 李珣顺着她的手势看过去,在繁复的数字下,大脑一片空白。他紧紧皱着眉头,看了好半天后终于还是放弃。“我不会。”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上个礼拜学的知识点,你再好好想想呢。” 上个礼拜啊……上个礼拜他在干啥呢?好像又被孙珊威胁了,那臭丫头人不大心倒是狠,总是用铁钳子吓唬他。害得他好几天不敢出门,只能窝在家里无聊得要死。老妈又不允许他看电视,他就只能装模作样地学习了。 ……书?他好像想起来了。 瞬间,犹如醍醐灌顶,李珣重新拿起粉笔,略微思考一下后开始奋笔疾书。而站在一边的老师,在最初的难以置信后,慢慢露出了笑容…… 中午歇课的时候,李珣还在傻笑。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在黑板上写出完美的答案,老师那一番夸奖,直接让他心花怒放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好像……当个好学生的感觉还蛮好的哦! 他浅浅地瞟了一眼没有午休依然在看书学习的死胖子白南州,伸长了脚踹了踹他的椅子。 “干啥?”果然,胖子回头怒视他。 李珣扬了扬下巴,“出来,我有事问你。” 教室外,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半大小伙隔着半米的距离,相互对视了好几分钟。 白南州本来不想跟他说话,但怕这厮又不依不饶影响同学们休息,只能跟在他身后。可李珣就这么看着他不说话,白南州的心里也犯了唐突。他鼻子一皱,嘴角微微下压,问道:“到底有啥事?” 李珣摸着下巴舔了舔嘴唇,想到那一天蹊跷的画面,反问他:“你跟孙珊是什么关系?” “关你啥事?”白南州翻了个白眼,他是狗啊,非得拿个耗子多管闲事不成?他跟孙珊啥关系还得拿着大喇叭跟他道个明明白白? 李珣没在意,自顾自地又说道:“我猜……她是不是找你打听常山的事儿了? 第25章 白南州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嘴唇动了动:“这跟你有啥关系?”孙珊可是说了,打听消息的工作得悄悄地进行,他又不是大嘴巴,自然是不肯透露一个字的。 李珣走近了两步,哥俩好似地用肩膀推了推他,眉毛一挑:“指不准你知道还没我多呢!咱们都是自己人,说说看——” 白南州瞟了他一眼,不愿意再搭理他,扭头就准备直接走。没想到李珣预判了他的预判,直接一把夹住他的后脖子,整个身子半压在他身上,箍得他差点透不过气来。 “你放手!”白南州顿时火气就上来了,反手提住他的腰往上拔,他力气大,一下子就把李珣提得双脚离地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脑袋,才勉强没让自己翻倒在地。 旁边就是教学楼的围栏,虽然二楼不算特别高,可这要是摔下去,也得伤筋动骨好好几百天。 “放、放、我放还不行吗!你、你、你先让我下来。”他小心地把身体往里头挪了挪,跟白南州求饶。 白南州冷哼了一声,堪堪缓了缓手部的动作:“你先放开我。” “我们一起放!”李珣怕他打击报复,“我数一二三,咱俩同时放手。一、二、三!”他率先松开手…… 裤子边侧上两团手印清晰可见,捏得布料都褶皱起来。李珣拍了拍,见没啥大改变,索性也就由得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旁边正是气喘吁吁的白南州。 “喂,白南州!你以前可是从来不还手的。”李珣睨了他,不是滋味地说道。一夕之间好像所有事情都朝着他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平日里大气都不敢对着他出的白南州,竟然也会还手了! 李珣感觉不可思议之际,有隐约觉得其中肯定有什么他忽略的地方。见白南州依旧默不作声,伸出长腿踹了踹他,“得,以前是我不对,总是戏弄你。我跟你道歉!” 他能屈能伸,本来跟白南州也没啥深仇大恨,纯粹是小孩子之间的看不顺眼。你说真的讨厌白南州吧,那也没有,就想看看这吨小肥肉气急败坏的样子。这就是李珣的恶趣味了。 白南州斜着眼睛瞧他,抿了抿唇,似乎在思考他话语中的可信度。半晌后,才带着不确定的口吻说道:“你真跟我道歉?”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12节 李珣点头:“男子汉大丈夫,说出来的话一言九鼎。” “行吧,我接受了!”白南州一把握住李珣伸出来的手。男孩子的友情真的很简单,两人在这一瞬间仿佛忘却了过往的所有矛盾,双双露出了最诚挚的笑容。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李珣赶紧问。 白南州:“说啥?” “你可别跟我装傻啊!我问你,孙珊为啥要打听常山?她跟姓常的到底有啥关系?”李珣咄咄地逼问着。 白南州嘿嘿笑了笑,脸上肥肉挤着本来就算太大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左顾言它的就是不正面回答问题。 “好啊你——”李珣见他油盐不进,嘴巴跟个蚌壳一样怎么都撬不开。一时激愤不已,朝着白南州又扑了过去—— …… 如今的常山一如既往地过着舒心日子,丝毫没有发现,有些流言蜚语悄悄地开始在巷子里流传起来。 院子里几个兄弟围坐在一起喝酒,一包红彤彤的小牡丹扔到桌上,常山叼着烟屁股划燃了火柴,凑到嘴边点起烟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陶醉地吐了一个烟圈。 “自己动手,还等着我发啊?”睁开眼,发现几个人都羡慕地看着他,常山瞪了一眼,指了指烟盒。 兄弟们连忙上手,有人还不忘拍马屁:“山哥就是大方!看来好事近了啊?啥时候请我们喝酒?” 常山瞥了他一眼,捏着香烟没说话。 倒是旁边人拉了拉他,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又想到什么似的,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山哥,你跟……对门的寡妇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常山神色一凛,眼神透着光:“怎么这么说?” “我前两天听人说,寡妇去做新衣裳,逢人就说你要娶她了。可你不是跟孙家大小姐谈对象嘛……我这嘴拙,也不敢跟人辩驳。就想着哪天回来问问你,结果这几天你早出晚归的也没碰上……山哥,到底啥情况啊?”住在一起的兄弟摸了摸脑袋,一头雾水。 除了常山,他们几个都在厂里当临时工,一天工作八个小时,大部分时间又要加班。跟常山自由自在的生活模式差异巨大,但即便如此,这些闲话还是传到了他们耳朵里。 常山沉默片刻,抬了抬下巴:“你们几个都听说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他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又不是会说谎的人,只能点头。 见到他们投向自己的目光里依然还是信任,常山暗暗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心底默默地把阿乔骂了个狗血淋头。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问:“你们觉得这事儿会是真的吗?” 几人摇头,异口同声地回答:“我们才不相信。”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寡妇跟孙霞比,一个年轻漂亮,一个年老色衰,一个是读了高中的才女如今有正经工作,一个死了丈夫不说还带着拖油瓶……怎么比怎么都是云泥之别。正常人怎么可能会放弃娇艳的玫瑰花而去采一朵凋零的马兰花! “山哥长得这么帅,肯定是这寡妇一厢情愿,异想天开呢!”有人紧跟着就替常山说话了。 “对对对!肯定就是这样!” 常山微微一笑,手里的烟屁股掷到地上,鞋子狠狠地碾了碾,“就是这个理!我看就是因为我平日里太好心了,看着寡妇家的孩子可怜多给了两颗糖,就传出了这样的话!这么一看,做人啊,还是不能太善良了……”就算到这个份上了,他还不忘自夸一下,用漂亮的话语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实则……他暗藏在身侧的手指早就开始微微颤抖,表面的镇定已经无法隐藏他内心的慌张。 他隐晦地瞟了一眼院子对面紧闭的大门,看来,是不能再拖下去了,要尽快解决这个女人……和她的钱。 第26章 消息的确是寡妇阿乔亲自放出去的。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阿乔知道,最难猜测的是男人的念头。别看常山表面上对她温柔体贴, 虽然常山表面上对她温柔体贴,可一天不把结婚的事儿提上日程,阿乔这心里一天就没个谱。再加上她听别人说,常山跟水泥厂的一个女职工走得很近,她就越发慌了…… 前日里她偷偷地去水泥厂门口瞧了一眼,果然见到常山在等那个女职工,那身打扮可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正式。而那个女职工……长得真是漂亮!同样身为女人的阿乔银牙都快咬碎了,也压抑不住自己的嫉妒。 她死了丈夫,还带着儿子小宝,虽然年纪还轻,但毕竟不比二十岁不到的青春少女,换做是任何男人,眼光也肯定关注着人家女职工。 这几天阿乔可是茶饭不思,连觉都没睡着。看着小宝天真无邪的模样,她又心疼得不行,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父亲的疼爱。所以无论如何,阿乔都不愿意放弃常山,哪怕使些手段,她都要把他牢牢地捆在身边。 “咚咚,咚咚咚——”五声敲门声响起,阿乔扬起笑脸,急忙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鬓,拉整齐了衣服。 小跑着去开门,门刚拉开一条缝,一个高大的身影就窜了进来。阿乔惊喜地抱住他,激动地说道:“你终于来了!” 常山挣脱不开她的拥抱,只能先死死地把门顶住。等阿乔终于放开他,又插上了门栓,这才小声地说话:“进屋去。” 怀里的软玉芳香早就让他心中荡漾,一进屋就先上下其手了一番,这才开始说正题:“外头的闲话你都听说了?” 阿乔心里一咯噔,感觉不大妙,干巴巴地问:“什……什么闲话?” 常山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肯定清楚,也不跟她打哑谜,直截了当地说道:“我这一时半会没有结婚的打算。” 阿乔瞬间抬起头,定定地瞪着他。几秒钟后,眼眶发红,整个人冲过来就要打他:“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常山你这个浑蛋,睡了我想要不负责任?” 常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连着吃了好几个巴掌,心头也冒起火来,他一手抓住阿乔的两只手腕,另一手狠狠地扇到她的脸上。 “啪——”清脆的一声响,让整个屋子都寂静了下来。 此刻常山也发觉了不对劲,一下子放开了阿乔的手,喘着粗气心惊地盯着她。 阿乔侧歪着头,眼眸低垂,此刻的她看不出任何情绪。缓慢地她伸手抚住自己的脸颊,声音中透着不明悲喜的凄凉:“你打我。” “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常山叫苦不迭,嘴里苦水都泛出了,手忙脚乱地想要上前抱她。 阿乔侧过身,冷淡地避开了他。 常山是真急了,声音里带着颤儿:“阿乔,我的好阿乔,我真的就是一时管不住脾气。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说着,他开始自扇起嘴巴子。这可是他的金主,那么多钱他都没拿到呢,怎么能得罪她呢?想到这里,常山的态度越发卑微起来,两腿一屈瞬间跪倒,又在地上挪动着到她的面前,紧紧地搂住她的腰。 “乔,你别不说话!你打我吧,你狠狠地打我!”阿乔的沉默让常山心里越发没底,他拉住她的手狠狠地拍向自己的脸,面孔上尽是卑微。 阿乔此刻的心情很复杂。她那死去的丈夫虽然年纪有点大,但对她向来是疼爱有加,连着重话都不敢跟她说一句。可如今她心悦的男人,竟然对她动起了手。阿乔在被打的一瞬间,是出离的愤怒。 可常山跪在地上求她的模样,让她刚刚硬起来的心又化成了一滩春水。她娘说过,一个男人如果愿意为你下跪,一定是爱你的。 常山继续可怜兮兮地望着她,叫着她的名字:“乔,你看看我。” 阿乔准备试探一下常山,她硬着声音淡淡地说道:“常山,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常山仰着的脸上一片怔愣,他不敢相信阿乔会说出这样的话,心里乱得跟麻绳一样。阿乔是想分手?绝对不行! 他立马高声说道:“我不走!阿乔,我是爱你的啊!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不再向你动手,要是你不相信……”说着,他一骨碌爬起来,直直地奔向厨房,拎着菜刀塞到阿乔的手里,“你要不相信,现在就剁了我的手!” 阿乔看了一眼手里锋利的刀锋,又瞧了一眼信誓旦旦的常山,最终,手一松,刀子“哐啷”一声掉在地上。她攥起拳头猛地捶向常山的肩膀,嘴里细碎地骂道:“你这个浑蛋!竟然打我!你竟然打女人……” 常山顺势回抱着她,任由她对自己拳打脚踢,眼里飘着掌握一切的笃定。会吵会闹,就代表阿乔已经不生气了。女人嘛,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是拴住男人的把戏而已。但是别小瞧了男人,他们耍起心机来,一百个女人都敌不过。 常山这一招苦肉计,玩的那是一个出神入化。也是摸准了阿乔的心软,和她爱自己爱的不可自拔的深情…… “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可就不漂亮了。”常山安慰着她。 说道漂亮,阿乔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推开了他,指着他歇斯底里地说道:“不漂亮不正好遂了你的愿?你可以去找水泥厂那个漂亮姑娘啊!” 孙珊? 常山心中又道不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刚刚才躲过大巴掌的困境,怎的阿乔又提起了孙珊?阿乔知道多少?是不是谁跟她说了什么? 一时间,常山脑袋里嗡嗡作响,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充斥在他的脑海里,搅得他太阳穴都突突起来。 “什么漂亮姑娘?阿乔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常山耍起惯用的伎俩,打死不承认。 “哼——你还跟我装傻!你不是跟水泥厂那个姑娘好上了吗?别以为我不出门就不知道,人家……人家都说给我听了!”阿乔边说,眼泪又流了出来,她就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靠!到底是哪个大嘴巴?常山危险地眯起眼,牙齿磨得滋啦响,要是被他知道是哪个人说闲话,他非要揍他个鼻青脸肿不可。 眼下,最紧要的是安抚好阿乔。他瞬间把姿态放低,腻到她身边,贱兮兮地说起了情话:“哪有姑娘?跟我好上的姑娘那不是你吗?再说了……咱们县城里,最漂亮的姑娘不就是阿乔吗?有谁能抵得上你半分的容姿?你瞧你这皮肤,还有这儿、这儿……把我迷得昏头转向的,除了你还能有谁啊?”常山一边说,一边动着手。 短短的几分钟,阿乔就瘫软在他怀里,大脑都一片空白—— 第27章 “阿山,你跟水泥厂那个女的真没啥关系?”常山的话让她将信将疑,说得总没有自己眼睛看到的来得可信。阿乔嘴巴一撅,捏了一把常山的活络肉,发起小脾气。 常山“嘶”了一声,夸张地揉搓着手臂,龇牙咧嘴地回答:“当然没有!阿乔,你也知道,倒追我的人一向都是很多的。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嘛!有时候啊,表面功夫总要做的,我还指望着她介绍我去水泥厂当临时工呢!”常山说起谎话来那真是信手拈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一听到工作的事情,阿乔也来了兴趣,连忙爬起来正对着他,眼里冒出小星星:“真的?她能有办法把你介绍进水泥厂?” “那可不!那姑娘是厂里的会计,听说家里头跟厂长的关系很好。要不是顾念着这层关系,你以为我会理她?”常山撇了撇嘴,状似不屑地说道。 阿乔继续问:“那你申城的工作呢?你不说你爹妈已经给你打点好了吗?”她可没忘记常山跟她说的话,要是能回申城何必还留在这么个小县城。她还想去城里当太太呢! 申城有工作的事儿常山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对阿乔说的,这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会忘记。他开始绞尽脑汁地圆着话:“我爹妈说了,得等人退下来,这没个两三年的肯定是去不成的。” “这样啊……”阿乔仔细琢磨了他的话,觉得没啥毛病。这年头,确实有人花钱买工作的,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常山见她脸色恢复正常,心中的小盘算又浮起。下巴抵在阿乔的肩膀上,一张大脸近距离地蹭到她的脸颊上,常山拿出自认最迷人的笑容,蛊惑着这个女人:“阿乔,你也知道,这工作的事不好办,得去贿赂领导。我这身上也没多少钱了,你能不能先借我点儿?” 见阿乔又不回他的话,他继续画大饼:“水泥厂最差的临时工都三十块钱一个月,更别说还有补贴。最重要的是,小宝眼看着就要上学了。如果我能去水泥厂,咱小宝就能名正言顺地上厂里的小学了不是?” 一提到儿子,阿乔的心情顿时不淡定了。眼看着小宝年纪越来越大,却还天天浑身泥巴地滚在地上玩。阿乔自己没读多少书,但不见得她没有远见。这胡同里,多读了几年书的就是比没文化的混得好,那厂里头要的也都是能说会道肚里有点墨水的文化人。 常山这话,才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要多少钱?” 有戏!常山心中一喜,面上还是装模作样地说道:“不多不多,只要两百块。” “两百块!常山,你是把老娘当什么富裕人家了?一开口就要两百块!” 这钱阿乔到底还是摸了出来,虽然很是肉痛。丈夫留给她的钱统共也就大几百块钱,这常山一要就是两百块。两百块啊!她要不吃不喝存多久才能存到!阿乔攥着布袋的手都在颤抖,但一想到儿子的前途,她咬了咬牙,点了钞票出来,闭着眼神手一送:“给!必须给我把小宝送到学校去!” 常山一把接过,就差笑开花了:“一定一定,你就等我好消息吧!” 出了寡妇家的大门,常山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到嘴边亲吻。亲完了对着阿乔的大门“呸”了一句,狠狠地吐了一口痰:“也不看看自己儿子什么德行,还想去上水泥厂的学校。你就做梦去吧!” …… “三姐——去趟医务室,庆叔找你——” 糖厂的宿舍楼下,孙江两手合成喇叭状,对着楼上大喊。没一会儿,阳台上就出现一个熟悉的脑袋。 孙珊向下瞅了他一眼:“就去!你可以上来写作业了!” 孙江真是……有气没地儿撒!作业又不多,吃完晚饭抽一会儿功夫写不就完了?三姐非要死命地催催催,每次玩都玩不定心,还得被小伙伴们嘲笑。害得他孩子王的威望都越来越轻了…… “知道了。”他蔫儿不拉几地回答,脚尖却又朝着甘蔗地的方向转,跟个小火箭似的一溜烟地跑了。 “行,你就跑吧。今儿晚上别想有好日子过!”站在楼上的孙珊看着他越跑越远的身影,冷笑出声。 白云庆这个时候找她,肯定是收到申城的信了。孙珊这会儿整颗心都扑在她大姐的事情上,打算先放弟弟一马,总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她急匆匆地关了门,三两步就跑下了楼梯,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叔?我这不是什么大病吧?”打完了最后一针,李珣有些害怕地问着白云庆。也不知道啥时候起,他身上总会生一个两个小疙瘩,最近这段时间越来越密集,有时候手臂上都跟个马蜂窝一样,看着贼吓人。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13节 白云庆收拾着医疗器具,看着他惶恐的表情,说道:“你这不是什么大病,就是脏的!我可警告你,往后一个礼拜最少洗两次澡。过段时间天气热了,更是要洗得轻快些……再像你之前那样,十天半个月不收拾一回的,皮肤都要给你烂光!” “这……这么可怕的吗?”李珣长大了嘴巴,似乎想到了那光景,整个人打了个哆嗦,连连点头,“我一定多洗澡!” “成了,走吧!我可没晚饭留给你吃!”白云庆开始赶人。 李珣听话地趴下病床,拖拉着鞋子就往外走。一头跟另一个要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齐齐地叫了一句:“哎哟——” 孙珊捂着鼻子,强忍着痛意不停地吸气,她都感觉自己鼻腔里有热热的液体流出来,一摊手,果然有两滴鲜红的血液沾在手心里。 “这、这、这,庆叔快来,孙珊要死了!”李珣见着一条红流刷剌剌地从孙珊鼻子里不断涌出,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大呼小叫地往里跑去,拽出了白云庆。 死?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啊? 流个鼻血会死人吗?孙珊一边仰起头,用手指堵住鼻孔,一边鄙夷地瞟他。怪不得糖厂里有那么一个传言,说李厂长家的儿子就是绣花枕头一包草,空长了个子没长脑子。 这么一看,所言果然不虚。 白云庆原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李珣嚷嚷着说孙珊要死了,听得他一惊一乍的。过来一看,不就留个鼻血嘛,好笑地踢了他一脚,扶着孙珊的胳膊让她进了屋,开始吐槽:“我看啊,你死了人孙珊都不见得会死!快滚吧,别在这儿碍手碍脚了!” “我不走!”李珣挺起胸膛,“她是撞到我才流血的,我……我……我得负责!” 第28章 “可别——”孙珊急忙出口,挥苍蝇一样驱赶着这乱叫的嗡嗡声。被白云庆一把抓住飞舞的爪子,摁住了鼻子里的面团。 白云庆白了两人一眼,喝道:“都少说两句!李珣你赶紧回家,孙珊留在这儿止血!”见李珣还不情愿,白云庆怒瞪了他一眼。 李珣投降:“我走,我走还不行嘛!”出了门还不放心地重新把脑袋探进来,对着白云庆说道:“要是有什么事儿,庆叔你叫人来喊我啊——” 等到门口终于没了动静,白云庆跟孙珊对视一眼,“扑哧”笑了起来。白云庆一指点到小姑娘的额头上,笑问道:“你跟李珣,和好了?” 孙珊小嘴一撇,“我跟他才没啥关系呢!庆叔,是不是申城来消息了?”焦急地抓住他的衣袖。 “你说你小丫头一个,尽管些大人的事儿!来,给我看看血止住了没。”见孙珊没动静,直接上手托起了她的脑袋,扒拉着鼻孔用夹子夹出了棉球。雪白的棉球上猩红一片,不过幸好,鼻腔里头没有新鲜的血液流出来了。 见孙珊不自觉地就要揉鼻子,赶紧遏制住她:“别动,再痒也给我忍着!”这毛细血管脆弱,要是再经受外力的摧残,指不准这鼻子就报废了。 这种带着麻意的痒让孙珊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双手又被白庆云抓着挠不到,只能用带动脸部肌肉缓解着痒意,不用别人说孙珊自己都知道,此刻她的表情肯定是鬼模鬼样的。 白云庆看着她,忍俊不禁。好半天,等她缓过劲来才松开了手,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扔进她怀里。 孙珊捏着一瞧,果然是申城的邮戳,她顿时兴奋不已:“叔、叔,真的是申城来的!”一想,这不是说的废话嘛!信是寄给白云庆的,他又先收到,哪还能不知道出处?孙珊摸着脑袋尴尬地一笑,习惯性地想要摸摸鼻子,又忍住了。 “我还没拆呢,你自己看吧。”医务室平时没啥人来,这个年代大家伙干活运动量大,身体倍儿棒。就说孩子们,都是在田里疯跑的主儿,连头疼脑热都鲜少出现。这一连来了两个病号,李珣皮肤过敏、孙珊鼻子流血,一来二去制造的医疗垃圾还真不少。 白云庆手上动作不停,把所有的废弃材料扔进专用垃圾桶里,熟练地打了个结,等着一周一次收垃圾的来拿。 做完这一切,他才有功夫重新跟孙珊说话:“咋样?上头说啥了?” 这封信真的快要颠覆孙珊的三观了,她还真没想到,这常山不仅是渣,还是个人渣!她把信递给白云庆,语气中带着怒气:“叔,您自己看吧。” 白云庆鲜少看见她有这样严肃的表情,一下子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结果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这还没看到结尾,就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这人简直就是浑蛋!” 父母根据他的指示,找人仔仔细细地调查了一番常山。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常山的祖籍在东乡,但常山自从爷爷辈就在申城定居,经历过动荡岁月也算有所积淀。常山的父母确实是双职工,但只是纺织厂里最底层的工人,薪水不算高勉强能维持家庭开销。常山初中读完后就顶了他爷爷的职位进了电缆厂,刚一进去就犯了个重大错误。厂领导看在常山爷爷的面子上,勉强没追究。没想到这小子越发肆无忌惮,竟然打起了厂子里电缆的主意! 信上写了:偷盗数额巨大,被厂里开除。在赔偿损失后,因为认错态度良好免除牢狱之灾。 白云庆眼里透着冰霜,说道:“这样的人,怎么还能放回东乡来?” “也许是他爸妈也不想管他了呗。”孙珊看得透彻。赔偿损失?电缆线可不是小数目就能买到了,想必常家为了保住这个儿子也做出巨大的牺牲。眼不见为净,才是常家父母最想要的状态。 “他还定了亲?”白云庆继续往下看,越看眉头皱得越紧,“那他还敢跟孙霞谈对象?” 其他都好说,这才是孙珊最头疼的地方。常山这个人,在申城已经有了未婚妻,不说最后到底能不能结婚。可现在,她姐姐孙霞,俨然就被第三者了。所以,常山的事情拖不得,必须尽快解决,才能给让孙霞清清白白的。 孙珊脑子飞速地旋转,不停地想着对策。无论怎么做,她姐姐伤心必然是躲不过的了。她叹了一口大气,摇了摇头。 现在的情况下,如何让孙霞心甘情愿地抽身,才是最让她头疼的问题。她这个姐姐啊,说好听点叫固执己见,说不好听的,简直就是冥顽不灵。 “丫头,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白云庆看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心中也非常担心。 孙珊咬了咬嘴唇,拿过桌上的信纸,折好后放进口袋里:“叔,这信先给我用用。这么大的事儿,我得找人商量商量。” 白云庆以为她是要回去告诉父母,点头同意:“成,你带走。这事儿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你放心。”又悄悄地跟她嚼了嚼耳朵。 一句话暖了孙珊的心,她弯起眼笑了笑。 …… 孙珊没有把信交给邹淑梅,她怕母亲看了暴跳如雷,那么她大姐往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思来想去,她让孙江约了白南州。虽然孙珊认识他的时间不久,但白南州在她眼里,就是有一种可靠的感觉。 “啥情况?”小白同学一屁股坐在约定大树下的椅子上,好奇地瞅了一眼脸色晦暗的孙珊。说来也奇怪,面对孙珊的时候,白南州压根就没把她当成小了几岁的弟弟妹妹,相反,他觉得这个姑娘成熟得很,就好像在面对自己老爹一样。 孙珊默默地掏出信纸,示意他先看。 白南州不解地抖开,眼睛刚瞟到纸头上,就愣住了神。不多时,他的小短手都抖了起来,满脸尽是不可思议:“这……这……这……” 他被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孙珊一把夺过信纸,原封不动地折好放进口袋,手指叩了叩石桌,问道:“你怎么想的?” 白南州拎着衣领扇了扇,让晚风拂过心头,缓解沉闷的气氛。 “这事儿,我觉得咱俩弄不了。”到底是虚长了几岁,白南州一开口就表明了事态的严重性,“你得尽快让你爸妈知道常山的真面目。不过……” “不过什么?”孙珊立马接话。 白南州蹙了蹙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琢磨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不过依我这些天对常山的了解,即便这些证据摆在他眼前,他也不会轻易承认。” 他的话让孙珊陷入了深思中。信虽然是从申城来的,也写得有理有据。但放眼整个东乡,除了几个下放的知青,根本没有人跟申城有瓜葛。对待普通人,光凭这封信可能够了。可他们面对的是常山,这可是个油盐不进的赖皮。 唯一的办法,就是人证、物证俱全,最好抓他个现行! 孙珊沙哑着嗓子开口:“我有个主意……” 第29章 五月的东乡已经隐约有了春末夏初的迹象,不光气温逐渐升高,日头下山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孙家,邹淑梅往阳台走了好几遭后,眉心皱了起来。“孙江!孙江!”她朝着屋里大喊。 孙江一溜烟地跑了过来,狗腿地扶住他老妈的手,卖萌道:“老佛爷,您有啥事吩咐小的?” “少来这套!”邹淑梅敲了敲他的脑袋,问,“你姐呢?咋这么晚还不回来?” 孙江:“您说哪个姐?”他上头三个姐姐,除了二姐在屋里看书,大姐、三姐都不在家。 “臭小子!你说我问哪个姐?” 孙江见她眼珠子又瞪了起来,见好就收,连忙回答:“我三姐去庆叔那儿了,大姐嘛……不晓得。反正她天天都神神秘秘的,也不跟我们多说话。”孙霞虽然是老大,可他基本上都是二姐、三姐带大的。孙珊嘴上对他凶得不得了,但也是真疼他,好吃的好喝的都留给他。才不像大姐,尽顾着自己享受。 想到这里,孙江有些不满意地瘪嘴。 儿子的喜好从来都是心无城府地摆在脸上,邹淑梅一看就清楚他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原本以为大女儿能让自己省点心,没成想这最操心的就是她。 邹淑梅一边恨铁不成钢,一边又有点担心。她拍了拍孙江的脑袋:“你去大姐常去的地方找找,看着了让她早点回来。” “哦。”孙江不情愿地回答,嘴巴高高地翘着,都能挂个油瓶了。一想不对,又抬头问,“那我三姐呢?” 邹淑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三姐把别人卖了自个儿都不会丢!你还担心她呢——” 孙江一想,也对。这糖厂里头,自从唯一一个敢欺负孙珊的人被打破了头,就再也没谁敢在他姐头上撒野了。就说曾经猖狂的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李珣哥,如今见着了他姐也得礼让三分。 这么一琢磨,孙江又觉得自己心有戚戚焉,这胸脯一挺,活像个骄傲的大公鸡一样。 …… 常山得了两百块,那可是开始了挥金如土的生活。他平日里就有抽烟喝酒的习惯,这会儿更是挑了最贵的买。 “山哥,你这是发大财了?”同住的人往他手上瞧了一眼,好家伙,竟然是中华烟! 常山摸出一根扔到他手里,鄙视地说道:“抽根烟就发财了?你这眼界也太低了吧——” “是是是,山哥说的是!”说话的人小心翼翼地把烟挂到耳朵上,摸出火柴划起火苗,给他点了火。 常山吐了一口烟圈,身子后仰躺在躺椅上,半眯起眼哼着最近流行的歌曲。这日子啊,就得这么悠闲又惬意地过! 当然,他也没忘记孙霞。早些日子口袋里空空的时候,跟孙霞在一起也没啥底气,眼看着别人送花送礼物,常山鄙夷的同时又酸得不行。这会儿他有钱了,自然也学了那帮公子哥儿,跟人换了些票,买了好些礼物给孙霞。罐头、点心吃的不说,还不知从哪里搞了点布票,从供销社买了件时髦的的确良白衬衫。 这可把孙霞高兴坏了,抱着常山激动得不行。等心情稍微平静些,孙霞也有些好奇:“你哪里来的钱?” 常山“嘿嘿”笑了笑,模棱两可地回答:“跟朋友捣鼓了点新鲜玩意,这才只是分红而已。底下起码还有这个数……”说着,他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百块?” 常山不屑一顾地说:“两千块!” “这……这么多!”孙霞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了嘴,拉着他到了没人的角落里,开始细细地问起来,“你这做的啥买卖?不是什么不好的吧?” 常山安慰她:“你放心吧,清白得很!再说了,我是那样的人吗?”说的那是一个正气凛然。 寡妇那点儿钱常山已经盘摸透了,布袋里包着的现金少说得有一千来来块,还有几个硕大的金戒指金耳环。常山摸了摸口袋里还剩下的一点钱,心里头呵呵直笑。 眼前的女人面色含春,肌肤似雪,有着闭月羞花之色,还是个黄花大姑娘。怎么着也不是那个生过孩子的寡妇能比的。常山把孙霞搂紧怀里,用着自己最温柔的语气说道:“小霞,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要说他对孙霞的心思,撇开利益不谈,也还是有那么一两分真心的。毕竟孙霞跟他认识过的女人都不同,有一种一眼看去就能感知的美好。这对于男人来说,是种致命的吸引力。 孙霞头抵着他的肩膀,浅浅地“嗯”了一声。 这会儿躺在躺椅上,常山回味着那天孙霞温软的唇瓣贴在自己脸颊的触感,脸色一片荡漾。心情也越发好了起来,两句歌词一过,到了副歌部门直接拉开嗓子高亢地唱了起来—— 而对门的寡妇家里,阿乔越想越不对劲。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摸出钥匙开了箱子的大锁,从最底下的衣服层里掏出布袋,仔细清点着里头的钱财。 钞票的数目没错,但是少了一个金耳环。她不死心地又仔细翻了翻,确实不见了。这可让她瞬间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金耳环虽然数量不重,可这是她结婚的时候外婆给自己的陪嫁,老人家直接从耳朵上摘下来的。这是老金子,是古董!阿乔一直都保存得很好。这怎么突然就不见了一只呢? “小宝!小宝!”她大喊起来。 小宝正撅着屁股趴在院子里看蚂蚁搬家呢,手里还拿着一根树枝挑拔着米粒,看着蚂蚁找目标找得晕头转向,笑得“咯咯”出声,压根就不理会他娘的叫喊声。 阿乔火大了,几步跨出房门,一把拎起儿子,“啪啪”就在他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凶神恶煞地说道:“你聋了啊?叫你干啥不做声?” 小宝愣了两秒,这才被屁股上火辣辣的痛意刺激得回过了神,张开嘴巴直接嚎啕大哭—— 这当娘的一看,立马有心疼了起来。阿乔把他抱紧怀里,轻拍着他的背,连忙安慰道:“咋又哭了呢?不哭了不哭了,是妈不好,妈不该打你的……”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14节 小宝闭着眼睛唰唰地流着眼泪,脚底下拼命地踹着她,想要挣脱开她的怀抱。 阿乔被他越来越大的力道弄得七摇八晃,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身形,急忙说着:“宝,别哭了!妈给你拿糖吃!” 一听“糖”这个字,小宝立马闭住了嘴,眼珠子乌溜溜地盯着阿乔,声音中还带着抽咽,“妈,你、你真有糖?” 阿乔和声和气地回答:“有!妈买了一罐糖呢!小宝不哭的话,妈就给你吃。” 小宝立马用袖子擦干眼泪,嘟着嘴巴说道:“我、我、我不哭了!要吃糖!” “真乖!”阿乔把他放到地上,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走进里屋,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大罐子,手往里头一伸,捏出了一粒水果糖。又赶忙盖上盖子,重新塞好。 这一幕,被偷偷跟在身后的小宝看了个一清二楚。他小小的手直接攥成了拳头,整个人气鼓鼓地吸着气。常爸说的果然没错!他妈买好吃的都是为了吃独食!不然为啥要藏得那么深? 第30章 “好吃不?”阿乔看着儿子把嘴里的糖块咬得嘎嘎响,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小宝点头,“当然好吃!妈,我能每天都吃两块糖吗?” “不行!”阿乔想也没想就拒绝他,“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小宝瞅了瞅他妈的脸色,“哦”了一句闭上了嘴。 难得儿子这么乖得没不依不饶,阿乔觉得欣慰之余又挺神奇,点了点小宝的鼻子,她问:“你咋没跟平时一样吵着要吃?” 小宝歪着脑袋想了想,带着童音回答:“常爸说了,小宝长大了要懂事一点。”虽然他不明白懂事是啥意思,但不跟他妈犟脾气总是对的。 这话听得阿乔心里一喜,常山竟然还真的教育起小宝来了。这是真准备把小宝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这么一想,阿乔整个人通体舒畅,跟吃了蜜一样甜。连着金首饰失踪的事儿在心里都淡了几分,她一把搂住儿子,狠狠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睡觉前,阿乔又想起无故消失的耳环,看着昏昏欲睡的儿子,喃喃自语:“难道真的是我丢了?”一琢磨,还真有可能。布袋子前些日子破了洞,等她发现的时候钱都露出了角,说不定就是这个时候让耳环掉进了箱子里。这箱子又存放着不大穿的衣服,要收拾也挺麻烦的,等过些日子打扫的时候再说吧。 这么自我安慰下,阿乔勉强定下了心神。转念想到常山,嘴角又溢出幸福的笑容。 …… 同住的人都发现常山最近好像富裕了不少,华子烟抽了一包又一包,连酒都换上了茅台,看得一众人眼馋不已。 “老三,山哥最近钱很多啊?”院子里,两个人缩在一边窃窃私语。 叫老三的四下看了看,嘴巴凑到他耳朵边嚼着舌根:“前几天有人看见山哥去黑老四那儿了,说是卖了个金器。” “不能吧?山哥一个大男人哪里来的金器?” 老三摊了摊手:“这我哪知道。我只是听人说了这么一嘴。行了行了,别八卦了,山哥都朝咱俩看过来了。”老三朝着常山抬了抬手,算是打了声招呼。 常山压根不知道这两人在议论他,他就是想显摆一下,“你俩干啥呢?还不赶紧过来喝两口?” 老三堆起笑:“就来就来。”说着,拉了拉旁人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叮嘱他,“这事儿你可别在外头乱说,要是山哥知道指定得生气。”一生气,他们这蹭吃蹭喝的日子不就没有了吗? “知道知道。”对方频频点头。 可就这信誓旦旦的保证,隔天就在两瓶猫尿下,吐了个一干二净。把消息透露出去的,不是别人,正是老三本人! 老三大名李明,老家在东乡西边的李家村,是村里第一个凭自己本事到县城水泥厂工作的人,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临工。 “你们都不知道,就我们那院里的常山!那可是这个……”他抿了一口酒,对着桌子边的人竖起大拇指。 “咋说?”有人好奇地问。 老三“嘿嘿”一笑,面上露出一丝邪笑,搭住旁边人的胳膊,口沫横飞地说道:“他本事大,一头追着咱孙厂花,一头窝在寡妇的怀里……”这一众汉子但凡说起女人吧,兴致就无比高昂,立刻就来了兴趣。 “寡妇?你们对门那个?”汉子们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纷纷露出色眯眯的笑容。 老三眉毛一挑,“那可不!每到礼拜三礼拜五的时候,寡妇家的门都开着一道缝。常山啊,就从这缝里悄悄地钻进去……”说着,自己都嘻嘻笑起来。 在场的众位哪能听不出他话里有话,这下脑袋里可都是浮现连篇,画面迭荡—— “最关键的是——”老三又倒了一杯酒,“啧啧”了两声。 旁边人立马推他:“啥?你就别吊我们胃口了!一次性把话说完呗——” 虽然经过酒精的浸泡,老三的脑袋迷迷糊糊的,但他依稀记得有的话不太能说。在反复的思想斗争以及众人的催促他,他晃了晃头,嘴巴快了那么两分:“寡妇有钱!” “嘿——这有啥的,谁家还没点积蓄来着?乔寡妇丈夫死的时候厂里可是发了抚恤金的,就是看她一个女人带着儿子不容易……”有了解事情的开口了,这有啥大惊小怪。 “不、不是!”老三按住他的手,眼底迷离但是表情异常认真,“是常山偷寡妇的钱!” 这话一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了。 “老三,话可不能乱说。” 老三梗起脖子,脑袋上青筋冒起,嘟嘟囔囔地说:“谁瞎说了?我亲眼看见的!他、他让寡妇家的儿子偷了金子,到黑老四那儿卖了……”这后边的话声音有点低,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只让人听了个大概。 这本就是酒桌上的风言风语,老三这人惯会说些捕风捉影的闲话,没听清的一笑而过,听清了的也大多没太往心里去。 但无风不起浪,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像是个无底洞一样,越往后越掌控不来…… 又隔了没两日,常山把小宝叫到屋子里,照例摸了几颗糖给他。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常山的眼神逐渐加深。 他搬了张凳子坐到小宝对面,摸了摸他的小脸,粗粝的指腹在小朋友柔嫩的肌肤上印上浅浅的红痕。他的声音中仿佛带着魔力一般,小声地说道:“小宝,你想吃饼干吗?” “饼干是什么?”小宝仰着脸问。 “就是很好吃很好吃的东西,脆脆的,上面还撒着糖分……” 小宝立刻点头:“我要!”他最近在常山这儿可是吃到了许多新奇的东西,小肚子每次都吃得滚圆才回去。 常山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马装出可怜的样子:“可是饼干很贵啊,要很多很多钱才能买到!” 小宝想也不想直接回答:“有我妈的耳环贵吗?” 常山心头一喜,面上不露声色地点头:“有!一包饼干就要一只耳环呢!” 小宝懂了,小大人似地抹了抹嘴,俏生生地说道:“明天我把我妈的耳环给你,常爸你去给我买饼干!” “好嘞——”常山大掌一拍,面露笑颜。 第31章 老三这酒一醒,压根不记得自己说过了什么,还喜滋滋地沉浸在独享秘密的喜悦中,压根不知道,有心人早就把这些消息似是而非地传了个遍。老 “南州?这个点儿,你来找你爸?”中午是厂子惯例的休息时间,有不回家的工人在食堂吃过了饭,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晒太阳打着瞌睡。见白南州胖乎乎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眼尖地叫了起来。 白南州朝着几人鞠了个躬,叫了几声“叔叔”“阿姨”,白胖的手抹了一把额头细密的汗珠,腼腆地笑着回答:“对,我来找我爸。” “厂长跟王秘书好像出去了,要不你先坐一会等一等?”工人们热情地拍了拍身边的台阶,扭动着屁股给他让了个位置。 白厂长家的公子书读得好,人还有礼貌。厂子的工人都还挺喜欢他,回家了也拿他给孩子当榜样。 白南州瞅了一眼紧闭的厂长办公室大门,犹豫了几秒,断然走了过去,加入了工人们的行列。 工人们脸上的笑容更加耀眼起来,当然也并不会因为身边坐了一个半大的孩子,就停止自己的八卦。 “你们听说了吗?东边胡同里的寡妇,看上对门的年轻人了!”有人嗑着瓜子,神神秘秘地说道。 这年头,你说国家大事重要嘛?那确实挺重要的。但跟情情爱爱的八卦新闻一比,国家大事都得往边上靠靠。这瞬间就让所有人都来了兴趣,赶紧凑上头来,就怕错过了什么好新闻。 白南州的耳朵竖了竖,不自觉地就往人堆里挪了挪。 “哎,你是说隔壁厂里前年死的老罗婆娘?” 先开头的人点了点头:“那可不就是她!那婆娘,早先看着就不是个安分的。也就老罗宝贝的不得了,这老罗才死了几年啊,就紧巴巴地要投奔其他男人的怀抱……”嘴上说着,脸上可尽是鄙夷。 “就是就是。”边上的人跟着一起露出嘲讽的表情,又问,“那新对象是什么来路?你知道不?” “老常家你们知道不?”这人瞟了其余人一眼。 众人愣了愣,倒是其中一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怪叫了起来:“到申城去的老常家?” “嗯,就是他们家的小子常山!老罗家对门不就是老常家的祖宅嘛,这些年找人帮他们租了出去。常家小子回来了,就收了一间主屋回来自己住着。”八卦之魂让这人对着常家的事摸得一清二楚。 白南州接过坐在旁边的阿姨好心递过来的一把瓜子,摸了一粒放进嘴里,“咔嚓”咬开壳,继续听他们说话。 “这老常家那会儿走的时候可牛气了,狠话都放了出来,说什么申城是大城市,东乡这个小县城是留不住他们的。东乡咋地啦?咱这儿啥都有!几个厂子效益一年比一年好,出产的商品广销各地!” “呵——这常家你们还不知道?那会儿打仗的时候咱村子里所有人家都抵死不从,不就他们家当了汉奸!我说这常家啊,就没个好人!” 这一吐槽,倒是把常家的底都掀了个遍。白南州也没想到,常家这趟水还挺深的。 “但是我看常山不错啊,长得人高马大的,相貌又俊。或许是真心想跟老罗家的媳妇过呢!一个女人带着那么小个孩子,想找个人倚靠也是情有可原嘛!”有女职工感同身受,开始替寡妇说起好话。 紧接着有人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说道:“我看你平时跟老罗家媳妇走得近,真把她当朋友了吧?咱们现在虽然是新时代了,可戴孝三年不改嫁也是传统。这才第二年,就这么耐不住性子了?” 女职工闻言面色一晒,低着头不说话了。 这人又说:“如果这两人来真的,那也就算了。可你们知道不知道,常山这臭小子可在追咱们的厂花呢!我可是看见好几回了,逢到孙家丫头下班,常山就在门口等着。两人骑着车你侬我侬的。还有……我可是听人说了。常山跟老罗媳妇高上,就是为了她手上的钱!” “老罗的抚恤金?” “那可不——那会儿听说也有将近一千块钱呢!隔壁厂子也是大手笔,又念及老罗是厂子的老人,给的一点不含糊。” 一千块,这哪怕在白南州听来,都是一个巨大的数目了。他只知道常山跟寡妇有染的事,倒没想到中间还存着这份关系。他刚想开口,又听见八卦佬开口了。 他朝着几人招了招手,等大家把耳朵凑近了,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前几天跟常山一起住的老三看见他拿了个金耳环去找了黑老四,你们说,这金耳环是谁的?” 众人抬头看他,面上皆是心照不宣。 有人酸不拉几地说起来:“哟~这老罗媳妇是把钱都用完了?都把首饰给小白脸了?” “呸——你羡慕?你羡慕你也去她门前走一圈啊,看她看不看得上你!” “瞎说什么呢!寡妇门前那是能随便去的嘛!” 这争吵间,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白南州跟着咧开了嘴,眼底却是精光闪过。 孙珊说得没错,这件事里头的主人公们才是关键。寡妇阿乔,才是他们手上最大的杀手锏—— 他“嚯”地站起来,直接往外跑去。这带起的风声让围坐着的几人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不见了他的身影—— “这孩子,不是说要等厂长的吗?” …… “孙珊!孙珊!”白南州站在孙家楼下大喊起她的名字。 孙江探出脑袋,吧唧了两下嘴:“白哥?我姐不在家——” “她去哪儿了?”白南州着急把情况告诉她。 孙江指了指远处,心里不是滋味:“估摸着在甘蔗垛上坐着呢!她说她心烦的时候都会去那儿——白哥,你有啥……”话还没说完,就见白南州一个调马回枪,扭头就跑。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15节 “一个个的,咋都这么心急呢?”孙江摸了摸脑袋,有气无力地回到屋子里,继续面对三姐给他布置的“滔天”作业…… 第32章 “哎……”孙珊叹了口气,翻了个身,紧跟着又叹了一口气,“哎!” 烦死了烦死了!她重重地瘫在甘蔗垛顶上,手脚四仰八叉。蓝天白云下的东乡依然风光秀丽,可这往日里最得孙珊心的风景也不能缓解她内心的烦躁。她又唉声叹气了好一会,无奈地闭上了眼开始假寐。 白南州找了好久都没发现她的身影,在田埂上跑了一大遭,累得撑着大腿俯着腰直喘粗气。 “孙珊……你在哪儿啊!”他擦着汗一屁股坐到田埂上,喃喃自语。 咦?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孙珊“唰”地睁开眼,半直起身子往下看。就在甘蔗垛的正下方,坐着一个略显宽阔的身影…… 她疑惑地喊道:“白南州?” 白南州瞬间抬头,一缕阳光照射在小姑娘干净的脸上,把她整个人都染成了澄金色,熠熠生辉。而孙珊一双漆黑的眸子,晶亮地看向自己,一时让白南州的心跳都停了几分。 孙珊挪到边缘,探出半个身子问道:“你咋来这儿了?” 白南州吞了吞口水,定了定神,向她招手:“我有常山的最新消息。” “那你上来说!” 上去啊——这恐怕有点难度……白南州看着不算太过结实的甘蔗垛,尴尬地摇了摇手,后退了两步。恐怕他刚踏上去一步,这玩意就要摇摇欲坠了。 “那我下来!”一看他为难的神情,孙珊果断地说道,顺着边缘的踩脚处,一骨碌地就滑了下来。 拍了拍身上粘上的细碎枯叶,她又问:“常山怎么了?” 白南州告诉他:“常山脚踏两只船的消息在水泥厂可是传遍了,恐怕也只有你姐被蒙在鼓里了。再有,常山不是跟寡妇在一起吗?有消息说,他是为了寡妇的钱。” “嗯?”孙珊鼻子一皱,拉过他坐下,“你给我细细说说……” 孙珊的记忆里,常山只是欺骗女人的感情。这人说到底就是好色,喜欢彰显自己男人的魅力。不论是她姐也好,寡妇也罢,还是后头又被他欺骗的姑娘,最多也就是失了身伤了情,倒是没听说有过什么钱财纠葛的。 难道这一世事情的发展超过了原本的幅度?因为孙家的阻挠把常山所有的劣根性都激发出来了? “这样啊……”听完白南州的叙述,孙珊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你有空没?咱俩一起去趟县城的寡妇家?” “我?”白南州指着自己的鼻子,觉得不可思议,吞吞吐吐地嘀咕,“我陪你去……这不太好吧?” “这有啥的?难道你也跟那些人一样,觉得寡妇的大门上不得?”孙珊睨了他一眼,撅起嘴。 白南州连忙摇头,“那倒不是……”他只是觉得,孙珊信赖他的样子,让他既带着一点惊讶,又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甜蜜。这么多年,他一直受着别人的打压,除了弟弟之外似乎没有人会这么依赖他。孙珊……就是特别的那一个。 此刻的白小胖子胸中激荡油然而起,隐约间竟多了一份男人的责任感。 “成!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他握了握拳头,说话带上了些气势。 …… 李珣原本是想出来寻清净的,正当他窝在甘蔗垛里头睡得香的时候,耳边嗡嗡嗡地不停地有人说话的声音,吵得他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还让不让睡了!”他一下子竖了起来,捂着耳朵埋怨道。咋跟苍蝇一样讨厌呢,要说话不能去别处啊? 于是带着起床气的李公子“哗啦”一下扒开虚掩的枯枝,对着外头就大喊:“滚远点行不行?整天的扰人清梦——” 对话声瞬间静止。 四目相对间,孙珊和李珣都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 “你怎么在这?”还是孙珊先回过神来,皱着眉问道。 冤家路窄啊——李珣心里头叫苦不迭,怎么到哪儿都能碰到她呢! 还有那个小胖子!咋现在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孙珊旁边?李珣顿时也不知道哪里冒出的酸意,嘴巴瘪了瘪,阴阳怪气地出声:“白南州,你咋在这?” 孙珊一步挡在白南州跟前,叉起腰:“你问他干啥?我问你,你偷听我们说话了?” “谁偷听了?明明是你们打扰我睡觉了!”听听这是什么话?哦,合着他李珣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在这儿就是听人墙角的?想到这里,他又不是滋味起来,“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坏吗?” 苏珊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可不。” 好吧——李珣泄气地垂下肩膀,暗地里叹了一口气。看着孙珊气势汹汹的样子,也不想再跟她争论,挥了挥手准备继续窝回去睡觉。 电石火花之间,他突然想起半睡半醒间听到的几句模糊的话。其中夹杂着几个熟悉的词“常山”“寡妇”,又有什么“去家里”啥的。 他转了转眼珠子,刚调转的脚尖又重新挪了回来。磨磨蹭蹭地饶过孙珊来到白南州身边,小声地问:“你们准备干啥大事?” 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带上我一起呗!” 白南州想也不想断然拒绝:“不行。” “咋不行?咱俩可是握手言和了,前几天都说了以后就是兄弟了!你的事儿我能袖手旁观吗?”见白南州依然不松口,李珣咬了咬牙,放出狠话,“你要是不带我,我就去告诉你们家长!我可是听了个七七八八,你跟孙珊,要去找常山的……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被白南州一把捂住嘴巴,箍住了脖子。急得李珣连忙大力打着他的手臂,让他放开。 这一幕,出奇的相似。不过对象来了个地兜天换了个儿,如今受压制的反倒成了李珣。 “你、你、你真下杀手啊——”捂着脖子拼命地干咳着,李珣跪倒在地上指着白南州怒骂。 白南州抱着胸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依然透露着凶光,好像一言不合又要大干他一场一样。 吓得李珣连忙投降:“哎哟!不告诉家长,我不打小报告还不行吗!”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小白跟孙家丫头在一起呆的日子长了,咋也学会了这丫头的暴力呢! 这时候,沉默已久的孙珊开口了:“你真的想跟我们一起去?” 李珣眼睛一亮:有戏! 第33章 李珣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不记仇地拉过白南州,又想伸手拉孙珊的胳膊,被小胖子双眼一瞪,悻悻地缩了回来。 “不动手,不动手!”他连忙跟白南州解释。 白南州不想看他没脸没皮的样子,直接问起孙珊:“你咋又让他加入了?” 在常山这件事上,孙珊纠结着如何让孙霞的伤害降到最低。但是她忽略了一点,被常山祸害的,不仅仅是孙霞,还有这个叫做阿乔的寡妇。 白南州的话点醒了她,如果仅仅只是欺骗感情,那常山这人姑且只能算渣。但是还想骗财,这就是个人渣了。 寡妇死了丈夫又独自带着孩子的遭遇让孙珊感同身受,她在前世虽然有老公,可那个男人跟死了也没差多少。女儿基本都是她自己拉扯大了,个中艰辛,真是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深有体会。 孙霞这才只是跟常山牵牵小手亲亲小嘴的地步,与寡妇失身又丧财的命运相比,真就是毛毛雨。 所以寡妇家一行,要去,也必须去! 但是—— “李珣,你真的想要帮我们?”孙珊沉静地看着他问。 李珣毫不犹豫地点头,一脸期待:“当然!助人为乐……”乐后面是什么来着?一时间他有些卡壳,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讪讪地朝着她笑了笑。 孙珊“嗯”了一声,“还真有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你能完成吗?”在这个年代,黑白电视里都是各种歌颂祖国的电影电视,大人小孩看得津津有味,自然也学了其中不少的语句。 果不其然,李珣条件反射地立正敬了个礼,声音高亢而洪亮:“保证完成任务!” 站在一边的白南州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跟着孙珊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个二货,估计被人卖了都要帮人数钱呢—— …… 邹淑梅觉得三女儿最近有点不大对劲,往常最恋家的人这会儿比孙江还不着调,成日里就往外跑。这一走,就是到老晚才回家,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碗里的饭扒拉了半天了,一粒米都没进嘴里,撒了桌子好大一圈。 “孙珊。”她用筷子屁股敲了敲桌子,却发现对方根本连眼皮子都没抬。 她加大的音量:“孙珊,给我好好吃饭!” 这平地里的一声惊雷,把孙珊吓了一大跳。她眨了眨眼睛,好不容易把视线对焦到母亲脸上,就见她早已带上了愠怒,眼神不善地瞪着她。 她再低头一瞧,这米粒都能蜿蜒成一条长龙了,也不怪她妈生气了。吐了吐舌头,连忙用筷子拨了拨重新拢回碗里,这一回,确实是认认真真开始吃饭了。 “姐——”趁着邹淑梅洗碗的功夫,孙江又腻歪到孙珊身边,无辜的大眼睛拼命地朝着她眨啊眨。 孙珊一阵恶寒,抹了抹手臂上生起的鸡皮疙瘩,把他的脸朝外推了推:“有事说事,别装可爱。” 孙江先是扭头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里头淅淅沥沥的水声此起彼伏,他索性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你跟南哥、珣哥商量啥呢?” “没啥。”孙珊瞟了他一眼。这家伙,指定又躲在哪个地方偷看他们了。孙珊就纳闷了,要说上一世吧,也没见着孙江好奇心这么重啊。咋重生的这一世,处处都跟以前有着迥然的差异呢! 孙珊百思不得其解,孙江也气得牙痒痒。以前三姐可是什么话都跟他说,没有任何隐瞒的。如今三姐身边多了南哥,连着珣哥现在都巴巴地往她身边凑,姐姐往日里投在他身上的关注度瞬间减少了大半。 而且三姐还拼命给他布置课外作业! 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孙江不是滋味,也隐隐产生了危机感。大姐孙霞冷漠,二姐孙梨温柔,只有三姐对他才是热情。别看孙江年纪小,可他到底还是最敏感的那个。 想到这里,孙江就有些伤心,他黯然地半垂着头,喃喃问道:“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孙珊翻着书页的手一顿,斜着眼看了他一眼。昏暗的灯光下,少年的脸上带着落寞,这跟他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可完全不一样。她索性合上了书,转到跟弟弟面对面的位置,柔和问道:“怎么这么说?” 孙江撇嘴指控她:“你现在都跟别人好了!”哪里有空理你可怜的弟弟—— 好家伙!这是见着她跟白南州他们凑在一起,眼皮子浅了?孙珊没忍得住,嘴角弯了弯。 这下,孙江更是愤怒了:“你看!你还笑我!”说着,气得直接拔腿就要走。这天是没法聊了,他姐就是不爱他了!孙江潜意识里有了深刻的认知…… “哈哈哈哈……”孙珊一手拉住他,一手哈哈大笑,见他铆足了劲挣扎,只能站起来把他摁回椅子上,抓住他的两只爪子让他不要跟条毛毛虫一样乱扭。 好不容易停住了笑,她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捏了捏少年带着婴儿肥的脸蛋:“你可是我弟弟,我不爱你还爱谁啊?” 孙江心里一喜,还要装模作样地做鬼脸,没好气地回答:“那不还有白哥呢?再不济,珣哥也成啊!”这一说,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劲了,眯起眼咬牙切齿地低吼,“你不会也跟大姐一样谈恋爱了吧?!” “想什么呢!”孙珊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被他气笑了,“我才几岁啊就谈恋爱?” 也对。孙江摸了摸脑瓜子,这既然不是谈恋爱,他们几个人老凑在一起干啥?少年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终于恍然大悟:“哦——你是不是要找常……” 这才刚吐了一个字,就被孙珊牢牢捂住了嘴,朝着他拼命地眨起眼来。 不知何时,厨房里的水声早就悄无声息地停歇。而邹淑梅,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房门口,半靠在门框上听着姐弟俩的对话。 早在母亲走过来的一瞬间,孙珊的余光就瞄到了。也就是孙江这个傻子后知后觉的不知情。原本所有的对话内容都在自己的掌控范围内,母亲要听就让她便是。谁知道这个臭小子忽然搞了个神来之笔,说起常山的事情…… 这真是让孙珊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能捂住弟弟的嘴让他安静片刻。 “说啊?咋不继续说下去了?孙珊,你把弟弟放开。”邹淑梅还是那个悠闲的姿势,示意孙珊放下手,又转向孙江,问道,“你姐准备去找谁呢?”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16节 第34章 孙江小心翼翼地瞟着脸色不明的孙珊,两颗大门牙咬在下嘴唇上,整张脸皱成一团。他特意侧了侧身子,避开母亲的视线,朝着孙珊使眼色,又无声地做着口型:咋办? 孙珊捏了他一把,先对着邹淑梅堆起笑,打着哈哈:“妈——这不是我们姐弟俩在说笑呢嘛!我最近功课可忙了,连跟孙江玩的功夫都没有。孙江,你说是不是?”说着,脚尖轻轻地踢了踢弟弟。 孙江连连点头:“是是是!三姐可用功了,她说她瞧不上厂里的初中,想去县城一中上学。妈……你瞧,她都还强迫我读书,说以后让我也去……”他这番话可是丝毫不掺假,他姐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非要舍近求远上县一中。 邹淑梅睨了孙珊一眼,有些诧异:“真的?” “嗯!我是要上县城一中的。咱糖厂虽然学校也还行,但我听白南州说了,他们学校的老师都是从大城市过来支边的,那见识和学识都不是一般人可比拟的!妈,我听广播说,过不了几年可能就要恢复高考了。我……”孙珊坚定了信念,继续说道,“我想考大学!” 这回,不仅邹淑梅对她刮目相看,连着孙江都震惊地侧着脸瞧他,面上一片崇拜之情。大学哎——那对于孙江这个小学渣来说,真就只敢在梦里做一做,平时连着想都不敢多想一丝。他姐果然是女中豪杰,竟然想当他们老孙家第一个大学生! 虽然孙国良是个大老粗,但邹淑梅从小是在私塾先生教育下长大的。再看邹家兄弟,个个都是人中龙杰。在读书方面,她的教育理念和孙国良的完全不同。她希望子女多读书,这样才能看到更广的世界。而孙国良嘛,思想保守老旧,觉得没文化能用力气干活也能赚钱。 “既然这样,那你好好看书吧。”邹淑梅瞬间缓和了语气,又瞪了一眼不成器的孙江,“你跟着你三姐好好学学,别整天尽想着玩!” “知道了……”在邹淑梅带上房门前,孙江弱弱的声音有气无力地传出…… 等到“咚咚”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又听见大门关合的声响,姐弟俩终于集体吁了口气。 孙江瘫倒在孙珊的下铺上,浑身精疲力尽,甩了甩腿,他抱怨道:“妈咋喜欢偷听人说话啦?” 孙珊白了他一眼:“那明明是正大光明的听——” “姐!”孙江有些愤怒地挥了挥拳头,小声嚷嚷,“你要搞明白,咱俩才是一伙的!我这刚刚帮你度过了老妈的盘查,你就落井下石,不兴你这样的啊!” 孙珊见他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样子,手指握掌成拳在半空中对着空气挥舞,“扑哧”笑了起来:“那你要我怎么谢你?”她调皮地问道。 提到谢礼,孙江顿时来劲了。他哧溜从床上跳起来,飞快地蹿到孙珊面前,腻腻歪歪地蹭着她的肩膀说道:“谢就不必了。姐,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要去找常山的麻烦?” “不是——”孙珊否认。 可是孙江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他对自己姐姐还是挺有认知的,越是矢口否认越是心里卯着大主意,所以他继续死缠烂打:“我才不相信你呢!你要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南哥和珣哥……”一说完,跳下凳子就想往外跑。 “说没有就是没有,你问谁都没用。”孙江的手都搭在门上那么久了,丝毫没有拉门的动作,这就是在狐假虎威套着孙珊的话。孙珊可不会上当,瞟了一眼无情地回答。 这下又把孙江气得直跺脚。过了片刻,他拍了拍额头,偷偷地捂住咧开的嘴。不说是吧?那他就偷偷跟着呗…… …… 翌日上午,白南州和李珣准时等在了秘密基地。 看着手长脚长的李珣,白南州默默地对比了下自己肥壮的四肢,顿时有些自卑。昨天夜里,他爸跟他妈又是狠狠地吵了一架。也不知道是为啥,吵着吵着就开始进行人身攻击了。连带着白南州都没逃得过,被母亲归类为父亲一帮狠狠地骂了一顿。 “你在副厂长的位置上乐呵得不行,你看看人家老李!多少年前就是正厂长的位置了!早知道……早知道……”白妈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地抹起眼泪。 白厂长冷笑了一声,说出了她的心声:“早知道你那时就选老李了是不是?” 站在一旁的白南州心里一惊,飞速地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是!我那时候就应该选老李!我跟美分两人,从小就被拿来比较。现在她在糖厂呼风唤雨,见了她都得尊称一声‘厂长夫人’!可我呢?你名头上是水泥厂的副厂长,可连个房子都没分到,住的还是用我的名额分的房子。你说我丢不丢人!”白妈妈哭诉着。 她这番话让白厂长脸立刻阴沉下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竟不知道,你这么的虚荣……” 白厂长向来是个和蔼可亲的人,也从不说重话。但此刻他心中满是失望,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跟妻子多言。 “爸,妈她不是那个意思……”阳台上,白南州看着抽闷烟的父亲,喃喃地开口。 白厂长一口气把剩下的烟尾巴吸完,这才回头看着儿子。不知不觉间,孩子都这么长这么大了。他心疼地拍了拍白南州的肩膀说道:“你的日子也很难过吧?” “没……” 白厂长制止他的话:“别替你妈辩解了。她能在我面前说这番话,平时肯定没少在你们面前说。你……长得最像我,肯定要受到牵连。” 白南州不自觉地就抿住了唇。白家跟李家,明明就是没有太多交集的两个家庭,却生生这么被联系到了一起。原本他是怨恨的,不论是母亲还是李珣,这两个人都好像是他人生中的魔鬼一样。 但现在,有一个人把他从深渊中拉了出来,让他能够正视自己,也正确地看待他跟李珣之间的问题。 说到底,这也就是脑袋空空,绣花枕头一包草的木讷小子。 “瞧啥呢!我脸上有脏东西?”嘴里嚼着狗尾巴草,李珣伸手在白南州面前摇晃着…… 第35章 “妈?妈?”孙珊朝着屋里头喊了半天,没人答应。她不放心地又各个房间寻了一遍,整个家里除了她跟孙梨之外,没有任何人。 孙梨从房里探出脑袋,问道:“你也要出去吗?” “昂,我约了人去甘蔗地玩。” 孙梨看了一眼刚翻开两页的书,咬了咬嘴唇,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道:“妹,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怕她不答应,又说道,“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孙珊思想斗争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成!你跟我一起去吧。” 走到半路,孙珊才说了即将要去县城的事情。孙梨停住脚步,看着她愣出了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问道:“就、就咱们俩吗?” “还有白南州和李珣,这两人你都认识不是?”孙梨的性子比较软,是个典型的江南姑娘,平时说话就细声细气的,胆子还有点小。要是孙珊把等会要去做的事情完完全全跟她说明白,她指定脚都得软了。 孙梨在脑海里思索了下,回答:“白南州是水泥厂白厂长的儿子,李珣……不就是三妹你打的那个人?你咋跟他混到一起了?你不怕他揍你?”这两人跟孙梨同岁所以印象深刻,特别是李珣,家里头的关系不说,这跟三妹也算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吧? 孙珊挥了挥手,浅浅一笑,挽住孙梨的胳膊拖着她往前走:“二姐,这不都是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嘛,过了那一茬不就又好了嘛!快走快走,别让人家等急了——” 甘蔗垛前,白南州跟李珣面对着面,眼瞪着眼。 李珣揉了揉睁得时间过长酸涩的眼睛,吧唧了两下嘴,有点不耐烦地问:“孙珊咋还不来?小白你看看时间,是不是过了……” 白南州有块手表,是过生日的时候他远在羊城的叔叔寄过来的,不是重要场合他都不会戴在手上,就怕磕了碰了弄坏了心疼。尤其是上学的时候—— 白南州悄悄地瞟了一眼挥着手赶蝇虫的李珣。要说学校里最要防的就是他! “还有五分钟,应该快来了……”手指推着表盘往衣服袖子里藏了藏,白南州回答道。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走来两道纤细的身影—— 他刚想叫她们,李珣好死不死又在旁边开口了:“不说好就咱们三人去的吗?咋又带了个丫头过来?” 糖厂到县城的距离不算远,走路的话勉强也就二十来分钟。这一路上,李珣的话匣子就没停过,一会儿说县城他熟悉得不得了,一会儿又说自个儿的小弟在哪条街上是街霸。听得白南州的眉头就没松开过,直摇头。 孙梨在后头拉了拉孙珊的胳膊,小声地说道:“能不能让他闭上嘴啊?我耳朵都疼死了——” 孙珊忍着笑悄悄跟她咬耳朵:“二姐,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吹牛逼!你瞧,不管哪个年级段的雄性动物对这项活动都是乐此不疲……” 听得孙梨连连点头,不停地附和她:“就是,就是。” 而就走在她们旁边的白南州真的无力地想对天翻白眼。咋一棍子打死一片人呢?他就不喜欢吹牛逼啊——为了树立男性同胞在女孩子心中的形象,小白同学觉得无法再这么隐忍下去了,几个箭步上前,一下子跳到了李珣的背上,两只手紧紧地捂住他的嘴…… “扑——”纵然人高马大也抵挡不住突如其来的巨力袭击,李珣脚底一个打滑,瞬间吃了个狗吃屎。要不是嘴上那一双手,恐怕此刻的他,吐都吐不完口中的泥巴…… …… 寡妇阿乔这下是完全能确定,家里遭贼了! “我的钱!我的金子!”她看着整整缩了一半水的布袋,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好半晌又咬着牙骂了起来:“哪个天煞地做的好事!要是被老娘逮到,非要剁了他的爪子不可!” 抹了把泪,她把布袋里的东西全部抖出来,开始仔细地清点起来。这一数完,心又疼起来了,拍了大腿叫道:“这可是我的血汗钱啊——”原本还有一千多块的现金,现在就剩了寥寥的五百来块,少了一半不说,连她的金戒指、金耳环都不见了!这可是黄辣辣的金子啊! 她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把眼泪就往大门口冲,嘴里念叨着:“报官!我要让警察把那该死的小偷抓去枪毙……” 这才刚拉开门,就跟差点跟人撞了头。 孙珊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在白南州的搀扶下稳住了身形。两人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倒在门板上的女人。她眼眶发红,脸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泪痕,头发凌乱,神色很是慌张。 孙珊的视线转向她手里紧紧攥着的一个黑色布袋,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阿乔被门板的力量冲撞了一下,还有些晕乎着没回过神来。好不容易把目光对向来人,见是两个陌生的半大孩子,顿时不悦起来:“你俩干啥呢!咋随便就往人家里来?” 孙珊站稳身子,朝前走了两步,露出笑容看着她,礼貌地问道:“请问,这是乔阿姨的家里吗?” 阿乔眯起眼,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警惕地反问:“你是谁?我不可不记得我有这么大的外甥女……” 孙珊扭头看向白南州,见他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看来,这个女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阿乔了。 “乔阿姨您好,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孙珊,住在东乡第一糖厂。初次见面有些冒昧,但是我来找您,是为了我姐姐……”小姑娘口齿伶俐地说道。 阿乔蹙了蹙眉,抓着门边缓缓站直身体。女人姣好的曲线在这一刻一览无遗,连着孙珊都看得有些呆愣。她长相本就中等偏上,傲人的身材更是让她透露出成熟女人的韵味。 难怪……常山要忍不住…… “我不认识什么姓孙的,你怕是找错人了吧?我这会儿有事,可没工夫跟你多耗时间!小孩——你赶紧走吧!”阿乔翻遍脑海也想不起来姓孙的人家,这会儿她着急去报案,当即就下了逐客令。 孙珊依然还是那副宠辱不惊平平淡淡的样子,只是眼神瞟了一眼寡妇家对面紧紧掩住的大门,嘴唇稍稍上扬,泛出了个讽刺的笑意。 “乔阿姨,我姐姐的名字叫孙霞,可能您也并不熟悉。但有一个人您肯定认识,那就是我未来的姐夫——常山!” 阿乔套着门锁的手瞬间顿住,整个人僵直在了原地。她霍然抬脸,眦目欲裂地问道:“你说什么?谁是你姐夫?!” 第36章 此地虽然是县城,但阿乔家的房子还是老式的一进院。绕过大门后不算宽阔的天井,才能进入里屋。屋子倒是有几间,大概是因为寡妇的缘故,怕人住得多了说闲话。也可能是阿乔不算太缺钱,就那么空着放些杂物。 孙珊跟着阿乔进了屋,默默地打量着情况。这就是七十年代一个很普通的农民家的房子,还没有职工楼的一半先进,好在寡妇的手脚利落,收拾得妥妥当当。一眼看去,倒也算是个干净人家。 “坐。”阿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指着长板凳说道。 孙珊摸了摸鼻子,拉着白南州一同坐下。就这么面对面的,气氛极度尴尬。 阿乔的心脏一突一突的,小姑娘乍一出口的那番话确实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但后来一想,这孙霞……莫不是水泥厂的漂亮姑娘?她心放了半截。常山说过,他对那个姑娘只是表面功夫。 但这回人家家里人都找上门来了,阿乔隐约也觉得,可能事情的真相并不像常山说的那么简单。眼下时间还早,她倒也不急着去派出所了,只想弄明白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猫腻,也好让自己真正安心。 她脸上的情绪波动有些明显,被孙珊尽收眼底,小姑娘瞬间就露出了几分同情的眼光。 “你说常山是你姐夫?”琢磨了半天,阿乔终于忍不住开口。 孙珊装作天真烂漫地朝着她笑:“对啊!常大哥前些日子都来我家吃饭了!乔阿姨,常大哥没跟您说吗?” 阿乔放在桌上的手一瞬间收紧,眸子里尽是不可思议。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起来,嘴唇动了又动,勉强才开口:“他……他没跟我说过。” “乔阿姨,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您打听一下常山大哥的。他为人咋样啊?是不是跟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孙珊知道她已经起了疑心,一连几个问题接着问,见她咬着唇不回答,又笑了,“您这不是住他对面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了解肯定多嘛……” “这……这我还真不清楚。”阿乔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她的手慢慢从桌面上滑下落到大腿上,指尖掐进掌心中,已经开始起疑。 孙珊瞟了桌下一眼,决定来个狠的:“不能吧乔阿姨!我哥哥在县里头上学,他可是听说您跟常大哥的关系不一般啊……”这个“啊”字,尾音拖得老长,颇有一副了然于胸的掌控感。 阿乔猛然抬头,这小姑娘的脸上依然笑容满满,可幽深的眼底又带着说不清的揶揄。被这样的目光看着,阿乔觉得自己好像无所遁形,整个人被扒光了置于阳光底下一样…… 她连忙开口斥责她:“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我可是个寡妇,咋能跟别的男人有关系呢!”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17节 “乔阿姨您别生气,我这不是也是听别人说的嘛!”白南州适时地开口,他本就长了一张娃娃脸,又肥嘟嘟的,看着就不是精明的人,说话的时候又笑呵呵的,给人一副憨厚的样子。 阿乔的表情顿时柔和了几许,但两人上门说的这些个事儿又让她着实尴尬。她只能答非所谓地说着:“对门住了好几个人呢,我咋知道你说的哪个!” “就高高壮壮浓眉大眼,长得最俊的那个!”孙珊连忙给她描述,“他可疼我姐了,前段日子还送了我姐好些礼物,还有一件的确良的白衬衫呢!可把我姐美坏了!” “什么?的确良衬衫!”阿乔尖叫了一声,再也忍耐不住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骂道,“用老娘的钱泡妞,真是能耐了!” 这会儿她要再不明白就是个傻子了。常山前脚从她这儿拿走了两百块钱,后脚就送人姑娘礼物。说什么打点领导、安排工作想必都是他说的谎话,这也就算了,他……他竟然还拿小宝上学的事情欺骗她! 想到这里,阿乔再也忍不住委屈,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下可咋办?”白南州看着不停流眼泪的阿乔,推了推孙珊。 孙珊摇了摇头,凑到他耳边说话:“让她哭吧。”能哭还代表不够伤心,想来阿乔对常山也还没有完全的信任,此刻哭的大概率是自己拿出去的钱财。 不得不说,孙珊的确猜中了阿乔的心思。她对常山的感情有些复杂,她儒慕英俊有文化的他,这跟以前的丈夫完全是两个人。常山会说情话,会哄她,那……那事儿上也很厉害,阿乔觉得自己一定是爱他的。 可一听到他是骗她的钱,好感瞬间就变成了恨意。这样的男人,哪里能及得上她死去的丈夫一分? 这爱与恨的反复交错,让阿乔不知所措只能用哭泣来掩盖自己的情绪…… “你、你家大姐,真的跟常山谈婚论嫁了?”抽咽间,阿乔还不忘记确定两人的关系。 “这不还没来得及嘛!乔阿姨,实话跟您说吧,我爸妈……他们还没瞧得上常大哥。” 阿乔的哭声瞬间停住,疑惑地抬眼看她:“为啥?” “这……不大好说。” 阿乔瞪她:“你都找上门来了,还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非要我把话挑明了不成?”孙家兄妹找到她,难道真想跟她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他们压根就是知道了常山跟自己的关系,过来给她下马威的! 孙珊讪讪一笑,对着阿乔竖了大拇指。又站起来往屋外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后才重新走了回来,坐到阿乔的旁边,神神秘秘地说道:“乔阿姨,我爸妈让人上申城打听去了。这常山……” 她附在阿乔耳朵边,把情况说了个大概。这越听,阿乔的心越沉,等到孙珊说完,她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了。 冷笑一声,她喝道:“好啊,好啊!果真是欺负到我们孤儿寡母头上来了——” 就在这时,大门被一把推开。小宝乐呵呵地一蹦一跳跨进门栏,又熟练地掩上大门。 “妈,我回来了!”他压根没发现屋子多了两个人,只是嚎着嗓子叫了一句。 孙珊眼尖地发现,在他的嘴角残留了星星点点的白色糖晶粒,以及一小块的褐色物体。她装作惊喜的样子问小宝:“小朋友,你是吃饼干了吗?” 小宝眼睛一亮:“你咋知道?你也吃过?” 孙珊摇摇头,有些可惜地说道:“我以前吃过,可那东西太贵了,哪里是能经常吃的呢……” “那可不!一袋饼干抵我妈一只金耳环呢——”小宝挺起胸膛,露出骄傲的神色,“我可是吃了好几天了呢!” 就在他说话的一瞬间,孙珊的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第37章 阿乔一把拉住小宝,直接一巴掌扇到了儿子的脸上,气急败坏地骂道:“你咋知道金耳环?说——是不是你偷的?” 小宝被她凶神恶煞的神情吓得不轻,眼神都愣愣地没了神采。没过两秒钟,“哇——”地哭了起来。 阿乔眼眶发红,见儿子又是只知道哭,气得直哆嗦:“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看我不打死你……”说着,就要去找鸡毛掸子。 “不……不要打我……”小宝捂着屁股就想往外跑,过门槛的时候没留神,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嘴巴重重地磕在地上,顿时鲜红一片。 这下阿乔也吓傻了,手上的东西一扔,急匆匆地就去抱他,心疼的眼泪都掉了出来:“小宝,小宝,你没事吧?别吓妈妈……” 眼看着血水不断地从小宝的鼻子嘴里流出来,阿乔一下子没了主意。还是孙珊大声提醒她:“乔阿姨,快上卫生院!” “对对,卫生院,卫生院。”阿乔这才恍然大悟,喃喃自语着抱着儿子往外冲去—— 有惊无险。 卫生院的医生乍一看到满身是血的小孩也吓了一跳,仔细一检查,这是把鼻梁摔裂了。好在只是伤势不算太重,好好养着也就行了。就是那断了一节的大门牙看着有些搞笑,说起话来还有点漏风…… “隔两天来换次药,回家好好看着他,别再调皮捣蛋了。”医生看着缩在阿乔怀里蔫蔫的小宝,嘱咐道。 阿乔这会儿心还掉着,生怕儿子以后落下什么病根子,不放心地问:“这真没事儿吗?这鼻子以后会不会歪了?” 一听鼻子要歪,小宝也不淡定了,挣扎着就要从母亲怀里出来,小嘴瘪瘪的又想哭了。 “你再哭下午,我可不能保证以后鼻子歪不歪咯!”这孩子从进卫生院的大门开始那洪亮的哭声就没停过,不知道还以为出了啥事呢。医生也被他吵得不行,这会儿眼见着金豆子又要掉下来,随即出口吓唬他。 果然,小宝顿时安静了下来。只用两只不算大的黑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医生。 “养好了基本没啥大问题,小孩子本来就还在长身体的阶段,骨骼都还没成型。不过就算好了,这受过伤的地方也还要好好保护,避免二次伤害导致的永久创伤……” 专业术语让阿乔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医生说没事让她松了口气。搂着小宝的手紧了紧,她道着谢。 卫生院外,白南州和孙珊排排靠在电线杆上,眼睛紧盯着卫生院的大门。这人来人往的,有的人不免好奇地投上两眼,却被孙珊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白南州被她小心眼的动作逗笑,好心地解释:“估摸是好奇了。” 孙珊撇撇嘴不说话,好奇不会偷偷看啊?好像她是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就差拿个八倍放大镜来研究了。 白南州还想说些什么,孙珊一下子直起了身子,迈开大步就往前走去——是阿乔抱着小宝出来了。 “没事儿吧?”孙珊左看右看,把小宝盯着脸蛋儿发红,羞涩地伏进母亲的肩窝里。 阿乔淡淡地说道:“没什么大事。”纠结了片刻,倒是认真地看了孙珊一眼,说道,“你说的事儿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儿等小宝好了再商量。” “可是——”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孙珊的目的还没达到呢,哪有现在就打道回府的理? 两人就这么互相对视又僵持着,谁都不愿意先让开。 “妈——”这种气氛让小宝也有些不自在,拍了拍阿乔的肩,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我、我想吃糖。” 阿乔瞪了他一眼:“牙都没有了,还想着吃糖!你这张嘴咋这么馋呢!” 糖? 孙珊眼睛一亮,瞬间从口袋里摸出两粒包装精美的水果糖,在小宝的眼前晃了晃。小宝的脑袋顺着她的手势从左到右,眼睛盯着糖粒眨都不敢眨一眼,小舌头伸出来绕着嘴唇舔了老大一圈,恨不得立刻就吃到嘴里。 他大声而且霸道地说道:“给我!” 哪知道孙珊手掌一合,重新包住糖果又塞回了口袋里。她笑眯眯地挑起眉毛,对着小宝做鬼脸:“想吃吗?” 小宝仄仄点头:“想,想死了!” “那你告诉姐姐,妈妈的金耳环是不是你偷拿的?”孙珊瞧了瞧四周,人群都离得比较远,而白南州也识趣地在不远处放风,替她察看这周围的情况。 小宝吸着手指,不说话,明显内心是在挣扎中。 孙珊继续掏出糖果放到他面前,诱惑道:“这些糖都是给诚实的小朋友吃的,如果小朋友说谎话,不仅吃不到糖,鼻子还会变得又长又歪——” 一说到“鼻子”,小宝的神情就带上了恐惧,他一把捂住口鼻,闷闷地回答:“我、我不要鼻子变歪!” 刚才医生的那番话在小宝心里其实留下了很大的阴影。也是孙珊误打误撞提到了他的痛处,他连忙又说:“是、是常爸让我拿的。他、他说妈妈藏了很多钱,让我用钥匙从箱子里拿出来,这样、这样他就能给我买好吃的……” “那你拿了多少记得吗?” 小宝歪着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不记得了,有时候常爸要一张一张的钞票,有时候又说不够,让我拿妈妈的耳环戒指……” 这大日头下,阿乔听着儿子的话只觉得浑身发冷,后背上的虚汗一阵一阵地冒出来,不多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就要往旁边栽过去…… “乔阿姨!”孙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连忙用身体挡住她蹿倒的身体,又大声喊着白南州,“小白快来帮忙!” 迷迷糊糊间,阿乔只看见两张年轻的脸庞上满是焦急之色。再后来,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病床上,臂窝里睡着正在流口水的小宝,她勉强抬起另一只手,上头却贴着一块白色的胶布。 帘子外,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二姐、李珣,你们回去把我妈叫来。” 第38章 邹淑梅看着病床上女人的,面色苍白得连嘴唇都失了颜色,疲惫地用手臂遮住双眼,默默地流着眼泪。 “大妹子,你……”来的路上孙梨说得模模糊糊的,她还以为是孙珊又闯祸了,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小宝被孙珊用着糖果吸引出去玩了,病房里就剩下邹淑梅和阿乔。阿乔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是不是特别傻?”半晌后,她沙哑着声音开口,手已经从眼皮上放下,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邹淑梅。 谁能知道,她竟然怀孕了!她前一秒对着常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抽他的筋扒他的皮,可下一刻老天爷竟然给她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你准备咋办?”邹淑梅看着她的样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讷讷地问着她下一步的打算。 阿乔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面上即刻凶狠了起来。她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之快吓了邹淑梅一跳,随即握住了她的手,恳求道:“大姐,我知道您是孙霞的母亲,你行行好,让你女儿把常山让给我吧!” 邹淑梅本来就没打算让孙霞跟常山在一起,只是她这番转变着实让人觉得蹊跷,她没敢贸然答应,小心翼翼地套着阿乔的话:“大妹子,你真打算跟常山过日子?” “那能怎么办?我这肚子里都有他的孩子了!”阿乔惨然一笑,掩下心中滔天的怒火。 话说得在情在理。同样是女人,邹淑梅也知道,但凡牵扯到孩子身上,天大的困难当妈的都能扛下去。但她还是要给阿乔忠告:“常山这人,不大靠谱。” 阿乔低垂的眸子里一片冰寒,再抬头的时候又恢复成了柔弱的模样,“大姐,您……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 回家的路上,几个小的都低着头不说话。他们不是没话说,是不敢说。尤其是孙珊,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跟在邹淑梅身边神情黯然。 邹淑梅瞟了她一眼,拉了拉她的胳膊:“走快点!磨什么洋工!” “哦——”孙珊嘟囔了一句,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把故意小步走路的其他三人丢在身后。 “没义气的……”她嘀咕了两句,撅起了小嘴。 邹淑梅一巴掌拍到她后脑勺上,骂道:“你闯祸的时候咋不想想有义气没义气?” 孙珊瞬间闭嘴不言了,虽然她心里不承认这是闯祸。她只是上人家门“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又不是未卜先知,哪能晓得后面发生这么多事,竟然还搞出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出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常山果然也是牛逼啊,干柴烈火起来措施都不做的—— “妈——你跟乔阿姨在里头说什么了?”孙珊忍了半天问道。 “我都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管起闲事来了!”邹淑梅继续骂着,“那天你跟孙江聊天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没想到啊,你还给我打起烟雾弹来了?不是说忙着学习吗?学到县城里头来了?” 孙珊“嘿嘿”一笑,连忙挽住她的手撒娇:“妈,我的好妈妈!学习我一点没落下,可大姐的事儿,我也不能不管啊!” 邹淑梅冷淡地从她胳膊里抽出手,摊开手心伸到她面前:“信呢?” 孙珊装傻:“啥信?”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18节 “还在这儿装!白云庆给你的信呢?” 眼看着邹淑梅又要发火了,孙珊立马从口袋里掏出折好的四方块,恭恭敬敬地递到她手里。 邹淑梅“哼”了一声,抖开信纸看了起来。这一看,简直要气昏过去了。她把信重新丢给孙珊,朝后头叫着二女儿:“孙梨,去把你姐找回来——” 后头三个领了命令,飞也似地跑了,压根都不带任何停留…… 孙珊手忙脚乱地收好信,拉了拉她的衣袖,不死心地继续问:“阿乔到底跟您说啥了?” 阿乔让邹淑梅帮得忙很简单,就是让她帮着打听一下常家在申城的地址。阿乔的原话是这么说的:“我这有了常家的孩子,肯定是要常山负责的。这么大的喜事,不得只会一下父母吗?” 话说的是没错,可阿乔说话的语气平静得有些可怕。就好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不得了的计划一样—— 邹淑梅眼神沉了沉,握住孙珊的肩膀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儿没告诉我?” 县城里,常山正带着孙霞在看电影。他如今口袋丰盈,整个人都意气风发。尤其是最近,孙霞对他的态度又亲昵了几分,让他更加得意地找不到北了。 他摸着女孩柔滑的手背,心里也不安分起来。这电影院黑灯瞎火伸手不见五指,这不恰好是他卡油的好时间嘛! 想着,手指慢慢地往旁边挪动着,抚上了女孩穿着裙子的大腿摩挲了两下。 孙霞正当被剧情感动的时候,也没注意他的常山的咸猪手。等一波剧情走完,突然发现自己的大腿根部多了些灼热的触感,吓得她当即尖叫出声—— “啊——你摸我干啥!”她一巴掌拍到隔壁男人的脸上,打得常山措手不及。 电影院里瞬间就沸腾了起来。坐在孙霞身边的中年妇人一把站到孙霞身前,指着常山问道:“就是这个人?” 孙霞早就羞红了脸,只能支支吾吾地点头。 中年妇女也不知道叫着谁,大喊道:“快去叫人来,光天化日的还耍起流氓来了!” 要说常山倒霉也是真倒霉。这个中年妇女是东乡县妇女主任,做的就是妇女群众的工作。好不容易周末带着孩子来看场电影,还碰到了耍流氓的事情。 “我……我……我不是流氓!”此刻电影院里头已经灯光大造,众人把他团团围住,生怕他跑了一样。常山真是百口莫辩,只能拍着大腿叹气。 “你还狡辩!”妇女主任一眼瞪过去,转头开始细细地询问起孙霞。 常山连忙解释:“这、这姑娘是我对象!我摸摸我对象咋啦?”也怪孙霞,平日里装得跟圣女一样,连嘴都不大让亲。常山正值青年本就血气方刚的,哪能忍得了这些,除了偶尔去寡妇那儿寻寻乐子,只能对着孙霞意淫眼馋。 妇女主任不确定地问孙霞:“他说的是真的?” 孙霞咬着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是在跟他谈对象……可是……” 话还没说完妇女主任立刻心领神会,代替孙霞说道:“谈对象就好好谈,咋能摸人家姑娘大腿呢?” “哪个是常山?”电影院门口走进来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开口就问道。 妇女主任连忙招手:“他!就是他!” 这派出所民警都出动了,常山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心里把孙霞骂了一百遍—— 第39章 孙霞看着被警察架住的常山也有些懵逼,嗫嚅着拉住了妇女主任的手:“用不着搞这么大吧……” 妇女主任愣了愣,这姑娘这会儿咋又头脑不清醒了呢?她眯起眼睛,严肃地问她:“你到底是咋想的?” 孙霞虽然不喜欢别人对自己动手动脚,可毕竟常山是她对象。这跟自己约会还被扭送去了派出所,说出去肯定也不好听。这会儿她可是极度担心起自己的名誉来了…… 越是想着,孙霞的心里越不安,想到去了派出所肯定要找她父母,她便更加焦躁了。 “不行!不能把他带走——”她果断地拦在民警面前,固执地张开手臂。 “这……”这可让民警了犯了难,好言相劝着,“姑娘,这人可是流氓……” “他、他可能、可能就是情到深处了,这是我们俩自己的事情,我们自己能解决……你们、你们不要多管闲事!”她结结巴巴地大声说着,眼神不住地瞟向妇女主任。 果然妇女主任的脸上渐渐生出了不悦,随着孙霞的话,这种不悦更是演变成了愤怒。她走到孙霞面前,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她:“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孙霞顿时觉得一股威压袭来,像一只惊慌的小鹿一般后退不了两步,嘴上还逞强,“是、是的。” “行!算我们多管闲事!”妇女主任怒极反笑,大手一挥扭头就往外走,留下一众围观群众唏嘘不断。 “那我们也走了。”民警看着苦主都已经放弃了挣扎,只能无奈地放开了常山,跟着妇女主任离开了电影院。 吃瓜群众们都等着坏人被扭送的戏码,结果这出闹剧演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啧啧称奇的同时不免对着孙霞也有了别样的想法,只道这姑娘也是个不知好歹的,不值得他人的帮助—— 而此刻,孙霞羞愧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身边的常山依然在喋喋不休。 “小霞,不是我说你,咱俩可是对象!你总是对我若即若离的,连个嘴都要得了你的同意才给我亲。一点都没阿乔……”常山边走边吐槽,一时间嘴巴比脑子快了两分,差点就说漏了嘴。他连忙停住,小心地瞅着孙霞。 孙霞脑子还回荡着刚才人群里飘过的话语,活生生把她说成了一个白眼狼,又把妇女主任得罪了,心里也不好受。而常山还在一边逼逼叨,听得她越发烦躁。不期然耳畔又划过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让她瞬间警觉起来。 “谁是阿乔?” 两个人目光一撞,常山那双眼里含着的心虚被孙珊看了个彻底。 她微微地抿住唇,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这个叫阿乔名字的肯定是个女人,而且跟常山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 她又问了一句:“阿乔……到底是谁?” 这五月温暖的天里,常山被吓得额头不住地冒冷汗。要不是孙霞站在面前,他都想狠狠地扇自己的耳刮子。他立刻握住她的手腕,用着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哪里有什么阿乔,你是听错了。” “怎么可能……”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那个名字。 哪知常山这厮不按照常理出牌,竟是不管不顾地凑了过去,脸贴着她的脸对着樱桃小嘴重重地亲了一口,嘴里还呢喃道:“怎么不可能……” 孙霞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做这样的事,挣扎着就要从他手中逃开,可是女人跟男人之间力量的悬殊让她饶是拼劲了全力也没法挣脱开。而常山闭着眼又嘟上来的唇让她心底羞涩得不行,伸出手抵住他的脸。 “小霞,你就跟我亲热亲热呗!”常山依然不死心地央求着她,刚才在电影院的事让他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但是孙霞最后能替他说话又让他觉得欣喜不已。看来这女人啊就是嘴硬,要是在荒郊野外没人的地方,指不定他事情都办完了呢! 想到刚才那光滑的触感,常山的欲望又陡然高涨。这会儿正当是没人的时候,不如就让他……想到这里,他腾出一只手一把抓住孙霞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固定住她的身体,嘴唇飞快地亲上那张可人小口,甚至伸出了舌头往孙霞嘴里去…… 孙霞浑身一颤,在反抗无果后,终于放弃了挣扎闭上了眼睛。 …… “啊——” 一声尖叫呼凭空而出。 孙霞趁着常山愣神的功夫终于推开了他,捂着胸口好不容易把气喘顺,刚一抬头,就见不远处,二妹孙梨双手捂住嘴巴,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似的。 而她的身边,还站着两个有些眼熟的半大小子。 三人就那么愣愣地瞧着她。 “小梨……你怎么来了?”她心头产生一种不好的预感,勉强挤出笑容看向妹妹。 孙梨瞧着她的眼神有些陌生。刚才那个站在路中间就跟男人激烈亲吻在一起的女人,跟她平时美丽正经的大姐完全是两个人。 “你别过来。”她看着孙霞不停往自己这边的步伐,果断地出声制止她,“我、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妈喊你回家!” 说完,咬着嘴唇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孙霞,拉着白南州和李珣一溜烟地跑开了。 一直到再也看不见两人的身形,孙梨才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她两手交握着,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中。 “喂,孙梨!你们孙家的姑娘都这么彪悍的吗?”吧唧了两下嘴,李珣回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呵呵地问道。 白南州一巴掌拍向他,拉住他低声说道:“你给我把嘴巴闭牢了!别出去乱说话!” 李珣挑眉:“我是那样的人吗?” 看着就像!白南州拧了他一把,示意他记牢了。他们跟孙梨年岁差不多,自然是明白刚才的事儿代表了什么。东乡不比大城市,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传统。未婚姑娘谈对象可以,牵牵小手都没问题,可再往后……结果就不是他们能估计的了。 看着孙梨惴惴不安的模样,白南州也有些担心地开口:“孙梨,你没事吧?” 有事儿!她是摊上大事儿了!要是孙珊在这儿,她肯定还不至于这么慌张。可跟她一起看见大姐丑事的是两个不太熟的男孩子。 这让平时就没啥主见性子又柔弱的小姑娘瞬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南州见她实在是六神无主,连忙宽慰道:“你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你赶紧回家跟阿姨还有孙珊商量商量……” 对,找孙珊!孙梨抬眼看向他,眼中满是感激,又颔首点头,扭头就往糖厂的方向跑去…… “这就走了?”李珣伸长了脑袋追寻着她的背影,不是滋味地说道。 “李珣。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千万不要出去乱说。”白南州同样注视着孙梨离开的地方,幽幽地说道。 第40章 孙家客厅里,孙珊无聊了拨弄着沙发垫上的流苏。她母亲的嘴跟蚌壳一样难撬得狠,话说了一半又咽回去的感觉……真是非常难受! “妈——”她蹭到邹淑梅身边,把头靠在母亲的肩膀上,“要不,我跟你讲个故事呗?” 邹淑梅推了推大黑脑袋,没想到重地纹丝不动,也就随了她让她靠着,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还会讲故事?” 孙珊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说起来:“村子里的一户人家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漂亮、二女儿温柔、三女儿灵怪、小儿子活泼……” 邹淑梅的眼底浮现出笑意,揶揄道:“你莫不是在说你们几个?” “听下去嘛!”孙珊不满她打断自己的思绪,捶了捶她的肩膀,“这几个孩子在父母的宠爱下茁壮成长着……直到有一天,漂亮的大姐遇到了一个英俊的男人,一头扎了进去。这个男人在遥远的其他村落里早就娶了妻子,可依然佯装自己是单身……最后,大姐失了清白之身还害得父亲没了心爱的田地,被村里所有人耻笑,最终郁郁寡欢投河自尽……而那个男人,在做尽坏事后拍拍屁股又去了下一个村落……” 这并不完全是个故事,更多的是前世孙家的写照。孙霞没能受得了蛊惑,早早地就让常山毁掉了清白之身,还念想着常山是真心对他,谁知常山在看到孙霞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后,直接就抛弃了她。万念俱灰下,孙霞选择了极端的方式,但救是被救了回来。她的一生却被毁在了东乡。 空气在这一刻凝结成寒冰。母女俩的脸上青红交白,眼底又都透出些许恐惧。 过了好久,邹淑梅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老三,我明白了。” “妈。”孙珊抬起头,正视着母亲的双眼,这双眼睿智而深邃,饱含着对儿女的深情,她缓慢而坚定地说道,“您别怪我多事,我想要的只是咱们一家平平安安的生活。” 所以常山这个人渣,必须要解决掉! 就在这时,孙梨喘着大粗气推门而入,直奔孙珊身边,抱着她就哭起来。 孙珊被她弄得莫名其妙,还以为是谁欺负她了,拍着她的背凶狠地说道:“是不是李珣那臭小子欺负你了?二姐你别怕,我去揍他!” 孙梨拼命摇头,好不容易克制住了情绪才揉着眼睛弱弱地说道:“是……是大姐!” “大姐欺负你了?!” “不、不对!是……是大姐被人欺负了!” 什么?这下,连邹淑梅都从沙发跳了起来,气势汹汹地问道:“啥情况?你把话说清楚!” …… “常山。”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19节 还以为今天能有大肉吃的常山在被孙霞两度拒绝后,终于死了心。但可喜的是,两人亲吻的画面被孙霞的妹妹看了个遍。他敢肯定,这姑娘回家一定要跟父母说的。这年头,女儿都被人亲了嘴了,难道还能嫁给别人? 觉得自己成为孙家女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常山在县城里溜达了好一圈儿,花光了裤兜里的所有钱才慢吞吞地回到家门口。 却没想,门还没打开,就被一道柔媚的嗓音叫住了。 夜色下,阿乔娇美的脸好像是莹润的珍珠,在月光下散发着纯白的光泽。眼底暗含秋波,红唇轻微翘起,身上的衣裳…… 常山的眸色加深:“阿乔,我就说你最适合穿红色的衣服,称得你肌肤胜雪。”甜言蜜语在他嘴里,就好像烟圈一样,根本不用经过大脑的思考。 阿乔低了头笑了两声,在他的夸赞下好像有些羞涩:“是吗?要不要……进来喝一杯?”说着,她扬了扬手上的酒瓶。 美酒美色,这样的月色里,真的如同诱人的毒药的一样。常山想也没想,立刻闪身进了阿乔门内,迫不及待地往里屋走去。 阿乔盯着他的背影,眼底凶光一闪而过,手起又落,直接把门销插了个结结实实。小宝被她安置在了隔壁的房间里,此刻早就进入了梦乡。 “啧——这酒不错啊!”常山好像这家的男主人一样,自顾自地坐到了桌边,就着杯子就喝上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向了胃里,刺激得他天灵盖都直突突。 阿乔坐到他身边,贴心地给他继续满上:“这可是我爹自己酿的高粱酒,凶着呢,你可悠着点别到时候喝醉了……” 常山哈哈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拍着胸脯自夸:“不是我吹牛,这世上还没有能灌倒我常山的酒!” 是么?阿乔唇角一勾,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事实证明,话说得太满永远是会被打脸的。这才几杯下肚,常山的眼神就飘忽了起来,脑子里跟灌了浆糊一样,说话都开始大舌头:“乔……乔,倒、倒上!” 阿乔捏着酒杯在手里把玩,眼前的男人哪里还有平日里气宇轩昂的样子,像个邋遢的酒鬼一样,口中唾液横流。但此刻,不是她欣赏男人丑样的时候。 她眼珠子一转,温温柔柔地问道:“阿山啊,你最近好像很有钱的样子啊……” 钱?常山的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但随即又被酒精充斥。他挥了挥手,笑成了一朵菊花:“钱,我有!” “你的钱是不是从我这儿拿的?”阿乔靠近了一点,继续问道。 “你、你是谁?”常山勉强抬起沉重的脑袋,毫无焦距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人,见到是熟悉的阿乔,立刻开心起来,“阿乔!阿乔有钱!她儿子是个蠢蛋,天天偷她的钱给我……” 也就是这句话,让阿乔的神情彻底冷了下来。她站起身,抱着胸面无表情地看着已经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的常山,冷冷一笑。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她细细地又看了一眼上面书写的内容。她虽然没啥文化,但也是小学毕业,写点东西还是不在话下。 等把纸头铺平在桌子上,她把常山推醒。 “咋?”常山迷蒙地问道。 阿乔巧言令色地点了点纸头的空白处,又往他手里塞了一支笔,说道:“常科长,这里要你签字呢。” 恍惚中,常山以为自己还在申城的厂子里,总有人拿着文件要他签字。他瞬间来了精神,“在哪里?” “这里。”阿乔纤手一指。 洋洋洒洒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印上,常山还觉得不过瘾:“要不要摁个手印?” “那感情……更好!” 第41章 第二天,常山摸着发疼的脑袋醒过来,抬手就呼唤:“阿乔,拿水来——” 原本端着水的人手里一顿,顷刻间泼到了他的脸上。 常山被突如其来的热水烫得浑身一颤,连忙捂住脸抹掉残存的水渍,跳起来大声叫嚣:“你这个疯婆娘想干什么!” “常山——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谁吧!” 常山抹掉眼皮上的水珠,又揉了揉还在发疼的额角。在阳光下,他勉强掀开眼皮,这一看,差点把他的魂吓了出来—— 这、这孙霞怎么会在这里? 他余光飘向周遭环境,赫然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他躺在树下那张躺椅上,浑身的酒气。 “你咋来了?”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想要拉住孙霞的手。 孙霞退了两步,嫌恶地避开他,冷笑着不说话。 就在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半高的身影,嗤笑一声脆生生地说道:“我大姐来,自然想看看你这脚踏两条船的渣男到底是何种嘴脸。” 脚踏两条船?难道是孙霞发现了阿乔?常山摸着下巴,眼神阴郁地看着面前的姐妹俩,暗暗摇头。不可能,他跟阿乔的事情向来隐蔽,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他瞬间摆出委屈的模样说道:“小霞,你也不管管你妹妹,就由着他污蔑我吗?”他一瞬不瞬地关注着孙霞的表情,眼看着孙霞从面无表情转变到不屑和嘲讽,他越来越紧张,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再次哀声求道:“小霞?” 孙霞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哪怕是一丝的悔恨。但是没有,即便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依然用平时虚伪的一面对待自己。要不是看到那封信,她还不知道自己爱上的原来是这样一个龌龊的男人—— “分手吧,常山。”她冷漠地开口,连最后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 常山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拉住她,咆哮着开口:“我不同意!你为什么要跟我分手?就凭你妹妹的两句话?”又凶狠地瞪向一旁的孙珊,恶狠狠地说道,“臭丫头,我劝你少多管闲事,小心我揍你!” 孙珊扯了扯嘴皮子,斜眼瞟他:“我劝你最好放开我姐,她手都被你抓疼了。” 常山低头一看,他大力箍住的手腕处果然泛起了丝丝红痕。他连忙松手,道着歉:“小霞,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你真的不能听人家乱说啊!” “乱说?”孙珊等的就是他放手,一下子就把姐姐拉到了背后,用小小的身躯挡在孙霞面前,扬起脸问道,“常山,你在申城早就有个定了亲未过门的媳妇儿对不对?” 常山心底一沉,但他随即解释:“那是父母之约,我跟她没有什么关系的!现在都是自由恋爱了……” 就知道他会否认。孙珊紧接着又抛出下一个问题:“那你跟对门乔阿姨呢?你可不要再说,是她硬要跟你在一起的……” “我跟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孙珊的话完美地堵住了他的理由,支吾了半天,他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苍白的解释。 “那是怎样?你倒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常山被这声问逼得蓦然抬头,他避开孙珊看向后面的孙霞,啜喏着唇瓣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确定了要跟我分手?” 孙霞扭过头,不再看他,只是冷冷地“嗯”了一句。 “那我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常山的气势陡然发生了转变,他不再伪装,做回了那个狂妄自大的自己。 他直起身子,从容地伸了个懒腰,又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慢吞吞地坐回躺椅上,惬意地躺平翘起二郎腿。 “我是跟阿乔睡了……那又如何?”他大言不惭地说道,看到孙霞愤怒的眼神心底还觉得很是开心,“你长得漂亮、家境好,所以人人都要围着你转。你又那么能装,真以为自己是天上的神女,天天要让人捧在手里?”他痴痴地笑了笑,吐出来的话冰冷刻薄,一下子就刺痛了孙霞的心。 她眼神黯淡了几分,手指悄悄地攥着了衣角。 常山自顾自地笑了两声,又说道:“阿乔可比你放开多了,随便那么两三句就躺在了我的身下。本来吧,我也不屑跟你做表面功夫,我常山家在申城,找你也算是看得起你了。但你爹在厂里的那个编制太诱人了,我做梦都想着娶了你安安稳稳地顶替他……” 他每说一句话孙霞的脸色就白一分,等说道孙国良的工位的时候,已经完全退去了血色。原来孙珊说得没错,常山打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没存好心,满心都是算计。这一刻她不免又庆幸起来,好在她把持住了自己,不然是真的要被常山吃得死死的。 “那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孙霞颤抖着声音问。 常山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绝情地说道:“没有。”即便有,也抵不上利益来得重要。 孙霞一个踉跄,被深深地打击到。她自嘲地笑了笑,连身边的十二岁的妹妹都能看出这人的居心不良,唯有她如此蠢笨。她苦笑着慢慢往门外走去,每一步脚下都似乎有着千斤重…… 等孙霞走开了,常山把视线转向孙珊,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怎么?不跟着去保护你姐姐了?” 孙珊皱着眉头望着他,依照她对常山的了解,这人不是一个会善罢甘休的人。眼下他如此轻易地就放开了孙霞,怎么看都透出着不对劲来—— “你想做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常山一声轻笑,双手交叉放到脑后,悠哉游哉地晃起摇椅来,“过不了几天你们就知道咯……”他桀桀笑着,犹如枯藤上的老乌鸦一样。 常山这人看着表面人畜无害,实则很是睚眦必报。此番心思被孙家姐妹戳破,他不但没有任何愧疚,还隐约恨上了孙家人。他又联想到去孙家不受待见的那一幕,整张脸都开始扭曲起来。他常山,还没被人这么摁在地上摩擦过…… 孙珊心里一沉,想到了一件被她忽视的事情——糖厂职工偷糖。常山或许就是想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第42章 孙霞刚走出大门,就见对门倚靠着一个双臂抱胸的女人。女人见到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唇角讽刺地勾了勾,轻轻地问:“死心了?” 孙霞咬了咬唇,点头。又反问她:“你呢?” 阿乔低眸看着脚下排成一条线的蚂蚁,为首的几只用触角抬着一小块已经发黄的面团,她脚尖轻移,调整了方向微微避开它们。这条细碎的黑线顺着墙角一路向前,也不知道终点在何方…… “我很羡慕你。”阿乔感叹道。她怀了身孕,马上名声也要崩塌,除了跟常山继续纠缠她别无选择。她重新看向眼前这个姑娘,一如今天上午初见一般,年轻又美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孙霞觉得她说话古里古怪的,不解地问道。 阿乔耸了耸肩,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灰尘站直了身体,扭头往屋里走去,只留下一句话:“等会儿让你妹妹来我这儿一趟,我有话跟她说。” “你——”孙霞抬起指尖想要挽留住阿乔,她还有些问题没弄明白。可又颓然地放下,眼下都已经这般情况了,弄明白还有什么意义呢? 联合复仇计划,最先开始出手的人是阿乔。 在医院的那一天,她拜托了邹淑梅两件事情:第一,把她跟常山的情况完完整整地告诉孙霞;第二,让邹淑梅替她找寻常山父母的联系方式。 邹淑梅看着惨白面色里泛出的不自然红晕,那是恨到极致的痛意,她不免有些担心:“大妹子,你这是何苦……”孩子可以打掉,男人又不是非常山不可。 阿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常山给她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伤害,还有精神上的羞辱。她不会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孙家姐妹的到来却实属她的意料之外。 孙霞虽然在家里看到了那封信,心中却依然存了幻想。邹淑梅一怒之下,直接让孙珊带着她找到了阿乔的门上,面对躺在她床上衣衫不整呼呼大睡的常山,孙霞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常山回自己的院子,也是两人趁着没人的时候合力搬过去的。 “乔……乔阿姨。” 阿乔正在给小宝缝裤子,见她进来也只是掀了掀眼皮,淡淡地说了句:“坐吧。” 孙珊揉了揉鼻子,有些尴尬地坐了下来,说道:“黑老四已经回话了,他会证明金子是常山拿去卖的,还有对门的老三……他也愿意出来作证。常山偷钱的罪,跑不了。” 阿乔放下手中的针线,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小宝呢?” “孩子未成年,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老三的证词能证明小宝是受到常山非正常诱导,小宝不会有事的。”孙珊跟她解释。 那就好。阿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继续未完成的缝补工作。她努了努嘴,示意孙珊看向另一边的柜子:“欠条。” 阿乔强忍着恶心昨天特意搞的那一出,实则就是为了让常山亲手在欠条上签字画押。 孙珊一字一句看着纸头上写的字,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合上放好,重新走回阿乔的身边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会保住你的声誉的。” …… 这水泥厂花孙霞跟常山的分手的事情,还没到半天就在县城里传了个遍。这会儿正好是厂子下工的时间,大家憋了一下午的碎嘴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三两人的凑在一起议论起来。 “这常山在申城就是被厂子里开除的,说是偷了厂子的东西!” “这不得抓紧去吃枪子啊?咱可是天天听广播教育,厂子的财产都是大家的,他这比投机取巧还可怕呢——” “可不嘛!人老爹老娘花了大半辈子积蓄才把他弄回东乡来。我就说这小子贼眉鼠眼的不是好人。”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20节 又有人带来了新的八卦:“哎,你们听说了没?他除了跟咱厂花谈对象,还跟乔寡妇好呢!还骗人家要结婚呢!” “阿乔相信了?”有人八卦地问。 “那可不!前些日子我就见着她喜滋滋地去做新衣裳呢,谁能想这常山脚踩两条船呢!” “那阿乔可是可怜咯……” 每个人的言论中,无一例外都在斥责着常山的不是,而对待孙霞和阿乔,多数又是带了同情。在舆论中,人们总是更加倾向于弱者。 白南州和李珣躲在隐蔽处,听着人们的聊天内容,微微一笑。 “孙珊这丫头,真有点本事。”李珣悄悄地对白南州说道。他学习不好,但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人。这常山每一个槽点,都是孙珊让他们传出去的。不同的人,给予不同的信息点。比如跟妈妈一样年纪的阿姨们,就透露常山始乱终弃的事;比如血气方刚的青年人,就说常山偷盗人民财产的事…… 等到所有的信息一结合,大家对常山这个人的厌恶就会达到巅峰。而即便是寡妇阿乔,也自动让人们归到了受骗方的行列。 截止现在,他们俩没有听到一句有关孙霞和阿乔的负面说辞。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儿?”白南州屏住呼吸,实在受不了地跑到一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你的衣服几天没洗了?咋味道这么重?”他跟李珣跑了一天,背上的汗干了湿,湿了又干,也没闻到什么刺鼻的味道。 可李珣刚一靠近他,就传来浓烈的刺鼻气味,刺激得白南州差点原地身亡。 李珣没有感觉地撩起衣服闻了闻,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没闻到什么味道啊!”说着,又向着白南州走近了两步。 “你站那儿别动——”白南州连忙伸手拒绝,刚想继续吐槽他,一道身影蹿到了身边。 孙珊拍着他的肩膀问道:“情况如何?” 还没等他回答,李珣先开始邀功:“我们已经监察清楚了,一切尽在掌握中。” 李珣的这张皮兮兮的笑脸,让原本乌云浓厚的孙珊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光电,她立刻拉住李珣:“快回糖厂找你爸去——” 第43章 这个周末李厂长好不容易得了空闲,眼瞅着天气还不错,乐呵呵地搬了张凳子坐在阳台上喝茶赏景。 微风拂过,温热的空气拂动发丝,呼吸间尽是树木精华的芳香,远处是一片郁郁葱葱已经窜出两人高的甘蔗地。近处,有职工抱着被子挂在拉起的长绳上,也有父母带着孩子打羽毛球的。 李厂长看着糖厂欣欣向荣的画面,骄傲和自豪油然而起。他掀开茶缸的盖子,吹了一口附在表面的一层碎茶叶,喜滋滋地咪了一口。前段日子县里开了会,让每个厂子都准备评优的材料。县里领导可跟他透露了,糖厂啊,说不定有机会评选市里的优秀工厂呢! 要真能评上,这可比前几任厂长功劳都要大多了! “爸?爸?”门口传来儿子的呼喊声。 李厂子叹了口气,扭着身子朝着背后说道:“这儿呢,咋慌慌张张的?” 李珣这一路上跑得飞快,此刻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干得跟吞了刀片一样。他一把拎起他老爹的茶缸,也顾不得茶水烫口,咕噜咕噜牛饮起来。 李厂长心疼地直唤道:“慢点慢点……我的茶叶!” “爽——”大半杯下肚,李珣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这才把茶缸重新扔回李厂长手里。老李悄悄往里一看,墨黑色的碎渣只剩了寥寥数几,心都开始滴血了。 “爸,你跟我去趟孙珊家里,有事跟你说。” 李厂长抚摸着心爱的茶缸,不抬头:“有啥事不能在家里说?” 李珣回忆着孙珊关照他的话,俯身凑到李厂长耳边低语了几句。 “你说啥!”李厂长闻言立刻站了起来,怀里的茶缸都没来得及顾上,“砰”的一下掉到了地上,残余的茶水混合着渣渣顷刻间泄了满地—— …… 见到了李珣,孙珊终于回忆起前世的一些事。 再过几天,市里派出暗访的人就要到了。这回是响应国家号召,对工厂进行评估,先评选出市级优秀工厂,然后再往省里输送。这是经历了贫困年代后,国家第一次大规模地进行优秀工厂选拔,是想树典型用来激励全国所有的工人的。 前世水泥厂、磷肥厂好像都被评选上了市级先进,反倒是一直跃跃欲试的糖厂东山落选,这让李厂长郁郁寡欢了很久。 再后来有消息从市里传来,说是暗访的人早就收到了举报信,调查的就是糖厂职工监守自盗、厂长不作为的事儿。据说这回是特意设立的举报机制,还给好大的奖励呢! 如果常山提前有这个信息源,依照他贪财的本性,这个钱他是绞尽脑汁都要赚的。 孙国良听完孙珊的猜测,惊讶之余不免也有些怀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这两天不是总往县城跑嘛,跟着白南州去水泥厂附近吃东西的时候无意中听说的……”孙珊找了理由搪塞着他。 孙国良想了想,确实挺合理的。倒是邹淑梅,看着女儿的眼神又深了深,她总觉得这丫头没说实话。 “这事儿我得跟厂长说去,不管是真是假,得让他做定夺。”孙国良思索了两分钟,说道。 孙珊微微一笑:“我已经……”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李厂长一进门,眼神就精准地盯上了沙发上的小姑娘,梳着羊角辫穿着素色棉布衬衫,面容上还带着稚气,唯有一双大眼,精灵中透着……一丝睿智? 他微微一愣,转而又带着审视的目光看起她来。如果没记错的话,老孙家的这个三女儿还在读小学吧?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有这样的眼神? 他眨了眨眼,再看去时,小姑娘的眼睛里又只剩下了古灵精怪。他咧了咧摇了摇头,果然是年纪大了,都老眼昏花了…… “厂长,您咋来了呢?”孙国良立马迎了上去,虽然同住家属院里,但他们两家之间可向来没啥走动。要不是前段日子两个娃娃之间起了争执,恐怕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太大的交集。 李厂长挥了挥手,平易近人地握住他的手:“咋的?你不欢迎我?” “欢迎、欢迎,淑梅快给厂长倒茶,拿我从延陵带回来的茶叶!” 大人们还在寒暄,李珣悄悄地走到了孙珊身边,一屁股坐到她身边用肩膀推了推她,小声地说道:“你咋知道那些消息的?” 孙珊小心地瞟了一眼大人们,用着同样的声音问他:“你爸听说后是什么反应?” 李珣嘿嘿一声,脸上带上了狭促的笑意:“他把茶杯都摔了。别看我家老头子平时装得挺高高在上的,但他是个好人。他总说糖厂就像他的孩子一样,所以只要是牵扯到糖厂的事儿,他都义不容辞。” 孙珊点头赞同。孙家在糖厂生活了二十多年,李厂长的为人看得清清楚楚。他是个真正想为厂子干事的人,这也是孙珊愿意帮他的原因。不光是为了孙家,不光是为了厂长,也是为了东乡第一糖厂的名声。 “你还没跟我说你到底咋知道的呢……”李珣见她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不是滋味地又问。他发现了,这丫头每次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很心不在焉,跟白南州在一起的时候完全是两个模样。想到这里,他不免泛起一股又一股的酸意…… 还未等孙珊回答,那边的李厂长叫她了。孙珊拍了拍李珣的肩膀,瞅着男孩渴望又期盼的眼神,无奈地摊了摊手,用着口型说道:“晚点再说。” 这方会谈搞得略微有那么一点正式。孙珊坐在邹淑梅身边,面对着厂长和自家老父亲两位大神。 李厂长的指尖不断地敲打着桌面,刚才老孙的意思是得先去探探消息的真实性。但在他看来,姑且不论消息的真假。糖厂里出了蛀虫,那是一定要办的。可这个当口,怎么办才能最重要的问题。 “孙珊,你有啥办法吗?”李厂长瞅着盯着自己看的小姑娘,柔和地问道。 这问题就很微妙了。孙珊微微歪起了脑袋,大眼睛细细眯起看着他,面孔上带着一丝疑惑。她挠了挠头,回答道:“李叔叔,您咋问我一个小姑娘呢?我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能有啥办法?” 这两耳不闻窗外事都能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要是闻了不知道得成为哪样的千里耳呢—— 李厂长被她的话逗得一笑,冲散了刚才略显紧张的气氛。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邹淑梅拉了拉她,警告地瞪了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宝呢。 笑过后,李厂长自己都摇了摇头:“也对,我咋能让一个小姑娘给我出对策呢……” 这话孙珊就听着不舒服了。小姑娘咋啦?小姑娘也是很有智慧的好不好!她眼珠子一转,挺了挺小胸脯,状似童稚地大声说起来:“李叔叔,我虽然没有懂很多,但前两天跟我爸听收音机的时候,广播里说了一件事儿。咱现在是开放年代了,厂子的管理也要改变思路……” 随着孙珊的侃侃而谈,李厂长的眼睛越来越亮,还没等她说完,他就激动地站了起来,拍着孙国良的肩膀说道:“老孙,你这姑娘……不简单啊!” 孙国良尴尬地附和着,轻轻皱起眉头,他啥时候跟孙珊一起听过这样的广播了? 第44章 李厂长都没等到隔天,出了孙家的门就去了副厂长家里,又让李珣把厂里领导班子家都跑了一遍,连夜开起了会。 “厂长,我觉得这事还得从长计议。”副厂长听完李厂长的话,琢磨了一会儿发表自己的意见。 在场的众人脸上都带着不同程度的凝重。这事儿关起门来是家事,可闹大了,整个糖厂都不好过。副厂长觉得还是得慎重、慎重再慎重。 李厂长一巴掌拍到桌子上,吓了底下的人一大跳,他厉喝着:“从长计议?你倒是说说怎么个从长计议法?我还没问你呢,这产品的损耗是不是平时都是你在负责?职工从车间掏糖果走,还不止一个不止一次。你这损耗率是怎么核算到标准范围之内的!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副厂长被他质问着大气都不敢出,只能拼死保证:“厂长,我、我可没做什么小动作,我、我都是按照厂子里的规章制度来的。” 他的真挚让李厂长的语气柔和了不少,他挥了挥手,说道:“我跟你一起共事这么多年,对你的秉性还是了解的。但这事刻不容缓!连一个小姑娘都知道蛀虫如果不清理,再参天的大树都要蛀坏。你们在座的每一个都是咱们厂子的中流砥柱,又是各个车间的领头人,我给你们两天的时间,先自查,必须查出个结果来!两天后,拿着你们的报告,再来开会!” “是!”底下齐声回答他。 李厂长的这番决心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第二天一大早,各个车间就开起了严肃的教育会议。也就是从这一刻起,糖厂的自我速查正式开始了。 中午放学后,孙珊带着孙江去职工食堂吃饭。原本热闹的饭堂今日里竟然特别安静,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吃着碗里的饭,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地交头接耳。 孙珊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接过邹淑梅递过来的碗筷,扒拉着饭粒不时地瞟着四周的情况。 “看什么看,吃你的饭!”邹淑梅手上的筷子屁股打到她脑袋上,小声地训斥着。 孙珊“嗷”了一声,终于认真地捧起碗。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隔壁桌的那个年轻女职工端着碗的手都在发抖,一脸心虚和害怕。只怕,这就是蛀虫中的一员吧。 这时,又有一个年轻男人坐到了她身边。女职工看见他,跟见到了主心骨一样,不自觉地就靠了上去。 孙珊挪了挪屁股,往两人的方向凑近了一些,头偏了偏,方便偷听两人说话。 果不其然,女职工率先开口了:“你不是说不会有事吗?怎么突然查起来了?” 男职工谨慎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关注他们,这才小声地说道:“雷声大雨点小,挺过这几天就好了。你可得给我坚持住了,别露出什么马脚。” “可是今天科长都找我谈话了……”女职工很不安。 “你死咬着没做过他还能屈打成招不成?”男职工安慰道,又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字条塞进她口袋里,“这是明天外头要的东西,你看着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出来。” 女职工瞪大了眼睛:“你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拿东西出去!”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查的时候越利于咱们拿东西。上头都觉得咱们不敢顶风作业,咱打的就是一个心理战术……”男职工颇为自得地教着她。 见女职工还带着疑虑,再次宽慰她:“放心吧,有什么事我在前头顶着,肯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看了他半晌后,女职工终于点了点头。 孙珊在听完主要内容后连忙坐直了身子,装模作样地吃起菜来,还不时的热情夹菜到孙江碗里。在那两人端着盘子站起身视线投过来的一瞬,只觉得这就是一家子在普普通通的吃饭,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底早就让人听光了。 “妈,刚才坐在咱隔壁的那俩人你认得不?”等两人走远了,孙珊才状似无意地问道。 邹淑梅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开口:“那女的好像是包装车间的,男的嘛好像有点儿眼生……” “那人是制酒车间的黄彬,他哥去年不是去羊城了嘛,他就顶了他哥的位置进了厂里。”孙国良咬着黄瓜,插了一嘴。 又见孙珊陷入了深思,问:“你打听他们干嘛?” “没啥,我就是问问。” ……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21节 从六十年代起,工厂的工作时间就是八小时制,因着中午有很长的休息时间,晚上下工基本都要到六七点。 孙珊放学后打发弟弟先回了家,自己等在了县城回糖厂的必经之路上。 “孙珊——”老远就有人跟她挥手,孙珊一喜,小跑着上前。 白南州放下挥舞的手,看着小姑娘饱满洁白地额头,突然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搓了搓衣角,这才讷讷地问道:“你在等我吗?有啥事啊?” 哪知孙珊穿过他,直接拉住了身后人的胳膊,拉开腿丫子就跑了。只远远留了句话:“小白,我晚点再找你玩儿啊——”飘荡在空气中,久久没有散去…… “啊……”白南州怔怔地站在路中间,看着一高一矮远去的背影,微张的嘴隔了好久才慢慢地闭上,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李珣莫名其妙地就被孙珊拉走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俩人已经到了厂子里。 “李珣,你马上去找你爸,就说今天晚上贼还有动作,让他赶紧派人到包装车间蹲着。” “啊?”李珣迷茫地看着她。 孙珊圆眼一瞪:“啊什么啊!还不快去!” “哦。”李珣机械地走了两步,又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盯着她,“你咋又知道了?” 哎哟,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家伙还在纠结这事!孙珊简直要被他气笑了,白眼翻了无数个,实在是忍不住朝着他大吼:“你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我这不就走了嘛——”李珣被她突如其来的狮吼功吓了一大跳,这会儿再大的好奇心也没有了,火烧屁股一样朝着他老爹的办公室跑去了—— “呼呼……”孙珊叉着腰喘着大气,真是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hello kitty啊? 第45章 没一会儿,李厂长急匆匆地跟在李珣身后小跑着过来,见了孙珊废话不多说,直奔主题:“情况属实?” 孙珊点头:“错不了。” “成!我这就去安排——”对这个姑娘,李厂长是莫名的信任,利落地去找人去了。 晚霞的余晖静静地洒在孙珊白皙的面容上,把还在一边傻站着的李珣看呆了。这个黄毛丫头,啥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那一双睫毛跟蝴蝶翅膀一样扑闪扑闪的,侧边的鼻梁高挺,樱桃小嘴亮着光泽…… “你看啥?”被他咄咄的眼光注视着,孙珊不悦地蹙了蹙眉。 连皱眉头都可爱得不行!李珣心中有什么东西松动了一下,他想抓住又一闪而过。挠了挠头,他只得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咋总有一手情报的。” “多听、多看、多想。”孙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脑子是个好东西,可似乎某个人没有。 她这话让李珣脸上一红,神情也变得讪讪起来。放眼望去,整个糖厂学习成绩比他还糟糕的人还真没几个。他觉得……孙珊这丫头似乎在隐射着什么…… “我……”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看着天就要黑下来了,马上就要到职工下班的时间了。孙珊问道:“去不去凑热闹?” 李珣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去!” …… 黄敏敏今年二十一岁,家就在以甘蔗地为生的黄家村,离着糖厂走路也就十来分钟。虽然她年纪轻,但在厂子里已经工作了两年多,算是个老员工了。 “小黄,你走不走?”工友已经背上了布包,问着还在整理东西的黄敏敏。 “啊——你先走吧,我突然肚子痛了,想去上个厕所。”黄敏敏捂住肚子,指着不远处的卫生间,还跺了跺脚显示出自己的焦急。 工友“扑哧”一笑,“你说你咋每回都这样,肥水不流外人田啊?非要在厂里排干净了……” 黄敏敏心虚地咧了咧嘴:“这说来就来,咋是我能控制的。你先走吧,等会我来锁门就行——” “那行吧!记得要把灯关掉。”工友们嘻嘻一笑,也不勉强她,手拉手一起往外走。 他们的工种是整个包装车间最重要的一环——封箱。所有已经包上糖纸的糖最后都会经由他们的手,称重再装进透明袋子里,贴上封条放进早就准备好的纸板箱中。 等到车间变得寂静无声的时候,黄敏敏从厕所走了出来。先是谨慎地每个角落都察看了一番,确认所有人都已经离开。接着她走进了半成品堆放屋,熟练地从箱子里拿出一袋已经贴好封条的糖果包,抖了少许到自己准备的袋子中…… 她很聪明。每一包只拿出一点,但架不住屋子里有着成千上万包的糖果啊! 等差不多拿到自己需要的分量,黄敏敏就不会再贪心了。她收拾好袋子把它塞进自己带着的两个大饭盒里,压平后再扣上盖子,放进布包中。 临走的时候,她还会细心地检查自己动过的所有封条,确认没有破损和异样后,这才放心地关上了灯又关上了门。 然后便和往常一样,装作平平淡淡地走出车间大门,还不忘跟门口值守的大爷打一声招呼。 “李大爷,我走了啊。里头没人了,您可以锁大门了。” 李大爷看着她的眼神却有点深邃:“小黄啊,你咋又是最后一个呢?” 黄敏敏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我这肚子不争气您又不是不知道……” 李大爷又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她按在身侧紧紧护住的布袋,呵呵一笑,拎着钥匙串往里走去。 黄敏敏松了一口气,手微微地抚摸着布袋上金属饭盒凸起的形状,暗自定了定神。 “你就是黄敏敏?” 就在她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安全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蓦然抬头,面色瞬间就惊恐了起来—— 是……是厂长!身后还跟着虎视眈眈盯着她的科长,以及一群只在职工大会演讲台上见到的领导们! 她吞了吞口水,挤出一个笑:“是、是我。”在说话的瞬间,她还不忘把布袋往身后拨了拨。 她自觉做的无声无息的小动作可没逃过车间科长的法眼。他一步上前,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要检查一下你的背包。” “为、为什么?”黄敏敏后退了两步,双手紧紧地握住肩带,质疑道,“以前从来不检查的。” “非常时期,请你配合。从今天开始,出车间的每一个人都要接受检查,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人。” 说着,科长伸出了手,示意她把布袋交出来。 黄敏敏心中的慌乱已经到达了顶点,这……这一检查肯定就要发现她做的事!她只能哀求起科长:“我、我的包里就两个饭盒,里面是中午从食堂拿的馒头,等、等回去当晚饭吃的。” “等我们检查了自然知道里面是什么了。请把包拿出来。”科长不为所动,继续伸着手。 这在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是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黄敏敏闭了闭眼,终于觉得大势已去。她颤颤巍巍地从脖子上取下背带,颤抖着双手把布袋交到了科长的手中。就这简单的动作,她生生做了好几分钟,就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一样—— 科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黄敏敏的脸色惨白,额头甚至冒出了虚汗,这样不同寻常的模样说没鬼谁能相信?他真是没想到,这糖厂的老鼠屎竟然就是自己车间的职工!这一刻,他的心中也是羞愧万分。 “厂长,请您检查。”他端着手中沉甸甸的包直接递到了李厂长面前。 李厂长掀开布袋一角,从里头拿出锃亮的不锈钢饭盒,在手上掂了掂分量,说了句:“哟,打的馒头还挺多啊?” 黄敏敏哪里还能说出话来,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半分,只能用眼睛盯着他的动作,期盼着他就此打住,不要打开…… “哗啦——”她还没想完,李厂长的指尖就已经挑开了饭盒盖,顷刻间,花花绿绿的糖果从其中掉落而出,撒了满满一地…… 这下,她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虚软地跌坐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了—— 第46章 “这就是你当晚饭的馒头?”李厂长心惊啊!虽然早就有了铺垫,但真正看到这一幕,没有人比他更痛心了,“我只想问问你,厂子给你们的待遇不好吗?你非要这么做——” 黄敏敏惶恐地摇着头,她忽然记起黄彬说的,只要…… “这不是我的!”她尖声厉叫起来,指着李厂长手里另外一个饭盒,“肯定是有人陷害我!” 科长“嗤笑”一声,冷冷地看着她:“这饭盒上可是写着你的名字,再说了,每个人的包都有固定的存放箱,钥匙也在你们自己手里。我就想问问,有谁这么神通广大,能陷害你黄敏敏?” 不待她反驳,科长继续说道:“每个礼拜你总有两、三天借着闹肚子的缘由最后一个出车间,我没说错吧?” “那是、那是……”黄敏敏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却最终发现所有的词语在证据面前都过分地苍白无力。 都说不要顶风作案了,可是黄彬非不听,这下可好,直接被抓了个现行。黄敏敏把黄彬骂了千万遍,可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了。 “科长、科长,”黄敏敏跪在地上,挪动着爬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腿开始求饶,“我是鬼迷心窍,科长你看在我平时工作矜矜业业的份上,帮我说说好话吧!我爹妈年纪大了,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全家就指着我这份工作养活。科长,科长……” 偷盗公共财产的结果是怎样的黄敏敏心里也清楚,广播、电视里放了又放,到了这一刻她已经有预感,自己这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这个姑娘进厂的时候,还是科长一手带起来的。她不多话也肯干,吃苦从来不抱怨。科长都想着,再过两年等她经验丰富了也能提拔出来当个小组长,可结果…… “科长……”黄敏敏还在给他磕着头。 李厂长看着这一幕,觉得异常的讽刺。这些年轻人明明有着美好的前程,却被短期的利益蒙蔽了双眼,走上了万劫不复的道路。 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又强打起精神,蹲下身问哭泣不已的黄敏敏:“你偷的糖是让谁卖出去的?” 黄敏敏哭声一滞,低垂着头不说话。 “黄敏敏,错你已经犯了,但如果包庇其他人,就是犯更大的错。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想一想。”从孙珊告诉他的信息里,李厂长俨然已经知道,这就是一条灰色产业链。这中间或许有许多像黄敏敏一样的人,在各个环节薅着集体的羊毛。 糖厂很大啊,不光是生产糖果,还有白糖、白酒……李厂长真的不敢想象,这最后查出来的结果究竟会怎样。 月亮已经高挂在天空,昏暗的灯泡下,黄敏敏做着最后的挣扎。过了好久,终于传来蚊子一样的声音:“如果我都说了,算不算是戴罪立功?” 李厂长和科长相互交换了个视线,脸上均是一喜。科长连忙说道:“算。” 黄彬还在交易地点等着黄敏敏的到来,结果人没等到,自己被赶来的领导班子抓了个现行。 先开始他还抵死不承认,直到从他身上搜出来好几张货品需求单,又见黄敏敏颓然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黄彬随即就招了,连带着供出了一大批通过他手贩卖厂里产品的职工。 …… 李珣和孙珊两人跟在几个大人身后看了个大全套,最后听了那么两耳朵,顿时就捂着耳朵跑远了—— 黄彬这人做事细致,每回买卖商品都记账,时间长了就积攒了厚厚一本账本。孙珊他们听到的,就是领导班子在议论上头的金额,那说出去真是要吓死人的! 俩孩子这会儿也明白这不是自己该知道的事情,很有眼力劲地跑了。 “孙珊。” 眼瞅着她要上楼回家,李珣叫住她。 孙珊扭头,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我……我其实不是很明白……”李珣问出口。 “啥?” 李珣:“你说多看是要看什么?想又是要想什么呢?我觉得,自己虽然比你大,但你一直都走在我的前面……”捉鬼这个事真正让李珣看到的孙珊的不凡之处。她明明只有十来岁,可面对问题就好像是个大人一样,甚至自己老爹都要听她的…… 再说县里常山那事,她还懂得利用舆论的力量。怎么看,这手段都不是一个孩子能使出来的。 孙珊闻言,莞尔一笑。她瞅了一眼天色,横竖都已经晚了,索性就跟他多说两句吧。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22节 “咱们读书是为了啥?”她笑眯眯地反问李珣。 李珣想了想,老实回答:“我爸说了,现在厂子里也需要有文化的人。”这是他爹的原话。李珣没有啥太大的抱负,只想着等再大几岁也进糖厂当个工人,拿着固定工资挺好的。 “李厂长的话,对,也不对。”孙珊抬头看天,夜空中有流星划过,“咱们国家在发展,工厂也会跟着发展。未来,我们也会像国外一样,拥有很多现代化的机器。现在的人工流水线也会被机器替代,更甚至还会有人工智能。这些,单单凭初中或者高中的知识是远远不够的。你试想着那么一天,你面对满是外国字的按钮却发现完全看不懂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 李珣愣了愣,好几秒后才喃喃地说道:“那……那我肯定要逃跑……”看都看不懂,还留在那儿丢人现眼吗? 孙珊瞟了他一眼,又说道:“我说的多看,那就是多看书、多看报。从书里你能学到很多知识,从报纸里你能获得很多信息。至于多想嘛,通俗点说就是要多动脑子呗!每次碰到问题别总想着逃避或者用武力解决,多用计谋才是真的……” 李珣一字一句地慢慢复述着她的话,又仔细地揣摩着。等等—— 她说不要用武力解决? “那为啥你那时候你要打我的脑袋?”他叉着腰瞪着她,大声质问道。 额……孙珊脚底下一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眼见着李珣凶神恶煞越走越近的身影,她立马快速说道:“我得回去了,有啥事明天再说哈!”说着,一溜烟跑上了楼。 李珣听着“蹬蹬蹬”不断往上的脚步声,在原地站了好久。最终,他“啧啧”两声咧开嘴惬意地笑了起来,这回他可是制住这丫头了吧! 这一夜,真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糖厂的灯火通明直到天光放亮才渐渐恢复了平静。 而李珣,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思索着孙珊的话。 读书……真的会有那么重要吗? 第47章 糖厂这回彻查是动了真格,但对外可没透露出半个字来。只是悄悄摸摸的就摸排了所有人,揪出了一大帮毒瘤,其中竟然还不乏领导班子里的成员。 对付这些人,李厂长没有任何心慈手软,该处分的处分、该开除的开除,连自己都进行了深刻反思,自罚一个月薪水充公。 “厂长,您看这报告该怎么写?”秘书捏着一叠纸问道。 李厂长思腹了下,说道:“如实写出来。这份报告我要交到随着申报资料一起交到市里去,你不要修饰掩饰什么,就把最真实的情况还原。” “可这……”秘书有些担忧,“人家的申报材料都是捡好的说,咱们这……” 李厂长微微一笑,很是坦然:“这确实就是咱们厂出的问题,不用回避它。其实我也想让市里看看,出问题并不可怕,重要的是咱们有速查问题的决心和解决问题的方法!如果这次真的申报不上,我也觉得没有什么遗憾……” 秘书怔了一秒,心中颇有所动:“是,我知道了。” …… 县城里,常山看着用红笔在日历上圈出来的日子,阴冷地笑出了声。这少了一个优质的择偶人选,常山虽然有那么一点痛心,但明显也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等暗访的人到了东乡,再去糖厂溜一圈证实他举报信上的写的确有其事,那市里可是会给他一大笔丰厚的奖金的。 想到这里,他也就不再多纠结了。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他找不到?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不过这会儿,他倒是有些想阿乔了。横竖两人的关系被捅破了,常山也就大喇喇地直接推开了阿乔的大门—— “阿乔——”他操着甜腻的嗓音柔情地呼唤道。 阿乔已经怀了月余的身孕,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干呕,一抬头,就对上常山震惊的眼…… “你……你怀孕了?”常山惊疑不定地问道,脚步却不由地往后挪了两分,不敢再上前。 阿乔面色极差,她这一胎的怀相不好,整日里都恹恹的没精神,还有点落红。阿乔这些天都不大出门了,没事就在床上躺着。 常山细微的动作刺痛了她的心,她扬起讽刺的笑容:“怎么?你不想认?” 阿乔竟然怀孕了!这一刻常山心中浮现的不是惊喜,而是害怕。明明——明明他很小心的啊—— 难道是阿乔这个女人故意使坏? 他脸上青红一片,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果然寡妇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绑住他连怀孕这种事儿都做得出来。 他的眼中虚假的柔情散去,眼底泛出丝丝厌恶,冷淡地说道:“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我?” “常山!你这个浑蛋!”阿乔一把把手里拿着漱口的碗扔向他,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你不想认账就直说,何必这么羞辱我!” “我说的可是实话。你这天天在门口搔首弄姿,我怎么知道除了我之外是不是还有别的男人上你的床——” 眼下这个男人,挑着最恶毒的话语讽刺她,阿乔眼底腥红一片,咬牙切齿地怒视着他。女人的尊严被他狠狠地践踏在脚底下,阿乔也顾不得其他了,直接就把底牌亮了出来:“你不想负责也行,把钱还给我!” “你那两百块?我早就花光了……”常山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道。 “两百块?”阿乔冷静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抖了抖让他看仔细,“只有两百块吗?我的金耳环、金戒指,还有箱子里少的钱你必须一分不少全部给我还回来。如果你不还,这张欠条连同你偷钱的证据全部会交到派出所。” 常山古里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痴痴一笑:“谁偷你钱了!你可别血口喷人!”这女人是不是被气傻了,还拿出欠条来了,他可不记得什么时候写过欠条。 “白纸黑字,上面还有你常山的手印。你赖不掉的。”阿乔看他死到临头还不承认,眼神颇有些复杂。 手印?听了这话,常山不禁眯起了眼又走近了两步,这才细细地看起阿乔抓在手里的那张纸。越看,越让他胆战心惊。这上面竟然是他每一次让小宝从家里偷钱的时间和金额!看到最后,果然是他常山龙飞凤舞的签名和……鲜红的大拇指印。 他伸出大掌,想要一把夺过。没想到阿乔动作更快,直接缩回手折好又放回了怀里。 “你……”常山一时有些懵,愕然地开口。 阿乔一声冷笑:“你想问我怎么会知道?常山啊常山,你真以为我阿乔是个傻子吗!” 这两句扑头盖脸的话,随着阿乔的靠近,直直地打在常山的心上。他的脸上早已不似人色,心中暗道不妙。他试图寻找着辩驳的机会,却发现自己根本毫无借口。 “实话再告诉你吧,你做的这些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要不是我阿乔还存着一份善心,你早进牢子里去了!” “阿乔——”常山惨白的脸上泛起微微的潮红,此刻他被“牢狱”两个字夺取了心神,慌乱中只能再次抓住阿乔的手,可怜兮兮地说道,“我可是你肚子中孩子的父亲,你真忍心看他一出生就没爸爸吗?” 阿乔目光一闪,甩开他的手,“你不用再虚情假意了。”她还没忘记刚才常山说过的话。 眼见刚才那话一出阿乔的神色变了两分,就是这细微的变化让他又燃起了希望。不得不说,常山这人也真是了得,在这样的劣势下,还能找到应对之策,这时候扯到孩子身上,无论如何阿乔肯定是要心软。 “乔,我这不是刚你吓到了吗?你说我每回都那么小心,你都能怀孕,也不怪我乱想啊?”他继续为自己开脱。 “但这会我想了想,咱们最重要的就是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这可是我常家的子孙啊……”他一边说着漂亮话,一边偷眼观察着阿乔的表情。 果然,阿乔的脸色逐渐柔和起来,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眼底温情一片。 常山见状,立马扶住她的胳膊,把她往房间里带:“怀了身子要多休息,你想吃啥跟我说,我给你做……” 此刻的他鞍前马后,真的是一副好男人的形象—— 第48章 “阿乔,我看我带什么回来了?是大棒骨!等会儿我给你熬个汤补补身体。”常山从外头走进来,扬了扬手上的菜篮子,炫耀着说道,“还有白面花卷,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我特意让人从水泥厂的食堂里弄出来的。” 阿乔半躺在床上,靠着墙壁,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忙前忙后的热情。 “咋样?舒服一点了吗?要不要再给你倒点水?”常山把东西放进厨房里头,又蹭到了她的身边嘘寒问暖,拉住阿乔的手不住地摩擦着她的手背。 “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常山小声地嘀咕着。 阿乔哪怕对他还存有疑虑,却依然贪恋此刻的温情,说道:“月份还小呢,不论男女那都是咱们的孩子。” 常山立马唯唯诺诺地回复:“对对,男女都好。对了……小宝去哪儿了?”他来这么半天了,连那小子的身影都没瞧见,平时调皮得跟个猴子一样,哪哪儿都有他的动静,咋这会儿连个声音都没有了? “在他乡下的姥姥家里,把门牙磕破了,养病呢。”阿乔淡淡地说道。 常山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没事儿吧?我就说这孩子太皮实了,这下可好说话都得漏风……” 他的话让阿乔想到了儿子嘴皮子上黑洞洞的缺口,她莞尔一笑,又接着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孕吐加上身上的不利索让她总是没隔多久就会很疲累。 常山很有眼力见地扶着她躺下,给她垫好了枕头,状似心疼地说道:“你先睡一会儿,等醒了就能吃饭了。” 阿乔压根就没有力气再跟他争论什么,草草地扫了他两眼就昏昏沉沉地闭上了。没有看到,在她合眼的一瞬间,常山的表情变了又变,眼底凶狠的光芒一闪而过—— “阿乔?”常山看着睡得香甜的女人,小心地推了推她的胳膊。 没动静—— 他的手指慢慢地从阿乔的臂膀移向她的胸口,刚才阿乔就是把欠条塞进了这个位置上。常山分出一缕心神注意着阿乔的东西,另一边继续用手指轻轻摸着她放纸条的位置。 怎么会没有呢? 他眉头深深拧起,不死心地又摸了一遍。除了女人柔软的胸部,根本就没有其他不同的触感。难道是趁着他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悄悄转移了? 常山缩回手,眼神犀利地扫视着屋子里。最后,又重新将视线集中到阿乔的脸上。准确点来说,他看向的是阿乔的枕头。 阿乔曾经跟他说过,她最喜欢藏东西的地方有两处,除了箱子之外,就是枕头里。只有不离开自己的视线,才能确定安全。 常山的眼珠子滴溜地转了两圈,心下便有了主意。这个臭婆娘,竟然想用这么龌龊的手段对付自己—— 他常山就是那么好拿捏的人? 常山不屑地撇了撇嘴,盯着阿乔的眼神越发冰冷。 或许是有些感觉,阿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有人站在床边,模糊地问了一句:“常山?” 他瞬间语气温柔地回答:“是我,你继续睡。” 阿乔轻喃了一声,转了个身把脸埋向里边,手不自觉地伸到了枕头下,似乎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她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果然—— 东西就在枕头下面! 常山摩挲着下巴,阴险地笑了起来…… …… 阿乔醒的时候天还没黑,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小灯泡在风中摇曳。她轻轻地唤了一句:“常山?” 没人应声。 阿乔沉思了片刻,把枕头夹缝里的东西取了出来。正当她捏着东西发呆的时候,门口淅淅索索传来声响。她手忙脚乱地刚想把东西重新塞回枕头里,又忽然想到了什么,掀开被絮把它压了进去,又赶忙抚平痕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这时候常山正好踏进来,见她还有些惊喜:“醒啦?那我再炒两个菜就能吃饭了。你先起来活动活动……”说着,脚尖转了个方向,朝着厨房去了。 扭头的瞬间,他又用余光扫了眼阿乔,见她愣神的时候还不忘用手护着枕头,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大骨头棒子炖了好几个钟头,汤汁浓郁又香气馥郁,常山贴心地先给她盛了一碗,见她抿了一口,眼神期待:“怎么样?” 阿乔点了点头,称赞:“好吃。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往常都是她好吃好喝地伺候常山,倒是不曾想这男人还有这样的手艺。 “那可不!我们老常家就没有不会做饭的男人……”常山自夸起来。 阿乔一边听他不着边的吹牛,一边观察着四方小桌上的菜式。葱花煎鸡蛋、猪油渣大白菜,还有一大海碗的大骨头汤,配上白白胖胖的花卷,比过年还要丰盛。这些年日子虽然好过了些,可肉、油、米什么的都还是得用票换的。 看来常山确实是花了一番心思的。这么想着,一股暖流滑入了阿乔的心里,看向常山的眼神也炙热了几分。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23节 “别光顾着看啊,你现在得多吃点,营养才能更得上。”常山点了点她的碗,示意她赶紧把碗里的汤喝完。 这一顿饭,阿乔吃得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喝完最后一口汤,她喟叹地吁了一口气浊气,觉得整个人好像焕发了新生一般。 等天黑得彻底,阿乔终于消食结束。常山搂着她躺在床上,漆黑的屋子里唯有点点的月光映照进来。阿乔的眼皮越来越沉,不多时就陷入了梦想中。 常山屏息听了一会儿她平静的呼吸声,揽在她脖子上的手动了动,动作极轻地把她放到了自己睡的位置上,又悄悄地掀开枕头,一寸一寸摸着。 越摸,他的神情越不对劲,手指的动作也逐渐加重…… “你在找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阿乔坐了起来,神色清明地看着他。 常山背对着她的动作一顿,几秒的慌乱后又恢复了正常,他装作被虫子咬了一样拼命搔手手臂,语气平常地回答:“有虫子咬我,我这不得把它逮住吗?” 阿乔唇角勾了勾,黑暗里眼光如距,灼灼地发着亮光。她轻轻一笑,又淡淡摇头:“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原来是想把欠条偷回去。常山啊常山,你就别白费力气了,你啊……注定就只能是我阿乔的男人!” 也不知道是这句话中的哪一个词刺痛了常山,他瞬间就恼怒起来,飞快地旋过身,挥起手就要扇到阿乔的脸上。可这黑灯瞎火的到底失了准头,阿乔在劲风过来的一瞬间稍稍低了低头—— 常山的手只撩到了一撮发丝,挥了个空。 “你这个贱人,东西到底在哪?”眼见没打到,常山更是窝火,依靠长臂的优势直接拉住了她,一把把她摁在床上,大手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问道。 透……透不过气来了…… 阿乔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她涨红了脸,脚下拼命地乱瞪,双手拉住常山的手想让他放开…… 常山早就让怒气冲上了头,眼见她不肯屈服,手上的劲头也越来越大,他咆哮着:“你这个不守妇道的贱女人,还想让我娶你?做梦吧你!我劝你乖乖地把东西给我,说不定我还念着点旧情照拂你一二,不然我就全县城的人知道,你阿乔在我身上到底是什么骚贱样子……” 阿乔的眼皮越来越虚弱,握着他的手也越发无力,可就当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小宝……还有肚子里未出世的这个孩子。如果她就这么死了,小宝怎么办? 母亲的责任感让她瞬间有了一丝意识,也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力气,她抬脚狠狠地踢向常山的两股之间—— “啊——”一声惊天的呼喊在这个寂静晚上响彻天空…… 阿乔睁着眼大喘了好几下,终于让新鲜空气润泽了她的肺部。她挣扎着下了床,不顾自己还在发软的双腿,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常山捂着自己的命根子,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个臭女人,踢了他还敢跑?他好不容易缓过了最疼的一阵,见阿乔即将要拉开大门,想也不想操起手边的一根棍子就追了上去。 嘶……每走一步,那处就泛出钻心的疼意。常山越发愤怒,就在阿乔拉门的一瞬间,一棍子敲到了她的后背。 一声闷响过后,阿乔软趴趴地倒在了地上。她努力地伸手够向门槛,挪动着身体爬了几寸,就差一点了…… 真的只差一点了…… 她的手就要伸到外面了…… “跑?你倒是再跑啊!”常山踢了踢她瘫软在地上的身子,讽刺地开口。 脚被人拖着到了院子的中心,看着重新被关上的大门,阿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第49章 立夏过了后,雷雨变得多了。 隔日的清晨,天边乌云密布,不时地传来阵阵闷响。 孙霞看了眼天色,加快了踩动自行车的脚步,车篓里是邹淑梅装的十来个鸡蛋,她想赶在下雨前给阿乔送过去。 这些天她除了上班就一直闷在房里,只要闭上眼就能回忆起跟常山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原本让她心动的一颦一笑,如今却时时刻刻地恶心着她。果然如孙珊说的那样,自己蠢到家了。 她咬紧牙关,奋力地踩着脚踏—— 这个点要上工的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出门,孙霞低着头避开他们好奇的视线,把车子停在了路口,拎起布袋往里走去。 “孙……孙大美女?”老三吊儿郎当地拎着钥匙,瞟着身边经过的一道身影,吃惊地开口。 孙霞顿了顿脚步,侧着头看他,这人有点眼熟,像是厂子里的职工。但孙霞记不得他的名字,只能尴尬地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美人一笑,老三心花怒放,立刻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边,谄媚地问道:“听说……你跟常山分手了?” “嗯。”孙霞低低地应了一声,脚步继续向前。 老三立刻精神抖擞起来,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你跟他分开是对的。要不……你看看我?我可比常山好多了……” 孙霞无语地扯了扯嘴角,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他一眼,长得是人模狗样的,就是表情动作猥琐得不行。她摇了摇头,决心不理会他。 老三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他一手牵着孙霞,一手抱着娃的美妙画面,“嘿嘿”的直笑出声。好不容易收住笑容,再一抬眼,美女早就走到了百步开外,他一抹唇角溢出的口水,小跑着跟了上去。 孙霞正在轻叩阿乔的大门,敲了好半天没任何回应,还在纳闷:“不在家?” 老三给她出主意:“我们这儿的房子可跟职工宿舍不一样,人在里屋可能听不见,你得用点力——”说着,撸起袖子“哐哐哐”地拍了起来,就在他手掌抚上门板的第二下,大门发出一声细微的“吱呀”声,奇怪地弹开了一道缝…… “这……这可不是我弄坏的……”老三退了一大步,指着门板露出惊恐的神情。 孙霞抿了抿唇,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应该是阿乔没关门。”见他脸色终于平复了些,这才又用力往里推,扭着头跟他解释,“我给她送点鸡蛋……” 话还没说完,就见老三的眼越睁越大,好像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张大了嘴—— 她心底一沉,吞了吞口水,缓慢地转过头…… 院子里,一个女人静静地趴在地上,身上扔着一根半长不短的棍子,身下……鲜红的血水……顺着青石板砖……蜿蜒而下…… …… “家属呢?家属在哪里!” “孩子保不住,现在大人也有危险!我们会尽力抢救……” 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剥离的抽痛感让阿乔有了一丝意识,她勉强地掀开眼皮,又被头顶的白色的强光刺激得重新闭上了眼。耳畔,有人充满的焦急的呼喊声:“血压下降了……” 随即,她感觉自己胸前的衣服被解开,一股凉飕飕的东西涂了上来,紧接着就是酥麻的阵痛,就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般—— 她昏昏沉沉地又闭上了眼,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中。 抢救室外,孙霞静静地坐着,呆呆地看着手上残留的血迹。 “是谁第一个发现的?”警察拿着本子走过来,扬声问道。 老三举起手,迎上前:“是我……还有这位姑娘。”他又指了指呆愣的孙霞。 “你先说说情况,是怎么发现她的?” 说实话,刚才那场面真的非常惊险,要不是最后摸了摸阿乔手腕发现她还有微弱的脉搏,他都以为自家对门死人了呢!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开始跟警察描述:“我是在路口碰到孙霞的,就跟她一起去给阿乔送鸡蛋……结果门刚推开,她……她就浑身是血倒在院子里……” “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吗?”警察又问。 老三认真地回忆了下:“没有。我瞅了一眼,屋子像是被翻过的样子……哦对了,当时阿乔的身边还有一根棍子!” 怎么看,老三都觉得像是有贼翻进去想要偷东西,被阿乔发现了恼羞成怒痛下杀手的样子。 警察点了点头,又走到孙霞身边,问道:“他说的属实吗?” 孙霞还是一副呆傻的样子,只盯着自己的双手。 老三拉住警察,小声地解释:“她被吓到了……” 孙珊得到消息的时候,阿乔已经被转到了病房里,但因为失血过多暂时还没醒过来。 “常山!”她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肯定是他!” 白南州和李珣对视一眼,也觉得这人的嫌疑很大。而且据警察所说,昨天有人见到常山去买猪骨,而他们在阿乔家的灶锅里发现了没吃完的骨头汤。 “这人……这么心狠手辣?”饶是平时猖狂惯了的李珣也觉得不可思议,跟常山一比,自己简直跟观世音菩萨一样了。 孙珊捏住了拳头,强忍着心中的酸意问道:“李珣、南州,你们有没有办法找到常山?” “孙珊……”白南州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不对劲。如果说最开始孙珊只是为了让姐姐跟常山分手,那她的目的早就达到了。但自从跟阿乔见过面后,她对这个寡妇明显就有着不一样的情绪…… 他认真地看了孙珊一眼,说道:“孙珊,这事不是我们小孩子能插手的,警察会找到他的。” 孙珊蓦然转身,怒气冲冲地瞪着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把李珣唬了一跳。她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底泛出一片猩红,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过了好久好久,孙珊慢慢地垮下肩膀,落寞地低垂下头。额头上因为奔跑而散落的发丝垂下,遮住了她的眼睑,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又是良久,她捏着的拳头也渐渐松开,沙哑地开口:“我知道了。” 她虽然重生了,但依然只是这个时代卑微的一份子。她妄想改变家人的人生,却又害了另一个凄苦的女人。 这种打击,对于孙珊来说是巨大的。 “小白,你干嘛?”李珣推了推白南州,小声地埋怨道。 白南州也没想到,只是普通的一句话就能会让孙珊有这么大的心理变化,他心里也有些焦急,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不关小白的事,是我魔怔了。”孙珊低低地说道。 这个世界都有它自己的规则。虽然会留有遗憾,但审判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恶的人。她握着阿乔的毫无血色的手,大量失血让她的皮肤白得近乎与雪一样,上头一道道青绿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阿乔你放心,我们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给阿乔掖好被子,孙珊重新站起来,此刻的她坚决而果断:“李珣,你再去趟阿乔家里,现在估计还有警察在。你让他们再仔细找一找,我估计那东西常山并没有找到。小白,你现在陪我去趟警察局,我有消息要告诉警察……” …… 李珣急得一直在门口反复地踱步,不时地探头看向门内。 如孙珊料想的一样,警察还留在阿乔家里取证。东乡县平日里也就些鸡飞狗跳的小事,哪里会有这么恶性的事件发生。案子一出,县派出所高度重视,再加上现在受害人还未清醒没办法说出实情,只能继续在案发现场寻找线索。 警察对李珣的话将信将疑,但既然能提供信息,民警引起了重视,重新对被翻乱的现场进行了检查。 果然,在床与墙角的夹缝处,发现了一张折起来的白纸。抖开一看,民警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就是它了!” 而另一边的孙珊,面对民警一五一十地把所有的故事托盘而出。 “你们胆子真是太大了!”民警拍着桌子,气得肝生疼,“为什么发现偷盗的时候不第一时间来报案?” 孙珊摇了摇头,没办法回答。她劝过阿乔,可女人是感性生物,总把事情往美好的方面想。 民警看着这个还梳着羊角辫的姑娘,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这事真是你们俩一起商量的?”就这么点屁大的孩子,能跟着人寡妇一起算计一个大男人?还知道去申城打听常山的底细!怎么都说不通啊…… “我……我也是从电视广播里学的……”孙珊讪讪地说道。 民警这下心落地了,不过还不忘记批评孙珊:“以后少学一点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是新社会了,四旧那些糟粕早就要摒除了。国家现在已经开始普及法律教育,以后再有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情,要来找我们警察,知不知道?” 孙珊拼命点头。 又隔了一天,阿乔终于苏醒了过来,看着身边围成一团的亲人,恍若隔世。 “妈——”小宝扑到在她手边,哭得响亮大声,“你不要死,你死了小宝怎么办?” 阿乔的老父亲也在抹眼泪,“醒过来,醒过来就好了……” 阿乔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摸着小腹,她已经有感觉,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已经不在了,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24节 民警来做笔录的时候,阿乔没有任何隐瞒。从跟常山之初到两人相好,后来发现常山骗钱偷钱,又想利用怀孕逼常山娶自己……一点点全部详尽地告诉了所有人。 在这场博弈中,没有胜者。她被常山欺骗也是活该,谁让最初的时候,她也是动机不纯呢。 “你放心吧,我们已经发现常山的踪迹了,一定能把他抓捕归案。”民警临走之前,向她保证。 阿乔的眼神飘向窗户外,雨水击打在玻璃上,溅起缤纷的水花,又瞬间滑落…… 可没等到常山被抓的消息,阿乔的病房里就先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50章 自从阿乔受伤,孙珊下了课也不回家,直奔县城医院。 “今天感觉咋样?”孙珊推门进了病房,走到最里面的床前,熟练地把手里的饭盒放到旁边的柜子上。 阿乔半靠着正在瞧着窗外发呆,见她人小鬼大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看她又带了饭菜过来,有些嗔怒地说道:“我有吃的,不用每回来都带饭。” “你是病人,得补充营养……”孙珊把饭盒打开塞进她手里,里头满满当当的肉块和鸡蛋,还冒着丝丝热气。孙珊当着她的面做了个鬼脸,“我拿我姐的饭票去水泥厂食堂打的,没花钱……” 阿乔愣了两秒,转眼便笑了笑,揶揄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你小心你姐揍你。” “不会——她比我还担心你呢!”这话孙珊说得不假,自从那天孙霞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阿乔,整个人性情大变,连话都不怎么爱说了,但对阿乔的事情却很上心。孙珊说要来看阿乔,也是孙霞第一个举手同意,还贡献出了自己的饭票。 要知道,平时她可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对自己的钱看得可紧了—— “那天……是不是把你姐吓着了?”阿乔挖了挖饭盒里的饭,她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但不忍心拂了小姑娘的心意。 孙珊无所谓地摆摆手:“现在应该是愤怒比较多吧。” 她可没忘记她姐在家叉着腰对常山破口大骂的场景,那言辞语句……啧啧啧……未免也太脏了。想她活了两辈子,某些词汇量都没这么丰富。 阿乔小口地抿着鸡蛋,手顿了顿,又问道:“常山呢?抓到了吗?” 孙珊点了点头,眼神里却透着古怪。 要说常山这人,到死都拴不住裤腰带。警察发现他的时候,他正在县城南边另外一个相好的炕上睡得舒畅呢——说来也是奇怪,他那相好的也是一个寡妇,家里环境比阿乔的还好上几分呢。 人家看见警察上门,还以为是认错了人,拦在常山面前不让动他。 结果等警察拿出证据给她一看,这人也傻眼了,冲上前去拼命拍打着常山的后背,哭喊着:“你不是说我才是你心里的唯一吗?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再一问,原来常山也从她这里拿了不少钱。抓人的警察都气笑了,合着这小子平日里吃喝玩乐的钱都是从不同的女人身上骗来的? “你放心吧,会有公道还给你的。”孙珊瞧着她变幻莫测的脸色,默默地握住她的手给她力量。 阿乔勉强地勾了勾唇,静静地开始吃饭。 不知什么时候起,外头又开始下起雨来。雨势越来越大,天也越来越黑…… “等雨停了再回吧?”阿乔瞅了一眼天色,担忧地叫住匆匆要出门的孙珊。 孙珊把已经空了饭盒塞回包里,挎到肩上,又从里头掏出来一个雨披,回答:“这会儿回家还能赶上吃晚饭,你好好歇着,明天我再来瞧你!” “哎——”阿乔还想叫住她,可孙珊跟个炮弹一样直溜溜地冲了出去,连个背影都没留给她,只有飘忽不定的帘子显示出刚才这儿站着人。阿乔摇了摇头,“这孩子——” 小县城住院的人也不多,大堂里零零散散的就几个医护人员,孙珊穿好雨披站在门口等孙霞,转头就看见一对有些年迈的夫妻相互搀扶着走上台阶。 老太太脚下一滑,眼看着人就要倒在地上,孙珊及时地伸手扶了一把。 “谢谢你啊,小姑娘。”夫妻俩收了伞,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雨水,朝着孙珊道谢。 孙珊摇头:“没事。雨天路滑,你们小心。”好心地提醒道。 这夫妻俩的穿着明显带着考究,连衣服的款式也是东乡不多见的。更别说小老太太脚上穿的那双矮跟皮鞋……他们这个小县城哪里能有这样的东西? 莫非……这两人是从外地来的?孙珊的视线跟随着两人的身影,直到他们叫住了一个护士。模模糊糊的,似乎又听到了阿乔的名字。孙珊刚想走近听清楚些,大雨中有人叫她的名字。 “孙珊,这儿呢!快点——”孙霞一个神龙摆尾,把车屁股对准了医院大门,扭头朝着妹妹喊道,“快,马上雨要更大了!” “来了!”无奈之下,孙珊拉了拉帽子下的绳子,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老夫妻,一头扎进了大雨中—— …… 晚上躺在床上,孙珊越想越不对劲,一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三妹?”上铺的孙梨迷迷糊糊地叫着她,“你咋还不睡?” 孙珊立马放轻了动作:“我去上个厕所,你快睡吧。” 邹淑梅起夜喝水的时候差点被这死丫头吓得半死。她把茶缸重重地放到茶几上,点着孙珊的额头没好气地说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啥呢!明天不用上学了?” 孙珊捂着脑门闷闷地说道:“明天礼拜六……”学校放假啊! “那你也不能在这儿干坐着啊!干啥?又有啥事不顺心了?”邹淑梅问道。 “没有……” 邹淑梅瞟了她一眼:“我可是你妈,你能瞒得住我?” 这丫头可是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说不好听点,放什么屁就知道她要拉什么样的屎。在这儿给她装什么深沉呢?她分分钟就已经全部看透了…… “常山不是被抓住了吗?阿乔的身体也还在恢复中,连你大姐都接地气了不少。你还担心啥呢?”这孩子最近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件事上,比自个家还要上心。 她去警察局提供消息的事邹淑梅也是后面才知道的,这下连她自己都心惊了,孙珊这丫头,竟然背着自己搞了这么多小动作。本想好好教训她一顿,但看着姑娘自个儿都愧疚后悔得不行,邹淑梅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你啊,从小就是主意比天大。吃点亏也是好的!”她又敲了敲孙珊的脑袋。 孙珊想了一个晚上,终于琢磨出这夫妻俩的身份,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直起腰问邹淑梅:“妈,阿乔给你的信,你让庆叔寄去申城没?” “寄了啊,第二天就寄走了……”邹淑梅这会儿也回味过来不对劲,“咋了?” 那就没错了—— 孙珊拉住她母亲的手,说道:“常山的父母回来了。” 果然不出孙珊所料,那两位老人真实身份就是常山年迈的父母亲。 “你们走吧。”阿乔把被子拉到下巴处,淡然地闭上了眼下逐客令。 常母明显很是着急,啜喏着嘴唇还想说话,被身边的常父拉住,后者摇了摇头。常母咬了咬牙,愤恨地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阿乔。 “孩子,是我们常山亏待了你。但我们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明天我们再来……”说完这句话,常父拉着不甘不愿的老伴儿离开了。 隔了好久,阿乔慢慢地睁开眼,眼底有着深思…… …… 雨来得快,走得也快。隔天竟然是个大晴天,雨后的空气中还带着咸湿的青草气,但被阳光一照,没一会儿就干燥了起来。 “孙珊,别忘了带个保温桶,我让食堂师傅做了鱼汤……”邹淑梅上班前,不忘关照她,“叫你大姐送你去,这天太热,跑来跑去的肯定要一身汗。” “不麻烦大姐了,李珣和白南州跟我一起去。我都跟大姐说好了,车子借我们。”孙珊正在努力写作业,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也行,骑车注意点,别摔了。哦对了,饭票我昨天已经付过了啊!” 孙珊正当全神贯注地奋笔疾书,邹淑梅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就听了个关键字。等到她酣畅淋漓地写完,一看时间—— 坏了! 阿乔肯定要饿死了! 李珣和白南州已经在楼下等了大半个小时,没耐心的李珣无数次想要冲上楼都被白南州拦了下来。 “真不守时!”他碎碎念叨着,又不敢在白南州面前大声吐槽。这家伙对孙珊护犊子的不行,俨然就把孙珊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等等—— 这家伙莫不是—— 他瞬间眯起了眼,不怀好意地打量起白南州。 “干嘛?”白南州被他如狼似虎的眼神看得眉头直皱,一把推开他不断靠近的大脸,不悦地问道。 李珣压抑住内心不断泛出的不明味道,酸不拉几地说道:“小白,你是不是喜欢孙珊那个丫头?” “胡说什么呢!我才多大?孙珊才多大?”白南州瞪着他,这人的脑子里果然就是一包稻草,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什么,“你有那功夫,不如多看几遍书,也就不至于那么简单的题目还不会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珣撇了撇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不喜欢就不喜欢,揭人家伤疤做什么!” 就在这时,楼梯上“砰砰砰”地响起了脚步声,李珣瞬间又高兴了:“这丫头终于来了——” 第51章 “你慢点儿!别把汤撒了……”白南州眼看着孙珊一跃从自行车后座跳下,差点一脸扑到台阶上,赶忙开口。 孙珊勉强稳住身形,手却稳稳地拖着饭盒,大步往里走,留下一句话:“车子锁好啊,要是被偷了我可回去交不了差。” 李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白南州鼻子的手指都在发颤,好半天才吐出四个他们字:“算你们狠!” 有这么当朋友的吗?他们两人骑车留他在一边跑步……关键是,他还没有理由拒绝!想到当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自个儿身体倍棒的那一幕,李珣就想抽自己耳光! “哎,你们听说了吗?105病房的那个女的好像不告伤害她的男人了。”孙珊还没走到病房区,就听见一旁的两个护士正在窃窃私语。她脚步一顿,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为啥?我可记得那女人进来的时候差点命都没了……” “嘘……你小点声!”其中一个护士四下看了看,见身边就一个状似在等人的小姑娘,也就放松了警惕,“好像男人的爹妈来了,说要让她当儿媳妇,让她去申城呢!” “申城?!真的吗?那这女人真是因祸得福了……” “谁说不是呢——你说咱怎么没那么好命啊!”护士酸溜溜地说道。 “走吧走吧,赶紧去取吊针了。咱们这种普通小老百姓啊,就只能在梦里想想了……”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拐角处。 而留在原地的孙珊,握着布袋子的手不断地缩紧…… “喝吧,这可是从申城带回来的奶粉。”常母给阿乔递上茶缸,嘴上的话虽然说得柔和,可眼底的不屑昭然若失。 阿乔接过,抿了一口,眼睛一亮—— 这种味道她从来没喝过,清甜中还带着顺滑,粉末有一点没化开,但丝毫不影响它的味道。阿乔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全部注意力都在这一杯乳白色的水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常母阴阳怪气的脸色。 常父打了饭从外面进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澈的响声,引得阿乔又是侧目。 “随便买了点,也不知道你爱吃啥。”常父把饭盒一溜烟摆在柜子上,让阿乔自己挑。有鱼有肉有蛋有菜,丰盛得好像过节一样。 阿乔咽了咽口水,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常父:“太客气了,我随便吃点就行了。” “那不行,你的情况我问过医生了,还是得好好养一养,不然影响下一胎怀孕。”常父不容拒绝地说道,俨然有上位者的威严。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25节 阿乔被他的气势一压,瞬间就低下头来。随便拿起一个饭盒,自觉主动地吃起来。 虚掩的门口,孙珊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 “你考虑得怎么样?”吃过饭,常母直接进入正题,不顾老头子又在一旁阻止她。 她已经等不了了,儿子在拘留所里人不人鬼不鬼的,见着她眼泪鼻涕一阵流。常山再怎么混账,也是她的儿子!要管要教,也得由她来做! 何况,儿子如果真的进了劳改所,那这一辈子就毁了!哪怕常母再看不上眼前这个寡妇,此刻她也得好生伺候着,让她跟常山和解。 阿乔低着头,盯着被子上县城医院的大字不说话。 “也不是白让你受委屈,我们给你钱,你要多少说一个数。”常母看透了农村人的嘴脸,这不就是欲擒故纵想要钱吗?再多的钱她都愿意给! 阿乔抬起头,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幽幽地问:“钱,能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吗?” 常母语气一滞,脸色瞬间青红交加起来。 这时,常父开口了。这个老人明显更有文化,也能洞悉人的内心,他没有妻子的直白,但说出来的话本质上没有任何差别。 “阿乔,我可以这么叫你吧?”见阿乔不说话就当她是默认,他微微一笑,“常山被我们宠的脾气有些坏,但这孩子本质上不差。他在申城犯了点小错误,让他妈撵回了东乡。原以为他在东乡能安分地过上一段日子,可没想到这小子……” 他长叹了一口气,似是哀其不争:“接到你的信,我跟他妈可是兴奋了好几天。想着我们常家终于有后了,请了假就过来了。就没想到一来……你就出事了……孩子,是常山对不起你。” 说着,老头直愣愣地就朝着阿乔跪了下来。 阿乔一惊,连忙探出身子想伸手,不曾想扯到了伤口,又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她只能稍微欠了欠身,让这阵痛意过去,才开口:“你不用这样,这是我跟常山之间的事情。” 常父摇头,老泪纵横:“阿乔,我就这一个儿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饶了他吧!你想要什么就跟我们说,能满足的我们一定会满足你。” 阿乔咬住唇,深深地看着这个老人。 半晌,她终于开口说道:“如果,我要常山娶我呢?” 常母瞬间抬脸看她,满脸的不可思议。而常父,在认真地思索她的话,又确认她所言不假的时候,点头:“可以。只要你不告常山,我做主让你们俩结婚。你们俩跟我们一起回申城!” “还有我的小宝……” 常父:“小宝也一起去,我托人找关系让他在申城读书!” “老头子,你——”常母失声地叫道。 常父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郑重地说道:“我今天所说的一切,可以给你立字据。你嫁给常山,常家照样会给你准备聘礼,风风光光地赢取你进门。如果你愿意,小宝以后也可以改姓常。” 这样的让步无疑是让阿乔万分动心,她可以不顾自己,但不能不管小宝。眼下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她既能让小宝前途光明,也能让自己过上好日子,阿乔在这一刻动摇起来。 “你们……让我再想想……明天给你们答复。”她轻轻地说道。 …… “怎么在这儿傻站着?饭菜吃完了?”李珣从尿完尿从厕所出来,吹着口哨四处逛着,就见孙珊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话让孙珊一瞬间回神,她跳了起来,拎着饭盒就推开门。 常家老夫妻十几分钟前就走了,阿乔被她大开大合的动作惊了一跳,拍着胸脯顺气:“你这是要吓死个人……” “我来送饭!”孙珊直喇喇地走到她身边,扬起手里的布包给她看,咧开嘴露出一个夸张的笑,“有鱼汤。” 也不管她的表情,直接就掏出来,一摸顿时又沉默了。 “都冷了。”她喃喃地说道。 阿乔心里一沉,怕是孙珊刚才就来了,把她跟常父常母的话听了个遍。 “你都听到了?”她轻声问。 孙珊把饭盒又放回袋子里,“嗯”了一句。 这之后,病房里陷入了死寂中。两人都不说话,一个看着窗外,一个低头发呆。 几分钟后,孙珊吸了吸鼻子,重新拎起布袋,佯装轻快地说了句:“我走了。” “孙珊。”阿乔叫住她,见她只肯给自己一个后脑勺,不由得苦笑,“我年纪大了,不比你姐年轻漂亮还有大好前途。如果不答应他们,我在东乡也过不下去的。反正都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不如去申城吧。小宝能上好的学校,我也能过得轻松些。” “那你的委屈呢?”孙珊问。 阿乔微微一笑,“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从今天起,我就当常山对立面的那个恶人吧。” 常山父母的到来给了她另外一个思路,她不会让常山好过,最好的报复手段就是嫁给他。让常山天天面对他曾经伤害的那个人,她会用最恶毒、最冷漠、最强烈的手段对付他,让他也尝一尝,到底什么才叫痛……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珍重吧!” …… 常父办事效率很利落,也就在三四天的功夫,阿乔签了和解书,常山从派出所放了出来。 孙珊再得到消息的时候,常家人已经带着阿乔和小宝踏上了申城的火车。 这一场原本应该轰轰烈烈的事件到最后虎头蛇尾戛然而止,不免让人觉得万分唏嘘。当然,也有人羡慕阿乔的幸运,一个寡妇最后攀上了高枝去了申城…… “也不知道阿乔以后会不会过好日子。”孙霞坐在妹妹身边看电视,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孙珊笑了笑,没说话。 好与不好,都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了。阿乔选择了这一条路,再苦再累她也必须撑下去。至于他们,也就只能默默地祝福她了—— 有时候,人的选择就在一瞬间。有人觉得好像看见了天堂,有人又觉得那似乎是地狱。到底如何,也只有亲身经历过,才最有发言权了。 经历了这次事情,老孙家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其实每个人都发生了改变。孙霞好像懂得如何当一个大姐了,也不再心心念念地谈恋爱找对象,对工作也上心起来。 而孙珊更是成熟了不少,她埋头苦读,唯有强大自己才能改变被别人操纵的命运。果然她兑现了诺言,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县一中。 这个春天,短暂却又漫长。但很快,盛夏就来临了—— 第52章 六月快结束的时候,市里传来了好消息:糖厂获得了优秀工人单位的称号! 这可让李厂长喜出望外,接到电话的一瞬间,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老李啊,真有你的!你知不知道?就你的那份自检自查自罚报告,连省里都给了高度评价!”市领导表扬道,又有点感叹,“咱们市里这么多厂子,要是都能向你学习,那该多好啊……”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别说市里了,就东乡县这些个大大小小的厂子,哪个能保证不出一点问题的?李厂长其实也有些后怕,他对于荣誉在乎是一回事,但更不能姑息养奸这些败坏厂子的人。要是人人都跟他们一样,厂子迟早要倒闭。 “领导,这听说有暗访的人来东乡了……”李厂长还蛮关心这件事。 领导“扑哧”一笑,“你啊你啊”地说了好几句,这才告诉他:“来过了,正巧是你们整顿厂子风气的时候,回来可是跟我们说道了半天。你们这思想教育工作做得不错,连厂子职工的娃娃都领会了精髓!” 哈?这话让李厂长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了,他确实给职工科普了好几天的职业操守,但不至于连孩子们都知道吧? 其实这中间还有孙珊的手笔。 糖厂能在短时间内把所有的蛀虫抓捕到位,这各家各户的孩子们可没少帮忙。一来,黄敏敏和黄彬被抓了个现行,又牵连出了很多不同条线的人。孙珊借着跟孙江在甘蔗的玩的机会,添油加醋地把这个事件编成了故事讲给孩子们听。 连着好几天反复地讲,还跟白南州和李珣编了一个情景剧演绎出来。孩子们看得“哐哐”拍手叫好,回家了自然也学给父母们听。 “偷盗人民的财产的人,要永远被人唾弃!”有的孩子甚至还不知道“唾弃”一词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也学了个有模有样。 于是,家长们开始反思了。在良心的谴责中终于选择了坦白一切。 厂里对于偷盗的程度也分了三六九等,认错态度好的、情节轻微的,也本着仁慈的态度放了他们一码,只写了检讨书受到了口头警告,倒是没有一杆子全部打死。 但对于那些屡次犯案死活不改的人,该开除的开除,该报警的报警。厂子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这就是孙珊跟李厂长说的:恩威并施。 “好了老李,我也不跟你多说了。你准备准备,五天后来市里参加颁奖典礼!至于省里评优能不能过,那就只能看领导们的态度了。” 李厂长端着电话点头哈腰:“好的好的,谢谢领导支持!” 挂了电话,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两只脚兴奋地直滑动,“我老李也终于扬眉吐气了——” 这个好消息都没隔夜,下午的时候整个厂子的广播就放起了庆祝音乐。 孙珊坐在桌子前,听着外面循环播放的歌曲,唇角扬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也就听了一分钟,她又把视线重新放到了书本上。 她在学习初一的功课。 书是李珣借给她的,拿到手的时候孙珊吓了一跳。“这……是你的书?”指腹划过簇新的封面,又转到书页的边角处,锐利得恨不得能割破她的手。 “对啊。”李珣没觉得哪里不对,他可是好不容易才从床底下把书找出来,怕孙珊嫌弃把上头的灰都擦得干干净净呢。 孙珊默默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这真是个高人啊!上了一年的课,书翻都没翻一遍,估摸着发给他是咋样的如今就是原封不动。 李珣还真以为孙珊是在夸他呢,扭捏了半天,脸上泛出了红晕…… …… “孙珊——”李珣吊儿郎当地插着裤兜,嘴里刁了根狗尾巴草仰头高喊。见上头一直没反应,又喊了好几声。 孙珊姗姗来迟,从阳台上探了个头出来:“干啥?” “今天厂子里放电影,你来看不?” 重生到现在,孙珊也没啥娱乐活动。一想到七十年代大家聚在一起看电影的场景,她又觉得很是温馨。于是立马点头:“来!我马上下来——” 两人到放映点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坐了一大片。好在李珣的小跟班提前给他们占了位置,看见李珣拉着孙家丫头的手,“嘿嘿”笑了好几下。 “这有啥好笑的?”孙珊不明所以,觉得有些奇怪。 李珣脸色一讪,扭过头狠狠地瞪了小跟班一眼,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孙珊见他不回答,耸了耸肩不纠缠,倒是左顾右盼找了好久,问道:“小白呢?”话说好久都没有看到他了。自从考试结束后,白南州似乎就从她身边消失了一样。 说起白南州,李珣倒是有个八卦消息,但没经过主角的证实他也不好多说。不过孙珊不是别人,跟她说应该没事,他悄悄地凑近小姑娘耳边:“好像小白的爹妈在闹离婚呢!” 离婚?要知道这可是在非常传统的七十年代,离婚这两个词可不是随便能提的。就算是经济发达的京市和申城,那夫妻吵归吵,要真分开过的也没几个。 孙珊睨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别乱说。” “真的!”李珣见她不相信,焦急地解释起来,“我有个小弟就住在白南州家隔壁,这些日子天天听到白厂长跟他媳妇儿吵架。吵得最凶的时候,那清零哐啷的砸东西声音整栋楼都能听见。离婚的事情,就是他们吵架的时候说的!” 听了他的话,孙珊捏着下巴仔细回忆前世的记忆,片刻后,稍稍摇了摇头。前世她跟白南州乃至李珣都没有太大的交集,还真的没注意白家是不是有大事发生。 不过既然有这传闻出来,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孙珊不免担心起白南州,别看他平时话不多,但内心其实非常敏感。这夫妻吵架打架离婚的,大人没啥大影响,受伤的都是孩子! 孙珊前世为人母,自然是懂这个道理的。 这么一想,面前的电影也没有那么吸引她了。拉了拉李珣的衣服,她小声说道:“你能把小白叫出来吗?” 李珣还真有些为难。不是他不想叫,而是他叫不动。开始白南州还能在阳台上跟他面对面说两句,到后来面都不出现了,听他叫得狠了,才让弟弟带话,意思就是他要在家温习功课,不想跟他一起玩。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26节 李珣这心里火的啊,竖着中指对着小白家的阳台骂道:“你有种一辈子别来找我!” 话说白南州的冷淡态度让李珣也很不是滋味,他以为自己跟小白已经建立了坚定的革命友谊,结果人家根本没把他当朋友。 “我也没办法。”他哀怨地回答,神情默然。 他这种状态倒让孙珊有点无所适从,在跟李珣的接触中,孙珊慢慢发现,这孩子还真的不坏。从前的嚣张跋扈或许只是他的一种掩盖色,主要就是想要掩饰他本质上的……中二。他能这副模样,说明真把小白当朋友了。 她的眼神柔和了不少,用肩膀推了推他的肩膀,示意他振作起来:“别慌,这不还有姐呢吗?姐一出手,天下我有!” 李珣:…… 你是谁的姐?他可是整整比她大了三岁! 翌日上午,孙珊就应对诺言出马了。 “您好,我找白南州,请问他在家吗?”开门的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烫着时髦的短卷发,穿的也是时下最新款的裙子。孙珊连忙鞠了个躬,有礼貌地问道。 “你是谁?”白妈妈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她。 孙珊腼腆地笑了笑:“阿姨,我是白南州的同学。我有题目不会想来请教一下他。”说着,扬了扬手上的书。 白妈妈草草地瞟了一眼,扭着屁股转了个身,留下一句话:“等着,我去给你叫他。这死孩子,天天窝在房里也不知道干什么……” 看来,小白还是个宅男呢!孙珊乐呵呵地想道。 白南州匆匆地小跑出来,见到门口笑盈盈的女孩,愣了愣,随即眼睛亮起来:“你咋来了?” 孙珊悄悄地瞟了一眼屋里,见白妈妈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依然用着客气的语气说道:“白同学,我有题目想请教你。你现在有空吗?哦对了,李珣他也有不会的,在下面呢……” 还未等白南州回答,白妈妈先叫了起来:“李厂长家的公子还请教我们小白?”话语间尽是不可置信。 孙珊见白南州的脸上瞬间浮现出尴尬和不忿之色,淡然地一笑,不卑不亢地说道:“那是当然。白同学是我们班级成绩最好的,是我们所有人都要学习的榜样。别说一个李珣,就是再来三个、四个李珣,都及不上白同学的。你说是吧,白同学?” 说着,朝他俏皮地眨眨眼睛。 白南州此刻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没想到孙珊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隐约间,眼底都有星光闪烁着—— 白妈妈虽然还带着一丝不相信,但见孙珊不似撒谎的样子,只能撇了撇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既然厂长家的公子找你,你就去吧。早点回来就是,你弟弟还等着你给他做饭呢!” “那咱们走吧?李珣在楼下等着呢……”在白妈妈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孙珊小心地伸出了手。 白南州坚定地握住,重重地点头:“嗯!” 第53章 白南州刚下楼,就见到李珣背着身负气的样子,他疑惑地转向孙珊…… “你这么久都不理他,生气呢!”孙珊努努嘴,让他赶紧去安抚小伙子受伤的心灵。 白南州踌躇着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珣身体一僵,其实早就笑容满面,但语气依然硬邦邦地问:“干吗?” “我……”白南州摸了摸鼻子,又看了一眼孙珊,后者赶紧挥手让他解释,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我就是……心情不大好。” 李珣蓦然转身,直接一拳捶到他胸口,吹胡子瞪眼地骂道:“你心情不好不会说出来吗?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兄弟!” 要是不知情,肯定以为是啥基情四射的场面呢!孙珊看着这两汉子的互动,捂着嘴偷偷摸摸地笑。 “嗯哼——”楼上忽然传来不和谐的声音。 白南州神色一凛,立马恢复心绪,大声说道:“李珣,你哪道题不会?” 我?题目不会?李珣指着自己愕然地看着白南州,后边的孙珊拼命地朝着使眼色,又把手里的书指给他看。他恍然大悟:“哦哦,对,我好些题目不会呢!要不你去我家直接教我呗?”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白南州犹豫道。 这时,楼上偷看的白妈妈笑嘻嘻地说道:“小白,既然李珣邀请你就去吧。李珣啊,记得帮我问李厂长好……” “好的白阿姨。”李珣人模狗样地说道。 白妈妈立刻又喜滋滋起来,不停地夸奖:“哎哟,就说李厂长有本事,你看李珣被教育得多有礼貌啊——” 而此刻,白南州的脸色已经青了好几分,他不想再听母亲的废话,断然地迈开步伐。走了两步,见身后两人还呆愣在原地,气呼呼地说道:“还不快走!” …… “你问。” “我不问,你问。” 孙珊和李珣两人相互推搡着对方,眼神不住地瞟向健步如飞走在前面的白南州。 白南州蓦地停住脚步,猛然转身看着两人:“你们到底要问我什么?” 孙珊一个没刹住车,又是撞到了李珣的背上,她习惯性地捂住鼻子仰起头,却发现根本没有熟悉的暖流滑下。放下手,干笑了两声说道:“有个问题困扰了李珣很久,你再不回答他,估计他就要憋死了……” “我哪有……”李珣立刻反驳,但对上孙珊恶狠狠的目光又怂了起来,只能弱弱地转向白南州,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个……那个……我听说,你爹妈最近老是吵架是不是?” 血色立刻从白南州的脸上退去,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孙珊一看不对劲,一个箭步上前拍着他的背部,同时在他耳边大喊:“小白,深呼吸!听到我的话吗?深呼吸!” 白南州的意识已经飘忽得很远,他的眼前浮现出父母争吵的场面。母亲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犹如个母夜叉一般狠狠地把家里的物件扔到地上,指着父亲的鼻子破口大骂:“姓白的我告诉你,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 父亲冷笑了很久,平静地说了句:“离婚吧。” 他跟弟弟瑟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在外面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中,用双手紧紧捂住弟弟的耳朵不让他听见。但所有的恶言恶语,却反复敲打在他的心间,让他快要透不过气来…… 耳畔似乎有人叫着他的名字,“小白、小白”的呼喊声让他有一瞬间的清醒,又有手掌拍打着后背的钝痛感,他整个人一个大哆嗦,一口长气喘了出来,瞬间回过神。 面前,是两张焦急的脸,眼底带着浓浓的担心。 都是半大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白南州刚才的状态摇摇欲坠恨不得就要昏厥过去。李珣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拍了拍他的脸,小心地呼唤道:“小白?白南州?” 白南州定定地看着他,心里发笑,面上装的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眼神无神地对上他:“你是谁?” “完了完了!小白傻了!孙珊,小白他傻了!”李珣怪叫起来,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那架势恨不得就直接想把他扇醒一样…… “你够了啊——”白南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对天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我看你是借着机会打我才是吧?” 李珣被他摆了一道,大呼冤枉,拖着孙珊就要一起评理。 孙珊盯着白南州仔细观察了好久,确认他恢复了正常,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但转念一想,刚才仅仅是说了句他父母吵架就引来这么大的动静,看来情况比想象中的要更加严重…… “小白……”她咬了咬嘴唇,艰难地开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此刻,三人已经抵达了秘密基地,坐在甘蔗垛的荫头下乘凉,白南州听见孙珊的呼唤,脸上变了变,转而又变得无奈起来,“我父母……应该是要离婚了吧……” 他虽然还没最终确认,但这几天自家老爹已经搬到了办公室里住了,他也已经很多天没见着人了。原以为他爸这么做至少能引起白妈妈的注意,没想到她依然我行我素,想干啥干啥,压根就不关注丈夫的情况。 白南州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虽然这是你的家事我们不该过问,但我们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要你父母分开吗?”孙珊认真地问他。 一时间,白南州的心里百感交集。他不想让父母分开,这年头多的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夫妻,前些年又都是父母之命或者是经人介绍,大家忍一忍不都这么过来了嘛!但每次听见父母争吵,他又极度心烦。而且…… 而且他母亲明显是看不起父亲的,连带着两个孩子都一直生活在她的冷嘲热讽之下。 他叹了口气,目光直直地盯向李珣…… 李珣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挪了挪身子离得远些,结结巴巴地问:“你看着我做啥?我……我又不是破坏你父母感情的人……” 白南州当然也知道这些,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有些迁怒道:“你没有,但你爸有!” “你别血口喷人啊——”李珣一骨碌站了起来,直接冲到他跟前,“我爸才没破坏你家庭!” 眼看着战斗一触即发,孙珊抚了抚抽疼的额角,大喊了一句:“停——”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李珣,你别激动,先让小白把话说清楚。”孙珊挥了挥两指,让两人分开各自做好,又让白南州先说。 李珣忿忿地重新坐回原位,嘴角抿成一道直线,眼神不善地看着白南州。 小白同学这才把所有情况娓娓道来,说到自己被拿来跟李珣比较的时候,还不住地偷瞄李珣。这小子,憋不住就别憋,有那么好笑吗? “所以,你妈妈是因为嫉妒李珣的妈妈,又觉得你爸比不上李厂长,这才天天找茬的?”孙珊简直瞠目结舌啊,说实话,这么作的女人要放在现代可能不大稀奇。但这会儿可是劳动最光荣的七十年代,国家都在歌颂着工人,况且白厂长的能力不弱,只是这些年老厂长一直没退下去,这才迟迟走不到一把手的位置上。 白南州也觉得很荒唐,但事实就是如此。他睨了一眼还在呵呵直乐的李珣,说道:“糖厂这回不是被评上优秀了嘛,我妈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到的,说省里的领导都对李厂长赞赏有加,昨儿又发了一通邪火……” 他尴尬地咧了咧嘴。这些事情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丢脸,更别提在小伙伴面前了……他母亲的所作所为,简直让他无地自容。 孙珊提出疑问:“你母亲就看不到白厂长好的一面吗?” “我妈的眼里现在只有李珣他爸,看我爸跟被墨水糊了眼一样……” 这样啊…… 孙珊重新低下了头,开始静静地思索起来。她对白妈妈的了解不多,但从小白的描述来看,这应该就是典型的负性攀比,这种人可能表面上非常强势,但本质上又非常自卑。因为这种自卑,让她产生了跟别人攀比的念头,且处处要压人一头。如果不能满足,心理就会扭曲…… 总而言之,这其实就是一种心理病。 到底应该怎么帮助小白呢?孙珊让前世的知识拼命地在脑海里翻滚,视线又瞟到了乐不可支的李珣的身上。 这家伙无论从表情还是眼神中,无一不透露着自己正在意淫白南州的话。 孙珊撇了撇嘴,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归根到底,不就出在李珣他爸身上嘛! 她轻咳了一声,朝着李珣招了招手,语气温柔又可人:“李珣,你想不想帮小白呀?” “这不是废话嘛!”李珣跟瞅神经病一样看着她,“这可是我兄弟,我不帮谁帮?” 就等你这句话呢—— 孙珊嘿嘿一声,露出奸诈的笑容:“那你来,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夏季的太阳毒辣得伸个手就能感受到炙热的烫意,而在糖厂吹着电风扇的李厂长,擦了一头的汗水,生生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阿嚏——” 第54章 “厂长回来啦?” “咱们这回听厂长的话是听对了,那脸上都有光呢!” 一路上,李厂长听着厂里职工对他的称赞,那嘴上客气,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得不得了!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27节 “霞映在阳澄湖上,芦花放稻谷香岸柳成形。全凭着劳动人民一双手,画出了锦绣江南鱼米乡……”他嘴里哼着京剧,双手背在身后,唱到深情处脑袋情不自禁地跟着晃起来…… 这刚一到门口,手还没放到门把手上,里头就忽然拉开了。李珣看着他老爸的眼神热情而炽烈,谄媚地把他迎进家里,又殷勤地给他递上茶缸。 “爸,刚给您泡的茶!热乎着呢——”说着,又小声告诉他,“茶叶是你心心念念的老孙家的,孙珊下午刚给的。” 哎哟—— 这小子还知道疼人了?李厂长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手上倒是很自觉地接过茶缸,吹了吹浮在上头的茶叶渣子,小小地抿了一口。 香得不得了啊! “爸——”李珣蹲在他身边,贴心地给他敲起腿来。 李厂长琢磨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这小子平时对自己可是爱答不理的,今天这种样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咋地?你想买啥?”李厂长仗着对儿子的了解,老神在在地翘起二郎腿。 李珣正色道:“爸,你咋这么狭隘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哼——”李厂长气乐了,点着他的额头说道,“你放个屁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快说吧,想要啥?趁着你爸我今天心情好,说不定就答应你了。” “啥都可以吗?”李珣问。 李厂长还没反应过来,嘴巴比脑子快了那么一秒钟回答道:“啥都行!” 瞬间,李珣放下了手,站直了身体,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 白南州的妈妈本名黄芳,在糖厂财务科当出纳。要说她对李厂长的崇拜,不得不提一个人——那就是李厂长的夫人,跟她同一个村子隔壁隔的黄燕。 当时这两人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姑娘,长得水灵不说,初中毕业特别有文化。后来到了适婚年龄,两人又前后脚地嫁了出去。白副厂长那会儿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了,反倒是李厂长,那时候还只是一名小小的车间主任。 两个姑娘从小就喜欢相互比较,结婚的时候也是白妈妈最风光的一刻——人人都说她嫁了个金龟婿呢!小白的爸爸也争气,没两年就当了水泥厂的副厂长,这一当……就是十二年。 再看李厂长,这短短的十来年时间里,那是踩了风火轮一样平步青云节节高升,现在已然是糖厂最有话语权的人。 黄芳心里那个难受啊,尤其黄燕如今又在行政处当主任,职位比她高了好几节,她这牙啊,咬得更紧了…… 时间一长,这种人生不得意越发让她觉得老天不公。她眼红妒忌黄燕一家的幸福,嫉妒她丈夫的成就,连看李珣都比看自家儿子顺眼。 “哟——还知道回来啊?”黄芳看着儿子推门而入,吐掉嘴里的瓜子壳,阴阳怪气地说了句。 白南州心里刺痛了一下,啥也没说,只是往房间里走去。 黄芳一把扔掉手上残留的瓜子,一下子跨到白南州跟前,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你那什么态度!没瞧见我跟你说话呢?” 巴掌说重不重,也只是稍稍让白南州的脸偏了偏。巴掌说轻也不轻,也狠狠地打到了他的心脏上。 他深呼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妈——” “我还是你妈吗?你咋越长越像你那死鬼老爹,好样不学尽学些坏的……”黄芳打开了话匣子,哔哔巴巴地开始骂道。 白南州只觉得一股无力感瞬间席卷了全身。他看着母亲龇牙咧嘴地叫骂,孙珊说得没错,他妈生病了。要是正常人,怎么能对孩子说这么恶毒的话,又这样一副嘴脸呢? “妈!”他忽然大叫出声,声音震耳欲聋,直接把黄芳吓得呆在原地,他继续大声说道,“你歇歇吧,我爸不在家,他听不到您说的这些话!”说完,他一溜烟地跑回了房间里,手脚利落地插上了门锁。 屋子里,弟弟抱着膝盖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他…… 这一刻,浓烈的心酸又浮上心头。他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弟弟,轻轻地拥住了他…… 闭上眼的瞬间,他的心中也笃定了些,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他们家要完蛋! 不远处的孙家楼下,一阵清脆又怪异的鸟鸣声忽然响起。一直蹲守在阳台附近的孙珊眼睛一亮,立刻探出身子。 果然,在某一棵不起眼的树边,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朝她招手。 “妈,我橡皮筋掉下去了,我去拿一下!”跟邹淑梅打了声招呼,她匆匆跑下楼去了。 邹淑梅打着线圈的手一顿,她好像记得孙珊一回来就洗了头,头发正披散在背后晾干呢,哪来的橡皮鸡?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姐最近忙啥呢?” 孙江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敷衍地回答道:“看书,她马上跟书呆子没两样了。” 楼下,孙珊寻了一大圈,有些纳闷。刚才明明看见人了,到哪去了? 忽然右肩膀被人猛地一拍,李珣学着电视里用手比画出枪的形状抵在她的背后,阴恻恻地说道:“打劫!” 孙珊:…… 真是翻白眼都无法描绘她此刻无语的心情了。 “李厂长答应了?”孙珊坐在石凳上,边问边用手指梳理着半扬的发丝。这年头洗头都用肥皂,干枯打结去不掉不说,头发还涩得不行。孙珊惧怕木梳在头顶那种钻心的疼痛感,每回都是以指代梳打理头发。 她今天跟平日里坚硬的模样好像不大一样,明明还是那张一样的脸,却在头发的包围下异常的柔和。李珣看得一呆,眼神都直愣起来。 “嗯?”见他好久没回复,孙珊挑起眉。 “那可不嘛!也不看看我是——”回过神的李珣晃了晃脑袋,扫去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又恢复了本性。 话说李厂长听到李珣的要求也是惊呆了。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自个儿亲骨肉的嘴巴里怎么能说出那么冰冷的话语。 听听—— 什么叫你就勉为其难牺牲一下,把自己的本性露出来,让小白的妈妈死心。 李厂长气得七窍生烟,真想扭着儿子的耳朵问他,自己到底有什么本性需要牺牲? 还有—— 人水泥厂白厂长家的事为啥要他掺和? “李珣,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你姐比对你好一些。”李厂长一脸便秘地看着他,“可你也不能这么害你亲爹吧!” 李珣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想到广播里的一句词特别符合现在的场景:“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祖会记得你的功劳的。” “我操你个小兔崽子!现在可是社会主义时代了,你还拿那套封建思想来迷惑你老子?”李厂长暴跳如雷,操起拖鞋就要打李珣。 李珣边逃边叫唤:“你咋火气这么大呢!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说!你今天要不给我说清楚,我非揍得你屁股开花不可——” 当然……这些小插曲李珣一个字儿都不会透露给孙珊,包括李厂长在听完他所说的一切后,虽然勉强算是答应但依然请他吃了顿竹笋炒肉的结果。 “那你妈那儿呢?”孙珊又问道。 这下是问到点子上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李珣,最惧的就是家里这个女主人。他这都想了半天了,还是没琢磨出个办法来。这不,只能又来求助智囊星孙珊了。 李妈妈除了喜欢贪小便宜外,人不坏。说实话,孙珊还挺喜欢她这种爱憎分明的性格。嗓门大是大了点,但向来是帮理不帮亲。 依着孙珊对她的了解,最好的办法就是—— “你跟她实话实说。” 李珣大骇,连忙摇手:“我妈肯定会打死我。”要他妈出去说他爸的坏话,肯定不行。天知道他妈最护短了,就说上回他被打头那个事,要不是最后他认了错,他妈肯定还护着他。 看着他惊恐不安的样子,孙珊莞尔一笑,拍了拍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说道:“听我的,你把白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你妈,她自己心里会有定夺的。” “真的?你不骗我?”李珣还是有些不确定。 孙珊咧开嘴,露出八颗白牙:“比真金还真!” 第55章 白副厂长离家出走了好几天,白妈妈的脸色着实有点不好看。她一边啪啪打着算盘,一边暗地里不爽。 “哟,小芳也在呢?”办公室门口,李妈妈黄燕走了进来,跟财务科的几人打过招呼后,一屁股坐到了白妈妈旁边。 白妈妈瞟了她一眼,面色红润有光泽,浑身带着喜气。怕不是要来跟她炫耀吧?她悄悄地挪了挪屁股,不着痕迹地往边上移了移,跟她保持距离。 李妈妈眼底精光闪过,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她倒是也不在意,又朝着她靠了靠,亲昵地拉住她的胳膊:“干啥啊?跟我还那么生疏!咱俩可是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 旁边有人惊奇道:“咋没听小芳你说过啊?” 李妈妈挥了挥手:“说啥啊?她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嘴巴跟蚌壳一样,你能从她嘴里撬出啥来?也就她这个脾气性子能干出纳的工作,要换着我啊,早就把厂子的老底说光了……” “您这话说的……”一屋子的人被她的话逗笑,黄芳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原本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了下来。 李妈妈乘胜追击,推了推他又说道:“明天放假,一起回娘家不?” 黄芳看了她一眼,有点犹豫。她确实好久没回娘家了,也计划着要回去看看。但是跟黄燕一起回去……她又有点不乐意。这李厂长刚拿了锦旗回来,黄燕一路上肯定得跟她炫耀个不停……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眼眸垂下拒绝她:“还是不了……老白不在家,我得看着孩子们呢……” “也就一顿午饭,咱早上早点走,下午就回了。让你家白南州做不就得了?”李妈妈给她出主意。 旁边的人也适时搭腔:“就是就是,你家南州能干,学习好不说家里头活也不少干。你就跟燕子一起回去,正巧两人路上也能多聊聊天嘛!” 说话的是黄芳的顶头上司——财务科科长,这会儿正拼命跟她使着眼色,让她答应李妈妈。那可是厂长家的媳妇儿,别人想搭上关系都难呢,咋还有人往外推的呢?科长有点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把她脑袋掰开看看,里头装的是不是浆糊。 黄芳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不情不愿地答应:“那……好吧。” “成!明儿我来你家喊你啊——” 李妈妈达成了目的,爽快地站了起来,也不再过多停留,又说了几句好话施施然地走了。 留下黄芳,心里极度不是滋味…… …… 第二天天还没亮,黄芳就急匆匆地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她反射性地喊了一句:“老白,给我倒杯水放着,我等会要喝。” 而原本说完话就应该有的动静却迟迟没有发生,黄芳皱起眉头,不悦地转向床的另一边,喊道:“老白?” 床铺上空空如也,除了她睡的一边稍显凌乱,另一侧平整得就像是新的一样……她不由地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老白已经在厂子里住了六天了。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自己走到外面,想要自己倒水喝。热水瓶拎起,轻飘飘的毫无分量,昨天夜里都忘记灌满了。这些事情原本都是白厂长在做,怎么他不在就乱套了呢? 黄芳咬着后槽牙,低声骂了句:“你有种别回来!要是回来了,看我不削你!” 这又是烧水又是洗漱的,不知不觉就耗费了许多时间。黄芳抬头一看墙上的钟,距离李妈妈来找她剩不了多久了,她急忙重新走回卧室里,开始梳妆打扮。 头发抹上香喷喷的头油,抓出造型;雪花膏拼命地糊到脸上,掩盖住眼角的细纹;再涂上老白上次从市里供销社给她买回来的口红,穿上连衣裙…… 黄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了起来—— 李妈妈如约而至。 “不是我说,咱村里就属你长得最漂亮了!”李妈妈上下打量了她好一番,忍不住夸张道。 女人嘛,说自己美丽的话都爱听。黄芳此刻也是心花怒放,唇角高扬着提上包,关上门就跟上了她的脚步。嘴上还得谦虚地回答:“长得漂亮有啥用?我嫁得又没你好……”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28节 “小芳,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你咋嫁得不好?从你结婚那时候开始,你家老白就对你无微不至地伺候着,忙完厂子里还得回家忙。你瞧瞧你那双手,刷过几次碗洗过几次衣服了?”李妈妈愤愤地说道,捏住她的指尖跟自己的对比,“你咋这么不知足呢!” 黄芳视线瞟去,这两双手的差别确实很大。燕子的手粗糙,指节粗大,还带着老茧,一看就是没少操劳。再反观自己,手指纤弱修长,指甲盖被修剪得圆润有光泽,跟千金大小姐的手一样。 可她以前的手,明明跟黄燕的没有多少差别啊? 李妈妈见她不说话,又说道:“听说你跟老白吵架了?” 黄芳身子一僵,迅速抽回手,恢复到冷冰冰的态度上,瞟了她一眼:“关你啥事。” “男人嘛,工作忙是正常的。”李妈妈宽慰她。 “老白可不像李厂长,年纪轻轻就当了一把手,还把厂子管理得井井有条……他比你家的还长了不少岁呢,到现在还是个副的!他忙什么?忙来忙去也忙不出个所以然来!”黄芳不以为然,说话也酸溜溜的。 “你觉得我家老李好?”李妈妈问了句。 黄芳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可不!”有本事不说,人到中年身材也保持得不错,哪里像他们家这个…… 她吧唧了两下嘴,黯然道:“反正比老白强多了。” 原本李珣跟她说老白家的事的时候李妈妈还不相信。黄芳从小就心气高,这在整个村子都是人尽皆知的。但你说这把年纪了,还能为自己的嫉妒弄得家都要散了,哪能这么糊涂? 李妈妈心里明白得很!黄芳不是拿老白跟老李较劲,她是跟自己较劲呢! “咋了?用那种眼光看我?我说错了?”黄芳无意中抬脸,见李妈妈眼神有些不同寻常,皱了皱眉。 李妈妈叹了口气,拉着她找个地方坐下,认真地看着她,幽怨地开始哭诉:“你是不知道我的苦啊……” “咋啦?你慢慢说……”黄芳眼瞅她眼泪要出来了,也慌了神,连忙从袋子里拿出手帕给她。 “芳啊!你说老李好,他好啥呀?他不刷牙不洗脸,抽烟喝酒不说,那嘴巴长出来,臭得能熏死人!衣服不换澡也不洗,鞋子脱掉苍蝇都不想进去!当个厂长以为自己是玉皇大帝了,回了家四仰八叉往沙发上一躺,啥事也不做,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李妈妈一边抹着泪,一边诉说着,自己都沉浸在这种悲凉之中。 最后她紧紧拉住黄芳的手:“你再看看李珣,也跟他老子一模一样,成天在外疯,一个小子整得比种地的还糙!芳啊,你说我这命……咋这么苦的呢!我这嫁进了老李家,就是为他们当牛做马啊——” 黄芳脸上讪讪的,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轻拍着她的背,让她别哭。心里倒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原来黄燕……也不如表面上看得那么风光嘛! “阿嚏!阿嚏!”李厂长正跟厂里领导层开会呢,这鼻子突如其来一阵痒意,话没说完捂着嘴就开始打喷嚏。 秘书焦急地给他递上帕子,关心地问:“厂长,不会是伤风了吧?” 东乡每到夏天太阳就毒辣,人在外头走一圈恨不得热晕过去,进来了再吹电风扇,自然会容易感染风寒。 李厂长干笑了两声:“没啥大事,继续继续……” 这会儿燕子应该已经跟老白媳妇儿到村门口吧?看来这一路上真没少说他坏话啊—— 老李如今只能祈祷上天,让媳妇儿能把他的形象塑造得稍微好那么一丢丢,不然过不了几天…… 人言可畏啊! 李厂长仰天轻叹,老白啊老白,为了你,咱可是一点脸都不要了啊—— 第56章 黄芳刚出白家,白南州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他先是摸了摸弟弟还在熟睡的小脸,又匆匆去了厨房。 锅子是热的。 他掀开锅盖,里头是不算浓郁的稀饭,大概是用昨天晚上的剩饭烧的。他抿着唇笑了笑,又摇了摇热水瓶,里头也是满满当当是的水在晃荡。 “咚咚咚——”有人小声地敲门,不多时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小白,是我——” 铁三角一丝不苟地坐在沙发上,两个小伙子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脸色凝重的女孩。 “各自说说情况吧。”她说道。 白南州先开口:“今天我妈煮了稀饭还烧了热水,这是我爸走的这么多天,我头一回看见。” 孙珊点头,转向李珣。 “我妈这会儿应该已经说尽了我爸的坏话了……”他嘿嘿一笑,朝着两人挤眉弄眼。 “我觉得……我妈应该不会单凭三言两句就完全改变对李厂长的看法——”白南州提出了质疑。 的确,这也是孙珊早就考虑到的问题。白南州父母的矛盾,归根到底还是在白妈妈身上。在她眼里,李厂长的形象过于完美,或者说,这是她臆想出来的男人形象。那么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打破她的幻想。 再其次嘛……得让她认清自己的内心。她跟白厂长结婚这么多年,肯定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至于生出这么两个大胖小子。但长年的比较让她迷失了双眼,又把白厂长的缺点无限放大,这才导致她处处觉得不满。 “李珣,接下来就要看李厂长的了!”她郑重地说道。 李珣哀嚎一声,一头栽倒在沙发上,黝黑的瞳孔幽幽地看着他:“我爸可是说了,等这件事情解决了,还要再揍我一顿……” 孙珊“扑哧”一笑,“你不是说为了兄弟两肋插刀都行吗?” “那……那……那总不能只苦了我一个人嘛!”李珣瘪瘪嘴,委屈得要死。想到他爸捏着自己的后脖颈冷笑的样子,他就想发抖。 这时白南州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李珣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用着最诚挚的语气说道:“李珣,我会记得你的恩情的!” “哎——”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李珣有点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看向孙珊,后者摊了摊手,他又转向还低着头的白南州,喃喃地开口,“没、没关系!” …… 这两日恰逢是厂领导巡查各车间的时间。 “厂长,这下午办公室的巡查您还去吗?”秘书拿着行程本问道。 李厂长正在吃饭,还兼顾着上午没来得及看的报告,随口问了句:“下午都有哪些办公室?” “财务科、采购科……” 财务科?那不是老白他们家媳妇在的科室吗?李厂长拿着筷子的手一顿,脸色微妙起来。他犹豫了半天,吐了一个字:“去!” “好的。”秘书刚记录完毕。 黄芳一中午都没闲着,除了可劲地整理着办公室内务,还忙着去卫生间打扮自己。虽然那天黄燕对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久,基本都是吐槽李厂长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她又不是傻子,就凭那两句就能说服她? 她相信的可是自己的眼睛! 眼瞅着时间马上就要到了,黄芳理了理发丝,站到科长的旁边,静静地站在走廊上。 在翘首以盼下,李厂长终于姗姗来迟—— 大约是天热的缘故,这一帮子人还没走近,黄芳就悄悄地掩住了鼻子。 汗臭味夹杂着狐臭味,一阵一阵侵袭着她的鼻腔,她难受得直想吐,却还得坚持着,这让她整个人瞬间就感觉不好了。 “厂长,这是咱们的出纳小黄。”科长指着黄芳介绍。 黄芳柔柔弱弱地伸出手,勉强抿出一个笑容,“厂长好。” 李厂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她一番,忽视掉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也清奇,一股子邪风突然吹来,吹得李厂长的衬衫呼呼响动。 也将一股子汗味夹杂着腋下的不明气味吹到了黄芳的脸上。她脸色大变,连忙捂住嘴。 “咋啦?这才六月天就中暑了?”李厂长大惊失色,慌忙开口。 就这一张嘴,又是一股刺鼻的大蒜韭菜味道冲上黄芳的脑门。她再也坚持不住,俯下身开始干呕起来…… “快、快,快把人扶去医务室!”李厂长这下是真着急了,这要弄出个三长两短来老白知道了不得弄死他?他连忙招呼着秘书过来扶黄芳。 黄芳边吐,眼神又不自觉地飘到李厂长的脸上,就见他张开的嘴巴里,一口黄牙上还沾着一块翠绿的菜叶子,不断地摇曳在她的眼前,飘啊飘啊…… 她握了握拳头,终于闭上了眼。 …… “哈哈哈哈——” 李珣小小地踢了孙珊一脚,瞪着她道:“别笑了!我爸一世英名都毁掉了,你咋还能笑得出来呢?” 孙珊用手指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脸上笑容加大:“李厂长才不会在意这些呢!” 咋不在乎?他明明在乎的要命好不好!现在厂里头的人都是怎么说他来着? “哎哟,你知不知道?厂长一开口,都把人财务科的出纳熏吐了!” “咋回事?说来听听?”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厂长中午吃的韭菜馅饺子,和着一大碗大蒜酱吃的……” “得了,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得吐了!这得多冲的味道啊?咱厂长口味这么重?” 李珣绘声绘色地把自己刚才听到的闲话讲给孙珊听,又惹得她一阵大笑。 等心绪终于平复下来了,孙珊不得不给李厂长竖起大拇指:“李珣,你爸这思路,真牛逼!他咋能想到这么一招的?” 用口臭熏掉其他女人对自己的幻想,这古往今来,能用上这种法子的孙珊也就只见了李厂长一个。 李珣没好气地说:“这我咋知道!”他自己都纳闷呢!不过他也不敢当面问他老爹,连带着他妈这两天都很谨小慎微,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李厂长暴跳如雷跳起来。 当然,偷笑嘛,他还是跟着他妈一起窝在厨房里偷偷乐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老爹这神来之笔还真的作用挺大。据说,小白他妈都在家躺了一天了,还没回过神来—— 白家。 白南州提着暖水瓶给黄芳倒了杯水,有些心疼地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容。 “妈,你这不吃东西也不行啊!身体受不住的……” 黄芳虚弱地摇了摇头,她这睁眼闭眼眼前都是那明晃晃的菜叶子,一看到碗就想到那天闻到的刺鼻气味,那种恶心的感觉又是油然而生。 “小白,厂长家的儿子洗不洗澡?”黄芳忽然问了一句。 白南州支吾了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兄弟,对着母亲说道:“不洗,身上总是臭臭的,嘴里也一股味道……”这话他一点都没夸张,李珣以前就是这样的。 黄芳点了点头,闭上眼扭头到一边。原来燕子说的不是假话啊…… 自从经历了这么一遭,黄芳对于李厂长的幻想破得稀碎,她脑子里又想起自己的丈夫。老白有洁癖,总嫌弃她干活埋汰,基本不让他动手。下了班回来又是拖地又是做饭的,连洗脚水都给她打好。 即便现在位置没有李厂长坐得高,但是钱也是一点都不少挣。至于职工楼的事儿,也是他自己放弃的。他总说,厂里的房子本来就紧俏,要把它们让给那些从外头过来支边的技术人员! 黄芳心里一阵懊悔,这么高风亮节对自己又好的丈夫,她到底一直在作什么呀! “妈——”白南州看她脸色不对,连忙开口。 黄芳吸了吸鼻子,小声地说道:“你去学习吧,让我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这样的情景白南州心里也不好过,但他一想到还在厂里睡着狭小沙发的父亲,只能又硬起了心肠。希望他妈能想通,让这个家恢复到以前和睦的样子吧! 听着儿子出去的动静,黄芳闭上了眼,迷迷糊糊间仿佛回到了在黄家村刚见到老白的那一刻。那个长得不算英俊的男人腼腆地搓着手,不时地偷眼看着她,眼底是藏不住的欣喜和爱恋。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29节 可场景一转变,面前忽然一片漆黑。她颤抖着手往前摸了摸,空无一人。她小心翼翼地喊了句:“老白?” 面前光束闪烁,忽然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的心神安定。她又唤道:“老白。”这回,是无限的肯定句。 老白缓缓地转过身,面上是铁秀青的惨白,眼神呆滞双目无神,连表情都是木讷的。黄芳刚想伸手触摸他,就见他的额角慢慢地淌下一串血红的细线……这股线越来越密越来越汹涌,瞬间老白的脸就被鲜血完全覆盖…… “老白!”黄芳凄厉的一声惨叫,一下从梦中惊醒—— 也就在这时,一道冲天的巨响响彻了整个东乡县。 第57章 这东乡县本来就不大,巨大的声响让县城的土地都震了三震。紧接着,整个世界一瞬间陷入了宁静中—— 孙珊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头顶撞上上铺的床板,发出清脆的响声,疼得她立马捂着头哀嚎。 孙梨也被吓了一跳,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探出个脑袋问:“地震了?” 听着不像。头顶上的灯和家具都没晃动,应该不是地震。黑暗里,孙珊回忆着前世东乡发生过的大型自然灾害,也并没有地震这一说。而且一直到七零末年,整个县城都是一片祥和,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到底是怎么了? 她捂着脑袋重新躺回床上,不忘踢了踢上铺:“二姐,应该没事,你睡觉吧。”自己过了没多久也闭上眼,带着无尽的疑惑进入了梦乡。 隔天一大早,水泥厂出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糖厂。 说是夜班的工人违规校秤喷了过量的煤粉到分解炉里,窑炉发生了爆炸。当时,距离分解炉不远的地方正好还有其他人,爆炸产生的大力道冲击一下子就把人炸了个老远。 死伤了好些人。 孙珊咯噔一下,莫不是白厂长也出什么事了吧?她三两口扒拉完碗里的饭,扔到水盆里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孙珊,等等我!”没一会儿,李珣在背后叫住她,两人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担心。 …… 白南州呆愣在沙发上已经很久了。 都说夫妻两人有心灵感应。前一秒黄芳刚被噩梦惊醒,后一秒白家的门就被敲响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母亲病弱在床,幼弟嗷嗷待哺,如今又传来了个父亲受伤的消息。一重一重的打击同时袭来,重重地压在才十几岁的男孩身上,他毫无还手之力,即将面临崩溃的边缘。 “小白!” “白南州……” 两道声音同时在门口响起,白南州机械地扭头,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李珣大骇,赶紧上前抱住他,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笨拙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我……我爸刚去打听了消息,白厂长受的是轻伤。” “真的?”白南州泪眼蓬松地看着他。 李珣拼命点头,“比真金还真。” 要说白厂长的运气也真是好。他这几天因着跟媳妇儿吵架的原因一直睡在办公室,每到夜里还都会去看一看夜班车间的状况。原本爆炸的那个时间段他就应该在窑炉车间的,结果晚上不知道吃了啥闹起了肚子。 等他匆匆赶到的时候,就只是被冲击波带起来的砖头砸了脑袋,也没砸到关键的后脑勺,就是前额头破了皮出了点血。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那我得看看去!”白南州一把推开李珣,着急忙慌地就要去水泥厂找父亲。 被孙珊一把拉住。来的路上李珣把知道的情况大概跟她说了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水泥厂肯定是最乱的时候。这现场肯定已经被封锁起来了,能不能进去都另说。 再说了—— “你妈那儿也知道消息了?”她问道。 白南州摇头:“没……我不敢说。”母亲昨夜本就做了噩梦,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父亲的名字,要是知道了消息,当时肯定就要撑不住了。哪怕白南州心中再慌张,孰轻孰重他还是懂的。 况且报信的人只说白厂长受伤了,白南州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严重,也不敢贸然地妄加评断。 孙珊放开他,拉着他重新坐下,看了眼紧闭的内房门,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是对的,眼下最好的做法就是别添乱。水泥厂你现在去也没用,李厂长他们已经过去帮忙了,有白厂长的任何消息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可是……”白南州还是有点犹豫。哪有儿子不心疼老子的?小白此刻的心都飞到了白厂长身边,就想确认他究竟是不是安全无事。 孙珊指了指房门,又说道:“你得安抚好你妈和弟弟。这些天糖厂的人肯定都要议论水泥厂的事儿,你看好弟弟别让他出门,以免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了。还有你妈那儿,时机未到的时候,可千万别说漏嘴了……” 原本孙珊还在努力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没想到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来了!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白南州的父母未必就真的是感情破裂了。如今水泥厂爆炸……或许就是促成夫妻俩和好的最后契机! “孙珊说得对,你还是留在家里吧。想吃什么跟我们说,我们去食堂给你打回来。”李珣跟着附和道。 白南州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最终妥协听了两人的话,刚想开口道谢的时候屋内传来了沙哑的喊声:“南州——” 他来不及思考,匆匆走了过去把门拉开一道缝:“咋啦,妈?” 黄芳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颤抖着起皮的嘴唇说道:“我……我又梦到你爸了……他还是一头血对着我不说话。你说……他会不会出事了?你去厂里瞧瞧,让他回家来吧……” 白南州眼眶一红,强忍着要掉落的泪意轻声告诉她:“不都说梦是相反的吗?我爸应该就是太忙了,您放心,我已经让人给他带话了。估摸着等他忙完了气消了,也就回来了。” “是吗……”黄芳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喃喃自语着,“忙?有啥事这么忙呢?” 白南州吸了吸鼻子,走到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握进自己的掌心:“妈,兔子急了都还咬人呢,更别说我爸了。您跟他吵了这么久,他嘴上不说,可心里头难受着呢!” 黄芳低着头,似乎在思考儿子的话。忽然她大动作地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你说得对!我得给他道歉去!要去道歉!” “妈——” 白南州握住她的肩膀,把她禁锢在床上,“您看您病成这样,脸色蜡黄头发乱糟糟的,去了也不嫌丢我爸的人!您先把病养好,然后跟平时一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我爸一眼就惊艳……” 在儿子的安抚和劝说下,黄芳渐渐恢复了理智。她重新躺下,由着儿子给自己盖好被子。就在儿子要抽手的瞬间,她又悄悄地拉住,小声地问道:“南州,你受委屈了。” 这下,白南州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咧开嘴露出一个难看的不得了的笑容:“不委屈,我一点儿也不委屈!” 孙珊和李珣在门外听着母子情深的对话,不禁也湿了眼眶。 李珣拉了拉她的衣袖,凑到她耳边悄声说:“小白妈妈这是病好了?”他嘴里的病是孙珊曾经提到的心理病,虽然他没咋太弄明白。 孙珊颔首,“应该差不多了。”就只剩下最后的一步,成功了就是药到病除了。 “那就好……”李珣喃喃地说道,“小白这下终于是没有负担了……” 他语气中的关心让孙珊侧目,小姑娘抿了抿唇认真地看着半大小伙子的侧脸。孙珊头一回发现,这李珣长得还真可以,鼻梁高挺,下颚线清晰,浓眉大眼的。现在他也知道收拾自己了,头发也不再是乱糟糟的鸡窝头。 而且…… 跟李珣接触越深,孙珊就觉得这孩子以前肯定是被耽误了。他本性纯真又善良,先前所谓的嚣张只不过是他的中二病而已。如今他们三个成为了好朋友,跟正派的孙珊和聪慧的白南州在一起,李珣的变化也非常之大。 “看啥呢?”李珣挠着脑袋盯着眼神呆愣的孙珊,这看人的模样活像他是个猴孙一样,让他越发的不自在。他推了推,发现没动静,紧接着又小小地踢了两脚…… 这回,孙珊终于回过了神。低头一瞧,裤脚管上两个鲜明的鞋印,还一左一右完美对称。 她抬头看了李珣一眼,冷笑一声,真是太高看他了……这人就还是个小混球! …… 水泥厂的情况比外头传的要更严重一些。 这可是重大安全事故,已经死了五个人了!县医院医疗条件有限,又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连医生们都束手无策,在等着市里的支援。 水泥厂刚刚才拿到先进单位的称号,一转头就出了这么大一个事,厂长的头发都急得全白了。 “老白,这事你说怎么办?”厂长手上夹着烟,连烟屁股要烧到手都没发觉。 白厂长头上包着纱布,站在一旁,眼里也浓浓的担忧。他当时就在事故现场,职工们的惨状依然历历在目。 为今之计,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定了定神,开口:“事故的原因已经查出来,难逃其咎,确实是失责。省里和市里的调查小组下午就到,咱们全力做好配合,也不必欺瞒着。遇难职工那边……还得尽快拿出一个抚恤方案,还有受伤的职工,咱们也要做好安抚和赔偿工作……” 厂长认真地听完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终于露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笑容,但一闪而逝,快得根本没办法让人捕捉到。 “好,就按你的方法去做吧。老白,接下来厂子就要拜托你了。”厂长淡淡地说着。 白厂长猛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厂长,您要干什么?” 可是厂长却挥了挥,不再多说一句话。他是厂长,是所有职工的领头人,但却没有发现生产环节中出了这么大的疏漏。 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的…… 第58章 调查小组来得比想象要更快,带着上级的指示,一来就让老厂长停职查办。 水泥厂的管理层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这正当最严峻的时候,白厂长临危受命,果然如老厂长说的那样当了主事人。 老厂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底包含着期许说道:“老白,好好干!” 男儿有人不轻弹,但此刻的心酸无人能懂。白厂长紧紧地握住老厂长的手,向他保证:“一定!”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也不辜负您的牺牲。 接下来的几天,白厂长忙得不可开交。遇难职工家属拉着横幅在水泥厂门口讨要说法,又与厂里的安保发生了冲突,两帮人扭打在一起,差点引发了另一场血案。 “同志们!大家听我说!”白厂长劝阻无效,拎着喇叭就爬上了厂门口的高台上,朝着底下大喊。 吵吵闹闹的人们终于安静下来,抬着头死死地盯着他。 底下一双双眼睛,带着哀伤、带着凄凉,甚至还带着恨意,就那么看着他,白厂长的心里也不好受。 他清了清嗓子,一步跳了下来,慢慢地走到人群中间。人流随着他的脚步逐渐分开,又慢慢地将他包围其中。 “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厂里一定会给死去的兄弟们一个交代!赔偿款厂里已经在商讨方案,我会给大家争取到最大。还有受伤的兄弟们,所有的医药费、营养费以及后期的康复费厂里也会负责到底!等到身体养好了,厂里还等着大家继续回来工作……” 家属们互相对视一眼,眼底有着踌躇。 有人不确定地问:“你是哪根葱?说的话能代表水泥厂?让你们厂长出来!这么多天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他不是心虚是什么?” “就是!我儿子好好地在你们厂里干活,这一眨眼就炸成了那样,身上连块像样的皮都没有……他都还没娶媳妇啊!”一名年迈的妇人抹着眼泪哭诉道。 老白还未来得及回答,不远处忽然有人开口:“我认识他,他是白厂长。我家那口子说过,这个厂子里他最佩服的就是白厂长。如果是白厂长说的话,我愿意相信!”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半晌后,有更多的人开始为白厂长说话:“白厂长,我也信你!” “这是白厂长,他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我信你!” “我相信你,白厂长!” 这一句又一句,字字都打在白厂长的心上。此刻的他胸中跌宕起伏,满是红血丝的眼眶中也升起了热泪。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30节 他轻提了一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之间眼冒金星,双腿一软,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众人被这番情景惊住了,最里圈的人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不知所措地看着倒地不起的白厂长。 “厂长——”秘书扒开围观的人群,踉踉跄跄地冲到白厂长身边,扶起他的头给他掐着人中。 好半天,白厂长才幽幽地掀开半扇眼皮,可没一会儿,又沉沉地晕了过去。 “还不快来搭把手?”秘书泛着哭腔叫道,“厂长本来就受了伤,又好几天没合眼了!你们在门口闹,我们都劝他不要过来。可他非不听,说一定要让你们每一个人安心……这下好了,你们是得到了答案,可厂长……” 秘书跟着白厂长已经好些年了,他对于厂子的付出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清清楚楚! 听了他的话,家属们这才回过神来,面带羞愧地上前帮忙…… …… “老白……” 耳边是熟悉的女音,一边哭泣一边叫着他的名字。白厂长眼珠子动了动,终于破开迷雾寻到光亮,慢慢地睁开眼。 媳妇儿黄芳握着他的手不停地抹眼泪。他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肯定还在梦里。媳妇儿嫌弃他嫌弃得不行,都要离婚了,怎么还会坐在他身边呢? 他扯了扯嘴唇,一阵苦笑,又重新闭上眼睛,想要加速结束这场荒诞的梦。 “爸!你醒了?” 儿子的一声惊呼又把他重新拉进现实里,白厂长霍地弹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旁边。 他不是在做梦—— 他的身边真的是媳妇儿和两个儿子! 白厂长的苏醒让黄芳有些惊喜,她连忙擦干眼角,细细地追问起来:“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要不要喝水……” 一连串的问题把白厂长问得有点懵,见黄芳转身又要走,他一把拉住她,不确定地问:“小芳?真的是你?” 黄芳羞得要抽回手,却被他死死拉住,她担心老白的身体又不敢使劲,在挣扎了片刻后终于气馁地重新坐下,噘着嘴嘀咕:“不是我还有谁?” 白厂长傻笑着坐起来,“你咋来了?” “我再不来,下回见到的可能就是你的尸体了!我说老白,这个厂子就值得让你这么呕心沥血的付出,连命都不要了?”不提还好,这提起来黄芳就满肚子火气。 她本来就心乱得不行,没想到老白还真进医院了!要不是白南州说漏嘴了嘴,指不定她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呢! 想到这里,她又狠狠地瞟了一眼儿子:“晚点再找你算账!” 白南州摸了摸鼻子,偷偷地朝着父亲使眼色。老白在接收到儿子的求救信息后,立马开口:“你也别怪儿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肯定不想让你担心……” “你给我闭嘴!”黄芳双目一瞪,气急败坏地点着他的胸,“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我省心……要是……要是你真出了什么事,你让我们娘几个怎么办……” 她匆匆赶到的医院的时候,老白刚从抢救室里推出来。 “几天几夜没睡觉,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他血压本来就低,还不好好吃饭,再晚一点送过来可真要出大事了!” 黄芳听着医生严厉的斥责,双腿直发软,指尖抠着医院的白墙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们家老白……原来就有低血压的吗? 这一刻,她又埋怨起自己的不称职,连丈夫的身体状况都不清楚,她到底是怎么当人妻子的? 白厂长见她又哭起来,一时也慌了手脚,连忙软着声音说好话:“这也是突发情况,我还算是好的,只是擦破点头……”厂子里还有那么多受伤严重的,更别提死的那些职工了。 黄芳虽然不懂技术方面的事情,但也觉得爆炸来得突然,又问:“好端端的咋会爆炸?” 这其实不算是机密,但此刻调查小组还在严查中,有些事情白厂长不方便多说,只能随便找了些搪塞了过去。见黄芳自己的脸色也不大好,又担心起来:“你生病了?” “妈被李厂长的口气熏着了,吐了好几回呢!”这种时候白南州赶紧落井下石,把这段轶事跟白厂长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白厂长越听越觉得不大对劲,他琢磨了半天,问:“这是老李做的事?” 黄芳没好气地回答:“那可不!燕子跟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结果自己亲身经历了……” “还有黄燕的事儿呢?”白厂长喃喃自语,余光瞟见白南州在一旁憋笑憋的痛苦,心里哪里还不明白。肯定就是这小子伙同老李两口子干的好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咋觉得自己儿子这么棒呢—— 这一刻,争吵不再,哪怕还在医院的病房中,都掩盖不住一家人的温馨…… …… “来,庆祝老白这么多年终于修成正果当上一把手,咱们干一杯!” 这一日的白家热闹非凡,到处都弥漫着喜气,李厂长站起来,端起酒杯祝贺白厂长。 白厂长乐呵呵地碰着他的杯子,谦虚道:“运气好、运气好。” 调查小组一周前终于圆满地完成了调查任务,确认是因为职工私自操作造成的事故,而且是偶发情况。要说厂子也确实有连带责任,但可轻可重。但老厂长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还是毅然决然地辞职了。临走前,一封举荐信寄到了市领导面前。 市领导经过研究,觉得白厂长在这次事故处理上的表现尤其优秀,为人更是刚正不阿、兢兢业业,一致投票通过了他担任一把手的决案。 上任通知发到白厂长手里的时候,他揉了好久的眼睛,跟秘书说话都不大利索了:“这、这、这是真的?” 秘书喜气洋洋地告诉他:“真的!以后您就是名副其实的厂长了!” 李厂长一口闷掉杯子的酒,又倒了一杯,吧唧了两下嘴不赞同白厂长的话:“老白,你这话就不对了。啥叫运气好?机会那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要是平时都是混日子,就算这职位落到你头上你都接不住,是不是?” 话糙理不糙。李珣一边啃着鸡腿,一边点头:“就是就是,白叔叔还是很有本事的。” 白妈妈拍了他一脑袋:“吃你的饭,咋谁说话你都插嘴。” 李珣撇了撇嘴,不说话了。今儿是白厂长宴请的日子,估计两家人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这么和睦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瞅准机会,踢了踢对面白南州的小腿,在对方看过来的时候,露出一个神秘微笑。 白厂长也是很感慨,拍了拍老李的肩膀:“大恩不言谢,今天咱哥俩就喝个爽快!” “啥谢不谢的!这还没喝两口呢,就醉了?”李厂长瞟着他打趣。 白厂长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他跟妻子能和好,托的就是老李的夫妻的福!这会儿黄芳也早明白过来了,但即便知道李厂长和黄燕当时是骗她的,过了那个坎,她也就没有多余的念想了。 相反的,觉得自家老白才是最好的。还有南州,这个大儿子如今她也是越看越欢喜,白白胖胖的多喜庆啊—— “来来,多吃点菜!”这个家的女主人终于重新恢复了架势,努力地招呼起来。 白南州跟李珣对视一眼,相互眨了眨眼睛,不约而同地咧开嘴—— 第59章 难得清凉的下午,铁三角重聚甘蔗垛边。白南州把报纸平铺在地上,四个脚用石块压住,掏出布袋里的东西摆了满满一地。 “这可是我从水泥厂食堂打来的新鲜货,快吃!”他指着满满当当的吃食,对着小伙伴们说道。 猪耳朵、大鸡腿、肉丸子,还有两大盒鸡蛋酱油炒饭,看得李珣口水直流。他一把拉过装着鸡腿的饭盒,先捞了一个递给孙珊,自己再拿了一个开始啃,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咋突然这么大方?” “这都是我爸犒劳你们的,我可没钱买!”李珣的吃相是在让白南州没眼看,呼噜呼噜得好像谁跟他抢一样。反观孙珊就很斯文了,小口小口地撕着鸡腿肉,文雅得仿佛一幅画一样。 他脸色微微一红,弱弱地开口:“那个……珊珊,谢谢你!” 孙珊笑眯眯地摆手:“不谢不谢,是你爸争气。” 白厂长晕倒的那天,是孙珊故意让李珣来报信的,也是在她的授意下白南州无意说漏了嘴。在晾了白妈妈这么久,不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白妈妈一定会赶到白厂长身边的。但老天也眷顾有情人,直接出了个大招。 也就是这看似很正常的大招,让白妈妈最终认清了自己的心,白厂长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我爸说了,就是得好好感谢你!依我的脾气,肯定要坏事的。”自己有几斤几两白南州还是清楚的,在这一点上他确实服气。 李珣终于啃完了肉,把骨头扔在报纸上,舔着手指不是滋味地问道:“那我呢?要不是我说服我爸妈,计划还不一定能成功呢!” “是是是!忘记谁也不能忘记你啊!”白南州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又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扔在他面前,“从今天开始我将遵从李厂长的指示,对你进行惨无人道的学习督查。李珣,你准备好接受我的谢礼了吗?” 李珣翻了翻捆成一摞的书本,夸张地叫起来:“不是吧?” “咋不是?你说吧,你想先学哪一门?” “啊——你这哪里是感谢我,你分明就是要我的命啊——”李珣哀嚎一声,整个人瘫倒在地上…… 微风拂过,撩动谁的发丝,又牵动谁的鬓角。孙珊微笑地看着两人相互不甘示弱地打嘴炮,眼神渐渐地瞟向远方…… …… 白家的事情过去后,孙珊又恢复了平常的生活作息。白天自己学习的同时不忘记督促弟弟写作业,学累了就跟着孙梨一起看电视出去散步。一天一天,倒也非常惬意。 可这种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孙珊的大姨要回延陵了。原本这可能就是一场普通的亲人归家,却引发了一场莫大的家庭矛盾。 因为邹淑芬,要把孙美也一同带回延陵。 “妈——为什么要让孙美跟着大姨走?”最先发难的竟然是孙霞,“这么些年,你们把小美放在大姨那儿就算了,至少大家都离得不远,隔三岔五都能见到。但延陵多远啊?咱们一年都回不去一次……” 邹淑梅闷着头继续打着线圈不说话,孙国良在一旁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浓烈的烟气顺着阳台吹进来的风打在孙珊的脸上,让她生生地打了个喷嚏。 孙霞见父母都用沉默来回答了,一下子也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妈!你倒是说话啊!” 邹淑梅掀开眼皮冷漠地瞟了她一眼:“咋地?还跟我吼起来了?” 她的这个眼神让孙霞顿时冷静下来,也让孙珊的心,冷了几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知道您跟我爸到底是怎么想的……”孙霞讪讪一笑,重新坐到沙发上。 孙国良抽完最后一口烟,灭掉烟头叹了口气。他环视着儿女们,终于开口:“咱家这情况,你们也不是看不到。我跟你妈平时都要上班根本没工夫带你们,小霞你也是工人,每日早出晚归的。小梨这再读一年书肯定也要出来上班了,小江也都是小梨和小珊轮流带着的。但小珊马上也要去县里读书了,小江一个人我们都顾不过来……” “爸,我能带他们的。”孙梨突然开口,“我……我可以不读书的……” “那不行!”邹淑梅淡淡地开口,直接拒绝,“我跟你爸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你们几个,能往上读我们一定会供。” “可是小美……”孙梨还想抗争一下。 孙珊按住她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看得很明白了,爸妈已经做好决定了,任何人都没办法轻易动摇。 “妈。”她沙哑着喉咙开口,“我知道您是为了我们好,但小美呢?她也是你们的女儿啊?这么小她就要离开我们,以后再见面的时候您还能坦然地接受她叫您一句‘妈’吗?” 这句话,让邹淑梅蓦然抬头盯向孙珊。三女儿看着自己的眼神很陌生,其中有着不解有着疑问,也有着……失望。再看大女儿和二女儿,也都带着同样的目光。甚至是自己的小儿子,隐隐约约对她的做法也是不赞同的。 她忽然觉得吞咽口水变得万分艰难,连着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她不叫我妈还想叫谁妈?”邹淑梅强硬着声音开口。 孙珊咧了咧唇,却丝毫没有一丝笑意:“您说呢?在她心里,到底谁更像她的母亲?”她加重了“像”这个字,真是无尽的讽刺。 邹淑梅整个人一下子就炸起来了,她指着孙珊破口大骂:“你少跟我阴阳怪气地说话!你体谅小美,你为什么不体谅体谅我跟你爸?我们又要赚钱,又要带你们几个,你以为很容易?小美三岁开始就跟着你大姨,你去问问她,她是愿意留在这儿还是回延陵!” “好!我这就去问!如果小美愿意留在这儿,谁也不允许让她走!你们不带,我带!我就不相信,我们这么多姐姐还管不了一个妹妹!”孙珊不服气地站起来,坚定地跟母亲对视,小小的身躯里爆发出极大的能量。 孙霞和孙梨默默地站起来,同样走到她身后,用行动支持着她的决定。 邹淑梅气极反笑,指着门说道:“好!好!好!你们三个合起伙来对付我是吧?你去!赶紧去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孙珊看了她一眼,捏着拳头一溜烟地跑了……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31节 …… 邹淑芬已经在打包行李了,她抚摸着在东乡拍的照片,恋恋不舍。丈夫端着茶杯过来,递到她手里,又从中抽回相框放到袋子里。 “又不是不回来了,咋还哭上了?” 邹淑芬吸了吸鼻子,说道:“哪里还能回来哦——这次回去,肯定是要给爸妈送终的。你这工作也调去了延陵,不干到退休肯定也不会走。哪里还能再回来?” 丈夫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但依然安慰她:“横竖我爹妈都走了,除了你跟孩子们也没其他亲人在东乡了。你不总说延陵好嘛,咱以后就在江南水乡过下半辈子了呗!”他倒很豁然,在哪儿不是一样过?只要有老婆孩子热炕头,无论到哪里都是天堂。 “哎……话是这么说,可小美跟着咱们走,淑梅他们……”担心来担心去,担心的还是孙美。 小丫头正一个人在屋里写作业,扎着的羊角辫随着脑袋的晃动一颤一颤地,直接就颤到了孙珊的心里。 她鼻子一酸,艰难地开口:“小美……” 小丫头瞬间回头,登时睁大了双眼,一下跳下凳子冲到她身边抱住她:“三姐,你咋进来了?” “门没关……” 孙美皱了皱小鼻子,忿忿地说道:“大姨夫又不关门!我都跟他说了好多遍了!”说着,颠颠地就跑去把大门合上,又重新冲回她身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孙珊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她一把抱起小丫头,揪了揪她的鼻子问道:“想不想我?” “哎呀三姐,咱们前几天刚见过,咋问这个问题呢!”孙美揉着鼻头小声小气地说道,“我知道你来干啥的。” 孙珊板起脸:“那你说说看。” 孙美捧着她的脸,认真地打量了一会儿,说道:“你肯定是因为我们要回延陵的事来的。” “你知道?”孙珊大惊。 孙美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胳膊示意她放自己下来,小主人翁似的让她做好,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跟着大姨回延陵是我自个儿要求的。” 孙珊一愣,眯起眼睛看她。小丫头诚挚的表情不似说谎,只是她怎么会这么想呢? “三姐。”孙美歪着脑袋看她,“你是不是跟爸妈吵架了?别否认了,眼眶都是红的,肯定是哭着来找我的。”她肯定地说道,又摸了摸孙珊的脸。 小手被孙珊一把拉住,被她整个拥进怀里。孙珊掩藏着哭腔问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 “我懂的。”孙美小小的手拍了拍她的背,“妈妈跟我说过,家里孩子很多他们顾不上我,所以才让我住在大姨家里的。大姐要找对象结婚、二姐和你都在读书,我跟孙江又太小了,没办法自己照顾自己。如果我留在东乡,爸爸妈妈肯定要留一个人出来照顾我们,但是这样,家里头的收入又会减少了……” 她的逻辑能力很强,也不知道自己捋清的还是大人告诉她的。但这些想法无疑已经在她的脑海里根深蒂固。最后,她总结道:“所以,跟着大姨回延陵是最好的选择啦!” 孙珊的泪止不住地流,先是一串接一串,后来就是嚎啕大哭。这个哭声也惊动了在房里的邹淑芬夫妻。 两人慌慌张张地出来一看,姐妹俩一个哭得不能自已,一个面容却带坚定的笑容…… 第60章 那天夜里,孙珊没有回家,跟妹妹一起并排并躺在小木板床上。姐妹俩一同看着天花板上的月光发着呆。 “三姐,你们会回去看我的对不对?”寂静的夜里,孙美忽然开口。 孙珊用手臂遮住眼睛,慢吞吞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小丫头嘀咕着,转过身抱住她,不一会儿,孙珊就感觉颈窝传来一阵阵的湿意。 “我……我会想你们的……”孙美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将要与最亲的人分别,挤压了许久的委屈倾泻而出。 孙珊反手搂住她,跟着默默流泪。 她以为妹妹还小,可是她什么都懂。她体谅父母的辛苦,也不想自己成为大家的累赘。可同样是孙家的孩子,为什么孙江就能一直被父母带在身边,那么心无旁骛地接受着所有人对他的爱呢? 她原本以为父母是开明的,也以为孙家是不一样的。可活了第二世她才明白,他们内心重男轻女的本质与其他家庭没有差别。在关键的时刻被舍弃的,永远还是女儿。 这一刻,她对于父母愤恨起来…… 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小美,三姐以后一定经常回来看你。”这是对妹妹的承诺,她一定会做到。 在孙美幼小的心灵里,可能还不明白这次分别意味着什么,所以她在短暂的悲伤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欢欢喜喜地贴在孙珊的身上,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晚,孙珊却是彻夜无眠。乃至于第二日回家的时候,双眼无神整个人都毫无精神。 邹淑梅正好在家,见她垮着肩膀推门进来,瞟了一眼问道:“怎么?问明白了?到底是小美自己要回去还是我不愿意留她?” 孙珊往房间走去的脚步停了下来。她直起身体,慢慢地就觉得愤怒起来。 她强忍着怒意平静地说道:“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我跟她那么大的时候,都已经要做饭给弟弟们吃了……”邹淑梅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或许听出来了但本能地选择忽视,自顾自地说着话。 孙珊霍然转身,目光中透出犀利的光,直射到母亲的脸上。她厉声道:“妈——孙美跟孙江一样都是您的孩子,可您扪心自问,您对他俩是一视同仁吗?她明明还那么小,说话做事却都努力地讨好着你们……您真的看不出她的敏感吗?” 忍了很久的话终于被她说出口,瞬间让她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她不相信母亲不明白,不过都是装糊涂而已。她不过是想为妹妹谋一个答案而已! 这些话直接刺到了邹淑梅的心里,她心中最不堪的一面让女儿看得如此透彻,让她顿时感觉到不安和恐慌起来。她用了最直接也是最伤人的方式,直接扇了孙珊一个巴掌—— “啪——”清脆的声音让整个屋子一瞬间陷入了死寂之中。 躲在门边偷听的孙江缩了缩脖子,惊恐地捂住嘴。从他的角度看不清孙珊的面容,却依稀能看到她微微扬起的嘴角。这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讽刺的微笑。 刚才三姐的那些话也深深地打在他的心里,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竟然是用妹妹的幸福换来的…… 这一刻,他的视线死死地看向邹淑梅,想知道母亲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我原本以为你是几个孩子中最懂事的,至少能明白我的苦衷。可你今天的话,真的让我很伤心……”邹淑梅看着自己的手,冷着声音说道,“你以为我不疼小美吗?把她送去你大姨的时候我眼睛都快哭瞎了!可这个家,哪一样不需要花钱?你真以为凭你爸赚的那点钱就能养活咱们一大家子了?” 她捂着胸口重重地坐到沙发上,平复着胸口不断喘出的粗气,继续说道:“你大姐虽然是已经上班了,但每个月就那么一点儿钱她自个儿用都不够。还有你们这几张嘴,吃穿用度哪样不需要花钱?我倒是想留在家里看着你们,但能吗?” 孙珊倔强地抿住唇,这些现实她都知道。可再苦再难,也不能把孩子送走啊…… “孙江和孙美的出生的时候,孙梨六岁,你才三岁,一下子四个孩子,我累得连奶都不出了,天天抱着他们兄妹哭。要不是你大姨心疼我,把小美抱过去自己养着,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 这段最艰难的日子是邹淑梅永远的痛,要不是被逼无奈,她怎么会把自己的亲骨肉交到别人的手上? 见孙珊仍是一脸不服气,她也有些气馁,无力地挥了挥手,苦笑着说:“瞧你这样,早就已经把我判了死刑。罢了罢了,我再多说也无用。你就当我是个狠心的母亲吧……” 生长在这样的年代,邹淑梅没有任何选择。没出嫁前,她跟着姐姐一起把弟弟们抚养长大;结婚后,孙国良两手一摊把孩子们都扔到了她的身上。男人都有着诸多的借口,还能用老旧的教条约束着女人。 而女人,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孙珊愣愣地看着她,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莽撞。这是个特殊的时代,她或许真的只是片面地认为父母做的都是错的,而没有看到他们的艰辛…… “妈……”她啜惹着唇想要开口,却发现母亲已经靠在沙发上闭目,连一丝多余的眼神都不愿再给她了。 邹淑芬一家离开东乡是在三天后,孙家一家人都去火车站送行,唯独缺了孙珊。 上车前,孙美再一次看向众人的身后,最终还是失望地低下头,泪珠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终于没忍住落了下来:“三姐真的不来送我吗?” 孙梨和孙霞拥住她,强忍着哭意安慰道:“你三姐是个胆小鬼,她怕自己来了会忍住不把你偷走,这样你就赶不上火车了……” 孙美破涕为笑:“我都这么大的人了,她咋能把我偷走呢?”不过心里是释然了,她三姐不是故意不来送她,正是因为忍受不了这样的离别才当了逃兵。 她悄悄地俯到孙梨的耳边,让她带话:“二姐,你回去告诉三姐,别忘记她跟我的约定。” 火车终于还是在呼啸声中渐行渐远,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孙珊独自一人跑了很久,终于在甘蔗地的边缘看到了冒着长烟的火车头。她知道妹妹肯定看不见,却依然努力地高高挥动着双手,大声喊道:“小美,姐姐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回答她的,除了“哐当哐当”不断前进的车轮,还有一声尖利的鸣笛声…… …… 李珣好不容易逃脱了白南州的魔爪,从无涯的学海中勉强脱身。他一边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生怕追兵赶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拨开甘蔗垛的遮掩物,一脚跨了进去。 “哎哟!”一声惊呼差点让他吓得他整个人跳起来。 借着外头的光线他努力看去,只见黑暗中一个身影捂住了腿,拼命地揉搓着。他警惕地开口问道:“是谁?” 孙珊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都还没跟周公拉上手呢,就被人一脚踩在了腿上,疼得她当即就叫出了声。 她没好气地回答:“还能有谁?是我,孙珊!” 李珣瞬间舒了一口气,一骨碌爬了进去,瞅着她的模样担心地说:“你没事吧?我没花什么重力的。” 还没花力气?孙珊有预感,明天她这腿肯定得淤青。但毕竟自己窝着也没跟人打招呼,李珣也不是故意的。等着痛意过去,她也大度地不再追究。 “你咋在这儿呢?”李珣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孙珊撇了撇嘴,说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不是跟着小白学习呢吗?咋又钻这儿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甘蔗垛外,依稀听见白南州气急败坏的吼叫声:“李珣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这儿呢!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被个数学题打倒吗?赶紧出来攻克它!” 黑暗里,孙珊斜着眼看着大气都不敢出的少年,嘿嘿笑出了声。 李珣想也没想一把捂住她的嘴,压低了声音告诫她:“别出声,被小白抓到我就惨了……” 孙珊笑得更厉害了。温热的气息顺着她的闷笑声一阵阵喷薄到李珣的掌心里,烫得他顷刻间就想收手。可外头白南州如狼似虎,他要是轻易放手了,指不准被里头这个豺狼虎豹出卖。 两相其害取其轻,这个道理李珣还是懂的。他压抑住内心涌现的热潮,轻叩了叩孙珊的脑门,以作威胁。 白南州钓了一圈鱼毫无收获,悻悻地离开了。李珣松了一口气,终于放开了孙珊。他一下子瘫软在地上,累得直喘气。 孙珊觉得好笑,踢了踢他:“有这么可怕吗?” 李珣翻了个身,不想跟她说话。他从小到大最不喜欢的就是学习了,怎么不可怕?那一连串的数字,还有各种古人的文章,看得他头都要大了…… “不理我?”孙珊继续踢他,“那行,我去把小白叫回来!” 李珣连忙堵住她的去路,哀怨地开口:“我的姑奶奶,你能让我歇会儿吗?” 第61章 狭小的空间里,少年男女四目相对……两秒钟后,孙珊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珣愤愤地半直起身,“有啥好笑的?” “你咋知道我是笑的你?”孙珊回嘴。 “这里头只有你我两个人,这你还能赖?”离了个大谱哦,真当他李珣是傻子啊? 好吧,不逗他了。孙珊憋住笑,又直眼瞅着他:“快回去吧,再找不到你小白要去告状了……” 李珣刚逃出来,就打定主意不会这么轻易回去。横竖他都是死猪一条了,再烫的开水也动摇不了他分毫。倒是孙珊—— “这个点儿你在这儿,就很稀奇了。”李珣抖了抖腿,一脸我很了解你的表情。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32节 孙珊耸了耸肩,没搭他的腔。 一时间,甘蔗垛中很是安静,安静得两人都能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李珣摸着鼻子,有些不适应这种气氛,他琢磨了半天,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今天不是你妹妹要回延陵的日子吗?你咋没去送她?” 糖厂职工楼里向来没有什么秘密,哪家有点儿事没隔几分钟就传遍整个厂子。孙珊妹妹要走的消息,他也是从别人口中知道的。因为涉及孙家,他还特意多听了几嘴,应该就是今天没错! 提起伤心事,孙珊也意兴阑珊起来。她懒散地半躺下去,幽幽地说道:“没去就是没去了呗。” “你……是不是不舍得?”李珣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凑到她目光炯炯地问着。他家爹妈就生了三个孩子,他两个姐姐年纪比他大了好几岁,一个前些年嫁人了,还有一个在部队里当兵。 如今家里就剩了他一个,说舒服也舒服,两口子都围着自己转。说难受也真难受,关注度高了,做啥事都不方便。所以他特别羡慕有几个孩子的家庭,就像孙珊家这样的,真就是恨不得自己也生在他们家。 “嗯,舍不得。”孙珊回答得很诚实。在李珣面前,她无需过多地掩饰自己,什么样的心情就说什么样的话。 就好像现在,她明显就是非常低落。 李珣调整了下姿势,跟她并排并靠着,“我能体会你的心情,我姐去部队的时候我还没你大呢,哭得那叫稀里哗啦,把车站的都吓到了,以为谁拐卖孩子呢。后来我姐直接扇了一个大嘴巴子,我才不哭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她指着我鼻子痛骂,‘李珣,你咋跟个娘们一样整天就知道哭?我这是去当兵,是喜事,你这是哭丧呢?’”他阴阳怪气地学着姐姐说话。 孙珊侧目看着他,听得很是入神:“后来呢?” “后来?哪里还有什么后来哦,她拎着包直接就走了,压根没多看我一眼……搞得我是个累赘一样……”李珣想到那幅画面就气得咬牙切齿,吐槽着,“你说咋有这样当姐姐的?但是吧……” “但是什么?” 李珣扭头对上孙珊的视线,语气也变得温柔:“但是她刚一坐下,就趴在桌子上哭了,她还以为我没看见呢……所以有的时候,嘴硬的人才是最心软,他们总是用坚强来掩饰自己脆弱的内心。” 孙珊呆愣住了。 她一个字一个字在心底重复着李珣的话,隔了很久,她轻声说道:“李珣,我能不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下……” 话音刚落的那一秒,李珣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一沉。他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少女发间带着的皂香又不时地窜入他的鼻尖,一点一点又滑入他的心间。 过了很久,他才渐渐放松身体,同靠在自己身上的少女一样,慢慢地闭上了双目—— 这一刻,李珣的脑海中突然蹦出这几日在书中学到的一句话。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 想通了的孙珊回家后找机会跟邹淑梅道了歉。 这母女哪里有隔夜仇的?邹淑梅压根就没生她的气,见她没再钻牛角尖,释怀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这个夏天也在各种不断的小插曲中磕磕碰碰地度过,孙珊即将迎来自己身为初中生的新生活。 在白南州的不懈努力和压迫下,李珣也终于艰难地啃完了小学加初一的内容,俩人又“手牵着手”一同跨入了初二。 铁三角齐聚同一所学校,又将开启不同的人生。 七十年代的初中只有两年,也是打基础的最好时间。县里的老师果然跟糖厂的有着天壤之别,就那咬文吐字就是人家可望而不可即的,更别说张嘴就来的引经据典,听得孙珊啧啧称奇,手上的笔就没停过。 中午放学的时候,她还沉浸在老师的教诲中,连两尊大神一左一右出现在自己身边都没发觉。 “写啥呢?这么认真!”自从那次在甘蔗垛后,李珣自然而然地就对孙珊亲近了许多。这会儿凑到她的脸颊边,就差那么一公分就要贴到孙珊的脸上了。 白南州不悦地皱了皱眉,狠狠地拍了他一下:“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干啥?” 孙珊迷迷糊糊地抬头,迷茫地问道:“你俩咋来了?” 李珣点了点她的额角,咬牙切齿地说道:“不是你说一起吃午饭的吗?我还特意问我爸要了钱,咱去饭店吃?” 孙珊又扭头看向白南州,后者无奈地点了点头,也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毛票:“钱带够了,你想吃啥?” 相比之下,孙珊就相形见绌了,她支吾着说道:“我……我可没带钱。”原本她是想叫他们一起去水泥厂食堂吃饭的,孙霞给了她好些饭票,吃个几顿不是问题。 哪知道这两人一来就玩这么大,竟然还想下馆子了! 李珣把她拖起来,满不在乎地说道:“跟我们吃饭哪里还用你一个小姑娘掏钱,你不会是看不起我们吧?” 白南州跟着帮腔:“就是,哪轮得到你付钱。” 这些年日子过得好了,大家手头上的钱也多了起来,县城里的饭馆还真不在少数。李珣熟门熟路地带着他们绕进了个不知名的小道,左手一拐,闪身进了一扇小门。没想到里头豁然开朗,赫然是一家古色古香的亭台小院。 孙珊拉了拉他的衣服:“这是饭店?” “昂,可别小看这儿,东西好吃着呢!”李珣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好笑地说道。 “是不是很贵?”孙珊当然知道这是好地方,她在意的是价格,可别第一顿就把两人吃绝户了。 李珣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我爸跟这儿的老板是朋友,每回来人家就只收成本价。” 听了这话,孙珊和白南州相视一眼,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李珣这人平时就不大靠谱,可别又被他坑了…… 也许是偏僻的缘故,饭店也没什么食客,老板一瞧是李珣,也乐了:“你这小子怎么又来了?吃上瘾了?” 李珣摸着后脖颈憨笑:“叔,您这儿的东西我吃一百回一千回都不腻!这是我同学,我带他们来尝尝鲜,您看着给我们做几个菜,多了可吃不了!” “成,你自己找位置做!”老板打量了几人的身形,表示心中有数了。 李珣喜滋滋地搬着凳子坐下,拍着胸脯问:“咋样?我没说假话吧?” 孙珊这下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也重新观察起这所院子来。这越看,越觉得饭店的老板不简单。这些小桥流水的布置,比以前贵人府里头的丝毫不差。东乡这么个小县城,竟然能有这么雅致的地方? 菜上得也很快,一个硕大的红烧狮子头,一碟小炒肉,两碟绿叶时蔬,每个人面前又摆上了一碗红汤面和一个小菜浇头。红汤面的汤汁丰厚,都看不见里头的面条,上面还漂浮着零星油花和小葱叶,煞是好看。 等孙珊筷子一伸再一撩,这内藏的乾坤就显露出来了。洁白如银、面细如丝又洁白如银,筷子浅浅夹住都能感受到的柔软滑爽,更别提那汤头是多么的鲜美了。 “银丝面!”孙珊一下子就叫出了面的名字。 老板诧异地转头:“哎哟,小姑娘知道这面?” 孙珊激动地点头:“我是延陵人,这是我们延陵的银丝面!” 这话一出,老板的脸上溢于言表的喜悦浮现,他连忙朝着里头喊道:“老王,这儿有你延陵的老乡,你赶紧出来见一见——” 嘎?厨子是延陵人? 孙珊的拿着筷子的手僵直在半空中,筷子上那一缕细丝晃啊晃啊,最终承受不住自由引力,重新掉落到汤碗里。 后厨的门帘被掀开,一道略显蹒跚的身影慢慢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珣和白南州放下手中的筷子,脸色大变地挡在孙珊面前。可是孙珊早就先一步看到了来人的容貌,她有些无奈地掰开两人的身子,站起身朝着厨子鞠躬道歉:“不好意思,我这两位同学没有恶意的。” 厨子桀桀笑出声,满是疤痕的脸孔扭曲纠结到一起,声音又像是乌鸦一样沙哑。他仔细盘看了三人很久,朝着老板问道:“哪位是我延陵的同乡?” 老板虚虚一指面前的小姑娘:“喏,就是这个小姑娘!” 第62章 丑陋厨子背着手一跛一跛地绕着孙珊看了好一会儿,头先倒是有些兴趣,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叹息着摇了摇头,暗自说道:“是个丫头啊……” 这几日本来就被男女不公之事弄得压抑的孙珊一听也来了火,她大声问道:“您是看不起丫头吗?” 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把厨子唬得一愣一愣的,眯着眼又看了她半天,这才笑着说道:“哟,还挺不服气?” 孙珊气得面颊都鼓了起来,像个小河豚一样呼呼出气,咬着后槽牙怒视着他。亏得刚才她还好心道歉呢,就怕两个小伙伴无意识的举动伤了厨子的心。没想到这厨子才是个不知好歹的,一上来就讽刺她。 丫头怎么了?女人也能顶半边天! 老板左右瞅着不对劲,连忙当起和事佬:“老王他不是这个意思!哎哟,这一时半会我也说不清,你们还是坐下来边吃边听我说吧……” 说着,递了个眼神给李珣,让他帮着劝一劝。 李珣拉了拉孙珊的衣服,余光不断地瞟着厨子,小声说道:“坐下吧。” 原来厨子名叫王峰,祖籍确实是在延陵。但早年跟家人走散,一路辗转到了东北。也就是几年前才在申城跟老板认识。那时候老板正想回老家开餐馆,吃了一回他做的菜惊为天人,这一来二去也就把王峰拐回了东乡。 王峰这一辈子真是历经坎坷,吃尽了苦头。年轻的时候是东北不平定,又临着边境,战事频繁。他这身体也就是在那段历史中饱经风霜,如今才变成了可怖的样子。 孙珊听完老板的叙述,心中涌出一股同情。她缓和了语气,问道:“那他为啥歧视你女性呢?” 老板闻言没好气地瞟了一眼老神在在的王峰,这才说道:“那时候他死活不肯跟我来东乡,我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要是能在东乡碰见延陵老乡,年龄还不大的,就让他收做徒弟,让他这辈子的好手艺有个传承。结果……” “这……我确实不太行。”孙珊摸了摸鼻子,声音也弱了下来。 王大厨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她的“谦虚”。 “不过……您为啥一定要找延陵徒弟呢?”孙珊问出疑问。 王峰用着残存的左眼瞟着她,那不屑的口气就差直接骂她蠢了:“厨艺也是有传承的好不?我可不能让外乡人辱没了我王家的技艺。” 迂腐! 孙珊撇嘴,“您要是碰不着合适的延陵老乡,一辈子不收徒的话不也是让厨艺湮没了?” 也对哦。 王峰琢磨了半天,觉得她说的话很有道理,不禁搬了凳子坐到她身边套近乎:“那你说咋办?你是延陵人,有没有哥哥弟弟啥的?要不……” “想都别想!”孙珊断然拒绝。孙江有他自己的路要走,她虽然身为姐姐,但也没有的道理左右弟弟前途的道理。 王峰还想继续努力一下,给出了诱惑的条件:“你要是能给我介绍徒弟,我给你这个数!”他扬起了一只手,五根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 孙珊呵呵一声,“五十块?就这?” “是五百!” 这个数字一说出来,大家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孙珊对着他直愣神。 李珣直接“嘶”了一声,抹了抹唇角掉下的口水,毛遂自荐:“要不……您看看我?我这体魄强壮的保管能满足您的要求……” “你也是延陵人?”王峰来了兴趣,这小子看着年纪也不大,身材虽然不算特别高大,但看着就挺壮实的,自己那口锅说不定他还真能掂得动。 “那倒不是……我是土生土长的东乡人。”李珣舔着脸笑。 王峰挥了挥手:“去去去,那还说什么,你这最基本的条件就不满足。” 说实话,李珣还真不是开玩笑。别看他平时不着调,但对吃却是极度热爱的。他总共来了这家饭馆三回,回回都能吃到不同的新鲜菜式,次次都能体验到不同的美食体验。 而且……老板跟他爸聊天的时候,他可一直竖着耳朵仔细听呢!这王大厨,会的可不仅仅是延陵江南菜,八大菜系均有涉猎。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王大厨不会的! 他可怜兮兮地问:“我真没机会了?” 王大厨直接用一个白眼来回答他。 临走的时候,王大厨不死心地继续蛊惑着孙珊:“你再好好想想?” 孙珊转过头,留下一个坚决而果断的后脑勺…… ……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33节 回家的路上,李珣不断地唉声叹气,孙珊听不下去,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你到底咋回事?又被老师批评了?” 李珣瞟着他,那小眼神里透露出的情绪仿佛在无声地抗议,他就那么遭老师讨厌吗? “那你到底为啥叹气呀!”这货叹气叹得她都快抑郁了,整个人即将陷入抓狂中。 白南州倒是知道他这般到底是为何,瞅着李珣哀怨的表情,悄悄地跟孙珊说道:“他想当王大厨的徒弟呢!” “啊?”孙珊一时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向他。 白南州接着解释:“他说了,多一门技艺未来就能多一项求生的本领。” 孙珊更迷惑了。这话是李珣能说出来的吗?这话是一个调都飞到天边抓不回来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哈哈哈哈哈——这一点都不好笑。”孙珊白了他一眼。 “真的!这可是他的原话,我没有删减一个字!”白南州连忙说道,“虽然我也觉得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很诡异,但事实是——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孙珊眯起眼,意味不明地看向前面垂着脑袋一摇一晃慢吞吞地走路的少年。 隔了好一会儿,才叫住他:“李珣……” 铁三角依然如平常一样三足鼎立地坐在甘蔗田边。李珣随手拉了根草,咬住尾巴磨牙,时不时地还要啾两下,品尝着独特的青草味道。 “你为啥想要学厨?”孙珊沉着脸打破沉默。 李珣扭头望他,指了指自己说道:“你在问我?”见孙珊面色不善,立刻回答:“当然是为了吃……”想想这个理由确实有些俗气了,随即狡辩着,“为了弘扬华夏美食!” “呵呵……”他这话说出口,直接引来了孙珊和白南州共同的嘲笑。 李珣气势弱下来,“干啥?我说的是实话嘛……” “李珣,学厨是很累的……”白南州思索了片刻,依照自己在报纸和书中看到的告诉他,“据说学徒要经过很多的考核,几十斤的锅子说掂就要掂,刀工要练好多年。还有……外头有冬暖夏凉,灶台上永远只有热火朝天……” “这些我都知道。”李珣满不在乎地说道。“我觉得我能行的。” 听这口气,好像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孙珊跟白南州四目对视,后者无奈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无话可说了。 沉默了许久的孙珊终于又开口,不过这一回口气却是万分的认真:“你真的想好了?那书也不读了?” 李珣挪了挪屁股,在最干净的地方躺下。身下压着的是干枯的宽厚甘蔗叶,一只脚踏在半米开外的田埂上,晃了晃焦黑的鞋尖。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决定不靠谱?”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少年的脸上带着不明笑意,眼中又透出一丝狡黠。他看着小伙伴们明显不赞同的表情,轻轻一笑,有些开心地说道:“我可是有自知之明的,论读书我肯定比不上你们俩。我也知道你们俩的理想,虽然现在高考还没恢复,但国家的政策一直在变,指不准过两年你们就真的一起考到京城了呢!” 说到这里,他觉得有些悲伤。好在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快,调整好后他又继续说着:“我想学厨已经考虑一段时间了。如果你们真的都离开东乡去了更广阔的世界,至少我也不能离你们太远是不?当厨子的工资可高了,要是出师了直接就能拿到编制进国营饭店……那时候要是大家再提起来,肯定也不会说我李珣比你们差!” 越跟孙珊和白南州接触,李珣的内心就越发自卑。假期的这些时间里,看似他的调皮实则都在掩饰内心的慌乱。白南州越是辅导他,他越能看出自己跟他们之间的差距—— 大家都是好朋友,他也不想落下太远。三个人之间,他不想做没有姓名的那个……而且他明显能感觉到,白南州对于孙珊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恰巧,他其实也很喜欢跟这个看似强势但内心又很柔软的姑娘呆在一起,她的一颦一笑不断地牵动着他的内心。 王大厨的出现是个契机,李珣早就知道他在寻找延陵徒弟。今儿带孙珊一同去,也就是他小聪明的地方了,都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嘛!王大厨平日里高傲得紧,压根就不搭理旁人,今天竟然还主动跟他们说话了…… 李珣心底嘿嘿嘿地笑着,面上还得露出可怜兮兮的无辜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觉得……我想得对不对?” 远处闷响的火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惊起一阵飞鸟带着脆鸣划过天空—— 铁三角的另外两人,此刻的脸色都是复杂繁复,说不清又道不明…… 第63章 孙珊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样一番话。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李珣。 这一刻谁也没有说话,又仿佛所有想说的都在不言中,流淌在三个人的心里…… “所以呢?” 李珣抬了抬脚,旋了身半趴着托着腮看着她,他挤眉弄眼地做着鬼脸,嬉皮笑脸地说道:“还得请求您的帮助……” “你的意思是……想让孙珊去做王大厨的思想工作?”白南州终于反应过来了,瞅着李珣的眼神变了两分。好小子,主意是打在这儿呢! 再一琢磨,觉得又有不对劲的地方了:“那今天你带我们去那家饭店,也是计划好的?” “嘿嘿嘿……”小心思被戳穿,李珣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反正在他们俩面前,李珣的脸皮已经比城墙都要厚了,就这?毛毛雨啦! 白南州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捞起一个土块就向着他砸过去,嘴里骂骂咧咧道:“臭小子!” 李珣一个闪身避过,双手张开放在耳朵边朝着他吐舌头:“君子动口不动手哦……” 一来一往间,这两人又隐隐要闹起来,孙珊只觉得前额抽抽地发疼,转了身独自思考去了。 李珣的话让她触动颇深。因为自己活了两世,对未来的路有着坚定的计划,她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是如此。 “小白,你的理想是什么?”忽然,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白南州怔了一秒,随即轻轻地皱起眉头,开始仔细考虑这个问题。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慎重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好好读书,然后等着高考?” “那考上大学以后呢?”她又问。 考上大学以后啊……白南州摇了摇头,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随即又问道:“那你呢?” “我啊……”孙珊喃喃道,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条蜿蜒小路,路途崎岖曲折,旁边尽是悬崖陡壁,似乎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万丈深渊。但她丝毫不畏惧,只想一往直前。 她重新睁开眼,眼底是前所未有的神奇光彩。她扭过头,微微一笑:“我想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前世她被婚姻束缚,忘却了年少时也曾意气奋发、激情澎湃。 “我觉得李珣说得对,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这个社会要的也不是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还有更多的路等着咱们去走呢!” 李珣:…… 这么深奥的话他好像不是很能听得懂的样子啊…… 李珣悄悄地瞥了一眼同样一脸懵逼的白南州,无奈地垂下肩。哎哟——这说了半天,孙珊到底愿不愿意帮他去跟王大厨说情啊? 孙珊愿意吗? 答案当然是……很甘愿!不仅愿意,她还回家召集老孙家的几个孩子开了一场非正式家庭会议。 孙霞率先摇了摇头:“我……我不行,我本来就不喜欢进厨房的。而且我现在的工作是会计,我想在这一块发展。” “这是想当未来的cfo啊!”孙珊点头赞叹。 “啥……o?”孙霞没听太清楚。 孙珊摆摆手,这可是未来对于财务最高负责人的尊称,这会儿还没出现在国内呢。“姐,您别管什么o的。只要知道,财务的涉猎范围非常广,只要你能坚持,一定能做出成绩的!” 这话虽然有点画饼的嫌疑,但孙霞就是觉得不明觉厉,懵懵懂懂地跟着点头。 解决了大姐,她转头问孙梨:“二姐你呢?” 孙梨咬了咬嘴唇,也拒绝:“我……我想学跳舞……”这句话她埋藏在心里很久了,谁也没说过。要不是大姐起了个头,她可能就会让它继续藏着。 “你啥时候对跳舞感兴趣了?”孙霞问道。 “就……就去年市文工团来给咱们厂子演出嘛!”她偷偷瞧着姐姐妹妹们,不敢再说下去了。那些人耀眼得跟太阳一样,不论是伸手还是抬脚,甚至仅仅一个微笑,都好像是天仙神女。 从那一刻起,她就萌生了一个念头,她也想跟那些人一样站在聚光灯下,享受观众的掌声。 但是—— 父母肯定不会同意的。学跳舞要花好多好多钱,而且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天赋…… 她的犹豫被孙珊尽收眼底,一瞬间又让她的心抽疼起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二姐的心中还曾经有着这么一份愿望。 她一把抱住姐姐,承诺道:“姐,你放心!你的愿望我肯定会让你实现!” 孙梨摸着她的头发,感动之余也有点好笑:“你都还是个孩子,咋帮我实现愿望?这可不是一点两点的钱……” “二妹……”孙霞踌躇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蹬蹬蹬地跑回房里,从抽屉中掏出个小盒子,摸出一捆毛票塞进孙梨的手中,“这是我藏的私房钱,给你!” 孙梨大惊失色,像拿到烫手山芋一样连忙重新扔回给孙霞:“我不要!这可是你的嫁妆钱!我、我还有一年就毕业了,高中我肯定读不了,等我自己赚钱就行……” 钱、钱、钱…… 对了! 王大厨曾经许诺的五百块钱! 孙珊眼睛一亮,由着姐妹俩互相推脱,将视线转向正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小弟孙江…… “干、干啥?”孙江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开口。三姐每次拿这种眼神看着他的时候肯定就没好事发生。 孙珊露出自认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凑到弟弟身边问:“你想不想学厨?” “学厨?做饭?我不行!”孙江一口拒接,别欺负他年纪小,他又不傻,要是学会了做饭以后不得让他天天做一大家子的饭菜?不干不干—— “我可跟你说,要是你跟着王大厨,每天都能有数不尽的好吃的。你不是喜欢吃蹄髈吗?王大厨做得那可是好吃的眉毛都要掉下来!还有红烧肉,浓油酱赤……” 孙江边听边舔着嘴唇,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好不容易稳住心神,他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孙珊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还能骗你不成!” …… 王大厨就知道孙珊这姑娘办事牢靠,这不还没过几天就真给他找来了徒弟。 他饶着孙江左一圈又一圈地看,越看越满意。 年龄不大,合适!虎头虎脑看着就机灵,很合适!小胳膊小腿虽然还有点短,但肉不少,练练肯定能成为肌肉,更合适了!这小子还是孙珊的亲弟弟,妥妥的延陵人,那就是合适的不能再合适了! “不错不错!”他嘴里赞叹着,伸手就想拉过孙江。 哪知孙珊一步拦在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不卑不亢地说道:“我还有条件——” “你说你说!”王大厨现在整颗心都在徒弟身上,啥事都不能阻碍他。 孙珊瞅了一眼面带期盼的李珣,告诉他:“你得再收一个徒弟。”指尖一抖,指着搓着手的少年。 王大厨顺着她的手看去,这下真是乐了。他摸着下巴哈哈大笑:“感情还是捆绑销售啊!” 这揶揄的口吻让孙珊脸上一红,表情也变得讪讪起来。这法子也是无奈之举,但孙珊自己觉得没毛病,都给了他一个符合心意的徒弟了,一个两个不都是收? “咋、咋样!”孙珊拉过孙江的手,示威地探到王大厨面前。那意思仿佛是在说,要收就两个一起收,不收就一个也别想要。 停了笑的王大厨抹了把眼角的笑泪,开始重新审视起这个半大姑娘。这小丫头还真行,敢跟他王峰讨价还价的人至今还没几个。关键是……他压根没有拒绝的理由!还真就拿捏了他的心理…… 纵然心中对她赞赏无比,但王峰的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李家的小子可不符合我的条件。”倒也没有当即就拒绝。 孙珊心底舒了一口气,“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说实话,我对您非要延陵人的想法也挺无语的。如果我是您,我才不管徒弟到底是什么地方的人,五湖四海的更好。他们出师了,就能把延陵菜传播到全国各个角落,如果本事大的还能宣传到国外去,那时候才是咱延陵最风光的时候呢!”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34节 这看似普通的一番话,让王大厨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可越仔细想,越觉得这丫头说的真是一点儿都没错。他这一辈子为了延续延陵菜而努力活着,哪怕最难的时候都没有卖掉怀里的那本残谱,怎么就在收徒弟上钻牛角尖了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 王大厨看向孙珊的眼神又不同起来,默默地念叨着:“是我魔怔了……”又向着李珣招了招手,后者屁颠屁颠地走了上来。 “你真想跟着我学厨?”王大厨问道。 李珣立正站稳学着电视里敬了个礼:“没错!” “行!跟我进来吧——”这倒……直接不管孙江了。 孙珊:“哎?这儿还有一个呢!” 王大厨头也不回:“你都说了徒弟要五湖四海,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以后除了延陵徒弟,其他都收!” 孙江:…… 合着叫我过来就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 第64章 九月下半月,秋老虎绕了个回旋,把大家打了个措手不及。 孙珊冒着炎炎烈日,躲在路边的屋檐荫下走路,心里把李珣吐槽了个一万遍。这小子自从经过了王大厨的考核正式成为一名厨艺学徒以后,出现在他们跟前的时间越发少了。 有时候放学匆匆一瞥,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一眨眼就跑了,滑溜的就连同班级的白南州都抓不住他的人。 这不,连请他们吃饭都是让手下的“小弟”来通知。 孙珊负气地踢了一脚刚踩上的小石头,不乐意地撅起了嘴。她生气的还有另外一方面,这老王头得了徒弟竟然再也不提先头答应好的五百块钱的事儿,这就让她闷闷不乐了。 她在二姐跟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要用这钱给她学舞蹈呢!一来二去的,她被高温晒得通红的脸上浮现出了几缕焦心。 “你咋现在才来呢!”脚尖拐了个弯,饭店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李珣早就在门口等着了,看见还在慢慢吞吞躲避阳光的孙珊,没好气地跑了过来,“小白都来了,就等着你呢!” 孙珊瞥了他一眼:“热。” 这丫头啥时候还娇气起来了!李珣抹了一把汗,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又催促她:“行行,都是我的错!姑奶奶,您步子迈大一点行不行!今天这桌可是我师父为了感谢你专门做的,保管让你吃到过瘾!” 孙珊依然拖拖拉拉地挪动着步子,拖长了声音回答道:“哦——” 大堂里,因着大厨宴请的关系午市暂停营业。还是在第一次坐的老地方,白南州默默地喝着水,眼睛盯着一桌子的珍馐佳肴。 原本的狮子头在王大厨的手里变了个花样,用面筋包裹住,用大料煮沸,酱汁浓稠;排骨切成细方长条,油炸后淋上酱汁,上头的葱花尤为翠绿;还有中间那盘子黄彤彤的烧鸡……王大厨是怎么说来着?这就是鼎鼎有名的叫花鸡! 白南州刚来的时候可是狠狠地吓了一跳,他家日子过得不差,叔叔在羊城也总是寄新鲜玩意儿回来,可这一桌子菜还是让他大开眼界,又打心眼里为着李珣高兴,这要是学会了以后不得喊他“李大厨”了? “孙珊来了,小白你去喊我师父,咱们开席咯!”门口,李珣大声地嚷嚷着,白南州一听,迫不及待地就往后厨跑去了。 …… 孙珊吃得有点儿意兴阑珊,倒也不是东西不好吃。这年头,换了谁看见这么一桌菜能不心动的?可她心里还挂念着那五百块钱的事儿,手中的筷子动得不算太勤快。 白南州看出不对劲,乘着老板跟王大厨碰杯的功夫,推了推她的手:“不好吃?” “好吃。”大厨这手艺放到现代都绝对能抗打,更别提在物资匮乏的七十年代了。 一个大鸡腿杵到了她面前。 抬头,是李珣放大的笑脸:“师父指导我做的,尝尝看。” 孙珊又低头望去,鸡腿经过烘烤后皮肉笃烂,还冒着丝丝葱油香,筷子轻轻地碰一碰,肉块就好似要掉下来一般…… “咋样?”李珣期盼地问道。 默默地咽下嘴里的鸡腿肉,孙珊露出真心的笑脸:“超级超级好吃!”一连两个超级让李珣的嘴巴差点咧到了耳后根,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把另外一个鸡腿夹到了他碗里。 面对众人惊异又揶揄的目光,李珣耳垂微微一红,虚张声势地说道:“干啥?孙珊是个小姑娘,自然是要多吃点的!” 王大厨把他的表现尽收眼底,再结合这段时间以来这小子时不时就要在他耳边念叨着孙家丫头,立即就明白他肯定是开窍了! 不得不说,李珣这个徒弟他越看越觉得满意,头先还以为他就是个纨绔小子,没想到真干起活来那是一点儿也不含糊,而且为人很是勤奋,还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要论起来,他这顿饭可是实打实的要感谢人小姑娘—— “来,孙家丫头,老王头我敬你一杯!”王大厨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从前是我想得太多,还不如你们年轻人通透。别的不多说,这杯酒我干了!”说着他仰头饮尽。 酒杯放下,也不待孙珊回应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筋捆好的东西,拍到桌子上,高声说道:“我老王说话算话,这五百块钱是你的介绍费!” “这……不太好吧?”孙珊心里头一喜,那用大团结捆成的圆柱形在桌上晃悠晃悠地亮瞎了每个人的眼,但面上她还得装作客气的样子说道。 王大厨大手一挥:“哎——你这是什么话?就李珣这小子,以后能给我赚的钱就不止这些!” 被突然点名的李珣放下手中的筷子,表情严肃地看着王大厨,带着不确定地问:“我……还能给您赚钱?” “昨天我是怎么给你说来着?你出师后可得在我这儿给我免费干一年工!”王大厨脸上浮现出笑意,显得笑容狰狞。 李珣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好像是说了那么一嘴吧,他也不大记得了……他重新拿起筷子,吧唧吧唧地啃起鱼块来。 他这种傻愣傻愣的呆样让孙珊无限感慨,这家伙估摸着被人卖了都还要帮人数钱呢! 王大厨把钱捆往前递了递,示意孙珊赶紧收下。 没想到孙珊直接将头转向了饭店老板,“老板,我想拜托您一件事儿……” 这钱孙珊虽然惦记得很,但收与不收都在一念间。就在刚才短短的几秒钟时间内,她重新盘算了这份关系。王大厨显然是要用这钱来买断他们之间的联系。她孙珊收了,未来如果有事要求上门,那还真不一定好使了…… 王大厨的底细到底是怎样他们不清楚,可这饭店老板的背景,白南州可是托人问清楚了。在这东乡县城里,能营生着这么一家饭店的人,肯定是有些本事的。况且听白南州的口气,老板的后台还很硬。 老板“噢”了一声,倒是很诧异地看向她:“什么事啊?” “您也知道,我们家是从延陵来支边的,虽然在这儿生活了很多年,但活动范围基本就在厂子里。我二姐今年十五岁,一直梦想着想学跳舞……不知道您有没有认识的人懂这些的……”孙珊眼珠子一转,半真半假地说道。 老板的脸上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他摸了摸下巴看着眼前这个瞳仁黑白分明的姑娘。他笑盈盈地指了指桌子上的钱:“那这钱……” “钱我是肯定不会收的!哪怕您现在拒绝我,我也不会收这钱。”她说得正气凛然,实则心中在滴血。 她那略显真诚的模样逗得王大厨哈哈大笑,直拍着老板的肩膀说道:“你瞧我没说错吧!这丫头肯定不会收钱的……” 说到底,这也是一项考验。王大厨难得在外乡遇见同乡,有心交好。但常年以来在外受到的挫折也让他们明白,知人知面不知心。哪怕是一个孩童,在关键的时候也是能做出捅人心窝子的事情。 孙珊想得没错,这钱如果她收得果断,那未来踏进这饭店只会是以一个普通食客的身份。如果她不收,那…… 老板赞许地点了点头,脸朝着孙珊,话却是对李珣说的:“你这朋友不错。” “我早就说过了,孙珊和小白不是那样的人,您还偏不信……”李珣撇了撇嘴,一脸不屑。 这一切两个大人都没把他蒙在鼓里,反倒还问过他的意见。李珣知道孙珊最近的苦恼是什么,但对她也有信心。 这步棋果然是走对了!在王大厨和老板你一言我一语中,孙珊摸着了头脑,同时也有着后怕。要不是天人交战的最后时刻她稳住了心神,只怕真的要被金钱诱惑住了。 她仰起脸蛋,装作不解地看向两人。 老板勾着唇角从口袋摸出一张字条,塞进孙珊的手里,说道:“你去城北吉祥弄54号找一位名叫黄莹莹的女人,把字条给她。如果她问起的话,就说付华斌回来了,有空约她喝茶。” 孙珊捏着字条,这下真的是非常疑惑了。 李珣叹了口气,敲了敲她的碗:“发什么呆呢?我可早就跟他们说过了……你那鸡腿还吃不吃?不吃的话给我?” 那么好一个鸡腿……咋能留在碗里那么老长时间呢? “你……” 李珣直接上手捏住鸡腿骨,二话不说拎了出来咬了一口,边嚼边含糊不清地告诉她:“我可不是白眼狼,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你有困难我肯定也要帮你的!咱们……可素……最好的朋友!” “最好”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还不着痕迹地瞄了一眼白南州。 白南州听他那话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就说这人今天怎么这么乖,他还一阵感动呢!结果……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狠狠地瞪着李珣,有这么比的嘛!这饭还让不让人吃了? 第65章 此时的白南州或许还并未发觉,李珣的种种迹象都在昭示着一个信息:这个少年……想要让他在孙珊的心中占据着更为重要的地位…… 当然,孙珊也不知道才十来岁的少年就已经有着这么深的心思了。一路上,她还沉浸在诸事迎刃而解的喜悦中,连着白南州都感受到她的喜气。 小白抿了抿唇,也勾起一抹微笑:“这么高兴?” 孙珊狠狠点头:“我二姐头一回表露自己的心迹,无论如何我都想满足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李珣这人还挺不错。” 最后一句话让白南州的眼神沉了沉,他心里没好气地嘀咕着:“他就会耍小聪明。” “也不知道那个黄莹莹到底是什么人……”孙珊摸着口袋里的字条心里暗自想着,末了她停住脚步,转了身重新往回走,“我得先去瞧瞧。” 她现在对待家人有一种莫名的保护欲和责任感,尤其是二姐……她依稀记得孙梨突发高烧就是在今年年底。这一年孙霞受情伤、孙梨脑膜炎,直接让孙家在很长的时间内陷入恐慌中。 “哎——你不回家吗?”白南州朝着她大喊。 孙珊头也不回只是伸手挥了挥:“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事儿,你先回去吧!”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引得白南州驻足企望。 “怎么一个两个……都是神神秘秘的……”眼见着少女的身影只剩下了一个小点儿,他喃喃自语。 …… 别看东乡是个小县城,那从古至今也是出过好几个历史名人的。从前这县城的北边都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即便经历了历史变迁,能在这片住的人家底都还算丰厚的。 “奶奶,您好!我想问一下这儿是吉祥弄吗?”孙珊跟随着路标一路寻找,到了个四岔路口迷失了方向,见着路边有个拿着针线的老人家,拎了拎汗湿的衣领问道。 老太太微微掀开眼皮子睨了她一眼,冷淡地说道:“你找谁?” “奶奶,我妈妈让我给住在这儿的一位阿姨送个东西,可是我找不到路了……”孙珊含含糊糊地说道,“那个阿姨姓黄……人长得好漂亮好有气质的。”虽然她不知道黄莹莹具体是什么长相,但学舞蹈的肯定形体都不差。 见孙珊还真能说出些什么,老太太缓和了下口气:“找黄老师?这会儿她应该在歌舞团呢,你晚些时候再来找她吧。” 黄……老师?还歌舞团? 孙珊按捺住兴奋的情绪,佯装不经意地继续问:“奶奶,黄老师在歌舞团工作吗?难怪她长得这么标志!” “那可不!黄老师在咱们吉祥弄可是出了名的大美女,尤其是她跳起舞来的样子……啧啧啧,真的跟仙女下凡似的!”老太太话匣子一打开,压根就收不回来。 孙珊索性坐在她身边,托着腮帮子听她说话,听到好奇的地方适时地插嘴问上一句,一来二去就把黄莹莹的老底全部摸了出来。 直到此刻,孙珊才知道,饭店的老板到底是帮了她多大一个忙!她原本只计划着给初学的二姐找个普普通通的舞蹈老师,结果人家直接把级别提高到了王者! 这越听孙珊越是踌躇……别到时候这黄老师看不上她二姐啊…… 等回了家,孙珊一字一句把打听到的信息告诉孙梨,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35节 孙梨明显也在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但片刻后,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要去。三妹,我都还没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人人都觉得她柔弱,其实她脾气也很执拗,也是个认死理的人。 “二姐,我相信你!”在这种时刻,孙珊能做的就是给予姐姐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县歌舞团里,黄莹莹正在发火。 “练了这么久,你们就这么给我交差?还有几天就要去参加比赛了,就你们这样,连复赛的门槛都进不去!”她手执教鞭,冷着脸对着站成一排低头沉默的舞者。 “跳舞,不仅讲究天赋,更需要努力!我去市里开会三天,你们就混了三天!”见有人不服气想要狡辩,她语气更沉,“你们真当我不知道吗!” 众人再次齐齐低头,这下连个视线都不敢轻易抬起来了—— 黄老师严厉,这在整个歌舞团都是赫赫有名的。但所谓严师出高徒,更别说黄莹莹本身就是一个变态的存在。 教鞭沿着每个舞者的脚尖一寸一寸划过,黄莹莹一个转身,说出了让众人差点崩溃的话:“从现在开始,谁的动作再不到位,不许出歌舞团的大门!” —— “黄老师回来啦?”巷子口,街坊邻居跟骑着自行车的黄莹莹打招呼。 “对啊,您吃过饭了?”生活中的黄莹莹跟工作完全是两个样,非常的和蔼可亲。 邻居点头:“早就吃啦!对了黄老师,有人来找你,在门口等着呢——” 有人找她?这可是新鲜事。黄莹莹道了声谢,加快了脚下的动作。这车轮子才刚拐进巷子,就瞧见门边排排坐了两个小姑娘,正在交头接耳地说着悄悄话。 她脚尖垫地,跨下自行车,慢慢推着走到门口。走近了才发现,这两姑娘的年纪应该都不大,估摸着也就十来岁的样子,长相也有些相似,应该是双姐妹花。她尤其注意到了其中年纪比较大的那个,柳叶蛾眉,朱唇微启,一颦一笑间都透露着古典的韵味…… 孙梨紧张得手心都冒出汗来了,她小声地问孙珊:“黄……黄老师还没回来吗?” 孙珊捏着她的手背,给她打气:“再等等,兴许马上就到了呢……”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句带着金属音浪的女音传来—— “你们找我?” 姐妹俩齐刷刷侧头—— 好家伙……这哪里是在凡间能看见到的人物……分明就是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嘛! 在这一刻,孙梨觉得身边所有的景物都慢慢地变得灰白,只有不远处女人的那张脸……分外的清晰。 黄家大厅内,黄莹莹的视线反复在静坐着的姐妹俩身上打转。她瞧过了字条,也听了孙珊带给她的话,终于消化完了所有,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们想学跳舞?” 孙珊连忙抬头摇动着羊角辫:“是我姐!”指了指一边红着脸的孙梨。 这一指,孙梨的头埋得更深了,耳根子都通红一片。 黄莹莹不由地乐了乐,打趣道:“这么腼腆可不能跳舞啊!” “我、我、我不腼腆!”孙梨霍地一下抬头,连忙回答。 她这副迫切的样子,又让黄莹莹感觉好笑。这会儿她终于能近距离地观察姐妹俩,这一看不免觉得有点可惜了。姐姐的长相、身高都挺符合一个舞者的要求,但唯有一点……年岁太大了。 这女孩子一旦过了十五岁,可塑性就没那么强了。黄莹莹从孙梨的骨骼上判断,这姑娘应该已经超过了岁数。 她惋惜地摇了摇头:“要是你再小一点的话,说不定我还真能教你跳舞……” 这一句话,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直接撞到了孙梨的心上,她眼中的星光渐渐地熄灭,感觉天地都晦暗了不少。 孙珊看着姐姐的模样就知道她被打击了,她张了张嘴刚想反驳,却没想到有一道声音更快一步出口。 “老师,我希望您看过我跳舞后再决定!”不知何时,孙梨已经重新扬起了脸,坚定地看着黄莹莹。 孙珊攥起的拳头慢慢地松开,原本绷紧的脸也重新舒展开来。她的二姐,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弱,她也能为了自己的梦想勇敢地迈出那一步…… 哦?黄莹莹来了兴趣,她调整好姿势坐直身体,小幅度地伸了伸手说道:“那你先跳一段给我看看——” 孙梨等的就是这一句,她立刻使了个眼色给妹妹,后者吹了一声口哨,慢慢地哼起了不知名的少数民族歌谣。 左脚微垫地,右手捏出花型盘绕于发间,随着第一个音符的哼唱,孙梨的指尖悦动,整个身体迸发出超乎想象的柔韧性…… 抬腿、劈叉、旋转……在歌谣最后的余音中,孙梨慢慢地趴伏在地,最终成为了歌曲中那为爱耗尽最后一丝心血的雀鸟—— 整个屋子一片寂静,哪怕跟着孙梨一起练过了无数次,孙珊依然会被她的舞姿所感动。她一直以为孙梨想要跳舞只是心血来潮,却没想到她是真的有这样的天赋,这个舞蹈是她在电视中看到了,但很多地方又是自己改编。 “我觉得凤凰的结局并不是真正的灭亡……”她还记得孙梨对她说过自己的理解。 “磐涅而生。” 孙珊和黄莹莹同时说道。 不过孙珊的话是在心里,这是孙梨对她做出的解释。 而黄莹莹感觉到的却是无比的震惊。这段舞蹈她看过了千次万次,或者说她自己也跳过了千次万次,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少女身上读到不同的理解。而且这个结尾似乎更加完美! 这一刻,她看向孙梨的目光渐渐热烈起来,立马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好孩子,你跟我说说,为啥最后会这么跳?” 孙梨好像又恢复到了平日的谨小慎微,被她热情的动作吓了一跳,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孙珊边上靠了靠。 孙珊眼瞅着她姐投来求救的眼神,立刻将视线移到了门外,嘴里絮絮叨叨地嚷着:“黄老师,我能去下厕所吗?” 黄莹莹挥了挥手:“出门左转。不着急回来哈,你慢慢上……” 孙珊跨过门栏的脚差点一滑,艾玛这黄老师,还真一点不客气—— 第66章 黄莹莹觉得自己好像捡了个宝贝,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给还有些拘谨的孙梨倒了杯水,见她小口抿上,这才露出微笑。 “这支舞是你自己学的?”她问道。 孙梨放下茶杯,小小地点头回答:“我是跟着电视里学的,平时三妹也会跟我一起研究动作……” 虽然父母不太让他们看电视,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姐弟几个总是偷偷摸摸地看。也就是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孙梨一点一点摸索着舞蹈中的意味,还能学得像模像样。 真是不错!正所谓是个金子到哪里都能发光。黄莹莹起初还并不看好这个瘦弱的小姑娘,现在那可是越看越欢喜。 但是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还在念书吧?” “嗯……不过可能今年读完,明年就不会再读了。”其实今年的学习她都觉得压力很大,她不比孙珊,脑子没有那么聪明,同样的知识点,她要比别人花费三倍甚至五倍的时间才能弄懂。 黄莹莹眼睛一亮,又问道:“你是在县里读书吗?” 孙梨摇头:“我家在糖厂里头,我读书就在糖厂的学校。” 这样啊……黄莹莹有些犹豫,糖厂虽然离县城不远,但来回也得好几十分钟路程。学舞蹈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恶劣的环境都得坚持下去,也不知道这个小姑娘到底能不能坚持。 孙梨怯怯地观察着她的脸色,黄老师很是纠结,似乎并不想收下她。她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开口道:“黄老师,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哪怕您现在觉得我不行,那我回去再练练……下回再来!” 躲在门外偷听的孙珊一脑袋差点撞到门板上,她咧开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二姐的眼力劲儿咋这么弱呢?她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来人家黄老师不想收她? 没办法,无奈的孙珊只能亲自出马,理了理衣服装作刚巧回来的样子,小小地瞟了一眼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孙梨,对着黄莹莹灿烂一笑:“黄老师,我家虽然住得有些远,但我大姐是在水泥厂上班的,她有自行车,每天来回的话可以接送我二姐的。” “是吗?要是练习得晚的话……” 孙珊直接打包票:“那我跟我弟弟也能来接她!” 黄莹莹又问了几个小问题,被孙珊的完美回答折服,这下是真正觉得孙梨是上天送到她手里的礼物了,当下就做了决定:“那行,今年的话你就周末来我这儿,咱们先练基本功!” 这个徒弟,黄莹莹就算是真正收下了! 孙梨恍若在梦里一样,整个人飘飘忽忽的。 孙珊走在她身边,瞅着她不停变幻的脸色,捂着嘴偷笑。她这二姐大概是被惊醒砸晕了,咋一会儿笑得跟傻子一样,一会儿又忧郁得跟疯子一样呢? 实在忍不住了,她推了推孙梨,让她重回现实中:“二姐,在想啥呢?” “我在想……”孙梨下意识地想回答,但随即又闭上了嘴,认真地看着孙珊,说道,“三妹,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从哪里认识这些人的?” 孙珊心中“咯噔”一下,不自觉地望向二姐的眼睛。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带着探究和不解。 “其实是李珣啦!”她耸了耸肩,半真半假地告诉她,“我不是让你们去学厨吗?结果人家没看上孙江,看上李珣了。他为了报答我,就让他亲戚帮忙打了声招呼。你不是看见那张字条了吗?那就是李珣亲戚写的!” 她没把老板和王大厨的事儿告诉孙梨,一来二姐的胆子本就小,是他们几个中最不喜欢惹事的;二来嘛,她估摸着这两人也不喜欢别人在背后时时议论他们。 孙梨仔细盘算着她的话,找不出什么大毛病,也只能暗道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不过三妹,我觉得你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这句话不是她不是第一个说的,却是最让孙珊感觉胆战心惊的。孙梨向来心细,如果她真的想要追究得下去的话,一定能看出端倪来。 想到这里,孙珊的手心里冒出一阵阵冷汗,她苦笑着勾起唇角说道:“二姐,人总是会变的……” 她的话让孙梨为之一愣,她忽然想到这段时间以来接连不断发生的事。她的妹妹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其中,也必然是比他们这些旁观者感触得更深。 这一瞬间,她忽然又自责起来,心疼地一把搂住孙珊,摸起了她的发顶…… 路上的行人因为姐妹俩突如其来地相拥多看了两眼,又见两人最终破涕为笑也露出了笑颜—— 正如这朗朗乾坤下的灼灼热日,世界总还是美好的事物更多一些罢。 …… 一晃眼,时间就过了好几个月。 孙珊一起床,就感觉空气中的温度又降了几分。小跑着去给煤炉添了煤块,再放上水壶,就见窗户外竟然飘起了一片一片晶莹的雪花。 “三妹,今天不上学你咋起这么早?”孙梨从外头进来,拍了拍身上的冷热交替后形成的水渍,诧异地看着正站在阳台边发呆的孙珊。 自从正式开始学跳舞后,孙梨就按照黄莹莹的要求,每日早起跑步锻炼身体机能,再适度地进行拉升和伸展,加强身体的柔韧度。 这一跑就从夏末跑到了初冬。 “下雪了啊——”孙珊喃喃地说着,小心地探出手,想要接住外头飘零的雪花。 这般幼稚的行为放在常人身上或许没有什么,可孙珊做出来就让孙梨觉得有点好笑。她点了点孙珊的额头,眼睛弯成了一道缝:“这雪啊得下好几天呢,等明天你就能跟孙江出去打雪仗了!” 忽然一阵冷风从外头吹进来,孙梨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跑步跑得出了一身薄汗,她上楼的时候才把外套穿上,这会儿竟然觉得浑身都是冷飕飕的。 她脚步往里头缩了缩,还不忘记叫孙珊:“别看了,外头冷呢!” 吃早饭的时候,孙江有些闷闷不乐地戳着碗里的馒头:“爸妈啥时候回来啊?” 前些日子延陵来信说是孙美得了腮腺炎,哭着闹着要找爸爸妈妈。邹淑梅嘴上不说,实际上心疼坏了,拉着孙国良进房间哭了半天。孙国良没辙,只能跟厂子里请了探亲假,带着她火急火燎地踏上了火车。 这留在东乡的孩子们,横竖平日里都要上课,吃饭也能在厂里的食堂解决。实在碰上些解决不了的事儿,邹淑梅都跟楼下楼下的邻居说好了,就让他们搭把手。 “电视看腻了?”孙珊瞟了他一眼问道。 孙江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放来放去就是那些老掉牙的电视剧,我都能背出来了……姐,等会儿我能去楼下玩一会儿吗?”雪下得越来越大,地上都已经积了一层,估摸着再不久,肯定就能堆个雪人出来了。 他得先占领先机,可不能让其他小伙伴抢先了。 还没等孙珊回答,大姐孙霞就直接拒绝了:“不行!外头天太冷,着凉了怎么办?” 说起着凉,边上正想站起来的孙梨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好不容易等这幅冲击力过去,就见家里头其余几个都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36节 孙梨吸了吸鼻子,抑制住鼻腔中再次泛出的痒意,迷茫地问道:“怎么……怎么了?都看着我干嘛?” 孙珊“唰”地一下站起来,直接摸到了她的额头,眼底有些着急:“二姐,你不会是着凉了吧?” 孙梨没好气地拂开她的手,“胡说八道什么呢!我就是突然吸了冷气才打喷嚏的。我现在身体好着呢,哪能那么容易就着凉?” “那今天下雪,你还是不要去县里了……”孙珊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色,确实没有什么异常的。这几个月她尤其关注孙梨的身体,但凡有一点头疼脑热的都得着急半天,就怕忽略了小细节又回到前世的状态。 孙梨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咯咯咯地笑起来:“那可不行,我都答应好的。好了小管家婆,你还是多操心操心那一个吧……”毫无“姐弟之情”地把矛头转向了最小的弟弟。 后者果然乘着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闪身到了门口,只怕再晚一秒,这小兔崽子又跟个泥鳅一样跑得无影无踪了。 孙珊顿时来了火气,手里的筷子精准地扔到他脚边,语气阴森地叫道:“你敢开门试试!” 孙江握住门削的手顿时僵住,整个人犹如斗败的公鸡一寸一寸地垮下肩膀。他挪动着步伐一点一点重新回到饭桌边,负气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手上故意没个轻重把碗盘碰得哐哐响…… 孙梨赶紧离得战场远了一些,这才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客厅里大姐和三妹开始混合双骂的激烈声响—— 她偷偷一笑,这种热烈的气氛稍稍压住了她从脚底泛出的寒。她甩了甩手上的水,随意地在抹布上擦了擦。 第67章 “手伸直,脚抬高!好,转……” 县城黄宅里,孙梨穿着特制的舞蹈服按照黄莹莹的要求做着动作。就在扬起脖子旋转的一瞬间,忽然之间就觉得脚上一阵发虚,好不容易稳住的姿势瞬间坍塌,她一下子跌落在地上。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摔跤让学生和老师都陷入了沉默中……良久后,黄莹莹面无表情地开口:“爬起来,重新来过!” 这一日的练习是孙梨跟随黄莹莹这么久以来,受到批评最多的一次。原本应该做得很完美的动作总是会出那么一些小差错。 孙梨喘着粗气坐在地上,捶着自己不争气的胳膊和腿,汗水流过泛出不自然潮红的脸颊,她没有丝毫的察觉。 “今天就练到这儿吧。”黄莹莹抱着胸看着自责的学生,到底有些不忍心。自己还是心急了,对待孙梨远比想象中的更加严厉。这孩子又是不服输的性子,回家了肯定还要偷偷练习。 “老师,我……”孙梨咬着下嘴唇,喃喃开口。 黄莹莹缓步走到她身边,半蹲下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 孙梨出黄家大门的那一刻,眼泪就流了下来。她没忘记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黄莹莹眼中划过的失望。 偌大的风雪中,小姑娘倔强地站在门口,厚厚的手套逐渐变成了一个球形…… …… “不要……不要……” 黑暗里,孙珊翻了个身,不耐烦地把头埋进被子里,捂住了耳朵。怎么回事?怎么老有人在说话?这都几点钟了,不要睡觉的吗? 正皱着眉在心底吐槽的时候,她突然间睁开双眼。拉下被子侧着耳朵细听着,果然没过两分钟,又有细碎的呢喃声传来—— “老师……我会做好的……” 孙珊小声地呼唤道:“二姐?” 没人答应,甚至上头连个翻身的声响都没。孙珊吐了口气,重新闭上眼睛,二姐应该是在说梦话吧…… 她刚想重新蒙上被子睡觉,想想还是不大放心,挣扎着摸到了盖在被子上的外套,草草披上后爬下了床。 孙梨睡在上铺,从下面看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背影一动不动。孙珊又叫了她两句,依然没反应。 “睡得这么死吗?连我叫她都听不见……”就在孙珊嘀咕的一瞬间,孙梨忽然转了个身。 清冷的雪色亮光透过窗户最上沿报纸遮盖的缝隙透进来,直直地照到了她的脸上。一瞬间,孙珊觉得自己心神都要炸裂开来,差点惊恐地叫出声—— 二姐的脸色通红一片,闭上的眼皮底下明显可以看见不停晃动的眼珠,她似乎在拼命挣脱着想要睁开眼,可最终还是陷入黑暗中不可自拔…… 孙珊一把拉住椅子,赤着脚踩在了冰冷的椅面上,伸长了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得她都想缩手! “二姐!”她轻轻地推了推孙梨,孙梨不为所动,只是嘴唇颤了颤。 孙珊抬高了音量,手上的力量也加强:“孙梨!醒一醒!” 迷迷糊糊间,孙梨觉得有人在摇自己的手,她好不容易掀开半截,都还没看清对方是谁,就觉得眼皮如千金般沉重,想要再次合上眼。 “二姐!别睡过去!”孙珊见她又要闭上眼,急得大喊起来。 可不论她再怎么大声,孙梨却没有给她一丝回应。 慌乱间,她脚下一个不稳,连带着椅子都重重摔倒在了地上,脚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瞬间就让她冷汗都冒了出来。 “什么事?”门外,孙霞听见动静遥遥地问了一句。 孙珊上半身撑在地上,咬着牙忍着痛扶着床沿慢慢地爬了起来,右腿刚想着地,就是一股刺痛,脚踝应该磕到了。 “大姐,你快起来!二姐发烧了!” “啊?我这就起来!是她摔了还是你摔了?”孙霞一边悉悉索索地穿衣服,一边又问道。 孙珊哑着声音担心地看着上铺:“是我,我没站稳。” 她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老天和命运。她防了千百回,还是没能让孙梨逃过这一劫…… 泪水一滴两滴地流下,很快就落入水泥地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 孙梨烧得很严重。 孙霞对着灯光看着水银体温计上的刻度,很是担心:“快到四十度了,再这么烧下去可不行……” 捏着湿毛巾的手一顿,孙珊蹙着眉望向窗外。她当然知道不能让孙梨再这么烧下去了,可外头的雪压根就没有停的架势。家里就只有他们几人,她如今又摔伤了脚根本不能有大幅度的动作…… “大姐,咱们先给二姐做物理降温。孙江,你穿好衣服去叫庆叔来……” 孙霞犹豫地开口:“都这么晚了,白医生恐怕都要睡觉了吧……” 孙珊一咬牙,也管不了其他了:“去!” 孙江懵懂地看了看两位姐姐,最终还是选择了听孙珊的话。三姐脸上的神情太凝重了,他潜意识地认为要是不听她的肯定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眼下二姐烧得神志不清,他也不敢大意,套好大棉袄带着帽子就出了门。 “路上小心些,别摔跤了。”远远地,三姐还不忘记叮嘱他。这让孙江原本迈开的大步下意识的就缩小了些…… 白云庆住在东边的职工楼,对门就是李厂长家。 孙江敲了好一会儿门,没等到白云庆开门,先被李珣吓了一一大跳。 这家伙带着浓浓的下床气怒视着缩成一团拼命跺脚保暖的孙江,凶巴巴地问:“大半夜的不睡觉,你来这儿吵什么?” “我……我找庆叔……”药孙江弱弱地回答,本能地有点怕李珣。 李珣:“庆叔今天下午进城了,说是得明天才回来。你明天再来找他吧……” “啊!”孙江一下子就尖叫了起来,这会儿也着急了,“那咋办呢!庆叔怎么能不在家呢?” “什么事这么着急?”他反常的举动引起了李珣的注意,皱着眉头问道。 “我二姐发烧了,都快四十度了。三姐又摔伤了脚,这会儿动都动不了。她怕二姐再烧下去要出事,让我来找庆叔帮忙……可庆叔不在家,这可怎么办?”小家伙慌得不行了,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你三姐摔伤脚了?”听闻孙珊摔伤了,李珣也不淡定了,他唤住孙江,“你等我一下,我家有药,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回去看看。” 说着,虚掩了门就往里屋走去。 白妈妈被外头翻箱倒柜的声音惊醒,还以为家里头进贼了呢,握着鸡毛掸子就冲了出来,结果就见李珣扒拉着柜子不知道在找什么。 “干啥呢?这大半夜的我还以为是贼呢!”白妈妈吁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生气,“你不睡觉啊?” 李珣没工夫跟她多废话,直接问道:“咱家里头的药呢?” “啥药?”白妈妈一头雾水。 “退烧药!我记得你上回吃过啊?不还剩了好几粒吗?放哪儿了?” 白妈妈不解地问:“你发烧了?”看着也不像啊—— “不是我!是孙珊的二姐,说都要烧到四十度了!人弟弟都来敲庆叔的门了,可庆叔不是不在家嘛!您赶紧找给我,等着救命呢!” 这大半夜的,白妈妈被李珣连着吼了好几嗓子,要不是念及儿子做的是好事,非得把手上的鸡毛掸子狠狠地敲到他脑袋上不可…… 孙江两步并一步地跨上楼梯,一把推开门,喊道:“姐,我回来了!” 孙珊一喜:“庆叔来了吗?” 她跟孙霞用白酒给孙梨做了物理降温,但效果微乎甚微。孙梨依然烧得全身发烫,嘴里还在梦呓出声。一会儿叫着黄老师,一会儿又说着自己会努力,听得孙珊心肝儿直颤。 “庆叔不在家,我带药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孙江身后传出,隔着门廊的距离与孙珊四目相对。 他的发顶还带着残存的飘雪,说话间又有氤氲的热气呼出。孙珊已经有好久没见到李珣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境让两人相逢。 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哽咽在她的喉间,她说不出,也吞不下…… 还是李珣先回过了神,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少女赤裸的脚踝,那里已经肿胀了一圈,隐隐透出不健康的红色。眼底瞬间划过一丝心疼,想到来意,他连忙掏出捂在口袋里的药片袋塞进孙江手里,说道:“你看看能不能用。” 男女有别,他跟着王大厨在饭店学厨,听了许多人文轶事,明白了很多人情世故。来的路上孙江已经把情况跟他说明了,眼下孙家没个大人,又是女孩子居多,虽然大家年岁都不大,可到底他是一个男人,还是要顾忌一些的。 “谢谢……”孙珊低低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么大的音量李珣到底能不能听见。 药片袋被放到孙珊的眼前,可就在瞟向袋上汉字的一瞬,刚燃起的希望又瞬间熄灭…… 安乃近,这是号称“退烧之王”的药片。 可惜的是—— 禁止十八岁以下人群服用。 “真是……”孙珊摇了摇头,一脸苦笑地重新对上李珣的视线。 第68章 一时间孙珊的心绪极度复杂,这种巨大的失落感让她觉得自己忽然从高空中坠落到了谷底,又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掌压制住一般,浑身都僵硬得动弹不得。 “不行吗?”李珣不懂这些,但从她的眼神中大概能知道,可能这个药有些问题。 孙珊摇了摇头:“这是成年人才能吃的退烧药,十八岁以下的人吃了会有巨大的副作用。”这种药物在六七十年代被奉为神药,但随着医学越来越发达,它的弊端也逐渐显露。如果服用不当,这种药会致人全身功能性损伤。 就算孙梨的情况再危急,孙珊也不敢冒这个险。 所有的一切绕了一大圈,又好像回到了原点。孙珊顿觉内心无限悲凉起来—— “糟了!小梨的温度好像又升高了!”孙霞从被窝里拿出温度计一看,焦急地叫了起来,“三妹,怎么办……”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37节 孙霞和孙江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到了她的身上,似乎在等着她拿主意。 屋外风雪依旧,孙珊咬了咬牙,犹豫不决…… “我送她去医院!” 就在这时,李珣突然开口,他抬了抬手,指着孙梨的方向:“再烧下去肯定要出事。我回去叫我爸过来,你们先给她穿好衣服。” 他给了孙珊一个安抚的微笑,不等她说些什么,直接转身又投入了寒夜中…… “姐?”趁着孙霞给孙梨套衣服的功夫,孙江担心地拉了拉还在发呆的孙珊,“别着急,珣哥一定会回来的。” 孙珊将视线重新投回到他脸上,这孩子还以为她是在担心李珣是否会失信。她摸了摸孙江的脑袋,莞尔一笑:“李珣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三姐不担心。” 只是她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最先伸出援手的竟然是李珣—— 李厂长被儿子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处在迷糊的状态中。 他机械地穿好衣服,直到被一袭冷风吹皱了脸皮才堪堪回过神来,缩了缩脖子吧唧了两下嘴问道:“你啥时候这么热心了?” 李珣瞪了他一眼:“这可是要出人命的事情!”他好像听庆叔说过,发烧的时间要是过长很容易把脑子烧坏掉的。见着李厂长还磨磨蹭蹭的,退了两步直接拉起他快步走,“走快点!” 得……李厂长看着这漫天的白雪,心道今夜的好觉肯定是不复存在了!但转念一想,倒也颇感欣慰,李珣到底是长大了。要换着从前,他肯定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过后还得当个笑话听一听。 李珣重新返回孙家的时候,三姐弟已经想办法把孙梨从床上弄了下来。孙梨烧得迷糊,嘴里不停地说着胡话,面上红得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这下把李厂长也吓到了,他没想到发个烧还能这么严重,连忙上前把孙梨抱了起来,又吩咐李珣:“把自行车准备好!” 孙江立马举手:“李叔,我家有自行车,我去推出来。”孙霞也拿了雨披和薄被子跟着一起下了楼,眼疾手快地把孙梨包裹住。 孙珊一瘸一拐地想要跟着同去,被李珣伸手拦住。他按住小姑娘的肩膀,正视着她的目光,坚定地说道:“你在家等着,我一定把你二姐安全送到。” 这一刻,孙珊觉得眼前的少年忽然像个成熟男人一样,涌现出了无穷的责任感。她的心中有一股暖流划过,微微地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 她的这句话让李珣的眼中炸裂出无限的星光。少年咧开嘴,又觉得这种时刻他不应该笑,慌忙合上嘴唇。但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只能匆匆地朝她颔首,一溜烟地跑开了。 孙珊一夜都没敢合眼,只在天微亮的时候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眯了几分钟。 “三姐,我回来了!”大门没锁,孙江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大声喊道。 孙珊一个激灵,差点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她刚想站起来,却无意中又让受伤的脚踝受了力,疼得她瞬间就抽起气来。 “二姐咋样了?”勉强忍着疼痛,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去的时候都已经烧成肺炎了,医生说再晚一点,就得烧成脑膜炎了……”孙江努力回忆着医生告诉他们的话,他虽然不明白这些病到底是什么意思,单从大姐惊恐的眼神中大概能猜出,要是去晚了,二姐肯定有危险。 他灌了一大杯热茶,吐了口浑气,又告诉孙珊:“现在大姐留在医院照顾二姐,我跟着李叔和珣哥先回来的。二姐,你给收拾两件衣服,等会给大姐他们送去。医生说二姐得在医院住上好几日呢……” 孙珊一屁股重新跌坐回沙发上,整个人都后怕地在发抖。还真的是脑膜炎……她的眼前浮现出前世的二姐,就因为一场高烧烧的智商缩退到了几岁的孩童,而且没活几年就去世了。 谢天谢地!这一世,她终于摆脱了失去亲人的命运,孙梨也终于能健健康康地继续长大—— “李珣……”她低垂着头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又轻轻地说道,“谢谢……” …… “咚咚咚——” 孙江屁股还没坐热,又跑去开门:“应该是珣哥!” 开门一看,果然是李珣。 他穿的还是昨夜里那件黑色棉袄,只是头发湿漉漉地半贴在额头上,显得原本刚毅的脸部线条柔和了几许。 “我来给孙珊送跌打药。”他对着孙江,却扬高了声音,明显就是说给屋里的人听的。 孙江痴痴一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给他指明方向:“三姐在屋里呢,你自己去吧。”这个大哥救了他二姐的命,孙江对他的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反转,从前的那点芥蒂早就消失得荡然无存,留下的除了感激就只剩下崇拜了。 李珣摸了摸他的脑袋,悄摸摸地给他塞了两粒包装精美的糖,喜得孙江直把小眼眯成了一条线。 孙珊心无旁骛地叠着衣服,父母应该这两日就要回来了,要是知道走的时候孙梨遭了这么一场大难,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孙梨跳舞的事情,家里几个小的也是瞒着邹淑梅和孙国良的,要是不小心让他们知道了,又不知道会掀起什么腥风血浪…… “想什么呢?”孙珊还在琢磨着对策,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孙珊吓了一跳,拍着胸脯别过脸,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咋来了?” 少年先是一声轻笑,又指着她肿得跟个馒头一样的脚,带着些许嘲笑说道:“我是看某人马上要变成瘸子了,这才好心地来给她送点跌打酒。咋地,你不要?” 还故意把药瓶子在她眼前转了好大一圈,又重新搂回怀里,摸着下巴揶揄地看着她。 “你才变瘸子呢!”孙珊不服气地撅起嘴,把受伤的脚往里藏了藏,又说道,“我这是小伤,过两天肯定就好了!” 她那倔强又嘴硬的样子惹得李珣又是一阵笑。 笑爽了又自己拉了凳子坐到她面前,朝着她伸出手。 “干嘛?”孙珊不解地问。 “你这细皮嫩肉的,要是不把里头的淤青揉散,伤不容易好,而且以后这块地方还会习惯性地受伤……”他拍了拍自己腿,示意她把脚放上去。 孙珊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她虽然年纪小,但除了孙江也没跟男孩子有这么亲密的举动。 哪知李珣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压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住她的脚架到了自己的腿上,又用臂弯夹住不让她乱动,一手拧开药瓶盖子倒了些褐红色的液体在手心里,双手搓热后直接覆盖到她受伤的地方。 还没等孙珊反应过来,少年的手劲加足,下了狠手死命地揉搓起了淤肿的伤处…… “啊——”孙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脚底不住地乱踹,想要挣脱他的桎梏。可别看李珣年纪不大,力气是真不小,再加上男女本就有别,孙珊那点小动作在他眼里就跟挠痒痒一样。 少年咧开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见着她龇牙咧嘴的样子心里乐开了花,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嘴上还苦口婆心地告诉她:“痛就对了!痛就说明淤青已经化开了!还有最后一点了啊,你坚持住……” 坚持他个大头鬼啊—— 孙珊眼泪汪汪地咬住嘴唇,别以为她没看出来,这厮就是得着机会整她呢! 第69章 “小梨?醒了咋不喊我呢?”医院里,孙霞拎着热水瓶回来,就见孙梨自己一个人扭动着身体想要坐起来,连忙扶住她。 孙梨打量了下四下环境,又看着头顶的盐水瓶,目光中露出疑惑。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竟然发不出声音,顿时惊恐地捂住脖子。 “医生说你烧得太厉害,这两天肯定哑得说不出话。过两天就好了,别着急。” 发烧? 孙梨歪着脑袋努力地回想起来,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黄莹莹训斥动作不标准的画面上,连自己怎么浑浑噩噩回家的都不知道,更别提发烧的事情了。 她用着口语无声地问道:“我怎么来这里的?” 提起这个孙霞心疼得不行,给她掖好被子角,摸着她细碎的小头发说道:“是三妹发现你发烧的,爸妈都不在家,夜里还在下雪。孙江去找白医生他也不在,好在李厂长跟他儿子心肠好,帮忙把你送来的……”她絮絮叨叨地把昨夜发生的情况告诉孙梨,听得她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川字。 “三妹……”孙梨努力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沙哑地吐出了两个字。这音色如同变声期的男孩子一样,自己听着都是一囧。 孙霞憋着笑,点着她的额头:“三妹没事,休息两天就行了。”她知道孙梨是担心孙珊的脚伤。 “不……骗……我?” 孙霞终于忍不住露出笑脸:“不骗你,她皮实得很,要不是被李珣拦着昨天夜里还要跟着一起来呢!” 这下孙梨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浑身松散下来的同时肚子也咕咕叫起来。她不好意思地用手捂住,又惹得孙霞一阵嬉笑:“粥都给你温着呢……” …… “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 孙珊愤愤地瞪着前头走两步就回头嘲笑自己的恶劣少年,后槽牙都快咬烂了。知道她走得慢还不等她,甚至连扶都不愿意扶她一把,她到底是哪里产生了错觉觉得这个人可靠? “行!我自己可以的——”话虽然说得很硬气,心也比天高,但就是脚上的动作跟不上,小碎步挪一步停一步,估摸着蜗牛都比她走得快上两分。 李珣乐不可支地瞅着她,不时地露出嫌弃的表情。 都说让她在家里歇着,非要去医院看她二姐。那说骑车带她吧,又说这冰天雪地的不信任他的骑车技术。那行,再不济他也能背她吧? 听听这臭丫头说的都是什么话! “那可不行,你这小胳膊小腿小身板的,要被我压坏了你爹妈不得找我算账?”说话归说话,那上上下下打量他的目光赤裸裸地露着鄙视…… 自个儿身上没二两肉的人还敢嘲笑他?他捏了捏手臂上坚硬的肌肉,不说能跟成年人相媲美吧,那至少在同龄人当中也是翘楚! 李珣龇着牙露出一抹邪肆的笑容,打定主意抱胸袖手旁观:“那你就继续当个老太太吧,我可先走了啊——”说完,还真一个眼神也不留给她,迈开长腿就疾步远去。 气得孙珊留在原地拼命跺脚…… “臭李珣,烂李珣,钢铁直男一点没有同情心……”孙珊继续挪动着小步子,一寸一寸地往前走着。风雪过后的路着实不大好走,她看得仔细,走得更小心,躲避着冰冻的路面,免得自己又四仰八叉地摔在路上。 说来也奇怪,脚踝被李珣那么一揉,真的好了许多,走路只剩下微微的钝痛感,活动起来也不那么僵硬了。 孙珊骂着李珣的嘴唇一顿,转而抿出一条直线,过了好几秒,才又嘀咕道:“好像也没那么烂……” “你是不是又在骂我了?”前边两米外的树干边,李珣突然出声。 孙珊蓦然抬头,下意识地摇头:“才没有!”不过语气中带上了些许心虚。 “是吗?”李珣摸着下巴,明显是怀疑的神色。他虽然说不管她,但绕了个圈又转了回来,离着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这丫头走路倒是认真,还心无旁骛地念叨着什么。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骂他一样—— “那当然!你不是走了吗?”孙珊犹如小公鸡一样梗直了脖子,骄傲地瞪着他。 李珣咧开嘴,痴痴一笑,“我怕有的人哦,别路还没走一半,自个儿又把自个儿滚到沟里去了。这大冬天的,我可不想下水去捞人……” 这话一出,孙珊又想炸毛了,也不管脚上伤还没完全好,滴溜着小跑几步上前,捏起拳头就要揍他:“谁滚下沟?谁滚下沟!” 李珣嘻嘻哈哈地躲着好几回,还是免不了被她乱拳击中,不过这大冬天的穿得厚实,打在身上跟挠痒痒一样。 好不容易等孙珊停住了手,李珣好笑地看了一眼她喘气如牛的样子。倒是出乎意料地背对着她半蹲下身子,反手拍了拍自己的背:“上来吧,再这么闹下去医院都得宵禁了!” 孙珊瞬间愣在了原地。 “快点!”李珣见她像个傻子一样,扭头催促道。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一具温热的身体就靠到了他的背上。少女轻柔的呼吸伴随着辫子下漏出的发丝,滑到他的耳畔,让他一瞬间就心慌了起来…… “走啊?” 细密的呼吸在耳畔响起,他脸上一红,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 孙珊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差点跌到地上,手脚并用地扒拉住他才勉强稳住身体。好不容易培养了一丝丝的温情又被煞风景地破坏掉,她两手捏住李珣的耳垂,指尖用力拧了起来:“你能不能好好背?能不能!” “哎哟——你快放手!疼死我了……”钻心的痛意袭来,李珣下意识地想把背上的人扔出去,孙珊早就预判了他的动作,双腿死死地夹住,还腾出一只手箍住他的脖子。 乡间小道上,少年男女在吵吵闹闹间互生懵懂情愫…… ……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38节 “看着人不大,这体重倒是不轻啊……”到了医院门口,李珣看着孙珊老神在在地拍着褶皱的衣服,不是滋味地说道。 孙珊瞟了他一眼,冷笑了两声算是回复。 李珣在她这儿向来讨不到什么好处,只能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岔开话题:“我去给你二姐的老师报信能有啥好处?” 孙珊又瞟了他一眼,这回连冷笑都不愿意给他了。 “你别用那死鱼眼看我了,瞧得人心底都发慌……”李珣双手合十朝着她拜了拜,“姑奶奶,我这就去还不成吗?” 这下,孙珊露出满意的笑容,垫着一只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以后有好事姐姐也不会忘记你的。” 什么好兄弟?她又是谁的姐姐? 李珣听着她稀奇古怪的话语无奈地直摇头。这臭丫头有时候挺靠谱的,但捉弄起人来的时候也是一点不心慈手软。他暗暗地摸了摸两只耳垂,被捏得只剩下了薄薄一片,还火辣辣地疼呢…… 告别了孙珊,李珣先去了趟饭店,把情况跟王大厨说了一番。王大厨见多识广,兴冲冲地去了厨房留下一句话:“发烧烧坏脑子的还真不少,得好好补一补,我去做点营养粥,等会你给孙珊他们送过去……” 在这种年代,坏人是出乎意料的坏,好人也是出乎意料的好—— 李珣张了张嘴,想要替孙珊婉拒。他了解这丫头,轻易也不想欠人情,但王大厨也不是别人,自己师父做的菜不就等于自己做的嘛! 嘿嘿……他奸笑了两下,这不等于孙珊又欠了自己人情?想到这里,李珣觉得通体舒畅起来,这丫头……恐怕这辈子都要跟自己纠缠不清咯! 第70章 黄莹莹得知爱徒进了医院,哪里还能沉得住气,把家里的营养品搜罗了一圈就往外跑。 “您这是……”李珣被身边突然刮来的一阵风带住,差点没稳住身形,急忙叫住她。 黄莹莹见他还老神在在地站在院子里,焦急地招手:“快出来,我要锁门了!我得赶着吃午饭之前去瞧瞧小梨……” 东乡有规矩,探望病人得在上午。黄莹莹又瞅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盘,直接上手把人拎了出来,利索地挂上门锁,旋开自行车的锁就跨了上去。 “上来!”她潇洒地转着头,颔首示意李珣上车。 李珣扭捏着不大愿意,他这还是第一次坐女人骑的车,生怕她带不动自己。惹得黄莹莹又是一阵不耐烦,撂下一句甩头就走了:“那你自己跟上!” 结果这东乡大街上就出现了个稀奇的景象,一个年轻的女人在前面奋力骑行,后头跟着一个半大的小伙子洒着汗在旁边跟着跑。女人骑得快他跑得快,女人骑得慢他跑得慢,两人必须得要并驾齐驱才行…… 黄莹莹踩着脚踏板,瞟了一眼右边,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脚下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果不其然,身边的少年步子也迈大了一寸…… 一人一车飞速在县城大道上闪过,引得旁人驻足侧目指指点点。某个饭店里,靠窗的桌子有人“哎哟”笑出声来。 对面的友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啥也没看见觉得有些奇怪地问道:“啥事这么好笑?” 白云庆老远就看见对面小跑着一个熟悉的人,头先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好几下眼睛才发现那可不就是李厂长家的小子!他那脸上带着愤恨又不服气的表情简直就是愉悦了他,偏偏旁边那个骑车的女人还不买他的账,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分明就是在戏弄他。 看这女人的架势,可跟老孙家的丫头对付李珣的样子一模一样,连神色都相差无几呢! 白云庆摸了摸下巴,刚才的惊鸿一瞥让他记忆深刻,她脸上肆意又盎然的笑容让他沉寂多年的心怦然一动。他甩了甩脑袋,叹息着摇了摇头,轻嘲起自己。 都说了不再动感情的念头了,也不能再害人家姑娘了,孑然一身过得不也挺好…… …… 李珣不知道自己的囧样早就被白云庆看了个一清二楚,在临近医院大门还有两百米的地方来了个百米冲刺,长腿一跃比黄莹莹快了那么两秒钟站定在台阶上。 大拇指甩过鼻头,他斗志昂扬地抬起下巴,嘿嘿几声笑,那笑容里分明就在昭示着一句话:看吧,你骑车都没我快! 黄莹莹默不作声地停好车,从篓子里拎起袋子,直接忽视趾高气扬的少年,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哎——”李珣觉得难受了,盯着女人婀娜的背影气得直跺脚!这种时候她不应该过来跟他说两句恭维的话吗?至少得夸他跑得快吧?咋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他这都草稿都准备好了一点没有发挥的余地啊! 孙梨经历了一场大病,原本的消瘦的脸庞又削尖了几分,衬得眼睛更大了。看见黄莹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震惊过后瞬间就泪汪汪起来,把黄莹莹心疼的斥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她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尾,握住孙梨伸过来的手:“你这孩子……就一天不见,怎么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她跟孙梨接触了这么长时间,孩子是什么样的秉性她清楚得很。天寒地冻她从来没有一次迟到过,教她的动作哪怕再难下一回也能做到九十分。不论是上课还是回了家,孙梨花的功夫一点儿不少。更别说她现在还有自己的学业。 黄莹莹隔三岔五也问过,她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丝毫的下滑。 “我没事。”老师能来看自己,孙梨的心里很开心,好像身上也没那么痛了,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 孙霞在一旁插嘴:“还没事呢!再烧下去脑子可都要烧坏了,我看你还怎么跳舞!” 这话她也有点指桑骂槐。虽然孙梨为了追求梦想而努力没有错,但黄莹莹对二妹的严苛她也看在眼里,孙梨可都是等全家都睡下了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在客厅练习! “大姐!生病是我自己没注意!”孙梨见黄莹莹听了孙霞的话脸色瞬间变了变,着急地叫出来,又使了眼色给在一旁吃瓜的孙珊,让她赶紧把大姐拉走。 黄莹莹按住她的手,“别激动,身体要紧。”又抬头对上孙霞的视线,淡然一笑地说道,“哪怕她烧坏了脑子,孙梨依然是我的学生。” 这话一出,几人都安静了下来。孙梨不可思议地抬眸,看向黄莹莹的眼中有着激动和儒慕。孙霞愣了愣,脸色倒是缓和不少。 而孙珊,侧目看着这个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黄老师。其实孙梨跟着黄莹莹学艺她还有一点不放心,黄老师虽然技艺高超,但毕竟不知根知底。孙珊早就想找个机会试一试黄莹莹的人品,这下倒是省事了。 她是个好人。 孙珊露出舒心的微笑,脚尖轻轻地踢了踢前面站着的大姐:“大姐,我脚又痛了,你带我去给医生看看呗?” 孙霞哪里不知道这是给她台阶下,不含糊地直接扶起她,嘴里小声地骂着:“让你来凑热闹,这都没好利索呢……” 两人拌着嘴消失在了房门处。 病房里,只剩下师徒两人。孙梨怯怯地抬眼看着黄莹莹,开口道:“老师,我大姐她没有恶意的……” 黄莹莹收回视线,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知道!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你们姐妹的感情的。”她也并非家中独女,相反,她的兄弟姐妹众多。但唯有她,在关键时刻总是被舍弃的那一个。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上有一闪而逝的悲哀,但随即又调整好了心绪,跟孙梨小声地聊起天来。 门外,孙珊小心地缩回脑袋,俏皮地对着孙霞吐了吐舌头。 此刻的她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哪里还有刚才疼得要死要活的样子。孙霞咬牙戳了戳她的脑袋,悄悄地骂道:“就你心眼子多!” 孙珊也不辩驳,龇牙咧嘴地笑,刚一扭头,就见不远处站着一尊黑脸大神。黑脸大神同样龇牙咧嘴,不过不是笑,看那狰狞的样子似乎是想揍人才对! 她跟孙霞打了声招呼,小步挪动着走到黑脸大神身边,学着他的姿势把手插在裤兜里,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弟,准备揍谁?” “那个叫黄莹莹的!”李珣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他结合了从踏出黄宅到医院一路上所有的过程,竟然发现自己被当成猴耍了!一路上经过多少人身边啊,这副丑态岂不是被他们都看见了? “哦?她对你做什么了?”孙珊贱兮兮地继续问。 “她……”李珣一扭头,发现身边站着的竟然是孙珊,一时间又气结。这家伙竟然又想来套他的话!他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地直接扭头就走。 孙珊:…… 咋?输不起? …… 孙国良和邹淑梅回来的时候是两天后的白日,家里头空空荡荡的还积了一层薄灰。两人相视一眼,倒也还算欣慰。至少没见着一个乱七八糟的家,已经是孩子们对他们的仁慈了。 “哟,淑梅回来了?”楼下的邻居见阳台上有人走动,探出身子往上看了一眼。 邹淑梅点头:“刚到家。” “你家孙梨也回家了吗?” 老二?邹淑梅一头雾水:“孙梨咋啦?” 邻居见她一脸疑惑,连忙告诉她:“你还不知道?你家孙梨半夜发烧,还是李厂长把她送去医院的呢!” 厂子里真的一点秘密都存不住。不过这回李厂长做的也是好事,大家对他的夸赞更是多了好几分。 “啥?我家孙梨发烧了?”这下,邹淑梅是真急住了!难怪家里头冷冷清清的,原来是孩子病了! 衣服也不晒了,直接扔回盆子里,朝着屋里就喊道:“国良,出事了!咱家阿梨病了!” 两人匆匆地赶到医院的时候,黄莹莹正在喂孙梨喝粥。 “老师,这是你自己熬的吗?真好喝……”孙梨拍着彩虹屁,把黄莹莹逗得一阵笑。 她亲昵地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子:“不是我煮的,是你三妹的同学送来的。”王大厨每天都会换着花样煮一壶营养粥,也明知道李珣跟黄莹莹不对付,还非要他抽空送到她手里。 “为啥不能直接送到医院去……”李珣嘀嘀咕咕着。 王大厨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又偷偷地瞅了一眼外头,瞧着老板正在招呼客人,这才跟李珣咬耳朵:“这叫借花献佛你懂不懂?” 借什么花?哪里来的花?李珣听得莫名其妙,想问清楚吧王大厨笑着摇了摇头,扔了一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给他。 这一回,李珣眼尖地发现…… 王大厨说这话的时候,余光竟然是瞟着老板的…… “哦~”李珣恍然大悟起来。 第71章 “小梨!”邹淑梅抹着泪冲到病床前,无意中挤得黄莹莹倒退了好几步,她双手捂住孙梨的脸蛋左看右看,好半天没再说出话来。 孙梨好不容易挣脱母亲的巨灵之掌,直呼了好几口新鲜空气,才错愕地看着邹淑梅说道:“妈,你回来了?” 邹淑梅刚才已经问了护士,人家说这床病人送来的时候病情很是凶险,这让邹淑梅内心一阵懊悔,要是家里头留个大人,也不至于让孙梨受这份罪了…… 她勉强掩住泪开口道:“刚回来就听说你进医院了。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弄的?是不是又要漂亮衣服穿少了?” “我没有!”孙梨立马反驳,“我是因为……”话才刚说了两个字立马就掩住嘴。 黄莹莹眼看着突然进来的女人要训斥爱徒,随即就出声解释:“小梨是太用心练舞蹈动作了,您不要骂她……” 得! 此刻的孙梨觉得天空仿佛都暗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向旁边瞟去,空无一人。 孙珊上学了。 她抚住额头,按着突突的青筋,只怕今天可没这么容易过关了! 邹淑梅诧异地望向旁边,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黄莹莹一番,又用余光瞟了一眼想要装死的孙梨,眯起了眼睛。 “你是哪位?为什么在我们小梨这儿?”她问道。 放学铃声响起,孙珊第一时间拎起书包跑出教室,直奔二姐孙梨那儿。 “二姐!你看我给你带啥了?”她一脚轻踢房门,一手举着刚从热饭房里取出来的饭盒,嘻嘻笑着对里头说道。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39节 “大姐那儿今天有红烧猪肘呢,炖得可……”一抬头,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她。她浑身一激灵,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烂了。” 房间里,邹淑梅和孙国良端端正正地并排并坐着,对面是孤身一人的黄莹莹。而孙梨……扭过脸无声地对着孙珊做着口型:快走。 走什么?这哪里还走得了? 孙珊心底苦笑,面上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装作讶异地说道:“爸妈,你们回来啦!我可想死你们了!小美咋样?病好了吗?”边说边往邹淑梅的方向蹭过去。 邹淑梅冷笑一声:“站那儿别动。” 孙珊立马停住脚,继续讨好地朝着她笑。 “正好你们的黄老师在,你们俩可以把话说清楚了。”邹淑梅加重了“黄老师”三个字,孙珊眼皮一跳,视线对上黄莹莹,后者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微笑。 看得孙珊心里又是一紧。 “我……”她支支吾吾着,半天蹦出三个字,“我投降。” 她曾经预想过很多次被揭穿的画面,倒是没料到会在这么尴尬的环境下,还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眼下这种情况,再抵赖也没用,索性就承认了吧。 “这事儿不关二姐,都是我的主意。”她扬脸,如同英勇赴义的壮士一般挺起了胸膛,企图承担下所有的责任。 邹淑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淡淡地说了句:“没看出来,你们倒是姐妹情深,连说的话都是如出一辙。你二姐也说了,这事儿是她自己要求的,跟你们没关系。我倒是想知道,这是怎么一个没关系法?” 她越说孙珊的脸色越是窘迫,不远处的孙梨那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都说让她赶紧跑了还死巴巴地走进来,这下可好,一逮就逮了一窝,姐弟四个没一个能跑得了的! “这……这我哪知道啊……”脸皮子已经锻炼得比城墙还厚的孙珊小声地嘀咕着,又不确定地朝着母亲眨眼睛,“可能是我们姐妹心有灵犀?” …… 老孙家两个大人在跟医生反复确认过孙梨的身体状况后,果然地给把她接回了家。结果就是,吃过晚饭的姐弟们齐刷刷地跪在了地上。连着还未痊愈的孙梨也没幸免遇难。 “谁先说?”大家长孙国良很有父亲的派头,二郎腿一翘看着一众子女。 孙江率先举手:“我我我——我先说,我是被迫参与的。我啥也不知道!真的!”说着还往旁边避了避,以示自己跟她们划清界限。 “小白眼狼!”孙霞偷偷摸摸地瞪了他一眼,小声地骂道。 孙国良向来疼这个小儿子,也相信这事情肯定是几个姑娘主导的,稍微琢磨了一下就放过了他:“行,起来吧。但你知情不报也有错,在边上站着吧!” 孙江一溜烟地爬起来,机智地走到孙国良身后,朝着三个姐姐做了个鬼脸,又招来好几个白眼。 对孙梨学舞蹈这事,压着怒气的反倒是孙国良。 “孙梨,咱们家的家训是什么?你说来听听。” 孙梨颓然地垂下肩膀,低哑着声音说道:“孙家有训,一为爱国,二为爱家。不做偷鸡摸狗之事,不做不忠不义之人……不能……有损孙家颜面。” 孙国良死死地盯着她:“好!既然你全都知道,为什么要去学戏子才学的东西?你是想当一个戏子吗?” “爸!什么戏子!人家是正正经经的舞蹈演员!”孙珊听不下去了,随即出声反驳。 “你插什么嘴!轮得到你说话?” 孙珊跪也跪够了,不服气地爬起来,挡在孙梨和孙霞的面前,气势汹汹地朝着孙国良说道:“您说得又不对,我为什么不能说话?我知道爷爷是因为一个戏子才抛弃了奶奶,可那都是多少年的事情了?如今是新社会了,文工团多的是唱歌跳舞的女孩子,难道她们在您眼里也个个是戏子?” 孙国良面露鄙夷:“当然。一个个嘴巴涂得跟鸡屁股一样,生怕别人看不见。还有那是穿的什么衣服?裙子短的屁股都能看见!好人家的姑娘能做这样的工作?” 这孙家的祖训说是祖训,也就只能往上追溯三代。那会儿出了个大事,孙国良的爷爷被烟柳地的一个舞娘迷花了眼,想要纳妾不得家里同意,索性就收拾细软直接人跟家私奔了。留下他奶奶在家傻了眼,只能以泪洗面。后来孙国良的奶奶临死的时候逼着家族的亲伯加了一条家规,那就是老孙的子女不能当戏子也不能娶戏子。 演变到现在,这明明是好好的艺术家,结果在孙国良的固化思维里,就成了不三不四的下九流职业了。 也难怪孙珊要气愤,这换了谁也不能服气啊! “您怎么思想这么龌龊!”一时气不过,孙珊脱口而出。 “我龌龊?”孙国良简直要被气笑了,指着孙珊的鼻子骂道,“你去外头问问,谁家好好的愿意送自己的女儿去学这个?老子供你们吃穿,供你们读书,可不是让你们来给我丢脸的!” 孙梨双眸陡然睁大。丢……脸?她爸竟然觉得她丢脸?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有一股气涌上了脑门,“哗啦”一下子就震荡着整个身体。 她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垂着眼眸一字一句地说道:“您觉得我丢人了?” “那可不!”孙国良没在意她的表情,依然口沫横飞地大声说着,“孙梨我告诉你,你趁早给我歇了这个念头。书能读就读,不能读早点来厂里当临时工。” “要是我不愿意呢?”孙梨的拳头已经缓缓捏起。 “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孙国良斩钉截铁道。 早在孙梨站起来的时候孙珊就觉得不对劲了。二姐向来温顺,父母的话连反驳都很少。在这种情形下她竟然自己站了起来,孙珊头一个念头就是……要出事。 果然,孙梨轻笑起来,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颇有些癫狂的感觉。吓得孙江惊恐地喊道:“二姐……” 孙梨收住笑容,认真地看向面前的父亲。他的面孔上带着对歌舞演员的轻视和不屑,同时又有那种能掌握子女的快感。孙梨无法形容那种古怪的表情,但她看着很是不舒服。 “跳舞是我的梦想。我要跟着黄老师学跳舞。”她淡然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忽视的笃定。 孙国良笑容一滞,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孙梨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吐出来:“我说,我要学跳舞。” “啪——”一个耳光扇过来,清晰的脆响响彻了整间屋子。 孙珊别过脸,手指轻轻抹过嘴角,钻心的痛意让她打了个哆嗦。再看指尖,带着点点红迹,这一巴掌竟然把嘴角都打破了,可见孙国良带着多么大的怒意。 这下,孙霞也站了起来,拉过妹妹仔细察看着她的脸:“疼不疼?别摸!孙江,快拿帕子来!” “三妹……”孙梨显然也被这一巴掌吓呆了,手伸了半截又缩了回来,只能焦急地盯着她。 孙珊咧开一抹笑,这张嘴的动作又扯动了撕裂的嘴皮,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她拍了拍孙梨的手背,反而安慰起她来:“二姐,我没事。不疼的。” 天知道,如果这个巴掌扇到孙梨的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还病着的她,肯定得倒地不起了。孙珊无比庆幸,自己挡在了姐姐面前,替她挨了这一巴掌。 “国良!好好的你打什么孩子!”邹淑梅看着孙珊被打,心疼地直埋怨丈夫。 孙国良此刻也有些后悔,他这掌扇的有多重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他必须打下去,他是这个家的大家长,孙梨既然敢质疑他,就必须要承受他的怒火! 在这样的自我心理暗示下,他挑起眉不在意地回答道:“打她?打她还是轻的!她要是执意要去做个戏子,那她这个女儿我不认也罢!” 第72章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孙珊猛然偏头,震惊地看向了父亲。平日里大事不管的孙国良在这时候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只觉得后脊梁骨都开始冒起了寒气。 她反手握住孙梨的手,却发现不知何时孙梨早已经离自己好几步之远。她眼眶中含着泪,看向父亲的眼神中多是复杂和犹豫之色。 终究,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轻轻地叹了口气。 “二姐……”孙珊喃喃地叫道。 孙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却没再跟她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走回了房里,锁上了房门。 “爸,”孙珊捏住了拳头,缓缓地提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孙国良,“您这句话是真心的吗?” 孙国良冷哼一声,睨了她一眼,算作是回答。 孙珊知道了。不论真心与否,他说出来的话都断然不会轻易收回。孙梨刚才那种心哀莫过于死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只怕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希望您……不要后悔吧。”她一声叹息,话语淹没在唇齿之间。 这话说得低,孙国良和邹淑梅大约是没有听清的,两人也丝毫没有动静。只是离得孙珊最近的孙霞,手中忽然一紧,瞪大了双眼…… …… 孙梨走的时候是在深夜。 她悄悄地从上铺爬下来,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背包是趁着晚饭后收拾的,只有几件贴身衣物和上学要用的书。 一边是梦想,一边是亲情,这对于她来说真是两难抉择的事。可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就是想赌一把。父亲轻视她,看不上这份职业,她还就非要混出个人样来! 等到自己登上大舞台的一天,她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孙国良,在他眼里不入流的舞蹈演员,也能受到万人敬仰的。 “二姐。”就在她的手摸到门框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唤。 她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地转身。孙珊抱着被子,安静地看着她。黑夜里透进的光浅浅地照在她的脸上,依稀有一道晶莹闪过。 孙梨随手把包放在地上,走到她身边,给她擦去眼泪:“傻丫头,哭什么?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虽然她没有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孙珊,但她知道这个聪慧的三妹一定明白她的想法,也会……尊重她的决定。 “不要走——”孙珊一把抱住她的腰,埋头开始抽泣,“你别走,我能找到一个两全的法子的。” 孙梨摸了摸她的脑袋,视线飘向窗户外头。今年的冬天是孙梨活了十来年感觉最冷的一次,外头连声鸟叫都没有,冻得她的心都硬邦邦的。 她没告诉孙珊的是,父母在医院里,已经羞辱了自己一番。连带着把她的老师黄莹莹也羞辱了一番。虽然言语间没有一个脏字,可又处处都是黄老师的看不起……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嘴上说着自己没文化的人,懂得那么多犀利又伤人的词语。 黄老师虽然没有辩驳,但她知道,父母的话也刺痛了她的心。 她扯出一抹笑,拍了拍孙珊的背:“爸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说出那样的话就说明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 “那你也不能走,你不要我们了吗?”孙珊扬起脸,倔强地不肯放开她。 “你是我最亲的妹妹,我怎么会不要你?”孙梨点了点她的鼻子,吸了吸鼻子,掩住心底的酸意,“我不与他们正面起冲突,但也并不代表我会妥协。小珊,我就想任性这一次,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这句话,犹如重拳一样狠狠地敲到孙珊的心上。她的手一瞬间缩紧,定定地愣住了。 良久后,她终于点了点头,从枕头下摸出一样东西塞进孙梨的手中,又把她推开,自己钻进被子里,蒙住了头。 “再多穿一件衣服,外面冷。” 拱起的被子里,闷闷地传来一句话。孙梨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又往手里看,眼泪又唰地流了出来。 那是孙珊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零花钱,用报纸精细地裹住,还套了个橡皮筋。 她哽咽道:“这钱算是姐向你借的,以后还给你……” 回答她的除了轻声的哭泣,再无其他。 孙梨拎着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家,看着跟孙珊一起伏案学习的书桌,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打开了门—— 大门开启又闭合的轻微声响在孙珊的耳边响起,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掀开被子跑到了阳台上。黑夜里,只有几盏白炽灯在电线杆旁闪烁着,一道孤独的背影越行越远…… 翌日清晨,孙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习惯性地叫了声“二姐”。房间里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别无它响,她张了张嘴,终究只是呼出了一团热气。 “三姐,你还不起床吗?”门外,孙江探进一个脑袋,又瞅了眼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上铺,挠了挠头,“奇怪,二姐这么早就去学校了吗?” 孙珊由着他暗自揣测,自顾自地穿好衣服下了床,经过他身边时不耐烦地瞟了一眼:“管好你自己吧。” 孙江被她这么一呛声觉得有些没趣,但到底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在孙珊离开房间后脚尖一转,利落地进了房,东摸摸西瞧瞧,还踮起脚尖往孙梨睡的床铺看。 这一瞧,还真让他发现了点东西。 那是一张被折叠成双的信纸,安安静静地摆放在孙梨的粉色的枕头上,特别的显眼和突兀。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40节 孙江短手一够,两指堪堪地捏了出来。脚才刚踏地,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渐渐地他眼睛越睁越大,双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哇——”他边哭边往外跑去,扬着手里的白色信纸喊道,“爸妈,不好了!我二姐走了!” …… 黄莹莹今日休假,起得比平时晚了许久。收拾了一番也提不起什么劲来,拎了包就准备出去逛逛。 刚一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一个身影蜷缩在门边,头埋进了臂弯里取暖,只余留几根细碎的发丝在外,看着无比凄凉。 “小……梨?”她不确定地开口。 孙梨迷茫地抬起脸,视线对了好久才聚焦,嘴唇抖了抖轻声吐气:“黄老师。” “你怎么在这儿?”黄莹莹一把拉起她,刚一触到她的身上就差点缩手,这孩子浑身都冒着寒气,她顿时就焦急起来,握住她的手拼命搓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敲门?” 孙梨冻得浑身血液都快僵住了,脸上的肌肉努力了半天才挤出一个笑容,“您在睡觉,我不想吵着您……” 听她的意思,应该是半夜就来了。黄莹莹心疼得眼泪都快出来,赶忙把她往屋里拉:“快进来,家里烧着火呢……” 两大茶缸热水下肚,孙梨才觉得自己缓过劲来了。面对黄莹莹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老师,我……” “离家出走了?”黄莹莹一语中的。 孙梨讪讪一笑,点了点头:“我爸说我要是继续学跳舞,他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孙梨。”黄莹莹忽然叫起她的大名,“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考虑清楚了再回答我。” 孙梨肃然起敬:“您说。” 黄莹莹沉默了两秒,问道:“你为什么要学跳舞?”这个问题她问过文工团很多年轻人,有的人是因为家里让来的,有的人喜欢舞台上的聚焦灯,有些人觉得工资高……但这些,都不是黄莹莹想要的答案。 孙梨沉吟了片刻,慎重地告诉黄莹莹:“我喜欢跳舞。”或许最早的时候,她是艳羡舞者的姿容,但自己真正开始跳的时候,她发现跟其他原因比起来,更多的是热爱。 她的每一个舞蹈动作都反映出自己的心情,或是悲伤或是喜悦,或是高兴或是哀愁……她的每一支舞蹈中也有自己想要倾诉的故事,是失而复得的爱情,也是求而不知的亲情…… “我喜欢它!”她露出自信的笑容,眼底闪烁着奇异光彩。 这一刻,黄莹莹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五彩斑斓的彩虹,透过她,好像也看到了小小的自己,也是一样仰着脸固执地对父母说道:“我喜欢跳舞,我要成为最优秀的舞蹈家!” 孙梨就这么在黄莹莹家住了下来。原本以为没过两天,这孩子的家长肯定会找上门,结果等来等去也没等到。 倒是另外一个小姑娘孙珊悄悄地来了一回,跟做贼一样给了孙梨一个大布包,也不敢多做停留。 “孙珊来了?”吃饭的时候,黄莹莹随口问了句。 孙梨咬住筷子,点了点头:“她来给我送几件衣服……”顿了顿,她终于鼓起勇气说道,“老师,我不想读书了,我想全身心地跟着您学跳舞。” “是因为你父母到现在还没来找你吗?”黄莹莹不知道这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本能地觉得这中间有问题。 孙珊来的时候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了她。得知她离家出走后父亲孙国良又发了一通大火,他的权威完全被女儿踩在了脚下,连着砸了家里好些东西。母亲邹淑梅跟他吵了一架,直接就不理他了。家里现在的气氛跟冰窟没两样,谁都不敢大声说话。 “姐,这是妈偷偷让我给你的,”孙珊按住她的手,塞了几张钞票给她,“她说她支持你,但是爸闹得太凶了。等他气消了,再来接你回家!” 孙梨点头又摇头,“你们别担心,黄老师对我很好的。” 或许母亲心里是认可她的想法的,但孙梨依旧觉得有些伤心,要是当时母亲也能坚定地站在自己身边反抗父亲,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第73章 傍晚时分,孙家。 孙国良在一刻钟前已经到了家,阴沉脸一句话也不说关了房门倒头就睡。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暗,邹淑梅也没有回来的迹象。 孙江耐不住性子了,一下子扑倒在孙珊的床上,老气横秋地开始叹气。 “三姐,你说咱爸到底在气什么?”他的小脑瓜子思索了很久也没想明白,人电视上那么多唱歌跳舞的,平日里父亲看的时候不也乐呵乐呵的吗?还有上回市文工团来厂里演出,父亲不还带着他挤到前排去看呢!咋二姐想跟人家一样唱唱跳跳就不行了呢? 这是不是就是书里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咋知道,你去问问他呗。”孙珊正在写作业,压根没工夫理会。再加上这小子墙头草的本性,她也有心冷淡他。 孙江顿时泄了气,抱着她的枕头蜷了蜷身,直摇头:“我要去了肯定又要挨骂,才不去呢。三姐……” 孙珊手中的笔“啪”地拍到桌子上,把孙江吓了一大跳,直接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一个没注意头直接撞到了上铺的木板上。他捂着脑袋眼泪汪汪地瞪着孙珊,撅起了小嘴。 “你没事做吗?非得整天来烦着我?”孙珊不给他面子,直接说道。 小家伙更委屈了。大姐这个点还没回来肯定去看二姐了,他妈估计还要在外头住两天……整个家里能跟他说上话的也就孙珊了,他就是孤单寂寞冷了嘛,来寻求一下姐弟安慰不行吗? 他瘪了瘪嘴,忍着疼痛说道:“三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肯定不再那样了。” 孙珊瞟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保证!以后肯定跟你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再也不卖主求荣、投敌损友了,以后咱们姐弟四个,不,五个,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苟富贵勿相忘!咱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孙江绞尽脑汁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成语句子都用上了,见孙珊依然是那副将信将疑的表情,眼珠子转了转,小牙一咬眼睛一闭,把脸凑到她跟前,“那要不然,你打我一顿吧……” 孙珊好笑地看着他,“我要打你干什么?”她看着有那么凶残吗? “那你不生气了?”孙江大喜,一把抱住她的手臂。 生什么气?她虽然不喜孙江这种处事的做法,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明哲保身也未必不是坏事。他们是姐弟,孙珊无非也只是想敲打敲打她。况且在这件事情中,最难过的不是她,而是…… “这话你最该对着说的人不是我。”她提点道。 “我知道,我应该跟二姐道歉……可我现在也见不着她啊。三姐,你帮我跟二姐带个信行不?”他眼睛一亮,见不着可以写出来啊!说干就干,他立马跑去客厅翻出纸笔,又挤到孙珊身边,一笔一划认真地写起来。 孙梨拿到这张折成千纸鹤的信纸还有些莫名其妙,对着阳光看了半天才依稀发现里头有字。 孙珊努了努嘴:“孙江给你的。” “这小子……”孙梨抿嘴一笑,稍稍冲淡了脸上的愁容,“他想干啥呢?” 拆开信纸,孙梨一目十行地看过去。信上的内容很简单,先是认识错误,然后祈求原谅,最后吹牛逼发大誓……跟平时的检讨书写的没两样。 “二姐,我发四:以后你要我干啥,小弟绝对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孙梨指着信纸上最后一行笑道,“还发誓呢,连个字都写不明白……” 她揩掉眼角笑出来的泪,又重新把信纸按照折痕叠回千纸鹤的形状,放到了衣兜里。 孙珊看着孙梨脸上的笑容,心里头也跟着高兴。今天来除了把孙江的信带给她,还有一件事儿要问清楚:“二姐,你真不打算读书了?” 东乡的初中只有二年,孙梨再熬大半年也就毕业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说辍学,孙珊觉得她不够理智。不管在哪个时代,能多读书都是好事。 孙梨点头:“我想定定心心地学跳舞。”上学要占据她很大的时间,哪怕她每天都不睡觉,都还是及不上别人白日练功的基础。 “你先别着急跟学校提,”孙珊见她说得认真,知道她早就打定了主意,但仍是开口规劝。想了想又搬出邹淑梅和孙国良来,“爸妈现在对你的事情还没点头,你这会儿再闹这么一出肯定要出大事的。” 孙梨想了想,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她把这个决定告诉黄莹莹的时候,老师也没明确表态。不过从她的神情来看,估计也是不赞同居多的。孙梨心中一紧,微微叹息,要想出人头地,只能自己在抓紧努力了。 …… 告别了孙梨,孙珊不紧不慢地往糖厂的方向走去。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扔到了她身上,打断了她的思路。 小石子滚了好几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孙珊慢吞吞地走过去捡起来攥进手里,无奈地仰天长叹:“李珣……你无聊不无聊啊?” “你咋知道是我?”躲在树后偷袭的李珣震惊了,这丫头背后是长了眼睛吗?咋知道是他的? 孙珊翻了个大白眼,龇起门牙,捏着小石子往后抛:“能这么做的除了你还有谁!” 李珣摸了摸脑袋,好像也是……不对!是什么是啊! 他小跑着跟她并排并,瞅着她的脸色来了兴趣:“又出啥事了?表情这么奇怪……” 孙珊继续白他,撇撇嘴不说话。这人是住在海边上啊?管得真宽…… 李珣嘿嘿一笑,眼珠子转了好几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手说道:“我知道了!最近厂子里的小道消息是说你爹妈吵架了,据说你妈都去别人家住了。咋?你爹妈也要离婚了?那咱们不是有经验吗?实在不行,让我爸再来一手……” “打住——”孙珊一把捂住他的嘴,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脸,凶神恶煞地瞪着他,“谁说我爸妈要离婚了?你赶紧给我闭上你那乌鸦嘴——” “呜呜呜……”李珣在她的魔爪之下“努力”挣扎着,一边还偷眼瞧着孙珊的脸色。他都跟了一路了,就见这丫头无精打采的。现在这样多好,朝气蓬勃有生气,脸蛋儿气得红彤彤得像颗苹果一样引人采撷…… 啊呸—— 他在想啥呢!李珣晃了晃了脑袋,连忙止住脑海中的无限遐想—— “所以到底是啥事啊?”李珣亦步亦趋地跟在孙珊后头,不死心地追问着。刚才他被孙珊锁喉狠狠地暴揍了一顿,背上都还在生疼呢!可这皮糙肉厚的家伙压根不长记性,孙珊刚一放手,他就又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 “没啥。”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信好不好!李珣索性拦住了她的去路,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逼着她停住脚步,死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想你二姐半夜发烧还是我带着老爹给她送去医院的呢!我都还没让你报答我呢,就问你两个问题还遮遮掩掩的,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啦?” 他这话说得严肃,倒是也让孙珊的心里产生一些负罪感。只是这是家里的事儿,哪能巴巴地跟别人说。但看眼前这人的架势,今儿要不跟他说明白,他肯定不放自己过门。无奈之下,她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了个大概。 李珣听完之后久久不能回神,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么荒唐的理由。他指了指脑袋,小心翼翼地问:“你爸……这儿确定是正常的?” “那绝对比你要正常点。”孙珊没好气地回答他。 “那……”李珣也不知道说啥了。想当初,他姐也想去文工团来着。不过自身条件太差,人家看不上。哪怕他老子找了关系走了后门也没用,人直接就拒绝了。结果到了孙家这里,竟然是爹妈死揪着不同意。 “我爸,其实就是觉得自己没面子了。我妈虽然管我们比较多,但他毕竟是一家之主,在我妈那儿吃瘪是一回事,但在孩子这儿吃瘪又是另外一回事。” 孙国良只是这个时代中千千万万家庭中男人的缩影。他们上班赚钱努力养家,小事不管,但大事上必须给足了面子。但每一代人所处的环境不一样,他们想要以自己的思想来控制孩子,不可取也不能取。 “那你二姐挨打了吗?”李珣问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看,其实每个家庭都一样,都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但光凭打骂,或许能得来一时的安宁,那就真的一劳永逸了吗?孩子们心底的最深处服气了吗? 那必然是没有的。 有时候,势必其反。 孙国良不明白,但孙珊知道。她二姐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李珣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孙珊的脸上,自然也把她脸色的变幻看得清清楚楚。这丫头向来是个多管闲事的主儿,这还牵扯她二姐,肯定是琢磨着怎么帮忙了。他暗暗记在了心里,又打起混来:“对了,小白要去羊城了你知道吗?” “啥?”孙珊蓦然抬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李珣睁大了眼,怪叫一声:“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 见她依然一头雾水的模样,心里头乐开了花。他还以为小白会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这个丫头呢!毕竟每回提到孙珊,白南州的神情都会温和很多,还不许自己说她的坏话。 如今这么一看,这丫头在白南州的心里还不如自己嘛! 李珣插着腰,桀桀地笑了起来—— 第74章 “南州,吃饭啦!”白妈妈端着碗筷从厨房出来,朝着里屋喊了一句。等了好一会儿还没动静,吩咐起小儿子:“去屋里喊你哥吃饭!” 小白弟弟眼睛恋恋不舍地停留在电视屏幕上,不情不愿地挪着小碎步往里走。到了房门口直接用脑袋一顶,扯着大嗓门喊道:“哥——吃饭了!”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41节 白南州被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用手臂挡住正伏案写的东西,生气地扭头说道:“你不会敲门吗!” 白弟弟嘿嘿一笑,朝着后头瞄了一眼,见他老妈还在厨房忙活,一个闪身进了屋里,一脸心知肚明地贱笑着:“不用遮了,我知道你在写啥。不过哥,你真的不亲口跟珊姐说吗?你去羊城可不是一天两天,你得在那儿读到高中毕业呢!” 一时间,白南州沉默了。他的叔叔现在在羊城混得风生水起,赚了大钱。前些日子打电话写信回来,问他愿不愿意去羊城读书。说实话,他起初是拒绝的。他从小在东乡长大,连外地都没去过。对各个城市的了解都是从书本电视里来的。 可叔叔说了,羊城如今的发展在全国都是领先的,教育的面更广,那儿还有外国人在学校里教书呢! 白南州不禁心驰神往起来,要是去羊城读书的话,他未来考大学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这几天他愁得火气都出来了,嘴巴鼻子里都是泡,连喝水都费劲。最后,还是白厂长拍了板:去!白妈妈就算再不舍,为了儿子的前途,也只能含泪妥协了。 白厂长直接给弟弟去了电话,这年头有钱还是好办事,就隔了一两天白叔叔就回话了,学校已经联系好了,最早下个月就能让白南州入学。 “这么快的吗?”白南州还记得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候自己的表情,肯定是错愕中带着复杂,引得白厂长直摸他的头。 要说白南州最不舍的,有且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孙珊了。他纠结了好几天,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想跟她坦白,但总是在最后的一秒驻足不前。 所以只能窝在房间里给她写信,可不论怎么写,都达不到他最想要的那个,这也让他逐渐恼火起来。 现在,他还得被一个毛头小子在这儿揶揄。白南州气结不已,直接一个毛栗子敲到了他的脑袋上:“就你话最多!” 白弟弟做了个鬼脸,半掀起眼皮瞧他,不是滋味地吧唧了两下嘴,又嘟嘟囔囔地说着:“真是好心没好报,亏得我还想替你去跟珊姐说呢……”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头上又挨了一下。这次白弟弟是真的生气了,他跺了跺脚梗起脖子,怒气冲冲地质问道:“你又打我干嘛!” 迎接他的是白南州略显阴沉的脸,以及同样低沉的声音:“你可别给我添乱。” 啧啧啧—— 说好的兄弟情深呢?怎么一牵扯到珊姐,他哥就完全乱了阵脚,还来威胁他这个小萝卜头? 电石火花之间,白弟弟忽然明白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看着他哥的目光也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 在连着撕掉了八张信纸后,白南州颓然地趴在桌子上,哀嚎出声:“怎么写都不行啊……” 他这一去起码要两年,或许会是更长的时间。他知道没有自己陪伴的日子,孙珊也会过得很好。这个姑娘善良热心,更重要的是她很聪慧,深得旁人的欢喜。就说臭小子李珣,哪怕被孙珊打破了脑袋,还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甘愿做个小跟班。 他不在的日子,孙珊会继续交很多好朋友。想到这一点,他的心就隐隐地抽痛起来…… 孙珊,会不会就这么忘记他?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两人就变成了陌路人? 白南州猛地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他霍然站起身,直接就往外冲去。 客厅里,白弟弟揉了揉眼睛,嘀咕了句:“刚才是啥玩意过去了?咋跟一阵风一眼……” 白南州一口气冲到了孙珊家楼下,可要上楼的时候又踌躇起来。 “小白?你是来找我的吗?”孙珊正在阳台上收衣服,无意中一低头发现底下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走来走去,定睛一看,原来是白南州。 此刻的白南州仰着头看向笑意盎然的少女,渐渐地羞红了脸…… 一粒小石子从左脚踢到右脚,又从右边盘到左边,白南州低着头用脚尖摆弄着小石头,抿着嘴不肯说话。 孙珊还是头一回看到他这副样子,结合今天白天从李珣那儿听到的消息,心底又软了几分。她清了清嗓子,装傻地问:“你来找我是有啥事吗?” 白南州脚下一顿,心又提了起来。他偏头对上孙珊的视线,只觉得这目光都那么的灼灼逼人,一瞬间刺得他又垂下了眼。 “我……我……我要走了。”他如蚊子般的声音响起。 孙珊耳朵动了动,莞尔一笑,果然是因为这个。“是羊城吗?”她口齿伶俐地问道。 白南州瞬间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咋知道的?”转念一想,肯定又是某人大嘴巴了,气愤地吐槽,“又是李珣这个臭小子!我都让他不要说了……” “小白。”孙珊笑盈盈地叫他,这一声轻柔的忽然瞬间抚平了白南州的烦躁的心绪,让他整个人都平和了起来。他浅浅地应了一声,倒是停住了骂语。 孙珊抬头望向天空,远方又一迹白光闪过,衬得天色都有些发白。再往远一点,是环绕着糖厂甘蔗田的大山,哪怕在这么冷的冬季,依然是郁郁葱葱的黑色。 “羊城是个好地方。”她轻轻地说道,“虽然我也很舍不得你,但依然要恭喜你。在那里你能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也能离你的梦想更近一步……” 白南州呆呆地看着她的侧脸,这一秒他觉得孙珊给她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仿佛此刻坐在他身边的不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女,而是历经了风霜饱受生活的智者。她嘴唇微动,向他说着这世间的繁华美好,渐渐地,他听得入了迷…… “羊城……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吗?”白南州喃喃地说着。 孙珊歪过头看他,他沉醉的表情有些许呆萌,配上他依然壮硕的身躯,让她想到了后世曾经见过的一个电影人物——白熊山的熊二。越看越觉得真是相似,孙珊盘算着自己的恶趣味,嘻嘻地笑了起来。 等笑够了,她才继续说道:“这些日子广播里一直在放着改革放开的内容,羊城临海,离着港城又近,自古就是风水宝地。况且那儿又是贸易地,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人,用包罗万象来形容不为过。要是有机会的话,我真的也想去看看……这个时候的羊城是怎样的一幅光景……” 江南虽为鱼米之乡,自古也是富绰之地,但珠三角的羊城也丝毫不差。后世还有一个很有趣的比较,说这长三角跟珠三角相比,到底谁才是华夏的老大哥呢?真是众说纷纭。不过在七十年代,羊城的经济发展肯定是要优越于江南的。 “孙珊,有件事情你能不能答应我?”白南州突然正色道。 “你说。” 白南州定了定心神,终于说出了心里最想说的话:“咱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不能忘了我!”最后这几个字他说得有些苦涩和小心翼翼。 孙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白,你是不是又看什么奇奇怪怪的电视剧了?”这个桥段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不过孙珊依稀记得,那可是个爱情剧啊……小白同学这脑回路,是把他们之间的情谊带入进去了吗? 白南州脸色瞬间通红,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没……才没有!” “白南州同志!”孙珊敛住笑容,叫起他的大名,“不论你去哪里,去多久,我孙珊会永远是你的朋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辈子都会是最好的朋友!” “真的吗?”白南州欣喜地看着她。 孙珊重重地点头,又伸出右手小拇指:“当然,咱们拉勾为证。” 女孩纤细的手指伸到他的眼前,白南州不假思索地勾住她的手,上下晃了好几下:“一言为定!” “说话算话!我们永远会是最好的朋友!” 一大一小两手相互牵住,在彼此的心中烙下了最深刻的誓言。 殊不知这一刻有多么的温馨,多年后的白南州就有多么的后悔。原来从这时候起,他就已经把自己的后路完完全全堵死了,自己只能作为孙珊身边那个最好的朋友相伴左右…… 第75章 “唉……”李珣换了一边手继续托着腮,双眼无神地望着窗外发呆。 白云庆把报纸翻了个面,从眼镜上面瞧他,有些好笑地问:“从刚才到现在你已经叹了十来声气了,到底是啥事把你愁成这样啊?” 李珣头也没回,又是大叹一声,吧唧了两下嘴,喃喃地说道:“白叔,您说怎么才能让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改变主意呢?” 白云庆来了兴趣,报纸也不看了,脚尖踢了踢李珣背对着自己的屁股:“说来听听呢。” “孙珊的二姐不是在跟县里的老师学跳舞嘛,结果她爸死活不同意,还说这是什么不正经的人才会做的职业。这跳舞咋就不正经了?如今生活好了,就得百花齐放嘛……”他越说越觉得生气,心里又替孙珊不值得,据说那天她为了她二姐还挨了一巴掌。难怪这两天见她嘴角结了个血痂,肯定就是被她爹打的! 李珣挥了挥拳头,这个孙叔叔真是个固执己见的小老头! 白云庆瞧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子直想发笑,清了清嗓子打趣地问:“人孙珊家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啥?” “我……”李珣猛地一扭头,想要辩驳,转念一想也觉得他的话也没错,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低声地解释,“她都不开心好多天了,我作为她的朋友不应该帮她排忧解难吗?再说了……她二姐的老师还是我师父牵线搭桥的呢!这哪一点都跟我沾着边,你说我应不应该管?” 听他这话,白云庆的眼里浮现出笑意,“哎哟,你还有师父了?学的啥手艺?” 李珣骄傲地挺起胸膛:“厨艺!”又睨了一眼白云庆说道:“我现在的手艺可好了,我师父说我是旷世奇才!” 还旷世奇才呢!白云庆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吐槽道:“吹牛逼不打草稿啊?” 李珣摸着头瞪着他:“谁吹牛了!就连黄老师吃了都说好呢!”话说完还要描一句,“您知道黄老师吗?就是孙珊二姐跟着学跳舞的那个!那可是咱县文工团的团花!” 白云庆看他自吹自擂的样子就想给他戳戳牛皮,脑海里浮现出曾经看到的一幕,他学着李珣当时跑步的样子调侃道:“那个黄老师是不是在前头骑着车,你在后头这样拼命地跟着跑?” 那惟妙惟肖的动作一瞬间让李珣失了声,他惊恐地望向眼前依然在模仿自己动作的白云庆,错愕地张大了嘴。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庆叔,你……你咋知道!” 白云庆收了动作哈哈大笑:“我长了两只眼,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丢人的事情竟然被庆叔看到了!李珣懊恼地抱住头蹲下身子,恨不得此刻有个地洞让他钻下去好好冷静冷静。 隔了好久,他从手掌心里偷眼看,见白云庆脸上依然带着捉弄的笑意,他赶忙又把眼睛捂住,满脸通红地埋在掌心里…… “好了,起来吧!你不是说要帮孙珊吗?”白云庆见好就收,戏弄也戏弄了,也看他吃瘪了,心情更是舒畅了,找了个台阶给李珣下。 李珣早就等着这一刻了,一骨碌从地上站了起来,舔着脸贴了上来,讨好地给他捶起肩膀:“我就知道庆叔您有办法!” 白云庆一把抵住他的脸,避免被他的唾沫喷倒,挑了眉瞟他:“你少来这套!我可没说我有法子,我只是让你起来一起想……” “我不相信!庆叔您这么聪明咋能没办法呢!说嘛……”李珣今儿来就是要让他给出主意的,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他,随即就死皮赖脸地靠紧了他,拉着他的胳膊拼命晃。 白云庆被他烦得不行,好不容易挣脱开来立马就赶人走:“你赶紧给我走……” “我不!”李珣扒拉着门框不放,“您不说我就不走!” 这小泼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道,差点没把他医务室的门框给扒拉开了。白云庆心疼地看着已经冒出头的螺丝钉,一脚踹向他的屁股:“你去问问孙家那丫头,她姐姐的病好了没!” …… “我咋没想到!”孙珊一拍脑袋,顿时眼睛一亮地望着李珣,“真是庆叔说的?” 李珣拔了根枯草在手里头绕着玩儿,瞟着她说道:“这还能有假啊?”瞧这丫头的样子,肯定瞬间就明白庆叔的意思了。他自己可是在家里琢磨了一晚上,才堪堪琢磨出白云庆话里的话。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不是滋味地瘪起嘴:“看我对你多好……” 孙珊一把抱住他,大力地拍着他的背,不吝啬地夸奖道:“小珣子,做得不错!这回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被她乍然搂住,李珣有一瞬间的愣神,两手尴尬地抬着,要抱又不敢抱。几秒后,孙珊放开他,怀中的温暖忽然抽走,就好像把他的心一同剥离了一般,令他瞬间觉得空虚起来…… “你……”他放下手,脸上红了一片。 孙珊没注意到他的变化,还沉浸在兴奋中,挥舞着手说道:“果然还是得庆叔出马,看我这脑子,还是转得不够快。不行,以后我得多看看三十六计,好好学学古人的思维!” 苦肉计啊!这么好的计谋她咋没想到!孙珊喜滋滋地搓着手,开始谋划起来—— 跟他并排坐着的李珣默默地打了寒战,悄悄地挪了挪屁股。这丫头每回想坑人的时候露出来的奸诈表情,他看着就瘆得慌啊…… 孙家,孙江拉开门,入鼻就是一股稻米的清香。他惊喜地朝着厨房跑去,嘴里喊着:“妈,你回来啦!” 邹淑梅一转身就怀里就投进来一个大炮弹,后者正亲昵地用脸蹭着她的衣服。她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眼底含着笑意,但又想到自己还在外头的二女儿,又是一阵心酸道:“快放开,菜都要糊了。” 孙江从她怀里出来,依然不舍地跟在她屁股后头,巴巴地问道:“您啥时候回来的啊?我爸呢?” 提起孙国良,邹淑梅的脸上的笑意淡了淡,冷漠地说道:“我哪知道,你自己去找他。” “妈——”孙江这个狗腿子惯会看脸色,立马又挽住邹淑梅的手,狠命地摇头,“我才不找他呢!他每天回来不是睡觉就是喝酒,连饭都是大姐和三姐去食堂里打回来的。他根本就不管我们嘛!妈,你回来就好了!” 说罢,又偷偷地瞧了一眼外头,确认无人后凑到她耳边嚼舌头:“您放心,我已经跟二姐认错了,以后我就是你们一帮的了!” 一个爆栗子扣到他脑门上,邹淑梅没好气地说道:“又在胡说八道!” 她根本没花什么力气,孙江压根就不感觉到痛,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捂住头神秘兮兮地告诉她:“我是说真的!三姐可是说了,跳舞是二姐的梦想。梦想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很可贵的东西。她要守护二姐的梦想,我也要守护!妈,你啥时候去把二姐接回来啊?她一个人在外头也不知道吃不吃得饱,这天天结冰的,她走的时候衣服都没带几件……” 这话孙珊只是无意中说了一嘴,就被他听到了心里。小家伙虽然懵懂,也不大明白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从小他就对孙珊很崇拜,所以她说的话都会留意那么三分。这会儿孙珊还在为后续而做准备,孙江就已经打了先锋,无意中给她起了个好头。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42节 孙江的话让邹淑梅整个神情又黯了黯,儿子说得每一个字都刺进了她的心坎里。原本孙美回延陵的事已经让她对子女产生了愧疚,孙梨的离家出走更是火上浇油。这些日子她住在外头,也在反思自己。 她以为只要给孩子们吃饱穿暖让他们有学上就行了,再不济孙国良还有个编制,又背靠着厂子,工作也能帮他们落实。但如今看来,她根本不懂孩子们要的到底是什么,给他们规划好的人生他们究竟想不想要…… 邹淑梅看向自己的双手,手指上是常年干活留下的薄茧,甚至连掌心中都留有伤痕。就是这么一双手,不,还有孙国良另外一双手,掌握着整个大家庭的命脉…… 更想控制着孩子们的一生…… 她猛然握住手心,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 “妈?”孙江瞅着她忽明忽暗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角,“你的锅……” 邹淑梅收回心神瞟向锅子里,水早就烧干了,隐隐约约冒出一股焦糊味。她“哎呀”一声连忙把锅子拿起来,急急忙忙地去添水了…… 孙江默默地往门口后退了几步,转身一溜烟地跑了。果不其然,背后传来他老母亲的叫骂声:“都是你这个臭小子跟我说话,害得我好好的一锅菜都没用了!” 孙江逃回孙珊的房间里,门关好门销插上,这才坐在凳子上拍着胸脯喘气:“啥事都怪我……明明是你自己走神了……” 转头他又忧心忡忡起来,母亲这会儿是回来了,可随之而来的不知道是和风细雨还是狂风暴雨呢? “三姐……你啥时候回来啊?”他趴在桌子上,自顾自地念叨着。 第76章 孙珊走到楼下的时候像往常一样抬头看了一眼,透过玻璃已经有暖黄的灯光溢出,阳台上还飘着两件花色内衣…… 等等—— 花内衣?她不可置信地又抬头看了一眼,拔腿就往楼上跑去。大门虚掩着,空气中是饭菜的香味,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探进个脑袋轻轻喊了一声:“妈?” “鬼鬼祟祟地做什么?”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 孙珊扭头,父亲拎着酒瓶黑着一张脸看她,见她不为所动,有些生气地挤开她,扔了一句话:“好狗不挡道!” “我说孙国良,你会不会说话?”也不知道邹淑梅从哪里冒了出来,听了他的话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手里的一把筷子捏得嘎啦嘎啦响,指着孙国良鼻子骂道,“你说孙珊是狗,那你自己是什么?我看你年纪越大越活回去了!” 孙国良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妻子了,乍一见到还有些欣喜,但听着她嘴里说的话,整个人的气压也低了几分,手中的酒瓶随意地往柜子上一放,磕出一声闷响,不甘示弱地回怼了上去:“你这一天到头不着家,一回来就找我茬是不是?我看啊,你是在外头住的心野了吧……” 他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邹淑梅,在外头几天压根没咋变化,在反观自己,没人照顾都憔悴了不少。这么一对比,他心里又不平衡了,说话都开始阴阳怪气起来。 这话彻底把邹淑梅心中的怒火点着了,一手筷子全部掷到地上,“哗啦”散落开来,冲上去就要打孙国良:“我让你那张臭嘴再说话……” 孙国良躲避不及冷不丁被她扇了一巴掌,扭住她的手就跟她对骂起来。一时间家里头鸡飞狗跳,东西被两人挥落了一地…… “砰——”暖水壶被打落到了地上,塞头滚啊滚啊,借着水渍划了一个完美的大圆圈停在了孙珊的脚尖。孙珊目瞪狗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抿着唇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老爹脾气火爆这是公认的,可没想到平时话不多的老妈邹淑梅爆发起来都这么可怕的吗?她忽然觉得庆幸起来,孙美离家她发脾气的时候,老母亲对她是多么仁慈啊…… 邹淑梅坐在沙发上,撩了一波头发,生着闷气。对面的凳子上坐着脸上身上都挂了彩的孙国良,眼神阴沉地望着她。 这大概是夫妻俩结婚到现在吵得最凶的一回了,连手都动上了。当然,孙国良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他再怎么生气都不会打女人。 眼角的刺痛让他太阳穴突了突,他伸手按了按,低沉着声音出口:“你到底闹够了没?” “我闹?”邹淑梅委屈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闹什么了?孙国良啊孙国良,你不心疼女儿,我心疼!她在外头这么多天,吃得啥穿得啥,你有没有问过一句话?当父亲得把女儿逼得半夜偷偷走,这天多冷啊,她身子本来就弱,还生了一场大病,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她偷偷在女儿的班级门口看过,孙梨连件毛衣都没拿,边上课边冻得直哆嗦。这不立马就让孙珊去给她送衣服送钱了。可孙国良呢?竟然还有心情喝酒! 她这话说得孙国良也有点心虚,但男人的自尊心不容许他轻易认输,只能嘴硬道:“我就是故意的!等她在外面吃了苦,自然就会回来了。” 他这想法天真的孙珊都想笑了。她避开脚底下的碎渣,端着杯子给邹淑梅,又引得孙国良翘首以盼,那眼神分明在说,怎么就知道给你妈倒水呢? 孙珊对着他呵呵一笑,甩了甩羊角辫留了一个后脑勺给她,还贴心地吹了吹茶缸冒出的热气,大声说道:“妈,小心烫!” 邹淑梅拍了拍她的手,接过杯子小心地抿着茶,见孙国良瞅着孙珊的眼神又不善,立马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干啥?你还想把小珊也骂走?你打她那一巴掌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我……她……唉!”孙国良左右看看,见母女俩同仇敌忾地一同怒视着自己,也明白讨不到好处了,只能扯起嗓子喊道,“孙江!孙江!” 孙江小小地把门拉开一道缝,露出半张脸:“干啥?” 孙国良瞪了他一眼:“还干啥!给你老子倒杯水来!” 哪知回答他的是利落的关门声,以及孙江憋着嗓子的话语:“要喝你自己倒,我要写作业呢!” “臭小子,你——” 连儿子都不站在自己身边了,孙国良完完全全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地步。他捏着拳头盯着紧闭的房门,只能恨恨地喷着鼻息…… 儿子的表现让邹淑梅心情畅快了不少,她一边摸着女儿的辫子,一边嘲讽孙国良:“儿子都知道谁是黑谁是白呢!孙珊,叫上孙江咱们去县里吃饭,看你二姐去!” “不用叫不用叫,我都已经准备好了!”房间里的孙江早就竖着耳朵呢,听着母亲的话立马蹿出了房间,等在大门口朝孙珊招手。 母子三人好不留恋地离开了家,半路上遇见下班回来的孙霞,又顺便把她一起拐跑了。 留下孙国良一人看着满屋狼藉,心碎了一地…… …… 邹淑梅到的时候,孙梨正在写作业,黄莹莹揣了个汤婆子坐在她身边给她指导功课。 “这里写得不对,要用一元二次方程解答……”眼见孙梨又习惯性地咬起了笔头,黄莹莹敲了敲她的脑袋,指着题目提醒她。 孙梨早就晕乎乎的了,她的数学一向是所有科目中最弱的一项,睁着迷茫的大眼无辜地看向她,啥一元二次方程?老师有教过吗? 黄莹莹无奈地从她手里抽出笔,一点一点从头给她讲起来。“会了吗?”纸上已经满满当当写了一大堆,刚才还举一反三地给她多讲了两个例子,黄莹莹重新对上孙梨的视线。 这一回,迷茫是不迷茫了,但那种崇拜都快要冲出来了。果然,孙梨双手交握放在胸口,双眼都快变成爱心状态了,“老师,你好厉害哦!我们老师都没有你讲得清楚……” 黄莹莹一时语塞,压根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外头传来的敲门的声音。她掩饰地轻咳了一句,“快写作业,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邹淑梅拉了拉身上的衣服,搓了搓被冷风吹得略显僵硬的脸,在门的开一瞬间朝着黄莹莹露出和善的笑容:“黄老师。” 黄莹莹的手顿了顿,狭长的双目微微眯起,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了来人…… 饭店里,几人围坐在桌子前,视线尴尬的碰撞后又迅速移开。孙梨夹在老师跟母亲中间,简直是坐立难安。老师这边还好说,这母亲脸上的笑容从见面开始就没停过,笑得她心里一阵发慌,求助地朝着孙珊眨眼睛。 孙珊屏住笑,跟她挤眉弄眼好一阵,最后才朝着邹淑梅努努嘴,用口型告诉她:没事。 “黄老师啊,这几天我们孙梨麻烦您了。”邹淑梅接过服务员拿来的水壶,先给黄莹莹面前的杯子里满上,语气中满是诚恳的谢意。 黄莹莹和孙梨相互交换了个视线,都有些摸不着她的来意。但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黄莹莹还是客气地说道:“不麻烦。小梨这孩子乖巧又听话,能来陪我还是我的福气呢!” 她这话说得微妙,言语间还不露痕迹地扫了一眼邹淑梅,对方脸上一晒,应该是听出了她的画外音。 黄莹莹跟孙梨父母的接触就只是在医院里,加上那天都是孙国良在咄咄逼人地说话,她对邹淑梅的印象并不深刻。如今看来,这孙梨的妈妈倒是个聪明人。 邹淑梅看着她跟女儿交握的双手,露出苦涩的笑意:“这事儿说到底还是我们当父母的不是……” “当然是你们的不是!”跟聪明人打交道黄莹莹也很直截了当,“大半夜的把孩子赶出家门,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负得了责任吗?我发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冻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要不是还有一口气呼着我都以为她……”说起当时孙梨的惨状,黄莹莹就一肚子火,她也不管这么多人都在场,直接数落起邹淑梅来。 邹淑梅越听越觉得惭愧。孙国良说气话的时候她也没多在意,毕竟孙梨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女儿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清楚得很。可就是这样的自以为是差点酿成了大错。要是孙梨在路上碰见了坏人,或者那天的气温再低几度,再或者黄莹莹根本不在家的话…… 后面的事情她想都不敢想。所以黄莹莹这么骂她,是她活该。 邹淑梅低着头,任由她教训着。反倒是边上的孙梨着急了,拉住黄莹莹的手拼命摇头:“老师,您别说我妈妈了,这事我也有错的……” “你给我边上待着去!你这对父母不骂不行,这会儿骂你妈妈还是轻的,等你爸来,我非得跟他理论理论,他凭啥说跳舞的都是不正经的人……”黄莹莹这股气一直憋着,从那时被孙国良否定开始心里头就不舒服,加上这个大老粗大字不识几个,还妄加评判他们的职业。 这口气说什么黄莹莹都咽不下去。 她必须为孙梨,也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第77章 “上菜咯——”尴尬的气氛被端着菜掀开后厨门帘的男声打乱,孙珊听着声音耳熟,抬眼一瞧,果然是无处不在的李珣同学。 李珣热情地把菜放到桌子上,又给每个人手里塞上了筷子,屁股顶了顶孙珊让她挪开方寸,自己直接坐到了她的身边。 见众人盯着他瞧,这厮竟然丝毫没有任何羞愧,还招呼道:“快吃快吃,还热乎着呢!”说完,自己的筷子率先伸向了菜盆子里…… 孙珊一把打掉他的手,半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李珣筷子一放不乐意了,抱着胸反问她:“啥叫凑热闹?这桌上哪个我不熟悉?你还是我好朋友呢,我在这儿蹭一顿饭咋啦?” 这是蹭饭的时候吗?孙珊揍他的心都有了,这不明摆着来捣乱嘛! 她正要继续发作的时候,邹淑梅当起了和事佬,喝住了孙珊:“李珣啊,你自己动手,这就是自家人吃饭,阿姨就不招呼你了啊。” “哎!还是阿姨对我好!”李珣神气地昂起头,炫耀似地瞟着孙珊,嘴上还在念叨着,“有些人啊,估计压根就不把我当朋友……” 这种狗仗人势的模样让孙珊在第一时间就用力踩住了桌子下他不停抖动的脚,偷偷地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警告:“你别太过分了。” 李珣忍着痛别过脸,同样龇牙咧嘴小声地说道:“没看见你妈那脸黑得都快滴墨了吗?我这是在给你们解围呢……”真是好心没好报! 孙珊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眸看向母亲,果然被李珣这么一搅和,脸色都暖和了不少,看向李珣的目光中都带着几许感激。 原来是错怪他了。 “对不起啊……”她凑近他,悄悄地说了句。 回答她的是李珣放大的笑容以及……大开大合吃着饭菜的动作。 天知道李珣心里头这会儿有多么开心,要不是这里有太多人,他非得把腿都抖得飞起呢!孙珊那带着歉意加愧疚双重的小表情,简直让他愉悦到不行。他往嘴里塞着米饭,嘿嘿地咧着嘴,刚才那点疼痛早就烟消云散了…… 黄莹莹自然也看出了李珣的目的,暗地里翻了好几个大白眼。但面对一个孩子她也不好再发作,再加上刚才也基本上骂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个最根本的问题,她还必须问清楚。 “孙梨妈妈,你支持孙梨学跳舞吗?”她郑重其事地问道。 邹淑梅的笑容一顿,视线不自觉地看向了孙梨,对上的是女儿期盼的眼神。她定了定神,露出一个抚慰的笑容,再转头,神情了坚定了几分。 她说道:“支持。只要不是作奸犯科,小梨喜欢做什么那是她的自由,我这个当妈的以后都会无条件支持!” “妈——”孙梨呜哇一声,直接抱住母亲放声痛哭。但这不再是伤心,而是喜悦之泪,因为这可是头一回,她听见母亲对她的肯定…… 黄莹莹的眼神柔和了几许,这是她最想听到的回答,但孙梨的哭声却又让她感觉几分心酸。 “孙梨姐,”李珣吧唧了两下嘴,竖起大拇指说道,“我也挺你!”他的嘴角还带着一颗米粒,随着嘴巴说话的动作一颤一颤地,要掉却又顽强地黏着。 再配上他故意瞪大的双目和夸张的表情,在几人看来,真有那么一点点的滑稽。孙江一个没忍住,直接喷了口饭菜出来,又被呛得直咳嗽,把孙珊吓得手忙脚乱地给他喂水又拍背,还不忘给李珣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李珣摸了摸脑袋,感觉莫名其妙……他不就是缓和下气氛嘛,又招谁惹谁了? 女人的友谊总是在不经意间就达到了一个白热化的地步。邹淑梅的表现让黄莹莹完全卸下了防备心,又听说几人是负气从家里出来的,直接邀请她们回了自己家。 邹淑梅有点儿不好意思:“这不大好吧……要不我们还是去住招待所……” 黄莹莹一把拉住她:“我叫你一声大姐,大家不就是自家人了吗?况且家里头又不是住不下,你们还平白花那钱做什么!孙梨,把弟弟妹妹带好,咱们回家咯……” 孙梨喜笑颜开地左手挽着妹妹,右手拉着弟弟,脆生生地应了一句。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43节 夜晚,孙梨久违地跟孙珊挤在一张床上,搂着妹妹温热的身体轻声地笑。 孙珊侧着头看她,“就这么高兴?” “当然啦!我没想到咱妈能说出那样的话,就好像……”她歪着脑袋想着形容词。 孙珊接过话茬:“就像突然开窍了?” “对对对!”孙梨一骨碌爬起来,拼命点头。 把被她放开的双手交叉放到脑后,孙珊勾着唇微微一笑,把今天在家里发生的惊天大事给她描绘了一番。 “那爸呢?”孙梨有些担忧,她倒没料到几人突然来找她是这样的缘由。家里一团糟又只留了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老父亲,孙梨都不敢想象到时候回去的话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什么。 孙珊翻了个身,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你担心他做啥?咱妈做得没错,就应该这么治他。”邹淑梅难得硬气了一把,孙珊拍案叫绝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有空担心孙国良。估摸着这会儿老头子还在家生闷气,又或者也跟他们一样去找人喝酒了…… “三妹,我这一直呆在老师这儿也不是回事儿,总也要回家的。可到底怎么样才能让爸从心底里认可我呢?”孙梨蹙眉咬着手指,硬碰硬这招也使了,可到底也没太大的作用。思来想去她真是没辙了,一低头就见孙珊昏昏欲睡,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 她盯着妹妹的脸发了好一会儿呆,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躺下的同时还不忘记把孙珊伸到外头的手放进被子里。就在她转身背对着妹妹的一瞬间,原本好像已经睡着的孙珊睁开了眼睛。 那眼底清明一片,哪里还有一丝睡衣。五指在被子里活动了一下,她清晰地说道:“二姐,我有一计,不知你是否愿闻其详?” …… 孙国良一边扫着地,一边瞟着墙上的钟。这都快九点了,楼梯上连个动静都没有。 他一扔扫把,气呼呼地坐到沙发上,嘴里不清不楚地骂道:“一个个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 又觉得脚底有些生疼,抬脚一看,一块瓷片碎渣插进了大拇指,溢出鲜红的血液。这让他更加恼火,一把拔出甩到地上,带起的血珠洒了细密的一条。 “反了反了,都反了天了!”他怒气冲冲地捶着沙发垫,朝着门口大喊道。可出了满室的回声,整栋楼都静悄悄的,压根连个理他的人都没有。 孙国良还没有忍受过这样的寂寞。在家里虽然很多时候邹淑梅说了算,但他作为大家长的架势还是毋庸置疑的。这是独一回,所有人都在对跟他对着干。 面对寂寥的屋子,他有些颓然地垂下肩膀,沉寂了好半天才喃喃道:“我……我没错,孙梨不能当个戏子。” 只是这话,连自己听着都已经没有了任何底气。 老孙家昨天的动静有点儿大,职工楼里的其他户早就竖着耳朵听了个仔细。所以早上孙国良照例出现在车间的时候,大家都拿着探究的眼神偷看他。 这胡子拉渣双眼无神的,眼底的黑眼圈都快拉到下巴上了,连着衣领都是一个在里一个在外的,跟从前精神抖擞的孙国良完全是两个人嘛! “老孙家到底出啥事了?”有人不明所以,小声问道。 个别了解情况的就说了:“听说是他家二女儿想去文工团,老孙不肯。你们都不知道,他那话说得可难听了,说唱歌跳舞的都是搔首弄姿的戏子……” 听闲话的人顿时一惊,个个瞪大了眼睛。有人“啧啧”好几声,看向孙国良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不善:“他以为这还是旧社会呢?就算放在从前,这文工团的工作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老李,你家弟媳妇儿不就是在文工团吗?” 名叫老李的朝着孙国良站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那可不是!人家福利待遇可好着呢!他个大老粗懂个啥?不如早点回延陵种田去吧!” 孙国良的底细在糖厂算不得什么秘密,从前大家和和气气的是因为侵犯不到各自的利益。可真要触到什么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就犀利起来了。 说到底,他别以为自己从外头来支边的就有啥优越感。在他们这些同僚的眼里,他孙国良家里不就是个臭农民吗?要不是他老婆邹淑梅家里头帮衬着,平时又会做人,谁买他这个老古板的账? 老李不屑地抬了抬鼻子,“戏子?他连个戏子都及不上呢!” 第78章 不知不觉间,糖厂里就出现个各种流言蜚语。头先孙国良还不觉得,可不论上工还是吃饭,连着回家的路上都有人偷眼瞧他。 等他回头对视的时候,对方又飞快地移开目光,装作啥事也没有一样。 孙国良顿时就留了个心眼,走开了几米闪身躲在旁边的叉车后头,侧着身子偷听他们说话。 “那就是孙国良?就是他说唱歌跳舞的都是戏子?”瞅了瞅四下无人,一人捅了捅旁人的胳膊,问道。 “就是他!你说他看着也像是读过书的人,咋思想还是这么腐朽呢?这四旧都不知道除了多久了,怎么还有他这样的人?” “就是……关键是,听说他媳妇儿为了这事儿都搬出去住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得离婚了?” “要我是他媳妇我也得离!摊上这么个男人,出门都被人说得抬不起头来!” 两人越说越起劲,好像真把自己带入了老孙家一样,恨不得就替邹淑梅做了决定一样。丝毫没察觉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人已经暗暗捏起了拳头…… 孙国良的第一反应就是邹淑梅在外头胡说八道了。 但转念一想,他已经好些天没碰着她了,听说她请了几天假。他也没好意思再继续追问下去,不然肯定又要留话柄给别人:自家媳妇的动向都不清楚?你是咋当男人的! 那既然不是邹淑梅,这种闲话传得就有些蹊跷了。 孙国良皱着眉头往回走,思考着到底是哪里走漏了风声让厂子里的人都在议论他们家家事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李厂长背着手打量着老孙家的大门,上头还贴着去年孙珊亲手写的一个福字,这一笔一划很有大家风范。老李又想到自家儿子,那一手跟鸡爪般的字,拿出来都要笑死人…… 这么一对比,老李更加觉得李珣真就是个臭小子,样样都比不上别人。倒不如趁着年轻,再跟他妈生一个姑娘出来。自从两个女儿出了嫁,老李这心里就跟少了一块地一样,空落落的! “厂长?你咋来了?”孙国良诧异地看着来人。 李厂长拉回思绪,面带笑容地望着他:“这不,馋你家茶叶了嘛!这回我可是自带酒来的,咱俩喝一杯?” 孙国良顿时一颗心落了地,连忙开了锁让他进门。幸亏这两日把家里头打扫干净了,不然让厂长看到一片狼藉的家里,那影响多不好啊! “淑梅不在家?”屋子里清净得很,很明显孙国良一个人住了好几天,李厂长哪里不知道情况,只是装模作样地问了句。 孙国良支吾了两声,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她带着孩子们出去了。厂长,我这儿只有一点剩菜了,要不咱还是出去吃吧?” “不用麻烦!剩菜就剩菜嘛!咱哥俩就喝喝酒,吃什么无所谓的。”李厂长可不是为了吃饭喝茶来的,他身负艰巨任务。 第一嘛,是李珣这个臭小子天天在家里念叨,旁敲侧击地跟他诉苦。这苦可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为了孙珊诉的。 “爸,孙珊他爸可过分了!不让二姐学跳舞不说,还把人半夜赶了出去!这天冷得,连牛都不愿意出门,你说要是二姐出了啥事,孙珊不得哭死啊……”听听这话,他二姐好端端的在西北呆着呢,他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二姐? 李厂长转了个不理他,他又接着哭诉:“现在厂里可都传疯了啊,都说孙叔叔冥顽不灵,合力要讨伐他呢!你要是再不管,这事儿肯定要闹大了……” 这个情况李厂长倒还真不了解,见到儿子认真的表情,也觉得事情估摸着大条了:“你咋知道的?” 李珣撇嘴说道:“孙叔叔不是跟邹阿姨吵架了嘛,那话都被他们楼里的人听去了,添油加醋一说,就惹得有些人不高兴了。您可别忘了,咱厂里有好些人家里亲眷都是县、市文工团的。您就说,是不是要引起公愤?” 李厂长一琢磨,这下算是回过味来了。 于是,就有了第二个来找孙国良的理由。 “国良啊,我来其实是有话要跟你说的。”抿了一口小酒,李厂长准备打开天窗说亮话。 孙国良恭恭敬敬地坐正了:“你说。” “那我可就直说了啊——你是不是说人文工团唱歌跳舞的都是戏子了?”李厂长斜着眼问他。 这话一出,孙国良心里头一咯噔,整个人都诚惶诚恐起来,他期期艾艾地说道:“这……这……” “你可别否认,现在这厂里头都传遍了。说你不仅阻碍自家闺女学跳舞,还诋毁人家文工团的艺术家。”李厂长直接放了个大招。 孙国良慌得冷汗都要冒出来了,说话吞吞吐吐:“我就是……就是在家里头说说嘛!”再说了,孙梨是自家闺女,他管教自家闺女还有错了? 哪知李厂长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这都是家事?国良啊,你说你咋这么糊涂啊!咱现在是什么年代了?这报纸广播里天天都说着,老旧思想不能有、不能有,可你倒好,都快搞出阶级矛盾来了!” “不……不能吧!我、我就是随口说说的!”孙国良大惊,他不过就是遵循了祖训,咋能弄出阶级矛盾来? “你自己看看吧!”李厂长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扔到他眼前。 孙国良颤抖着手打开,越看眼睛瞪得越大。等末了,他倒是有些害怕起来:“我真不是这个意思!厂长,你可要相信我!我爷爷从前跟一个戏子跑了,所以我们老孙家有祖训,后代子女不能做这个。我就是因为这才不同意孙梨学跳舞的,真没有其他意思……” 李厂长给他的是一封检举信,上头洋洋洒洒列举了他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虽然有些渲染后的夸张,但本质上没差。信的最后给他冠的名头就如同厂长刚才说的那样:这是阶级矛盾的始作俑者,厂里必须严肃处理!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明明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家事,怎么就能上升到如此的高度了呢? 李厂长看着他惶恐的表情,心里头很是满意,说明孙国良在他的敲打下确实怕了。于是继续说道:“我当然相信你,但厂里头那么多人我也没办法左右别人的想法。要怎么做,就得看你自己了……” “厂长,我……”孙国良还想再挣扎一下,但一瞧他严肃的表情,也知道压根就没戏了。 这回,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了! …… “妈,咱今天回去了吗?”孙珊拎着书包问着邹淑梅,又瞅了一眼玩得乐不思蜀的孙江,嫌弃道,“他都已经好几天没上学了,本来就比别人笨,还落了这么多课,考试肯定要最后一名了。” 孙江竖着的耳朵动了动,马不停蹄地转身叉着腰大声说道:“你瞧不起谁呢!” 孙珊瞟了他一眼,嘲讽地吹了声口哨,那意思昭然若是。 “妈!回家!现在、立刻、马上就走!过两天就考试了,我非得拿个第一名回来给她瞧瞧!”孙江气呼呼地跑回屋内,一溜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直接挎到了身上。 孙珊心底发笑,他这个弟弟啊,有时候还真的就是神助攻。果不其然,邹淑梅原本还带着犹豫的脸色顷刻间发生了转变,她思腹了一会儿,说了句:“那就回吧。” 孙梨有些舍不得他们,但毕竟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抱着母亲撒了一会儿娇就放开了。只是跟孙珊道别的时候两姐妹悄悄嚼了舌根:“有啥情况记得通知我啊——” 孙珊凑到她耳边告诉她:“二姐,记得咱们的计划,等那个时机来了我保管你风风光光地回家。” 中午的时候李珣已经把糖厂的情况告诉她了。临了忽然正色道:“孙珊……这里头没你的手笔吧?” 孙珊没好气地瞪他:“我再蠢,也不至于搞死我老父亲吧?”这回李珣还真冤枉她了,她虽然心眼子比较多,可到底还是很顾家的。再说了,如果孙国良倒了对她有啥好处?她这会儿才这么点大,再有本事也不能直接上厂里赚钱啊!所以事态发展到这样的地步,还真有点出乎孙珊的意料。 不过厂子里的这些闲话吧,孙珊也仔细琢磨了一番。雷声大雨点小,正要纠察起来,也定不了孙国良那么大的罪。况且了,这些归根到底都在家里头说说的,她还没追究其他人散布谣言毁坏人名誉呢! 不过孙珊倒也不着急给孙国良澄清,她这老爹有时候横得莫名其妙,而且家里头好话是听不进去的。那行,既然忠言逆耳不听,那就让别人来敲打敲打。 想必她那老父亲,这两天过得是惴惴不安,求爷爷告奶奶地想着他们赶紧回去吧? 想到这里,孙珊的脸上浮出微笑,又懒懒地活动了下身体。 是时候该她出马对付自己那老顽固父亲了! 第79章 母女几人回家的时候,屋里静悄悄的。没有邹淑梅预想的残垣断壁,吵架时摔碎的东西都收拾了,她伸出两指揩了揩柜子,竟然连落灰都没有。 这就稀奇了,难道孙国良真的改性了? “妈,我爸没在家?”孙江探了个脑袋往里瞅了瞅,这黑灯瞎火的也没见着个人影,还挺奇怪的。 “这我咋知道!脚长在他身上,我还能管着他去哪了?” 孙江被她这么一呛声,也自觉没趣,只得默默地做了个鬼脸,拔脚往屋里走去。他平时都是跟着邹淑梅睡在大房间里,单独架了张小床给他。他把拎着的包往上头一放,发出不小的动静。 大床上原本铺着的被子动了动,吓得孙江差点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拎起被角偷偷往里瞧,冷不丁地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啊”地叫了起来。 灯亮了。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44节 孙江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伸出一指对着床的方向,气急败坏地叫着:“爸你能不能出个声啊?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啊?” 见孙国良还是睁着眼望着自己,也不说话,孙江的心里忽然感觉不对劲。他变坐为跪,一点一点地挪过去,食指在老父亲的鼻子下探了探,瞬间松了一口气:“还有气啊……” 这就一句,让孙国良回了神,眸子里又带上了些许恼怒,开口说话:“你放心,我孙国良没那么轻易死的!”大约是很长时间没喝水了,声音都带着闷闷的沙哑,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突兀。 “你还想死?”邹淑梅甩着手上的水走进来,表情不善地睨了一眼躺在床上装死的孙国良,冷哼道,“祸害遗千年,说的可不就是你!” “你——”孙国良刚想掀开被子跟她理论两句,但一想到李厂长跟他说的话,脸色一晒,又重新躺了回去,蒙住头转了个身。 倒是邹淑梅不想放过他,走上前直接拎起被子抖了抖,边弄嘴里还骂:“一天到晚手都不动一下,懒么懒得要死……” 一股子冷风在室内疯狂地流窜,带着棉被上飞起的薄絮飞扬在空气中。孙国良钻被窝的时候只穿了里衣,登时就被冻得瑟瑟发抖,上下牙都打起颤来。 他咬着牙忍着哆嗦哼哼道:“你别一回来就找我茬,我可不想再跟你吵架……” 老父亲早就没有了嚣张的气焰,要换做平时肯定就是暴跳如雷了,哪还容得上邹淑梅这般奚落。 孙珊躲在墙后边偷听着,转脸就开始偷笑。 厨房里干净得连个剩菜都没有,邹淑梅随意打了两个蛋,又撒了一把葱花,浇了点麻油弄了一大锅子蛋花汤,一家人就这米饭囫囵吞枣地吃了个底朝天。 其中孙国良吃得最多,最后连锅底都没放过,拌了米饭“呼噜呼噜”往嘴里塞,看得孙江眼睛都直了,嘴巴张了半天才吸溜了下要掉下来的口水:“爸……你这几天没吃饭了?” 孙国良扔了个白眼给他,舒爽地打着饱嗝。 大约是妻子回来了,孙国良的心了定了下来,饭后还饶有兴致地绕着沙发走圈消食。孙珊靠在自己房门上眯着眼盯了他好久,见他老神在在地坐下了,这才放下抱胸的手走了过去。 “爸,你有心事?”如果她没点错的话,就这吃完饭的功夫孙国良已经往厨房瞅了不下十眼了,就关注着邹淑梅的动静,但是邹淑梅一转身吧,他又立即收回视线,很明显是有事要求她。 孙国良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我能有什么心事啊!你去瞅瞅你妈,看她干完活没……” 还狡辩! 孙珊努了努嘴巴,直接在他身边坐下了,凑到他跟前点他:“爸,我最近可是听了很多谣言啊……” 孙国良面色一僵,不自然地说道:“什、什么谣言!你小小年纪的,不好好读书,一天到晚听人家说闲话干啥?” “那还不是因为你嘛!”孙珊撅着嘴回答,“人家都在背后指着你骂呢……” 孙国良气虚,装模作样地移开视线,声音时高时弱:“骂我干啥……” 嘿—— 孙珊心里嘿嘿笑,面上还得做出气愤的样子:“就是!他们都说爸根子里就是老旧思想,还说人家文艺工作者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戏子,说你简直丢他们工人的脸,说你还不如回老家种地算了……” 她添油加醋的一阵输出,越说嗓音越高,恨不得家里头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孙国良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指节捏得嘎嘎响。这丫头,简直就是故意来拆他台的啊!他原本还打算瞒着邹淑梅,先缓和好她的情绪,让她给自己想想办法,结果孙珊一股脑儿全部吐了出来…… 也不知道淑梅心里头会怎么想呢! 话说孙国良这就多虑了。糖厂本就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哪怕今儿邹淑梅还被蒙在鼓里,明天一上工,那风言风语只怕比现在孙珊嘴里头说的还要惊涛骇浪。 果然,邹淑梅蹙着眉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盯着坐在沙发上的丈夫。 孙国良被她犀利的眼神看得一阵心慌,讨好地站起来往她身边蹭:“淑梅……” “站那儿别动。” 邹淑梅厉声喝住他。孙国良脚步一顿,听话地停在离她两米远的距离。 “我就问你,孙梨的事儿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她跟丈夫最主要的矛盾就是在二女儿这儿,她心里有谱,也是抱着拯救孙国良的名声回来的,但如果他还是固执己见,邹淑梅也不是好糊弄的人。 孙国良又开始纠结了:“淑梅,这是我们老孙家的祖训啊!我要是答应了,孙梨跟我不就是孙家的罪人了吗!” “罪人?”邹淑梅冷笑不已,“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日子是往后过的,你倒好,可劲看着前人怎么样!我倒不相信了,我们家小梨跳跳舞,还能把你们老孙家的祖宗从棺材里诈出来?” “扑哧——”在一旁吃瓜的孙珊没忍住,一口水差点喷了出来。她捂住嘴,含糊不清地说道:“就是就是。”艾玛,她老妈这话说的! 孙珊恨不得大喊一声“牛逼”—— 孙国良被这话说得也颜面落地,但依然死犟着不肯松口,只是左顾言它地说些旁的话:“孙梨想学就一定能学得好了吗?我看她那细胳膊细腿的,身子又弱,指不准学了两天就喊累了呢!哎呀淑梅,我也都是为了孩子好啊!你说咱这姑娘,以后总是被那么多人在底下看着,多渗人啊……” 看他依然是冥顽不灵的样子,邹淑梅也不想多言,气馁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国良啊,你自己摸着良心想想吧。这事儿你这么纠缠着不肯松口,到底是因为祖训,还是因为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孙国良还没说完的话顷刻间卡在了喉咙口,就好像一口老痰,吞也不是咽也不是。邹淑梅的话太犀利了,直接就点破了他的遮羞布。 在厂里这些天的议论后,祖训在他心里也就徒留了那么一点点残渣。但他死咬着不松口的最终原因,还不是因为大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呗! 要是他服了软,往后家里一个个的,不都得当他软柿子随便拿捏?那他孙国良在这个家里,还有啥地位可言?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又阴沉了起来,语气不明地说了句:“随便你。” …… “唉……”下铺,一声悠长的叹息传来。 孙珊迅速睁开眼,半直起身子伸出脑袋:“妈,你还没睡?” 邹淑梅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回答:“睡不着。”她是个母亲,儿女才是第一位,况且还答应了孙梨,只是孙国良到了这般地步依然能让她觉得寒心。这两难的境地,让邹淑梅很不是滋味。 晚上直接抱了枕头被子到了孙珊房间里,压根连孙国良的面都不想见。 “妈,你说爸爱我们吗?”孙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关于这点,孙珊也很没有底气。她也是做过母亲的人,只要是能给孩子的,她肯定会二话不说全部奉献。但从前她那丈夫,就截然相反。所以面对孙国良,她也同样抱着疑虑。 她的话惹得邹淑梅一阵轻笑:“傻孩子,你爸那人就是嘴硬而已。撇开这点不说,你想想,他对你们是不是还不错?前些年最难的时候,哪怕自己饿着肚子也让你们几个吃饱。小珊啊,没有哪个父母不爱孩子的……” 孙珊听着邹淑梅的软言轻语,又一瞬间的失神。她的记忆里,母亲总是操持着这个家,而父亲不是上工就是喝酒,难得的放假时间,他也就自己坐着看电视看报纸,或者大嗓门地指挥母亲干活。 他对孙江倒是肉眼可见的好,连睡觉都是他们爷俩一起。所以在孙珊眼里,父亲或许就是重男轻女,也没有那么喜欢她们。她甚至有这样一种错觉,如果这回想要学跳舞的孙江,那孙国良的态度是不是会截然不同? 但邹淑梅的话又让她感受到,自己看到的不是全部的父亲,他也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关心爱护着他们,只是更加地隐晦而已…… 她抿了好久的唇忽然松开,轻轻地说道:“妈,如果我跟二姐使个苦肉计对付爸,您觉得胜算有多大?” 第80章 自打邹淑梅回了厂里,大家的话音都弱了不少。 毕竟孙国良是个大男人,哪怕是背后议论了他也就是暗自生闷气。可邹淑梅不一样,纵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哪怕她对孙国良的意见再大,但家里头吵归吵,如果听见外人说丈夫的不是,她也是要反击的。 “你们是吃饱了撑的都没事做,来我头上拉屎拉尿了?”邹淑梅耳尖地听到有人叽叽喳喳地嚼舌根,顿时火气就上来了,叉着腰就开始骂,“你们懂什么是四旧吗?在这儿胡说八道!” 有人还不服气:“那他还说人唱歌跳舞的都是戏子呢……” “你躲我们家床底下了?你敢拍着胸脯说这是我们家老孙的原话?你敢吗?”邹淑梅眼睛一瞪,质问道。 她这话一出,其他人就开始窃窃私语了。他们咋可能躲在人床底下呢?就是这些话都是听别人说的!又看邹淑梅说这话的底气很足,还真让他们胆怯起来。会不会孙国良根本这话?又或者是谁添油加醋了? 人群就这么悄悄地散了开去,一瞬间就四下逃窜跑得毫无影踪。邹淑梅“呸”了一口,冷声骂了一句:“就知道背后当小人!” 她这么四两拨千斤一弄,孙国良的压力就无形中减少了不少。至少,再也没有人当着他的面指指点点了。 他一边感激邹淑梅的同时,一边也在担心还留在县里的孙梨。今儿他偷偷去厂子的学校看过了,老师说她请了好几天假,说是身体不舒服。孙梨走的时候病都还没好利索,医生了说了,病情是会反复的,要是又发烧了,也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个人照料着。 中午在家吃饭的时候,他刚想张口提一嘴,就见邹淑梅冷着脸收了碗筷,一言不发地去了女儿房里翻箱倒柜地找起衣服来。 过了没两分钟,手上提了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走了出来,换了鞋子就要出门。 “你去哪儿?”孙国良问道。 邹淑梅头也不抬:“孙梨又病了,我去给她送衣服。” 昨儿夜里,孙珊问她那话的时候她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要说这三丫头啊,鬼点子就是多。前一句还在问她孙国良是不是真心爱孩子们,后一秒就准备利用这样的爱心大做文章。 听得她牙痒痒,屏了好久才骂道:“孙珊,你这三十六计玩得很利索啊?” 孙珊嘿嘿笑:“妈,非常时期采用非常计谋嘛!” 至于孙国良今天心血来潮去孙梨学校也是经过了孙珊的算计,谁让她吃早饭的时候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听说我姐好几天都没去上学了……”她分明看到孙国良端着粥碗的手顿了一秒,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孙国良连忙放下筷子:“要不,我也去,看看?” “你?”邹淑梅横眉冷对他,“你可拉倒吧!”一进门就对着祖宗牌位烧了三炷香,干啥?还得问问祖宗到底是同意不同意? “那……那你拿点钱给阿梨啊,这住招待所啥地方都要花钱的。”孙国良摸了摸裤子口袋,掏出几张票子递给她。他没想到孙梨去找了黄莹莹,还以为邹淑梅安排她住的招待所呢! 邹淑梅不客气地一把夺过,又瞟了他一眼:“现在来做什么好心人了,早点哪里去了?” 说的孙国良又要无地自容起来。 利用舆论的压力引发孙国良的愧疚心,这是苦肉计的第一步。虽然并未完全按照孙珊的计划去走,但到底想要的结果还是不错的。 她坐在黄家的小院子里,听着母亲描绘父亲的脸色,舒心地剥了一颗瓜子。孙梨有些不好意思,把手里的瓜子仁塞进她手心中,又对着母亲说道:“这么一看,爸还有点可怜呢!” 邹淑梅白了她一眼:“可怜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爸但凡今天跟我说句软话,我也就把你带回去了!” 孙梨讪讪:“我这还要跟黄老师练习呢,回家了还不如在这儿方便。” 她倒是住上瘾了。黄莹莹自己在家里头搞了个舞蹈室,也不知从哪里整来一大片的玻璃贴了满满一墙,看着就跟县文工团的舞房一模一样。孙梨没去过文工团,但大抵也不会比黄老师的家里阔气多少。 她每日对着镜子练习,能看到自己动作中的每一处破绽,再加以改之,进步神速。更别提她本就有这方面的天赋,这么一段时间下来,连黄莹莹都觉得她不比舞团里某些人差。 正聊着天呢,黄莹莹下班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舞团要招人了。虽然是以临时工的身份进去,但只要表现得好,过两年一定能转正。 孙梨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她初中都没毕业,舞团肯定不要她的。 黄莹莹把她反应看在眼里,搂住孙梨的肩膀说道:“这次是因为要去市里比赛临时增加人手,对于学历要求比较低。如果你真被选上了,我去跟团里领导打申请,让你拿到毕业证书了再来!” 其实各种原因还有些复杂。越是临近比赛团里的气氛越是压抑,不仅心理上出了问题,连着生理都有些不良反应。有人跳到一半直接倒在地上抽搐呕吐,而其余人都是人心惶惶,黄莹莹也只能干着急。 招人这个法子算不得是良策,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希望能用新鲜血液来鼓舞团队的士气。 “要不要去试试?”黄莹莹推了推孙梨的肩,问道。 孙梨犹豫着:“我……” “去!”倒是孙珊大力替她接下这个邀请,又小声地凑到孙梨耳边说道,“姐,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的!等你第一次演出的那一天,爸一定会改变主意的!” 原本说的那个东风,这不就趁胜而来了嘛! 孙梨将信将疑地望着她,咬了咬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 孙梨的舞团之梦进行得尤其顺利。虽然她年纪有些大,但骨龄却很小,有可塑空间。 她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起初的惶恐随着一个一个舞蹈动作挥之而去,她的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角色中…… 一曲终了,她终于诠释出什么叫做完美。跳的还是初见黄莹莹时的一支舞,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 台下,黄莹莹拼命鼓掌,眼角甚至有晶莹的泪珠滑落。这种由自己亲手打磨的璞玉在台上绽放的感觉太好了,她有预感,只要给孙梨一个机会,她一定能在这个舞台上大放异彩。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45节 舞团的领导们自然也非常满意。这年头,找个有天赋的娃娃可是太难了,人人都争着抢着要她。在这种时候,背景、学历什么的都成了浮云,谁还在乎? “孙同学是吧?你是明年才毕业?”领导满目慈祥地笑着。 孙梨有些发怯,鼓起胆子回答:“是,是的。” “这样啊……”领导弹了弹面试表,沉吟片刻后做了决定,“那这样吧,你先跟着黄老师,由她给你安排联系的时间。等你毕业了再正式来舞团报道,可以吗?” 这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馅饼砸到了孙梨的脑袋上,她整个人都还晕晕乎乎的,晃了好半天的脑袋才回过神来。这哪里还能不同意,简直是太人性化了好不好! 她捣头如蒜地说道:“当然行!”又朝着领导团深鞠一躬,“谢谢领导们!” 这下,团里的领导们眼光更加柔和了。这姑娘,不光天赋高,人,也很有礼貌。 出了文工团大门,孙梨都仿佛还在梦境中,她狠狠地掐了掐自己脸蛋,直到感觉钻心的疼痛,才高兴地蹦跳起来:“真的!是真的!我真的成功了!” 黄莹莹推着自行车踱步到她身边,也泛出慈爱的笑意:“小梨,以后可要更加努力了!” “老师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她郑重其事地说道。 这个机会来得太不容易了,她为了它离开了自己的舒适圈,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认可。但孙梨此刻却是万分骄傲,她想起孙珊的话,等到她正式踏上舞台的那一天,她一定会是父母的骄傲! 这一天,来得比想象中的更快一些。 十天后,是文工团例行到各个厂区演出的时间。老师带着点名薄清点着人员,“小范?小范?”等了半天没人应声,她觉得有些奇怪,四下都找遍了却压根找不到人。 老师担心起来,拉住跟小范交好的演员就问:“小范呢?” “刚才好像看见她往休息室去了。” 老师边纳闷边往里走去,休息室刚才她就找过了,没人啊。她敲了敲门,里头毫无动静,指尖一用力,门就开了。 “小范?你在里头吗?”她轻声问道。 屋里除了风声,再无其他。她走了一圈,摸了摸脑袋,就在转身的一瞬间,余光瞟到了桌子上端端正正放着的一个信封,打开一看,出事了! 小范竟然临阵脱逃,跑了!还说最近压力太大,出去散心了,等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 这下事情大条了,眼瞅着往厂子的车都已经开到门口了,这人少了一个,舞还怎么跳? 团里紧急开了个会,一边派人去找人,一边只能点兵点将点了个替补。 这个被点到的,恰好就是孙梨。 而这一站演出的地点,更恰好就是东乡第一糖厂! 第81章 孙梨就云里雾里地被拉上了车,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跟黄莹莹打,直接就变成了壮丁一个。 带队的老师见她脸色青白,以为她初次登台演出紧张,还安慰道:“凡事都有第一次的,虽然你来的时间短,但这支舞难度不大,你只要保持平时练习的水平就行了……” 孙梨一边点头,一点放空思绪。她担心的可不是舞蹈动作和团队配合的事,她就怕她一出现,她那老父亲又要发飙哦! 孙珊刚走到校门口就被李珣叫住了,他喘着粗气奔到跟前,埋怨道:“你咋走这么快,我都在你后头喊半天了!” “啥事啊?”孙珊见他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问道。 自从开始学厨,李珣的中午饭基本就是在饭店解决的。今天当然也不例外,可他还没迈脚踏进饭店,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里头说着:“孙梨是个幸运的,竟然这么快就有机会直接上舞台了。” 他那硬生生已经变成了“叔叔”的老板拨着算盘笑:“那你这副惋惜的样子是做什么?” “你不懂……我想把最好的留到最后,我要的可是一鸣惊人啊——” 李珣缩回脚,扒拉着门伸出半张脸,只见黄莹莹靠在收账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脚后跟点地,看样子是在跟老板聊天。 老板抬了抬眼眸,一脸宠溺地看着她,暗笑着摇了摇头:“你的花样总是很多的。” 黄莹莹小女人的嘟起嘴:“你这是讽刺我呢?我跟你可是从小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啊,要不是你突然跟着家人走了,说不准……”她忽然噤声,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瞬间红了脸。 老板的耳后很可疑地红了红,清了清嗓子岔开话题:“那你不跟着一起去瞧瞧?” 黄莹莹看了看时间:“正式演出得等到晚上呢!这会儿他们提前走肯定是去彩排,今儿带队的是其他老师,我等到下班再去。你呢?等会儿有空跟我一起去瞧瞧?” 老板踌躇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今天定了好几桌,我得留下来招呼呢。” “那好吧……”黄莹莹有些失望地垂下了手,李珣瞧得仔细,她分明还握了握拳…… 于是,顺风耳李珣又得到了一个新消息:孙梨要去糖厂演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能不告诉孙珊呢?原本他课间就想来了,无奈被琐事拖延了时间,这放学铃声还没响他就心急如焚,就怕碰不上孙珊的面。 “真的假的?”孙珊还有点不相信。 李珣气结地直拍她的脑袋:“我啥时候说过谎话了!”这臭丫头,还质疑起他来了!真是好心没好报!他准备拍她脑袋的手直接变成了撸,恨不得把她辫子全部揉散。 不过说实话,这丫头的头发还挺好摸的,顺顺溜溜的,跟自己扎手的钢针完全两个样…… 这撸狗的动作惹得孙珊一阵跳脚:“放开放开,头发都被你弄散了!” 两人一路走一路吵,活像是欢喜冤家一样—— …… 职工楼下,李珣点着一帮毛孩子的头,小声问道:“都听清楚了吗?” 孩子们齐声回答:“听清楚了!” 李珣大手一挥:“行,那你们注意看我手势,一旦我发射了信号,你们就出动……” 等其他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孙江仰着头拉住他的衣角:“珣哥,这能行吗?” 李珣反握住他的手,把他冰冷的小手放在手里搓热,一边得意扬扬地说道:“没问题的,你不相信我还能不信任你姐?这主意可是你姐想出来的呢……” 要说这孙珊,也真是牛。那小脑瓜子里想法一出接一出的,李珣的脑回路根本就接不上。还是她给说了半天,勉强明白了个大概。 可这仔细一琢磨,李珣就觉得不是味了:“你那不是坑你爸吗?要是他发现你们都合着伙骗他,肯定得揍你们。” 孙珊不在意地甩了甩脑袋:“不可能——”上回那一巴掌她是替孙梨挡的,不然就凭她这凌波微步,谁能打得了她? 她拇指对着鼻翼一划,露出气定神闲的微笑。她已经准备好了,必须得狠狠地打一打他老父亲的脸! 厂区车间,休息时间的孙国良正蹲在地上抽烟。一双熟悉的鞋子映入他的眼帘,这可是孙江求了好久才得到的白球鞋,此刻半个鞋面上粘着黄色的土、黑色的煤灰,还有些不知名的东西。 怎么看,怎么都有点碍眼。 孙国良把手里的烟屁股狠狠地在地上碾了碾,半抬起头,阳光下,孙江那张跟自己肖似的脸上带着莫名其妙的笑容…… “来拿饭票?”这小子上工的时间出现基本都没啥好事,不是要钱就是要票,横竖都是为了那张馋嘴。 孙江啧啧了好几声才说道:“爸,我是来跟你汇报情况的。” 孙国良被他弄得一愣一愣的,这没头没脑的话是啥意思?他站起身睨向他。 “我二姐回来啦!”孙江偷偷摸摸地说了句。 孙国良大喜:“真的?她在哪儿呢?”转念一想不对,又问道,“她是不是又发烧了?”在他心里,那根刺不深,但总也反复折磨着他,只要一提起孙梨,他潜意识里就觉得孩子又病了。 “她……”孙江卖了个关子,横竖就是不说。孙国良还想追问的时候,上班铃又响了,休息时间结束,在外头放风的工人都往车间跑去。 孙国良只能暗自着急,拍着大腿关照他:“你回去看着你姐,想吃啥就去食堂买。” 一把饭票被扔进怀里,孙江看着他一边带帽子一边往前跑着,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票子,一张一张捋平整后塞进自己的小口袋,扣上扣子后还小心地拍了拍。 “嘿,没想到来了一趟还有这种待遇呢!”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早知道有这种好事,三姐找他当先锋的时候他还犹豫个什么劲啊…… 孙珊可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此刻她正在布置着最后一道工序——跟邹淑梅窜口供。 “真哒?小梨真的会上台表演?”邹淑梅有些怀疑。当然,对二女儿她肯定是百分之百信任的,可这才过几天啊,就算孙梨表现得再好,也不合规矩啊。 手上的工作不停,邹淑梅觉得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你去探探,小梨是不是真跟着他们一起来的。” “看过啦,千真万确没毛病!”孙珊就是从大礼堂过来的,她还躲在隐蔽的角落观摩了一番呢!连她二姐在舞台上的位置她都能报出来,不就是第三排最右边那个嘛。 “你爸可不傻,我觉得你现在使这招有点悬乎。”孙国良的脾气她了解,他是真对孙梨有愧疚没错,可这愧疚只有那么两三分也没错。况且这洋洋洒洒又过去了小半个月,厂子里又有其他的新鲜事冒出来,估计孙国良早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孙珊觉得不会:“我可让孙江去传话了,我爸肯定还是担心二姐的。妈,我也不要你做啥,只需要在放工的时候把他带到大礼堂就是了。” “你爸应该自己回去的。” 孙珊连忙摇头:“他不会。第一,我让孙江说话的时候模棱两可些,包括表情和语气,都要带着一丝可惜的成分在里头。我爸肯定会以为二姐又发烧了,回家来养病呢。第二,爸吃了上回那亏还能踏进大礼堂一步?他现在在电视上看着唱歌跳舞的,都得急忙换台呢,肯定不会自觉主动去看演出的。” 说实话,原本她是想自己带着父亲去大礼堂的。但老父亲对她,肯定没有对邹淑梅恭敬顺从,为了保险起见,孙珊只能让母亲帮把手,确保把父亲带到理想的位置上。 孙珊已经可以预料得到,老父亲在看到原本病弱的女儿,如今正兴高采烈地穿着舞服垫着脚尖在众人面前翩翩起舞的样子,那脸上的表情……啧啧啧,估计用言语都形容不来了! 想到这里,她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又推了推自家老妈:“妈,这个忙您可以定要帮!” 邹淑梅说到做到,她其实也想看看丈夫最后的表情到底会是啥样。这一放工就在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果不其然,还没到两分钟,孙国良焦急的身影就窜了出来。看见邹淑梅还很兴奋,“快走,说是阿梨回来了!” “别急,我已经回去看过了,说是没啥大碍。这会儿孙珊应该带她去大礼堂了。怎么样,你去不去?” 孙国良还不知道文艺汇演的事情,觉得有些稀奇:“啥事啊?咋还要去大礼堂?”那是啥地方?每年的表彰大会就是丰富职工的精神世界。 邹淑梅摇头:“我也不知道,听说是有什么演出吧。你到底去不去啊?不去的话别占着茅坑不拉屎,她还要把位置让给其他人呢。” “去!为啥不去?我还得去看看阿梨咋样呢!” 第82章 果然激将法对孙国良最有用,他脚步一转,率先往大礼堂的方向走去。躲在不远处的李珣缩回脑袋,勾唇一笑,悄悄地朝着后头打了手势。 原本聚在一起的小萝卜头四散逃开,但方向出奇地一致,都散布在孙国良行走的必经之路上。小朋友们多天真无邪啊,脸上泛着良善的笑意,嘴里说着自己压根就不明白的话:“今天有大哥哥大姐姐们来跳舞吗?” “那可不!我刚才偷偷去瞧了一眼,他们好漂亮啊——” “我以后也想跟他们一样,你看我,你看我,我跟大姐姐们一样,转起来啦!” 这其中,有一个小朋友阴沉着脸,“嘘”了一声—— 紧接着又说道:“你们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们楼下的孙叔叔可说了,唱歌跳舞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你才瞎说呢!明明就很好,你瞎说……” 吵着吵着,就慢慢地打了起来。当然,大家本来就是遵循了李珣的授意演戏而已,就跟平常一样,扭打着压根就没出什么力气。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孙国良眼瞅着连屁大的孩子明里暗里都在讽刺着自己,心里那个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他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快步越过这群小毛头的身边,脸色忽明忽暗,不知道是作何感想。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46节 邹淑梅跟在他身边,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 大礼堂里灯火辉煌,早就人声鼎沸。孙江机灵地等在门口,一看见父母就招手大喊:“爸、妈,这儿呢!” 孙国良越过人群走到他身边,却又不着痕迹地左顾右盼看了一圈,皱着眉头问:“你姐姐们呢?” “占位置呢,这人太多了,不留人看着分分钟就被抢走了。哎呀,快点嘛,再过一会儿表演就要开始了!”孙江一手拉一个,赶紧催促道。 位置是孙珊拜托了李珣,李珣又找了自家老爹,好不容易李厂长大发慈悲开了一回后门,让秘书打招呼搞了一排最佳位置。那离舞台近的啊,估摸着脸上的汗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孙江带着孙国良挤过走道来到位置上,得意扬扬地邀功:“咋样,这地方是不是特别好?” 邹淑梅点着他脑门笑:“这是你的功劳吗?我看啊,肯定是你姐找的吧?就你这小脑瓜子,能有这么灵活?” 孙珊在一旁偷笑,颔首表示同意。 倒是孙国良有些坐立不安,前后排坐的那都是厂子里的领导们和他们的家属,他杵在这中间显得尤为突兀。况且,怎么只有孙珊一个人在这儿?孙梨呢? 他拉住孙珊的胳膊,小声问:“咋没看到你姐?不是说她跟你一起来了吗?” “啊……我姐啊……”孙珊眼神飘忽,随便找了个理由,“她、她去上厕所了!”还顺势点了点头,加重了语气,“对!她去卫生间了!” 孙国良有些不信:“你快去看一下,你姐身子弱别被人欺负了。”这会儿倒真的有点儿爱护子女的好父亲模样了。 孙珊跟母亲对视一眼,相互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一丝笑意。她哎了好大一声,说道:“我这就去!” …… 孙梨在后台紧张地攥着手里的演出服。舞台底下黑压压的一片,有她认识的也有未曾谋面的,都是齐刷刷地将视线紧盯台上。 她不断地深呼吸着,想要缓解此刻的不安。带队老师注意到她的样子,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别害怕,每个人都有第一次上台的时候。” “我……我不怕。”她给自己鼓着气。头先孙珊偷偷来找过自己,告诉她今晚上会带孙国良一起来。她想用最好的状态上台,让孙国良看看,他的女儿,不会给他丢脸的! 这股劲是她学舞路上的支柱,哪怕再苦再累也不会轻言放弃。 老师看着她重新振作的模样,欣慰地点了点头。这孩子虽说是黄莹莹一手带出来的,但团里每位老师都很喜欢她。不仅仅是因为她天赋高,更是看到了她的刻苦和努力。能进文工团的,哪个没有两把刷子?可也就是因为这点天赋,让团里的好些人空有名不副实的傲气。 但在这孩子身上,他们看到了每一步的脚踏实地,那种谦逊势必会让她走得比别人更远。 “好了,快回去准备吧。还有三分钟,就该上台了!”老师收回视线,看了下时间,按着孙梨的肩膀把她扭转了个方向,“去吧,孩子们都在等你呢!” 灯光灭,场下也瞬间变得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忽然一声悠扬的古筝乐起,由远及近的山歌声渐渐涌入耳中。一束白色的灯光射向舞台,在那里静静站着一个身着红衣又亭亭玉立的身姿。她缓缓舞动着手臂,带动起裙摆的摇曳,脚尖划过一个半圈,妖娆地转过身。 这是一个长相极其漂亮的女孩。但她的表情中却略带哀愁,似乎有什么挥之不去的愁绪。 随着音乐声越来越大,融入的乐器音也越来越多,排列好的姑娘小伙们一拥而上,把她簇拥在其中。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地变了,整个人似乎脱胎换骨焕发出了新生。 而舞台上,刚才的忧愁一扫而光,随之而来的是喜悦的氛围。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大开大合,伴随着乐响把高兴带给观众们。 底下的观众们也极其捧场,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唯有一人,脸色黑沉得好像包公一样…… 孙国良以为自己看错了,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女孩怎么那么像他们家孙梨呢?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孙梨可是…… 不对,孙珊说小梨去上卫生间了,咋这么长时间了还没回来呢?他的视线转向身边,这压根就坐满了没留一个空位。哪里还轮得到孙梨?刚刚黑灯了他也没在意,这会儿倒是回过神来了。 再定睛往台上看,那拿着大扇子翩翩起舞的不是孙梨还有谁?就算她脸上画得跟鸡屁股一样红,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这下,孙国良就好像是个苍蝇一样,浑身都难受起来。 再没明白过来,他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了!合着,这娘几个是联手来搞他呢啊!什么身体不大好,又发烧了,那台上跳得起劲的人哪里有一丁点儿病恹恹的样子? “哼——”他鼻子里呼着气,借着嘈杂的声音抒发自己的不满。身边的几个正当看得起劲呢,哪里顾得上他的情绪。尤其是孙江这个臭小子,那样子好像这辈子都没见过人跳舞一样! 这次的文艺演出目的就是为了丰富厂子职工的精神生活,也想借着机会宣扬咱社会将越来越美好。一共有舞蹈三支,歌唱四组,其中孙梨参与了两只舞蹈,一组歌唱,算是出场演员中最频繁的一个。 等到谢幕的时候,她站在主要演员身边,深深地朝着底下鞠躬致谢。 有人眼尖地发现了她,开始指着问:“哎……那不是老孙家的丫头吗?她还真登上大舞台了?” “不能吧?这才几天功夫啊?你肯定看错了!”旁人不相信。 那人又仔细地瞧了好几瞧,这下是完全确定了:“我没看错,就是她!我刚才好像看见孙国良也来了啊……” 这么一说,大家就开始寻找起孙家人的身影。在茫茫人海中,还真被他们发现了。孙国良显然不是特别好的表情让他们确信,台上那个肯定就是孙家丫头。 原先不相信的人也开始幸灾乐祸了:“你看这,都不用咱多说了吧?人自己的女儿就亲自下场打他的脸了。” “就是,要说这孙家二丫头也是真的争气,这才多久啊还真让她上文工团了。老孙啊,这回的闷气估计得生不完咯!” 几人随着人浪,大笑着议论个没完没了。 “爸,演出咋样?”在孙珊的眼神暗示下,孙江开口问着老父亲。 孙国良瞟了几人一眼,心底一阵冷笑,说话也阴阳怪气的:“你们这是叫我来看演出的吗?” “那不然呢?”孙江回嘴。 “你们是来打我脸的吧!” 孙珊憋住笑,一脸真挚地回望着他,狡辩道:“您咋能这么想呢……” “那我应该怎么想?你不是说孙梨去上厕所了吗?厕所能上一个多小时?厕所能上到舞台上去?”孙国良瞪着眼,忍着怒气问道。 不待孙珊回答,又指着她道:“孙珊啊孙珊,我倒是没想到,最先戳我心的是你!” 他的爆发让孙珊有一瞬间的愣神,她原本以为只要让父亲看到了舞台的孙梨,他的思想肯定能有巨大的转变。殊不知这恰恰是触动了孙国良的逆鳞,而路过的人掩面朝着他偷笑的表情,又彻彻底底地激怒了他。 “别以为耍这点小聪明就能让我松口!我告诉你们,孙梨要想继续跳舞,要么就再也不要认我这个爹,要么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他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两米开外,原本一脸欣喜的孙梨慢慢地收住了笑容,向着几人高舞的双手缓缓地垂下…… 第83章 离着糖厂不远处的林荫道上,孙珊攥着孙梨的手,满脸抱歉地说道:“姐,都是我不好……” 是她自作聪明了,以为能拿捏住父亲。结果事情反倒变得更糟糕了…… 孙梨勉强拉出一个笑脸,摸了摸她的脑袋:“是我自己没本事,怎么能怪你呢?这些天你为了我忙前忙后的,人都瘦了。” 她的话越发让孙珊感觉愧疚,憋着唇仰起脸看着她,眼底已经泛出了泪花。 “傻孩子,有啥好哭的?”孙梨抱住她,强忍住泪意安慰起妹妹,“小珊,爸爸毕竟是咱们的爸爸,不管他怎么对我,我还是依然尊敬他、爱戴他。但是我也不会放弃我的梦想……” 自从进了文工团,她见到了一个跟从前在糖厂完全不一样的世界,整个人的格局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我想下个月转到县里读书。”她轻轻说道。 这个建议黄莹莹跟她提了很久,主要也是心疼她又要学舞又要读书。但是孙梨没答应,每天回糖厂的时候她最开心,还能偷偷地跟弟弟和母亲见面。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考虑这个问题了。 孙珊猛然抬头,诧异地看向孙梨:“妈同意?” “妈说看我,只要我愿意,她肯定支持。”孙梨回答。母亲也深知她的辛苦,所以黄莹莹在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差不多两人就是一拍即合。 “那……” “孙珊,”孙梨忽然郑重地叫她的名字,孙珊顿时就感觉不觉明历,同样以认真的神色回望她。 孙梨缓缓地说道:“家里以后就劳烦你多看着些了。” “姐!”孙珊心中一慌,怅然出声。 二姐这是真的要跟家里头撇清关系了! 果然孙梨的下一句话就是:“我以后恐怕没办法在父母面前尽孝了,爸妈还有孙江,就要拜托你了。” 这场在外人眼里是孙家家事的闹剧,最后竟然以孙家二女儿的离开为结局。旁人或许不清楚个中缘由,只是觉得自那次演出后再也没有看见孙家二女儿。而不知孙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孙珊哭了整整三天,换不回孙梨的回心转意,也得不到孙国良的一句软话。渐渐的,她也不再奢望父亲再能改变了。 或许母亲说得对,孙梨走是对的。如果真的留在家里被父亲掌控着,总有一天会发疯的。 也是自完全决裂的那一天起,孙国良和邹淑梅的争吵越来越多。母亲似乎再也不惯着父亲了,但凡是眼里看不过的,时时刻刻都要找他的茬。连带着几个孩子,每每看向孙国良的眼神中也透露着古怪。 孙国良觉得这个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多呆了。有时候下了班也不想回家,就跟着工友一起出门喝酒玩耍,喝多了、喝累了,摇摇晃晃地开了门倒在沙发上就蒙头大睡。 但是午夜梦回之际,他抱着薄被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恍若隔世。 …… 转眼间,孙珊又大了一岁。 开春过后,河里的冰都化了,鱼儿也能自由地冒出水面透气。孙珊捏着信封,对着太阳看里头的信纸。 信是白南州从羊城寄过来的。去年他走的时候正当孙家乱糟糟的当口,孙珊也没有心情送他,他虽然很遗憾但很能体谅。只是托李珣带了话,说每个月都会给她写信,也会给她寄特产。 他确实也说到做到了。每个月固定时间,从羊城来的信封就端端正正地摆在她的书桌上,等着她翻阅。 她意兴阑珊地把信封放在手边,并不急着打开。这样的举动倒是让在底下坐着的李珣有些好奇,努了努嘴说道:“干嘛不看?” “等会儿呗。” “哦。”李珣点了点头,见她似乎心情不佳,也不敢再说话。其实今天找她,不仅仅是为了给她送信,也是有件事想要跟她商量。 一件,他犹豫了很久的事情。 孙珊看了一会儿风景,重新把视线对向他,问道:“有事要告诉我?” 李珣登时睁大眼,结巴道:“你、你咋知道!” 孙珊“嗤”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如果这点都不了解你的话,我还怎么当你朋友?说吧,有啥事这么难以启齿的?” 李珣咬了咬嘴唇,随后小心翼翼地开口:“现在有个机会,能让我报效祖国,你说要不要去?” 孙珊睨了他一眼:“你爸让你去当兵?” “你咋又知道了?”李珣怪叫一声,挠起头发来,“不好玩,在你面前我就跟没穿衣服一样,无所遁形啊……” “咯咯咯,”孙珊笑起来,“你还会用成语了,看来这段时间有好好念书。” 这两句笑话微微冲淡了李珣心中的愁念,他跟着孙珊一样抿唇笑,又踢了踢她栖身的甘蔗垛,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虽然孙珊的答案他知道,但他也奢望能从她嘴里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你还记得去年咱们三个在这儿说的话吗?”孙珊指了指不远处的甘蔗田,反问道。 李珣顺着她的手看去,冬日里荒芜的田地此刻又渐渐变得郁郁葱葱起来,甘蔗苗虽然还只是冒出了半截小尖芽,但涨势凶猛,俨然已经有了大将之风。这片田地到了十月,又将是丰收的季节,农忙过后它们就会进入糖厂,工人们就要加班加点干活了。 周而复始,一年又一年。割掉旧的,又会长出新的来。 就好像他们一样,一代人走过留下印迹,下一代人继续走下去。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47节 他忽然就笑了,整个人豁然开朗起来,“我知道了。” 孙珊歪着头看向他,日光暖暖地照耀在少年的脸上,在他的眼底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这一刻,他的脸是那么的神圣,让她心中狠狠的一动…… “你……” “你……” 两人又同时开口。 李珣尴尬地摸鼻子,他这个小动作一出来孙珊就知道他肯定又要说点什么无关痛痒的话了。果然,在孙珊示意他先说后,他快速地开口:“你放心,我要是走了也会跟小白一样,每个月给你写一封信。” 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要写两封!月头一封,月尾一封。你只要回一封就行了,记得把糖厂的新鲜事讲给我听啊……” 这人,临了都不忘自己八卦的本性,想要掌握着糖厂的消息命脉。 孙珊忍住笑,答应了他,不过还是挺奇怪为啥突然让他去当兵,虽然李珣的身体素质还行,这两年身形抽高不说,因着学厨臂力也完胜他人。可李厂长就这一个儿子,咋舍得让他去吃苦呢? “你去哪里当兵?做啥?” 说起这个,李珣又感觉幽怨了。他苦兮兮地说道:“去福省,说了你都不相信,我爸的老战友上回来咱这儿,我不是在家下了一回厨嘛!结果人家就看上我了,又跟我爸打听到我学习不行,就出了这么个主意……” 因为一顿饭,把自己送进部队的,李珣觉得除了自己这个倒霉蛋,估摸着也没有其他人了吧? “但是……”他又急忙说道,“他说如果我去的话,等过两年恢复高考的时候,可以让我优先考国防大学。”这才是最吸引他的地方,如果用几年的辛苦能换来跟小伙伴一样的学历,他还是乐意的。 “国防大学可不容易考的。”孙珊是过来人,每个时代虽然都有自己的特殊性,但是涉及国家层面,那肯定就是凤毛麟角的人物了。 现在虽然一直风言风语地说要恢复高考,但也没落到个实处。部队的生活是旁人想象不到的艰苦,况且现在国家还没有那么强盛,总有一些人要负重前行的。但从她的私心来说,她不希望那个人是李珣。 “我知道。但总多一个机会是不是?”李珣还是很乐观的。 “那你什么时候走?” “很快了吧,我爸估摸着已经弄得七七八八了……” 孙珊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了。身边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去,让她也颇为伤感。这重活一世,似乎也没有预料中的那么简单,她也没有像当初想的那样,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老天爷似乎又给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让她继续在时间的长河中挣扎。 宿命,原来真的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她的伤感感染了李珣,小伙子半瞅着她的面庞,心底又什么东西冒出了根。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他忽然轻声地说了句:“孙珊,我喜欢你。” 蓦然抬头,孙珊不可置信地对上他的视线。 那一双眼里,带着爱意和期许,又隐隐泛出惶恐…… 也就是这一眼,在后面长达三年的时间内,时不时地就浮现在孙珊的脑海中。 第84章 “孙珊,这儿呢!”食堂里,早早就来占了座的工友拼命地朝着门口挥手。 门边,是一个妙龄少女,绑了两个麻花辫垂在耳侧,唇红齿白,尤其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被她那么瞧上一眼,恨不得就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 少女寻声望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一瞬间,冰雪融化,百花绽开。 饭桌上,工友小小地推了推孙珊的胳膊,问道:“听说你要复读?” 孙珊点了点头,百无聊赖地戳着盆子里的白饭说道:“明年可能要恢复高考了,韩老师觉得我再努力一把肯定有戏能上大学。玲子,要不你也去试试?” 周玲跟她一样是厂里的孩子,从前两人仅仅是认识但不熟悉,没想到进了高中竟然成了同桌。毕业后,又同时在糖厂的同一车间。这说不巧都没人相信。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连上厕所都要同去的那种。 “我不行的,”周玲摇头,言语间有一丝苦涩,“我的成绩本来就没有你好。况且——”她爸妈也不可能花钱让她再读一年书的。她现在虽然还只是临时工,但每个月也有三十来块钱,这对于条件好的家庭来说不算什么。可她底下那么多弟弟妹妹,总得为自己存点嫁妆。 想到这里,她又给自己洗了一波脑:“我肯定考不上大学的。” “你……”孙珊张了张嘴,但看她坚定的表情大概也明白了她的想法。三年过去了,她读完了初中又高中毕业,也看尽了人间冷暖。虽然觉得这样的机会不是时时刻刻都有,但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 “对了,听说白南州要回来了。”周玲岔开话题,想起今天听说的小道消息,朝着孙珊挤眉弄眼起来,“你跟白厂长家的儿子关系不是不错嘛,去不去接他?” 提起小白,孙珊想起来了,好像上回他写信是说要回来,但是又含含糊糊地没有说时间。 难道—— “他啥时候回来?”孙珊皱着眉头问。 周玲大失所望,点了点她的饭盆,诧异地问:“你不知道?听说好像是上午的火车……” 孙珊瞅了瞅墙上的大钟,面上囧了囧。这都十二点多了,黄花菜都凉了。不过这朋友间嘛,肯定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起间隙的,她好心态地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哎,玲子,你上回不是说买了本书吗?好不好看……” 周玲被这个话题一带,也忘了自己想要说啥,跟着她的思路就继续讨论起新买的小说。两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很快就过了午休的时间。 …… 白南州在火车站等了很久。 久到白弟弟都有些不耐烦了,他瞅着自家哥哥越来越黑的脸色,问道:“哥,你到底在等谁啊?” 白南州抿了抿唇,低声说道:“没谁。走吧。”鞋子刚抬起,又重新落下,惹得后头跟着的白弟弟撞了他一背。 “哥!你到底想干啥啊!”白弟弟捂着鼻子,闷声发脾气。 这好几年没见,怎么哥哥的性子越发捉摸不透了?说等也是他,说走也是他,可说走又要停这是怎么回事?玩他呢? 白弟弟愤愤地在心里吐槽。 白南州又是四下看了好大一番,才缓缓说话:“你珊姐……怎么没来?” “珊姐?哪个珊姐?”白弟弟摸了摸脑袋,不明所以,想了一会儿才“哦哦”两句,“你说孙珊啊?她现在在厂子里上工,哪里有时间来接你?” 琢磨了一会儿,看着白南州的眼神里充满了揶揄,凑到他耳边小声问:“哥,你是不是喜欢珊姐?” 前几年他还小,啥也不懂。可随着年岁越来越大,他就觉得不对劲了。他哥给孙珊的信月月不落,还有那些特产和新奇的小玩意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孙珊是他的家人呢! 他不是滋味地吧唧两下嘴,又用着肯定的语气描了一句:“你肯定是喜欢她!”估计这大半天的功夫肯定也是在等她出现。 白南州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叫喜欢吗?” 白弟弟不服气了:“我咋不懂!咱爸不就是喜欢咱爸才结婚,才有咱们的吗?哥,你就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以后也想跟珊姐结婚?” 结婚啊…… 白南州耳里听着弟弟的碎嘴子话,眼前却浮现出一幅美好的场景。他跟孙珊身着绿色军装,手里抱着大红球,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拍照师傅“咔”的一声喊,两人同时溢出幸福的笑容…… 不行—— 不能再想下去了。白南州甩了甩脑袋,把那点儿氤氲的梦幻从脑海中清除,拎起行李果断地迈开了步伐—— 他去了羊城四年,有太多的话想要跟孙珊说了,每个月那浅浅的几张纸哪够说的。在羊城待的时间越久,他越觉得孙珊简直就是个先知。那里的一切超前东乡太多太多了,他见识到了祖国日新月异的一幕,迫不及待想要跟她分享。 而现在,他需要先回趟家,然后去澡堂好好洗个澡,让自己容光焕发地出现在孙珊的面前。他相信,孙珊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孙珊还不知道等会儿有一个大惊喜在等着她,现在的她正在车间主任的办公室跟领导理论呢。 “你说你们好歹进厂子这么长时间了,咋还能犯这样的错误呢?”主任拍着桌子,气得口沫横飞。 底下先是一片寂静,紧接着就有心理素质不好的女孩嘤嘤地哭起来了。 熬糖车间有着严格的时间规定,每一口锅定时定量,放多少料、煮多少之间,精准的一分不能多一分不能少。稍有差池,这浪费就是好几吨的原材料。 这原本就是流程化的工作,没想到在今天出事了。一个工人把计时表的时间搞错了,生生地让锅子的糖水多煮了大半个小时。等发现的时候,一车间的所有锅子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的糖水。 这正巧又是在生产淡季,本就原材料紧张的时候,少这几大炉的糖水就得少产多少白糖。这不可预计的损失连主任都慌得不知所措。 “你们说吧,该怎么办?”火发也发了,挨批评扣工资肯定跑不掉,可这最关键是要想出解决的办法! 不出意外的,底下连抽泣声音都没有了。所有人面面相觑,面色极度难看。 锅里的情况孙珊刚才偷摸着爬上去看过了,糖水经过大火的熬煮变得浓稠不说,还泛出了焦糖色。 她瞬间有了主意:“主任,咱……能不能做红糖?” 主任挥手:“不行,红糖的粉质要求细腻,也错过了最好的时间。”这个法子他早就想过了,无奈煮的时间真的太长了。 “我的意思是,不做粉质的红糖,咱们做块状的红糖。”孙珊继续说道,“我以前在厂子旁边的农户家里见过,他们会用手工做红糖块。现在糖水熬制的状态好像正合适,咱们只要搅拌打沙后入磨具,应该是能卖出去的。” 红糖块?这虽然不是特别新鲜的东西,但确实让主任的心中一动,眉毛也挑了起来:“你确定?” 孙珊立马谄媚地露出笑脸:“这我哪能确定啊!不过咱们可以先试试?”这最后的尾音慢慢地拖长,让主任心里满意地点了点头。 古法红糖在后世算是华夏的非遗美味之一,除了它具有药用的疗效外,还因为制作极其复杂。 孙珊依照记忆中的制作方法,跟工友们一起重新开了炉,等到锅内的糖水冒出绵密的细泡后,果断关火放入凉水中。等到温度下降,又用长木棍手动顺时针手动搅拌起来。一个人累得趴下了,再换另一个人上,直到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后半夜,一块四四方方的赤红色糖块放到了办公桌上。 主任的四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了好久,半晌才重新直起身子,推了推快要掉到鼻梁下的眼镜,转向期待地望着他的众人。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现在还不好做评判,等天亮厂里开完会后再说。”又挥了挥手,“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明儿准时上工。” 还没等话说完,又招呼道:“孙珊先留一留。” 办公室,孙珊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面对着主任意味不明的眼神,心里打着唐突。 “小孙啊,你再给我说说红糖的妙用呢!”主任搓了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头先孙珊提了几嘴,他敏感地觉得可能这就是他的翻身之仗,所以特意把她留下来想要请教一番。 就这? 孙珊眼瞅着主任松了一口大气,她还以为这厮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呢!歪着脑袋想了想,她把前世对于古法的评价说了出来:“古法红糖因为是手工出沙,相对于普通红糖来说性味偏于温热,可以温补脾气。它的颜色会深一些,所以滋味更浓郁。最重要的是……”她开始卖起关子。 “最重要的是啥?”主任听得频频点头,手中的笔在纸上刷刷地写着。 孙珊轻轻一笑,反问他:“咱厂里最近是不是被供销社嫌弃了?” 主任大惊:“你咋知道?”这段时间厂子领导头疼着呢!糖厂从建立到今那可是几十个年头了,还是头一回被供销社念叨,说什么几百年如一日,一点新鲜玩意儿都没有。又说什么市里的糖厂月月都能搞出新花样,以后进货要从市里进。 具体的主任也说不大清,反正每回他兴冲冲地去开会,回来的时候都跟打了霜的茄子一样蔫儿不拉几的。 孙珊神神秘秘地朝他眨眼:“我不光知道,我还有法子给你们解决问题呢!”她从小在糖厂长大,感情很是深厚,所以在外面听到别人说厂子的坏话也气愤得不行。这正巧有机会,她要不伸出援手,就枉为糖厂的孩子了。 “你过来,”她招了招手,让主任凑近些,低着头在他耳边细语起来。 主任的眼睛越来越亮,等孙珊把话说完,他暗自琢磨了两分钟,双手一拍,高兴地大喊起来:“你这法子肯定好!” …… 这些年,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开放,家家户户手上的钱也多了起来。生活水平上去,那想的东西就多了。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48节 比如住在孙珊楼下的阿姨们,整日里就对着镜子琢磨怎么把眼角越发茂密的细纹弄浅一点。 再比如住在隔壁楼比孙珊大不了几岁但是已经出嫁的姑娘们,回娘家的时候都会被父母念叨着啥时候才能抱上外孙。 孙珊打着哈欠走在路上,享受着夏初还算凉爽的微风,半眯着眼睛抿出笑容。 她给厂子的建议简单也不简单,简单的是古法红糖块的做法只要说一遍大家都会,难的如何包装营销才能快速地打开市场。 对于这一点,孙珊只提了一嘴:古法红糖最大的受众群体是谁?那必须是女人才对! 相信厂子里这么多诸葛亮,必然能把她的原始想法润色得丰富多彩。主任那明亮得就好像灯泡一样的大眼睛,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孙珊伸了个懒腰,加快了步伐。再不回去眯一会儿,天都要亮了…… 就在跨上楼梯的一瞬间,她停住了脚。身子往后探了探,侧头瞟向不远处的自行车棚。 一团黑色的身影静静地趴在车头上,一脚垫着地,一脚还踩着踏板。要不是那振聋发聩的呼声,孙珊压根就没发现那儿还有一个人。 她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了过去。 车上的人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还沉浸在梦乡里。 孙珊伸出一指,戳了戳他消瘦的背脊,没反应。 再戳一戳,依然毫无动静。 就在她准备放弃,不再多管闲事的时候。那人轻轻地吧唧了两下嘴,呢喃出声,声音吞咽在喉咙里,有些模糊,但“小珊”那两个字却清晰地撞进了孙珊的耳朵里。 嗯? 这是在叫她的名字? 这一瞬间,孙珊的鸡皮疙瘩起来了。这人的背影她从没见过,应该就是个陌生人,咋会知道她的名字呢?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从旁边捡起一根长木条,自己退到安全距离后,狠狠地朝着那人的后腰间捅了过去。 “啊——”一声凄厉的叫声在空寂的夜空中划过。 那人猛地扭头,孙珊对上了一张好像有些熟悉的眼—— 第85章 “小珊?”男人扭头的瞬间惊喜出声,车子也不顾了,长腿一跨直接就把车斜倒在一边,热情地就要向她扑过来。 “你站住!”孙珊拎起手里头的长棍,浅浅地直着他,不让他靠前一步。这半夜三更月黑风高的,一个突如其来的人咧着张大嘴亲昵地喊自己的名字,你说渗不瘆人? 白南州一瞧她这副架势就知道她肯定没认出自己。一边哀怨的同时一边又觉得沾沾自喜,看来自己现在的模样确实跟以前大不相同了,连曾经朝夕相处的小伙伴都认不出来。 他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自己的脸,神秘兮兮地说:“是我,小白!” 小白? 孙珊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字,神色一凛,终于回过神来,这、这、这莫不就是刚回来的白南州? “吧嗒”手中的棍子悄然落地,孙珊面上满是诡异的不可思议。 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天,终于冒出来几个字:“你去整容了?” 路灯下的小石凳休息椅上,孙珊撑着昏昏欲睡的脑袋瓜子,听着白南州不停歇地说着羊城的轶事。 “你都不知道,那儿的天气可热了!咱们这儿下雪的时候那儿穿件衬衫都嫌热呢……”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忽然发现眼前的姑娘眼睛都半眯起来了,显然刚才说的话肯定都没进耳朵里。 他高涨的热情瞬间就被一盆子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孙珊!”白南州严肃并且大声地喊道。 孙珊一激灵的瞬间睁开眼:“啥事?”左右一瞧,身边没有任何人,就面前一张刚刚才勉强落入她印象里的脸。 孙珊抓了抓脸,小小地打了个哈欠,敷衍地重新撑起头:“你说,我听着呢。” 白南州双手承载石桌上,一瞬不瞬地盯了她好几秒,这才语气低沉地说道:“你变了。” 孙珊:? 他继续道:“以前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从来不这样的……”或许是回想到从前的时光,他的脸上浮现出浅浅的笑意,但随即又收敛转变的阴沉,目光咄咄地瞪着她,“你要是不耐烦就直说,我不缠着你……” 这话一出,孙珊都快要气笑了。 “小白,”她轻轻地唤他,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嘴巴朝着他腕上的手表努了努,说道,“你自己看看,这会儿几点了?” 她从车间出来的时候都快到一点了,想着刚把废糖的事情处理好,还能回家小睡一会儿补补精神。可没想到竟然碰到了白南州这厮,这家伙估摸着一下午已经休息够了,聊起天来劲头十足。 毕竟朋友间几年未见,孙珊也不忍拂他的兴致。这家伙可好,倒先埋怨上她了! “还有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到了八点我可又得上班了……”她凉凉地拖长了尾音,用余光瞟着他。 白南州脸上一晒。 已经明白过来的他尴尬的脚趾都要扣底下的泥地了。 “那、那,那我明天,哦不,白天再来找你!”他说话都是完全没有底气的口气,一溜烟就往自家的方向跑去,走了两步发现不对劲,又重新到自行车棚抬起车子,脚尖一垫,“嘎啦嘎啦”踩着踏板就走远了。 留下孙珊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好几分钟,她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话说这白南州的样貌倒是变得比以前英俊了,怎么性子……越来越像从前的李珣了呢? 提到李珣,孙珊的心沉了两分。说好每个月给她写两封信的,也就坚持了一年。从第二年起,他就音讯全无,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晃了晃脑袋,孙珊撇开脑子里的那股浮躁之意,默默地往家里走去。 …… 到了上班的时候,孙珊果然精神不济了,连着工友喊了她好几遍才迷迷糊糊地转头,眼神的焦距也是对了好久才对上。 “咋了?后来没回去睡觉?”周玲凑到她身边,小声地问道。 虽然音量不大,但也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毕竟,昨天出的错可是太大了,要不是孙珊,估摸着一车间的人都得遭殃。但明明他们把古法红糖块做得很是完美,主任为啥又要单独把孙珊留下来呢? 工友们的心里也是非常忐忑,一是怕主任反悔不认可,二是担心孙珊受责罚。 毕竟错不在她,她还好心地解决问题了呢! 孙珊揩掉打哈欠后眼角沁出的泪,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你们别担心,咱们做的糖块肯定没问题的。” 话音刚落,有人探着头在车间门口喊了:“孙珊,孙珊是哪一个?来一下!” 工友们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厂长的秘书。 见工人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秘书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珠,气喘吁吁地说:“孙珊呢?”眼见着女孩从人群里走出来,一把拉住她,焦急道,“哎哟我的姑奶奶,快跟我走,等着你救场呢!”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这秘书拉着她撒腿就跑了。 这一路,孙珊那点儿瞌睡虫算是全部被赶跑了。好不容易从秘书手里挣脱出来,她疑惑地问:“啥事啊?” 秘书睨着她:“你自己干啥了不清楚?” 这模棱两可的话,让孙珊立刻停住脚步,神色眼见着就踌躇起来:“我……我没干啥啊?” 难道是古法红糖不好使?厂子里怪罪下来了? 那照道理也不能找她的责任吧?! 秘书扑哧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终于说了实话:“那古法红糖厂子里的领导们都很满意。不过你们主任说得含含糊糊的,明显功课还没做足,这不厂长一问,说是你给起的点子,让我赶紧把你这个原主找去……” 艾玛,不早说!孙珊长嘘一口气,当着他的面儿拼命地拍了拍胸口,气恼地回答:“那您吓我做啥?” 秘书哈哈大笑:“明明是你自己心理素质不好嘛……” 会议室里,每位领导的面前都放了一杯颜色有些深的茶水,细看,里头还漂浮着几粒橘色枸杞,冒着氤氲的烟气。 李厂长嗅了嗅,有些不敢置信,这满是的香甜气味就是刚才那块小小的赤色糖块发出来的。 “这红糖好像跟咱厂里做的不大一样。”在座的都是浸淫厂子多年的老古董了,对车间出来的每样产品都了若指掌。这糖块看着好像普普通通的,经过热水那么一冲,神奇之处都出来了。 车间来出品的普通红糖,颜色浑浊,汤色清淡,远不如杯子里的这个浓厚馥郁,茶汤清亮,就连那味道,差的都不是一点半点。 主任嘿嘿一笑,率先握住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舌尖感受到红糖茶水的清甜后才招呼起其他人:“你们也喝喝看!” 这一喝,在场的人眼睛都快要瞪直了!这种味道,甜度恰如其分的好,就好像一杆完美的天秤,左右两端全部齐平。多一分、少一分都会破坏最佳的口感。 茶水顺着喉咙滑入到胃腑,那股子甜意混合着热气,让浑身都变得暖洋洋的。 好几个女领导都喟叹出声,别人或许不清楚,可这红糖水的好处她们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 几口下肚,立马就开口了:“这古法红糖块,是精品啊!你们是咋弄出来的?” 主任继续嘿嘿笑,有些得意:“无心插柳嘛!” 正说着的时候,门被敲了两下,秘书推门而入,把跟在后头的孙珊往前推了推。 众目睽睽之下,孙珊尴尬地抬了抬手:“大、大家好啊——” 李厂长还道是哪个职工这么机灵,这一看自己也乐了。他可把车间那点子人都猜遍了,就是忽略了这个孙家三丫头。 他没好气地瞪着主任:“神神秘秘地还把人弄来了,干啥?还怕我要抢你们的功劳?” 主任连忙摆手:“那怎么能?这东西虽好,但包装也是关键不是?昨天小孙跟我说了很多东西,我觉得大受启发,但我这人您也知道,就是个老大粗,昨儿练了半天也没琢磨好,索性就让秘书去把本人找来了。让她跟大家说,不是更好嘛?” 说着,朝着孙珊挤眉弄眼,咳嗽了一声大声说道:“还不快跟大家伙说说,你那劳什子的营销理念是咋回事?” 要说这古法红糖啊,确实是个好东西。送走了白南州,孙珊是彻底没了睡意,索性就睁着眼仔细回想前世有关于红糖的知识点。 这一想,还真给她琢磨出了好几个新点子。 就说糖厂里做的红糖,也有块状的,但大多个头很大,跟个板砖一样。加上红糖的用处不多,人们买一块恨不得吃上个三五年的。 “所以,咱们为啥不把糖块弄得小一些呢?像这么大就可以了。”孙珊两指一笔画,做出了个橡皮大小的形状,“一块就是一次的量,不论是泡茶也好煮水也好,方便又不浪费。” 李厂长手指叩着桌面,静静地听着她的话,严肃的表情里似乎在深思。倒是旁边的秘书一边点头一边拼命记录,像是极度赞同孙珊的话一样。 但是也有人质疑:“你说的这个,好是好。但是咱厂里红糖的销量一直很差,这么做的话成本不是就上升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孙珊早就胸有成竹:“您说得对,也不对。”见他目露疑惑,又连忙解释,“红糖的销量差,不是因为质量不好。而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它的妙用在哪里……” 她从黑板下捏起一只粉笔,开始洋洋洒洒地在板子上写起来。写完了,笔头一扔,像是教书一样给大家解起惑来:“咱老祖宗在中医里就说明了红糖的好处,不光能止血化瘀、还能温补肝经。当然,红糖最大的妙用之处还是对女子。什么痛经啊、血瘀啥的,只要喝红糖水喝一阵子,肯定能有见效……” 她不光把红糖的好处说了个透彻,还把前世的一些红糖衍生做法写了出来,什么红糖芝麻粥、红糖生姜茶、红糖煮鸡蛋、红糖乌梅汤,只要是她记忆中有的,毫无保留。 最后的最后,还有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必须要告知大家:“厂长,咱们要提前去申请品牌。”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49节 李厂长一愣,跟着秘书两人面面相觑,问道:“啥品牌?” 孙珊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咱糖厂在东乡虽然是头一个,但市里、省里乃至全国有多少糖厂?红糖的技术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只要有心人研究一下也肯定能琢磨出个八九不离十。还有我说的这些红糖制作方法,但凡在市场过一圈,肯定就有不少复制的。我的建议是,咱不光要申请红糖品牌,还得去申请古法红糖的技术专利。如果这个专利咱们申请成功了,那以后不管是哪个厂子要做古法红糖,都得来找咱们合作……” 她这话说得已经很透彻了,聪明如李厂长哪里还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这表情立马就高深莫测起来。他朝着秘书使了个眼色,后者机警地在某一处打了个大大的五角星,点了点。 “小孙啊……”李厂长露出慈祥的笑容,指了指她密密麻麻的板书,“你说的这些做法,要怎么才能让这么多买糖的人知道呢?你说要是专门让报社发个通稿吧,这费用……” “不用那么麻烦!”孙珊挥了挥手,“咱把所有的做法都印在包糖块的纸头上不就行了?每一块上都有一种做法,买的人自然全部都知道了……” 这下,李厂长心里最后一块大石头落地,整个人都好像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地。他似乎可以预料到不久的将来,订单将如同雪花一般纷纷飘向自己的厂子里。 …… “孙珊,真有你的!”周玲挤到孙珊的旁边,竖起大拇指夸赞,“我可是听说了,你把厂子的领导们都说得一愣一愣的。” 孙珊夹了块炒蛋放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道:“小道消息不要乱听……” “这可不是什么小道消息。咱车间的人对你都万分感谢,你可是救了大家的命了!” 原本已经做好准备要被扣工资的工友们接到了消息,厂里念在他们是初犯,而且及时做出了补救,这一回只是让车间主任对他们进行口头教育,不扣一分钱。 通知一出,大家都喜极而泣!要知道,家家都指着这点钱过日子呢! 难怪孙珊觉得这几天大家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大对劲,还有那种谄媚和讨好的劲,连平日里不对付的工友对她的态度都截然不同了。 周玲还想再跟她八卦些消息,却眼尖地瞄到门口出现的一个人,轻轻地踢了踢孙珊,示意她往外看,调侃她:“你的竹马又来找你了!” 还没等她缓过劲来,白南州就抱着一个大饭盒放到她跟前,期期艾艾地看着她:“给!这是我妈做的红烧肉,让我带来给你尝一尝……” 啊—— 孙珊头都要大了! 猛地一抬头,白南州的脸上果然又是委屈中带着些许笑意的神情。她缓缓地放下了筷子,默默地盯了他好一会儿,才说道:“白南州,你跟我出来一下。” 第86章 糖厂的环境这些年改造得不错,盛夏过后的气温稍稍降低很是舒服,不回家的职工们都会趁着午休的时候三三两两找地儿休憩。 “你到底想干啥啊?”孙珊坐在凳子上,瞪着站在身前的白南州。他低垂着脸,看不清神色和情绪。 见他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孙珊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这总来给我送饭,知道的说你这个朋友一直想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 底下的话孙珊也难以说出口。搞对象都没这么殷勤啊,要不是早饭和晚饭她都在家吃,这家伙是不是得一日三餐,餐餐不拉? “以为什么?”白南州如蚊子一般的声音响起来。 孙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以为你想跟我搞对象呢!” 粉红色迅速从白南州的脖子一路蜿蜒而上,布满了他整个面颊,连带着耳垂都快滴出血色来了。 孙珊无意中一瞟,瞬间就好似被雷劈一般整个儿定住了。 完蛋。 这家伙不是真有这个想法吧? “那、那、那也不是不可以……”白南州扭捏着攥住衣服一角,怯怯地看了一眼孙珊的神色,又迅速垂下目光,嘴里絮絮地说着,“我、我是挺喜欢你的,你、你愿不愿意跟我搞对象?” 晴天霹雳莫过于如此了吧? 孙珊脑袋瓜子嗡嗡地响,耳边竟是回荡着那句“我挺喜欢你的”,恍惚间,就好像跟另外一个人的声音重叠了起来…… 见她眼神愣愣,整个人呆呆地看向远方,白南州的心里不免有些着急了。他顺势坐下,又拉住孙珊的手,真诚地告诉她:“孙珊,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些年我虽然在羊城,但没有一刻不在思念着你。我以前很胖,所以很自卑,总觉得自己会配不上你。可现在我已经改变了……” 白妈妈魔怔的那段时间,最喜欢的就是对白南州降维打击,尤其是拿白南州跟李珣比。其余的不说,在身形上,白南州自己也觉得跟李珣差距不小。再加上后来三人逐渐变成了好朋友,每每看到跟孙珊站在一起的李珣,白南州的心里就很难受。 这两人……太像一对璧人了。 后来到了羊城,他不仅在学习上发愤图强,还跟着叔叔锻炼身体。男孩子嘛,运动量增加了自然体态就锻炼出来了。 如今的他,不说十分的英俊,但站在人群里,那也是一眼就能辨识的人物。今年他已经十九岁了,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孙珊也如同小时候一样,跟朵花一样。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大眼睛弯成月牙,刺得他心脏突突跳动。横竖肥水不流外人田,要是孙珊能嫁给他,肯定是美事一桩。 手上忽然传来的油腻触感让孙珊打了个哆嗦,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不着痕迹地在背后擦了擦,说道:“你别说笑了。” “我没开玩笑!我是真的喜欢你!”白南州立马高声说道。 大嗓门引得周围的人纷纷翘首看过来,孙珊脸色一僵,就差上前捂住他的嘴了。 气氛一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隔了好久,孙珊终于缓缓出声:“白南州,咱们是朋友啊……”朋友,就应该有朋友的边界感,不要轻易地跨出那条界限。 不然…… 很难收场。 就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人,义无反顾地对自己说着同样的话。但最后的结局如何呢?只是徒留她每日等着邮递员的信,却每每都是空欢喜一场。 …… 闽西,化县。 一场洪水肆虐了整个城镇,大雨却仍旧不停歇,倾倒着。 “不行,必须在两个小时内让所有人撤离。”一名身穿绿色军服的男人用望远镜探视着远处的高山,下达了最新的命令,“雨势不停,山上已经有土块往下滑坡了,再这么下去要引发泥石流的!” 他的话让众人的神色均是一凛。 这只小分队隶属于闽西部队,在洪水发生之初临危受命,匆忙赶了过来。但到这里的时候洪涝已经淹没了所有的房屋,冲走了不少的百姓。他们前前后后忙了好几天,也只是抢救了少部分的人员和财产。 “队长,还有一片区域我们没有搜寻到,或许还有活着的人……” 这话引起了大家的赞同,队长在纠结半天后终于无奈地开口:“那这样,你带着五人小队继续搜寻,其他人安排撤离。记住,一切以生命为重。” 一只大手狠狠地拍到他的肩膀上,那掌心里传来的不仅是温度,还有对他无尽的信任。 李珣重重地点头,又朝着他敬了个礼:“我一定完成任务!” 谁能想到,一个以厨入伍的小兵蛋子,在几年后竟然成长成了一名真正的战士,勇敢地奋斗到了第一线。 大部队按照策略有序地撤离着。这时天边又隐隐响起雷鸣轰响,乌云渐渐聚集起来,眼看着不久的将来又是一场瓢泼大雨。 他也不知道那片未知区域是不是真的还有人活着,可昨天救下的小姑娘告诉他,自己的弟弟妹妹和村民们在洪水来的时候就跑到了全村最高的地方,那儿离大山很近。 如果…… 他是说如果,他们幸运的话,或许现在真的还活着。但是再经历一场大雨的话,什么都不好说了。 李珣看了一眼天色,咬了咬牙:“咱们现在就出发,赶在大雨前一探究竟!” 天越压越黑,李珣带领的小分队几经摸索终于找到了小女孩说的那处地方。万幸的是,真的还有人活着。不过因为好几天没吃东西,大家都很虚弱,又突逢灾变,人都变得木讷了许多。 “快,把人安排上救生船,大雨快要来了……”一个又一个人被抱上救援船,眼看着就要胜利的时候,一滴硕大的雨水滴落到李珣的脸上。 随即而来的,是密集的雨滴,一颗又一颗砸向所有人。 大雨……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更加迅猛。 好在撤离的动作迅速,所有幸存人员都上了皮划艇,就在李珣一声令下,全速前进之时,一道惊恐的呼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他猛然抬头,对上的却是一方硕大石块,还未等他来得及反应,连人带船就狠狠地被砸入到水中。 迷迷糊糊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李珣!李珣……” 这声音陡然转变,变成了一张熟悉的少女笑脸,她红唇微启,轻轻地喊道:“李珣。” …… “呼——” 孙珊从噩梦中惊醒,抱着被子抖了好一会儿才缓下心神。 看了一眼窗外,天际才刚刚发白,估摸着才四五点钟的样子。她清了清嗓子,觉得喉咙间一片难耐的干燥,掀了被子起身倒水喝。 “咕噜咕噜”一杯白水下肚,她才重新靠在床上想着刚才的梦境。说来也是极度诡异,她竟然梦到了李珣。他在河里起起伏伏,不知生死,任凭她怎么呼喊也只是越漂越远。 擦了擦额角的虚汗,孙珊自嘲地笑了笑,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概是因为白南州莫名其妙的告白,让她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 提起白南州,孙珊又觉得额角隐隐泛痛。 她的话其实拒绝得很明白了,可白南州也不知道是没明白,还是听懂了装傻。愣是回答了一句:“恋人不都是从朋友发展起来的吗?” 那会儿上工铃已经响起了,孙珊赶着回车间,也不知道再怎么回答他,大叹了一口气把他晾在那儿直接就走了。 “还是少跟他见面吧。”她喃喃说道,又摇了摇头。前世她的婚姻是相亲来的,说是自由恋爱吧,也有一点点包办婚姻的成分在里头。倒还真没有什么被人追的经验,如今看来,果然都是负担啊—— 正好过些日子她又要回学校复读了,也能避开白南州。她微微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好闭上眼睛。 要辞职的事儿她刚跟主任提了一嘴就直接被驳回了,但读书又不是什么坏事,主任思来想去给她支了个招:“停薪留职。” 孙珊还挺纳闷:“我就是个临时工,为啥要留着职位?” 主任眼珠子一瞪,扔了张表格给她:“谁说你是临时工了?厂里现在就要破格把你提拔成正式工!”开玩笑,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但也知道那天孙珊说的那一套有多么经验。后面厂班子又开了个小会,对孙珊的评价那叫一个高啊! 这不,他也就是稍微跟厂长说了一句,隔天秘书就把转正表给他送过来了。 可想而知,厂里是不打算放过这么一个人才了! “这……”孙珊手里捏着表格,被上头几个硕大的标题震住了。好几秒后,她才回过神来,贱兮兮地问,“您给我争取的?” 这无疑就是给她吃了一颗最大的定心丸,也让她坚定了要考大学的念头。就算努力过后还考不上,她至少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等着不是? 孙珊向来是一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立刻打下包票:“主任,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就说,我必当赴汤蹈海……” 主任挥了挥手,直接让她滚蛋了。这四字成语用的,不是赤裸裸地在讽刺他没文化吗!实在是让人听不下去了—— 孙珊嘻嘻一笑,拉回思绪,外头公鸡已经开始打鸣了,再不睡个回笼觉真就来不及了。她闭上眼,唇角轻轻勾出一个笑容。 这一头孙珊睡得舒爽,那边的白南州可是彻夜难眠。 “唉……”转了个身,他抿着唇把脸对着墙壁。果然还是被孙珊拒绝了,这让小白受打击颇深。 “哥,你这么早就醒了?”隔壁床上,白弟弟揉了揉眼睛,问道。 白南州翻了个白眼说道:“醒什么醒,我压根就没睡!” 白弟弟瞬间清醒了,大惊小怪地叫起来:“没睡?哥,你想成仙吗?” “嚷什么嚷!”白南州扭过头,瞪了他一眼,那眼底布满了猩红血丝,配合着他凶神恶煞的表情,说不出的恐怖,“说话小点声,别吵醒爸妈。”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50节 白弟弟嘿嘿一笑,拖鞋也不穿直接蹿到他的被窝里,冰凉的脚踹了踹他,让他往里靠一靠给自己腾个位置出来。 “干啥,你自己没床啊?” 白弟弟搂住他:“我就想跟你一起睡。哥,你回来了真好……” 白南州还想拒绝的话一下子就哽在喉咙里,弟弟亲昵地抱着自己的胳膊乱蹭,表情中尽是对他的崇拜和仰慕。 “你……”他原本想要推开他的手顿了顿,放到弟弟的脑袋上揉了揉他的发顶。 白弟弟来了一波兄弟情深的戏码过足了瘾,这才悄悄地咬着他耳朵说道:“我知道你在想啥。” 白南州挑了挑眉,没说话。 “你是不是跟珊姐表白了?”白弟弟如同先知一般出口,白南州瞬间表情大变,还没等他说话,又听弟弟说道,“你是不是被珊姐拒绝了?” “你咋知道的?”这下,白南州是真的有点慌了。这不能吧?昨天才发生的事这么快就传遍了整个厂子?飞机也没这么快吧! 白弟弟翘起嘴,瞥了他一眼:“我都不用猜,就知道你肯定要失败。” “为啥?” “我珊姐眼光高,肯定瞧不上你的。”白弟弟老神在在地说道。 这话就让白南州不舒服了:“我怎么了?还有……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弟弟?” “那……当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哥的眼神明显不善起来,白弟弟话音一转,给了个肯定句,但是…… “但是你虽然是我亲哥,我还得说实话。你跟别人比,还差了那么一丢丢……”白弟弟大拇指掐着小指,把那点距离比划给哥哥看。 白南州警觉起来:“别人?哪个别人?难道还有其他人跟孙珊告白过?” 白弟弟瞬间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 “是谁?”白南州眯起眼睛,“哪个混小子敢觊觎我喜欢的人?” 白弟弟悄摸摸地下床,准备逃离这个已经被愤怒充斥了脑细胞的人,这才刚伸脚出被窝,就被白南州一把揪住了后脖领。 一股危险的气息喷在他的脑后,白南州阴恻恻地说道:“快说,是谁?” “还能有谁啊!还不是我珣哥嘛!”白弟弟哆哆嗦嗦地回头,哀怨地瞪着他,“你说你跟珣哥比,有啥优势?况且,况且珣哥还比你表白得早呢!” “轰隆——”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白南州整个人都懵在了原地—— 李珣啊—— 原来是他! 第87章 从前的三角友情,如今变成了三角恋情,白南州品味着口中滋味的苦涩。 孙珊这么美好,连他都想要一亲芳泽,更别提从前就朝夕相处的李珣了。看来这小子也不是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嘛,实则跟他老爹李厂长一样,鬼精鬼精的! 白弟弟瞅着他的脸色忽明忽暗变了又变,还是不忍心地又说道:“不过你也别担心,我珊姐也没同意。” 这话一出,白南州瞬间又打起了精神。 不过…… 这么隐秘的事情,他弟是咋知道的呢?想到这里,白南州偏头睨着他,“李珣跟孙珊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从来都没跟我提过?” “嗨,”白弟弟摸了摸脑袋,“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珣哥不是前些年去当兵了嘛,临走的时候可是在厂子门口放狠话来着……”他歪着头回忆了一番,学着当时李珣的姿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天。 高声嚷嚷道:“我李珣以后一定会衣锦还乡,到时候还来追求孙珊!” 还没说完,就捂着嘴噗噗笑了起来。 白南州的脸上一济,眼神更是柔和了几分。这般智商堪忧的事情确实李珣的小脑瓜子能想出来的事,不过…… 他倒是好心机! 临走的时候这么一闹,估摸着全厂子都知道了。照这架势明显李厂长夫妻也是默许的,这不就明摆着让所有人知道,孙珊的身上烙下了他们老李家印章了吗? 一时间,白南州又气得牙齿咯咯响亮,心里狠狠问候了李珣一大家子。 “哥,我琢磨了下,你还是有机会的。”白弟弟又是语出惊人。 白南州分了个眼神给他:“怎么说?” 白弟弟索性也不睡了,直接拉了张椅子坐下,下巴抵在椅背上就那么目光炯炯地看着儿他,说道:“珣哥当兵肯定没这么快回来,珊姐马上又要重新回学校复习准备高考了。哥,你想一想,如果你也跟着她一起回学校,到时候两人又一起考同一个大学……”他拼命地眨了眨眼,一语中的,“近水楼台这招不行,咱可以转变思路,来个日久生情嘛!” 日久生情? 白南州的眼神暗了又暗,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终于露出了开怀的笑颜…… “好小子,哥哥倒是没白疼你!”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白南州的兄弟之情溢于言表。 …… 李厂长最近有些犯难,思来想去又招来秘书:“你去把孙珊找来,就说我有事问她。” 上回孙珊说的几个事项他们经过反复研究,大部分都没有太大的问题,可就是在设立品牌这块,有些难搞。 如今从上到下都在宣扬着改革开放的好处,虽然各方面都已经有了放开的苗头,可毕竟红头文件还没下达,很多东西都只是在理想化的阶段还未施行。 就说这品牌吧,谁不知道他们糖厂生产的商品?就算不打上名号,也没有人敢冒充的。 但是老李越琢磨,越觉得孙珊的话很有些玄妙。为此,他还翻阅了好些文献记载。 就说这两汉和南北朝时期吧,就已经有些朦胧的品牌意识,工匠们都把自己的名字刻在商品上,为自己打响名号。再往后发展,就越发能看出商家对自个儿名号的重视。 可现在厂子都是国营,你说要设立品牌吧也不是不行,但这不是……多此一举嘛! 孙珊进门的时候,李厂长还在捏着烟头苦思冥想,脑海里左右两边的天秤不断地左右倾斜,弄得他两边眉毛也是忽上忽下忽高忽低。 孙珊没忍住,咯咯笑了起来,见李厂长怒视的目光稍微收敛了一些,恭恭敬敬给他打了个招呼:“厂长好!” 他们两家越发熟稔,可在外头孙珊还是非常敬重这位厂长的。 李厂长心头稍稍顺了一些,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先出去,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让她坐下。先开口的第一句,倒是问她学习的事情:“老孙说你要去复读?” 前脚他们主任刚来给她讨编制,后脚她就要去读书,李厂长觉得不得劲。 孙珊点头,认真地回答:“大学对我的吸引力很大。” “厂里不好吗?”李厂长说道,“你爸可是……”老孙的想法倒是比较合他的胃口,厂里的工资不低,姑娘家还是得稳定点好,过两年等李珣回来了…… 孙珊嗤笑一声:“我爸?我爸是不是跟您说不想让我复读?”她要读书的事儿,全家都是极力赞成的,除了孙国良。这老父亲因为孙梨的事情好了一阵子,这会儿又想出来作妖了。 可孙珊已经不是以前的孙珊了,如今的她更强大,心性也更加坚定。 “他左右不了我的。”孙珊冷笑一声,“我读书不花他的钱。”父亲的手段她都能想到,无非就是经济制裁嘛。可不说她现在自己已经拿了几个月工资,就说她二姐……如今已经被调去了市里的文工团,听闻她想考大学,二话不说托人给她带了好几百块钱。 “你这孩子……我就只是提一嘴,咋这么大怨气呢?”李厂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些年他也是看着老孙家过来的,都说父母子女哪有隔夜仇,可就这家,偏生要闹得这样的结局,也是令人感叹。 眼前这个姑娘从小心思就深,自己一两句话也没法说动她。李厂长只是有点儿心疼自己儿子,眼看着再没多久李珣就要回来了,可这未来儿媳妇儿又要往上爬。 为了缓和气氛,他岔开话题说道:“你们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提了。我找你来,是为了另一件事。你上回说的那个品牌还有专利,是啥意思?” 听完了李厂长的疑惑,孙珊也陷入了深思。也确实是她考略不周,忽略了时代的特殊性。 首先就是这专利技术,估摸着不大好申请。虽然50年的时候国家就颁布了第一项有关于专利技术的法案,但整个五零年代通过的专利和发放的证书寥寥无几。更别提比较混乱的六零年代了。 她摸着下巴考虑了半天,有了主意:“前些日子我听广播,不出意外的话两年内就要正式开始改革开放了。这是红利期,国家肯定会鼓励科学技术生产。古法红糖技术的资料咱们得先准备好,等到政策一颁布咱们就往上提交,抢这个先机……” “现阶段,品牌塑造才是我们最需要考虑的事情。”她郑重地说道。 李厂长:“可只要是咱糖厂出去的不都是冠着第一糖厂的名号吗?何必还要再用一个品牌呢?” 孙珊嘿嘿一笑,说了句让李厂长大惊失色的话。也就是这句话,让李厂长当下就直接拍了板,确定要建立新的品牌制度。 她说:“厂长,你只看到眼前的辉煌。如果有一天,国营厂改制,私营要买断你的经营权,那你还能做“东乡第一糖厂”这个招牌吗?” 私营这个概念这两年已经越发冒头了,听说大城市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很多个体商户,而且国家也给予了很大的支持。 虽然一时半会这么大的厂子不可能面临转制的风险,但千转百思之间,李厂长已经明白了孙珊的意思。 专利也好、品牌也好、产品也好,这些都是未来东乡糖厂能在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取得一席之地的砝码,也是厂子里这么多职工能生存的根本。 “你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李厂长眼中含着深意,意味不明地看着她。 孙珊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书上呗!这会儿,您还说读书没用吗?” 这句话,直接就把头先李厂长的话打了回去。老李面色一红,低声地骂了句:“臭丫头!” 这下,只能在心里为儿子打气了:李珣啊,你就自求多福吧! …… 离着化县不远的莘县,刚苏醒的李珣狠狠地打了喷嚏。 陪在他身边的队长乐了:“你这小子命还真大,要不是一棵枯枝正好把你卡住,估计你就被泥石流冲走了……” 李珣摸了摸已经包扎好的脑袋,吧唧了两下嘴忍着痛意嘴硬:“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对了,老乡们都安全了吗?”当时情况万分紧急,后头的事情他也不清楚,不知道救援队是不是也遭受泥石流了。 “都安全了!亏着你小子坚持要去那块地儿,不然还真不知道幸存者有那么多。上级已经知道你的功劳了,你小子就等着被表彰吧!”队长哈哈大笑。 李珣有点不好意思:“那不也得是你支持我嘛……” 这彩虹屁夸得巧妙,队长的心里也暖洋洋的。不过孰是孰非他心中自有定断,若换了自己,肯定就已经全部撤离了。 他拍了拍李珣的肩膀,站起身:“把伤养好咯,这次咱们收队后你也该回去看看了吧?” 说起李珣这小子也真是个奇葩,刚入伍的时候就是炊事班的一名小兵蛋子,菜做得那确实不错,但一让他训练,就整日里喊着这疼那疼的。老首长一发狠,直接就把他调到了正经队伍里,天天操练他。 慢慢地,这小子的血性也被磨炼出来了。跟着大部队出了好几趟任务,次次都有亮眼的表现。但这小子还不邀功,每回都要把功劳让给别人。 这在别人眼里是无私,可在队长眼里就有那么一些“蠢笨”了。他们是军人,有功就是有功,有过就是有过,这一点毋庸置疑。 听说能回家了,李珣也挺高兴:“上级批我假了?” “你那申请表已经在我这儿好些日子了,要不是赶上这次洪灾,说不定你早就跟你心爱的姑娘……” “哎哎哎!”李珣跳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恼怒地叫道,“胡说什么呢!” 队长扒拉开他的手,乐得不可开支:“是谁的枕头底下放着那么老厚的一叠情书啊?还不敢寄出去……” “队长……”李珣羞得脸上通红一片。他们这些人就知道揶揄他,自从被发现枕头下的那叠信纸,时不时地就出来取笑他。 队长笑了一会儿,也知道差不多了,咳嗽了两声转正经,不过还是要多提点两句:“你说你这暗恋也不是回事啊?头先还看你经常寄信回去呢,咋后来就畏畏缩缩的不敢寄了呢?怕人拒绝你?”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51节 李珣微微一晒,摸了摸鼻子。哪里是怕拒绝啊,孙珊分明已经是拒绝过了啊!不过是自己死皮赖脸不死心而已。 他每回给孙珊写信,对方也都回复他。可字里行间的毫无一丝热情,就好像是应付工作一样。时间一长,他也觉得这样的信写得毫无意义。 队长还在滔滔不绝:“我可告诉你,好女就怕男追!我媳妇儿以前那也是雪山上高冷鲜花一朵,还不是被我热烈的攻势拿下了?你们总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这冷暖自知,我媳妇儿对我可是非常满意的……” 李珣的耳朵动了动,不确定地开口:“你的意思……” “对!男人追女人,要什么脸?面子啥的,不重要!”队长大气地挥了挥手,“再说了,我觉得人姑娘不见得对你没意思啊?” “这话怎么说?”李珣来了精神,立马问道。 队长措了措辞,缓缓开口:“要是她真的对你没意思,还会每次都给你回信?你写两封,她回两封,说明她是重视你的。还有……你后来没寄信的时候,她是不是还专门写信过来问你是不是出了啥事?” 李珣想了想,还真对。 不过…… “你咋知道她专门写信给我?”他斜着眼瞟着队长。 嗝。 队长立马捂住嘴,往后退了好几步,开始摆手洗脱嫌疑:“我可不是故意要看你的信啊,是……”他眼珠子转了转,终于下定了决心,“是你隔壁床的小黄,他、他非塞在我手里的嘛!” 李珣瞬间咬牙切齿起来:“我就说我明明藏得好好的信咋不见了!果然是你们偷看!你别跑,过来给我说清楚,你到底知道多少!” 队长一看人都要下床来追了,哪里还有不跑的道理,直接脚底抹油,溜了个爽快! 这一个宿舍哪里有什么秘密嘛! 你李珣不也总是偷看人对象寄过来的信吗? 半斤咋还嘲笑八两呢?? 第88章 九月,孙珊如愿以偿地重新开始高三生活。 进班级的那一刹那,她瞬间无奈。原因无他,一张冒着笑意的脸直喇喇地怼到她跟前,小幅度地在身前摆着手呼唤着她的名字:“啊……孙珊!” 她挑着右眉问道:“你怎么在这?” 白南州嘿嘿一笑:“我也得准备高考复习啊……” 要不是早就知道白南州是什么德行,孙珊非得给他这般腼腆的神色骗过去。她可是听说了,白厂长可是有意让他直接进厂子里工作。 这些年这小子在羊城也没白待,除了读书外休息的时候总跟他叔叔各处跑,也算是见识了许许多多的比较高新的东西。这不,回来的时候直接给他老爸递了一份建议书,让白厂长紧随潮流努力革新。 白厂长研究了好几天,最后幽幽地说了一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那份建议书白南州也拿给孙珊瞧过,不得不说,这小子倒不是个书呆子,眼界宽了,他还能把书本上学到的知识融入进去。好多建议连孙珊看了都不得不拍手称赞,哪怕这放在后世也是绝妙良策啊! “你不是说要进厂帮你爸?” 白南州摸了摸脑袋,振振有词地说道:“我觉得还是上大学更香。” 行吧,没毛病! 虽然孙珊觉得他肯定还抱有其他的心思,但总不能手打笑脸人吧。也只能默默地提醒自己,以后还是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她跟白南州……确实不来电。 复习班她倒并未舍近求远去县里,一是这些年的基础打得牢固,二来嘛,还是为了一个钱字。 县里的学费要贵好些许,虽然她手头上留了些钱,但将来还得读大学呢。她也不想总是向家里伸手,毕竟孙国良对她复读这件事还是存有很大的意见。 踢踏着鞋子,她慢慢地爬上楼梯。甫一进门,就听到“咕咕咕”的声响。 邹淑梅甩着手从厨房探出半个身体,笑着告诉她:“小珊回来了?楼下老黄送了点山蛙来,说是在后山里逮的。是烧汤还是红烧?” 山蛙啊…… 这可是好东西! 孙珊扔了包,小跑着过去看。果然,一个个暗绿色肥嘟嘟的蛙子满满当当挤了一塑料桶。这年头的山蛙可比后世的牛蛙好吃多了,纯天然野生无公害,肉质嫩的…… “嘶溜——”孙珊狠狠地吸了一口口水,坚决地说道,“红烧!肯定是要红烧才好吃!” 晚餐因为多了一道大菜,每个人都吃得停不下嘴。 孙江舔了舔唇边沾上的一圈酱油印,看着已经见了底的盆,意犹未尽地说道:“爸,明天咱们也去抓山蛙呗?黄叔说这几天天特别热,山里的蛙子都出来纳凉了,一手能抓好几个呢!” 孙珊忍俊不禁地喷笑起来:“就你那手能抓得住啥啊?”还一手抓好几个,简直是大言不惭。 孙江斜着眼睛瞧她,不甘示弱地回嘴:“三姐,你瞧不起谁呢?我现在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你等着啊,我非得抓回来给你看看——” “行行行,我等着呢!”孙珊继续笑,连带着孙霞都抿起了唇。 孙国良和邹淑梅的脸上也浮现出长久以来不曾出现的笑,见儿子颇有气概,孙国良也附和着他:“明天正好是星期天,爸带你一起去!” “真的?”孙江的眼睛亮了起来,得到孙国良的保证后又喜滋滋地瞟着孙珊,“三姐,你瞧见了吧,我们上阵父子兵……” 孙珊咕哝了一句,撇开了头。呸,也不知道是哪门子的父子兵! …… 翌日下午,孙珊活动着筋骨从房间里出来。邹淑梅跟孙霞在沙发上看电视,咯咯笑的同时还不忘招呼孙珊:“快来,是你最喜欢看的艳阳天!” 孙珊大喜,抓了把瓜子就奔了过来,也不嫌沙发上挤,直接蹭到了两人中间。 正当看得起劲的时候,门被一把推开,孙国良气喘吁吁地撑着门板问道:“孙江有没有回来?” 邹淑梅还在纳闷:“你不是带他去抓山蛙了吗?”又瞅了瞅墙上的钟,这会儿已经快六点钟了,外头的天都慢慢地黑下来。 “他没回来?”孙国良大惊,“我让他跟紧我的,一眨眼就没了身影。我还以为他自己回来了呢……” 什么?! 孙珊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顾不得埋怨父亲的疏忽,直接就往外跑去。 糖厂后面的大山虽然不高,但里头的情况很是复杂,还有一间陡峭的山涧,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估计连人都找不到。更别提这夏天还未完全过去,山里多的是蛇虫百豸,被咬上一口那也是要人命的。 顺手捡了一根木棒,孙珊跌跌撞撞地往山上走着。眼看着天色就要完全黑下来,山里的温度骤降,孙江今天穿的还是一件背心,晚一分钟找到他危险就更大。 “小江?孙江?听到你回个声——”孙珊边走边大喊。 除了偶尔鸣叫的不知名虫声,再也没有其他的声响回答她。 夜幕下的大山,静谧都有些可怕。四周漆黑一片,唯有手电筒微弱的灯光倔强地照向每一个角落。 不远处的灌丛悉悉索索地响,孙珊心中一紧,光束紧跟着射向发出动静的地方。她小心翼翼地喊道:“小江?” 一道黑影在光影下飞速地窜出来,把孙珊吓了一大跳,踉跄间被脚下的枯枝绊倒,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黑影蹿到她身边,机警地竖起了耳朵嗅了嗅,又很快地跑开…… 是只野兔。 孙珊微微松了一口气,但紧跟着就蹙起了眉头。摔倒的时候位置不对,把右脚的脚踝扭伤了。在这大山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弟弟没找到,结果还把自己弄伤了。 真是祸不单行。 她扶着身边的大树慢慢地站起身,脚刚落地就一阵痛意袭来。这只脚小的时候扭过一次,往后就经常习惯性地受伤,平日里孙珊还是挺注意的,没想到这次翻船了。 她一拐一拐地继续往山里走去,不断地喊着孙江的名字。 孙江到底在哪儿呢? 这座大山在打仗的时候曾经做过地下党的根据地,有很多不被人注意的地坑陷阱。加之后来糖厂建了起来,大伙儿都有活计干了,往山里来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平常想吃点野味都在浅山那块儿捕猎,往深处的人倒真不多。 好巧不巧,孙江迷迷糊糊地就跑深了。 更巧的是,他还掉进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地坑里。好在地坑经过这么些年里头布满了枯叶,他掉下去的时候还机灵地用棍子减缓了下落的速度。伤倒是没受,可也是说不出的狼狈。 更关键的是,他冷。身上的背心早就被勾得拉出了一长条,裤管也破了个大洞。刚才又在河边走过,沾染了一身水汽。山风一吹,冻得他直打哆嗦。 “爸!爸!有没有人啊?快来救救我啊——”喊了好半天连个屁声都没回应,孙江坐在地坑里放声大哭。 “啧啧啧……” 头顶上忽然传来两声不合时宜的嗤笑,在这空旷的山中显得分外的诡谲。 哭声瞬间停住,孙江打了个嗝,又迅速捂紧自己的嘴。刚才那个声音……是啥? 恰巧在此时,远处传出一声暴躁的嘶吼声,孙江嘴角一瘪,泪水又是无声地流下来—— 太恐怖了。实在是太恐怖了! 下回打死他也不来了!可是……他还能有下次吗? “年纪是长了,怎么胆子还是丁点儿大?”头顶上,忽然有人声传来。 孙江猛然抬头,月光下,一张刀削似的脸映入眼帘,陌生中带着熟悉,眼尾弯得像只狐狸一样…… “珣、珣、珣哥?”孙江不确定地开口。 李珣直起身子,双手抱胸笑眯眯地俯视着他:“是我。” …… “珣哥,你咋知道我在那儿的?”出了山林,不远处就是万家灯火,孙江的心神渐渐定了下来,又恢复了本性。 李珣瞟了他一眼,语气有些无奈:“你走丢这事儿职工楼已经沸沸扬扬了,我连口水都没喝就出来找你了。你也不想想,这山里哪处我没去过?” 想他年少的时候也是调皮鬼一名,时不时地就带人往后山去,说句不夸张的,这后山就跟他后花园似的,里头每条岔路都清清楚楚。 孙叔叔一描述,他就知道,孙江这小子肯定是掉进哪个坑里了。 叹了口气,李珣拍了拍他的脑袋:“山里还是很危险的,前几年还有老虎呢。以后可别再乱跑了。毕竟……不是每一次我都能回来救你的。” 孙江低下头,语气恹恹地回答:“知道了。” 还没走两步,孙国良就带人迎了上来,一见孙江大掌就呼呼地扇到他头上:“臭小子,跟你说了别乱走……” “叔、叔!”李珣拦下他还要揍人的手,劝道,“孙江也不是故意的,你就赶紧带他回家吧,他手都冻僵了。” 孙国良这才把注意力转到儿子的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不说,身上还青青紫紫带着血痕,应该也没少受罪。冷哼了一声,负气地甩了甩手:“今天看在李珣面子上饶你一回,下次你还敢这样,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还想骂几句的时候,邹淑梅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一见安然无事的儿子连忙拥进怀里。紧跟着又往后看了看,问道:“孙珊呢?” “啥?”李珣顿时觉得不大妙。 邹淑梅又说道:“孙珊也进山了,她人呢?” 这话一出,李珣的身子晃了晃,跟头野豹一样又弹进了夜幕中——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52节 “臭小子!坏小子!要是被我找到,非把你屁股打开花不可!”瘦小的身影一瘸一拐地走在山道上,嘴里念念叨叨振振有词。 话说这会儿孙珊也有点儿害怕了,放眼望去皆是伸手不见五指。被刚才那只野兔一搞,她精神都有点恍惚起来…… 而且—— 好死不死,她发现自己也迷路了! 口吐芬芳又骂了几句难听的,孙珊观察了下四周,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一粒小石子精准地打到她的屁股上,“啪嗒”一声快速落地…… 孙珊警觉地抬起头,“谁?” 又是一粒石子飞过来,不过这次对准的是她的脑门。头微微一偏,堪堪躲过那颗黄豆大小的石头,孙珊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如果说第一次是凑巧,那这一次就是故意了。 她已经可以确定,有人在戏弄她。 “小白?白南州?”孙珊唤了一句,思来想去能干这事的只有他了。 躲在暗处的李珣肺都快气炸了! 这女人竟然敢在这种时候喊其他人的名字!指节捏得嘎嘎作响,李珣愤怒地把手里的石头一股脑儿全扔在了地上。 “不是小白吗?那你是谁?出、出来说话!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汉!”良久得不到回应,孙珊心里也有点泛突突,但这荒郊野外的,也只能自己给自己壮胆子。 “咔嚓——”这是鞋子踩到树叶发出的脆响,一个高大的黑影慢慢地从大树旁边走了出来,一步一步朝着她越来越近。 “你、你、你……”黑幕下孙珊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他好高啊,估计高了自己一个半头那么多。慌乱间她都忘了自己手上还带着手电筒,只能愣愣地看着她离自己的距离越发缩小。 “孙珊,也就三年没见,这么快就把我忘了?” 距离她还有半米之处,李珣停住脚步,他的实力极佳,哪怕在黑暗中也能精准地看到女孩脸上的惊慌失措。 这种疏离感,不免让他心中越加不舒服。 蓦然抬脸,孙珊不可思议地望向来人,颤抖着声音叫道:“李珣?” 看吧,自己的名字多好听!李珣觉得自家老爹这名字起得真不赖!尤其是孙珊叫的时候,尾音有一丝丝的拖长,带着延陵老家的吴侬软调,有一种说不出的情丝在里头…… 反正就是挠得他的心痒痒的。 还没等他回答,孙珊就如炮弹一样冲到了他怀里,就在他欣喜地要张开怀抱拥住她的时候…… 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到了他的脸上。 “臭小子!谁让你这么吓我的?”孙珊目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道。 第89章 孙珊冲过来的身姿有些猛烈,加上这一掌看着劲挺大,实则也是虚晃一招。李珣又是什么人,早就身经百战反应力惊人,就在他挥手过来的一瞬间,他浅浅地半蹲下身…… 于是,本就只用一只健康的脚站立的孙珊开始剧烈摇晃,还没等李珣的手伸出来便直接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一瞬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孙珊挣扎了半天,只能堪堪让自己变跪为坐,却始终无法正常站起来,尴尬的她直用手指扣地。好半天,才喏啜着出声:“还不把我扶起来……” “哦哦哦。”李珣哦了半天总算从刚才的一幕中回过神来,憋着笑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这丫头怎么这么搞笑,才刚重新见面就给他行了这么大一个礼。李珣忍了好久还是没忍住,扭过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孙珊瞪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瘪了瘪嘴。过了两秒又眯起眼,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小时前。”李珣走过来跟她一样倚在树干上,两人肩并着肩,“刚把你弟送出去又听说你丢了,一晚上就光顾着找你们姐弟了,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委屈的语气让孙珊偏头看向他,三年过去了,曾经的少年已经变得轮廓硬挺,原本残存的少年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男性荷尔蒙气味。 孙珊皱了皱鼻子,用手扇了扇风,嫌弃地说道:“李珣,你是不是又没有洗澡……” 现在是该讨论洗不洗澡的问题吗?他这行李刚放下就马不停蹄地赶到后山来找他们,结果落了个啥?这丫头竟然还嫌弃他臭? 李珣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就想撂挑子不管了! “好嘛好嘛,你别生气——”见形势不对,孙珊立马怂了。身边这人粗气都喘得跟头牛一样了,她还不赶紧地顺毛安抚一下。 她立刻岔开话题:“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李珣瞟了她一眼,见她满脸讨好,神色稍微暖了几分,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十天。” “这么短啊……”孙珊喃喃道,不过随即又打起精神,“不过也够咱们叙旧的了。你知道吗?小白也回来了,他带了好多羊城特产回来,我还想着什么时候给你寄过去呢!你回来了最好,晚点直接来我家拿走啊……” 提起白南州,李珣的眼神顿了顿,他还没忘记,这丫头刚才的第一反应就是喊了小白的名字吧? 手掌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他瞬间就有些低沉起来,对她叽叽喳喳的话也兴致缺缺,眼眸垂低,对着脚边的一株青草发起愣来。 说了半天没得到任何回应,孙珊恼怒地扭头,就见月光下,李珣的眼底忽明忽暗,连带着整张面色都让人捉摸不透起来。 她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胳膊,“累了吗?” “还好——” 他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让孙珊都要抓狂了,到底是为啥啊?这男人心,怎么跟海底针一样?前一秒还有说有笑的,后一秒就深沉得可怕…… 让她怎么能猜得透嘛! 又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李珣,她负气地撅起嘴,也不想再跟这人多说一句话了。 一抹乌云缓缓漂移,飞快地遮住天边的月亮,山林中又陷入了冷寂的黑暗中。 头顶有什么不明水渍滴落到后脖颈,引得孙珊的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缓缓抬头,对上了一双蓝绿竖瞳。 “李,李珣。”声音发着颤,她用小指勾了勾旁人的手,“你、你看上面,那是什么东西……” 她被吓得脚都钉在了地里,动都不敢动一下。山里啥都有,但千万别是她最害怕的软体动物,如果碰见了,估计她肯定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李珣耳朵敏锐地动了动,头顶隐隐约约传来细碎的游动声,他的心中一惊,反手按住孙珊。嘴唇微启,告诉她:“别动。”另一只手却悄悄摸向了腰间。 滑动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接近两人的发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珣一手按住孙珊的背直接把她推出了三米远,另一只手狠狠地挥向扑面而来的劲风…… 一颗张着尖牙的三角蛇头被死死地钉在了树上。 李珣退到了几米外,重新把跌倒在地的孙珊拉了起来,搂着她的肩膀冷眼看着不断缠绕扭曲的肥硕蛇身。几分钟后,蛇尾无力地半垂到了的地面上,只余留一双恶毒竖瞳不甘心地瞪着两人。 “真、真的是蛇……”此刻的孙珊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死死地拉着李珣的衣服不肯松手。蛇头那两颗尖牙还在月色下明晃晃地闪烁着微光,她分明都能看见一丝一缕的蛇毒从牙齿中流出来。 她狠狠地打了个冷战。 太可怕了。 要不是李珣,那两颗牙齿就要咬到她脖子上了。再然后,她就会直接被吞进蛇腹里,最终化为一滩尸水。 “没事了。”衣服越抽越紧,李珣明显能感觉到她的害怕,搂着她的手也紧了紧,直接把她的脑袋按到了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道,“它已经死了,不用怕了。” 哪知这句话就好像是触动了洪水的阀门一样,先是一滴泪滑到他的胸前,接着越来越多,俨然就成了汪洋大海一般。这丫头哭也不是正经哭,一点儿哭声都不发出来,就只静静地流眼泪,只是一会儿功夫就直接让他胸前湿了一片。 “好了好了,有啥好哭的?它真的已经死了,不信的话我拿过来给你看……”安慰了半天孙珊就是不理人,李珣顿时束手无策,直接就想把蛇的尸体拎到她面前让她看个仔细。 “你!你别去!”眼看着身边的温度骤失,李珣真的要上前拿蛇,急得孙珊又是一阵跳脚,扬起脑袋直叫,“你别去!” 不管死的活的,只要蛇,她都怕…… …… 山间小道上,渐渐出现一个负重的身影。 以及两道人声—— 孙珊双臂紧紧箍住李珣的脖子,不断地吐槽:“你就不能把那玩意扔了吗?” 李珣抬起一边的手,故意把手里的东西凑到她面前,果不其然又惹得孙珊一阵尖叫,死命地拍着他的背:“拿走!拿走!” “这条铁头蛇的块头可不小,估计也活了好几十年了。今天碰到我算它倒霉,只能成为盘中餐咯!”李珣乐得哈哈大笑,还不忘揶揄她。 孙珊拧了拧他的软肉,想起刚才他那迅猛的一刀。一招定生死,速度之快竟然超越了蛇的速度。可想而知这些年他在部队里,都经历了什么残酷的训练。 她瞬间就觉得心一丝一丝地抽起来。尤其是……刚才李珣撩起袖子的时候,她分明就看到这人胳膊上老长的一条伤疤,从手腕处一直蜿蜒到手肘,都快跟手里的蛇一样长了。 “当兵……是不是很辛苦?”她轻轻地问道。 “辛苦吗?好像是有点儿!不过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李珣没听出她语气中带着的轻愁,还以为她就是普通一问,“这蛇要搁在我们部队那儿,压根活不过三天。营里那帮臭小子分分钟就能宰了剥皮给我送过来。我跟你说啊,蛇肉最好吃的做法就是烤,等回去了我也支个架子,给它抹一层料,烤出来的那个味道保管你这辈子都忘不了……” 也许是说到了自己的擅长之处,李珣的话也密起来,大有侃侃而谈之势。 孙珊气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这个不懂风情的糙汉子,她是在跟他讨论怎么做蛇肉吗? 职工楼下。邹淑梅不安地踱着步…… 孙江弱弱地从阳台上探出一颗脑袋,喊道:“妈,你上来等吧,李珣哥肯定能把三姐安全带回来的。” 邹淑梅饱含怒气地仰头瞪了他一眼:“要不是因为你,你姐能去山里吗?你赶紧给我滚下来一起等……” 孙江瞬间缩回脑袋,哀怨地跟大姐对视一眼,隔了好一会儿才垂头丧气地迈开步子往门口走去,边嘟囔道:“都说了珣哥能找到能找到,非要在楼下等干啥呢?” 还没走到门口,门就被拉开了,先是对上了邹淑梅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他立刻往后看,果然他珣哥背上三姐,正一步一步往楼上爬。 “三姐——”这时候不谄媚更待何时,他挤开邹淑梅就迎了上去。 孙珊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泛出一丝危险的弧度,连带着李珣哥看他的神情都带着些许意味不明。孙江顿时停住了脚步,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大功臣李珣受到了孙家热情的款待,说什么都要留他下来吃饭。 孙江蹲在地上,手里摸了根筷子戳着无头蛇身。却见原本应该已经死得透透的蛇身突然大力地扭动了一下,他惊呼一声,手上的筷子直接从阳台上飞了出去。 “它、它、它还能动!”孙江惊惧的话都说不清了。 “蛇的各个脊椎中都有独立神经节,哪怕已经死了肌肉还会在一段时间内活动。”李珣向他解释,“不过不用害怕了,我已经把它的头割掉了,不会有任何危险。” 这明显很学术的话让孙江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虽然听不太明白,但就是觉得李珣特别厉害。 倒是孙珊,被他捏着脚挣扎无果后只能任由他给自己揉着伤处,听到他说这话,揶揄道:“你好像很懂的样子哦?” 李珣淡淡一笑,看她龇牙咧嘴的样子手上的力道放轻了些,说道:“原本我也不知道的。” 可就在他当兵的第一年,营里就有一个小伙子中蛇毒走了。跟他差不多大,这年纪的孩子血气方刚,还总觉得饿。休息的时候就去山里摸鱼打猎,结果就出事了。他以为一刀切断了蛇身蛇就死了,结果残存的余力让蛇头直接咬到他脸上,就几分钟人就没了。 就在那以后,营里开始普及各种教育,他们这些人也引以为戒。 他的沉默引起了孙珊了注意,小心地踢了踢李珣,孙珊问道:“怎么了?” “没事。”李珣摇了摇头,露出了笑脸。这些都是过往,却也是他们成长路上的伤痛,能让他们永远铭记着。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53节 转头他又开始教育孙江:“以后别往山里跑了,要是再碰上蛇就不好了。” 孙江捣头如蒜:“知道了知道了,我再也不去了。” “孙叔!”李珣朝着屋里喊道,得到孙国良的回应也说道,“您跟厂里的大人们也说说,咱这山里的毒蛇还是很多的,到时候别为了一点口腹之欲就把小命丢了……” “好的好的,我明天就跟他们说去……”孙国良讪讪地答应道。 “还有你!”李珣手上暗劲一使,痛得孙珊大叫一声,怒视着他。 “我怎么了?” 李珣放下她的脚,示意她自己活动一下,又把跌打药酒的瓶盖拧好后才说道:“你自己的脚是什么情况不知道吗?以后多注意着点,要是再扭上几次肯定得落下病根了!” 等了半天没想到是这般关心的话,孙珊顿时脾气都没了,脸色羞红一片,诺诺地回答了句:“哦……” “哦什么?”李珣挑眉。 “知道了知道了!”孙珊闭着眼睛大叫。这人咋不懂见好就收呢!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孙珊琢磨出不对劲了。一骨碌爬了起来,拍了拍了自己脑袋骂了句:“孙珊你怎么回事?” 李珣的改变甚至比白南州更大一些。当然这不是在外形上。臭小子的样貌跟从前压根没有任何区别,除了眉眼长开了些,整个人拔高了些,放在人群里依然就是比普通人出挑了那么一点点。 可是李珣的气势变了。从前跟在他们身后那个愣愣的傻小子不见了,如今的他有了城府,也更加坚毅,说话间都带了些许不容置疑的肯定。 怎么说呢? 如果从前的李珣是一颗小树苗,那他现在就是参天巨树,孔武有力又莫名地让人有安全感。 想着想着,孙珊就觉得今天被他握住的脚踝传来丝丝烫意,顺着她的腿部血管直接烫到了心里。 她无意识地抿了抿唇,耳垂子出现了一抹可疑的红色—— 第90章 李珣拎着大蛇开家门的时候,李厂长还带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着儿子手里的东西,有点惊讶。 “哟,这玩意儿还真不小。”他们遇蛇的消息早就在职工楼传遍了,李厂长足不出户早就把所有信息了如指掌。 李珣瞟了他一眼,立刻拒绝道:“你想都别想。”知父莫若子,他用屁股蛋儿想都知道老爹要干啥。 “这可是毒蛇,不能泡酒的。”李珣严肃地告诉他。 东乡有喝药酒的风俗,尤其是农村里,若是打到了蛇习惯性的都会泡进黄酒里封存起来,若干年后再拿出来喝。从前李珣不懂,还总跟着起哄,但现在他知道了,这种自家工坊出来的东西,多数都要喝死人的。 李厂长脖子一红:“我又没说要泡酒!你这孩子,怎么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没有最好。”奔波了一天,李珣也有点累,也没力气拆穿他老爹的思想,把蛇肉往阳台阴凉处一挂,就闪身进了厕所,隔着房门飘出来一句话,“你别动我蛇肉,明天我准备叫孙珊一起来烤肉吃呢!” “知道了,知道了,”李厂长推了推眼镜,嘴里嘀咕着,“这都还没过门就知道心疼媳妇儿了,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冷水浇到身上,古铜色的肌肤上隐约现出几道不小的伤疤。李珣加快了洗澡了速度,又匆匆抹干了身体,擦着半湿的头发走出来。 “爸,白南州也回来了?”眼见老父亲这半天也还没去睡,索性就跟他聊起天来。 李厂长翻了一页报纸,眼底浮现出揶揄的笑意:“比你早了一个礼拜吧,咋啦?” “他……”李珣抿着唇沉思了片刻,仰头摊在沙发上,“没啥。” 这般要问不问的态度让李厂长侧目,自顾自地说了起来:“羊城倒真是个好地方,老白的儿子可变化不小。以前你们一起玩的时候,你不还总嫌弃人家胖吗?这会儿人家可是一点都不胖啦,不仅不胖,人还精瘦精瘦的。连着脸都跟他妈越来越像了,要放在古代妥妥就是一个美男子……” 他越说,李珣的唇角抿得越紧,在听到“美男子”三个字的时候忽然睁开了眼,目光如炬地盯着李厂长,问道:“那您觉得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这问题一出,李厂长顿时无语了。 倒是也让他仔细看起儿子来。三年不见,儿子的变化也挺大。但样貌嘛,肯定是随了自己的。 于是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是你!”他老李的崽当然比老白那狗腿子的要好,好的还不止一点半点! 李珣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就在李厂长露出满意笑容之时,他又说了句,“白南州比较好看。” 李厂长迷惑了:“什么?” 李珣冷笑一声,抱起胸看向自己的父亲。他这老父亲在工作上绝对公平公正,可在跟白厂长的友谊上,向来……很是偏颇。 所以他的话水分太大,反着来听才是事实。 这么一想,他又有些怅然若失,难怪孙珊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白南州……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隔天早上,李珣照例按照生物钟的时间睁开眼,屋里静悄悄的,外头除了断断续续的蝉鸣声,再无其他。 天,都还暗着。 他在床上靠了几分钟,酝酿不出任何的睡意,淡笑着摇了摇头起了身。要是换做在部队里,这个时间点他们都开始晨练了。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李珣蹑手蹑脚地开门走下了楼。远处的山林依然是绿得闪着墨色光亮,他静静地看了几秒钟,脚尖一转,人如同炮弹一样射了出去—— …… 孙珊起得也比往常早了半个小时,窝在房间里清零哐啷地翻箱倒柜。 “妈,我那条裙子呢?”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想要的,她叽拉着拖鞋跑喊起了邹淑梅。 “什么裙子?你的衣服不都在柜子里?自己好好找找——”邹淑梅在弄早饭,哪里有功夫搭理她。 倒是孙江一溜跑了进来,半大的小伙直喇喇往孙珊的床上一坐,托着下巴啧啧出声。 孙珊白了他一眼,继续扭头翻着衣服堆。 “三姐,你不对劲。”巴砸着嘴,孙江做了个鬼脸。 “有什么不对劲的?” 孙江从床上站起来,拖着凳子改坐到她身边,像是在监督她的工作一样:“你竟然知道打扮了!”他三姐从来都是不修边幅的样子,小时候还老揪着邹淑梅要裙子穿,长大了却改了性,从来都是长裤一条。颜色都还是灰扑扑的暗色。 这会儿突然要找裙子,这肯定不对劲啊…… 嘿嘿笑了两声,孙江看了看门外,见没人关注他们,凑近孙珊的耳边悄悄问道:“你今天是不是要跟珣哥去约会?” 孙珊的手一下子停住了。 这一刻,她的心脏竟然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脸色红了红,垂下眼帘幽幽地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三姐!你就别瞒我了呗!你是不知道,珣哥知道你还在山里的时候,那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这么慌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冲进去找你了……”孙江不停地跟她念叨着。 孙珊咬了咬唇,迟疑地问:“他……他真的有那么担心?” “那可不!”孙江撇撇嘴,来了劲,“要不是那么多大人都在身边,我估计他都得揍我一顿,看着我的眼神可凶恶了……”他也不是故意的啊,珣哥咋把三姐走丢的责任怪罪到他头上呢! “三姐……” 孙珊终于在衣柜的最底端摸到了自己的裙子,抽出来的同时朝着他说道:“别三姐三姐了,你赶紧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被赶出去的孙江看着大力合上的门板,气愤地跺了跺脚:“真是有了新人忘了旧人!”说好的姐弟情深呢?在爱情面前这么不值一提? 裙子还是两年前做的,棉布材质,带着细碎的花朵。邹淑梅一共做了两条,一条给孙梨寄了过去,一条被孙珊一直保存着。 圆镜里的自己脸色含氲,本就如花的年岁被裙子衬得越发鲜亮…… …… 李珣忙活了一上午,还真做出了个像模像样的烧烤工具出来,虽说有那么一点儿粗糙,但在孙珊眼里已经很可以了。 后世的烧烤摊大多用的是炭烤,孙珊并不喜欢那种味道,反倒觉得这种用树枝搭起来的烧烤点颇有一番原始的味道。 “怎么还有山蛙?”她拔了根长草叶,蹲在一边逗弄着盆里咕咕叫的动物。 李珣拍了拍手上的灰,“你不是喜欢吃吗?早上我去山里抓的。”这是从孙江嘴里探出的口风,原本还说是这臭小子嘴馋才去抓山蛙的,没想到馋的还另有其人。 孙珊讷讷一笑,手里头的逗弄也不香了,连忙辩解:“倒也不是那么……喜欢。” 还嘴硬!李珣好笑地瞅着她,见她不好意思地低着脑袋,又想着戏弄她:“不喜欢的话那你等会儿别吃啊……” “你——”这话一出,孙珊立马抬眸瞪他。视线相对,李珣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看得她越发羞涩起来。 等到李珣把山蛙都处理干净的时候,孙珊也把火生了起来。这活儿是她主动要求干的,却发现好像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首先火柴划的就不算利落,更别提还要讲究先点啥后点啥了。 等到火苗窜起来的时候,她的一张脸上已经布满烟乌,活像个小花猫似的。 “你的脸……哈哈哈哈……”李珣端着盆过来的时候对上了一张乌七八糟的脸,乐得他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摔了出去。 正当孙珊茫然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不属于两人的声音:“我就知道你们肯定在这儿!” 她猛然扭头,就见白南州一步一步踩着青草地大步走向他们,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布袋,里头哐啷哐啷地发着声响。 李珣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收缩,最终变得面无表情,眼底晦暗一片—— 气氛有点尴尬。 不,是很尴尬。 孙珊的左手边坐着一言不发的李珣,右手边坐着笑容满面的白南州,她就这么被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呐! 屁股悄悄地往后挪了挪,孙珊打算找准机会溜之大吉,没想到一个眼神飘来,随即手里被塞了一根插着山蛙的棍子。 “吃吧。”李珣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唇角微微翘起。 “哦哦哦。”好吧,逃肯定是逃不掉了。孙珊又默默地把屁股挪回来,盯着手里的山蛙发呆。 山蛙被破成两半,周身撒了香料和盐巴,经过大火的炙烤表皮变得金黄,冒着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李珣的手艺在这些年的锻炼下越发长进了。 “哎哟!”右边的白南州惊呼起来,手指捏着耳垂拼命碾磨,恨恨地瞪着李珣,“你要烫死我啊?” 孙珊伸出指尖,小心地探了探山蛙的温度,不烫。应该是他拿起来放凉后再递到了她的手上的。 这种差别待遇让她的心情没来由地好了些,撕扯下山蛙腿就开始啃了起来。 李珣眼睛都没抬一下:“你是小孩子吗?还要我给你吹凉了再吃?” 白南州不服气了:“我说咱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有必要这么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吗?” 来了来了,纷争开始了。 孙珊津津有味地吃着手里的吃食,做好了吃瓜的准备。 哪知李珣压根就不想理他,任凭他一人唱独角戏。嚷嚷了好几分钟,白南州蓦然闭上了嘴,狐疑地看向默不作声的人,说道:“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人?” 这就好像是颠倒过来了一样,从前都是李珣在一旁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白南州相对斯文内敛一些。现在嘛,沉默的反倒变成了李珣。 孙珊心里也有同样的疑问,也用疑惑的眼神扫着他。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54节 “嗤——”李珣裂开唇轻轻一笑,终于大发慈悲地正眼看向他,“说吧,你不请自来到底有什么事?” 白南州出现的那一刹那李珣心就沉了下来,明明只跟孙珊一人越好了来这儿烤东西吃,平白来了个电灯泡,你说他气不气? 况且今天—— 唇角紧紧抿住,李珣的眼底带着些许审视和窥探,不善地看着白南州。 白南州大呼一声冤枉:“我能有啥事?我不就是想你了吗?你说你去当兵也没给我来个信,亏我还每个月给你写信问情况呢!你说咱们铁三角分开都好几年了,好不容易再聚在一起,你、你还质疑我?” 话说得半真半假。自从白南州知道李珣也跟孙珊表白过后,他就有了危机意识。昨天一听说李珣回来,他的心就吊了起来。更别提这人一出现就搞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场面。 急得他昨晚上觉都没睡好! 这不一大早就差弟弟跟孙江碰了个面,用尽了阴谋诡计才套了话出来。弟弟回来一汇报,他拍了拍额头就道“要遭”。还等什么呢?搜索了家里的酒后就直奔过来了。 结果来这儿一看,两人有说有笑好不亲密。瞬间,白南州的危机意识就起来了—— 李珣听得都要发笑了,这里坐着的哪个不是人精?还听不出真假来?他白南州看孙珊的眼神就跟自己一样,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不过这会儿也没有戳破的必要,毕竟还要给中间的小丫头留点面子。三人的友情说来也不容易,他也没几个朋友,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搞僵了。 “你带酒了?”李珣挑了眉,视线飘向他身边的布袋。 白南州同样挑起眉,“你要喝?” 孙珊踢了踢李珣,撇嘴道:“你们别乱来啊,喝醉了我可拖不动你们……” “醉?”李珣邪肆一笑,“十个白南州也灌不醉我。” 吹牛。 孙珊翻了个白眼,又扭头对向白南州:“你别跟他一起胡闹啊……” 白南州眼底迸出精光,拍着胸脯说道:“咱们试试,到底是谁先趴倒在低下!”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隐隐就有电光火花闪过。 孙珊左看右看,轻抚额头,幽幽地叹起大气…… 第91章 牛逼吹得多大,巴掌打得就有多响亮。 一瓶烧酒都没喝完,两人的脸上那红晕就直接烧到了脖子梗,整个脑袋都晕乎乎起来。 “哎~你别晃!”白南州向孙珊招着手,一边醉醺醺地说道。 “我连动都没动!”孙珊没好气地扔了个卫生球给他,又转向李珣。 这厮的状态也不大好,眼神都迷离了起来,盯着她傻乐傻乐的。孙珊拍了拍他的脸,问道:“你笑啥呢?” 李珣一把抓住她的手,指腹摩擦着她细腻的手背,嘿嘿道:“你今天……好漂亮!” 还未等孙珊回答,白南州就接腔了:“你个傻子,孙珊……她什么时候不漂亮?她、她、她从小就长得美,我觉得……嗝……她是咱们糖厂最好看的姑娘!” 这话说到了李珣的心坎里,直接附和着:“对对对!” 能说出这话来说明这两人可不是一般的醉,孙珊撇了撇嘴,眯起眼用余光扫着他们,说道:“我怎么记得小时候你们俩总埋汰我呢?说我头发枯得跟稻草一样……” “谁、谁、说的?”李珣先出口,直接一指伸向白南州,“是他说的吧?我、我可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白南州不甘示弱:“我、我也没说,肯定是你!你、你以前跟孙珊不是不对付吗?她、她还敲你脑袋来着……” “你懂个屁啊!”李珣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我们这叫、叫……叫什么来着?” 他脑袋有一瞬间的死机,歪着头想了老半天才终于蹦出几个字:“不打不相识。” 去他喵的不打不相识哦!孙珊的白眼都快要翻到天际了。她也真是有毛病,在这儿跟两个醉鬼聊天。 李珣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又跟没骨头地瘫倒在地上。更别提白南州了,眼皮子都快闭上了。 无奈之下,孙珊恨恨地给两人各一脚,又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没有任何危险后说道:“你俩等着,我去叫人来弄你们回去——”她可没本事抬两个醉鬼,何况这两人一个比一个壮,光压都能把她压死。 鞋子踩着青草地传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很快就消失在了远处,变得寂静无声。 李珣的眼睛瞬间睁开,眼底精光四射一片,哪里还有刚才迷蒙的醉态。 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但带着肯定:“你喜欢她。” 一声嗤笑,白南州翻了个身,脸对向他。依然是闭着眼的状态,只是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你不也喜欢她?” 他也没有醉。刚才不过是两人心照不宣地在孙珊面前演了一出戏,为的就是把她支开而已。 “哎呀——”白南州又翻了个身,这回是直喇喇地面对着天空。阳光暖暖地撒在他的脸上,照得他压根不舍得睁开眼,“话说咱俩性格大不相同,但是喜好倒挺一致的。” 竟然都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 李珣唇角微抿,放在身侧的手已经暗暗握成了拳头,他压制住自己的怒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放弃。” 这三个字又引来一阵嗤笑。白南州撑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脸上的玩世不恭早已退去,表情异常的认真。 他问:“凭什么?” 不等李珣的应声他又继续说道:“论家世,咱俩都是厂长家的儿子,相差无几。论能力,你能去当兵肯定有你的本事,但从小我学习就很好,只要高考恢复我肯定能考上大学。我文你武,大家也没太大的差别。论外形,从前我可能是要输你,但现在嘛……我觉得我比你还帅几分。” 他吧唧了两下嘴,上上下下打量了李珣一番,指出他的不足:“我咋看你好像比以前更黑了呢?你到底是去当兵的还是去晒太阳的?”这么一看,他的信心又足了几分。自从瘦下来后,谁看见他不夸赞一番?这唇红齿白的,跟电视里的明星比也差不了多少。 李珣身侧的拳头又握紧了些。白南州的话无疑刺痛了他的心。是啊,不论从哪一方面比,他与白南州的差距都不大。关键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假期过后他又要回到部队里,而白南州……可以一直陪在孙珊的身边。 从前白南州没回来的时候他还能略略放心,可正是因为他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李珣的危机感才这么强烈。 他想要先发制人让白南州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人仅凭轻巧的几句话就直接把他的话堵死了。这下,他真是有气没处撒,只能活生生地憋着闷死自己了。 “你……”刚说一个字,远处就依稀传来咋咋呼呼的人声,李珣瞬间闭上嘴,重新躺倒在地上,闭目养神起来。 孙珊带着人来了,他跟白南州的谈话也到此为止。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他也确认了白南州的态度,这人……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为今之计,只有看孙珊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她会选择白南州,还是选择自己呢? …… “这俩孩子,大白天的喝什么酒!真是屁股又痒了……”白厂长爬土坡爬得气喘吁吁,边走边骂。 李厂长瞟了他那浑身抖动着的肥肉,笑得跟个狐狸一样:“老白啊,也不是我说你,你还有脸骂孩子们呢!你瞧瞧你自己,走两步就累得跟那啥一样……” “啥?”白厂长立马警觉起来,琢磨着他这话里有话味道很不对劲,“知道你苗条!少在那儿显摆成不?” 孙珊走在前边,一路上耳边叨叨的就是这年龄加起来都过了一百岁的俩人的相互抬杠,觉得有趣的同时也在心里不断地暗示自己:好在这俩儿子没学了老父亲的样儿,要是自己身边两人也天天互怼,她是真的要抓狂—— “李叔、白叔,就在前面了。到了也别骂他们了,我们好几年没见了,难得聚在一起嘛——”孙珊打着圆场说道。 怼归怼,但看着白厂长差点被石子绊倒,李厂长也是眼疾手快地搀了他一把:“我只想知道,他们的酒到底是哪里来的?我刚才在屋里看过了,酒瓶子在柜子里好好的一个没少……” 这么一说,白厂长的耳朵也动了动,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脸色凝重起来:“我就说我的酒怎么少了好几瓶,原来是白南州这个臭小子!看我回去不扒了他的皮!”紧跟着又哀嚎起来,“那可是我自己都没舍得喝的好酒啊——” 李厂长不动声色地拱了一把火,表面还在安慰白厂长:“哎哟,不就是酒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白你不要小气——” 李厂长心里暗戳戳地得意: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臭小子肖想我家儿媳妇呢!李珣这小子真没用,竟然还需要老子出场—— 这明眼人都能在他脸上看到的狐狸笑容,让孙珊对着天叹了一口长气,静静地为白南州默哀起来—— 果不其然。 已经快二十岁的小白同学第二天又准时出现在了孙珊面前,唯一有问题的是在他英俊的脸上出现了一团可疑的乌青。 “挨揍了?”李珣不客气地问道。 白南州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见着孙珊好奇的目光只能狡辩:“哪有!夜起的时候不小心撞到门框上了……” “哦……”李珣又瞟了他一眼,拖长的尾音里带着明显的不相信。 气的白南州牙齿咬得咯咯响,因为他在孙珊的脸上也看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岔开话题,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今天是星期一,他跟孙珊要去上课,怎么李珣也跟他们走在一起? 这家伙莫不是—— “我送孙珊,顺便跟以前的老师打个招呼。”李珣遥望天空,声音中带着无限感慨,“虽然那时候成绩不是很好,但我也很感激老师们不放弃我,对我的栽培。” 这话说得,白南州直接打了个哆嗦,不出意外的话,鸡皮疙瘩早就能抖落三层了。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也亏得李珣说得出口,换了谁也不能当真啊—— 可是孙珊当真了,李珣的话触动了她的心弦。前世她第一次参加高考,谁知道以一分之差名落孙山,她的英语老师一趟又一趟去家里,就是为了劝说父母让她继续复读。可那时候孙国良的家庭地位远比现在高,邹淑梅又觉得工作比读书更好些,直接就让她错失了机缘—— 所以这一世,当老师再提复读的时候,她坚定了决心。而且……还选择在曾经的英语老师班级复读。 也算是叙了前世的缘分吧。 “李珣,以前的老师你都还认得吗?”孙珊仰起头问道,“需不需要我跟你一起去?”李珣只有小学是在厂里读的,初中也去了县城,她担心时间久远李珣生疏了。 李珣低眸,视线与她交汇。女孩眼底的认真让他莞尔,又觉得有点心虚。这本就是为了隔开她与白南州找得借口,没想到还被她当真了。 他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我认识的。” 那手!放下!赶紧给老子放下!白南州在一旁无声地呐喊着,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动手动脚的?可眼前这种情况他根本插不了口,只能站在原地干跺脚。 这死李珣,几年不见还学会耍心机了嘛! 白南州恨恨地瞪着他,心里挠出了一百个洞洞眼。 而李珣,在孙珊看不见的时候,悄悄地抬起了下巴,向着白南州扔去了一个贱兮兮的眼神—— 跟我斗?没门! —— 过了几天左拥右抱的日子,孙珊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了。这俩人看似很和谐,实则剑拔弩张。 话也比以前密集了很多,你一言我一语相互都不让着对方,大有要压过他人一截的势头。 于是在某个晚上,孙珊约着李珣到了曾经的革命根据地,现在已经没有再去的甘蔗垛边。 “你跟白南州是什么情况?”沉默了半天,孙珊终于忍不住问道。 李珣回了个疑惑的眼神给她。 “别给我装傻!你俩小时候都没这么较过劲,怎么长大了还倒回去了呢?”戳了戳他的胳膊,孙珊示意他不要装死。 原来是这个啊?李珣心里觉得好笑。这丫头看着精明得不行,怎么在感情上这么迟钝。他俩的不对付不都是为了她吗?亏得这几天她还跟他们形影不离,这点儿眼力劲都没有! 他靠在甘蔗垛上,一手插进裤兜里,一手点着背后的干草。 两秒后,他说道:“孙珊,白南州和我,你选择谁?”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55节 明天他就要重返部队了,下次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如果孙珊不找他,他也会找孙珊。这个问题,他必须在走之前得到答案。 “你、你、你说什么?”孙珊心中一惊,猛然看向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李珣唇角勾笑,眼底蕴着柔情,目光直直地定在她的脸上,把她的错愕尽收眼底。他继续开口,声音中却带上了一丝蛊惑:“我说,同样喜欢你的我和白南州,你要选择哪个?” “可、可是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啊——”孙珊着急忙慌地说着。 “朋友?”李珣啧啧了两声,摇了摇头,“我们可没有一个人把你当成朋友的。” 他一步一步地向着女孩靠近,脚步坚定而有力,直到把孙珊逼到了另一处甘蔗垛边,双手一箍,双臂围住了她的脸。 嘴唇慢慢地靠近,直到距离女孩粉嫩唇瓣仅剩一公分的距离堪堪停下…… 孙珊都能感觉到从他口腔里喷出来的温润热气,她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心里不住地呐喊着:别靠近了!别再靠近了! “你说,你会选择谁呢?”这一回,热气喷到她的耳垂上,痒得她不由地哆嗦起来。 李珣眼底的墨色深得都快滴出水来,呼吸间尽是女孩身上的香气。甜甜的花香,是他从来没闻过的味道,像跟丝线一样不停地勾引着他…… 女孩小巧可爱的耳垂近在咫尺,上面还浮现着点点红晕,就好像一颗晶莹的粉嫩珍珠一般…… 他的声音瞬间就沙哑了起来,又朝着她近了几分,喉结耸动,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嗯?” “轰——” 有什么东西在孙珊的脑中炸裂开来,一股热气从脚底一下子蹿到了头顶心上。她豁然睁眼,开口的瞬间伸出双臂拥住了他。 “我,选你。” 第92章 “砰、砰、砰——” 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那么强劲有力,把这撩人月色晕染得又增添了几分暧昧。 “咕咚。” 这是响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近在咫尺,惹得孙珊心脏都差点炸裂开来。 “再说一遍。”李珣呢喃在她耳畔,用尽了蛊惑之音。 咬了咬嘴唇,孙珊依然不敢正视他。却悄悄在心里唾弃自己,两世为人,竟然还被一个毛头小子诱惑了。 正当思绪飘飞的时候,双颊被人抱住,迫使她抬眸。 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被挑得高涨,索性破罐子破摔喊了起来:“你、你、你!选你行了吧!” 哪知话音还未落,就被拥入一个炙热的怀抱中,男人坚实的臂膀簇拥着她,又把她的脑袋紧紧地按在健硕的胸前。 这回她听清楚了。 刚才激烈的心跳声就是出自这里。 李珣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了,刚刚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小丫头真的选择了自己。 “小珊,你等等我。”部队的日子很乏闷也很枯燥,但是只要她的心在自己这里,他就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等我……回来娶你。” 这又是一个注定让人难以入眠的夜晚啊…… 翌日天刚亮,李珣就悄悄背上了行囊。他没有叫醒任何人,只是留了张简短的字条说自己走了。 临行前又晃悠到了孙珊家楼下,站在树下盯着那处熟悉的阳台看了很久。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原本熟睡中的孙珊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悠地睁开了眼…… 慢慢地,她的思绪回到昨夜,耳边还回荡着李珣铿锵有力的誓言。那句“等我娶你”仿若春风一般,撩动着她的心弦。 她咧了咧嘴,拍了拍自己又烧起来的脸蛋儿,重新闭上了眼睛。 …… 按道理说李珣走了之后,这白南州的心应该是放宽了。可非但没有,他还变得比以前更加紧张了—— 为啥? 因为李珣的一句话。 白南州蹙起眉,回忆着李珣当时说话的语气。那是在三分不屑四分讥笑五分漫不经心后,李珣慢慢悠悠地告诉他:“以后离我媳妇儿远一点!” 他媳妇儿? 孙珊什么时候成他媳妇儿了?! 白南州气得当时就想一口唾沫喷到他脸上,让他照照自己到底是什么猪八戒,还想拱地里的小白菜! 可李珣接下来的表情又有点儿耐人寻味了,他非但对自己的愤怒视而不见,反而露出了傻兮兮的笑容,那温柔似水啊,活像是一只偷了腥的猫。 等等—— 偷腥? 白南州这下完全不淡定了!揪着李珣的衣领就质问:“你是不是耍诈了?说好了公平竞争呢?” 李珣瞟了他一眼:“你是傻子吗?” 现在再观察孙珊的神色,时不时地就来几分心不在焉,还经常捂着嘴偷着乐。 这下白南州算是完全确定了:这李珣肯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耍了什么阴谋手段,跟孙珊私定终身了! 这人……真是狗的不行! 白南州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心里把李珣骂了个狗血喷头。眼珠子转了又转,他又有了主意。横竖这家伙天高皇帝远,当兵还得当上几年了。他在这几年里努力努力,说不定还会另有转机呢? 这么自我一暗示,他瞬间就舒坦了几分,眼前浮现出未来美好的画面,竟嘿嘿直笑了起来。 “你在笑啥呢?”跟他一起做作业的孙珊抬起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白南州笑容一滞,摸了摸脑袋:“没啥、没啥。你作业做完了?” “没呢,刚想问你这道题怎么做,就看见你一个人傻乐。怎么?有什么开心事吗?”孙珊问道。 现在白南州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李珣这个狗腿子滚蛋了!当然,这话他可不能跟孙珊说,随便打了个哈哈搪塞过去后直接给她看起了题目。 这一看,白南州又皱起眉头了:“你这题哪里来的?”好像不是老师给他们的题目。 孙珊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叠白纸推到他跟前,解释道:“这是我托我姐去市里的学校弄来的。县里的教育水平有限,咱可不能沾沾自喜。” 高考很快就要到来,实力增强一分就代表将来考上大学的机会更多一分。孙珊跟孙梨在写信的时候无意中提了一嘴,说是县里学的都太简单了。聪明如孙梨马上就让人去市里最好的学校里搞了几份资料还有试卷,马不停蹄地就给她寄了回来。 “也对。我在羊城的时候就感受到差距了。咱老师虽然也是从大城市过来的,但是东乡毕竟闭塞。孙珊,你这个想法没错。”他仔细翻了翻复习资料,几眼一扫就察觉出了不同。 孙珊露出笑容,分了一半资料给他:“等会儿去班级问问谁还要的,让他们自己来抄——” 她的这番不藏私又让白南州侧目,暗暗地竖起大拇指:“你这人……厚道!” “说什么呢你!”孙珊被他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哭笑不得。 也并非她大度或者大公无私。这些天她也见到了许多重新捡起课本的年轻人,有的都已经结婚生子了,可他们都还有一个梦想,就是想去大学里看一看。 还有两年,改革放开的春风就将吹遍大江南北,那时候的国家将会迎来崭新的发展和变化。工农商巨变的环境,对每一个人都是严峻的考验。 唯有不断地提升自己,才能在未来的大潮中寻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 没有人,会愿意当一辈子的工人,永远周身泥泞,做着勤勤恳恳的苦力活。 每个人,都想改变。 她孙珊虽然是重生的,却也只能在这样的大浪潮中,贡献自己的微薄之力。 “喂!”白南州看她在短短的数分钟时间内,脸上阴晴不定,各种表情流转,小心地唤了一声。 孙珊勉强回神,深吸了一口气:“没事,赶紧看书吧。你看这里……” 到了下午,刚拿出资料的孙珊就被众星拱月围在了中间。同学们纷纷举着手向她讨要着资料,场面一度激烈得难以控制…… 最后还是班主任出面,从孙珊手里接过了所有的资料,瞪着双目说道:“我去找人给你们印刷,抢来抢去的成什么样了?也不怕把资料弄坏了!” 坐在底下的白南州悄悄地给孙珊使了个眼色,那意思分明就是再说:看吧,还是我这招好使! 孙珊点了点头,默默地给他点了个赞—— …… 李珣回来的几天就好像是一段浓烈的插曲,热情过后,所有人都恢复了平常的生活。 可是最近,孙家好像又有点不太平了。 “妈——我爸还没回来吗?”温了一夜书的孙珊揉着脖子从房里出来,瞟了一眼钟,倒了杯水坐到带着老花镜正在织毛线衣的邹淑梅身边。这都快九点了,孙国良还是没个身影。 “加班?”她又问道。 邹淑梅手上顿了一秒,随即手指又勾住了棉线,淡淡地说道:“我哪知道,我又不能天天把他栓在身边。” 她这话让孙珊好奇起来,凑近了问:“又吵架了?” “没……”邹淑梅摇头,“都这么大年纪了,有什么好吵的。” 这夫妻俩的关系自从孙梨离家后就生疏了不少,表面虽然还是和和气气的,但孙珊知道,邹淑梅一直都还怪着父亲。加之老父亲心里头虽然懊悔,但又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就一直僵持到了现在。 孙珊挽住母亲的手臂,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悠悠地说起话来:“我爸啊就是头犟驴,把二姐赶走,还不让我复读,我也恨他啊!可是有啥办法呢?他毕竟是我爸啊……” 邹淑们动作一僵,抿住了唇。 这个道理她能不懂? 但心里头那个坎,依然还是过不去。 “行了,你早点睡觉吧。”她没咸没淡地说了句,制止了孙珊还没说完的话。 顿了顿又说道:“他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孙国良可不想回家,他正当玩得嗨的时候。某处小屋子里,悉悉索索的洗麻将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不算文雅的骂娘声。 他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利落地划起火柴,点燃了点头。深吸一口,吐出一团又一团的烟圈来。 坐在对面的麻友笑他:“咋还抽起烟了?” 孙国良瞄了他一眼,说道:“这打了两圈就我一个输的,还不允许我抽根烟了?” 引得众人哈哈大笑。下手的那个麻友更是直接拍起他的肩膀:“那你昨天赢的时候咋不说了?这赌桌上嘛,输赢很正常的啦!”说着,朝着对面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心领神会,也开始恭维起来。 “老孙,咱们打了三天,你也就今天输了一回吧?才十块钱而已,你又不是赚不到——”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56节 孙国良仔细一想,倒也是。他以前从来不碰麻将这种玩意儿,一帮子人对着几个花色在那里推推搡搡的,他还看不上眼。 这几日纯粹是闲得慌,又被几个要好的工友三番两次的邀请推脱不过,才跟着他们玩了几局。 这一玩,倒是让他发现了新大陆。都说麻将是国粹,这话还真不虚。一来二去的,孙国良就有些上瘾,加上都说新手的手气好,前几天还真让他赢了不少钱。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让孙国良很是享受。 “再来一局!”他咬了咬牙,把烟屁股扔在脚下碾磨几下,恶狠狠地说道。 他还不信了,今天还能一直输? 事实是,他还真的输了个底朝天。连裤兜里最后一个钢镚都没逃过,还倒欠了几个工人一人两块钱。 走的时候工友们还在安慰他:“没事,就当是请你抽烟了。” 孙国良的心气高,挥手拒绝:“欠了就是欠了,等明天上工的时候还给你们!”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家的路上他盘算了一番,忽然大惊起来,连着前两天赢的钱在内,他今天竟然输了整整二十五块钱。 要知道,他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六十多,等于半个月白干活了—— 正巧一阵冷风袭来,让他迷糊的脑袋瞬间又清醒了几分。“啪!”他忽然狠狠地打了自己一个巴掌,骂道,“简直是昏头了!” 又暗自下定了决心,再也不去搓麻将了。 隔日大早,邹淑梅把早饭端出来的时候,孙国良才打着哈欠掀了被子起床。 “爸,你昨晚做贼了?”孙江跟他打了个照面,指着他眼底的乌青嘲笑道。 孙国良瞪了他一眼:“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别挡着我刷牙洗脸。” 倒是孙珊挺担心的,多问了一嘴:“爸,你昨晚几点回来的?” 几点?孙国良也不记得了。打最后一局的时候他扫了一眼钟,那会儿好像是十点不到。算算,到家也得十一点了吧。 “您是去别人家喝酒了吗?”见他不回答,孙珊又问道。 孙国良不耐烦地挥手:“你管那么多干嘛,吃完早饭赶紧带着你弟弟上学去!” 一家子撇了撇嘴,面面相觑,相互无语。 等孩子们都走了,孙国良才坐到了主位上,看着邹淑梅默默地喝完碗里的粥,又准备起身去厨房。他清咳了一声,打破了寂静:“那个……给我拿点钱。” 邹淑梅一言不发,当做没听见一样。 “淑梅,再给我点钱呗?我这烟都快买不起了……”他加大了音量,却抵不住明显的心虚。 “钱、钱、钱!”邹淑梅把手里的碗筷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发出的老大一声响下了孙国良一跳,她怒视着丈夫说道,“孙国良,这个月我给过你几次钱了?加起来得有好几十块了吧?” “那不是……”孙国良讪讪。 邹淑梅冷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头干什么!抽烟喝酒打麻将,你的日子倒是过得很舒坦嘛!这家里大大小小的活计全靠我一个人,孙国良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说,你还有没有一个当丈夫的样儿?” 这话戳痛了孙国良的软肋。他原本以为自己去打麻将的事情瞒得很隐秘,也都是借口跟朋友吃饭,每回邹淑梅也不说什么,只是表情淡淡地看向他。他还为自己庆幸呢,没想到自己那儿事儿她都一清二楚—— 可孙国良是什么性子? “我怎么没有当丈夫的样子了?钱我没赚吗?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不都是用我的工资买的吗?不就问你拿几个钱,至于这么讽刺我吗?”他倒开始恶人先告状起来。 一时间,邹淑梅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隔了好久,一把毛票拍到了桌子上:“既然这么说的话,这是你这个月剩下的工资,以后吃喝拉撒你自己解决!”邹淑梅说道。 孙国良眼瞅着钞票,心里又为刚才说的话感到后悔。他喃喃道:“淑梅……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邹淑梅抬起手止住他的狡辩。 再开口,语气冷如冰霜:“拿着你的钱,给我滚蛋!” 第93章 “我呸!什么德行?给脸了是吧?”孙国良阴沉着脸嘟嘟囔囔地下楼。 自从他阻碍二女儿学跳舞开始,家里头这个婆娘就从没给过他好脸色。别以为他不知道,现在邹淑梅就是专门挑着他的刺来的。但这是他一个人的错吗?要是邹淑梅把儿女都管好了,至于还让他出手吗? 要说这人啊,到哪都一样。从来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点在哪里,可劲儿地把责任推卸给别人。 不过现在口袋里有钱,孙国良也不担心。不回家就不回家呗,找几个好哥们喝酒,还能搓一整宿的麻将,可不快哉? 他捏着裤兜里的钞票,沾沾自喜起来。刚才下楼的时候他点过了,还有五十来块钱呢!够他潇洒好一阵了! 这么一想,孙国良又开心起来,嘴里哼着小曲儿,晃悠悠地去车间上工了。 而屋里静坐着的邹淑梅,颓然地抚住了额头,留下了心酸的眼泪…… …… 学校里,放课铃声响起,孙珊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吃午饭。 “姐——”班级门口有人叫她,抬眼一看,是孙江。 孙珊挺诧异:“你咋来了?等我一起回家?” “不是!家里头没人,我没找到妈就来找你了。”孙江下学比孙珊要早十来分钟,小伙子已经跑了一趟家里,这会儿气喘吁吁的,“咱俩去食堂吃饭吧?我还有一点饭票……” 孙珊琢磨了几秒,回答:“成!” 一路上,孙江气呼呼地跟她吐着苦水:“姐,咱爸最近在干啥呀?” “咋问这个问题?”孙珊歪着头瞟他。 “还不是小胖,他这两天可嘚瑟了。一下课就往我们班晃,还总莫名其妙地给我送吃的。我问他啥原因吧,他只让我回家问爸……”孙江一头雾水没得解开,只能寻求孙珊的帮助,“姐,你说……咱爸不会是小胖的亲爹吧?难道小胖是我亲兄弟?” 一巴掌响亮地拍到了他的脑门上,孙珊啐了他一口,都被气笑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乍然被打,孙江也有点不乐意,撅起嘴问她:“那你说是咋回事嘛!” “具体是什么情况回去问爸不就知道了?”孙珊没好气地说道,“你在这儿瞎猜是什么鬼!” 到了晚上,孙江一写完作业就从房间里溜了出来。先开始还在沙发上坐着等孙国良,等等没见着人影,他又有些焦躁不安,索性搬了张凳子坐在阳台上,透过阳台下围的缝隙直喇喇地瞅着上楼的必经之路。 夜里九点,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抹掉了眼角溢出的泪水,嘟囔了一句:“咋还不回来?” “孙江!”邹淑梅在屋里喊道,“你还不睡觉?” “等一会!” 又过了十分钟,邹淑梅亲自出来抓人了,拎起儿子的耳朵骂道:“明天不要上学了?” “痛痛痛!”孙江挣扎着从母亲的魔爪中逃出来,一蹦离开三米远,捂着耳朵说道,“我在等我爸呢!我有话跟他说——” 提起孙国良,邹淑梅的情绪就低落下来。又瞅着孙江这张跟他爸年轻时候肖似的脸,心里更加又气了。她指着孙江说道:“等什么等?再不睡你看我不揍你!” 孙江在家里当混世魔王惯了,自然也不肯轻易屈服。两人你追我赶,最终孙江一个机灵,直接推门进了孙珊房里,锁上门锁捂住了耳朵。 邹淑梅边拍门边喊:“臭小子,你给我出来!别烦你姐——” 孙珊早就被外面的声音吵得没法学习,一看时间也晚了,合上书准备休息。余光扫到弟弟窜进来的身影,还未来得及阻止就听到落锁的声音。 无奈之下,她只能大声喊道:“妈,今天就让他睡我这儿吧!天晚了,您早点休息。” 门外又是一阵骂骂咧咧,几分钟后,慢慢地没了动静。 孙江舒了一口气,崇拜地看着孙珊:“姐,还得是你才能救我——” “行了,别贫嘴了。你睡上铺,晚上翻身动静小点儿!”孙珊好心地分了个枕头给他,见他情绪不高,又问,“爸还没回来?” “没呢!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是碰不上他的面儿。我都问过了,最近也没要加班啊……”孙江凑到三姐身边,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你说咱爸……不会真的在外头偷人吧?” 偷人? 亏这小子想得出来! 孙国良性子虽然不算太好,人也有点大男子主义。但他跟邹淑梅结婚这么多年,倒也算是本本分分。夫妻俩吵归吵,恩爱也是真恩爱。这种原则性的问题,孙珊知道她爸肯定是不会犯的。 “没有的事,你别乱想。”她安抚弟弟。 好不容易把弟弟说通了,孙珊赶紧催促他睡觉。孙江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到底还是忧心忡忡的。 闭上眼睛之前,他打定了主意: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把事情搞清楚! …… 孙国良一个通宵都在打麻将,加上霉运消除手气极佳,一晚上都是大杀四方,几局麻将下来差不多让兜里的钱翻了个倍儿。 他唰唰地点着钞票,眼睛笑得都快眯成了缝了。 麻友们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顿时心领神会,手里头的牌一推,佯装失败者的落寞。 “我说老孙,你今儿手气不错啊?”对家语气中满是羡慕嫉妒恨。 孙国良哈哈一笑:“承让承让。” 上家又说:“老孙可是有备而来的。”意指开局之初孙国良掏出的一把票子,“不赢钱都不会放我们过门。” “哪有!”孙国良吹胡子瞪眼,“我这不是害怕自己欠你们钱嘛!” “哎,老孙。你媳妇儿倒挺疼你啊,我看你每个月零花钱不少嘛!”下家两手合十撑在桌子上,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孙国良脑子里浮现出邹淑梅早上放的狠话,但随即又挥之脑后,他有些得意地回答:“我家那婆娘听我的话,我在家说一她不敢说二的。” “这样啊……” 几人又是交换了几个眼神,暗暗起了坏了心思。 上家接到了下家的眼神讯号,把头凑近了孙国良,悄悄地说道:“老孙,你想不想玩点儿大的?” “咱这还不大吗?一晚上都好几十块钱来去呢!” “咱们这儿算啥啊!顶多就是小玩意儿……我可是听说,人县里玩麻将,一晚上赢这个数呢!”他比画了一个数字,伸到孙国良面前。 孙国良斜眼:“五十块?”那也不多啊,他赢三家都差不多三十多块了呢! “啧啧啧,你就肤浅了吧!”下家吧唧两下嘴,神神秘秘地说道,“五百块!” 啥? 五百块! 这数字让孙国良惊大了眼,嘴角抽了抽,说话都不利索了:“五百?这得大半年的工资了吧!” 下家嘿嘿贼笑:“说你没见过市面你还不相信!不信你问问胖子,他前段时间赢了多少钱!” 被点名的胖子装模作样地摆手打他,语气里有着焦急:“你瞎说什么呢!我可没赢多少钱……”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57节 这顿时引起了孙国良的兴趣,他探头问:“胖子,你真赢钱了?” 胖子支支吾吾半天,在三人虎视眈眈的眼神下终于说了实话:“哎呀,告诉你们得了!那一晚上我就只赢了三百块……”见几人目光更加热烈,又说道,“我赢得不多!我对家赢了小六百块呢……” “三百还不多?”孙国良长大了嘴巴,回忆前一阵胖子确实出手阔绰,还买了好烟好酒请他们哥几个喝。 要是按照今天自己这手气,翻几个倍的话,不得…… 他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了。 “咋样,咱也去试试?”下家又推了推他,蛊惑道。 孙国良连忙摇头:“不行不行,这来得太大了,我输不起——” 这下下家不依不饶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咱都多少年工友了,你那点底细我还不知道?你家可就一个儿子,给他娶媳妇儿的钱肯定早就存够了吧?你家媳妇儿还在厂里干活,拿的也不少,再加上你的工资,不多说,一个月肯定过一百块了吧?” 上家也开始附和:“就是,你大女儿、二女儿都开始工作了,三女儿虽然现在复读去了,但你不也说了嘛,没让你花一分钱!你又没啥负担,不就自己图个乐子嘛!” 他们这么一说,孙国良倒也犹豫了。家里头的条件他还是清楚的,这些年支边他跟邹淑梅苦日子也过过,但现在不说特别富裕吧,至少不会再为了吃穿用度发愁。而且家里头存的钱也不少。 不然邹淑梅也不会爽快摸出这么多钱给他。 再说了,他要是能用小成本博回大回报,不也能让家里头的生活更上一层楼吗? 但这事儿吧,孙国良始终觉得有点儿玄妙。小赌算是怡情,大赌的话……那不就是赌博了吗?他心头的这个坎,还是迈不过去。 摇了摇头,他再次拒绝:“还是……算了吧……” 这几人再想说服他,却发现他已经爱答不理了,众人垂下眼眸,眼底一片阴暗…… …… “三姐——” 孙江又卡着放学的点儿站在了孙珊班级门口,那扒拉着窗户翘首以盼的姿势惹得同学咯咯直笑,推了推孙珊说道:“你弟弟又来了。” 孙珊叹了一口大气,无奈地直摇头。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孙江直奔她身边,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到位置上,跟倒豆子一样一口气说了好长一段话。起初孙珊还没觉得有啥不对,可越说,她的眉头皱得越紧。 好不容易等孙江喘气的时候,她严肃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比真金还真!”孙江心里焦急,没有给他出主意只能来找孙珊,“小胖说爸都住在他们家三天了。姐,你说爸妈是不是要离婚了?” 孙珊睨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是离婚吗?” “我没跟你说笑!咱爸可都不回家了——”孙江瞪大了眼睛,眼眶都有些微红。 前世中,邹淑梅和孙国良小吵不断,但总归也算是一直生活到了最后。离婚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在他们身上发生。所以孙珊并不特别着急,她在意的是弟弟说的另外一件事…… 孙国良开始打麻将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前世的孙国良应该不会这项国粹,他喜欢的是打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又会预示着什么呢? 孙珊陷入了沉思中,唇角不禁抿成了一条直线。 “哎呀,三姐!你倒是说说看,咱到底该怎么办嘛!”孙江见她一直沉默不语,急脾气又上来了。 孙珊被他晃得脑袋头发昏了,连忙抬手制止他:“别晃了别晃了,咱先去找爸,当着他的面把话问清楚不就行了?” 总在这儿猜来猜去的,她又不是父母肚子里的蛔虫,哪里能知道他们的心思啊。还不如找当事人问个明白,省得自己在这儿胡思乱想—— “那行!咱现在就走,我知道爸在哪儿!” 说干就干,孙江一把拉起孙珊的胳膊,拖着她就往外跑去。 车间后的台阶上,孙国良把帽子盖在脸上,就着温暖的阳光补觉。不一会儿,呼声就从帽檐下传出,可见他睡得有多舒坦。 “爸?爸?”孙江蹲在地上,小小地推了推父亲的肩膀,回答他的依旧是滔天的呼声。 “爸!”他凝住气,朝着孙国良的耳朵大喊了一声,直接把人吓得从地上弹了起来…… “谁啊!”孙国良带着起床气大吼,眼球上布满了血丝,表情狰狞。一转头见是孙江,这才稍微消了怒火,面无表情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孙江不让他继续睡,严肃地问:“你都几天没回家了?” “怎么了?”孙国良反问他。 “三天了!你在外头三天了!你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我妈多担心你吗?”孙江继续问道。 孙国良一声嗤笑,重新闭上眼睛:“你妈会担心我?” 靠在不远处墙上的孙珊蹙了蹙眉,这么听的话应该是夫妻俩吵架了。她朝着弟弟眨了眨眼睛…… 孙江立刻又开口:“那可不!你不回来,咱家桌上的菜都少了好几个,我跟姐姐们都几顿没吃到肉了!还有,妈每天都跟平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等你,等不到人了又开始唉声叹气……爸,我妈跟你这么些年,你还不明白她吗?刀子嘴豆腐心!” 不得不说,要不是她昨晚上才吃过肉,见过邹淑梅的小姊妹们,孙江说的这番话她都要相信了! 但也就是这亦真亦假的话,让孙国良的眼睛大睁,眼神亮得跟电灯泡似的,还抓住孙江的手求证:“你妈真这样?” 孙江重重的点头:“那还能有假吗?不信,你自个儿回来瞧瞧——” 第94章 孙国良的唇角溢出若有似无的微笑,不过在儿子面前还得保持老父亲威严的形象。一巴掌拍向他的屁股后,他准备赶人:“知道了,下了班就回去。” 末了,想到昨天夜里又赢了十来块钱,掏了掏口袋摸出几张毛票塞进他手里:“自己去买点吃的,别老吃人家的东西——” 孙江见着钱也有点欣喜,但父亲的话让他心里不舒服,不服气地辩解道:“我哪有!” “你敢说你没吃小胖子给你的东西?”孙国良挑了眉瞧他。 这么一说的话,孙江倒还真是不冤枉。但他也有理由啊,“明明是小胖自己给我吃的,我又没问他要。” 嘟嘟囔囔地又说了句:“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小胖可是都跟他说了,他爸打牌赢了孙国良好多钱。他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本能地对他爹这种投机取巧的来钱方式看不过眼,这才拐着弯弥补孙江呢。 “爸——”孙江瞬间又严肃起来,“您别跟小胖爸爸他们打麻将了!”连小胖都有这么高的觉悟,孙江顿时觉得手里的钱有点烫手了,但又舍不得还给孙国良,只能好言相劝。 孙国良平时算不上抠门,但也绝对不是大方的主儿。所以一下子能给他好几块钱,肯定也是从别人手里搞来的。 儿子的话孙国良觉得就像是蚊子一般,嗡嗡吵个不停,挥了挥手就打发他:“行了,别打扰老子睡觉了,等会儿又得上工了。” 孙珊从阴影中走出来,满脸带着不认同。孙江看了一眼她,被她眼神一按,缩了缩脖子退到了一边。 “爸——”她喊了一句,声音说不出喜怒。 孙国良喃喃:“又怎么了?!” 孙珊抱着胸俯视着自己的父亲,孙国良悄然睁眼,只看见背着阳光一张黑漆漆模糊脸。 “一生一赌,一赌……一生。”她慢慢地告诫道。 孙国良情不自禁的神色一凛,愠怒之色浮现在面上。还未等孙珊说下一句,他就暴怒地嚷起来:“你给我滚蛋——” 等把两个小的赶走了,孙国良也彻底没有了睡意。 “你们懂什么。”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他眸中黑色加深。他知道自从孙梨那件事发生,厂里有多少人看不上他了。 从前还会客气地叫他一声“孙工”或者“良哥”的,现在是直呼其名。更别提,时不时的还要在背后说三道四了。 就连……邹淑梅,他知道,他们老孙家是个贫农,比不上邹家的富裕。他这个女婿从来都是被邹家看不上的,要不是邹淑梅年纪实在太大,也轮不到他这个穷小子。 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憋着一股劲。在家里的作威作福,无非就是想要他们知道,谁才是能说得上话的那个。 没钱的时候人人都能来踩他一脚,说他是个吃软饭的。可这些天他手里富裕了,好烟好酒喝上,请客请了几回,谁不像个狗一样舔着自己? 想到这里,孙国良又是一口痰吐到了脚边,鞋底踩上,狠狠地碾磨了起来。脸上也露出狼一般的狠厉之色,暗骂了一句:“一帮势利眼。” 赌钱怎么了?能赢钱回来,看谁还敢说他! 等他把钱扔到脸上的时候,孙珊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敢来教育他吗?邹淑梅还敢轻视他吗?孙梨还敢不回家吗? “干他娘的!”挥了挥拳头,他有了心思。 …… 孙江兴冲冲地推开门,书包一甩闭着眼睛就开始喊:“爸?爸?” 等了两秒没人回答他,又自个儿一个个房间找起来,最后怒气冲冲地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咬着牙骂道:“又骗我!” 他放完学还跟小伙伴耍了会儿,再去白云庆的医务室吹了会儿牛逼,眼看着车间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走了出来,这才马不停蹄地回来。 原本以为孙国良会像他说的那样一下工就回家,结果还是没个人影。 邹淑梅由着他胡闹了一会儿,这才叫他:“气撒完了没?撒完了叫你姐姐们出来吃饭!” “妈!你就不担心吗?”孙江恼怒地问道。 邹淑梅反问他:“我担心什么?他在外头是没吃没喝没睡了还是怎么的?我看他日子过得挺逍遥的。” “不是——我说妈……” 邹淑梅眼睛一瞪,筷子啪地摔在桌子上,语气也冷了下来:“你还吃不吃饭了?” 孙江顿时气焰灭了,“吃吃吃,姐,吃饭了!” 四人相对无言,静静地扒拉着碗里的饭菜。好不容易把最后一粒米吃完,孙江把手里的碗一扔,抹了抹嘴上的油就溜了:“我出去玩了——” “这孩子……”孙霞被他跑起来的劲风一带,手里的碗都差点没端稳,吐槽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只有孙珊知道,他这么着急的原因,大概率是要去找孙国良了。 孙国良本来是想回家的,走都走到楼下了,结果一抬头,对上了一双泛着寒意的眸子。 邹淑梅正巧在收衣服,老远就看到个熟悉的人影。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立马就冷眼盯着他。 “淑梅啊……”孙国良搓了搓手,讨好地从底下叫着她的名字。 邹淑梅冷哼了一声,给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扭头就回了屋里。一声清晰脆响的关门声响彻孙国良的耳畔,他的笑容瞬间僵硬在了脸上。 歪着脑袋盯着空荡荡的阳台看了两分钟,他冷哼一声,脚尖一转,调转了个身向反方向走去—— “老孙,来两把?”到了点,孙国良的身影就晃到了胖子家里,果然就见三缺一等着他呢。 喜笑颜开下,他脚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拉着一样,直接走到位置边坐下,“来,看谁今天的手气好!” —— 孙国良叼着烟,眉头皱成一团,他连输七把,面前的毛票越来越矮,心情着实不太好。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58节 胖子那个臭不要脸的还在一边儿说着风凉话:“老孙啊,今儿你手气不行啊……哈哈哈哈……”他的身前倒是厚厚一沓钞票。 孙国良吐掉烟头,不信邪地重新洗起牌面:“再来!” 孙江敲响小胖子家大门的时候,没想到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情景。隔起来的小房间烟雾缭绕的,地上一片烟灰和烟头。 他父亲孙国良就那么坐在那里,嘴里叼着快要烧到屁股的烟头,咧着一嘴黄牙,在氤氲的烟雾中,面容若隐若现,那么的不真实…… 一声称呼卡在喉咙后,他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下,叫着那人一声“爸爸”。 这种感觉实在太陌生了,陌生得让他觉得很是可怕。倒有些像三姐嘴里说的,那种狰狞的怪兽一样。 “咦?老孙,那是不是你儿子?”胖子率先发现了他,脚底下踢了踢孙国良的小腿,努着嘴示意。 孙国良一扭头,眉头皱得更深,烦躁之意更盛之前:“你怎么来了?” “你……”孙江握了握拳头,又乍然松开,还是说出了自己来的目的,“你什么时候回家?” 胖子先笑了起来,打趣道:“你爸现在可回不了家,今儿不翻本他可是不会从这儿离开的。你……是我家小胖的同学吧?小胖?小胖!”他伸长脖子喊起来。 小胖不情不愿地回了句:“干啥?” “把你的零食拿出来给你同学分享一下,跟他一起看会儿电视呗!” 小胖踢踏踢踏拖着鞋子走进来,拉起孙江的胳膊,半拖半扯地把他带了出去,还“细心”地关上了门。 瞬间,刚才那嘈杂的推牌声音就小了好些,屋子里也安静了不少。 “呵,我说你还不信,这回自己总看见了吧?”小胖耸了耸肩,无奈地摊了摊手。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盒饼干,递到他面前,“你吃不吃?” 孙江原本低垂着的脑袋猛然抬起,一把拂开小胖伸到眼前的手,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哐啷——”,铁盒子被挥到地上,里头零散的饼干落了一地,小胖低头,眼中是不断滚啊滚啊滚到孙江脚边的圆形饼干。又看到一只大脚抬起又落下,瞬间就把它踩成了碎块…… 孙江推开他,再也抑制不住,含着泪直接跑走了—— 孙珊找到他的时候,这孩子正躲在甘蔗垛里抽泣。 这一幕说不出的相似,她刚重生的那一刻,也是在这儿。这让她不禁莞尔,猫着腰直接坐到了弟弟身边。 孙江明显感觉到身边来了人,随着温软的手搂住他的肩,他的泪流得越发凶狠。把头靠在姐姐肩上,他叮咛着出声:“三姐……” 孙珊不断地轻抚着他的发顶,给他无限的安全感。隔了好久才说道:“你看到了?” “嗯。” 想到刚才那一幕,孙江的拳头又攥了起来,忽然之间就觉得极其愤怒:“爸,他真让人失望。”他原本想用更恶毒的词,但想了想,还是只说了“失望”二字。 “姐,你是没看到那一幕。爸真的就像是书里写的那种穷凶极恶的赌徒的一样,眼睛都是红彤彤的一片,抽着烟翘着二郎腿,手里的钱跟纸一样往外撒。”孙江向她描述着自己看到的一切。 其实孙国良打牌的事情在全家不算什么大秘密,他毕竟离家这么些天了,邹淑梅也跟几个孩子开诚布公,把跟她们父亲吵架的缘由说了出来。 孙江年纪最小,可能不是很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但孙霞和孙珊不一样,他们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孙霞直接就要去找孙国良理论个清楚,被孙珊叫住了。 “爸现在摆明了就是要跟妈对着干,即便你现在把他弄回来了,他隔段时间还是要去的。”孙珊说道。 孙霞急的直问:“那你说咋办?” “得让他知道痛。”对付赌徒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只要想打牌,首先就想到后果的痛苦。 在她的解释下,孙霞慢慢地也冷静下来,只是还存着疑惑:“你说的这个办法好是好,但是会不会对爸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孙珊按住她的手:“我会找人打好招呼的,不会让他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全家人的配合。孙江不谙世事,怕他会坏事,所以孙珊才让他直面赌博现场,让他先把自己这一关过了。 果然,小家伙震撼得不行,这会儿身体都气得发抖—— “姐,”孙江抹了抹泪,语气坚定起来,“你说怎么办,我都听你的,绝对不出岔子!” 孙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 ……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孙珊起了个大早,把自己的事情干完后,就准备出发前往县城。她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在某些时候能起到关键作用的人物。 这两年县城有了些新的变化,原本还显着冷清的街道如今早就摆上了许多小摊子。个体户的增多,让东乡这座小城也焕发了一些新机。 她七拐八拐,顺着熟悉的路走近一间门户,门内有个身影站在柜前,不停地拨弄着手里的算盘。 “老板在呢?”孙珊俏生生地喊了句。 引得低着头人瞬间抬眸。一瞬的差异过后是随之而来的欣喜,连连把她迎进门:“稀客啊稀客,你咋来了?”又朝着后厨喊道,“老王,孙珊来了!” 里头悉悉索索好一阵,才看见王大厨搓着手奔出来,大嗓门欣喜若狂地说道:“你这丫头,这都多久没来看我们了?咋地,不在县城读书了,连我们这儿也不来了?” 老板跟着点头。他对孙珊是感激的,要不是这丫头,他跟黄莹莹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捅破那层纸。虽然现在两人分隔两地,但他前些日子已经下过聘,等他父母从外地回来,两人就准备完婚了。 这些年兜兜转转,最终娶到了自己心尖儿上的那个人。要说不感激,老板自己都得骂自己是白眼狼。 至于王大厨嘛,纯粹是爱屋及乌。一个老板,再加一个李珣,都是自个儿的亲人,俩人都对孙珊另眼相看,更别王大厨了。再说了,这丫头鬼精鬼精的,看着就讨喜,还是延陵老乡呢…… “无事不登三宝殿,丫头,你是不是有事儿找我们啊?”不得不说,机智的还得是王大厨啊。 他这么一说,孙珊的笑容更深了,挽着他的手坐下后才开始说道:“对!我有事想让你们帮忙。准确地来说——是想找您王大厨!” 哦? “找我?”王大厨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手打趣道,“我可就是一个粗人啊,在这东乡县,我这东家才说得上话呢!” “不不不,您听我说完嘛!”孙珊示意他稍安勿躁,凑到耳边说了几句,大概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王大厨这一听,鼻梁都皱起来了,不可思议地瞅了一眼孙珊,啧啧两声道:“你这丫头,还想在你爹身上搞事情?” 孙珊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第95章 【孙珊,展信悦。我到部队的第一天,就已经开始狠狠地想你了……】 孙珊捏着新鲜出炉刚送来的信,越看眉头拧得越紧,时不时地还浑身抖一抖,洒落胳膊上起了好厚一层的鸡皮疙瘩。 慢慢的她的脸又红起来,大约是想到了某人临走前做的小动作,她的唇都开始烫起来了。 “呸呸呸!”她镇定了下精神,继续往下看。 【珊珊,听师傅说了你父亲的事情……如果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直接去我找我爸,我在信里都跟他说了,以后你就是他老李的儿媳妇,他不帮你还能帮谁?】 “谁是你们家媳妇儿!这人怎么尽胡说八道……”孙珊眼底含羞,不满地碎碎念。心里头却是一片温暖,有人时时刻刻念着自己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她把看过的信纸小心地按着原来的褶皱叠好,又重新封进信封袋中,慢慢地抚压平整。拉开抽屉,里头的铁盒子是装饼干的,现在被她征用来放置物品。 里面已经有着厚厚一叠的信件,而这一封,毫无例外地被放在了最上层。 合上抽屉,她不禁笑起来。 这一幕何其相似,从前她还嘲笑自己的姐姐是个恋爱脑,结果换了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果然他们老孙家的人啊……殊途同归! 不过孙珊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信心的,李珣这人糙归糙,但是还是很有男人的责任感。哪怕人已经走了,还处处都关心着她身边发生的事情。 不过眼下,还没有到需要李厂长出面的时候。她已经跟王大厨商量好了,等过两天,就准备按照计划行事,给孙国良好好地上一课! …… 孙国良打了哈欠,喷出一口浊闷的口气。 “老孙,你这是掉烟缸里去了?”旁人挥了挥手,掩住了鼻子。 孙国良瞟着他:“不就多抽了两根,至于这么嫌弃吗?” 嫌弃?要不是外头都没位置了,何必要跟他坐一起?那嘴里跟吃了粪一样,沼气都没那么嚣张,点把火估计能直接烧起来…… 工友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扭过头不跟他说话了。 可是孙国良寂寞啊,除了夜夜在牌桌上厮杀,他一天里也就这会儿稍微来点儿精神。踢了踢工友的脚,轻点了点下颚:“最近有啥小道消息吗?” 工友没好气地瞥他:“哪能天天有八卦听……”不过嘛,他眼珠子转了转,朝着孙国良招了招手。 “我可听说了,最近胖子在县城里搞到大钱了。”工友神神秘秘地说道。 胖子?每天晚上跟他一起打牌的胖子?这几天孙国良没事就扎点在他们家,恨不得就是吃住同行了,他哪有时间去县城搞钱? 孙国良有些疑惑,脑子里左思右想,忽然一掌拍向自己的额头:“明白了!” 三天前他心里头终于起了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心血来潮回了趟家。也就那一天,他安安稳稳的哪儿也没去,一觉安睡到天明。 莫非就是没开牌局的那一次?胖子去县城参加牌局了? 这下,孙国良不淡定了,心里把胖子骂了个千百遍,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这不就逮着自己不在的时候出门搞钱了。 眉毛左挑右挑,他觉得还是有必要问问清楚的。遂沉着脸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胖子所在的隔壁车间走去—— “哎——”工友喊了他一句,见他压根不理人,喃喃道,“这什么毛病?怎么说走就走?” 隔壁车间,正巧也是工间休息的时候。胖子咧着黄牙叼着烟正在大放厥词:“我可跟你们说啊,县城里的花样,啧啧啧,多得你们可都想不到……” 孙国良站在暗处听了好一会儿,终于确认完毕。 这死胖子,真的背着他去县城赌博了。 “胖子!”他扬起头喊了一句。 胖子正当说得起劲的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么丁点儿声音的叫喊,直接就给忽略了。 孙国良清了清嗓子,加大了音量:“胖子!我是国良——” 这下所有或蹲或坐的人都听到了,齐刷刷扭头望向他,弄得孙国良有点儿不好意思了,忙向他招了招手,嘴唇无声地说道:“过来。” 胖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一碰面就推了推他的肩,“今晚上没人……” “我不是说这个……”孙国良刚开口,又敏感地觉得不对劲,“为啥没人?你们要去哪儿?” “没、没想去哪里……”胖子心虚地回答,眼珠子滴溜地转。 不对!这家伙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孙国良绕到他正面,强迫他跟自己对视,语气严肃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们是不是又要背着我去县城打牌!” 他这话是肯定句,断定了他肯定又是要去县城搞钱了。 胖子见瞒不过他,索性也就说了实话:“是,我们是约了人在县城打牌。也不是不想告诉你,不过你不是玩不了那么大的嘛!”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59节 “谁、谁说我玩不了的!”孙国良立马瞪起了眼睛。 “那你的意思是……”胖子眯起眼摸起了下巴。 孙国良斩钉截铁地说道:“去!我今天就跟你一起去!” 两人一拍即合,约好了下了工就直奔县城。 不过在此之前,孙国良还有一件事情要办:他身上的钱,不多了。 这可让他犯了难,胖子可是明说了,至少得带足八十块,这是底钱。低于这个数儿,可能连门都入不了。摸来摸去,他这身上也就剩了四十来块,差了一半呢! 如果直接问邹淑梅要,她肯定不会给。不仅不给,估计还又要奚落自己一番。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离着下工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他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捂住了肚子奔向了主任办公室,一推门就开口请假:“主任,我肚子痛,能提前回去吗?” 等跌跌撞撞地走出车间大门,他瞬间又恢复如常,加快了脚步往职工楼走去。他必须赶在大部队回去之前,搞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小珊?小江?”孙国良蹑手蹑脚地走在客厅里,小声地喊着。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不放心地每个屋子都看了一遍,终于定下心来。没人。连早放学的孙江都还没回来呢,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玩了吧。 他放大了胆子走进跟邹淑梅住的大卧室,搬了张椅子踩了上去,从柜子最顶端轻巧地拉下了一个箱子。那里头放着一床邹淑梅陪嫁的时候带过来的棉被,以及一个不大的木头梳妆盒。 也不知道他捣鼓了些什么,从里头抽了几张东西出来迅速放进口袋里,又原封不动地合上盖子,照例塞进棉被中央,重新放回了柜子顶上。 而这一切,被藏在他忽视没有察看的卫生间里躲着的孙江看了个一清二楚。他蹲在厕池上,裤子都没来得及拉起,用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孙国良做完这一切,还老神在在地倒了一杯水,余光扫过,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转念一想,这屋里屋外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哪里还能藏人? 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孙国良自我安慰,哼着小曲儿出了家门。这点钱,他一个晚上就能赢回来了。到时候再给她原封不动地放回去,邹淑梅肯定发现不了的! 想到这里,他最后的那一丝担忧都荡然无存,更觉得心安了。 …… 等着脚步声下到最后一个台阶,又渐渐走远后,孙江终于放下了手,立马提起裤子站了起来。眼底带着愤慨,牙齿咬得咯咯响亮。 他爹,刚才竟然在偷家里的钱!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是接受社会主义教育的好青年,绝对不能容忍这种行径的发生! 脚丫子一甩,他立刻就准备去摇人了。当然,这个人自然就是家里头的狗头军师——孙珊。 “姐!我得去问爸把钱拿回来!”孙江气愤地挥着拳头,振振有词地说道。 孙珊眼神冷暗,抬手制止了他:“还没到时候。” 孙江不满了:“没到时候、没到时候,那你倒是说啊,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你说的那个时候!”这句像绕口令一样的话一说完,他自己都愣了半秒。 “别心急,爸这才是赌徒的最初级阶段。”孙珊告诉他。 不出意外的话,她设的局已经开始生效了。之所以没求老板帮忙,是因为老板的人脉都在这明面上,大多都是县城里头有名有姓的人物。 可王大厨不一样。厨子本就是三教九流中的下三流,成天跟各种菜农、肉贩打交道,认识的大多是江湖中人。 加上王大厨的性格豁达,手艺好还挺大方,平时从来不拖欠商贩的货款,还总拿自己的做的菜给他们品尝。这一来二去,或许有人不知道饭店的名字,但提起王大厨,大家都要竖个大拇指的。 自然这城里有什么地方有什么事,只要他稍加打听,必然能弄个清楚明白。 孙珊已经摸清了县城经常开设牌局的几个点,其余的都是小打小闹的自娱自乐,唯有一个,那俨然已经有点地下赌坊的兴致了。 这事还有点说不出的巧合,那地点就在从前乔寡妇的家对门,渣男常山的老宅子。这不得不让孙珊心生怀疑,不过再一打听才算松了口气。常山和阿乔去了申城后,早就托人把自家宅子贱卖处理了。 买家据说是从市里过来的,具体的身份王大厨还在打听。 只要不是常家的就行,孙珊并不纠结这个。但若依然是常家的家底,她就又要多留了心眼了,指不准这常家心怀暗恨,来个卧薪尝胆呢! “小弟,你来……”她俯在孙江耳朵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孙江得了令,一分钟也等不及,撒开腿丫子就跑走了。 “爸,别怪我使的手段卑劣,实在是你做得太过分了。”孙珊咕哝了一句,失望地摇了摇头。她心里还抱有幻想,总觉得孙国良是个有良知的人,从前那么艰苦的日子都走了过来,不会糊涂到这个地步。 可到底,她爸还是没忍得住自己的欲望,向家里的钱伸出了黑手。 孙家,邹淑梅做完了晚饭,被孙珊拉进了屋里。 母女俩相互对视,相继无言。 “妈,有个事儿我必须得跟你说一下。”摸了摸鼻子,孙珊艰难地打破僵局。 邹淑梅挑着眉看向她,“啥事?” “您先看看家里的钱,少了多少。” 孙珊的话让邹淑梅猛然一惊,也顾不上多问两句,直接踩了床沿就颤颤巍巍地拉下箱子…… 盒子里放着她为数不多的首饰和一叠钱。 别人都看着他们夫妻俩赚钱,觉得肯定非常富裕。可个中艰辛只有邹淑梅自己知道。她跟孙国良在一起二十多年,一大半的日子都在温饱线上挣扎,家里头的存款也就只有这么一些。 这可是她留给孙江娶媳妇的钱! 清点完毕,她眼神越来越冷,偏头质问孙珊:“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头足足少了五十块钱! “是爸。孙江看见他今天提前回来又进了屋,拿了钱走的。” 邹淑梅瞬间怒火中烧,袖子一撸就要冲出去揍人:“他在哪儿?敢偷拿家里的钱,看我不打死他!” 她这副母夜叉的样子让孙珊一阵无语,连忙拉下她拍着背让她消消气。 “妈,你现在去肯定没啥作用。我爸既然能做出这事,肯定是相好对策的。吵得凶了,他还会说这钱不都是他赚的……”孙国良的套路孙珊了若指掌,被逼急了这人啥话都说的出来。 孙珊拉住母亲,一是觉得没必要当众把家事抖落出去,二是不想让母亲难堪。 孙国良的赌瘾现在还不算特别强,在大力刺激下和双重恐吓下还是能让他迷途知返的。她按住母亲的手,对上她的眼睛,说到哦:“妈,你相信我。我会还你一个正常的丈夫的。” “小珊……”眼眶渐渐转红,从来都很坚强的邹淑梅却在这一刻感觉分外委屈,这也是第一次,她在女儿面前露出了疲态。 孙珊抱住她,轻轻地安慰地着母亲—— 至于孙国良嘛,被胖子带着绕了好久的路,才拐进了一个弄堂里。胖子警觉地四下察看确认没人后,有节奏地拍响了门上的把手。 等了好久,里头终于传来人声:“谁?” 胖子扬起谄媚的笑容,“老顾是我,糖厂的胖子——” “你今天怎么来了?”门没开,倒是里头的人继续发问。 “这不是……带了新人过来体验体验嘛……”胖子舔着脸回答。 隔了几秒钟,门拉开了一道缝,一只手伸出来拉住胖子的衣领把他拽了进去,胖子眼疾手快地又拉住了孙国良,两人这才一同进了门。 小院里,别有洞天。 而屋子里早就人声鼎沸,搓牌声,叫骂声,响彻一片。 胖子给老顾点了根烟:“老顾,还有桌吗?” 名叫老顾的男人斜着眼看他,吐了一口眼圈意味不明地说道:“最近我这可是不太平啊……” 第96章 胖子有一瞬间的脸色古怪地扭曲了一下,但是对着老顾依然还是那副舔狗的模样,就差给他捶肩递水了。 “行了,进去吧。钱带够了吗?”老顾见从他身上炸不出什么来,也没兴致再跟他多废话,验过两人带的钱后从中各自抽了几张,挥了挥手直接让人进去。 “哎——他怎么……”眼见着手上的钱瞬间就少了好几块钱不乐意了却被胖子一把拉住。 “这是规矩。别多话,跟我走!” 看他眉宇间害怕的神色,孙国良虽然心里头嘀咕,但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肉疼得紧啊—— 这钱!来得多么不容易,这叫老顾的倒好,直接就抽了这么多利! 屋里,早就在老顾的暗示下空出了两个位置。孙国良瞅着上下两家陌生的容颜,有些打突突。不过坐在对家的胖子倒是熟门熟路地发了烟,左右开始吹起牛逼来了。 他晃了晃脑袋,按下心里头感觉得一点儿不对劲。 长夜漫漫,一晃眼,天际开始发白—— 孙国良嘴巴咧的边儿都快没了,握着胖子的手激动地说道:“好兄弟,真有你的!” 一连杀到凌晨五点不到,孙国良赢了快两百块钱,胖子算是小赢,但也有好几十块。两人此时表情倒是一致,要不是牌场有时间规定,估计他俩能在这儿一直打下去。 胖子摸了摸裤兜里的钞票,也来了底气:“我就说吧,这个活可比上班强多了。什么班一天能挣百八十块?就是投机倒把也没这么多吧……” “就是就是。”孙国良附和道,转头又小声地问,“咱今晚上还来吗?” 胖子摇头:“今晚不行。这赚了钱的隔两天,不然肯定要输的……” 是吗? 孙国良表示怀疑。但毕竟这里是胖子找的地方,没他引荐自己也进不去。于是又约好下一次来的时间,两人勾肩搭背在县城吃了个美美的早饭,这才往糖厂走去。 就在离着他们不近不远的身后,有人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露出嘴里的黄牙,桀桀地笑了起来—— …… 当天傍晚,孙国良神兜兜地往家里走去,手上拎着一串排骨还有半只鸭子,引起了职工楼邻居的注意。 “老孙啊,今天怎么买这么多菜?发财了?”职工楼里各家的底细人人都清楚,这孙家虽然日子过得还行,可这么奢侈的东西除了逢年过节,再富裕的家庭也吃不上几回啊。 可这前后都没有搭上什么大日子,平白无故买这么些东西,必然要引起别人怀疑的。 孙国良嘿嘿一笑,找了个理由搪塞:“祭祖,祭祖。” 等回了家,见着邹淑梅还没回来,家里头还是漆黑一片。连忙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厨房里,摸黑就往房里去。 他得把钱偷摸摸地再放回去,免得被邹淑梅发现了。 就在这时,大门被推开了,孙珊带着孙江从外头走进来,两人说说笑笑间,眼神却不断地瞟向屋内。 “爸?你再干啥呢?”孙江佯装不明所以,探着脑袋问。 孙国良立马把凳子归位,匆忙把钱重新塞回兜里,加快脚步从屋子走出来:“我在里头换件衣服,放学了?” 孙江点头:“早就放了,我等我姐一起回来的。” 孙珊也规规矩矩地喊了句:“爸——” 他们这样懂礼貌的样态倒是让孙国良有那么一丝别扭,也是这些天以来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观察着儿子女儿。孙江好像又长高了,孙珊也瘦了一点……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60节 “学习很累吗?怎么你脸都尖了?”孙国良绕着她走了一圈,又说道,“我今天买了排骨和鸭子,等会你妈回来让她给你们做……” 孙江和孙珊双双一顿,面面相觑后,弱弱地回了句:“谢谢爸。” “谢啥啊!我赚钱不都是为了你们嘛!”一言不合,孙国良又开始说起自己的口头禅了…… 孙珊在心底冷笑,如果你真的这么为我们着想,为了这个家着想,就不会做那样的事了。使了个眼色给弟弟,孙江立刻心领神会。 “爸,前些天家里头遭贼了你知道不……” “什么?”孙国良大骇,连忙拉住他问道,“什么遭贼,丢什么东西了?” 孙江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妈说少了好些东西,她的钱、首饰什么的都不见了,说是要去报警呢!” “报、报、报警?”孙国良急得冷汗都要出来了,“这么严重吗?”莫不是自己偷钱的行径被发现了吧? 可是不能啊—— 他顶多就拿了那么几十块钱,可没拿过邹淑梅的首饰啥的。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邹淑梅的首饰都是她的陪嫁品,在那个年代邹家被抄家后也没留下多少好东西,但唯一的分给了几个女儿。 邹淑梅一向当他们是宝贝,也是未来三个闺女的陪嫁。孙国良再糊涂,也不至于拿这些东西。 但是孙江这么一说,他又到底很是心虚。 “小江,没那么夸张。”孙珊适时地开口,“应该就是丢了些钱,妈现在应该在警察局了,有啥事等她回来了再跟爸说吧。咱们俩人鹦鹉学舌的,越传越神呼,别把爸吓坏了。” 最后“吓坏了”三个字她加重了音量,听得孙江在心里偷笑,又用余光扫了一眼孙国良,见他神色恍惚,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 他俩刚才进门的时间是掐准的。孙国良在楼下的时候他俩在楼上就瞧见了,故意趁着他爬楼梯的时候悄悄地溜到了楼上,又扒拉着门听动静。 一听到他拉凳子的声音立马就开了门,就是不让他偷摸着再把钱还回去。 至于说邹淑梅去报警嘛—— 当然也是吓唬他的。为了就是让他良心极度不安,最好是能自己承认错误。 不过孙珊觉得,依孙国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性子,就算当面问他,他都能赖掉。 三人正说话的时候,邹淑梅回来了。一开门就大力地把钥匙扔在柜子上,破口大骂:“也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敢偷我的钱,要被我知道了我非得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边骂边用眼睛瞟着低着颤抖着嘴唇的孙国良。 孙珊迎上前,状似无意地关心起来:“妈,你去派出所了吗?” “没有!”邹淑梅负气地把鞋子一踢,“我打听了一下,人家说金额太少都不够立案的,我就没去……况且……” “况且什么?”孙江也插嘴。 邹淑梅一声冷笑:“况且人家也说了,这可能是家贼干的!” “不能吧!”孙珊立刻惊呼出声,“我跟小弟整日都比你们走得早回得晚,大姐也要上班,爸嘛……”眼睛滴溜滴溜的,也瞟了瞟孙国良。 孙国良讪讪地笑了笑,抹了抹额头,“我、我这些天都没回来过!”话虽然说得大声,但是气势一点儿不强。 邹淑梅垂着眸子思索了片刻,也泄气了:“还真是。难道是我记错了?也不能啊……” 孙国良一听这话,随即开始打岔:“淑梅,说不定还真是你记错了呢!别想了,少了多少我晚点补给你,快去做饭吧,我买了好些菜回来呢!” 邹淑梅嘟嘟囔囔一阵,到底还是被他哄得去了厨房。到此,孙国良终于松了一大口气,拍了拍汗湿的胸口。 房间内,孙江悄悄关上门,对着孙珊比了个手势,又小声地告诉她:“等会儿妈肯定会狮子大开口的。姐,你说爸真的还会去赌场吗?” “会。”孙珊中午的时候走了一趟县城,王大厨已经把昨夜的情况告诉她了。孙国良尝到了甜头,肯定不会就此罢手的。那么下一次,就该给他点教训瞧瞧了—— …… 果不其然,两日后,孙国良又跟着胖子手拉手往县城去了。 一路上,孙国良明显亢奋的情绪让胖子侧目:“怎么了?” 孙国良呵呵笑了两声:“我有预感,今天也肯定要赢钱。” 胖子撇了撇嘴:“你就吹牛吧……” 孙国良啧了一声,瞟着他明显不相信的脸,自顾自地说道:“昨天可是做了个好梦,你不懂。”古话都说了,美事都是有预期的,况且他都答应邹淑梅了,得补上家里少的钱。 说起这,他就有点不明白了,明明他才拿了几十块钱,咋到邹淑梅嘴里就变成了一百块呢?天知道,他摸钱出来的时候有多肉疼,但又没法拒绝她。 就怕一说话,又露馅了…… 这口袋里的八十块钱,还是他问工友借了二十块才凑足的呢!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的,两人终于到了赌坊门口。照例是敲了暗号,又给了钱才坐到了桌子边。 不过这一夜,孙国良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前两局他一挑三,几把大牌胡下来面前的钱都快到五百了。可接下来的三局,也不知道咋回事,手臭得连洗都洗不回来,把赢的钱吐回去了不说,连裤兜子都输了个干净。 要不是胖子给他支借了一点,估计他都要被人扣在那儿了! “我呸!”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孙国良脸色一片阴暗。 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有来有往很正常,下回再来嘛!” “来来来,来什么来!我可没钱再来了,还欠你们钱呢……”孙国良想到倒欠的好几十块钱,暗地里把自己骂了一个洞,这一个月白干了,工资都得还债了。 胖子摸了摸下巴,给他出主意:“问你家那口子要一点不就行了?” 孙国良一口拒绝:“不行——”昨天那种差点被人戳穿的心情还历历在目,他可不能再干这种事情了。 “那……我这还有一个主意,你要不要听一下?”胖子朝着他招了招手,在一脸愁容的孙国良耳边细声轻语了几句。 这一天,孙国良思来想去都在做着心理斗争。 临到下工的时候他又故技重施,提前了半个钟头回家。可这一回,他失策了。 邹淑梅在钱财被偷后,早就把盒子转移了地方藏匿,孙国良摸了半天也没摸着,气得直跺脚。 昨天的借钱的时候他可是信誓旦旦保证今天就能还上的,结果钱都被输光了,害得他走路都绕着人走,就怕被催债。 想着先回来取一点填上窟窿吧,这钱不知道又被藏到哪里去了!! 真是活生生要逼死他—— 没办法,也只能在找胖子他们救救急了。这么一想,孙国良挂上大门,就到哦胖子车间堵人去了。 —— “老孙,不是我不帮你,我这手头上也没钱了啊!昨天又不是你一个人输,我也输了好几十呢,还给你垫了钱,喏,口袋里就剩两个钢镚了……”胖子蹲在地上抽着烟,闷闷地说道。 见他不相信,索性掏出两个裤兜给他瞧个仔细。 “那……这怎么办呢?我明天肯定得把钱还给他,不然肯定要闹得全厂子都知道了。”孙国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晕头转向。 胖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然,你还是走我说的那招吧……至少也能应个急不是?” “你说的那个靠谱吗?我总觉得心里头慌慌的——” 胖子咧开嘴,拍着胸脯保证:“你还不相信我吗?我的这人还是你们延陵老乡呢,是一家饭馆的厨子。你也知道,厨子的钱本来就赚得多,他又没娶媳妇又不要养儿子的,有余钱就出来放一放,只要写个借条收点利息就行了……” 孙国良仔细琢磨着他的话,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行吧,那你带我去吧——” 王大厨刚下工,就被等在门口的人喊住了。借着月色一看,乐了:“这不是胖子吗?怎么想到来找我了?” 胖子搓着手想他打招呼:“王哥,我这不是有事来求你了嘛!” 王大厨接了他的烟,放到鼻子下一嗅,斜眼瞟着他:“啥事?” “向您借点钱……”胖子眯起眼笑着说道,“不过不是我,是我身后这位。他是你延陵老乡,也是我们糖厂的,姓孙……” 姓孙? 王大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身形高瘦,鼻梁高挺,方脸大耳,是个有福气的人。但转念一想,他又抿起唇。这人也活该有福气,有那么一个时时刻刻关心他的女儿,能没福气吗? “借多少?怎么借?”他低沉着声音问道。 孙国良眼睛一亮,立刻开口说话:“王……王哥是吧?我借、借一百块,三天、三天就还给你……” 王大厨又是正色看了他两眼,招了招手:“进来说话——” 第97章 “这是字据,你收好。还钱的时候一并带过来……”王大厨吹了吹纸条上的红泥印,一撕两半扔了一半到孙国良怀里,“话我可说清楚,要是过了时间还没还上的,我可得找到你单位去——” 孙国良唯唯诺诺地回答道:“一定、一定的。” 走出了饭店的大门,孙国良还觉得有点儿玄幻。这字一签手印一按,一百块钱就到手了? 也太过容易了吧? 胖子在一旁提醒他:“王哥心底良善。借钱从来不用什么抵押的东西。但是老孙,有一点你得记住。钱,必须按时还。不然的话……”有的你好果子吃的! 这其实就是民间所谓的放印子钱。 孙国良黄牙一咧,不以为意。胸脯一拍,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孙国良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走——跟我再杀一轮去!” 这一晚,孙国良不输不赢。口袋里的子儿不多一分,只除了给了老顾茶水费,也没少多少。 他有些不得劲,摸着脑袋回味着几把牌局。这一琢磨,就觉得不大对劲了。 “咋、咋了?”胖子见他忽然停住了脚步,问道。 孙国良严肃地端详着他:“胖子,你不觉得昨儿几把牌有问题吗?明明他们是可以胡牌的,都攥着牌在手里不出……”还有一把,他的上家更是做了个相公牌,一把就把前头赢的都输回去了。 胖子的脸色小小一变,但很快又恢复自然,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有啥问题?这牌都是人打出来的,你没看昨天跟咱打牌的两个人,一上桌就开始打哈欠了。我估计啊肯定是困得脑子都捣糨糊了!” “是吗?”孙国良还在纳闷。 “怎么不是!哎哟,这打牌图的不就是一个热闹嘛,横竖你昨天又没输钱,担心啥呀!你不说得早点去厂里吗?赶紧走赶紧走,再磨蹭又要晚了……”胖子打断他的思路,催促他赶紧赶路。 孙国良歪着脑袋,被他推着前进,这心里,总还是有点儿不着边际的样子。 胖子跟在他身后,眼见着过了一重危机,小小地松了一口气。这孙国良……还真的有点儿敏感,差点就被他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要说赌博二字,运气得靠,但更要靠的是脑子。纵观赌场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杀红了眼想要来博点彩头的? 但老顾真的只赚那么一点茶水费吗? 这牌桌上多的是他自己人! 胖子刚来的时候也被坑过,输了不少钱。钱输没了,老顾又会出现,带着天神一样的姿态,手中攒着毛票,说是好心借他,结果根本等到还的时候就变成了难以想象的数字。 没办法,胖子只能当起了线人,给老顾介绍肥羊以此来抵偿剩余的欠款。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61节 孙国良,就是他看中的目标。 所谓的赢大钱,无非都是胖子装出来的假象。连着糖厂带孙国良的那些麻友,都是胖子有意为之。 等到了赌坊,赌局又是很有技巧的。头先地让他尝到甜头,赢了大钱自然会放下警惕。而后,就让他输上一回。 人,都是贪心的。输了就想要赢回来。 这第三回,就得让他不输不赢。三次一过,这人如果还能再来,那就说明是稳定顾客了。那赌坊才会细水流长,长长久久。 孙国良这个目标,也是胖子精心选择过的。第一,他家庭条件还算可以,家里除了两个小的,其余的都工作了,积蓄不说很多,但也肯定不会少。这样的人有家底,就算最后出了问题,大多也是能解决的。 第二嘛,是因为孙国良是来东乡支边的。这是历史原因了,胖子打心眼里不喜欢支边的人。所以坑他没商量。 不过这人还算有点良心,没直接把孙国良推到老顾手里。要是钱是从老顾手里借的,孙国良估计不死都得被扒掉一层皮哦…… 就这么短短的几分钟时间内,胖子脑海里把所有的事回演了一遍。余光瞥了一眼孙国良傻不拉几的脸孔,心里暗暗地笑出了声—— “老孙,今天晚上咱们继续啊?” —— 孙珊得了消息,中午饭都没吃,火急火燎地往王大厨那儿赶。 “丫头,你这老爹……实在不咋的!”王大厨掂着锅,嘴里骂骂咧咧的,说得孙珊脸色红一阵青一阵的。 她立刻摸出几张钞票,塞进王大厨的兜里:“王师傅,这是你出的一百块钱。” “私房钱?”王大厨嗤笑一声,斜了她一眼。 孙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也不算……” 一锅子青椒炒肉丝很快出炉,王大厨又给她下了一碗红汤面,看着她拎起筷子没太大兴致地夹着面条,又重新把钱递还给她。 孙珊推过去:“这是我爸借的钱。” “他不还了吗?”王大厨黑脸一板,“他要是不还,看我不揍他。” 这钱,孙国良还真的不一定能还上。听到王大厨托人给她传消息的时候,她就心下一沉。她这爹,果然走向了那一步。所以,这计划的实施势必要提前了。 她准备今晚上就动手,免得夜长梦多又增添些烦恼。 孙珊嘴里咬着面条,口齿不清地回答:“给您就拿着,您把欠条给我,到时候我问他拿。” “不要,这钱你收回去!”王大厨坚决摇头,又贱兮兮地凑到她跟前,小声地告诉她,“我有钱!我徒弟孝敬我呢!” 孙珊的耳朵动了动,“李珣?” 王大厨乐滋滋地把信掏出来给她,孙珊一把接过,面也顾不得吃了,一目十行地看起来。李珣很关心孙珊家里的情况,又听说她找了王大厨帮忙,大约是问明白了计划。大手笔地直接给王大厨寄了三百块钱。 孙珊看着看着,眼眶就湿了。三百块可不是三十块,部队虽然条件还不错,但这也是李珣省吃俭用存下来的。 信的最后,李珣还宽慰王大厨:【师傅,不够的话再跟我说。这……本来就是我存来娶媳妇儿的,早点晚点都是要给孙家的。如果能让孙叔叔改邪归正,这钱就算用到地方了!】 “看到没……”王大厨努努嘴,挑着眉说道,“人不在这儿,心里可一直都挂念着呢!” 孙珊放下信纸,说不感动是假的。有人在身后默默地为她付出一切,这种感觉是孙珊从来没体验过的。 不过她也是固执的,家事就是家事。别说现在她还没跟李珣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就算李珣已经是她丈夫了,孙家的脏乱事,也不能让他来趟这趟浑水。 她吸了吸鼻子,再次面向王大厨:“王师傅,李珣的钱是孝敬您的,跟我这儿是两码事情……” 王大厨听着她絮絮叨叨的话,心里头也有点儿气了,欠条一拍,直接往后厨走去,扔了句话下来:“你啊你啊,就非要把人往远处推!以后有的你受的!东西给你了,吃完赶紧走,别在这儿让我生气……” 等到了厨房,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生闷气,“臭小子,看上这么个别扭姑娘,以后也有的你受的!” 到底,最后又是一声长叹,摇了摇头。 感情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六点来钟,孙国良回家换了件衣裳,瞅了瞅邹淑梅的脸色,还算可以。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出去了啊……” 邹淑梅眼睛都没抬,浅浅地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孙国良一喜,快速地换上鞋子,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刻了自己名字的茶缸带走。 屋子里的孙珊眼神一暗,不着痕迹地抿住了唇。孙江探了个脑袋过来,问道:“姐,那我去了啊?” 孙珊把书一合,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 这一夜,鸡飞狗跳好不热闹。倒是孙国良,犹如一只被吓傻的狍子,回家后就缩在了被子里,瑟瑟发抖。 太恐怖了! 也太血腥了! 他正当搓得兴奋的时候,突然就被老顾拎到了门边。老顾阴沉着脸下了逐客令:“赶紧给我滚蛋!” 孙国良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门口哭的是不是你家孩子?竟然都能找到这里来了——”老顾在巷子口是有眼线的,孙江和孙珊还在查探情况的时候就被人控制了。 孙江不服气地扭动着身体:“你放开我姐!放开我!” “说,你们来这儿干啥?”抓他们的人虎视眈眈。 孙珊给了弟弟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好声好气地露出苦笑:“是这样的,我们来找我爸。他跟我妈吵架了,我们这才一路跟了过来。这不,就看着他往里头走来着……” “你爹叫什么名字?”也许是她的态度比较好,人家又看她是个姑娘家没为难她。 孙珊说了个名字,那头很快交头接耳起来。有一人趁着他俩不注意,快步往里走去,没过一会儿回来后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他的小动作都被孙珊看在眼里,她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求着几人:“几位大哥,能不能让我爸出来?我妈、我妈她想不开,在家闹得慌呢!我姐在家看着她,这时间长了,指不准要出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呢!”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几人愣了愣,交头接耳一番后又派人进去。这一回,倒是把不情不愿的孙国良带了出来。 孙国良一看是他俩,心里惊得不行,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们怎么来了!” “爸爸!”孙江一把上前抱住他,在他耳边小声讲着悄悄话,“快走!” 孙国良一头雾水,哎了半天就被孩子们拉着离开了。倒是巷子口的几人嗤笑了好几声,“这男人,被媳妇儿孩子吃得死死的!” 可孙家姐弟并没有带孙国良回家,绕了一大圈,重新又回到了巷子口。不过这一回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里蹲着。 孙国良有点儿生气了:“你俩到底要干啥?” 孙珊按住他的手:“您等着看——” 话还没说完,突然开过来好几辆车,从上头跳下来真枪实弹的派出所民警。还没等望风的几人回过神来,就都被控制住了。 紧接着,警察叔叔火速地冲到朱门口,暗号响过门被拉开的那一瞬间,踹开大门冲了进去。里头瞬间就传来尖叫声和跑动声,隐隐还有枪响—— 最后的最后,老顾拷着手铐浑身是血被压了出来,眼底桀骜不驯,凶狠地盯着警察们。 还有跟孙国良一起来的胖子,苦着喊着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我就是一个打牌的!” 民警冷笑一声:“不关你的事?你是叫王楷吧?你可是老顾的左膀右臂啊,这几年经你手染上赌瘾的人可不少啊!” 他们虽然离得远,可这些话一字不差全部落到了孙国良的耳朵里,让他浑身一震,怔在了原地。 再仔细听,警察又说道:“你帮老顾放了多少高利贷你心里清楚,现在可是给你坦白的机会……” 话还没说完,就只听一声痛苦,胖子哀嚎道:“我也是被逼的啊!!我也是受害者!!都是老顾,都是他逼我的——” 而老顾一口唾沫喷到了他脸上,恶狠狠地警告:“你他妈给老子闭嘴,你拿钱的时候怎么不说?你那些好兄弟的来的时候也没见你少坑人家啊……” 这下,孙国良是真真正正明白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个局。让他差点万劫不复的局而已啊!!! 警车呼啸着离开,正当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又脸色一变。 糟了—— 他也借了高利贷了!胖子……会不会把他也一并供了出来??? 当然,这些只能让他惴惴不安,让他真正害怕的还是孙珊接下的一段话。她说:“爸,你应该不知道吧?老顾是省里的通缉犯,他在其他地方就是干赌场的。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呢!听说借他的钱要是还不上,剁手剁脚还是小事,最怕的就是人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孙珊一边瞅着孙国良,又说道:“老顾这人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您还记得隔壁楼的钱叔吗?” 孙国良木讷地点了点头,回忆了一下迟疑地说道:“听说有天夜里出去了就没回来,他媳妇儿到处说他是跟野女人跑了……” 孙珊点头:“不是跑了,是被老顾杀了。尸体也挖出来,就在咱县城西边的玉米地里。他最早的时候也是跟着小胖他爸一起打牌的。” 这么一说,孙国良想起来了!那会儿老钱打牌的时候还叫过他,只是他觉得没啥意思才没去。难道老钱也是因为…… “没错,也是王叔设的局。钱叔把家里的钱全都拿走了但是也没能还得上,后来幡然醒悟说要去举报老顾,被他一不做二不休,干掉了——” 孙江学着电视里的情节,用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手势,吓得孙国良倒退了好几步,直接贴着墙壁瘫软了下来—— “这、这、这……” 此刻的他,话也说不出来,冷汗一股一股拼命往外冒,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第98章 让孙国良恐惧的事情还有另外一件。他那刻着名字和糖厂字样的茶缸还留在赌场里忘了拿出来! 而眼下警察不仅抓了人,还把里头所有的东西都打包抄了出来。很难保证,最后不会找到他头上来。 所以哪怕已经回了家,孙国良还是惴惴不安,又不能把惧意向孩子们流露,只能关了门躲在裹了被子瑟瑟发抖,心里不断地默念着吉利话。 孙珊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出来,心知他大约也是在后怕,唤了同样等候在一旁的孙江,离得房门远了些才开始说话。 “这几天别在爸面前多说什么,等事情过去了再说。”孙珊揉了揉额角,上面青筋突突的,总让她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就结束。 另一头的派出所里,警察正在审讯犯人。 派出所盯着常家老宅已经很久了,但一直不知道里头到底是什么情况,派了好些人准备卧底进去都被撵了出来。 还是王大厨有本事,直接找到了个关键人物。这人一出现,立刻就打破了现有的僵局,把所有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于是乎,很快便制定了清晰的作战方案,一举捣毁了窝点。 不过老顾这人毕竟是亡命之徒,手上竟然还有枪。要不是有人机智,或许还要折两个在里头呢。 “你是自己说,还是要我们来说?”对着已经带上手铐的老顾,民警们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老顾咧了咧嘴,露出一个阴森险笑,“我不就是开个赌场嘛……”还在抵赖。 “你少打诨,这尸体可都已经挖出来。老顾啊老顾,你真以为你躲得过初一躲得了十五吗?”民警抱胸看着他,见他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又“好心”告诉他,“也不知道说你是自负呢,还是蠢。这每一个受害人身上可都完完整整留着你的证据呢!” 老顾的笑容终于僵在了脸上,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原本还交握的双手终于颤抖了起来……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62节 而另一边的所长办公室,派出所所长正握着两人的手不断地道着谢。 “要不是有你们,兄弟们肯定要遭罪了……”提起这场行动真的让所长胆战心惊,谁能想到犯人手上还有管制武器呢,要不是人群中有人及时推开了出任务的警察,这枪子可不是打到树上那么简单了。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这两人,穿着是平常衣物,但举手投足之间都颇有风范,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所长递上茶水,又说道:“锦旗和感谢信我可是一定会寄到你们部队的,话说起来,你们营长还是我的老战友呢——” 眼看着所长口若悬河的忆古思今起来,两名大好青年面面相觑,纷纷开始讨饶:“所长,我们还有任务在身呢,就不打扰了。” “哎、哎,好,好,那有时间你们可得来找我,我还欠你们一顿饭呢!”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其中一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望向另一人的眼中满是哀怨:“珣哥,你不是说东乡是个和谐的地方吗?咋咱们刚来就出了这么大个动静?刚路过审讯室的时候你听到没?主犯几条人命在身呢——” 李珣跟小黄是遵循命令到市里出任务的,任务结束后跟上级打了报告,经过同意才绕道东乡的家里看看。 “嗯。”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心里也稍稍松了松。 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王大厨虽然在信里提得不算特别清楚。但聪颖如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在市里的时候他就悄悄打探了老顾的底细,又联合两边的警察局一起,火速制定了方案。 连他自己,也通过王大厨的关系,早早地就打入了敌人内部,就为了在行动的时候来个里应外合。 小丫头机敏,凭借仅有的消息就能精准地把孙国良带出去,也省得他到时候还要救人。 不过嘛—— 孙珊也确实要好好感谢感谢他…… 李珣摸着鼓鼓囊囊的口袋,眼底散发着温柔笑意。 “哥?珣哥?”小黄等了半天也没见这人有其他话,连忙推了推,“吃饭啊,我这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走!哥带你去吃天底下最好吃的饭菜!”李珣咧嘴一笑,搂住了他的肩膀。 —— 王大厨边炒菜,边不停地往门帘外看。老板点了点他溅了一身的油渍,笑着说道:“哟,这还盼起来了啊?” 王大厨瞟了他一眼,“你懂啥啊!合着不是你的徒弟你不心疼!听说都开枪了,这臭小子从来都是一根筋地上,别受伤了……” 哪知道话还没说完,门口就传来大喇喇的声音:“谁受伤了?” 王大厨眼神一亮:“小珣?” 李珣立马上前挽住他的手,一想不对他拿着锅铲,又催促道:“快进去炒菜,锅都要糊了。” 徒弟来了,王大厨干劲十足,原本半小时才能做好的菜大火加急,十来分钟就端了上来。这会儿人不多,他索性也从后厨出来坐到李珣身边,看着两个小子大口大口地嚼着肉,眼里有些心疼。 “怎么又瘦了?”他摸了摸李珣露在外面的手腕,又摸了摸他的背,“还黑了不少!” 李珣扑哧一笑:“师傅,我这分量可一点儿都没轻啊!是以前的肥肉练得瘦了。”说着,他向王大厨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 小黄也在旁边搭腔:“就是,珣哥可是一等一的身体好!” 王大厨讪讪一笑,心里好过了不少,想着外头传来传去的话,又悄悄地问:“我问你啊,孙珊那丫头的事情解决了?” 李珣点头:“警察到之前她就把她爸弄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王大厨喃喃道,瞅着李珣要笑不笑地说,“这丫头真是鬼,这么险的招也能想出来。你俩见过面没?” 李珣手上筷子一顿,轻轻地摇了摇头:“还没呢,她家里这会儿估计也乱,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啥叫凑热闹!你俩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么生分的话干啥?”王大厨不赞同他的话。 小黄咬着黄花菜,眨了眨眼睛。就这么几分钟的功夫,他就听到啥了?瞬间,他就转变成了听八卦的神情,竖起了耳朵。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呢,师父您可别乱说。”咦?珣哥的脸竟然还可疑地红了起来——小黄这心里更激动了,脚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 王大厨又说:“啥没一撇?你这么说我就不乐意了,没一撇的事情你能一摸就摸五百块钱出来?”他撩起厨师服,从里头的衣服内兜里掏出一把票子,拍在桌上,“喏,一分不动,还给你。” “咋一分没动?” “孙珊那丫头也傲气呢,不肯用你的钱。师父我都是半只腿迈进棺材的人了,东家对我也不薄,用不着你的钱……” 李珣看着又被推过来的钱,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再抬起的时候却是笑了起来,重新把钱卷了卷,塞进他的衣兜里:“这是我给你买茶叶的钱。您那缸子里两瓣茶叶能泡一天,还能有啥味道啊!” 推搡来推搡去,最终王大厨败下阵来。不过心里暗暗也下定了主意,等这臭小子跟孙珊结婚的时候,得给他们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酒饱饭足之后,李珣跟王大厨道别,带着小黄往糖厂的方向走去。 沿途风景灿烂,多的是广袤的甘蔗地和嬉笑的少年。曾几何时,他也同他们一样奔跑在这田间,无忧无虑又肆意自在。 原本这次的任务轮不到他,可一看是在市里,他又心动起来。碰巧另一人拉练的时候受了伤,他又毛遂自荐,这才能有机会回来再看一看。 如果放着从前,进部队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一晃三年多过去,他也成为一个老兵了。 他也没想过,会有一个这样的姑娘闯入他的心间,让他辗转反侧之间都是她的身影。 叹了口气,他继续往前走着。前方,黑漆漆的山下,是万家灯火。点点星光中有着他的家,也有着……那个姑娘的家。 孙家,一家人坐在饭桌前,静静地吃着饭。 孙江眼神不停地瞟向内屋,心不在焉地撩着汤里的鸡蛋。邹淑梅一筷子敲到他的碗上,面无表情地提醒他:“吃你的饭。” “妈,我爸真没事吗?”早上回来到现在已经一天了,他就没踏出屋子一步,这厕所也得上吧? 邹淑梅皱了皱眉,“吓过之后就好了。”说着又转向孙珊,“你爸头先一直嘀咕什么借钱的事情,他还在外头借钱了?” “没啥,我都处理好了。”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孙珊含糊地一带而过。 邹淑梅的脸色柔和几分,“多少钱?妈补给你,你身上也没啥钱,不能让你吃亏。” 孙珊嘿嘿一笑,好言婉拒:“没事没事,没多少的……”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不知道啥时候从桌前出去的孙江摸着脑袋回来了,嚷嚷道:“妈,我爸那个茶缸呢?” “不都在那儿?”邹淑梅努了努嘴,示意他自己去柜子上找。 孙江跺了跺脚:“就是没找到啊!就那个刻着我爸名字的茶缸,我爸可宝贝了,我想给他倒点水送过去……” 见他不依不饶,邹淑梅被他烦得勉强站起来,跟他一起找杯子。而孙珊却在此刻眼皮一跳,脑中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画面。 她爸昨天晚上走的时候,手里分明是端着茶缸的! 想到这里,她“唰”地一下站了起来,筷子都来不及放下直接推开了孙国良的房门:“爸——” 半黑暗中,孙国良要哭不哭地看向她,嘴唇啜喏着抖着声音说道:“小、小珊,我把茶、茶缸落在赌场里了——” 靠。 孙珊眼前一黑,狠狠地吐了个字眼。 千算万算,她以为的完美无破绽被这个猪队友一搅和,活生生地成了一副烂牌! “怎、怎么办?”孙国良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看着她,说出了一下午自己想到的最坏局面,“警察会不会来把我抓走?” 沉吟片刻,孙珊开口:“那倒不至于。你顶多算是个赌徒,又没参与什么重大事件。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你那杯子真的留在了现场,警察肯定要来找你问话。那你一直心心念念在乎的面子可能不保了。”厂里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弄得人人皆知,这年代赌钱是伤风败俗的不良风气,闹大了估计工作都要保不住。 孙国良又着急了:“那、那怎么办?” 孙珊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摸着下巴想了片刻,说道:“先别急,我让人去打探打探消息。” 孙国良连连点头,他是相信三女儿的。这会儿也隐约知道她在县城里应该有自己的路道,手段不小。 “对、对,你先去、你先去。”他说道。 饭还没吃完,孙珊披了外套就往外走。孙霞扔了车钥匙给她,又嘱咐道:“路上慢点,凡事急不来。如果真的到了最坏的一步也没关系,我也有点钱,让你和孙江读完书不成问题的。” 孙珊斜着眼睛瞅她,调侃道:“不嫁人了?我可听说你又谈对象了啊——”那人还是老熟人,勤勤恳恳追了孙霞好多年,总算把她的心捂热了。 孙霞脸上一红,嗔怒道:“你走不走!尽说些胡话干啥?” 事态紧急,孙珊也不再逗她,又说了两句大步就往楼下跑去。车子开了锁,才堪堪踢掉撑脚,就听到背后一阵响亮的口哨声。 随即,一道熟悉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靓女,这么晚去哪儿啊?” 孙珊抿住唇,却抿不掉嘴角的笑意,她装作不认识他一样冷冰冰地回答:“要你管啊——” “这么晚还要出门,肯定是去找重要的东西。你回头看看,是不是这个啊?” 孙珊猛然回头,就见大树下,颀长的身形靠在树干上,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斑斓的月影,照得人模糊不清。 不过那人手上晃着的东西,她倒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上头“孙国良”三个大字还是在她的监督下一点一点刻上去的,更别提红绿赛狗屁的配色,哪怕过一百年,她都认得出来。 不就是她此行想要去找的茶缸嘛! 第99章 “靓女,不过来给我一个拥抱吗?”李珣勾着唇,学着电视剧上纨绔子弟的笑容,玩世不恭地说道。 孙珊额头三条黑线闪过,几步上前想从他手里夺过茶缸,却被他陡然抬高的手臂阻拦着,气得鼓起了腮帮子。 “给不给我了?”她斜着眼睛瞪她。 逗弄了她一会儿,李珣的心气也顺了,眼看着她要生气了,连忙把东西塞进她怀里:“给你给你,我来不就是为了把东西给你的嘛!” 为了保险起见,孙珊仔仔细细地察看了茶缸一番,的确是孙国良的那个没错后,这才幽幽地松了一口气。 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歪起脑袋问:“你怎么回来了?被部队开除了?”这不才回去没多久嘛,怎么又巴巴地跑回来了? 李珣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气得都想笑了。这丫头看着一脸聪明相,怎么关键时候比他这脑子还转不过弯来呢? 大掌拍了拍她的脑袋,李珣没好气地说:“你是巴不得要我开除是吧?” 脸上忽然又闪过贱兮兮的笑容,凑近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开除了就能回来陪着你了是吧?” 这在面前忽然被放大的脸,以及从他嘴里吐出来的热气,直接喷到孙珊的脸上,让她瞬间就抖了个机灵。伸出手抵住李珣不断靠近的脸,孙珊讷讷地说道:“胡说、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拿到我爸的茶缸的?难道……” 没劲。 虽然李珣很喜欢看这丫头脸上的红晕,但每回没逗几下就被她打岔。他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这才晃悠悠地说道:“凑巧呗!” 这话骗骗孙江还差不多,在她孙珊面前说就是摆明了看不起她了呗。她蹙起眉,拧住李珣胳膊上一块嫩肉,威胁道:“说不说?” 说着就暗暗使了把力气。 “我说!我说还不行嘛!”李珣疼得龇牙咧嘴,连连讨饶。一股脑儿就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个清楚,不过隐去了自己大部分的功劳,只是说正巧在市里执行任务的时候被抓了壮丁,这才参与了行动。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63节 当卧底抓人的时候又眼尖地发现了孙国良遗落的茶缸,这不趁着兵荒马乱的功夫顺手就把它藏进了兜里。 乍一听这逻辑关系很缜密,但是仔细一推敲吧,里头漏洞百出。这个中原因不用猜孙珊也能知道,应该是王大厨跟他透露的。不过孙珊不准备拆穿他,心里头反倒更是甜滋滋的。 李珣和前世的丈夫完全不同,这是真正把她放在心尖的一个人。女人嘛,都有慕强心理,能有个肩膀依靠那是最好的。 话差不多快说完了,孙珊又怅然若失起来,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后天吧。”李珣回答,又俏皮地说道,“明天带你去山里玩?” 山里有什么好玩的? 刚才那点暧昧的气氛瞬间就被这话扫得一干二净,孙珊白了他一眼:“去山里继续喂蛇吗?” 嘿嘿一笑,李珣拍了拍胸脯说道:“有我在,蛇算什么?来一条打一条,来两条打一双!”眼下秋天还没过去,山蛙应该还未冬眠。说来说去,就是想让孙珊再过一回嘴瘾。他是个粗人,不像白南州一样能跟她一起学习,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宠着她。 说起白南州,李珣这心口又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了。 他可算是明白了这小子的奸诈,还默默测测地跟孙珊在同一个班级复习。干啥?就想趁他不在的时候,来个日久生情? 呸—— 他想都别想。 末了,李珣又加了一句:“明天不允许叫白南州!” —— 白南州是什么人? 眼观八路,耳听四方。 李珣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就有人来给他报信了。小白同学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挥着拳头恨得不行:“怎么又回来了!不说部队很严的吗?怎么三天两头就往家里跑?” 又听到李珣一回来就去找了孙珊,两人还在楼下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这心里更嫉妒了。招来弟弟,吩咐道:“你,明天一早就给我去孙家呆着。要是李珣去找孙珊你就回来告诉我,我非得看着他不可!” 于是乎,第二天好好的山中野游,又变成了明枪暗箭的“战斗”。 李珣抱着胸恶狠狠地盯着来人,后槽牙都快要咬碎了:“白南州同志,我有理由怀疑你在监视孙珊。” 白南州无辜的摊摊手:“凑巧,凑巧嘛!” 凑巧个屁啊!他跟孙珊楼梯都没下,白南州就已经在楼下等着了,还状似诧异地说:“哎呀,李珣回来了?” 要不是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李珣差点就被他骗过去了!这人分明就是火急火燎的特意赶过来的好不好! 李珣和孙珊对视一眼,后者没有憋住,直接背过身偷笑了起来。 然后,好好的双人行,就变成了……四人行。除了拖油瓶白南州之外,还有一个两千瓦的电灯泡小黄。 一路上,小黄拼命地偷眼瞧孙珊,那热烈的视线,差点没把她烧出个洞来。还是李珣看不下去,警告了一番,自己又隔在中间,这才让小黄消停了几许。 不过,又有一个新问题—— 李珣一换位置,就让白南州这厮走在了孙珊的另一侧。两难的境地下,李珣就差喷个火把两人都干掉了。 白天的后山有光照,不像黑夜中那么恐怖。再加上天气渐渐转冷,蛇虫也少了许多。东乡县约莫有着十来天没下过雨了,日日大太阳下,连泥土都干燥了好几分。 “珣哥,这山可是一点都不比咱后头那山逊色,好东西多着呢!”小黄眼尖地抓住一只野兔,拎着耳朵向他们炫耀。 李珣瞟了他一眼:“放咯。” “为啥啊?你不是最喜欢吃兔肉了?”小黄不明所以,抱着兔子不肯撒手。 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孙珊,李珣拉住小黄闪到一边,悄悄跟他说道:“兔子多可爱啊,怎么能吃兔兔肉呢?” 额…… 这还是珣哥能说出来的话吗?小黄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玄幻起来,说话也都结巴起来:“珣、珣哥,你不是被、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吧……”这么诡异的吗? 正巧一阵风吹来,隐约间还有女人若有若无的轻笑声,惊得枪林弹雨都不怕的小黄同志活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李珣,你怎么总是喜欢吓孩子?”孙珊从后面探出身体,无奈地说着。要不是她是跟李珣一起长大的,乍一听这么绿茶的话还得以为是哪位白莲花穿越来的呢! 还怎么能吃兔肉!小时候一点也没见他少吃啊! “好吧!”李珣转回正常的状态,拍了拍小黄的肩膀,“逗你玩呢!”说完,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刚才他确实也起了让小黄放了兔子的想法,毕竟这玩意长得还算可爱,就怕孙珊会有什么膈应。没想到果然是他看上的人,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原始是逗我的啊……”小黄这才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真出了什么灵异事件呢。 结果白南州又开始起幺蛾子了,学着李珣的口吻阴阳怪气地吐槽:“兔兔……” 李珣一个眼刀子扔了过去,他还尤不自知,非得拳头揍到脸上了,才消停片刻。过了一会儿,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作妖了。 小黄跟在身后看得津津有味,这会儿他算是明白了。啥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啊,这分明就是妥妥的三角恋关系嘛!他爱她,她不爱他,她又爱他…… 哎哟喂,脑子都快要被绕晕过去了。隐隐地,他又觉得很是羡慕。在他十来岁的人生里,不仅没有人陪伴着他一同长大,连个看对眼的姑娘都没有。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军营里,说句不好听的,要论资历,李珣都比他晚了两年呢。 好像村口四叔家的二丫长得还行,小时候也是温温柔柔的样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说人家了。等再过段时间,他也申请回村去看看,看看二丫现在怎么样了…… 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想,几人终于到了目的地。 两山山坳之间有一条自上而下贯穿的小溪,到底下后汇成了一方小水潭,清澈可见底。小黄好奇地想要下去一试,被孙珊眼疾手快地拉住。 “这水深着呢,淹死过好些人,别下水。”她摇了摇头,指着不远处一方木牌,上面是提示语,应该是有人特意树在这的。 李珣也跟着点头:“浅滩还好,但深了就有水草,要是被缠着,水性再好的人也上不来。” 小黄飞快地缩回脚,顿时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湖面。波澜不惊,但可想而知底下的暗潮汹涌。 几人分头行动,不一会儿都收获满满。李珣拎着用长草串起来的山蛙,蹲在上游处清洗干净,一转头,对上了孙珊愣愣的眼。 他抿了抿唇,微笑:“怎么?”傻不拉几的。 孙珊的视线从他的脸上转到他的手上,山蛙已经被剥了皮去了内脏,又被他不离身的小刀破成了两瓣,肥硕肉质上还带着清澈的溪水。 她摇了摇头,“没啥。” “傻样。”李珣笑骂了一句,拍了拍裤腿上的水渍,站起身,“知道你喜欢吃,多逮了几只,我都跟小黄和白南州说好了,这里可都是你的。” “我……你……你当我是猪啊!”那一长串得有十来只吧?个个膘肥体健的,怎么吃得完?这直男的思维,孙珊都无力吐槽了。 李珣笑道:“没事,吃不完兜着走嘛!我给你烤得焦一点,还能放两天呢……” 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说笑着,把躲在不远处偷听的白南州懊得半死。李珣简直耍赖,竟然来这么一招。要想得到她的人,先虏获她的胃吗? 不过静下心来再仔细一想,自己确实没想到这一点。甚至他连孙珊真正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刻,小白同志的心里开始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摇动。 莫非……他真的不如李珣? …… 短暂的相处之后,又将迎来长久的离别。不过这一次,孙珊终于迈开了那一步,亲自去车站送他。 李珣激动地拉着她的手:“你放心,顶多再过一年我肯定就回来了。” 小黄也在旁边帮腔:“嫂子,我会帮你看着他的。” 孙珊点了点头,给他整了整领子,嘱咐道:“现在还不算特别太平,出任务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没什么比自己的命重要……” “好。”李珣柔声地应着她。 汽车扬起黑烟,带着飞扬的尘土扬长而去,带走了恋人间的无穷思念。 很快——新的一年就到来了。 七七年十月,终于传来了可靠消息,高考恢复了!这一年的冬天,全国上下五百多万的考生走近了考场,开始决定自己未来命运的考试。 “三姐,你的信——” 这一年的孙江,整个身形又窜高了几分,有了几分男子汉的气概。最近他特别迷军旅电视剧,正缠着孙国良要去部队呢。 孙珊应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信封。是从福省寄来的,李珣就在那儿当兵。 【小珊,听说你已经考完试了,应该考得不错吧?白南州也给我寄信了,言语间都是自夸,说什么一定会考上京城大学。不是我嘲笑他,我觉得他的成绩肯定没有你的好……】孙珊边看,边露出笑容。 这一年中李珣出了好几个任务,给她寄信都是断断续续的,但一有空肯定就会回信。每次拿到信的时候,孙珊心里的石头都会落下几分,证明他又安全了。 【再过几日我又要出任务了,这次任务结束后应该就到退伍的时间了。领导有意推荐让我去军校,可是军校在遥远的内陆,跟你想去的京城离得很远。】 “这傻子。”孙珊喃喃道,“军校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地方,竟然还犹豫了。” 义务兵只要服役两年,但李珣一口气在部队里待了五年。部队是什么地方啊,没有点实力怎么能一直待下去。眼下机会这么好,这人竟然因为她的梦想而打了退堂鼓。 不可忍。接下去的内容草草地扫了两眼,孙珊立马提起笔开始给他回信,势必要让他改变主意。 元旦过后,职工楼的气氛就有些微妙起来了。 因为高考分数就快要出来了。 孙珊嘴上说着不着急,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紧张的。白南州这些天恨不得住在孙珊家里,每天一睁眼就开始念叨着分数的事情,又巴巴地跑来跟孙珊对答案,患得患失得不行。 “你够了啊——”孙珊终于爆发了,本来就够紧张的了,他还要来徒增烦恼,手一指,开始下起逐客令,“你走!没事别来我这儿晃悠了——” 白南州可怜兮兮地垮下肩膀,默默地说了句:“说好的一辈子好朋友呢?咋现在就开始嫌弃了呢——”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门被“砰”地推开—— 孙江赤红着脸,满眼喜色地跑了进来,大喊道:“姐!分数出来啦!你、你是咱们市的状元!” 第100章 四百分的总分,孙珊选择了理化,成绩下来一看,竟然高达三百九十二分。这成绩别说在东乡,就是换做申城和京城这样的大城市,也是数一数二的。 很快,县城的喜报就出来。跟着,就是市里的喜报。 孙珊这个理科状元,不仅仅是县城,连市里的第二名都要差她十几来分呢—— 白南州考得也不错,虽然没拿到前三甲,但也算是超常发挥了。但这成绩扔到市里头,就不够看了。 以至于他一直很怨念。 都在同一个班级里学习,用的都是同一份资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不过糖厂学校的老师们都笑开了花,托孙珊的福,这回所有人的成绩都比预期的要好很多。班主任也就是曾经的英语老师在办公室里笑开了花,没办法,他们班的成绩尤其突出,这还出了个状元呢! 高考成绩出来后,就是填志愿的时间了。 说实话,孙珊有点犯难的,她想去京城追求自己的梦想,但又放不下李珣。这家伙犟起来跟头牛一样,要真因为自己影响了大好前途,她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孙珊,你的志愿填好了吗?”白南州拎着志愿表晃到她身边,好奇地往她手中看了一眼。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64节 孙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挺犹豫的。” “这有啥好犹豫的?不是说好了大家一起去京城的嘛……”白南州蹙着眉,坐到她身边。 孙珊白了他一眼,心道你不懂情侣的患得患失。 异地恋可是很辛苦的—— 打发走了白南州,孙珊咬着笔头又陷入沉思,最终咬了咬牙,搜刮了一下记忆中各所大学的优劣之处,最终坚定地落下了笔触。 班主任拎着收上来的志愿表,喜滋滋地翻着。申城大学,不错不错,这可是孕育了很多名流的学校。华清大学,这个更好,与京城大学并称华夏最高端的学府…… 直到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他皱了皱眉头。上面赫然写着:安城大学四个字。再一看学生的姓名,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竟然是孙珊。 这丫头脑袋是不是抽抽了?这么好的成绩就该去华夏最好的学府深造,况且京城不论是从地域还是从环境来说,都要远远优于那所中部学府。 想也没多想,他直接拿起笔画掉了第一志愿,改上了四个字:京城大学。 当然,他所做的这一切孙珊是不知道的。 可正因为这般阴差阳错,竟然无意中造就了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 ……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可在各种美好的背后,也是黑暗盛行之时。 边境雨林,李珣用手接着从树叶上滴落下来的露水,湿润着干涸的嘴唇和快要冒烟的喉咙。 他跟大部队走散已经整整三天了。身上是与敌国特务激战后留下的伤,血流的有点多,以至于他的脸色都是极度苍白。 伤势严重地影响了他的前行速度,加上雨林中有着各种未知但很危险的生物,他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 昨夜短暂的修整后,晨起他就觉得不对劲,一摸额头,滚烫一片。他心道不妙,再一看手臂上的伤口,已经隐约有了溃烂的样态,看这情况,应该是发炎了。 “走这边,注意脚下……”不远处传来的细碎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机警地藏到了密叶之后,趴在地上观察着前方动静。 一双满是泥泞的军靴出现在视线里,紧接着又是一双。只是这后头的一双脚显然行动不利索,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再往东就是边境线了,华夏军人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竟然反其道而行,从另外一侧逃走……”一人用带着口音的华夏语说道。 “哥,我实在走不动了,休息一会吧。”另一人似乎在隐忍疼痛,说话的声音都虚弱不已。 脚步瞬间停滞,两人大约是在查探周遭的环境。等确认无危险后,头先说话的那人才答应:“好,休息一会儿。” 视线中的两双脚渐渐往旁边移动,在一处大树下停了下来,紧接着就有人身躯滑落。透过树叶的间隙,李珣的眼神不断缩紧。 这就是在他们小分队捉拿下奋力逃脱的目标,也是杀害小黄的罪徒。 想起小黄,李珣的眼中就猩红一片。这个孩子,出任务前还跟自己说过,羡慕他跟孙珊的情谊,自己也想感受一下爱情的滋味。 可一眨眼,却倒在他的面前,胸口是一枚贯穿心脏的子弹。连句遗言都没跟他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枪,原本应该是李珣挨的,是小黄挡在了他的身前,用自己的命救回了他的命。一瞬间,李珣的眼神又哀伤起来。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为这个孩子报仇雪恨! 放在身侧的手蓦然握拳,杀人易如反掌,可“死”这个字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必须接受法律的审判。在这种时刻,李珣却越发冷静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寻找有利于自己行动的一切东西。直到他的眼神定格在大树的最上方…… 那里,竟然有着两条正在交配的巨蛇。 大约是交缠的动作轻微,又离得有些远,或许是因为长时间的跋涉让两人的警觉性降低。树下的两人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头顶的动静,竟然还说笑着嘲讽华夏军人。 李珣小心地摸出不离身的尖刀,微微地半站起身子。就这轻巧的身姿还是带动了周围长叶的耸动,引得特务猛然抬头,眼神如精光一样射向他藏身之处。 李珣顿住动作,动都不敢动。正巧又是风吹过,长条拼命晃动,比刚才他起身的动作带起的还要剧烈。 “哥,这鬼地方没人来的,你不要惊弓之鸟了。”受伤的弟弟咧起嘴唇,说道。 另一人又是仔细地看了好几眼,这才回答:“还是小心一点好。华夏军人的鼻子跟狗一样灵敏。” 竟然把他们比作狗! 李珣怒火中烧,就在两人放松之际,飞速地对准目标扔出飞刀。 刀尖狠狠地扎进其中一条蛇的七寸之处,力道之大竟然让其瞬间毙命,庞大的身躯带着树叶狠狠地砸向地面。 下方……正巧是正在检查伤口的特务弟弟。 “砰——” 蛇身落到地上,扬起半截尘土,正巧被砸了一脸的特务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瞬间出气比进气多了—— “弟弟!”特务哥哥来不及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直直地就想去扶起弟弟,却不想头顶又传来几声嘶嘶声,抬眼的瞬间,惊恐之色瞬间布满整个脸庞。 这会儿也没什么兄弟情义可以顾及了,他拔腿就跑,顺势掏出手枪上了膛,狠狠地打向飞速蹿过来的蛇头。 李珣看得清楚,这追赶人的巨蟒是条体型更大的公蛇。两蛇交配,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打扰,因为这时候的蛇尤为愤怒。他原本只是想借着飞刀打扰蛇的交配过程,没想到直接就把母蛇给干死了。 这公蛇一看配偶都牺牲了,可想而知有多么凶狠了。 特务只有两条腿,虽然借助现代化的冷兵器,也只是伤了巨蛇。蛇身划过地面,蜿蜒出巨型血渍,只听得一声哀嚎外加一声枪响,一切恢复了平静。 李珣这才小心翼翼地拨开巨叶走了出来,先去看了一眼被砸的特务弟弟,昏迷着还有气。他使劲把蛇身拉开,让他喘气更加平稳一些。这么一砸,这特务原本就受伤的腿估计都废掉了,肋骨都断了不知道几根。 他把人身上的武器全部搜刮完毕,这才顺着血条往另一人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目的地一看,场面甚是惨烈。 蛇肚子开了一个大洞,正汩汩地冒着血水。而蛇身蜷缩的中间,有个人嘴里吐着血泡,不断地颤动着。 “啧啧……”李珣抱着胸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失手了,死了一个。” 但他并不觉得有多可惜,这人就是杀害小黄的凶手,死不足惜。 他捡起一块石头先朝着蛇头扔过去,确认大蛇死透后才走近,顺着特务的身体摸了好一会儿,终于从他的鞋子里找出了一小卷胶卷和几张折叠好的信纸。 思及这具尸体还有用处,他不甘不愿地把他拖了出来,跟着还在昏睡中的特务弟弟并排并放在一起。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我。”忙完一切,李珣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旁的树干上,苦笑着自言自语。 他现在不仅额头发烫,浑身都感觉要烧起来了。刚才扔飞刀的时候就扯动了手臂的伤口,血又顺着布条流了出来。 现场血腥味甚重,势必会引来其他的猛兽或不知名的生物。眼下他还有一丝清明的意识,可再往后他真的不敢想象。只能祈祷大部队能发现他留下的记号,快速找到他们…… 又隔了一日。 李珣的状况更不好了。他先给特务弟弟喂了点水珠,自己才挣扎着把剩余的一饮而尽。 “看什么?”他眼前有点模糊,但军人特有的灵敏还在,自然忽视不了向自己投来的视线。 “你……你为什么不杀我?”特务弟弟醒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哥哥死亡的噩耗,哭过之后又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身边还有虎视眈眈守着自己的敌人。 李珣嗤笑一声,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杀你?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因为你们两个我们死伤了多少兄弟?”顿了顿,他又扼制住自己的情绪,冷漠地说道,“这世上多的是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你以后就慢慢体会吧……” 他会一辈子在牢房里度过,为他曾经做过的事情忏悔赎罪。 华夏,只是一头还未苏醒的雄狮,从来未曾惧怕过外国列强。 特务弟弟似乎也预感到了未来自己的命运,惨笑着哭出了声音…… 这一日的傍晚,李珣已经到了极限,为了不让自己被野兽吞掉从而把好不容易搜集而来的证据湮没,他做了完全的准备,用只有自己战友知道的隐藏手法把证据藏了起来。 然后靠在大树上,静静地看着等待着最后一个日落。他的眼睛已经被烧得看不太清了,但大脑却异常的清晰。脑海里浮现的是一个姑娘从小到大的身影。 闭上眼的一瞬间,他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我选择了我的使命。 对不起,我辜负了……你。 意识昏昏沉沉而去,他没听见的是不远处的一声惊呼:“在这儿!找到他了——” …… “奇怪,这次任务要出这么久吗?”又是送走邮递员但没有信件的一天,孙珊落寞地垂着肩膀喃喃道。 迎面正巧走来白云庆,见她明显情绪不佳逗她:“咱们的状元怎么啦?” “白叔,您怎么总这么调侃我?”孙珊翻了个大白眼,无语道。 白云庆哈哈大笑,像小时候那样摸了一把她的脑袋又说道:“高端学府的录取通知书会晚几天到的,你也不用太着急。” “我才不是因为这个……”孙珊小声嘀咕着,却不想被耳尖的白云庆听了个正着。 “那……难道是等李珣这臭小子的信?”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一样,脸色都带着揶揄。 被他戳穿了心思,孙珊索性也不装了。把他拉到一旁想征询他的意见:“李珣说应该能考军校,但可能只能读中部的学校……” 这一听,白云庆心里更通透了,一语中的:“你不会也填了中部的学校吧?” 孙珊讪讪一笑,捏了捏衣角:“您咋知道?” 一根手指之间点到了她的额头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你啊你啊,怎么这么一根筋。有多少人想让京城的学校都上不了,结果你还没填!要是李珣知道了,非得后悔死不可——” “啊?可是他不应该欣喜嘛!以后我俩就能在一个城市了——”孙珊不解地反问道。 白云庆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一样,好不容易等气顺了才告诉他:“李珣跟你都是我看着长大了,谁的性子我不了解?他是想跟你在一起,但他更希望你去追求你的梦想。在他心里,他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在转的,你喜欢读书,哪怕他再讨厌,硬着头皮也想读个大学。你喜欢吃的,他能在山里呆一夜给你抓回来……” 末了,他说了一句最让孙珊震撼的话:“如果因为他,你放弃了自己的梦想。那他这一辈都会背负着愧疚而活……” 第101章 孙珊的耳边不断闪着白云庆的那句话。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自私。她从不知道李珣心中到底在想什么,却私自做了这样的决定。 “啊——”她尖叫一声,幽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没想到,窗外传来了更大的一声叫喊:“老孙,淑梅,你们快下来,你家孙江在厂子门口跟人打架啦!” 起先大家还没当回事,但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叫喊,连在房里的孙珊都探出了身子。孙国良早就匆匆下楼了,邹淑梅也在穿外套,孙珊索性迈出了房门:“妈,我跟你一起去——” 厂门口已经围了好大一圈人,孙珊好不容易挤进去,就见到几个力气大的已经把两拨人拉开了。 孙江梗着脖子极度不服气,扒拉着孙国良的手就想要冲过去:“我要揍死这帮浑蛋!” “孙江——”孙珊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脸色阴沉得不行,厉声喝住弟弟。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65节 孙江没想到她竟然来了,一口气憋在胸口,刚想继续吐出去的话硬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只是眼神还是如同小狼崽一样死死盯着对面的一群人。 孙珊这才发现,这帮人还挺眼熟的,不就是住在厂子门口小村子里的年轻人嘛!年纪估摸着跟自己一般大,平时也没个正经工作,家里头的几亩地也从来不管不顾,天天游手好闲地晃荡在厂子门口,骚扰着走过路过的年轻女性。 她都碰到过好几次。 “什么情况?”眼见对方闪避的眼神,孙珊把弟弟拉到一旁,小声问道。 孙江都快气炸了,见着孙珊苦水乱吐,“他们调戏我们班的小雅!我气不过跟他们理论,谁知道他们直接动手了。姐,你不是说过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还之……” 前段时间珣哥回来的时候他偷偷摸摸跟着学了几招军体拳,贼拉好用。招招都直抵敌方软肋,这么多人厮打在一块儿,他都没怎么吃亏!而且他敢相信,对面几个人身上的伤远比表露出来的更加严重。 “你闭嘴!”孙珊拍了拍他的脑袋,没好气地瞅了他一眼,“受伤了没?” 孙江咧嘴一笑,却扯动了被打裂的嘴角,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后坚决地摇了摇头。又拉着她的袖子说道:“你要帮我讨回公道。”好好干他们—— 那眼神,活脱脱地把孙珊当成黑社会老大一样。 不过说起黑社会,孙珊看向对面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深意。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为首的那个外号叫瓦头刺的青年,就是东乡未来的黑社会成员之一,作奸犯科无所不作,最后是因为犯了大事,才被抓了进去。 她又皱起眉,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可后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一点也记不得了。只记得当时也是国家严打的时候,他被树了典型,最后落得人人喊打的地步。 那头孙国良等几个大家长都知道了原委,尤其是小雅的父亲也赶来了,一听女儿差点受欺负,气得又要挥拳冲上去。一阵兵荒马乱后,勉强又稳住了局面。 “一个臭丫头片子而已,我们老大看上她是给她面子,还假惺惺做什么态?谁知道背地里是什么骚浪模样呢……”瓦头刺的马仔们看不下去了,哪怕被这么多人围观也依然口出诳语。 小雅爸爸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疼地浮了上来,连着孙江的拳头也再度握起,沉着声音问道:“有种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这臭丫头……”马仔不甘示弱地回嘴。 却被瓦头刺伸出的两根手指制止住,他连头都没回,直接开口:“你闭嘴!”视线倒是对向了站在弟弟身边的孙珊,嘴角浮现出不明的笑意。 孙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把身形藏到弟弟的身后。刚才那人的眼神让她非常不舒服,说不出的阴狠毒辣,还带着丝丝的淫贱。被他那么一看,她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不远处,呼啸而来的警车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瓦头刺神色一凛,迅速下达了命令:“我们走——” 几人趁着大家放松的间隙,如同游鱼一般滑腻地窜出了众人的视线,一哄而散消失在夜幕中。 众人面面相觑,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要去抓他们。 孙江也跃跃欲试地移动了脚步,被孙珊一把拉住:“别凑热闹了,跟我回家。” “姐……”孙江眼巴巴地看着人消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可又被姐姐扼制住了命门,左右动弹不得。尝试了无数次后,终于泄了气:“那好吧。” 孙珊跟在垂头丧气的弟弟身后,忽然背后一凉,她敏锐地转头,就见不远处的墙角边,瓦头刺又如毒蛇一般地盯着她,渐渐露出了獠牙。 …… “老大,我打听清楚了。当天确实是有两个年轻人里应外合,有一个不是本地人,但另一个,是咱们的老朋友。”马仔推门而入,汇报着自己所探听到的消息。 瓦头刺捏了一条猪耳朵扔进嘴里,嚼得嘎嘣脆响,想都没想就说道:“李珣?” “你咋知道?真是神了……”马仔大呼惊奇。 瓦头刺倒是不以为然,嗤笑一声又悠哉游哉地扔了一条猪耳朵进嘴,“我这人可没什么朋友,只有敌人。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就是李珣了。” 同样为人,李珣他只不过是投胎投得好,出生就在富裕的糖厂里,老子又是一厂之主。可他呢?生在一个贫穷的家里,祖祖辈辈世代为农。 他家离糖厂太近了,一墙之隔,从家里破了洞的窗户上就能看到糖厂大门的一举一动,也能看到走出来的每一个人。 从小到大,李珣跟他的小伙伴们都那么的无忧无虑,他们不用为了生计发愁,根本不知道饿肚子是怎么回事。 就连读书——成绩再差劲,都能肆无忌惮地走进学堂中。 可他呢?当年他们村长苦苦地哀求糖厂的领导们,想让村子里的孩子也能去上学。却被厂领导断然拒绝,理由就是:糖厂的学校只有糖厂的子弟能去。 最后还是厂里下放的知青看不下去,联合组了个队伍,利用下班后休息日的时间来给他们无偿上课。他这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应该写。 吐了一口唾沫到地上,他骂了句脏话,自言自语道:“一辈子都没文化的东西,竟然给老子起那么娘的名字。” 他骂的是自己老子,因为他给自己起了个叫张玲的名字。但他更喜欢自己的外号——瓦头刺。 一根扎向别人的刺,多威猛! 马仔又开始说话了:“老大,好像就是因为那个李珣插手,城里的赌坊才被打得干干净净的。你哥……” 也才被抓进去的。 瓦头刺的哥哥就是老顾来了东乡后收的一个小弟,因为赌坊被查现在正在裁缝机呢,因为手上还算干净,过几年也就能出来了。 不过这口气,瓦头刺还是要出的。 他在糖厂周围晃哒好些时候了,压根连李珣的影子都没看到。再一打听,才知道他竟然去当兵了。 但是—— 他还有一个相好的在糖厂,那个姑娘可不得了啊,竟然还是市里的高考状元。 要是这样的女人到了他的手里……他想想,就觉得自家的祖坟都要开始冒烟了—— 所以假借着调戏别人的事由,引得她弟弟出手,结果还真的蹲到了她!这瓜子脸大眼睛的,皮肤白得像是冬天的雪一样。虽然不是什么大美之姿,但端庄大气,一看就是个人物。 “嘎嘎嘎——”他似乎又幻想起了什么情节,直接当着马仔们的面桀桀笑了起来。 这段小插曲没有在糖厂引起特别大的风波,众人虽然气愤,但有女孩子的家庭除了告诫自家孩子不要单独走夜路之外,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这天孙珊从县里回来,总觉得一路上一直有人跟着自己,但回头的时候背后又空无一人。 她提高了警惕,加快了脚下踩动踏板的速度。果不其然,背后又传来步子迈动的声响—— “到底是谁?藏头露尾的算是什么好汉!”她一脚踩地,用脚尖固定住车身,冷静地问道。 不远处悉悉索索的一阵声响后,有人嬉皮笑脸地从树背后走了出来,好像遇见熟人一样打了个招呼:“你好,孙珊。” 孙珊的眼睛豁然睁大—— 眼看着来人一步一步越靠越近,她不禁懊悔起自己的轻率。可眼下他离得已经很近了,就怕自己再骑车的时候被他绊倒。 她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看着他:“我不认识你。” 瓦头刺一声笑,啧啧了好几声,离着孙珊还有两步的距离停住了脚:“可是我认识你啊,咱们东乡的大状元!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瓦头刺,你可以叫我刺哥。算是跟你弟弟……不打不相识吧!” 他这个时候突然提起孙江,又让孙珊的心中一惊。 这人似乎把她家里的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一股寒意陡然蹿上后背。她佯装不在意地继续问:“你跟着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瓦头刺哈哈笑,指着周围略显安静的环境,耸了耸肩,“夜路不安全,我送送你。不过我的任务应该是完成不了了,你弟弟来了。”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前方。 孙珊扭头,果然见孙江虎着脸飞快往这里跑,眼底又着担心和惊惧。 不过这会儿孙珊也没理由激怒他,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道谢:“那就谢谢你了。你也主意安全。” 她特意加重了“安全”两个字,就怕他思维简单听不懂。 还夜路不安全? 恐怕最不安全的就是他吧! “姐——”孙江箭步跨到她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番,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怒目又想对向瓦头刺的时候,却发现这人又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个鬼魅一样。 “三姐,你没事吧?”孙江还是不放心,索性让她走在前面,自己加快脚步跟在车子后头。 孙珊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这人冒然出现,肯定有理由。她暗暗提醒自己,抽空一定要打听清楚了,眼下李珣不在,她必须得保证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不过很快,她的安排又被另外一件事情打乱了。 录取通知书来了。 邮递员敲锣打鼓送来的。 信封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京城大学。 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孙珊同学亲启。 这下,她确信自己没有收到错误的录取通知书。 孙家的气氛有点诡异。老两口的脸上时刻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孙霞也喜不自禁,孙江倒是无所谓,反正不管孙珊读什么对于他来说都影响力都是一样大。 可是孙珊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是复杂。 她去问了班主任,这才知道原来是他给自己改掉了志愿。她有些愤怒,但……好像又感到那么一丝丝的庆幸。 庆幸有人替代自己做了选择。 但又不知道这个选择到底正确与否。 所以她把自己闷在房间里,就那么趴在桌子上,眼睛定定地看着还没打开的录取通知书,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个名字:“李珣,李珣……” …… “李珣!你振作点!马上就到医院了,你别闭上眼——” 耳边嗡嗡地不断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李珣拼命地想要掀起眼皮。可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得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李珣,你退伍了就回来吗?”一道熟悉的女音在他即将陷入黑暗的识海中响起。 “那肯定啊,咱俩可是确定关系了啊。你得等我——”这好像是自己的声音。 “我才不等你呢!我要去读大学了,那里有全国各地的高材生,肯定有比你更好的选择。我喜欢的人,要高大威猛、孔武有力,还要有过人的学识和胆色……李珣,你啊,不是我的良配——”那道女音又絮絮叨叨地说着,不过声音却是越来越淡。 一股气突然从他的心间窜了出来,带着心脏的跳动力度都加大了几分。 李珣早就干裂地嘴唇轻不可见的动了动,唇齿间溢出一句话:“想都别想,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孙珊。” 孙珊,我答应过你,要风风光光地回来—— 所以,我还……不能死! “病人有心跳了,有心跳了!快,快拿呼吸机来!” 第102章 李珣躺在病床上,阳光直直地照射在他的脸上,耀出一片光辉。睫毛颤了又颤,终于挣扎着从黑暗中睁开了眼。 入鼻,是消毒水的味道。 他想要抬起手,却发现手脚压根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动弹不得。瞬间,他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 “病人醒了!”护士端着叮叮当当的药盘子推门而入,对上一双漆黑中的双眸,欢喜地叫了起来。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66节 呼啦呼啦又涌进来好大一群人…… “怎么样?”在医生一系列的检查后,头上绑着绷带的班长询问出声。 医生露出笑脸:“小伙子身体素质不错,手术已经把腐败的肉全部剔除了。只是这次伤受的重,送来的又有些好,恐怕……” 李珣的耳朵一动,焦急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恐怕得要恢复很长一段时间了。” 班长瞬间松了一口大气,拍着大腿叫道:“他娘的,你把我吓了一跳。说话也不待这么大喘气啊——” 医生翻了个白眼,觉得他聒噪不可理喻,倒是转向了病人本身,安慰起来:“你失血过多,又感染了破伤风。不过救治得很及时,只要复检做得好,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的。” 李珣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医生又叨唠了几句,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里留下了一众军营战友们,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小……黄……”李珣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刀割一般,声音沙哑着。 班长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其余人也渐渐开始抹起泪。好一会儿,班长才哽咽着告诉他:“黄彬同志是烈士。” 一瞬间,李珣觉得分外悲凉。 他吸了吸鼻子,又问:“特务……” “关起来了。他的伤比你还轻一点,昨天就被转移走了。李珣,你牛逼啊!一个人干掉了两个人不说,还干掉了两条蛇?”提起这个,班长就想到那天找到李珣的情景。两个出气都比进气多的人旁边还死了一条一米多长的蟒蛇。 再走远一点,还有一条更粗的。那一地的血和死不瞑目的怒睁的蛇眼,感觉跟看恐怖片似的。 “东西找到了吗?”眼看着班长又要展开继续称赞,李珣连忙问道,“我藏起来的东西拿了吗?” “拿了!就你那点小计俩,还能瞒得过我的眼……” 任务虽然是成功的完成了,但牺牲的小伙伴永远也回不来了。部队给了小黄最高的礼遇,葬在了烈士陵园里。但墓碑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名字,连张相片都没有。 李珣用完好的一只手摸着小黄的名字,泣不成声。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前一秒还鲜活的人就那么活生生倒在自己面前,只能成为一培黄土。 “小黄,我要走了。以后不一定能经常来看你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这片大好河山,还有许多跟咱们一样的人在守护着。你就好好看着,咱们国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 东乡,糖厂附近的小路上,孙珊再一次被瓦头刺堵住了。不过这一回,孙江鞭长莫远,得靠她自己脱身了。 “孙珊,又从县里回来啊?”瓦头刺吹着口哨,吊儿郎当地晃到她的身旁。 孙珊往旁边移了移,加快了脚步。 “哎,走那么快干什么啊?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就想跟你做朋友嘛!”见她越走越快,瓦头刺不乐意了,啧了一声长腿一迈,拦住了她的去路。 做朋友?她跟这个人有什么共同话题可聊吗? 孙珊瞟了他一眼,绕了个身,继续前进。 却不想,又被他挡住了。 这下,孙珊的火气也冒出来了,脚步一停,抱着胸眯眼讽刺他:“我可不想跟你做朋友!” 瓦头刺不当回事,依旧笑呵呵:“话也别这么说嘛!我这个人没什么文化,但是一向都对读书人很敬重。你虽然是个姑娘,但不是咱们市里的状元吗?我不得替你庆祝庆祝……” 说着,手开始不安分地向着孙珊伸过来,赫然就想拉住她。 孙珊立马跳开一大步,指着他喝道:“你站在那别动。我警告你,你再走近一步,我要叫人了啊——” “叫人?” 瓦头刺左右看了看,现在是下午时间,大家上工的上工,上学的上学,哪有人?他嘴巴一咧,摊了摊手:“你叫吧。”看你叫破喉咙有没有人应声! “你——”话刚一说完,孙珊就有些懊悔了。眼下这空档正好是人最少的时候,她这一路过来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哦不对,有一个,就是瓦头刺这个鬼。 一瞬间,她就开始着急起来。眼看着瓦头刺的脚步又要开始移动,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冷声再次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瓦头刺神秘地笑了笑,甩了甩自认为很飘逸的头发,这才说道:“孙珊,我挺喜欢你的,做我对象不?” 孙珊:……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狗都不会做这种没头没脑的梦好不好?! 就在两人面对面僵持之际,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孙珊?” 孙珊猛然扭头,一时间热泪盈眶,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扑到来人的怀里:“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瓦头刺的眼神却一瞬间恶毒了起来。 这背着背包穿着绿色军装的人,赫然是退伍回来的李珣。 李珣的伤还没好透,被孙珊大力冲击碰撞下,皱着眉头闷哼了一声。扶住这丫头的同时,视线也瞟向了跟她对峙的人。 这一看,眉心拧得更紧了。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兵哥哥回来了啊……”瓦头刺冷哼一句,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中透出着桀骜不驯以及对李珣的挑衅。 哪知李珣压根不理他,直接低眸看向怀里还在发抖的孙珊,柔声问道:“怎么回事?” 孙珊咬了咬嘴唇,小声地跟他叙说起来。 两人你侬我侬搂在一起的画面严重地刺激到了瓦头刺,这一瞬间,连带着哥哥被关进监狱的怒火也重新涌了上来,他的脸色越发铁青。 听完孙珊的话,李珣拍了拍她的后背,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又把手里拎着的一个小布袋子塞进她怀里,“拿好咯,里头可是我买回来的土特产,丢了的话某个小猪又要叫唤了。” 你才是小猪?你才叫唤呢!孙珊虽然心里吐槽,但动作非常麻利,直接就紧紧搂在了怀里。 往前走了两步,李珣正面对上了瓦头刺:“孙珊是我对象,你以后不要来骚扰她。”他认得这个人,应该就住在糖厂附近,从小到大也没少碰过面。 瓦头刺又是一阵嗤笑:“你说是就是?你们扯证了吗?” “很快。”原以为这句话能把李珣吓住,没想到他回答得毫不犹豫,末了还要在人家伤口上撒把盐,“到时候给你发糖。” 杀人,还得诛心。 “噗——”孙珊没憋住,背过身捂着嘴偷着乐起来。从前她觉得李珣这小子话虽然多,但怎么都说不到点子上。没想到去了部队,操练的不仅是他的身躯,还把脑子都练得更好用了。 瓦头刺估计也没想到他会说这句话,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了,气结地大叫道:“你给我走着瞧——” 瞧就瞧,谁是吓大的啊?李珣对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句子眼,嘴角扯了扯,却是连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再说了。 虽然瓦头刺也很壮硕,但在魁梧有力的李珣面前,简直就还是个弟弟。两厢一对比,大概也知道硬碰硬自己讨不到好果子吃,又放了两句狠话的瓦头刺只能灰溜溜地跑了。 孙珊瞧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远处,偏着脑袋又转向李珣,眼中欣喜之余带着一丝疑惑:“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这个时间也不是正常的退伍时间,而且他只字片语都未提。 阳光下,李珣的脸色白得近乎有些透明,莫非…… 孙珊心道不好,连忙去扒拉他身后背着的包,余光又扫到他额头不自觉地抽紧,左手的胳膊不自然地避了避。 手僵持在半空中,她瞬间就明白了,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他肯定……是受了重伤,身体已经无法负荷高强度的训练,被迫退伍回来的。 “怎、怎么哭了?”突如其来的金豆子让李珣束手无策,他手忙脚乱地给孙珊抹着泪,却发现越抹越多。 孙珊抽泣着偷瞄着他,小心翼翼地探问道:“你伤到哪里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李珣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不是滋味起来。小丫头太敏锐了,一下子就看出了端倪了。原本他还想瞒着她,这可倒好,在半路上就被戳穿了。 他指了指手臂,轻描淡写地说道:“就伤了手,不是什么特别重的伤。横竖还有几个月服役的时间就到了,部队就让我提前回来了。” 见她还是要哭不哭地看着自己,李珣直接把背包拉链拉开,掏出个红彤彤的大花球塞进她手中,又说道:“是光荣退伍!连红球都带回来了!” 还有一枚二等功的勋章和荣誉证书。 孙珊这才破涕为笑,爱不释手地摸着红球上的玲珑绸缎。 …… 瓦头刺一脚踹开大门,把里头正在呼呼大睡的马仔们吓了一跳。揉了揉眼睛,见他虎着脸闷闷不乐,马仔又凑到身边问:“大哥,你不是泡妞去了吗?” 这话一问,瓦头刺更是心塞了,骂骂咧咧地踢了他一脚,直接把他干翻在了地上。 “咋的?没见着人?”马仔不死心地又问,动作麻利地爬了起来。 “见到了。还不止一个。”瓦头刺语气阴郁地说道,又冷笑一声,“李珣回来了。” 马仔大惊:“你俩碰到面了?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瓦头刺一个白眼扔过去:“我没揍他就已经很不错了,他能把我怎么样?当然是夹着尾巴走了呗!” 显然,他这话说得连自家马仔都不大相信,用着怀疑地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视着他。又差点被他伸出的脚踹了一下。 好不容易心理暗示结束,马仔蹲在他小板凳旁用着同样的姿势看着外头的田地:“大哥,你的事……包在我们身上了。” 瓦头刺正在想着心事,马仔的话顺着他的脑门绕了一大圈,压根连一个字都没进到耳朵里,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句:“嗯。” 马仔得了令,一溜地站了起来,几人脑袋凑在一起,就有了主意—— 他老大也真是的,不就看上一个女人嘛,干嘛那么唯唯诺诺的。他们是谁?东乡县里威名远播的混混啊,从来都是直截了当、直捣黄龙,学那些斯文人做什么?华而不实! 又隔了两日,孙珊见着天色不错,骑着车子出发前往县城。 李珣嘴上说着不严重的伤一出现孙珊的面前,就让她惊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那妥妥的十几公分的伤口,从手肘一直延伸到大臂处,密密麻麻的缝线针脚跟蜈蚣腿一样。 她立刻就坐不住了,在眼泪夺眶的前一秒奔出了李珣家大门。思来想去,决定去找王大厨商量着怎么给他好好补补身体。 要是王大厨知道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指不准心疼成什么样呢! 一边思索着等会要怎么跟王大厨措辞,孙珊一边踩着脚踏板,丝毫没发现不远的前方悄悄被拉起的一根长线…… “哐——”巨响过后,又传来一声闷响,孙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狠狠地甩到了地上,好在不是脑袋着地,冬天穿得又多,只是轻微有些擦伤。 正当她要爬起来之际,忽然眼前一黑。一个麻袋精准地套到了她的脑袋上,她顿时尖叫起来。 “快,把她打晕!”马仔着急地吩咐着手下,远远地好像有人来了,再磨蹭下去肯定要完蛋。 一棍子敲到麻袋上,里头的人瞬间没了声响,身子也软软地往低下滑去。马仔又是一声令下,有人飞快地把孙珊抗在了肩膀上,消失在路边的野地中。 路中间,一辆翻倒的自行车轮胎带着里头的轱辘不停地转动着…… 傍晚时分,全家都在等着孙珊回来吃饭。邹淑梅在阳台上看了好几回,就是不见踪影,招了孙江过来:“你去路上看看呢?” 孙江手里捏了块鸡蛋,头一点就准备出门。刚一开门,就对上了一张焦急的脸。 李珣应该是跑过来的,额头冒着密密的汗珠,拉住他问道:“你三姐在家吗?” 孙江不明所以,摇了摇头回答道:“下午就出去了,说是去县里找王大厨。怎么了,珣哥?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67节 “我刚从师傅那儿回来,她根本就没去县里!有人在路边发现了你们家的自行车,车头已经摔得变形了。孙珊……不见了!” 李珣闭了闭眼,满嘴苦涩。 第103章 瓦头刺哼着小曲,拎着酒瓶子推开自己大门,就见手底下的马仔兄弟们齐刷刷地盯着他,脸上还露出暧昧的笑容。 “干啥?我脸上有花吗?”瓦头刺没好气地瞪了几人一眼,说道。 “老大,你脸上可是有比花更牛的东西在呢!”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马仔连忙端着凳子让他坐下,又喜滋滋地从他手里夺过酒瓶子,吆喝着去拿杯子了。 不对劲。 这帮人对他的态度很不对劲。 他伸出长脚拦住马仔的去路,手指点了点,示意他坐在跟前,满脸严肃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又做什么坏事了?” 要说瓦头刺这人,没文化但是个义气人,某些事情倒也并不是他主导,但又不能对着手下的兄弟见死不救。亲自上阵的结果就是,所有的屎盆子都扣到了他的脑袋上。 马仔连忙摆手:“我们是那样的人吗?我们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 “那你满脸淫荡地干啥?城里的如花终于接受你的追求了?”瓦头刺睨了他一眼,调侃着。 马仔语气一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他的心上人看不上他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但老大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他凑到瓦头刺耳边,嘿嘿一笑,耳语了两句。 “什么?!”话刚一说完,瓦头刺就惊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眼神惊惧不定,手指着马仔们开始口吐芬芳。 马仔一把握住他的手,晃了又晃,给他洗脑:“老大,我们这都是为了你啊!你说你每天茶不思饭不香的,眼巴巴地躲在一边偷看人家。可人家呢?嫌弃你跟嫌弃臭虫一样……” 眼瞅着瓦头刺的脸色越来越黑,马仔也觉得自己话说得有点重,赶忙圆回来:“但我们知道你是个好人啊,顶天立地男子汉!这些年要不是有你罩着,哥几个说不定都在里头吃牢饭了。” 马仔又拍了拍瓦头刺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这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人呢就给你放后头屋子里了。想怎么样大哥你自己看着办,就是别辜负了兄弟们的一番心意。” 瓦头刺的眼神暗了暗,不露声色地朝着后面瞟了一眼。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自己凌乱的床铺上一双修长的腿静静地伸直着,毫无动静。 马仔招呼着弟兄们:“咱们走了,给大哥守着门去——” 几人风风火火地挤着走出了门,还不忘跟瓦头刺挤眉弄眼。 “唉。”门被合上的瞬间,屋子里安静了下来。瓦头刺颓然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抓着脑袋不知所措。 他当然明白马仔说的话很对,就像他这样的人,还敢觊觎人家全市状元。可不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嘛!但你说他真的甘心吗?答案也是否定的。 他活了二十年来年,还是头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即便这最初的相遇他并不安好心,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一点一点地关注着孙珊的一切,心里的滋味也变了。 为什么他不行? 他比李珣差什么了? 这么一想,他瞬间站了起来,手掌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一步一步坚定地往里间走去—— 孙珊双手合十躺在他的床上,脑袋边上还有他满是脏污的衣服。他一股脑儿把所有的脏东西都搂在一起,扔到了地上,又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 这么一看,好像跟这个姑娘有点相配了。 坐在床沿,瓦头刺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指,指尖才刚触碰到孙珊的手背就猛地缩了回来。好嫩、好滑,细腻得就好像豆腐一样,跟自己那满是老茧粗糙的手完全不一样。 再仔细看,他的被子还是几年前爹妈过世的时候留下来的棉絮,套着土里土气又红又绿的棉被套,跟姑娘洁白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是…… 不般配。 他可以使用强迫的手段,生米煮成熟饭。可事成之后呢?让他心爱的姑娘跟着自己一起过这样潦草又肮脏的生活?终日里打打杀杀,连个固定收入都没有吗? 她还有大好的前途。况且,就凭他这些日子对孙珊的了解,哪怕是他对她用强,这姑娘也不会轻易就范的。 “哈哈哈,”他忽然小声地笑起来,紧跟着声音越来越大,抬头的瞬间却有一丝晶莹的东西一晃而过,很快就没入了泥地里。 他把被子拉过来给孙珊盖上,又贴心地把漏风的门板拉上,迈着大步往外走去。 大丈夫孰做孰不能做,这点他还是有数的。 …… 另一头的李珣跟着派出所的通知走访了一圈,心里是更加着急了。 事发的时候连一个人都没有,更别提目击证人了。可时间拖得越长,孙珊的就更危险。从来不抽烟的他,从民警手里接过烟条,沉闷地吸了一口。 “珣哥!”孙江带着劲风跑进糖厂警卫室,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拉住了他,“我有个线索不知道有没有用。” “快说。” 孙江一咬牙,把姐姐曾经被人尾随的事情说了出来。“肯定是他,前段时间被我碰到了好几回,都在后头跟着三姐。虽然被骂了之后好像消停了一些,但保不齐他明的来不成就使暗招……”孙江火气腾腾地说着。 李珣终于想起来自己忽视的到底是什么了。他以为他当面点明了自己跟孙珊的关系,瓦头刺也会像白南州一样知难而退。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这本就是一个混混。 在他的心里,没有什么道德和律法可言。再加上后来他打听到瓦头刺的哥哥也在上回那次的赌场事件中被逮捕,这人……很有可能是朝着自己来的。 手上的烟狠狠地捏成两段,他来不及再思考些什么,直接就往外冲去。 孙江愣了愣,大约是意会到了什么,也跟着跑了出去。口袋中哐当哐当的,跟腰上的钥匙打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农家门口,马仔带着弟兄们席地而坐,吐着瓜子皮嘴里说着骚话。边说,眼神还不断地往屋里瞟着。 “二哥,你说大哥他去哪了?还不让我们进屋去,他还真拿他这小破房子当金屋藏娇的地方呢?” 马仔一巴掌拍到说话之人的脑袋上,啐了一口,骂道:“你懂个屁啊!你没看电影里放的?办喜事得有办喜事的样子,合着灯一关衣服一脱就完事了?” “那可不就是这样嘛……”那人摸着脑袋,不情不愿地回着嘴。 马仔眼珠子一瞪,大嘴咧开一个弧度,又开始教育他们:“粗俗!咱老大爹妈没走的时候,这儿可还算是村子里的大户。老大小时候虽然穷,但是书也读了好几年的。你们啊,跟着他多学多看多想……” 李珣赶到的时候,门口的人等得不耐烦,早就七仰八合地睡了一地。那流着哈喇子的不羁睡姿让他眉间拧起,刚想伸出踢人的脚又收了回去。 大门没关,屋子里的一切一览无遗,不过还有一扇门板合着,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放的是张床。 李珣对着姗姗来迟的孙江打了个手势,自己提起气,放轻了步子,小心地跨过门栏,闪了进去。 门板常年失修,开合的时候势必会发出声响惊扰到外面的人。李珣悄悄地趴下身子,从门底下的缝中看向里面。 这一看,他的眼球瞬间圆睁,怒气也在一瞬间蓬勃而出。 孙珊周身被花被子盖着,脸上又有着不同寻常的潮红之色,就这么一眼,李珣心如刀割、眦目欲裂。 他哪里还顾得上外头有人,站直身体的一瞬间就一脚踹开门板,板子晃悠晃悠在半空中转了好几下,“砰”的一声轰然倒地。 这声巨响把外头看门的小弟们吓得瞬间睁开眼,爬起来的同时还在嚷嚷:“咋回事,咋回事啊?” 回神回得早的已经发现了不对劲,撩起袖子就往里冲:“二哥,不好了,有人进去了!” 孙江也被这声响震到了,他歪着头探进半个身子,这一看,整个人也怒火中烧起来。 不假思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他对着一群想要冲进去的青年嘶吼道:“站住别动,谁要是动一下,我这刀子可不长眼!” 出门的时候他机智地藏了一柄水果刀在口袋里,他人小式微,要是碰到人多打群架的时候还能防身。 可显然,在震怒之下,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带刀子的初衷,三姐在那张脏乱差床上的样态让他开始癫狂。 一瞬间,他又惊恐起来。三姐是不是…… 狠狠地摇了摇头,他不敢想也不能想。 “是谁?是谁绑架了我三姐!”他口沫横飞地叫道,刀都在跟着手一同颤抖。 刚开始那柄刀还让他们惧怕了几分,定睛一瞧原来是孙江这个小毛头,指指点点之际几人又调笑起来。 马仔不以为意地晃到他身边,整个人还往刀尖凑了凑,舔着脸嬉皮笑脸地说道:“你三姐?那可是我老大的媳妇儿!我说小子,以后咱们还是亲家呢……” “哈哈哈哈哈!你们说是不是?”马仔头一扭,对身后的兄弟们扬了扬下巴。 小弟们大声地附和着:“对对对!你姐是我们大嫂,那你不就是我们的弟弟吗?” “快,叫声哥哥来听听!我亲爱的好弟弟!哈哈哈哈哈——” 这话无疑又刺激了孙江,他用刀尖指着几人,愤怒直接冲散了理智,他想也没想,“啊”地大叫着就往为首的马仔冲过去—— 刀尖划过马仔的手臂,把他厚重的棉服狠狠地割了一道口子。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马仔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情,就觉得手上一阵钻心的痛意。拨开袖子一看,里头已经密密麻麻地冒出了红色鲜血。 这柄水果刀是孙国良当年参加战争缴获的战利品,纯进口外国货。这些年一直跟着孙家人,只要钝了孙国良变会精心打磨。 异常锋利。 堪比李珣藏在身上的那柄小刀。 呆愣过后的小弟们有人回过神,怪叫一声冲到马仔身边:“二哥,你的手——” 马仔龇着牙齿看向双手握着刀,但已经退出去几步开外的孙江,捂住伤口后咬牙切齿地说了句:“给我把他的刀夺过来!我是怎么伤的,也要让他尝尝滋味……” …… “孙珊,孙珊你醒醒。”李珣摸了摸床上姑娘的脸,不出意外的有些发烫。他连忙把捂在她身上的厚被子拉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孙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只是稍微有些凌乱,应该是绑过来的时候无意弄到的。 他把她扶了起来,又瞧了瞧她的背后,好在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孙珊紧闭的双眼和咬紧的牙关都在预示着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手颤颤巍巍地摸到她的后脑勺,果然湿哒哒一片。 这里的枕头是暗色的花样,一开始他还没发现,再仔细观察,上头的血都快要干涸了。 拦腰一把抱起孙珊,他的心情已经急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了。他不清楚她伤得到底有多重,但脑子是她未来吃饭的根本,如果……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孙江!孙江!”李珣高喊道,结果却压根没人应答。一眼瞟过去,又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孙江正被几人摁倒在地上,眼看着一人手中的刀就要刺到他的脸上。 他飞速放下手中的孙珊,一个箭步飞了出去,就在刀尖离着孙江的眼睛还有一寸的距离之处,徒手握住了刀刃。 一滴、两滴、三滴…… 越来越密集的珠子滚落到孙江的脸上,让他的眼睛都变得血红一片。唇角处也有血珠低落,他尝到了嘴里,那么咸…… 也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他拱起腿狠狠地踹向压制着他的人—— “哥,哥你怎么样?”孙江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扶着李珣的身子想要掰开他的手心一看,却被李珣捏着拳头放到了身后。 再重的伤他都受过,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顾不上孙江的询问,他向着这个孙珊最喜欢的弟弟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掩护你,你快去找人过来。你姐她……受伤了。” 不论是孙珊本人还是孙江,在他心里都自己重要。这几人的手里虽然有危险品,但那三脚猫的功夫他还不放在眼里。可强要带上孙珊一起走,李珣又怕出什么变故。 无论如何,孙珊不能有任何闪失。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68节 “可是——”孙江还在犹豫。 却被李珣一声厉喝:“快去!你姐等不得!” 这里离着糖厂大约几百米之遥,依孙江的速度十分钟就能到了。余光扫到小毛头越来越远的身形,李珣的脸上划过冰冷之意。 他缓缓地把手从背后拿出,带着血滴朝着几人招了招手,淡淡地说道:“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第104章 “呸!”马仔一口浓痰吐到了地上,眼神中透着冰毒。他不屑地咧嘴痴痴一笑:“别以为你当了两年兵我就怕了你了。一二三四五六,我们这里可是六个人,你以为单凭你一双拳头就能打得过我们这么多人?” 真把自己当梁山好汉了? “打不打得过,试试不就知道了?”李珣丝毫不给他任何机会,话一出口,身形一掠便冲上前去。 “砰!”一拳打得马仔脑袋都歪向一边,眼冒星晶地原地转了好几圈才扶着墙角稳住身形。 鼻子中有温热水流滑下,他不自觉地用手一抹,满是血污…… “打!都给我一起上!”他用破了音的公鸭嗓大叫着,纠集了弟兄们一齐向李珣冲去—— 场面一度混乱得不行,到处都是哀嚎嘶鸣声,伴随着星星点点的血珠洒落,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受了伤…… 孙江带着派出所以及糖厂的人到的时候,门口只有或仰或俯的一众青年们,捂着脸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其中受伤最重的是马仔本人,除了被孙江划伤的手之外,整张脸都被打成了猪头。要不是那身衣服容易,孙江都没认出他是谁。 “哥?哥?”孙江绕着房子里里外外地搜了一大圈,不见李珣和孙珊的踪迹,转念一想,大概是李珣等不及他们,直接送孙珊去医院了。 “人都在这里了吗?”派出所的同志点着人头问孙江。 孙江匆匆扫过一眼,眉头一紧,应该是有六个人的,怎么现在只有五个人在这儿……还有一个人呢? 正当他闪神的功夫,一米之外的草垛边突然窜出一个身影,带着凌厉的寒风,快速地冲向他们,嘴里还不停地叫嚣着:“我要杀了你们,让你们打我,让你们打我……” “快闪开!”孙江一声大吼,一把推开身边的警察,自己果断地蹲下身子。 在那人冲上来的一瞬间,他一个鲤鱼打滚把人撞飞了出去,刀子在大力的冲撞下,也脱手飞出,直喇喇地插到了黄土地上。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活生生地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铐上,还敢持刀袭警,带走!”派出所的同志一脸严肃,扶起孙江的同时表情极其严厉地喝道。 …… 县城医院。 护士好心地过来跟李珣说话:“赶紧去处理一下你的手。”手掌被割得皮肉都绽开了,就潦草地缠了几圈布止血,看着就让人心疼。 李珣摇了摇头,身形丝毫未动,一瞬不瞬地盯着抢救室的大门。 在来医院的途中孙珊短暂地苏醒过一次,见是他后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李珣,他、他有没有对我做什么?”她迷迷糊糊间听到了瓦头刺的声音,无奈那时候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只觉得有一双肮脏的手不断地摸着自己的脸和手。 “没有。你放心,他什么也没做。”话虽然是这么回答,但李珣托着她的手却依然不自然地收紧。 “那就好。我头有点晕,先……先睡一会,到家了你记得喊我……”她的眼睛有些模糊,光影闪闪烁烁地刺激得她脑袋生疼。 李珣眼睛蓦然睁大,偏头叫着她:“孙珊,你别睡,跟我说说话!” 可回答他的却是倒在颈侧的温热触感,孙珊微弱的呼吸轻响在他的耳边。这一刻,他心如刀割般地疼了起来—— 要是孙珊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要那些人给她陪葬! 还有瓦头刺,别以为他不在就能独善其身。他才是这场绑架事件的主谋! “哥,我姐呢!” 孙江带着父母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就只见李珣独自坐在抢救室门口的长椅上,低垂着头,眼底一片阴暗。 抢救室还亮着红灯,一闪一闪的,预示着里头的病人情况危急。 孙江瞬间就停住脚不动了。 “哥……?”他又轻轻地唤了一句,这才慢慢地走到他身边,蹲下了身子。 “我姐,会没事的,对吧?”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伸手覆住李珣受伤的手背。 “嗯。会的。”李珣回答。 可就是这般听不出起伏的音色让孙江的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他瘫软在地上,抱住头痛哭起来。 孙国良和邹淑梅看这情形也被吓了一大跳,隐约间也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交换了一个视线后又把目光转向了抢救室的大门。 这时候,他们谁都不敢再说一句话,就怕那多说的一句,让所有人都崩溃—— 半个小时后,红灯转绿,医生推门而出。 “病人家属在哪里?” 李珣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叫道:“是我。”却又踌躇不敢上前。 还是邹淑梅反应及时,迎了上去,直截了当地问道:“医生,我女儿怎么样?” 医生拉下口罩,先是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让所有人的心又都揪了起来。 “病人后脑受到撞击,好在送来的及时,经过抢救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危险了。”就在众人堪堪松了口气的同时,医生又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邹淑梅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大脑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器官,可能会有后遗症的产生。比如视力变差,严重的还会引起失明。就算是轻症,也经常会恶心呕吐……你们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说完,医生就转身重新进入了抢救室内。 邹淑梅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她还没回味完医生的话。“老孙,他、他、他的意思是,咱家丫头可能会变成瞎子?” 此刻的孙国良也是百感交集,他的女儿,他那有着大好前途的女儿,怎么会有这样悲惨的遭遇? 一时间,他只能仰起头对着苍白的天花板,老泪纵横—— 孙珊是在隔天下午睁开眼的,眼前还是金光闪烁,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模模糊糊地感知到周围的情况。 应该是在医院,四周是白花花的墙壁,还有绿晃晃的帘子,那边晶晶亮的应该是窗户。 她的眼睛,能看到东西,但似乎又看不太清楚了。 应该是那一棍子造成的。 前世狗血电视剧也没少看,却怎么也没想到到头来还会发生到自己的身上。不过还好,她没瞎。而且只要好好治疗,等脑子里的瘀血散掉的话,她还是有机会恢复如初的。 这么一打气,她瞬间又恢复了精神。 “醒了?”耳边忽然传来富有磁性的嗓音。 孙珊没敢应声,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这种此地无垠三百两的模样惹得李珣一声轻笑,摸了摸她还打着吊针的手,给她塞了个小盐水瓶。 盐水瓶里头灌满了热水,外面还用布包裹着,温温热热的,一点一点暖了她的心窝子。 “你怎么还在这里?”孙珊撅起嘴,问道,“我爸妈呢?” 李珣其实想让她睁眼看看自己,他这会儿心神不宁,就怕是最坏的那一种情况发生,这丫头却左顾言它,光闭着眼睛说话。 “叔叔阿姨回去给你做饭了,等会让孙江送来。”摸了摸她的脑袋,把落在额角的发丝拨到她脑后,他轻轻地说道,“睁开眼睛看看我呢……” 这话…… 真的很暧昧啊!! 孙珊都能感觉到此话一出自己脸上一闪而逝的囧意。 索性她也摊开实话实说:“我没瞎。就是视力好像有一点影响。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好好休息补充营养,再定期检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好!” 话说了好半天,对方却一点回应也不给她。孙珊半睁开眼睛,就见面前放大了一张表情复杂的脸。 “呀!你靠我那么近干什么?”下意识就要伸手推开他,却又被李珣固定住放肆的手臂。 “挂水呢,乱动什么!等会儿鼓包了又得再来扎一针。”李珣没好气地把她的手重新放回到暖手瓶上,小声告诫着。 这丫头,还是喜欢乱来。刚才是他愣了神,虽然没到最坏的那一步,毕竟还是有了影响。就刚刚那几十秒钟的功夫里,他的脑子里已经把各种补血补脑的食材都过了一遍。她不是说要补充营养吗? 可不得好好给她补一补! …… “姐,你的爱心午餐来咯!”孙江一脚踢开大门,拎着几个饭盒大喇喇地走进家中。 一听“爱心午餐”四个字,窝在沙发上的孙珊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寒颤。 “今天是猪脑蛋花汤还是莲子猪心汤?”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孙江歪了歪头,问道:“猪脑蛋花汤,你咋知道今天吃这个?” 她怎么知道?? 竟然还有脸问这个问题! 截止到今天,是她回家休养的第七天。而且住院的时间内,她听话配合,直接让医生的治疗效果发挥到了一百分,走的时候重新测了一回视力,不说百分百恢复吧,至少恢复了百分之六七十。 结果呢! 有人可是很、不、满、意! 猪脑蛋花汤……她回家七天,吃了八顿,还有六顿吃的是莲子猪心汤。要不是早上不流行喝汤,李珣肯定会过分到让她早上开始就补脑。 她不过就是无意中说了一嘴要补充营养嘛,也不至于这样往死里补吧…… “姐,我给你拿好筷子了,快来吃,等会冷了就不好吃了。”孙江贴心地给她摆好碗筷后,才叫她。 孙珊叹了一口大气,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到桌子前。 一看那罐子里白花花的鸡蛋花中一个硕大的猪脑伫立其中,她就生生地抖了三抖。 最关键的是,孙江还要在一边补刀:“姐,我哥说了,晚上他给你做韭菜炒猪肝……” 这特喵的也是吃了五六顿以上的菜式好不好!! 要不是正巧在饭桌上,孙珊非得吐给他们看不可。至于这么逼死人的吗? 一顿饭吃得毫无兴致可言,孙江作为李珣的小狗腿之一,充分贯彻了李珣的旨意,一丝不苟地盯着她把所有的营养餐吃光光才罢休。 一个猪脑下肚,孙珊什么心情都没有了,瘫在沙发上无病呻吟起来—— “姐,那些人要判了。”没头没脑地,孙江突然冒出了一句。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69节 孙珊疑惑地转向他:“什么?” “就抓你打你的那些人。”孙江的语气中依然还透露着些许愤怒。 这么快吗?不是才抓住没两天,正常审讯都还得审好些日子呢。孙珊稍微来了点精神,拍了拍身边的软垫让他坐过来,又问道:“瓦头刺抓到了?” “你说张玲?” 孙珊白了他一眼:“谁是张玲?你啥时候认识这么一个姑娘了?” 孙江扑哧一笑:“我的意思是瓦头刺的本名就叫张玲。”也别怪他姐迷糊,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反应比孙珊还要夸张呢,嘴巴长得跟个大鹅子似的,只会从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出声。 谁能想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哥瓦头刺,竟然有一个这么……女性化的名字呢! 在一阵脸色扭曲过后,孙珊终于恢复了正常,再次问:“他也被抓住了?” “他是自首的,还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不过警察早就盘问清楚了,这件事情他不知情。不过他身上还有其他的案子,应该也不容易脱身的。”孙江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这就让孙珊有些唏嘘了。 瓦头刺的本性如何她并不了解,跟他接触的过程中也是以害怕居多。但没想到他还是这样讲义气的一个人,可有时候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这个世界孰是孰非并不是义气两个字就能决定的,有没有罪也不是个人就能定夺。 “孙江,明天你去一趟派出所,帮我传个话。”孙珊半垂着眼睑,忽然说道,“我想去看一看张玲。” “姐?!”孙江怪叫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他没有说出的话已经完完全全地表露在了脸上,所有的纹路中都透出着一个信息:那是伤害过你的人,你为什么还要去看他? “我不是去看瓦头刺的,我是去看张玲的。”孙珊淡淡地说道。 张玲,某种程度上还不算是个特别坏的人。至少在那种情形下,他并未趁人之危对她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所以现在,就让她给他最后的体面吧。 第105章 “不行!我不同意!”李珣瞥了一眼带着讨好笑容的孙珊,冷漠地拒绝。 孙江一边往嘴里塞着未来姐夫带过来的香蕉,一边帮腔:“就是,我也不同意。” 孙珊瞪了他一眼,威胁地挥了挥拳头,真是哪里都有他,吃都堵不住他的嘴。转头对上李珣的时候,睫毛又扑闪扑闪起来,拉着他的袖子撒娇:“要不你陪我一起去?” 李珣手上的勺子差点没敲到这个木鱼脑瓜子头上,咋的啊,这一棒子闷棍还把她脑子打坏了不是?合着这么大一个亏都白吃了? 关键是这小白眼狼竟然还想背着自己去探监。 李珣的气又不打一处来。 他勾唇一声轻笑,问道:“真这么想去?” 孙珊拼命点头:“想想想。” “门都没有!”他瞬间收敛笑容,一个字一个字地警告着她。说完,把还温着的猪肝端了出来,直接怼到她的眼前,筷子塞进她手里,催促道:“赶紧吃,吃完出去遛个弯回来休息!” “没得商量?”孙珊斜着眼瞅他的表情,不甘心地继续问道。 回答她的是冷哼一声,外加一个凉凉的眼神。 得——都是大佬,她惹不起! 嫌弃地把饭盒子往外一推,她也开始撒起泼来:“不吃了!天天都是同一个菜式,再好吃都得吐了。孙江,走,咱们去食堂看看,有啥新鲜玩意儿不!” 脚上鞋子一套,快速跳下了凳子,一晃眼就蹿到了门边,见孙江还左顾右盼地一会儿瞅她又一会儿又看李珣的,跺了跺脚先出了门:“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咕咚。”一阵响亮的吞咽声在瞬间安静的屋子里响起,孙江扒拉着脖子好不容易把无意识咽下的香蕉块活动到胃里。三姐刚才那一闹,他差点没把东西吃到气管里去。 瞥了一眼李珣明显暗沉下来的神色,孙江怯怯地开口:“哥……你不……跟上去?” 跟?这女人明显就是因为他的拒绝在使性子呢!李珣虽然有点担心,但在这个问题上他不会也不可能做出让步。张玲是个罪犯,他没有对孙珊下手是证明他还残存着一点良知,但这并不明掩盖他曾经犯下的罪行。 他也去派出所打听过了,张玲身上的案子还真不少,越审核警察就越骇然。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才二十出头的人身上,会有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案件。 这样一个人,你让他怎么放心让孙珊去面对?即便是他陪在身边也不能! 这些日子他闭上眼睛,就浮现出孙珊满头是血躺在那张破烂床榻上的情景。如果再晚一点,或者他现在还没退伍不在糖厂的话,孙珊是不是…… 结局如何他想都不敢想。有时候午夜梦回惊醒,他都恨不得要把那帮兔崽子撕碎—— “哥?”李珣的脸色越发阴暗,连孙江都有些害怕起来。 “你跟着她去看看,别在食堂吃,人多太吵。你姐这病是要静养的。我这里有饭票,她喜欢什么都买回来,我就在家等着你们。”他从兜里掏出一叠票子放到桌子上,又重新把带来的菜盖好,放进自己夹了好几层棉布的袋子里。 孙江看着一言不发的他,又看看桌上那老大一叠子的饭票,心里啧了好几声。 …… 孙珊挪着脚一步三回头地往后看,等等还不来,她这心里也有点没底了。 好不容易见着楼梯口冲下来一个人,定睛一看还是孙江,她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心里把李珣骂了一万遍。真是个钢铁直男,哄女人都不会! “算了算了,这事儿还得找别人帮忙!”孙珊咬了咬牙,眼珠子滴溜一转,忽然心中有了一个最好的求助人选。 她脚尖一转改变了方向,这下也不用是食堂了,直接去找她的大贵人帮忙去了! 医务室门口,孙珊敲了敲门板,朝里头问了一句:“庆叔,忙吗?” 白云庆带着老花镜在看报纸,见来了个稀客,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头伤怎么样了?快进来给我瞧瞧。你可是咱糖厂的骄傲,马上就要去京城读书了,可不能留下病根子。” 孙珊听话地坐到他跟前,由着他翻看头发缝里的伤口。伤口被打得深,还缝了好几针,这会儿还没拆线。 白云庆带着手套拨弄了一番,确认伤口无大碍后,又是满眼心疼。这丫头算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自己没有孩子,唯一的一次心动还无疾而终。糖厂的这些男丁女丁们就是他的孩子,但凡哪一个受了伤,他都和当父母的一样,心痛着呢! “你啊,你说你怎么就惹上那么一帮人了呢?”事情他也听说了,但传来传去的最后都没个正行。还有谣言说是孙珊不检点,勾引人家才被人家绑了去的呢。 听得他拎起扫帚直接就要冲上去打那帮碎嘴子。 后来还是李厂长发了话,最后厂里对于孙珊的议论才慢慢消停了起来。白云庆知道,这李厂长的背后是谁?还不是那护短的臭小子李珣嘛!他还听说了,厂里好些人挨了揍都没敢吱声。 不过依照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样子,肯定是不知道有人在背后默默地保护着她。 “叔,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可没招惹他们。”孙珊咧开嘴,龇着牙,气鼓鼓地说道,“您还搞‘受害者有罪论’了?” 白云庆愣了愣,琢磨着她的词语,反问道:“什么叫‘受害者有罪论’?” 得,这年头还没这么先进的词语呢。孙珊耐住性子,跟他解释起来:“就比如说,庆叔你去买东西,结果东西是坏的,你找商家。人家告诉你,你要不买它就不会坏。再比如,一个女的好好的走在路上,被男人强奸了,结果大家不谴责那个男人,都说是女人不应该穿裙子……就好像我一样,您会问我,怎么惹上那一帮人。天知道,我就好好地走在路上而已。”她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这番话在这个年代是相当前卫的,大多数人的思维都还是很古板,有着旧时代遗留下来的封建迷信。孙珊的话无疑像是一道惊雷,直击了白云庆内心的最深处,让他惊惧的同时也不由地审视起自己来。 自己是不是也在不经意间,变成了孙珊嘴里说的“受害者有罪论”的那些人中的一个了呢? 这事儿是他这么多年来从没考虑过的问题。再看孙珊,白云庆的眼底到底又浮现出了笑意,呵呵一笑,半夸奖着她:“读书还是有好处的,孙珊啊,祖国的未来可还是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额……说来说去,怎么又牵扯到读书的事情上了呢?孙珊打了个哈哈,又跟着白云庆寒暄了几句,这才表明自己的来意。 她瞅了瞅门口,确定这会儿不会有人打扰,才小声地问道:“叔,您在县派出所有没有认识的人。” “怎么?”白云庆挑了挑眉。 “嘿嘿,我想让您帮我个忙。但前提我说好,就算您不帮,也不能告诉其他人,特别是……李珣。”孙珊撇着嘴,不满地说道。 “哦?这么神秘啊?那你先说来听听,我得衡量衡量有没有帮你的必要。”白云庆被她的表情逗得一乐,也跟着调侃起来。 孙珊连忙凑近他的耳边,叽里呱啦地跟着他耳语。期间见他眉头紧皱了起来,连忙又跟他耐心地解释着…… “搞定!”孙珊叉着腰站在食堂门口,就差哈哈大笑起来了。 这会儿她迈进食堂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压根没注意到食堂里已经有人差点要进入疯狂的地步了。 孙江饶着食堂整整找了三遍啊!大食堂找完了,还去了一百米以外的小食堂,就这么来来回回地跑,就是没见到他姐的身影。急得他在这大冬天的,后背冒出了好几层冷汗。 好不容易视线瞟到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的时候,他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来不及多喘一口气,他拖着虚垮的步伐跑到孙珊身边,问道:“姐,你去哪了啊?” 孙珊没忘记刚才他不给自己面子的事情,冷冰冰地回复道:“你不是不来吗?” “我哪里说不来了?我都没反应过来呢!”孙江急匆匆地解释,咽了口口水,又嚷嚷,“你跟珣哥神仙打架,可别殃及我这个小兵啊。我容易嘛我,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了?再找不着你我又得去报警了……” 这孩子,还报警报上瘾了是不!孙珊一掌拍向他的脑袋,触手就是一掌心的稀汗,心里还是暖了暖,看来孙江没说大话,他确实是来找她了。 “行吧行吧,今天食堂有什么啊,你看好了吗?”她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伸长了脖子看周围坐着人台子上的饭盆。 看?他只有一双眼睛好不好?光顾着找她了,还能看其他东西?!他突然觉得,女人真的是一种特别特别麻烦的生物,怎么总是心血来潮又那么多想法呢? 一阵冷风吹过,孙江打了个激灵,他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他要跟珣哥一样去当兵,军营里可都是铁骨真真的男子汉,可不能再有麻烦得不得了的女性生物了吧? 有了白云庆的帮助,孙珊的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再加上食堂又有自己喜欢吃的菜,乐得她眼睛都快眯成一道缝了。 一连点了好几个大肉菜,孙江在身后付饭票付的都肉疼。见她的手指又要伸向窗口,他坚决而果断地握住姐姐的手,“够了。真的够了。再多就吃不了了。”他严肃地说道。 孙珊痴痴一笑,点了点他的额头:“行!你这孩子竟然还知道节约了,那就这些吧,拎好袋子,咱回家吃大餐!”孙江手上的饭票是谁的她可是一清二楚。算了算了,她也就一张嘴,横竖也吃不了太多,正如弟弟说的,再买就要浪费了。 回去的路上,她偷眼看着身边已经慢慢长成了男人的弟弟。都说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但孙江,却是在岁月的长河中,把自己磨炼得有了一个男子汉的雏形。 孙江现在的学习成绩不错,再过两年应该也能考上不错的大学。那他就不会走上去军营的那条路,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负伤退伍,更不会在下半生的时间内永远都要靠着心脏起搏器生活。 “小江。”她忽然觉得很欣慰,不由地叫了弟弟一声,迎上对方不解的眼神后笑了笑,“姐姐还是很爱你的哦!” 果然,少年的脸腾地一下就红,眼神四下乱飘,说话也结巴起来:“姐、姐你乱说什么呢!” 哪知道孙珊根本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手臂一伸就箍住他的脖子,半个身子挂在他身上拼命地揉着他的发顶,嘻嘻笑着又说道:“怎么?姐姐爱你怎么了?你不爱你姐姐吗?” “爱爱爱!哎呀,你快放开我,这么多人的拉拉扯扯像个什么样嘛!”孙江手上拎着东西,又惦记着她的伤,还要半蹲着身子就着她的身高,更要接受路人的洗礼—— 珣哥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麻烦精娶回家啊?孙江内流满面地想着。 —— 两天后,趁着家里头没人,饭点还远的时候,孙珊悄悄地出了门。她装模作样地先在厂子里兜了一圈,见着人就笑眯眯地打招呼。 人问她身体咋样,她还特意告诉他们,医生说了要多遛弯……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遛着遛着就走出了厂区,坐上了白云庆借来的自行车后座上。 “珊啊,你知道我可是承担了很大的风险的。”一路上,白云庆苦着脸,不停地吐槽着,“要是被李珣知道,他估计能把我医务室都掀了。” 孙珊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不怕,到时候我去找李厂长,总有人能制得住他。” 希望如此吧!白云庆叹了一口气,加快了动作。这事儿最好做得隐蔽些,得赶在被人发现之前回来—— 县城拘留所,警察拍了拍铁门,向里头喊道:“张玲,有人来探视。” 躺在床上的身形动了动,不可思议地半抬起身体,指着自己:“我?谁来看我?”他的兄弟们都被关进了局子里,估计外头的人听说后都要拍手叫好,还有谁会来看他瓦头刺?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70节 警察不耐烦地回复道:“去了你就知道了,别废话,赶紧出来。” 瓦头刺也没想到,那个姑娘还能这样坐在自己的对面。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下巴也尖了一些,衬得一双眼睛更大的。看见他的时候,表情波澜不大,没有欣喜,但也没有厌恶。就好像他只是一个普通朋友,随便来看看而已。 朋友…… 他怎么会想到这个词?偏头自嘲了一声,他安静地坐下。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还是孙珊先打破沉默:“你先说吧。” 瓦头刺恢复成曾经玩世不恭的样子,大喇喇地岔开腿,不过把铐着手铐的双手放到了桌子下,这是他最后一点骄傲:“伤好了?” 孙珊摇头又点头:“不算特别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咬了咬嘴唇,她又开口道,“谢谢你啊……” 谢?谢他什么?谢他没动她的身子? 说实话,他现在都有点儿后悔了。早知道会被抓进来,就应该…… 不过到底,良心还是抽痛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回答道:“行,我收到你的谢意了。回去吧,以后……别再来了。” 就当是一场梦,他的梦也该醒了。 第106章 “叔?庆叔?”孙珊从拘留所出来,四下张望了一番,“不是说好在门口等我的吗?怎么自己跑不见了……” 吧唧了两下嘴,孙珊不是滋味地“啧”了两句,往边上的大树上一靠,静静地回想着刚才跟瓦头刺见面的场景。 其实倒还真被李珣说中了,即便是她去探望,瓦头刺也不会领情。可领不领情的有什么关系,她无非是自己求个心安而已。 这件事到此为止,横竖以后她跟瓦头刺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想到这里,她瞬间就舒心了,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脖子,一转头,对上了一双含着愠怒的双眼。 她慢慢地、慢慢地把手举过头顶,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起来,不自然地小声嘀咕着:“你怎么来了。” “我说孙珊,你是不是真要反了天啊?”李珣找她已经找了一个下午了,明明前脚还有人看见她在厂区里溜达,后脚就没了踪迹。他围着厂子跑了两个小时,把她惯去的地方都走遍了,可这人倒好,学会阳奉阴违了是吧? 读书确实是读得不错,三十六计样样精通啊,他这头死命硬揪着不让她来,结果转头她就知道求助他人了?玩什么?围魏救赵? 孙珊一听他这口气,不由地缩了缩脖子。李珣这人,小时候喜怒都是挂在脸上的,脾气又火爆,一言不合就要上去揍人两拳。可在部队这些年,倒是让这脾性隐忍了许多。连孙珊有时候都看不透他的喜怒。 不过这会儿,她知道。这人是真生气了。 “好啦好啦,你别总怪她。”白云庆上来拉住李珣,当起了和事佬,又问孙珊,“见完了?” 孙珊感激地朝着他一笑,立刻就着台阶就下来:“我跟他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了。”这话是专门说给李珣听的。 果然,刚才还板着脸的家伙肉眼可见的脸色缓和起来。孙珊嘿嘿一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讨好地朝着他眨眼:“别生气了,我来就是想让这件事画上一个句话。话呢,跟他也说清楚了。我虽然感激他没下狠手,但也从来没打算原谅他。” 她才不是那么好心的人!不过恶人自然会有警察叔叔来惩罚,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只要做好自己本分就好了。 况且刚才出来的时候,警察叔叔可是跟她透露了一丢丢的小信息,瓦头刺估计要判好多年呢。等他出来的时候,她应该都已经离开东乡了。 “真的?”她额顶的一簇小绒发随着头部的晃动一颤一颤的,看得李珣手痒得不行,直接就想给她捋直咯。 孙珊立刻严肃起来,就差伸出三根手指发誓了:“比真金还金。” 她耍宝的行动让身后的白云庆哈哈大笑起来,在这种气氛下,李珣的脸也板不下去了,叩了叩她的额角,勉为其难地放过她:“下回再偷跑出来,看我不告诉你爸妈。” 唉!受伤吧,有吃有喝有人服侍,哪哪都好,可就是多了一个管家公,不太美妙!这个管家公还一举打入了他们家内部,深得爹妈弟弟的宠爱,这让孙珊的内心更加幽怨了…… 不过话说归说,她还是很享受跟李珣的相处模式。他是个有责任的人,同时也会兼顾她的感受,用一句话来形容的话……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伴侣人选。 想着想着,孙珊的脸都浮上了红晕。暗地里“呸”了好几声吐槽自己,自己什么时候也跟那些待嫁闺中的女子一样,开始思春了?? …… 白南州是在两天后才从羊城回来的,踏下火车的时候还很兴奋,他这回跟着叔叔接待了来自港城的贵客,也知道原来在海的对面,祖国的城市已经发展到了难以想象的先进地步。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跟孙珊说了,他们都是时代的好青年,都抱着建设祖国繁荣家乡的重责。 可没过多久,他的眉头就拧成了一个川字,整个人差点陷入了癫狂的境地。要不是白弟弟把他拦着,估计这会儿他就冲到县城拘留所揍人去了! “你……你珊姐咋样?”自己离开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自己心爱的姑娘受了这么大的罪,却连只字片语都没让他知道。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到无奈,还是感到心酸。 白弟弟告诉他:“珊姐好着呢!现在连视力都恢复得差不多了。还得多亏了珣哥,要不是他及时去救珊姐,说不定……”后边的话他没说,这是大家都不敢触碰的禁区。 他跟孙江是好朋友,可没少见这家伙背地里嚎啕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懊恼得捶胸顿足,又转头回来抱着他继续哭,嘴里还拼命地嚎,说什么自己差点就要失去姐姐了…… 白弟弟起先还很是同情他,结果次数一多,就回味过来。特喵的,孙江这是把眼泪鼻涕都往他身上擦了,难怪死活拉都不肯松开他呢! 白南州怔了怔,好看的眉毛又皱了起来,反问道:“李珣?他怎么回来了?退伍了?” “应该是吧,珣哥没多说。不过回来的时候身上好像是带着伤的。哥,我问你啊,当兵是不是会经常受伤啊?”白弟弟想到孙江这两天在他耳边念叨的话,问着他。 这就是白南州知识范畴以外的认知了。不过书里和报纸上倒是写过,军人是要执行任务的。从前那年代不好,打打杀杀的很正常。可如今已经和平年代了,应该……也不会有太过危险的任务吧? 李珣那家伙肯定是自己不注意,训练的时候把自己弄伤了,这才灰溜溜地从部队里出来的。 白南州在脑海里杜撰了一系列的故事,还肯定点点头,觉得自己肯定想得没错。 “走吧,咱赶紧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我正巧买了药材补品回来,等会要给孙珊送去……”白南州一把揪着弟弟的后脖领,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去。 这日晚上,铁三角在一起“和谐”地吃了一顿晚饭。说和谐吧,除了孙珊吃得津津有味之外,另外两名男性同胞的心情都不咋的。 菜是李珣在家做好带过来的,白南州连根手指头都没动一动。可吃,就没见他少动过筷子,感情在羊城的时候是饿着他了? 至于白南州嘛,纯粹就是见不得孙珊对着李珣的那张笑脸。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啊!可他打有打不过李珣,心里还感激着他救孙珊的命,一来二去间,只能化悲愤为食量,努力吃呗! 边吃还得边点评,这个菜咸了,那个菜淡了,汤也还有继续发展的空间。气得李珣差点没把手上的筷子插到他脑门上,把他脑袋瓜子打开看看里头到底是装的什么稻草。 “孙珊,你这样能去京城吗?”嚼完最后一块猪肝,白南州打了个巨大的饱嗝,迎来李珣一晚上第n个白眼后,问道。 孙珊歪头瞟他:“我只是受点了点小伤,又不是缺胳膊少腿下不了地了,怎么不能去了?” “可是你这……”白南州指了指她的脑袋,欲言又止。 李珣适时的一声冷哼:“你放心,就算她再伤几次,智商也是比你高的。” 原来白南州还在质疑她的脑力问题。孙珊瞬间就不乐意了,白眼瞟了又瞟,跟腔道:“就是,这你可多担心了,我就算再伤几回,也肯定比你聪明。” “哎……我说你们两个……”白南州跺着脚,他是说的这个意思吗?怎么这两人非得曲解他的意思呢?真是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饭过三旬,孙珊就开始揉眼睛了。李珣瞥了一眼时钟,知道她的生物钟时间到了。孙家两个大人今天都要加班,所以才安排李珣在家里陪着两个孩子。 可白南州是个没眼力价的,越说越来劲,李珣踢了踢他的脚,不耐烦地抿起唇:“起身,咱回去了——” “你别烦,我还没说完呢……”白南州把脚移开,继续拉着孙珊口若悬河。 孙珊对他说的事情还真挺感兴趣,可前头刚吃过药,药效一到,她的眼皮子就开始上下打架了。她打了个哈欠,揉掉眼角沁出的泪珠,强打起精神听他说话。 “白南州!”李珣陡然提高了声音,把侃侃而谈的白南州吓了一跳,刚想跟他顶两句,却无意中撇见孙珊早就红了的眼眶。 唇角一拉,不说话了。 李珣看着孙珊进了屋,又跟孙江关照了两句,提着空空的饭盒,走的时候还给老孙家关好大门,这才带着垂头丧气的白南州下了楼。 一路上踢着小石子,在分岔路口,白南州终于叫住了李珣:“喂……” 李珣顿了顿脚步,一秒钟后重新抬起。 “李珣!”白南州怒了,这人怎么回事,非得连名带姓地喊他不成? 李珣转过身,同样颀长身形的两个男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隔着一条不算宽阔的小道,路灯在地上把两人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道线。 “谢谢你。”喏啜着嘴唇,白南州说出了心底最深的话。 唇角慢慢勾起,李珣好暇以整地抱着胸,一侧剑眉挑起,反问他:“你谢我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嘛!白南州翻了个白眼,龇牙咧嘴地冲上前,对着他的胸膛就是一拳,不过他还是有分寸的,用的力道不浅。 果然,李珣吃痛地“嘶”了一声,“你疯了?”那么大劲干啥? “这一拳你可不白挨。”白南州退了两步,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他的视线移向不远处的远山,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灰蒙蒙一片。就好像他跟孙珊一样,两人之间永远都隔着那么一层纱。 慢慢地,他自嘲地笑了一声,语气中透着惋惜和悲凉:“便宜你了,臭小子。” 或许他跟孙珊真的是有缘无分。不过他也想通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何必一直拘泞在儿女情长上? “你……”李珣思索着他的话,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白南州又定定地看向他,挥着拳头威胁道,“你以后要是对孙珊不好,我还是要把她夺过来的!” 就凭你?李珣压制住眼底深深的不屑,口气倒是意料之外地好,“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两个男人在这一瞬间的视线交集中,各自又坚定了信念。 “对了,孙珊去京城的话,你怎么办?”这件事白南州刚才就想问了,他跟孙珊虽然在同一所学校,但学的专业不一样。虽然也能互相照应,但毕竟不像在厂子里离得那么近。 这个问题李珣也在考虑,部队里虽然有那么一点消息传出来了,但毕竟还没下达正式的文件,政策到底是如何也不得而知。 他拧了拧有些发疼的眉头,低沉地说了句:“我……也会去京城的。” 其实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就算部队领导给他的承诺无法兑现,他也会去京城的。打工也好,打杂也罢,就算去当个微不足道的厨子,他也要陪在她的身边。 毕竟,这次的事件给他带来的阴影太大了,他一定要将她牢牢地纳入自己的羽翼下,才能安心。 要不然再来一回这样的事,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干出些什么事。 “好了,散了吧,早点休息。”这些心里话他自然不会跟白南州说,挥了挥手,他重新迈开步伐。 白南州注视着他的背影,隔了好半晌才吐了一句:“这小子,怎么还越来越深沉了……” …… 孙江偷偷摸摸地打开门,背着手蹑手蹑脚地进了屋里。 “做贼呢?”孙珊在厕所的时候就看见他偷偷摸摸的样子,这家伙这两天都是这种样子,不知道又想干什么。 孙江身体一僵,飞速地转身,紧张地看向孙珊:“三姐,你、你在家啊?” “背后拿的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孙珊直接了当地指了指他的身后。 孙江退了两步,摇着头拒绝:“没啥!我先回屋了——”孙霞出嫁后,他就搬进了孙霞的屋子里,也算是有了自己的独处房间了。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71节 门一关,孙江气喘吁吁地靠在门板上,摊开了自己的手。 他握着的是一张入伍报名单。 第107章 “哗啦——” 一阵油烟腾起,热雾下是一张略显坚毅的脸。李珣看着油锅里的大方肉块渐渐变了颜色,抿起的唇微微一紧,随即洒了一圈白酒进去。 火光闪起,光亮印起,照亮了整个屋子。 等到水没过肉块,李珣又把准备好的香料扔进去,再加上一块孙珊带着厂子研制出来的红糖,盖上盖子关了小火慢炖。 要说这红糖也真是个好东西,甜度较之于黄糖块和白砂糖都要高一些,只要加上那么一点儿,肉就甜滋滋的,而且还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药香味。 连王大厨都对这东西赞不绝口,还特意在饭店里推出了几道以红糖为料的新菜,颇受好评。 这丫头,也不知道脑子怎么这么好使。从前要是车间里有人失误,多半的材料都是浪费的,即便囫囵地做了出来,也只能在员工内部分发消化。孙珊只在车间里干了几个月,就挽回了这么大的损失,难怪自家老爹每回提起她,那都是由衷的自豪。 “哥?哥你在家吗?” 等炖肉的功夫,李珣摸了本书在手里看,他最近已经有意识地开始复习功课了。阳台下面有人喊话,听着声音有点儿耳熟。 李珣偏着头又听了一会儿,露出一抹笑意,是孙江这小子。他伸出脑袋回答:“在呢,上来吧。” 小家伙背着书包,应了声后一溜地往上跑起来,只听得“蹬蹬蹬”的脚步声,没过一会儿门就被敲响了。 李珣把书扔回床上,随手带上了房门,把他放了进来。 孙江一进屋就闻到了一阵肉香,包也不脱,眼睛一亮就问道:“红烧肉?” “你的狗鼻子倒是灵。正好你来了,等会回去的时候带回去给你姐。”李珣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孙江瘪了瘪嘴,做了个鬼脸,阴阳怪气地点着他的胸膛:“哥,你这样会惯坏女人的!” 瞧瞧这二十四孝男朋友,红烧肉不过是那天他姐随口提了一嘴,就被他记在了心里,巴巴的就给她做上了。 “要是以后你俩没结婚,我都替你不值……”孙江感叹道。 他跟孙珊最终能走到哪一步,李珣倒是没想得有多深远。过好当下,两个人在一起能共同成长,这才是李珣看重的。他自然也信任孙珊,从小到大的交情也让他非常了解她。她不是一个轻易会改变的人,相反的,她特别记恩情。 所以这段时间,他也有意识地跟孙珊稍微拉开那么一点距离。他很害怕,他对孙珊的好会逐渐转变成一种负担。如果再往后,孙珊遇见比他更心仪的人,他也希望不要因为救命的这份恩情束缚着她。 这可能就是爱情里的卑微吧。他虽然霸道,占有欲又强,但也不忍心让心爱的姑娘泪眼相看…… 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李珣问起孙江的来意,“你来找我,是有事?” “额……”孙江挠着头,不太好意思开口。 “有话就说,扭扭捏捏可不是你的本性。” 咬了咬牙,孙江从身上的书包里摸出一张折得工工整整的纸头,递到他面前,眼神中满含着期待地示意他看看。 李珣狐疑地接过,就这么一撇,眉心就抽了一抽。这东西他太熟悉了,前几年的时候他也填过。 但是—— “你姐知道吗?”其余的没说,李珣就问了这一句。 孙江连忙摇头,“可不敢给她知道。哥,上次我就小小地提了一下,她那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见,跟我断绝姐弟关系的狠话都说出来。我来,不就是想让你帮忙嘛——”他摸了摸鼻子,终于说了实话,“事先声明,我有这个念头绝对不是心血来潮。” 还未待李珣开口,他又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家就我一个男孩子。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大姐被人骗的时候我年纪小不顶用,二姐半夜生病的时候我也年纪小没力气,可现在我长大了,也有力气了,但三姐出事,我依然那么没用……” 他的眼角渐渐浮现出晶莹的泪水,抽了抽气,他的语气坚定起来:“所以我想去当兵,我想跟你一样,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这一席话,很触动李珣的心。他良久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孩,忽然就是一笑。这一个笑容,由心而发,让他整个人都好似变了个人一样,神光熠熠。 “可是保护家人,不见得一定要当兵。读书也可以。” 孙江固执地摇头:“不对。” “你坐。”李珣指了指沙发,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我为什么说读书也可以?国家马上要改革了,需要的是各种各样的人才。就像你姐一样,去好的学校,或许以后还能出国深造。她的前途一片光明,她可以从政、从商,或者有更多的选择。但是当兵不一样,你以为的强悍,都是日复一日枯燥的训练,加上年复一年危险的任务锻造起来的。” 李珣背过身,把上衣从裤子里抽出来,又从腰间慢慢地往上卷,一道道长短不一的伤痕出现在孙江的眼前,瞬间就让他的双眸瞪得老大。 “伤病,对于军人来说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你……能承受吗?”能承受或许有一天,连家都回不来,能承受有一天,无声无息地就变成了一培黄土,能承受有一天,让家人都为你哭泣吗? 李珣又想到了小黄,这个孩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并不是不赞成孙江去参军,只是当自己亲身经历过那一切后,他也会后怕。有时候他也会问自己,如果那时候他拒绝了,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可是没有如果。再来一次,他……或许也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好好想想,真的想好了,再来找我吧。”整理好衣服,李珣看着他低垂的脑袋,轻轻地说道。 —— 孙江落寞地爬着楼梯,心底还被刚才李珣伤痕累累的背震撼着。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踢开门,又把手里的饭盒放在桌上,独自回了屋锁上了门。 “哎——”孙珊跟他打招呼的手尴尬地抬在半空中,一头雾水地转向身边的孙霞,“谁又招他了?” 孙霞耸肩:“谁知道,估计是进入什么叛逆期了吧。对了,小珊,我这儿还有点钱,你先拿着,等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再给你汇。” 伸过来的手里有一卷用橡皮筋扎好的钱,看那厚度差不多也得两三百块。 孙珊把她的手推回去,“我可不要。你都跟姐夫成家了得为自己的小家多打算打算,不是说要准备怀孩子了吗?我有钱呢!”这话她说得不假,考试考得好好处还是挺多的,就说县里、市里、厂里发的奖励,供她读完四年大学都绰绰有余。况且,老头子估计因为她受伤的事情对她有所愧疚,已经莫测测地让邹淑梅给过她钱了。 “拿着!这是我跟你姐夫的一点心意。你可是咱家出的第一个大学生,京城那是什么地方,物价肯定是比咱这儿都要贵的。多带些钱傍身总是好的!”孙霞不容她拒绝,直接把她的手盖住,脸上又露出幸福的笑容,“你姐夫前些日子升职了,马上都要当车间主任了,工资翻了倍不说,福利待遇都好了不少。据说下批分房有他的名额……” 孙珊大喜:“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姐,这钱我更不能要了。我不骗你,我这儿有……”她悄悄地跟孙霞比画了一个数,引得孙霞诧异侧目。 “分房子的话得备着钱,所以这钱你赶紧拿回去。你跟姐夫的心意我明白,你俩只要把日子过好了,我就特别开心!”孙珊嘻嘻笑着靠在她的肩头,亲昵地说道。 上辈子,她可不敢想象自己还能跟大姐有这么亲近的时候。不过虽然重活一世,她没能做到尽善尽美,但如今孙霞脸上舒心的笑容是真的。 这样就好了。很好。 孙霞没留下吃晚饭,赶在邹淑梅他们下班之前匆匆回了县城里。也就没有口福尝到李珣做的爱心红烧肉。 盖子打开的时候孙珊真是吃了一惊,随即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一连吃了三大块,吓得邹淑梅抱着盒子再也不敢让她下筷。那肉块足足半个手掌大,再好吃也不能撑着自己啊。 结果最后在孙珊的死皮赖脸之下,只能再给她舀了两勺子肉汤拌饭,才堪堪把晚饭解决掉。 这么一吃,确实是把孙珊吃撑了。屋子里头的范围已经不够她活动了,打了声招呼,她直接下楼往前头的小树林去。 —— “二姐?二姐!”晃着晃着,孙珊总觉得对面走过来的人特别特别的熟悉,不过那走路姿势又有点仙气飘飘的,她不敢确定。 等那人走到灯光下显露出面貌,孙珊欣喜若狂,竟然是她二姐——孙梨。 这些年在舞团,已经让孙梨彻底脱胎换骨,哪里还有从前那个腼腆的黄毛丫头的样子。一头半长的秀发没做时下新潮的任何发型,就那么柔顺地垂在脑后,衬得一张瓜子脸特别小巧。眉眼间没有了从前的胆怯,看着人的时候总是温吞又柔软。 就好像是古代书画卷里出来的仕女一样,那么的典雅…… 孙梨看见她后瞬间扬起了笑脸,步子也加快了起来,等走到孙珊面前,直接就摸到了她的后脑勺上。那里,除了一条凸起的伤疤外,还有……没完全长好的头发。 笼统点来说,还秃着一片呢。 孙珊的身躯顿时就僵住了,要哭不哭地瞅了她一眼:“姐,你能放手了不?” 别以为她没看见那两颗小梨涡,分明就是在嘲笑她呢! 孙梨顺着她的发顶摸到她的脸上,狠狠地捏了捏她脸颊上最近飞速长起来的肉,诧异地问道:“你咋还胖了呢?” 瞬间,孙珊想要暴走的心都有了—— 说好的姐妹情深呢? 咋跟她预想的不是一回事呢? 姊妹俩像小时候那样上下其手闹了一通,终于消停地坐在石凳上。孙珊见着她脸上还残存的笑意,意有所指:“不上去看看?”老头子早就后悔了,时不时地也会当着他们的面说上一两句,大意就是让她们把孙梨叫回来看看。 孙梨的笑意淡了两分,轻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明天有演出,等会我还要回市里。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她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一个信封,推到孙珊面前:“我给你准备了四年的学费。剩下的……你给妈,这些年我也没给家里尽孝。” “二姐!”孙珊握住她的手,“要给你自己给她,我才不当传话筒呢!” 孙梨侧头瞥她,被她一脸愤慨的模样逗笑,刮了刮她的鼻子,这才说道:“你二姐也是有脾气的好不好!你把钱给他们,就说这是我给他们的路费,让他们有空来市里看我的演出!” 从前她总是逆来顺受,但如今好歹也是混出点名堂的人了,不得在老头老太跟前显摆显摆啊? 孙珊松了一口气,夸张地拍着胸脯:“吓死我了,我就说嘛,我二姐不是那么记仇的人……” “那不一定,我记着呢啊!老头子不好好在我跟前服个软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他的!”孙梨更她抬着杠。 其实孙霞来给她送钱的时候,她就预感到孙梨也会出这么一招,但没想到就是前后脚的功夫,俩人都来了。同样的,她也拒绝了孙梨。 哪知孙梨根本不买她的账,直接把信封拍在桌上,拔腿就走:“给你就拿着,这点钱对于你姐来说只是毛毛雨而已。去京城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了啊,到了那儿记得给我写信,有啥好吃好玩的也别忘了你姐。缺钱了……跟我说。” 这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孙家人的爱啊,有时候都不善言辞。在这种自立门户家家都还不是那么富裕的年代里,孙珊却觉得分外地温暖。温暖得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跟你说的话记住了没?”孙梨见她又是一脸哭相,叹了口气又摸着她得脑袋,“你这受伤这么长时间我也没能来看看你,说到底还是我欠你的多。” “才没有!咱们是一家人嘛!”孙珊再也忍不住,一下扑到了孙梨的怀中。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削瘦,穿着厚衣服背上的蝴蝶谷都能清晰地摸到。 吸了吸鼻子,她又耍宝地说道:“等会儿我就直接把钱摔在他们跟前,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说给老头子听。姐,你想一想他的表情——” 原本在这种气氛下也略显伤感的孙梨被她打断了情绪,思维也跟着她的话语转动,情不自禁地就脑补起了孙国良听到那番话的表情…… 肯定,特别精彩。 第108章 孙梨匆匆来,又匆匆走,她也确实很忙。最近演出频繁,还要准备各种比赛,连糖厂都是好不容易抽空才回来的。 回去的车上,她捂着有些泛疼的胃部,把视线移向车窗外。 “小梨,你这总是不吃饭对身体不好的。”车子是歌舞团的专用车,领导特意特批让她用的。一路上跟司机也混了个熟悉,人家看她脸色不对,出声提醒道。 孙梨浅浅一笑,“叔,没事的。我喝两口热水就好了。”跳舞之人要常年保持最佳体重,这样每一个舞蹈动作才能最理想的状态。她比别人对自己的要求更高,所以在身材管理也更为严苛。 与此同时,在车辆行驶的反方向,孙家的某个人也在差不多时间捂住了自己的胃部。 “妈!妈你怎么了?”孙江眼尖地看见邹淑梅慢慢滑下的身躯,大喊了一声疾步冲向厨房。刚才还有说有笑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要晕倒的样子呢?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72节 邹淑梅喘着粗气,强忍着不断泛起的作呕感,冷汗涔涔地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人在病弱的时候体重尤其沉重,孙江一个人的力气不够,连忙喊着孙珊和孙国良:“爸、姐,妈晕倒了,快来——” 什么?! 孙珊猛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孙国良动作更快,已经跟孙江一起扶起了邹淑梅,半抱半推地把她转移到了沙发上。 “妈,你哪里不舒服?”孙珊一手握着她软无力的手,一手给她擦着额头的汗水,急匆匆地问道。 见她眉头深锁,应该是在忍着疼痛感,心里头“咯噔”一下浮现出了不好的想法。 “是不是胃疼?妈,你是不是胃疼了?”她抽回手心,沿着邹淑梅的胸腔摁到了靠近与胃相接的地方,果然听见一声闷哼响起,邹淑梅缓缓地睁开了眼,眼底满是痛意,点了点头。 糟了! 前世的种种没有逃过,母亲的病痛还是显现了。 她“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就要往外冲去。孙江拦住了她的去路,揪着她的衣服,慌乱地说道:“姐,鞋,你的鞋。” 她这才发现,刚才出来的着急,她的棉拖都忘在了房间里,如今一双碧玉小脚踩在冷冰冰的地上,早就冻出了一片青紫。 “孙江,快去把你姐的鞋子拿来!”孙国良催促着孙江,又拉着孙珊过来先坐下,脱下身上的棉袄就给她把脚丫子裹住,“寒从脚起,你别又病倒了!”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么不省心啊! 这女儿的伤还没好利索,妻子又突如其来地倒在沙发上呻吟,这让平时不管事的孙国良心底没了主意,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孙江拎着鞋子和衣服出来,给他姐姐端端正正地穿好,这才说道:“我去叫庆叔来。” “等等。”孙珊叫住他,脑海里已经把前世的母亲的生病过程全部过了一遍,用着最简单浅显的词语关照他,“你跟庆叔说,不是胃疼,真正疼的地方在胰腺。” 孙江微微一愣:“胰腺?那是什么?” “别问那么多了,你就把我的话告诉他就行。庆叔他是医生,自然明白我的意思。”这两年她没事就往医务室跑,除了跟白云庆真的关系好,还有意识地跟他探讨些医学知识,其中就有胰腺癌的理论。 胰腺癌的早期症状与胃痛极其相似,这也导致很多人会下意识地忽视掉它,以为自己就是单纯的胃疼。在药物治疗后,这些症状又会很快消失,更让人难以察觉。 但胰腺癌,是个死症。这个连接了肝脏、脾胃、胆囊的特殊部位,直到二十一世纪都是无药可医的。到了晚期,这种疼痛会无限放大,人……是活活痛死的。 前世的邹淑梅就是这样,到后来止痛剂都无法抑制她的疼痛,每当半夜陪护的时候,孙珊都能听到她微弱的喊叫声。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轻拍着孙江的肩,语气中是说不出的凝重:“快去吧。” —— 李家对门,白云庆正在听广播。手边是今天刚从申城寄过来的信件,还有两本医学书。 “白叔,这书可不好买啊,您从哪儿搞来的?”糖厂的规模越来越大,县卫生学校去年年初就分配了个实习医生过来,帮白云庆的同时顺便也跟着他进行一些实操。这孩子积极性高,人也好学,白云庆跟领导一合计,索性就让他跟自己住在一起。 这房子就是他一个人住,有个人加入了也热闹了许多。 白云庆虔诚地摸着书皮,微微一笑:“是不太好买。”不过他在申城的一帮师兄弟们还算本事,每回只要他有什么需求总会想尽办法满足他。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专业术语,谈话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 白云庆跟小徒弟面面相觑,吆喝着门一开,就被人一把拉了出去。他勉强稳住身形才问道:“什么事啊?怎么这样慌慌张张的?” 时间紧迫,孙江按照孙珊的话说了个重点:“叔,我妈胰腺疼,人都快晕过去了!” 白云庆一听,大惊失色,匆忙拎了柜子上挂着的衣服,扭头叫起小徒弟:“你把药箱带着,赶紧跟我走。” 小徒弟应了一声,拿起药箱锁门的同时顿了顿,转头就敲响了隔壁家的门…… 邹淑梅的疼痛来得突然,五脏六腑的事儿没有精密的仪器检查白云庆也说不好。不过从听诊器传来的律动来看,暂时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从药箱里翻出了两粒止疼药,孙珊连忙端着杯子让母亲服下。过了片刻后,药效起了作用,邹淑梅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几分,皱成一团的脸也稍稍暖济了一些。 “小珊,如果真是你说的胰腺炎,还得去市里医院瞧瞧。咱县里的医疗水平有限,估计也检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白云庆的脸色凝重,他研究过胰腺这个部位,也查阅了许多资料和书籍,甚至还跟申城医院的师兄们探讨过。 这个病到了末期,确实让医生都束手无策。 邹淑梅睁开了眼睛,挤出一个笑容:“小白来了啊?我就是有点胃痛,不是什么大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从咱这儿去市里得好远,这劳民伤财的,不用那么夸张。” “妈——”孙珊眉宇一锁,不赞同地看着她,“有病咱就得医,您怎么还是讳疾忌医的老思想呢?” 邹淑梅拍着她的手:“这都是老毛病了,以前也经常有,只不过这次好像更疼了一点……” 听她这么一说,孙珊的心又往下沉了一些。看来,这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母亲的忍耐力一向比别人高,普通疼痛她一咬牙就过去了,这次……该是多疼啊,到现在她额角都还在冒着冷汗呢。 一时间,孙珊的心不停地抽搐着,眼眶又湿润了起来。她偷偷地吸了吸鼻子,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 白云庆也在边上劝:“大姐,你就别硬撑着了。生病这事儿可大可小,你要是病倒了家里头怎么办?你还指望我大哥照顾这个家?” 提起家里长短,邹淑梅陷入了深思。家里头这两个男人,一个老的从不管事,一个小的还在添乱,三个女儿倒是好的,既懂事又贴心。但女儿总要嫁出去的,这个家还得有她撑着。 “行吧,那我过两天跟厂里请个假……” “不用过两天,婶子,明天咱就去市里,车子我都借好了。”门外突然传来插话声,孙珊猛然回头,就见到表情深沉的李珣背后……还杵着白南州一张迷糊的脸蛋儿。 孙江又开心起来了:“哥,南哥,你俩咋来了!” 白南州这会儿算是回过神来了,笑嘻嘻地打了声招呼后把孙江拉到一边,不满地问道:“为啥你叫他哥,叫我就是南哥呢?” 两人说话声音一点儿都不小,至少整个屋子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孙珊刚站起来的身形晃了晃,对着天花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这会儿是纠结这个点的问题吗? 孙江倒是很老实地回答:“以后那可是要当我亲哥的人,南哥你嘛……”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嘴角有点儿不屑地撇了撇,“我三姐看不上你,那我二姐更悬了。你是当不了我们老孙家的女婿了!” “孙江——”孙珊简直要抓狂了,大叫了一声就想去拧孙江的耳朵。这种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个话题合适吗? 孙江眼看着眼里冒着巨火的姐姐向着自己冲过来,想也不想撒丫子就跑。这一个逃一个追的,倒是把刚才凝重的气氛稍微冲淡了些。 李珣安排得很到位,第二天一早,小轿车就在厂子门口等着了。 这还没到改革开放呢,大家都还处在有辆自行车就能炫耀很久的地步,更别说轿车了。 “哪来的车?”孙珊推了推走在身边的男人,小声地问道。 李珣学着她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让我师傅帮忙的。”这话听得孙珊又是一阵唏嘘,王大厨看着是个外乡人,倒在县城稳扎稳打立足了根本了。县里头有车子的能有几户人家啊?不都是非富即贵的主儿…… “啧啧——”她感叹了两句,又想到了一个新问题,“谁来开车?” 李珣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逗笑,从裤腰上摸到钥匙在她眼前晃了晃,神秘地一笑:“那当然……是我咯!” 孙珊不相信:“你会开车?别开玩笑了,这东西可跟两个轱辘的自行车不一样,刹车油门踩错了,得要翻沟里去的!” “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李珣眉骨一挑,嘴角带上了一丝得意。他在部队里连坦克都开过,何况这丁丁点儿大的四轮小车了。 看不起谁呢? 拖着孙珊走到车子边,他贴心地给她开了门,又把她塞进副驾驶上,看了眼后头正摸东摸西一脸兴奋的孙江,高喊一声:“坐稳咯,咱们出发——” —— 孙珊心有余悸地从车上跨下来,整个人还犹如在云里雾里一般半天没回过神来。 后面冲出车门的孙江已经抱着电线杠吐得稀里哗啦的了,连孙国良和邹淑梅都是一脸锈色,闭着眼睛嘴唇颤动。 “你们这都是咋了?”李珣从驾驶室跳出来,不明所以。 孙珊瞅了他好几眼,这人面不改色心不跳,隐约间还带着几丝兴奋。她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车开得很好,就是以后不要再开了。” 县城通往抚州市的路已经属于非常好走的路了,没有盘旋的山路,道路平整,就算偶尔有那么几颗石头吧,也不至于颠簸成这样。 一路走一路颠,还要承受着突然而至的刹车和陡然加起的速度。就算她前世被学过驾照也知道,不兴这么开车的。 李珣被她的话说得一愣,半天了还在琢磨她的意思,喃喃自语道:“我这开得不错啊……”开坦克的时候营长都夸他优秀呢! 从他那表情孙珊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开坦克跟开车能一样嘛?坦克的轮子过去,就算是个碉堡都给你碾平咯—— 市医院的人挺多,果然不论在哪个年代,医院都是生意最好的地方。孙珊给邹淑梅挂了号,带她做了在当时已经最严密的检查后,大家伙儿都松了一口大气。 “还好还好,只是胰腺炎。”孙江拍着胸脯,舒心地笑了起来,又被孙珊打了一个爆栗,扭头怒视,“干嘛又打我!” 孙珊剐了他一眼:“你没听医生说吗,胰腺炎也是不容小觑的。这病容易复发,妈,你以后可得注意了。别一忙起来就随便吃点什么对付,一日三餐,要按时吃,最好能少食多餐。” “知道了知道了,这家都还没让你当呢……”邹淑梅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也担惊受怕了一晚上,这会儿终于得了准信,心情都不一样了,还有力气跟孙珊说笑了。 走出医院的时候,李珣又摸出了腰间的钥匙,结果孙家四个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三姐……都来市里了,咱们要不去看看二姐?”孙江往后退了一步,跟孙珊走到齐平的位置,故意忽视李珣正在准备开车门的动作。 孙珊歪着脑袋问爹妈:“我觉得行,爸妈你们觉得呢?” 孙国良状似犹豫地想了想,点了点头:“也不是不可以,二丫头不是还给了几张票呢嘛?”眼神却是瞟向邹淑梅的。 邹淑梅朝着几人翻了个白眼,对着李珣笑:“小珣啊,我们准备去瞧瞧孙梨,就先不坐你的车了啊……” “歌舞团?那地方离这里还有点路呢,你们走路起码得半个多小时,我送你们去——” 李珣晃了晃脑袋,眼神一一扫视过几个就是不跟他对视的人,露出了一排森然白牙。 第109章 市歌舞团,孙梨正对着镜子反复做着一个高难度动作。汗水顺着修长的脖颈一滴一滴滑落,发丝都湿哒哒地粘在侧脸上。 这个动作她已经练了三四天了,但总不能达到自己最满意的状态。捏着酸疼的腿部肌肉,她顺势靠着墙角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黄莹莹拿着保温杯走进来,心疼地给她擦着汗,劝道:“这都练了一天了,赶紧歇歇吧。” “老师……我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瓶颈期了。”抿了一小口温水,孙梨露出一丝苦笑,抬眸看向黄莹莹。 黄莹莹给她松弛着手臂的肌肉,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的弦崩得太紧了。这个动作在我看来已经很完美了,你别钻牛角尖进死胡同了。劳逸结合才会事半功倍,听我的,从今天起放两天假,出去看看风景走一走……” 孙梨低下了头,半天没有回应她。她也知道黄莹莹说的话不假,她确实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最终,她缓缓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说法。 这时的孙家人,已经到了歌舞团门口。 “大叔,我想找下孙梨,请问她在吗?”孙珊扬起笑脸,探口问着门卫室里的大叔。 “你们是谁?找孙老师干啥?”保安大叔秉持着工作原则,问着话。 孙珊指着身后的一众人,解释道:“我们是孙梨的家人,后面的是她父母,我是她三妹。正好从东乡过来,顺便来看看她。” 一听这话,保安大叔瞬间热情了:“是孙老师的妹妹啊,你等着啊,我给她打电话去——” 孙珊他们没等多久,就瞧着一道苗条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大楼里推门而出,估计也是急急忙忙出来的,衣服都只是潦草地披着。 “二姐!”孙江朝着越来越近的身影高高地挥着手臂,脸上的笑容都快要咧到耳后根去了。 孙梨小跑着到了跟前,先是欣喜地抱住了弟弟,又拥住了孙珊,这才问道:“你们咋来了?这么远的路咋来的呀?”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73节 孙珊嘿嘿一笑,移开身子露出身后站着的两人,附到她耳边悄悄说:“姐,我可把他俩带来了啊——”、 孙梨这才发现,弟弟妹妹后头跟着的,竟然是许久未曾谋面的父亲和母亲。她瞬间就呆愣在了原地,变得手足无措起来了。 “还愣着干啥,快去啊!”孙江看她这副扭捏的模样可真替她着急。好不容易爹妈都放下身段找上门来了,这二姐咋还近乡情怯不为所动了呢?身为孙家唯一的男丁,是时候发挥自己的能力了。 他悄悄地伸出手,朝着孙梨的背后猛地一推,直接就将孙梨往父母的方向推进了好几步。 孙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差点扑倒在地,还是孙国良眼疾手快地挽住了她的胳膊,才让她站稳了脚步。 “你这臭小子,干什么呢?”老头子的铜铃大眼立刻就瞪了起来,扫视着孙江的眼神中都透露着杀气,“你姐是跳舞的,要是手脚受伤了怎么办!” 孙珊也被刚才那一幕吓了一跳,恨铁不成钢地踢了弟弟一脚,这事儿办得,咋就处处流露出一番愚蠢的意思呢! 孙江退了两步,躲到了不远处李珣的身后,探着脑袋朝着几人做了个鬼脸。 老头子搀着女儿的手可一直没放开,他看得偷笑不已。要不都说还得靠他呢!要不是他那神来之掌,估计现在还僵持着呢! “妈,……爸,你们怎么也来了?”孙梨的视线一直盯着父亲那双皱纹和青筋鼓起的手背,喃喃地问道。 邹淑梅打量着二女儿,抬手给她把随意穿着的外套扣子一粒一粒扣好,这才跟着孙国良一样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没啥大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二姐,咱妈得胰腺炎了,昨天夜里疼得死去活来的……”不嫌事大的孙江又从李珣身后伸出脸,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啊?怎么回事?”一听母亲生病了,孙梨也着急了,“妈,我带你去医院!” 邹淑梅跟孙国良交换了一个视线,嘴角勾出一抹笑容,握着她的手又加了两分力道:“去过了,医生说没什么大事的。” “真的吗?”孙梨不相信,偏头看向身侧的妹妹,在看到孙珊点头后才稍稍宽了心,不过眉头还是没松开。 想了想,她还是觉得不行:“妈,你检查仔细了没?这身上的病可不能马虎……”絮絮叨叨的,还想让邹淑梅再去趟医院,得自己亲眼看着没问题才罢休。 “二姐,胰腺炎只是小病,真的没啥大问题的,以后多注意就是。”孙珊笑眯眯地挽住她,打断她的唠叨,“我都饿了,你请我们吃饭呗?” 孙梨这才顿住话句,无奈地瞟了她一眼,又见她讨好地眨着眼睛,轻笑了一下:“行!就知道你来了肯定要敲竹杠,姐可是存了好多票呢!走吧,带你们去市里最好的饭店,好好地搓一顿!” 一听有好吃的,孙江也来劲了,立马窜了出来,绕着孙梨不停地转悠:“好耶,姐,我要吃肉,还要吃烤鸭……” —— 临走的时候,邹淑梅把孙梨偷偷拉到了一边。母女俩隔了这么长时间头一次单独相处,孙梨尴尬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还是邹淑梅从怀里掏了个布袋子出来,直接塞进了她的手里。见她下意识地就要拒绝,直接按住了她的手。 “拿着。我跟你爸能赚钱有工资,不用你给钱。你一个人在外头生活也不容易,平时一定要记得好好吃饭知道吗?要是……要是受委屈了,你就回来,家里总给你留着一盏灯的。” 这些话原本应该是孙国良来说的,夫妻俩都商量好了,结果老头子还借着尿遁临阵脱逃了。不过谁说都一样,父母跟儿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的。 “妈……”孙梨叫了一句,泪珠子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邹淑梅抹了把泪,小声地骂道:“你这个臭孩子,这两年也不知道回来看看。要不是你跟孙珊的寄的信她总会念给我们听,让我们知道你平平安安的,还不得急死我们啊!你爸那人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让他过完嘴瘾也就完了。可你偏还记仇记上了,是不是真不想要我们了?” “没有没有,我怎么会不要你们呢……”孙梨连忙抱住抽噎的母亲,跟着落下泪来。她是怪自己,这么长时间都还没有达到能让父母骄傲的地步,这才不敢回家的。 母女俩把心结解开的同时,角落里也蹲在两个吃瓜群众。 孙江吐了一口瓜子壳,爪子又伸向隔壁姐姐的手心,眼神瞟着不远处抱头痛哭的两人,啧啧两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闭上你的嘴。”孙珊睨了他一眼。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叫说的什么话啊? 孙江翻了个白眼,龇起白牙吐槽:“三姐,我发现你咋越来越粗俗了呢?你瞧瞧二姐,说话做事都温温柔柔的,也不知道我哥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了……” “你想知道?”孙珊食指勾了勾,果然小伙子直接就把脸凑了过来。 孙珊的魔爪瞬间捏上了他的脸蛋,狠狠地往外一拉,他吃痛的表情让孙珊满意不已,“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你放开、快放开我——”孙江也不管什么形象了,摇晃着她的肩膀就让她松开,又口齿不清地说着,“姐!我的亲姐姐!我求……你快放开吧,疼……疼死我了……” 临走的时候,孙梨一个劲地不好意思起来。她跟邹淑梅聊天的功夫,李珣竟然就把账结了,明明说好是她请客的,怎么还让一个外人付钱了呢! “小珣,我把钱给你。”她捏着手里的票想要塞进李珣的手里,被他一个闪身避开了。 李珣笑着拒绝:“不用了二姐,没多少钱的。” “这哪行啊,都说好了我来付钱的……” 孙江实在看不下去这么推推搡搡的客道,直接从他姐手里把票抢了过去,喜滋滋地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厚着脸皮说道:“二姐,珣哥是自己人,谁付都一样。嘿嘿,你要真想给,就救济救济你这个穷苦的弟弟吧……” “孙江!”这回邹淑梅也不护着他了,“我是缺你吃的了吗?把票还给你姐!” “我才不呢!我姐最疼我了——”孙江四下逃窜,就是不让邹淑梅摸到衣服边儿。 孙梨的视线在李珣和孙珊两人身上来回地扫视,良久后终于舒心地笑了起来:“行,既然大家都是一家人了,那二姐也不客气了。等以后你跟孙珊结婚的时候,姐给你们送大礼!” 孙珊的脸在这句话之下腾地泛起了红晕,她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终究只化成了一句娇羞的叫唤:“二姐~” …… 看着父母安全地上了楼,孙珊好心情地走向等着自己的李珣。 “这么开心?”李珣刮了刮她的小鼻子,亲昵地问道。 “那可不!我这困扰了多年的心病啊,终于是完完全全的好了——”孙珊娇俏地挺起胸脯,那模样就像是只傲娇的小猫咪一样,看得李珣眼底又是一片温柔。 孙梨跟孙国良发生矛盾的时候李珣正在当兵,所以这事儿他没参与。但从跟孙珊这些年通的信里不难知道,二姐的出走一直让她耿耿于怀。 这丫头什么都好,但是只要一碰到家人,就好像被触动了逆鳞一样,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今天看着孙家的氛围,应该是消除了从前的隔阂。虽然孙梨还不能及时回家,但大家总也有了盼头。孙国良也难得温柔地关照了孙梨好几句,字里行间虽然没有一个道歉的字眼,却又处处透着卑微和服软。 “李珣。”孙珊忽然转过身,面向着他,眼里闪着晶亮的光泽,朱唇微启,“谢谢你哦!” 这个男朋友,他当得很合格。其实他去买单的时候孙珊也不知情,可后来知道了后又很感动。这个男人,就想是一片天一样,不仅想着为她遮风挡雨,也想着为自己的家人遮风挡雨。 一阵沉默后,李珣伸出手,指腹慢慢地摸了摸她的嫩脸,轻轻地说了一句:“傻子。” 其实他也有没有说出的话:谢什么?你弟都说了咱们是一家人了。身为妹婿的自己请姐姐吃顿饭怎么了? 第110章 很快,日子就到了三月。这一年,改革开放的春风也慢慢地开始吹遍祖国的大江南北。 孙珊背着包,在自家这个小小的屋子里一步一步走着,目之所及、指尖所触,都是陪伴了自己前半生的物件。 沙发上那处被花色布头修补过的窟窿,是她六岁的时候带着连路都还不稳的弟弟一起弄坏的,两个人狠狠地吃了一顿竹笋打屁股,后来还是邹淑梅连夜拆了被子上的布缝起来的。 唇角勾了勾,孙珊的眼底带上一抹小小的伤感。 “姐,都在底下等着了,你东西拿好了吗?”孙江隔着好几步楼梯朝着屋里喊着,他已经来来回回爬了好几趟了,这会儿真的连那两步路都不想再走了。 “这就来。”孙珊最后看了一眼屋内的一切,深吸了一口气,迈开了步子。 楼下,孙梨安慰着偷偷抹泪的母亲:“妈,三妹就是去读大学而已,这是喜事。您怎么还弄成死离死别的样子了呢?” “就是,老婆子你别整天哭哭啼啼的,没听广播里说嘛,现在国家放开了,以后去京城会很方便的。想看闺女了咱就去,顺便去……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李珣在一旁小声提醒他:“旅游!” “对对对!”孙国良脑袋一拍,指着邹淑梅说道,“去旅游!天安门、长城,咱都去走一圈儿……” 邹淑梅被他的豪言壮语弄得破涕为笑,白了他一眼的同时,心里顿觉好受了不少。老孙家出了个大学生,这是好事,可一想到女儿要离开自己那么远,有什么苦有什么累都要自己一个人承受的时候,邹淑梅又觉得很是心酸。 “婶子,别担心。这不白南州也考上了京大嘛,有什么事情他能帮衬孙珊的。”李珣安慰她。 邹淑梅点了点头,瞟着他的眼里却带上了揶揄的笑意,“南州这么陪着孙珊,你就不担心?” 李珣面色一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倒是头一回被邹淑梅这个长辈逗弄,这可是未来丈母娘,虽然有被她戳中的痛,但是依然嘴硬:“大家都是一同长大的,我相信孙珊的。” “你这孩子……”邹淑梅点了点他,也不知道是心大还是对自己太过自信了。这外头的花花世界啊美妙得很,孙珊是她生的,女儿的性子她虽然了解,但免不了乱花迷人眼,孙珊受不了诱惑呢? 孙珊前脚刚踏下楼梯,就听见自家老母亲在跟李珣灌输着不良思想,腮帮子一鼓,就冲了过来。挡住李珣的同时,朝着邹淑梅撒娇:“妈,您在说啥呢?” “没说啥,婶子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呢!”李珣打着哈哈,不过眼睛却瞟着孙珊,那意思可明显了,听到你母亲的话了吗?在外头皮可崩得紧一点—— 孙珊瘪瘪嘴,给了他一个卫生球,拉起邹淑梅就不想搭理他了。 不远处,白南州也拎着大包小包走了过来。他即将跟孙珊一起,踏上遥远的征途,开始自己新的人生。 白厂长这些年混得风生水起,水泥厂的业绩年年拔高,白妈妈也脱胎换骨变成了辅佐白厂长的一员大将。不过孙珊觉得这两人之间的互动有点儿不太对劲,白厂长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白妈妈的腰部,难道…… 果不其然,白南州苦着一张脸悻悻地跟孙珊吐槽:“你能想象出啥事了吗?” 孙珊瞧着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扑哧一笑,掩着嘴偷偷说道:“你妈妈要给你生弟弟妹妹了?” “你、你、你咋知道?”白南州瞪大了眼,这消息他都没知道两天呢,这丫头神了,怎么一猜就猜准了? 孙珊指着正把白妈妈护得周全的白厂长,“你瞧你爸,说话的时候手都盖着你妈的腰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好不好!” 那头几个老的大概也察觉出了什么,正在跟白厂长道喜呢。白厂长呵呵地笑着,眼角的鱼尾纹笑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白南州无助地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两人都多大年纪了,还能搞这一出出来。”他很难想象,再过两年,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能走会跑的时候,一把抱着他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叫着他“哥哥”的样子。 要是努力一把,他都能自己生一个了好不好? “行啦,你就知足吧!这里可有一个想要弟妹都没有的!”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李珣想了多久了,三番五次地求着自家爹妈再生一个小的。尤其是他从部队回来后,唠叨的李厂长两口子都烦了。 直言要是再说这种话,就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结果李珣直接联合了自己的几个姐姐,女儿儿子站了一排,双手抱胸虎视眈眈地盯着沙发的老两口:“断绝关系也行,先把弟弟妹妹生了再说。” 吓得李妈妈包袱一收就直接躲回了娘家,轻易不敢再回来。 “那……要不这样吧。”听了孙珊的描述,白南州也有点同情李珣了,揽过他的脖子跟他打商量,“既然你这么喜欢弟弟妹妹的话,等小家伙生出来,我直接送你家去?” 李珣冷漠地瞟了他一眼,捏着他的手腕伏低了身子从他的手里挣脱了出来,“那是不是以后得跟着姓李了?” 白南州吧唧了两下嘴,歪着头还真仔细地考虑了这个问题:“那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也有条件的……” 这两人的斗嘴真是分外有趣。孙珊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不过那会儿一直说话的是李珣,冷淡应付的是白南州。如今两人的角色完全是翻转了过来,喋喋不休的变成了小白,而李珣却更加沉稳了。 “好啦,时间不早了,赶紧出发吧——”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众人终于反应了过来,拎包的拎包,拿行礼的拿行礼。 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县城走去,孙珊扭头,阳光下已经看不清自家的阳台了,连职工楼都已经变成了一个虚影。 她的这个小动作被李珣尽收眼底,男人长臂一伸,悄悄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半靠着温暖的胸膛,孙珊浅浅一笑,过去都是美好的回忆,而未来又在等着她努力发掘。 这一世,到底是不一样了。 …… 这年头只有普快的绿皮车,整坐了三天三夜,孙珊和白南州才抵达京城。 “要不,再歇一会儿?”白南州目露担心地瞧着孙珊虚浮的步子,搀着她避免她被拥挤的人群挤走。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74节 孙珊摇头:“不了,坐了这么长时间脚都肿了,可不能再坐着了。咱们赶紧去出口处,应该还能赶上学校接驳的车子。” 白南州郑重地又问了一遍:“你真没事?” “真没事!快走吧!咋扭扭捏捏得跟个姑娘似的呢!” 嘿——这臭丫头,明明是担心她好不好,结果还没落得一个好处!白南州撇着嘴,恨恨地念叨着。 京大对待学生向来很优待,在出口处不仅安排了接学生的车子,还安排了人拿着牌子吆喝,生怕外地来的孩子走错了道,又要花冤枉钱。 “你们是来京大报道的吗?麻烦看一下录取通知书。”带着眼镜的斯文师兄拦住了直接就想上车的两人,微笑着说道。 孙珊早就有准备,通知书放在包包最外头,一拿就拿出来了。 斯文师兄瞅了一眼,笑容更大了:“原来你就是孙珊啊,据、化学物理说你理科综合都快要满分了,不简单不简单。” 孙珊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没有没有。”她这辈子就是奔着京大来的,不过考试成绩嘛也有那么一点出乎意料,竟然还超常发挥了…… “你怎么没想到去隔壁的华清啊?他们那儿可是理科更强一些……”师兄瞅着不远处自家的老对头,暗测测地问。 “师兄,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觉得京大的理科可不比华清的差。”孙珊说得非常肃穆,人人都以为京大的理科学目比不上华清,可他们不知道,京大的理科源远流长,数学、物理、化学和地质都是全国最早设立的学科。 只不过京大出的文学历史名人实在是太多了,渐渐地就让人忘却了它其实也有强悍的理科学科。 斯文师兄被她这么一呛声,明显愣了愣,数秒后,看向她的眼神又有点不同了,这回倒像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人,激昂地说道:“好!说得太好了!没错,咱京大样样都强!可不比华清差什么!” 那嗓门大的,恨不得华清那些人听不见一样。斯文师兄确实也就是说给那些人听的,省得他们总嘲笑自家学校,一天到晚就只会写点文绉绉不实际的华丽辞藻。 一道道灼热的视线射到他们身上,孙珊不经意地回头,就对上几道吃人的目光。她脖子一缩,赶紧拉上白南州爬上了汽车,等坐到位置上,那几道视线还一直尾随着他们呢。 孙珊吐了吐舌头,心道:这个年代两所高校的矛盾就这么严重了吗?何必呢?用得着吗? 学校生活比孙珊预料的还要丰富些。她很快就投入了紧张而刺激的大学生活中,她选择的是应用物理学,而白南州学的是地质学,两个系虽然隔得不远,但一忙起来,一两个礼拜碰不上都是常事。 转眼就过了好几个月,眼看着马上就要到秋收假期了,孙珊收到了从家里寄来的信。 “孙珊,你的信。”室友从传达室回来,把一整个宿舍的信件都带了回来。孙珊有两封,一封是孙梨寄来的,一封是李珣寄来的。 她合上了书,撕开信纸看了起来。可越看,脸色越是沉了下来。还没看完,手上的纸头就被捏出了深深的手印,显示出了她内心的愤怒。 等到第二封的时候,她的愤怒已经上升到了极致。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走啊?”室友有好几个都是农村来的,早就算好了时间要回家帮忙,这会儿正在收拾东西。 “我明天就走了,我弟不是当兵去了嘛,今年只有我们几个姐妹秋收了,得提前干起来……”有人闷闷地回答。 当兵!又是当兵! 孙珊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凳子哗啦出的巨大声响吓了众人一跳。 “怎么了孙珊,出什么事情了?”室友问道,从刚才看信的时候气压就特别低,怎么突然间还愤怒起来了呢?要知道这丫头从来都是笑嘻嘻的样子,从来都是乐观向上了。 孙珊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没什么,大姐,你能想办法帮我买张明天到抚州的票吗?” 被称作大姐的室友愣了片刻,狐疑地问:“你……不是说不回家的吗?”孙珊是职工家庭,家里没有农田,所以根本不用秋收。本来她就打算在学校继续温习功课,怎么忽然就改变了主意? 难道是她家里出什么事了? “家里有点情况,我得赶回去处理一下。大姐,麻烦你帮我问问吧……” …… 孙家快要闹翻天了。 原因就在于孙江小朋友,瞒着所有人把兵役申请书交上去了。结果等到孙国良和邹淑梅知道的时候,木已成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不过这事儿他后来也没再找李珣咨询意见。 小家伙的脑袋瓜子还是一根筋的状态:他是祖国好青年,就要为祖国奉献自己的一腔热血。 “你有什么热血?啊?你是能抗能挑了,还是能打枪打炮了?你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瘦不拉几的拎个热水瓶都喊累!”邹淑梅已经骂累了,这会儿换了正在休假的孙梨,冷笑着直戳孙江的心窝子。 孙江缩着脖子,跟个乌龟一样扑棱着漆黑眼珠子,心底不以为意。反正事情已经成了,再多的责骂也阻碍不了他即将踏入军营的步伐,她们要是觉得骂几句能开心点,就让她们骂吧。 不过他百思不得其解,为啥家里人就不同意他去当兵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孙梨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也被气笑了,“你觉得穿上那身军装很牛是不是?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么走了,爸妈怎么办?你真想让他们这么大年纪了,都还要天天在家为了你担惊受怕吗?” 第111章 三天后的夜里,连狗都累得睡熟了,孙珊风尘仆仆地回了家。 这会儿正当是农忙的时候,多的是学生从学校里往家赶,孙珊又是临时起意,压根连票都没买到。还是托了宿舍大姐帮忙,让她先上车后补票。这一路上,她都是站着过来的。实在累得慌了,就在角落里蹲一蹲靠一靠,走下火车的时候脚已经麻得路都走不动了。 在车站的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从市里到东乡又是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好不容易搭到了最后一班车,她到家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整个职工楼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人声。 孙珊站在门口,一摸口袋,尴尬了。她走得太匆忙,又是满腔怒火,压根连东西都没拾到利索,这家门钥匙都没带。眼下这时刻,她真是被磨得一丁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苦笑着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她轻轻地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来应声,她索性就直接坐在了往上的楼梯阶上,头往墙边一靠,累得直接闭上了眼睛。 天光渐渐露出了一点白色,职工们养的公鸡也开始打起鸣来了。 邹淑梅早早地起了床,套好围裙又穿上了套鞋,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今天本应该是轮到她喂鸡的,但不知道怎么的,昨天夜里老是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等她爬起来吧,这声音又不见了。她还以为自己幻听,翻来覆去地又酝酿了好久才睡去。 这夜里一闹,早上就起晚了。得抓紧了,不然等会儿都没时间回来做早饭了。 门一拉开,她刚迈出脚步,又怔住了。 门口伸了一双脚,直喇喇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她顺着有点儿眼熟的鞋子往上,对上了一张满是倦容的脸。孙珊还在沉睡中,许是有蚊子咬她,正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挠着下巴,睫毛覆盖在眼下,也不知道是黑睫映出的影子还是本身的黑眼圈,乌压压的一片。 “小珊?”她失声叫了起来,“你怎么睡在这儿了?” 再转念一想,昨夜里的敲门声莫不就是这个丫头吧?敲了几下又怕惊扰到他们和邻居,直接就在楼道里睡下了。邹淑梅已经大半年没见到女儿了,只觉得心都抽搐起来。 孙珊从梦境中幽幽地转醒,整个人还迷糊着,听得有人叫她的名字,揉了好久的眼睛才让眼神对焦。一抬头,就见老母亲复杂的眼神,瞬间就觉得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伸出双手就想要撒娇:“妈——” 邹淑梅在心底叹了一口大气,接住她的手就着力道把她拉起来,嘴里还在埋怨着:“你这臭孩子,是不是又不带钥匙?回来也不说,敲门也不会重一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啊?” 孙珊嘿嘿笑着,亲昵地靠着她的肩膀,蹭了两下:“我也没睡多久,幸好您起来得早……” 开门的功夫邹淑梅又问她:“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孙江。妈——你可千万不能让他去当兵!”后世弟弟的种种现在想来都让她非常心悸,那可是心脏啊,一辈子要在那上头带着一个机器,手机不能多用,连着电视都不能经常看。这种日子虽然后世的弟弟不说,但孙珊知道,完全没有生活质量可言。 何况…… 何况后世的弟弟年过五十,都没能有自己的孩子。他们老孙家的传承,到他们这一代,也就结束了。 孙珊这个人,说开明也开明,但有时候也还是传统。况且自己就这么一个弟弟,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走上老路啊—— 邹淑梅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透露中悲凉、无奈,以及一些孙珊看不懂的情绪,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吐了两个字:“晚了。” 他们知道的太晚了,连孩子什么时候起了这种心思都毫无察觉,真是枉愧“爹妈”这两个字。 “什么晚了?”孙珊不解地望着她。 “你弟弟,入伍通知书都来了!”邹淑梅眼尖地看见拎着裤子状似尿急从房里跑出来的孙江,没好气地冷哼道。 孙江做梦做得可开心了,一手拿枪一手拿刀,就跟电视上一样“哒哒哒”地杀着鬼子呢。突如其来的一阵尿意硬生生地让他从美梦中惊醒,只能懊恼地爬起来匆匆去上厕所。 结果一出门,就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站在母亲对面说话的,不是他三姐吗?她不是在京城吗?怎么出现在家里了? 怪叫了一声,他兴冲冲地往孙珊身上扑去,嘴里大喊着:“三姐!你回来啦!可想死我了——” 哪知还有一步之遥就要触碰到他三姐的肩膀之时,孙珊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如陌生人一般冷漠,她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冷笑,“我可不是你姐。你可没有把我当成你姐姐来看——” 这般冰冷毫无情绪的语气让孙江的步子陡然一顿,不可思议地偏头看向她。孙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只是眼中一片死灰,毫无任何神采可言—— 孙江:我干啥了我?没惹她吧?? …… 跟孙江一样如临大敌的还有李珣。往常孙珊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会写信给他,可回家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难道是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合她的心意了?还是她忽然间就变心了? 李珣托着下巴紧皱着眉头站在厂子大门口,边上的看门大爷还在絮絮叨叨:“小珊那丫头可是比以前瘦多了,昨天拍着窗子叫我开大门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不过变漂亮了,比她两个姐姐都漂亮……” 李珣更忧伤了,半夜独自回来,都没告诉任何一个人。依着她的脾气,肯定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小珣啊,从前我就觉得孙珊那丫头跟你挺般配,如今这么一瞧好像更合适了。等你接了李厂长的班,郎才女貌,可是咱们厂子里的一段佳话了……”老爷子看了一辈子的大门,八卦消息从来不逊色于任何人,媒都做了好几回呢。 李珣哭笑不得:“大爷,您这……”嘴巴子也太碎了吧,谁说他要接老李的班的?这厂子里的任何岗位都是有能力者上,他连临时工都不是,怎么就能贸然接班呢?一天到晚尽胡说,幸亏老李不在这儿,不然的话非得好好批评他呢! 大爷拍了拍自己的嘴:“哎呀,懂了懂了,我的错我的错。”不过倒又是抛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李珣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是被他搞得无语了。 不过眼下,他得先去孙家,山不来那他就去呗!横竖伸手不打笑脸人,孙珊总不能把他赶出家门吧?这么一想,他瞬间觉得自己的信心又回来了,回去换了身衣裳,又仔细地用剪刀把刘海修了修,还顺带揪出长得过快的鼻毛。 瞧着镜子里仪表堂堂的自己,他啧了两声:“这么一看,也是个帅小伙子嘛!”他又像从前那样敬了个礼,整个人的眉眼间又庄严肃穆了起来。 孙家,孙江坐在小板凳上,巴巴地抬头看着自家正在生气中的姐姐。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孙江想到刚才那一幕,浑身又抖了个激灵。那种冷漠的眼神,像是刀割一般印在他的心里。以他那简单的思维,都无法想象出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冷漠的表情。 这人还是自己的亲姐姐!说好的姐弟情深呢?说好的一辈子爱护他这个弟弟的呢? 哼——难怪电视里都说,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合着都是哄他玩的啊? “姐,你跟我说句话呗!”孙江拉了拉孙珊的裤脚管,却被她闪避开去。他不死心地端着凳子挪了一步,又舔了上去。 孙珊正在思索对策呢!入伍通知书她看到了,这确实让她焦头烂额。国家对于军人有多尊重,对待逃兵就有多严厉。要是只是填了申请表还好说,一旦正式的通知下来,那就完全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了! 所以孙珊气啊,她气孙江的同时也在气自己。这弟弟从前连手上拉到口子都要叫唤半天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决心去当兵呢?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个理由:肯定是因为李珣! 他们身边关系好的,只有李珣一个人是从部队里出来的。哪怕他嘴上不多说,也耐不住孙江这个臭小子喜欢问啊!一来二去的,肯定就给这小子框建了一个美好的愿景。 可他真的知道那身军装意味着什么吗?那种责任和不顾一切为了国家人民的奉献,他真的能承担吗?这个家……真的能承担吗? 她幽幽地叹息着,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连带着,她连李珣也隐隐恨上了。或许,她更恨的是自己。要不是她跟李珣走得近,也不至于让孙江在这一世又起了同样的念头。 孙江还在坚持拉扯着她,势必要她开口说话:“姐,你就瞧瞧我这个可爱的弟弟吧?别总是板着脸,不然抹多少雪花膏都没用的……” 瞧吧,都快火烧屁股了这个小傻子还在耍宝,让孙珊怎么放心让他独自去军营闯荡……她又长叹了一口气,扭过身不想搭理他。 李珣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略显辣眼睛的场面。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跟条哈巴狗一样就差匍匐在某位女子脚下了,可女子却依然冷冰冰爱答不理的样子……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75节 看着看着,他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如同火上浇油,姐弟俩齐齐转头,同时用着杀人的目光盯着他。 “要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李珣柔情蜜意地向着孙珊走过去,话还没说完,就被孙珊猛然站起身姿打断。 她面无表情地对着他说道:“李珣,你跟我出来一下。”又火速地瞪了一眼弟弟,示意他哪儿也别想去,就安分守己在家呆着。 —— 楼下,孙珊如同女王一般,睥睨着面前这个男人。大半年不见,他似乎精瘦了一些,人也不知怎么的,多了点……书卷气。 对!就是这个词,她竟然在李珣身上感觉到了书卷气,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怎么了?咋用那种眼神瞅着我?”突然的男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孙珊瞬间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点荒唐,就挺这满是口音土话,怎么能把李珣跟刚才那个词联系到一起? 她清了清嗓子,制止住他想要坐下的动作:“站那别动,我有话问你。” “我弟弟要去当兵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眼珠子转了转,孙珊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问题一问出口,李珣就心道要糟。他终于知道孙珊气势汹汹的点终于在哪里了。沉吟片刻,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对,我知道。孙江曾经来问我意见。” “啪——”孙珊一巴掌就拍到了石桌上,怒气已经上升到了顶点,说话都带着尖利的叫声,“我就知道!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这条道路有多辛苦,也明明知道她有多排斥,可他竟然不告诉她…… 这一刻,孙珊心中有多痛,那就有多恨。 “不过我没有给他任何意见。”李珣又说道,“我只是给他看了我的伤疤,让他自己再好好想一想。” 嘎?啥? 孙珊迷茫地重新看向他,刚才他说的话是啥意思?啥叫没有给他任何意见? 瞧着这女人的表情,李珣就知道她肯定是误会自己了。其实他还是挺佩服孙江的,孙家人个个都拿他当宝贝一样看待,可这孩子本身就有一股血性在身上。他也想跳出这样的舒适圈,寻找自己的理想。 军营,需要的也正是这样的人。 他握住孙珊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掌,指腹摩擦着她手指上常年写字磨出来的老茧,眼神飘得悠远。他说道:“你们想把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可是问过他真的想要吗?孙江告诉过我,他觉得读书是一条成才之路,可那不是他的路。他想要的,是一条更为热血的人生,我觉得你们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他懂什么!他知道心肌炎严重到心脏跳动都要靠外力支撑是什么感受吗?他知道一个心脏起搏器要集全家之力才能装上嘛?他知道他会因为这个病一辈子都没有下一代吗?”孙珊一把佛开他的手,满眼都是泪水地控诉道。 他懂什么?! 你又懂什么?! 她的话,让李珣怔怔地看向她,可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通体生寒。 “你说什么?”他咬着牙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112章 孙珊的表情似是癫狂,让李珣心中大骇。这番话的意思很明显,孙珊似乎能预知到孙江未来发生的事情一般。 “你给我闭嘴!”眼见着她依然不消停,李珣直接厉喝出声。同时还不着痕迹地用余光四下扫探着,生怕周围有什么经过,无意中听到了什么。 孙珊低垂着脑袋,瞬间噤了声。她情绪有些失控了,把内心最恐惧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李珣默默地注视着她,女人发顶的小漩涡就像从前一样,带着周围的一圈小碎发翘起。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语气中有些无奈:“你冷静点,事情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我……我都梦到了。”孙珊牙齿咬了咬下唇,掩饰刚才的失态,强行为刚才的胡言乱语编起了理由。 这话骗别人还可以,可瞒不了李珣的眼睛。这丫头不会撒谎,但凡说起鬼话就极度心虚,不敢看别人是一点,还有脚尖拼命点地的小动作,也在预示着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虽然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任务出多了,见多了从前没有见过的事。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孙珊的改变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李珣蹙起眉,开始回忆起过去的种种—— 十岁?十一岁?等等—— 似乎是那一年,她打破他脑袋的时候。从来都是默默无声的小姑娘,竟然直接挥杆,而且在医务室探望他的时候,还对他露出了笑脸…… 要知道,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在她脸上见到过笑容。 从那以后,孙珊的性子就变了不少。她总能在适当的时候语出惊人,一语中的指出问题的关键。能帮白南州、帮自家老爹……以及帮自己。 那时候他就有一种错觉,哪怕是再懂事成熟的人,也达不到孙珊这般的深沉。 想着想着,他忽然又觉得心疼起来。他不知道这丫头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能预知未来还是怎么的。但长久以来,只有她一个人独自承受着这一切,该是多么孤独啊—— “你……”他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能顺着她的话势继续说下去,“梦都是相反的。” 孙珊猛地抬头,目光中带着凶狠之意瞪向他:“不是的。” 这般较真的态度又让李珣头疼起来,他摊了摊手说道:“你如果真的这么介意的话,那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孙珊急忙问。 那殷殷期盼的小表情带着微微抽动的小鼻尖,让李珣手痒痒地直接捏住了她脸,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我自有办法……” …… 孙江已经在阳台上蹲了好久了,眼见着姐姐跟珣哥差点吵起来,然后又被哄得破涕为笑,心里这块大石头算是真正放下了。 他当兵这事儿好像惹了众怒一样。除了孙国良之外,谁都不同意。 至于孙国良嘛,原本他还挺赞成。毕竟自己从前那段经历在那儿,对军人也有莫名的崇拜。但邹淑梅一句话就把他堵死了:“你不过就是个后勤人员。” 说到底,后头因为所有条线人员的失联导致他到最后都没能有一个正式的身份。不过从前部队里的老领导还是认他的,不然也不会给什么文化都没有的他安排了糖厂的工作。 当然,这话孙国良不敢多说,说多了又要被邹淑梅怼。 最后,他只能面色复杂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用着口型无声地给他支持。 在孙珊回来之前,孙江已经过了好些天愁苦的日子了,弄得他恨不得天天睡在甘蔗垛里不回来。不过现在嘛……他嘿嘿笑了好几声,站起身来舒展了下身体,伸了个懒腰。珣哥把他三姐搞定了,那就意味着把全家人都搞定了。他心里可清楚得很,这个家啊,不管到啥时候,都是孙珊在主导着呢—— 果不其然,晚上吃过晚饭,孙珊召集众人开起了家庭会议。 当然,会议之初,还是谴责了一番孙江自作主张的行为。孙江唯唯诺诺地点头:“是是是,都是我的错。”认错态度很好,就是坚决不改正。 孙珊瞟了一眼他嘴上带笑的认错感言,不悦地狠踢了他一脚。这一脚让孙江收敛了放肆的态度,端端正正地读起了长达两页的道歉信。这是一下午,孙珊坐在他跟前看着他写的,严谨得连一个错别字都没有! 等他一字不落地全部念完,又偷眼瞧了瞧家里人的脸色,好像是稍微好了那么一丢丢了。他又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候发落。 “爸,妈,我想了想,”白了一眼故意装乖的孙江,孙珊清了清嗓子开口,“通知书都已经下来了,这事情也没办法改变了。但是孙江这当兵的地点,我觉得还能稍微……” 话还没说完,邹淑梅就打断她:“这事我也打听过了。可当兵不都是随机分配吗?我其实不是不愿意孙江去当兵,就怕他去的是个条件艰苦的地方!你说他从小到大吃过什么苦?连双袜子都还是两年前才开始自己洗的……” 说着说着,邹淑梅又想抹眼泪了。儿女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尤其是这个儿子。她是有点老思想,重男轻女,但家里就这一个指望着传宗接代的,当妈的怎么舍得呢? “妈,我明白的。”孙珊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力道,“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李珣今天跟我说,他可以帮忙给领导写信,到时候直接让他当兵的部队把孙江要过去。” 李珣当兵的部队在福省,距离东乡不远,算是相邻的省份。而且开放开,福省地理环境优越,港口贸易发展得繁荣。这一年犹如破竹之势,大有欣欣向荣之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福省的部队放眼整个全国都算是比较先进的。 综合所有项,孙珊觉得李珣的提议很不错。跟从前孙江所在的边疆队伍相比,福省真的是最好的选择。 孙国良有些不相信:“他真的有办法?” 孙珊点头:“他说了可以就一定能行的。”孙珊是打心眼里相信李珣的。他这人越大越沉稳,说话做事也算是滴水不漏。 孙国良思索了一番,也跟着点了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是咱孙江的福气咧。” 一家人愁苦的情绪终于在此时松弛了下来,孙江吁了一口气的同时,对着李珣的崇拜又莫名增加了几分。 而另一头,李珣在厂长办公室,拨通了一个珍藏了很久的电话号码。铃声响了很久被接通,对面说话的一瞬间,他忽然就紧张起来,空闲的一只手拼命地摩擦着衣服,结结巴巴地喊了句:“首长好!” “李珣?”对面豪迈地笑起来,“你这家伙竟然会打电话给我?说吧,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啊?” “嘿嘿嘿……”李珣干笑了好几声,果然知他者莫若这个首长,“我确实有事想让您帮忙……” 对方听他把话说完,沉默了一会儿,才冷静地问道:“这个小伙子很得你的眼?”李珣的秉性首长还是了解的,这些年立功又多,算得上是他的一员大将。要不是他有了其他的心思,首长可想要好好培养他来着。 李珣肯定地告诉他:“好好调教,假以时日会给您惊喜的。” “好!就凭你这句话,这个人我要定了!等会儿你把详细的资料给小张,他会安排好的。对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啊?我可听说过不了多久……” 李珣由衷地微笑起来,他缓缓说道:“报告首长,我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电话打出去没多久,就有人直接过来接孙江了。孙家人诧异的同时,当然也很高兴。给他收拾完行李,又仔细地叮嘱后,看着他上了军用车呼啸而去。 孙国良倒是很羡慕地吧唧了两下嘴:“大部队就是不一样啊——” 事情解决后,孙珊也到了回学校的时间。临走的前一晚,她把李珣单独叫了出来,扭捏了半天,才说了“谢谢”两个字。 李珣捏着她柔软的手心,淡淡地笑道:“谢什么?你弟弟不就是我弟弟?”迟早要成为一家人的嘛! “谁、谁是你弟弟了?”孙珊瞪着圆眼嘟起了嘴,口是心非道。 谁知道身体被一把搂住,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又忽然被松开。刚才的那阵火热暖意好像是梦一般一闪而逝,快得她迷茫得半张开了嘴。 李珣像小时候一样拍了拍她的脑袋,告诉她:“明天我没时间送你,路上小心些,可别跟陌生人说话。早上我让妈给你送点吃的,火车上的东西不干净,别买得吃……” 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半天,好像在交代什么事情一样。孙珊立刻就警觉起来,双手拉紧了他的衣服,质问道:“你要干什么去?” 李珣唇角勾起,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秘密。” —— “臭男人、坏男人!”火车上,孙珊不住地诽腹着,“竟然还跟我卖关子!要是被我知道他干什么坏事,非揍他不可!”骂到激动的时候她还小小地挥起了拳头,好像别人不知道她的凶狠一样。 不过还没硬气一秒钟,她又颓然地垮下肩膀,撑着下巴看着窗外一帧一帧飞逝的风景,喃喃道:“他怎么能不跟我说呢?情侣之间怎么能有秘密呢?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就这样一路纠结着,火车到达了目的地。 白南州在出口站接她,一见面就把她骂了个狗血喷头:“好啊好啊,说不回家的是你,结果偷偷跑回去的也是你!要不是我去你宿舍楼找你的时候,人家说你回去了,你是不是都不打算跟我说一声了?” 看到白南州的脸,孙珊忽然想起来了,她就说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但思来想去又死活记不起来。现在她知道了,她把白南州忘记了! “嘿嘿,我的错,我的错!这不,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吗?灌香肠,还有米粉!你不是总念叨着京城的东西没味道嘛?连辣椒酱我都给你搬来了!”孙珊讨好地拉开包包给他瞧,果然,在看到一大罐子红彤彤的辣椒油后,白南州的嘴脸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但没过多久,他又开始点着孙珊脑门子说教:“一个人竟然赶站着回去,你就不怕有人把你拐走了吗?” “我都这么大一个人,谁能把我拐走啊?你这就是多操的心……”孙珊嘟嘟囔囔地回答。 许是周围人声嘈杂,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白南州侧着耳朵又问了一遍:“你说啥?” “没啥没啥!我知道了!下回去哪儿都带着你还不行吗——”孙珊跺了跺脚,负气地朝前走去…… 九月底,北方的天气逐渐凉了下来。早上一开门,就是一股寒风吹来,孙珊把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这是她在京城度过的第一个冬季,有些不大能适应,但是却要努力克服困难。 “哎,你们听说了吗?京城国防大学招生了!”走在校园小道上,孙珊听见身边的同学在议论着,她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动,但很快又被即将而来的繁杂学业冲销了。 这个消息就好像只是一道微风,拂过了她的面庞后,悄无声息地飘走了。 七零我嫁了全厂最牛糙汉 第76节 又过了两个月,孙珊抱着书匆匆从图书馆跑到宿舍门口,就被人叫住了。她抬头一看,是宿舍阿姨,阿姨操着本地口音告诉她:“闺女儿,有个人找了你好几次了,你都不在。他给我留了张字条,让我交给你。” “谢谢阿姨啊……”孙珊脱了手套,结果她从窗户缝下递出的纸条。只看了一眼,眼睛登时就瞪大了—— 这是…… 李珣的字迹! 【孙珊:我在你学校隔壁的招待所,有时间一叙。】 他、他、他竟然来京城了?!可是京城大学是出了名的进出严格,他又是怎么进来等她给她递纸条的呢?来不及多想,她匆匆上楼放了东西,又如一阵风一样冲下了楼,向着校门口小跑过去—— 招待所门口,有个男人靠在墙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节拍,他身形高大,修长的双腿包裹在棉裤下,一点都没有普通人的臃肿。他似乎在等什么人,不时地瞟着不远处的铁门。 终于,门里有个身影跑了出来,先开始还是一个黑色的小点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得他都能看见那红色围巾上几条流苏线…… 他记得这条围巾,这是自己在家笨拙地一针一阵勾勒出来的…… 他直起身子,拉平了衣服,缓缓张开双臂,在那个朝思暮想的姑娘冲过来的时候牢牢地箍住了她的腰。 “李珣!” 孙珊叫道,眼睛晶亮,似有万般流彩划过——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