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收容》 第1章 大半夜整这死出 “好想亲嘴。” 梧月广场的中央大厦楼顶。 漆黑的夜色笼罩在城市上空，寒风吹过天台，捎来几丝残秋的凉意。 这里是无人注意的高处，空气潮湿稀薄，唯一的好处是能够以绝佳的角度俯瞰这座车水马龙、繽纷灿烂的城市。 两名披著黑色外套，手持望远镜的男性站在天台边缘，专注地监视著辽远某处的一座居民楼。 或许是因为太过无聊，又或许是因为下方闪烁的霓虹灯引发了欲望。 其中一人居然在监视途中毫无徵兆地蹦出一句至理名言。 “人活著，不就是为了亲嘴吗？” 同伴默默放下望远镜，表情复杂地转过头：“你他妈在说什么东西？” “我说，人活著的意义就是为了亲嘴。” 这名个子略显矮小的黑衣人继续监视远方，同时舔了舔嘴唇，“今天和邻家大姐姐亲嘴，明天和幼儿园老师亲嘴，后天跟隔壁镇的寡妇亲嘴，大后天跟楼下的八十六岁的看门老……” “打住。”身材高瘦的黑衣人连忙叫停，换上命令的口吻：“现在是工作时间，別把你那乱七八糟的性癖带到职场上来，继续监视目標，你是想被扣工资吗？” “林队长，真不是我不想干活。” 个子矮小的黑衣人放下望远镜，咂了咂舌头，指著方才监视的方向一脸嫌弃，“那栋居民楼我们都监视仨月了！仨月里是半点动静都没有，每天我俩傻兮兮地就跑来这破地方盯著那栋楼看，一盯就是一宿！” “我夜生活时间可全被占了！这两天我看你都眉清目秀的。” 真不怪他发牢骚。 任何人风雨无阻地跑这来登高望远，三个月就盯著一栋破楼看，估摸著都得憋出几个轻度和重度心理疾病。 偏偏那栋居民楼被管理局认定为【level 4】级异常现象，收容难度目前还是【未知】 为了儘可能確定该异常现象的具体表现和规律，局里的顶头上司才会派他们时刻紧盯。 结果三个月过去，居民楼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所有居民经过检测都属於正常人。 大楼內部也未能发现任何异常物品。 异度指標器的指数更是稳定在【10】以下。 那分明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居民楼，怎么可能跟异常现象扯上关係？ “我知道你很不耐烦。” 林队长不为所动，眼神和表情都很平静：“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就向上头申请把你调离这个岗位。” 矮个子黑衣人的身体僵住，忍不住皱了皱眉，“如果调离岗位的话，我会去哪？” 林队长抬头望天，想了几秒，“七號实验区最近缺人手，你去那边当实验人员他们应该很欢迎。” “那还是算了吧。” 矮个子黑衣人听到实验区仨字就开始发憷，当即缩了缩脑袋，重新拿起望远镜，“我寧可继续杵在这儿盯著楼看，起码不至於死人。” …… …… 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 窗外是昏暗的天空，状的乌云从远方天边朝市区一路蔓延，虽然还没有下雨，但空气里早已浸润著潮湿的气息，一场大雨在城市上空蓄势待发。 手里拎著楼下超市买来的好味道桶装泡麵，方九拧开自家大门的门把手，回到了这间廉价但足够舒適的小家。 大厅里灰濛濛的，电视和灯都关著。 方九在墙边摸索两下，熟练找到开关位置，隨著“啪嗒”一声轻响，客厅电灯闪烁两下，之后才进入正常工作状態，把屋內的灰暗悉数驱逐出去。 “呼——” 望著空空荡荡的客厅，方九悠长地呼出一口气。 即便认为自己早就习以为常，但每次回家看到这冷冷清清的画面，心底总会生出几丝寂寞。 有句很古老的话叫“寂寞的女人穿丝袜，寂寞的男人打dota”。 可惜这个世界里別说dota了，连点像样的5v5竞技游戏都没有。 娱乐选项少点也就算了，如果能就这么普普通通地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那方九也能接受。 偏偏他经常能看到一些脏东西。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上一次看见的诡异事物，是一张漂浮在洗手池上方始终微笑的人脸皮。 再上一次，则是在浴室里放水准备冲澡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浴室门口、手持一柄染血巨斧的两米高血肉傀儡。 再再上一次，是如同晴天娃娃般披著白色外套，脖子上套著绳索，整整齐齐掛在窗外的一排吊死的鸵鸟。 以上方九所看见的东西，全都没有实体。 当他壮著胆子试探性去触摸时，要么手掌直接穿过对方，要么乾脆在触碰到的瞬间，指尖就会传来一阵阵凉意，隨后他所看见的景象就会灰飞烟灭，消失得荡然无存。 医生说这是严重的心理疾病导致的是幻觉，给方九开了好几瓶药，让他换著吃。 方九抱著试一试的想法，姑且磕了一段时间。 事实证明，吃药屁用没有。 因为第二天早上他就看到枕头边上睡著一只鹅头蛇身的不知名怪物，还差点跟它啵了个嘴。 无可奈何之下，方九只能接受现实，开始尝试无视这群对现实生活没有任何影响的诡异。 到了现在，他认为自己锻链出了非常强劲的心理素质。 就算突然冒出个身材绝佳的长髮女鬼要跟他廝守终生，他也绝对不会被拂乱道心。 而是当场答应。 啪啪啪—— 客厅的电灯忽然开始明灭闪烁。 与此同时，天空深处传来一声惊雷，短暂照亮整个房间。 雨水如期而至。 就在第一滴水珠落到窗户上的瞬间，客厅的灯仿佛短路一般，彻底熄灭。 刚刚被驱逐的黑暗以更加深邃的姿態重新降临，侵染遍房间的每一处角落，模糊了方九的视线。 方九反覆尝试开关数次，发现屋內的环境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又得请人来修了。” 方九嘖了嘖舌，快速瞟了一眼屋內。 黑暗如潮汐般涌来，填满这片空荡的客厅。 窗外的阴风不知捎来了什么东西，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腥味。 方九莫名感觉今天的这股黑暗很不舒服。 具体是哪里出了问题，方九说不上来。 用还算形象的比喻来讲，大概相当於新年的第一天早晨换上全新的內裤时发现穿反了一样难受。 方九比此前任何时候都迫切地想要寻求灯光，於是他马上打开手机，开启手电筒模式，接著顾不得脱鞋，径直走进客厅，拿起电视遥控板，尝试打开电视来製造光亮，以此来让自己的心態放缓一些。 然而不管方九怎么摆弄遥控板，客厅的电视都没有反应。 “死机了？” 方九皱了皱眉，快步上前，用力拍打两下电视，试图用这种古老但经常有效的办法唤醒电视机沉睡的心灵。 客厅里迴荡著电视机砰砰作响的声音。 窗外的雨水越来越激烈，阴暗潮湿的气息也越来越浓郁。 那股异常的腥味不知不觉间瀰漫开来，像是一团缓缓扩散至整个房间的墨。 “停电了？” 方九心想自己水电费都正常在交，没道理停电才对。 借著手电筒的灯光，方九第一步先去確认配电箱的情况，发现一切正常，隨后开始依次尝试打开家中电器，看看是不是其他只有电视和客厅电灯出了问题。 如果其他电器也无法开启，那就要考虑是不是小区施工导致的短暂停电了。 空调没有反应。 冰箱没在製冷。 厕所和厨房的灯全都无法点亮。 臥室的电脑…… 按下启动键后，电脑机箱內部亮起灯光，风扇运转时的声在耳边响起。 “居然能开？” 令方九感到意外的是，在其他家电都宣告歇逼的情况下，唯独自己这台征战多年的老电脑依然坚挺。 方九扬了扬眉，有点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不对劲。 十分甚至九分的不对劲。 如果不是停电，为什么其他电器都无法使用？ 如果真是停电，为什么唯独这台电脑能够运行？ 就在方九仔细琢磨其中缘由的时候…… 灰暗的屏幕“啪”地一声亮起，呈现出的並非是黑色或是蓝色的界面，而是一片血色。 纯粹的猩红涂抹在方九的电脑屏幕上，像是溅满了粘稠的血。 “我……艹……” 方九下意识口吐芬芳，猛地站起身来，又因为两腿发软，重新摔回到椅子里。 与此同时。 咚！ 仿佛有重物砸击，闷沉的声音从电脑內部响起，与此同时整个屏幕剧烈摇晃起来！ 咚！咚！咚！咚！ 蛮横的衝撞声接连响起，被染成血色的屏幕震颤得越来越厉害，似乎里面潜藏著的不祥之物即將脱笼而出。 不一样。 这次和方九此前遭遇的诡异现象不一样！ 以往他撞见的脏东西只是看著唬人，实际上对现实世界无法造成影响。 然而这次屏幕的震动和房间的停电，都是正儿八经对现实世界產生了干涉。 很明显。 这次来的……怕是真货！ 方九这时终於找回腿上的力气，两腿打著颤站了起来，同时感到全身血液发了疯似的狂涌，求生本能的力量刺激著他，让他全身都充满了一股近乎异常的力量。 儘管方九自己也不知道这股异常力量来自何方，但他越发清晰的理智告诉他，现在逃跑可能还来得及。 啪！ 就在这时，一道掌印豁然拍在屏幕內侧。 那是一道血色的，烙印在屏幕正中央的女人的手。 紧接著。 一道充满惊讶的女声同时响起。 “我还以为是什么脏东西呢！难怪敲半天都敲不掉，原来是番茄酱丟到置顶图层了！” “哎，外面那个谁你回来啦？你等会儿我调整下图层把屏幕擦乾净先。” 正准备跑路的方九听到这口流利的普通话，刚抬起的双腿僵在半空。 什么玩意？ 第2章 要素过多的电子幽灵 电脑里传出的话语太过离谱，跟榔头似的直接把前面铺垫了半天的恐怖氛围砸了个一乾二净。 以至於方九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僵硬地转过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电脑屏幕。 涂抹著血色的猩红屏幕中央被一只纤秀的手掌用力抹开一部分，暴露出一块浅蓝色的系统默认桌面。 而在这块桌面上，赫然站著一道人影。 那是一名体態娇嫩、皮肤雪白的少女，穿著与魔幻作品里魔法师长袍相似的衣服，头上戴著一顶巨大到夸张的魔法帽，鲜艷而灿烂的金色双马尾隨著脑袋轻轻晃动，翡翠宝石般碧绿的眼珠里洋溢著好奇与期待。 不知道是不是生活在电脑里的原因，她的整体容貌並非真人，更具二次元动漫风格，如果能够截图下来，看著就像是某位技巧高超的画师原创出来的角色——而且从外形上来判断，如果真有这种角色，人气和同人本的数量绝对不低。 方九怔怔地看著电脑里的少女，一时半会儿没想出来该用哪种情绪来面对她。 儘管他不止一次觉得自己能应对女鬼的出现，而且对方如果足够漂亮，他说不定还能下得去手。 可当这档子邪门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方九还真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你好，喂，听得见吗？” 电脑屏幕里的金髮双马尾少女挥了挥手，见方九迟迟没有动静，原地蹲了下来，盯著电脑屏幕的右下角，清澈的眸子里泛起一丝迷惑的涟漪。 “奇了怪了，我明明已经打开麦克风了，难道是声音还不够大？我把麦克风增强拉满试试……” 少女伸出手指在面前一顿扒拉，最后似乎找到了某种进度条，用右手食指抵住屏幕，將其从左往右拉动。 “餵？” 嗡嗡嗡—— 几乎狂暴的噪音裹挟著声浪从屏幕內发出，巨大的电子音流把方九惊得抖了三抖，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方九总算回过神来，连忙阻止这电脑里的姑娘继续说下去：“麦炸了麦炸了！我听得见，你快把这麦克风增强关了！” 电脑少女被大声呵斥，浑身猛地哆嗦两下，接著委屈巴巴地小声逼逼：“你听得见早说嘛，人家喊你这么久都没点反应……” 方九心想就算我听得见，你大半夜整得跟诡异降临到我家似的，我有这胆子直接回应你吗？ 电脑里的少女又拖著无形的进度条扒拉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差不多了，於是试探性地开口。 “现在咋样？” “还是很响，再轻点。” “你家音响效果也忒好了……现在呢？” “再小点，音量调到28，一般我看电影差不多就这个量。” “哦哦……好了，现在感觉咋样？” “差不多，现在总算能正常对话了。” 方九舒坦地呼出一口气，隨后又觉得不对劲——他居然因为电脑里疑似赛博女鬼的个体调好了麦克风而鬆了口气，还打算跟对方正常对话。 哥们憋了这么多年，终於也癲了吗？ 方九挠了挠头，姑且还是后退了两步，给自己留出足够的逃跑空间。 虽说如果对方真是赛博女鬼，自己说不定已经无路可逃，但是多做一点后手准备总是没错的。 整理好情绪后，方九张了张嘴，了片刻时间组织语言，最后提了个直指核心的问题。 “所以……你是哪位？黑客？贞子？” 电脑內的少女明显愣了一下。 “首先我不是黑客。” “其次，你是怎么把我跟贞子联想到一块去的？”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精致娇嫩的脸上浮现出骄傲与自豪，“我这形象放到任何地方都是伟光正的主角团形象，別把我跟贞子那种邪门玩意放一起好吗？” 方九嘴角抽抽两下。 你还好意思说別人邪门？ 一个突然出现在电脑里，给屏幕涂满血色还一副魔法师打扮的二次元画风娘们。 这些元素堆砌起来可比传统女鬼贞子邪门多了！ “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方九语气礼貌地提醒道，“至少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少女眨了眨眼水灵的眼睛，这才想起自己確实还没做自我介绍。 “我叫莉雅。”她清了清嗓子，在方九面前弯下腰，行了一个不知什么地方的贵族礼仪，“如你所见，我是一名宫廷魔法师，出於某种理由，变成了这副非人姿態，暂时住在这台电脑里。” 莉雅的声音高雅而不失端庄，似乎是在为她自称宫廷魔法师的身份进行佐证。 方九嘴角抽了抽，一脸“你tm在逗我”的复杂表情。 但凡对方声称自己是隱藏在世间黑暗面的超级骇客，因为盗取公司机密而流亡到附近，试图藉助这台电脑向方九求救——这种电影级別的解释，方九可能还更容易相信一些。 结果这姑娘开头就是一句宫廷魔法师，而且还“住”在他的电脑里，直接就给方九整不会了。 姐妹咱瞎扯淡也扯点像样的，你这世界观都对不上啊！ “你好像不怎么相信我？” 隔著屏幕，莉雅似乎察觉到方九的心思。 方九幽幽地反问一句：“一般来说不信才是正常的吧？” 话说到这里，方九愣了一下，不禁陷入沉默。 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莉雅的说法明显是谎言。 但方九是正常人吗？ 作为曾经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方九向来是否认超自然现象存在的。 直到他来到这个世界，又拥有了一双能看到乱七八糟东西的眼睛……他必须承认，起码在这个世界確实存在一些不太合理的邪门玩意。 为此，他不止一次去看过医生。 但是在作为“正常人”的医生眼中，方九也是“不正常”的。 方九摸了摸下巴，思忖片刻，隨后抬起头，直视莉雅那双翠绿的眼眸。 既然他常常能看见那些不合理的玩意……那是否说明，面前这位自称魔法师的金髮双马尾姑娘也是其中之一？ 只是莉雅更特別一些，到了能够影响现实的程度。 因此莉雅作为诡异的存在，拥有一些诡异的身份特徵也很正常。 不怎么诡异的地方在於——她这诡异存在连麦克风音量都得倒腾半天。 “你盯著我干什么？” 莉雅被方九的眼神嚇得抖了三抖，生怕他对自己做些什么。 方九摆摆手：“没事，我就是觉得我应该改变一下態度。” 莉雅两眼一亮：“你愿意相信我了？” “最多只能信一半。”方九实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而且，一个稀里糊涂跑我电脑里住著的宫廷魔法师，要远比动漫风二次元贞子要好对付几百倍，所以我暂时就当你没说谎。” 莉雅撇了撇嘴，不满且幽怨地瞄了方九一眼：“我本来就没说谎。” “这事先不管。” 方九摆摆手，转而提出另一个问题：“你刚才提到的……变成现在这样的【某种理由】是什么？” 根据莉雅的回答，方九可能会增加对她的信任程度。 毕竟扯谎这种事向来是越扯越荒唐，破绽就越多。 如果莉雅的回答能够自圆其说，她的身份可信度也就大大提高了。 然而。 面对方九的提问，莉雅长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 方九：“？” “我是真不知道。” 莉雅摊开手，耸耸肩，满脸都写著无奈，“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根本没有记忆，只知道自己醒过神来的时候就失去了肉体，一开始还挺不適应的来著，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毕竟我现在的状態不需要担心衣食住行，饿不死也冻不坏，閒著没事还能去网上找点乐子。” 方九半信半疑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你不是女鬼？” “当然不是。”莉雅把头顶的魔法帽扶正，“我现在最多算是电子態。” 电子態。 听著怎么开始要往科幻方向发展了？ 方九心想科学那块不是自己的擅长的领域，於是又换了一个问题。 “那你为什么偏偏跑我家电脑来了？” “这个……” 莉雅脸上忽然闪过一抹不可言说的尷尬，当即压下魔法帽，遮住自己的半张脸，脑袋也垂了下来。 方九一眼就看出此事背后藏有隱情，为了搞清楚现在的情况，他尝试著给电脑里的莉雅一点压力。 毕竟这姑娘看著挺好说话的，刚才还要自己帮忙来著，稍微给个一丟丟压力，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先前那股在血液里沸腾灼烧的劲儿起来之后，方九內心的恐慌消去了许多，这带给了他充足的甩掉心虚的勇气。 方九注视著莉雅的眼睛：“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没有！” 莉雅表情怪异，幽幽地扫了一眼屏幕外的方九，“这事说出来挺不好意思的，你真想听？” 方九点点头，他现在是看出莉雅没什么攻击性，但这位自称宫廷魔法师的诡异本身，还是存在一些需要解开的谜题。 莉雅不安地扭动著身体，一会儿看看方九，一会儿看看桌面下方的任务栏。 过了好一阵，莉雅才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通过某个连结进入了某个网站？” 方九挑了挑眉。 昨天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那是企鹅群友聊天时隨便发的连结，方九一时好奇直接点了进去，发现是某小型资源分享式网站。 本来以为隨便看两眼不会出什么事，没曾想到这网站自带污染功能，只要点进页面就会自动下载各垃圾软体。 他了老半天时间才把这些垃圾软体卸载乾净，骂了两句狗群友之后，就將该网站永久拉入了黑名单。 可是方九想不明白，这档子事跟莉雅的存在有什么关係？ “是有这么回事，然后呢？” “然后你不是被迫下了一堆垃圾软体吗？” “是啊，我都卸乾净了。” “你没卸乾净，还留了一个。” 莉雅脸上带著幽怨和心虚，默默地注视著屏幕外的方九。 方九歪著脑袋愣了好几秒，之后忽然醒悟过来，双瞳震惊圆瞪，不可思议地张了张嘴。 “合著你本体是皇网的垃圾软体来的？！” 第3章 开玩笑总得有个头吧 方九惊了。 说实话，这可能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有创意的赛博转生记。 以前他在影视动画艺术作品里见过的电子生命，要么是天才发明的高科技ai，要么就是通过超强编码能力製造出的与现实本人別无二致的思维复製体。 但起码以上这两种电子生命都保持著较高的逼格，起码说出来都是有名有姓的。 莉雅这姑娘不一样。 她是真的在网上衝浪，甚至衝到一半被浪给拍晕过去塞进小皇网里变成了流氓软体捆绑包。 方九脑海中幻想出莉雅被困在软体的数据流里，每天24小时不间断被八个龙叔围在中央，耳边全是“一刀999装备回收不一分钱”的3d立体环绕音，差点乐出声来。 “不是！不是！” 莉雅又气又恼地原地跺脚，给任务栏震得抖了三抖，“这又不是我的错！三天前我还在小蓝鸟上看美食博主发视频呢，打了个瞌睡的功夫就给我干天气预报那去了，再一回头就不知道被电子信息流衝到某主播的直播间，还差点给防火墙当成病毒宰了！幸亏我反应快，转头就在主播的瀏览器里隨便挑了个网址钻了进去，结果刚躲进去没多久，刚被人打包丟进那流氓软体里了！” 方九被莉雅的流浪经歷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然后就自动下载进了我的电脑？” 莉雅彆扭地移开视线，小声嘀咕：“总的来说，就是这么回事。” 行吧，听明白了。 一个不知从哪个世界穿越过来的宫廷魔法师，因为失去了肉体变成电子態，在网上衝浪时衝进了皇色网站，又被打包塞进捆绑软体，最后在机缘巧合之下，化作数据流进了方九的电脑里。 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到了这一步，方九反而越来越相信莉雅没有说谎。 因为谎言需要逻辑，现实不需要。 像莉雅这么离奇的赛博漂流记，正常人根本编不出来。 太抽象了，所以大概率是真的。 “总之我现在得先在你这住一段时间。” 莉雅原地蹲坐下来，双臂抱住膝盖，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似的，翠绿的眼珠里透著愧疚的光。 “虽然挺不好意思的，但我现在確实没地方可去了，你要是肯把我留下来，我可以付一点点房租给你。” “房租？什么房租？” 方九来了兴趣。 一名来自其他世界的宫廷魔法师兼电子幽灵，她能付出的所谓房租到底会是什么？ 火球术？冰锥术？ 还是全自动翻墙小ai，亦或者流氓软体捆绑包大合集？ 莉雅偷偷瞟了方九两眼，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简单来说，我可以帮你在打游戏或者看视频的时候调节音量和屏幕光暗度，或者陪你一起刷剧，以及帮你自动回復没注意到的消息？” 方九表情僵硬一瞬，“你这和电子宠物有什么区別吗？” 莉雅沉默两秒，捧起自己娇嫩的脸蛋，试著俏皮地眨了眨眼，“我比较可爱？” 方九沉默地盯著她看了几秒，隨后抓起滑鼠，在电脑上一顿操作。 莉雅起初没怎么在意，越看越觉得不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干啥呢？” “找你的卸载程序在哪里。” “別別別別別別！” 莉雅原地就是一个三步並两步，纵身一跃，凌空抓住方九的滑鼠，一个劲地把它往怀里扯，“当我没说！当我没说行了吧……我现在又没肉体又没魔法，能做的事也就跟电子小宠物没多大区別……大不了房租先欠著！之后等我恢復肉体了再一口气还你！” 方九本来也就是嚇唬一下莉雅，没想到这姑娘反应这么大。 看来卸载俩字对於电子幽灵的杀伤力依然拔群。 方九鬆开滑鼠，看到莉雅跟死里逃生似的鬆了口气，不由得心生好奇：“如果我真把你卸载了，你会怎么样？会死？” “不会。” 莉雅鬆开抱著滑鼠的手，从半空跳下，在任务栏上方落地，接著拍了拍自己的魔法长袍，眼神相当不安。 “虽然不会死，但是会被流放到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我去过那里三次，那感觉……非常不好受。”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恐惧。 儘管方九无法体会到她的感受，但大致能想像出那种被囚禁在黑暗之地里的绝望与彷徨。 “所以……” 眼看方九沉默，莉雅小心又紧张地望著他，“你觉得怎么样？同意我住下来吗？” 她用力地捏紧拳头，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做好了被再次送往那片黑暗之地的准备。 “我本来也没想拒绝，就是逗你一下。”方九笑了笑，“多个电子宠物我又没什么损失。” “我不是你的电子宠物……虽然功能其实差不多。” 莉雅嘴上反驳著方九的话，脸上却是肉眼可见地鬆了一口气。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不想继续在网络信息世界流浪下去——想想也能理解，毕竟现代网络社会不仅暗潮涌动，而且抽象艺术横行，以莉雅那所谓的宫廷魔法师的视角来看待抽象文化，估计跟正常人碰见古神囈语的感觉差不多，主打的就是一个未知和不可理解。 说不定在莉雅的印象里，现代网络就是一座不可名状的古神秘境。 在这座光怪陆离的大秘境里，能找到方九的家庭电脑这个歇脚点，对莉雅来说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 想到这里，方九呼出一口气，露出一抹友善的微笑。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方九，是这台电脑和这间屋子的主人。” “我叫莉雅，之前已经介绍过了。”莉雅抬起魔法帽，打量方九两眼，“那咱们现在就算是达成契约关係了？以后我应该叫你什么？房东？” 方九摆摆手：“直接叫名字就行，房东听著不习惯。” “行吧。” 大概是终於有了安身之所，莉雅紧绷的神经鬆弛下来，回头张望两眼桌面，忽然有了想法：“方九，你这桌面图標我能动一动不？” “你要干嘛？” “做个床。”莉雅理所当然地说道，“我总得弄个方便睡觉的地方吧？” 方九眉头扬了扬：“你还需要睡觉？” “其实不需要。”莉雅一本正经地回答，“但我总得儘量做些……人类应该做的事情。” 方九怔了怔，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莉雅在电子世界漂流得太久，时间一长，很容易忘记自己曾经是个人类。 为了不被电子世界庞大的信息流彻底同化成赛博幽灵，莉雅才必须做些正常人该做的事，比如吃饭和睡觉。 这是儘可能保持自我的手段。 “你隨便弄吧，反正只是图標。” 方九好奇地盯著莉雅，“话说你打算怎么整？需要帮忙不？” “一点小事，看我的。” 莉雅擼起袖管，干劲十足地跑到桌面左侧，搬来六个桌面图標凑到一起，拼成一座简陋的“图標床”，隨后“哎哟”一声，整个人松松垮垮地躺了下来。 她愜意地躺在图標做成的“硬板床”上，舒坦地拍了拍小肚子，笑了起来：“哎呀，舒坦，太舒坦了！我以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这才叫生活嘛~” 方九：“……” 他越看越觉得这姑娘像是电子宠物。 而且是那种拥有强烈主观能动性的电子宠物。 方九毫不怀疑，如果莉雅愿意，隔天就能用自己电脑桌面上的文件、图標和任务栏做出一栋漂亮的小房子出来。 到时候方九想挪个图標都得被莉雅说是私闯民宅。 思维发散到这里，方九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话说我家其他的电器你是不是也动过手脚了？怎么一个个都停电了？” 面对方九的提问，莉雅明显犹豫了一下。 “我没摆弄其他电器啊！”莉雅在床上翻了个身，老实巴交地眨了眨眼，“我现在的状態刚刚稳定下来，活动范围仅限於这台电脑而已。” “什么？” 方九顿时愣住，瞳孔不自觉地收缩。 被莉雅当成家的这台电脑此时正处於开机状態，也就意味著家里没有停电。 然而除了这台电脑之外，家里的所有电器都处於无法开启状態。 同时莉雅还表示这些事与她无关，她的掌控范围只存在於这台电脑。 那么答案就变得很清楚了。 ——家中异常的“半停电”状態，跟莉雅无关！ 也就是说……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窗外的雨声忽然停了。 屏幕中的莉雅似乎看到了什么，瞬间从床上爬了起来，脸色骤变。 “等等……这tm是什么玩意？” 方九慢慢转过头。 一道灰黑色的影子周身缠绕著雪白的电光，站在方九背后。 它有著过分健硕的四肢，没有人脸，构成身体的组成部分是一团蠕动的黑色液体，像是粘稠未乾的沥青。 它胸前用血绳掛著两颗脑袋，手中握著一柄染血长刀，此时正被它缠绕著雷光的黑色双臂高高挥起，朝方九的脑袋重重劈下。 “臥槽！”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方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然后血光飞溅。 他的脑袋就被砍了下来。 第4章 放战歌 “臥槽！” 摩天大楼顶部天台。 正在观望远处居民楼的林队长忽然被嚇一激灵，忍不住爆了粗口。 旁边的矮个子队员放下望远镜，慢慢悠悠地转过头。 “咋了队长，一惊一乍的？” “你快把你异度指標器打开！” “打开那玩意干啥……” “少他妈废话，快打开！” 听到林队长严肃甚至有些焦急的催促，矮个子队员终於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掏出一个深蓝色长方体机械仪器。 当他同时按住仪器上的两个红色按钮后，仪器剧烈震动两下，隨即屏幕中央亮起一串晦涩难懂的复杂符號，最后转化成一个鲜红醒目的数字。 【88】 “臥槽！” 这回矮个子队员也忍不住爆了粗口，差点把手里的仪器甩飞出去！ “异度指標88！”矮个子队员满脸震惊，惊呆在原地，“是不是已经到现实扭曲的级別了？” 林队长没搭理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號码。 短暂的“嘟嘟”声后，电话另一头传出冰冷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號码是空號。” 林队长知道这是正常现象。 他压著嗓子，继续说道：“常乐市，和谐家园7號楼——监视对象异度指標飆升至88，达到r1级现实扭曲標准，请立刻派来增援。” 电话那头的机械女声沉默片刻，隨后给出回答：“精神鑑定正常，確认情况中……確认成功，两分钟后开始异常发生地点投放机动镇压队。” “不对！” 就在这时，旁边的矮个子队员握著指標器，大喊出声：“指標到95了！96……97！还在涨！破100了！” 林队长瞟了一眼指標器上鲜红的三位数字，紧紧地皱起眉头。 他马上向电话另一头的接线员匯报最新情况：“异度指標超过100，达到r2级现实扭曲標准，並且指標还在上涨，光靠机动镇压队那帮改造人可能还不够。” 接线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久。 过了足足十秒钟，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已成功与异体特工【夏洛特】、【华生】取得联繫，本次由机动镇压队与异体特工共同行动，此外，允许调查队9527撤离现场。” 撤离现场四个字一出口，林队长和矮个子队员同时鬆了口气。 他们可不想留在这鬼地方——在现实扭曲的异常现象面前，没有离谱的特殊能力，留在这地方就跟找死没区別。 专业的麻烦，就该交给那些“专家”来办。 …… …… 方九现在很头疼。 物理意义上的头疼。 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痛苦从头顶传来，像是四面八方有无数电钻在朝著他的脑袋无限猛攻。 视线前方是一片模糊不清、满是重影的空间，昏暗的主色调里闪烁著微弱的光点，在更加遥远的地方时不时飘来呜咽呼啸的风声，上下左右来回顛倒，仿佛置身於幻觉之中。 世界天旋地转所带来的眩晕感令人不耐，方九本能地想要站稳脚步，却发现双腿已经没有知觉，好像从最开始就不存在一样。 突然间，钻心的疼痛又从头顶灌了进来，他吃痛地闭上眼，想抱住那疼得快要裂开的脑袋，却又发现自己的双手也没有知觉，像是他从出生起就比別人少了一双手臂。 渐渐地，方九连自己的躯干都感受不到，他的意识失去了与身体连接的权力，彻底独立著漂浮起来。 然而面对如此诡异的现状，方九却无心思考其中缘由，他的注意力现在全部集中在那股钻心的疼痛上。 为什么头这么痛？ 为什么？为什么？ 迷茫困惑裹挟著剧烈的疼痛如海啸般袭来，然后在下一个瞬间，方九感到一股非比寻常的撕裂感从脖颈的位置浮现出来，似乎那就是一切痛苦的来源。 脖子？脖子？ 突然间，方九脑海中骤然闪过一幅画面。 漆黑幽闭的房间里，闪烁著微弱灯光的电脑前，他因为注意到诡异的事態发展而转过脑袋。 手持染血长刀，浑身黝黑的巨型鬼影就站在他的身后，在他回头的瞬间，手起刀落。 隨后血光飞溅，疼痛就此诞生。 对了。 他现在知道自己为什么头这么疼了。 因为他脑袋都被砍下来了，那能不疼吗？！ 但是在理解这一份事实后，他感到自己体內的最深处，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常器官”开始运作，进而诞生了一种完全独立於正常五感之外的“特殊感觉”。 这股特殊的感觉，让他对被砍头的事实產生了浓浓的怀疑。 我真的被砍头了吗？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总感觉不是这样的。 不对，不是【感觉】 怀疑迅速加剧，最终诞生出一道否定的念头。 ——【我】没有被斩首。 於是在下个瞬间，失重感毫无徵兆地席捲全身，方九的意识快速下沉，像是工厂里精密的机械运作般，精准无误地嵌入到某个完全適配他自我意识的身体里。 模糊和混沌悉数溃散，方九睁开双眼，看见清晰的光芒和色彩在眼前浮现。 略显昏暗的房间里，唯一亮著光的是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的二次元美少女画风魔法师电子幽灵正侧躺在她的“图標床”上，满脸的轻鬆愜意。 方九回来了，从那片不知所谓的虚无中归来，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房间。 “……？” 方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突然在自己身上发生的异常现象让他脑瓜子嗡嗡作响，有些发懵。 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极度真实的梦，真实到让他分不清自己仍处梦中，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方九低声呼唤电脑里的赛博魔法师：“莉雅……” 莉雅正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享受新生活，听到方九喊自己，马上爬了起来，语气小心翼翼的，“你不会要改变主意吧？” “不是。” 方九表情复杂地看著她，忍不住问了一句：“我刚才有没有死过一次？比如脑袋被砍下来之类的？” “？？？” 莉雅顿时一脸听不懂你在说啥的困惑表情，头顶更是直接蹦出三个大大的问號，“你是不是熬夜打电动打多了？怎么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方九面部肌肉抽了一下。 莉雅看起来对此事一无所知。 事实上，就连方九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他分明还好好地坐在这里，记忆里却涌现出无数並未真实发生过的画面，偏偏这些画面无比清晰，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害妄想症诞生的幻觉。 方九紧紧皱起眉头，沉思几秒，刚想询问莉雅对这股异样感是否有独特的见解。 窗外的雨声忽然停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莉雅脸上的困惑瞬间消失，惊悚隨之爬上五官。 “等等……这是什么玩意？” 熟悉的表情，熟悉的台词。 既视感如浪潮般涌上心头。 明明在方九的主观意识里，他根本没有经歷过这一切。 可冥冥之中，某个游离於逻辑、意识、五感之外的特殊器官，让他產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多年前看过，如今早已忘却的老电影重新在荧幕上映一样。 正是在这股毫无来由的感觉促使下，方九猛地低下脑袋！ 呼—— 呼啸的风声从头顶刮过。 刀刃斩断方九的几根髮丝，重重地砸进墙壁，伴隨著一声巨响，墙面瞬间被劈开一道接近半米的裂口，过半的刀身都嵌进墙壁里，碎石像暴雨似的哗哗落到地上。 “我勒个……” 方九转过头，看著险而又险擦过自己头顶的长刀，心臟发狂似的地猛跳。 他的感觉是对的！ 如果他不低头，这会儿怕是又要“分头行动”了！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危机当头，方九心中並没有太多的惊恐，刀身上腥咸的污血气味飘进鼻间，令人作呕的臭味让方九反倒让方九精神一振。 他居然有些激动和兴奋！ 相比之下，莉雅的反应就正常许多。 她看到方九鬼使神差地躲开了致命的一刀，顿时惊呼出声：“嚇我一跳！现在tm是什么情况……等等，你要干嘛！？” 莉雅的话还没说完。 方九抓住面前双11打骨折时才捨得购入的电脑屏幕，用力举了起来，接著像是挥舞重锤般，毫不犹豫地朝背后那道健硕鬼影抡去。 咚！ “哎哟我去！” 莉雅的惊呼声在房间里响彻。 她还住在电脑里呢！ 方九这会根本顾不上莉雅，坚硬的手感震得方九手臂发麻，但这证明了对方是拥有实体的怪物。 鬼影似乎没想到方九能躲开最初的斩首，更没能想到他会迅速反击，被电脑屏幕砸中时，构成它身体的粘稠蠕动液体肉眼可见地动摇了两下。 方九眼前一亮！ 居然有效！ 在看到物理伤害也能造成伤害后，方九彻底来劲，浑身仿佛有使不尽的力气，抡起电脑屏幕就朝著鬼影猛砸。 方九不清楚这玩意是什么来头，目的是什么。 但既然物理攻击有效，方九就只能拼命地抡砸、殴打它，直到它失去行动能力为止！ 咚！ “不是，方九你！” 咚！ “你慢点，我头晕！” 咚！咚！咚！ “哎哟我艹！哎哟我艹！哎哟我艹！” 方九每抡砸一下，莉雅都得被震出点动静来。 这时方九想起莉雅那所谓“宫廷魔法师”的称號，当即出声大喊：“你別搁那配打击音效了！快点！帮帮忙！搓个火球啥的都行！” 莉雅这会也著急起来：“我现在！没有实体！怎么帮啊！” 真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她现在的状態不允许她干涉虚擬网络外的世界。 要是方九被人骂了，她姑且还能帮著逼逼两句，问候一下对方的祖上十八代。 怎么办？怎么办？ 莉雅也不想刚认的房东当场嗝屁。 她总得做点什么！ 真要说她现在能做的事情…… 大概只有一件！ 几秒钟后。 一阵慷慨激昂的音乐忽然响起。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哎嘿哎嘿参北斗啊！” 方九被突然乱入的《好汉歌》惊到猛地一哆嗦！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手头动作不由愣住，隨后才意识到这是莉雅绞尽脑汁、死了几百万个电子脑细胞才想出来的助阵办法——放战歌。 她是怎么想到在这种局面下放《好汉歌》的！？ 方九內心有千万匹烈马奔腾而过，但方九根本不敢抽空吐槽莉雅，索性就著《好汉歌》的节奏鼓点，朝前方明显被砸懵的鬼影继续出力。 “路见不平一声吼啊！”“咚！” “该出手时就出手啊！”“咚！” “风风火火闯九州啊！”“咚！”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方九一边听著刘欢老师的《好汉歌》，一边抡起手里的“现代科技结晶”，对著另一边充满诡异感的鬼影用最原始的方式进行物理驱鬼，同时电脑屏幕里还时不时传来某二次元魔法师电子幽灵的“特殊打击音效”。 一时间整个房间內的混乱程度飆升，毕卡索来了都得竖根大拇哥。 直到《好汉歌》马上快结束时，隨著最后一下抡砸，鬼影和它的长刀像是装满水的气球瞬间破裂，碎成无数细小的水珠，哗哗地散落下来，打湿了地面，变成一滩散发出腥臭气味的不知名黑色液体。 这滩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风乾凝固，又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风吹起，化作千千万万的灰尘，从此消失不见。 这下真是“说走咱就走”了。 “……” 方九这才终於停下手头的动作，抱著屏幕，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看著逐渐消散的飞灰，方九大汗淋漓地喘著气，瞪著眼睛，满脸不敢置信地呢喃出声：“妈呀……真有用啊？” “我就说吧！” 背后的音响里传出莉雅得意洋洋的声音：“早知道放西游记主题曲了，【刚擒住了几个妖】这段效果指定更好！” 方九：“……” 第5章 敲门声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方九看著慢慢消散的飞灰，渐渐感到双臂发麻，脑瓜子开始嗡嗡作响。 肾上腺素带来的临时能力飆升效果退去，取而代之是前所未有的疲惫，方九坐在地上喘了好几口气，恢復少许体力后，抱著电脑屏幕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看著鬼影消失的地方，沉默几秒，“它现在死了？” “不好说。” 莉雅默默关掉《好汉歌》这首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乐，迟疑著开口：“要不来首《通天大道宽又阔》震一震？” “你还放上癮了不是？” “我寻思总得帮点忙嘛。” 莉雅嘿嘿一笑：“不过你放心，目前来看它算是暂时无力化了……嗯，应该。” 方九眼角抽跳两下，“我怎么听你的语气那么不靠谱？” 莉雅的语气充满无奈：“我才刚来这世界没多久，不清楚你们这儿的『土特產』都有什么特性，它到底死没死我也不知道啊。” 方九心想刚才那只砍头恶鬼怎么也不该被称作“土特產”，接著怀疑地看著自己怀里的电脑屏幕：“那你是怎么得出它暂时无力化的结论的？” 莉雅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因为它没有瞬间復活一刀砍死你。” …… 好像有点道理。 方九被莉雅的一句话重新调动起紧张的情绪，不放心地盯著鬼影消散的地方看了半分钟，在此期间他始终紧抱著他的廉价2k屏，时刻准备抡起这800块朝对方头顶招呼。 等到窗外再次下起雨，那道鬼影不再出现后，方九才安心地鬆了口气。 事实似乎正如莉雅所说。 “它”就算没被电脑屏幕砸死，这会应该也是捂著满头包暂时离开了。 身心得到全方位的解放，方九感到自己狂躁的心跳缓了下来，接著转过身，把屏幕重新放回到桌上。 滋滋滋—— 屏幕重新点亮。 一瞬间，无数色彩混乱的雪和线条在屏幕上浮现。 原本整齐的桌面布满凌乱的纹，角落的位置被砸出一道破洞，透过这道洞口能看见屏幕內部精密的电子器械。 方九顿时一阵心痛——他记得这台屏幕保修期已经过了，回头还得再钱买一个新的。 以他现在的经济情况来看，这显然是一笔肉疼的开销。 不过很快方九就注意到另一个问题。 莉雅不见了。 他看著布满纹线条的桌面，找了两三圈都没找见莉雅的踪影。 “你人呢？” “这儿呢。” 伴隨著莉雅的小声回应，屏幕左下方的文件夹忽然动了动。 方九怔了怔，不解地问道：“你没事跑进去干嘛？里面又没东西。” “……” 面对方九的疑惑，莉雅没有给出回答，而是从文件夹里探出个脑袋，隨后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了出来。 她的身体也隨著她离开文件夹而逐渐回归原本的大小，她的双脚踩在任务栏上，但膝盖以上的部分，却因为凌乱交错的碎屏效果变成了一团金色、褐色、黑色互相混合的模糊马赛克。 方九被自己桌面上这团不停蠕动还附带闪屏效果的混合马赛克嚇了一跳，“我去！你这什么造型？！被摇匀了？” “你脑袋才被摇匀了……这是屏幕坏了！我本人好著呢！” 莉雅澄清完自己的形象问题，赶忙一溜烟钻回文件夹里，只露出个小脑袋，看著跟仓鼠似的：“我钻这儿还不是为了跟你方便对话，难道你更喜欢我变成黄黑马赛克的样子？” “別，暂时就先这样吧。” 方九缓缓呼出一口气，坐回到电脑前，身体逐渐放鬆下来，仰头望向天板的同时，脑海中不断翻涌起刚才的种种画面，劫后余生的庆幸感涌上心头。 他还活著，没有被斩首。 而且他还用力大砖飞的物理驱鬼法，姑且是赶走了那道鬼影。 並且就在遭遇鬼影的前几分钟，他还遇到了一位从皇网捆绑软体里下载到电脑里的二次元金髮魔法师赛博幽灵…… 甚至他途中还死过一次！ 方九觉著自己没什么文化，对於自己过去十分钟的经歷，他只能用一句直抒胸臆的“臥槽！”来形容。 奇怪的是。 除了那混杂著多种情绪的“臥槽”之外，此刻方九內心最为强烈的，是连他自己都没法解释的好奇心。 方九沉默两秒，低头看向文件夹里的莉雅：“所以，刚才那到底是什么玩意？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背后？而且它看著挺唬人的，居然能被电脑屏幕拍碎，还是说它暂时无力化也有你的一部分功劳？还有……” “停停停。”莉雅连忙叫住方九，“你別一下拋那么多问题给我……” 方九愣了愣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哈，有点小亢奋。” 莉雅的眼神顿时变得古怪，复杂的目光透过电脑屏幕，上下打量著面前的方九。 方九察觉到莉雅的小表情——不如说在二次元画风的加持下，莉雅的微妙反应他尽收眼底，一眼就看出莉雅这姑娘在思考某些关於自己的事情，於是问道：“你看什么呢？” “我感觉你不太正常。” 莉雅想了想，“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可不会亢奋，你的反应太不正常了。” “是吗？”方九倒是没什么感觉，“那正常的反应应该是什么？” 莉雅抬起脑袋，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根据我的经验，普通人遇到超凡事件，第一反应都是一边尿裤子一边哭著逃跑，有的情急之下还会胡言乱语或者大喊妈妈，反正没一个像你这样敢抡起屏幕往超凡存在身上砸的。” “不是也有被嚇到之后疯狂反击的人吗？” “那也是一边骂脏话一边反击，身体通常还会发抖，你不一样，我看你越砸越兴奋。” 说到这里，莉雅顿了顿。 “而且，正常人也不可能躲开那一刀——我当时还以为你死定了呢。” 事后回想起来，这件事才是莉雅觉得最离谱的。 在她的视角里，方九仿佛未卜先知，在自己惊呼出声的剎那就迅速完成低头的动作，完美避开最初的斩首一击。 除非提前有所预料，否则凭正常人类的反射神经，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关於这件事……” 方九稍作思考，將自己疑似死亡回归的现象大致解释了一下——其实解释起来就短短几句话，毕竟他对於“死亡回归”的记忆还有点模糊，再加上是第一次，几乎是稀里糊涂地就带著记忆回到了被斩首的几秒前。 莉雅听完后五官露出格外精彩的表情，“你这听起来怎么像是我们那边的时间魔法？” 方九一听自己的经歷疑似跟魔法有关，马上追问一句：“我身上的情况跟时间魔法有关？” “应该没关係。” 莉雅扶了扶自己的法师帽，迟疑著开口：“我只见过一次正儿八经的时间魔法，確实能够回溯事物的物理状態，但就算是教科书上最顶尖的时间魔法，也不可能做到让人死而復生。” 那就对不上號了。 方九可是实打实地死过一次。 如果时间魔法无法復活死人，那自己身上发生的现象又该如何解释？ 总不能也是某个世界观的魔女跟自己签订契约了吧？ 他最近也没见过什么白色长耳造型酷似玩偶的奇特生物啊…… 方九內心正琢磨著事情的来龙去脉，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叮咚” 门铃响了。 莉雅被嚇得一激灵，整个文件夹都跟著发抖：“妈呀，它杀回来了！？” “它要真杀回来就不会这么礼貌地按门铃。” 方九瞥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莉雅，表情复杂：“话说我都没慌呢，你一个电子幽灵怎么比我还怕？” 莉雅脑袋一缩，小声逼逼：“刚才那是运气好，刀又没抡到主机上，要是主机烂了，我可能就真死了……就算没死，万一碰上数据流失，运气再好保底也得是个下肢瘫痪。” 方九：“……” 作为一名魔法师，莉雅適应现代理论的速度疑似有些太快了。 “总之你小心点。” 莉雅姑且关心了方九两句：“记得带点武器，拿把菜刀之类的！我可不想刚找到个新家，房东当天就掛了。” 方九嘴角抽抽两下，“那你就不能支援支援我？好歹也是个魔法师，真的一点儿特殊能力都没有？” 莉雅的小眼神默默飘到了天上：“你这话说的……不就是特殊能力嘛？那也不是完全没有。” 方九心里一喜，又迅速反应过来，脸色一肃：“除了好汉歌！” 莉雅沉默两秒钟。 然后音响里自动播放起一首慷慨激昂的《精忠报国》 “……” 方九的表情顿时变得扭曲，內心憋了好几个弯想出了几个脏词，但考虑到这可能已经是莉雅能做到的极限，他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精忠报国就精忠报国吧，起码確实能壮胆。 於是，在一声热血沸腾的“狼烟起，江山北望”中，方九快步来到厨房，拿起菜刀藏到背后，接著小心谨慎地靠近大门，一边提高警惕，一边试著透过猫眼看向门外。 门外站著两道略显懒散的身影，穿著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长裤，打著领带，踩著皮鞋，同时头上还有一顶具有象徵意义的帽子。 方九一眼认出这是他们小区物业的制服。 他又仔细观察两眼帽子下面的脸，发现是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还留著中长发，戴著眼镜，两人外形相差甚远，但他们的脸上都露出心不甘情不愿的嫌弃。 方九心中鬆了口气。 挎著个批脸上班，对面肯定是正常人！ 也只是诡异偽装成的偽人，才能在工位上绽放出灿烂又不知死活的微笑。 想到这里，方九默默將菜刀放回原位，然后深吸口气，缓缓將门推开。 第6章 逐渐开始不对劲 门一推开，楼梯间的灯光斜照下来，落到方九脚边。 他刻意没將门板完全推开，只露出一道勉强能跟门外人面对面讲话的间隙，警惕又有些紧张地问了一句。 “哪位？” “物业的。” 左边留著中长发的高个子男人扶稳帽子，表情严肃地开口：“我们收到邻居举报，说你这间房动静太大扰民了，过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方九怔了怔神。 他刚才用电脑屏幕跟超自然现象大战十几回合，中途还夹杂著莉雅的鬼哭狼嚎，动静確实不小，被上门投诉也算是情有可原。 就是这物业的效率也忒高了——他刚揍完鬼影没多久，气都没喘匀呢。 方九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先编个理由矇混过关。 “我打游戏呢，过程激动了点，不好意思哈。” “打游戏？”高个子物管员皱起眉头，“打个游戏用得著这么大动静？” “跟队友吵起来了。” 方九尷尬地笑了笑，“对骂的时候没收住声儿，实在不好意思，下次一定注意！” 高个子物管沉默几秒，很认真地打量方九两眼。 方九很明显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警惕，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以至於方九產生了一种错觉——对方並不是在打量一个人，而是在打量一件充满疑点的特殊物品。 就在这时，旁边的矮个子物管员冒了出来。 他的態度明显要比旁边的高个子温和许多。 “那什么，我们公事公办，总得给隔壁邻居一个交代，能麻烦你让我们进去转两圈看两眼不？放心，就是確认一下你確实没在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確认完之后马上就走，耽误不了太长时间。” “我能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方九小声嘀咕，转头就想起刚才十几分钟內发生的事，先是一阵沉默，接著主动让开道路：“那你们进来吧，但是別待太久。” “好嘞！” 两名物业管理员对视一眼，隨后由矮个子单独一人走进房间，他戴上鞋套后，便开始在房间里到处转悠。 方九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对方两眼，就不再管他——反正现在那道鬼影已经消散，莉雅又不是白痴，肯定会自己找个文件夹躲起来，对方基本上不可能找到什么超自然现象痕跡。 话说回来，就算真给他们找到了，正常人估计也不会朝那个方向想。 毕竟谁能猜到方九刚刚在《好汉歌》的加持下，物理单杀了一只超自然生物？ 过了大概三分钟，矮个子物业管理员大致观察过所有房间后，回到了楼梯间。 “怎么样？” 高个子物管员冷冰冰地询问一句。 “没啥问题。” 矮个子吧咂两下嘴，转头看向方九：“就是臥室里的电脑屏幕坏了，那是怎么回事？” “我打的。”方九隨口回答一句，“跟队友对骂了半小时，最后还是没能守护好自己的家人，还被对方追著骂遍了整张族谱，实在气不过，下意识就给了电脑屏幕一拳。” “一拳？”矮个子物管员投来质疑的目光。 方九这会儿脑子转得飞快，马上明白屏幕的破损痕跡根本不是一拳能造成的，连忙改口：“那时候气上头了，记不得几拳了，可能是五六拳或者七八拳，记不清了。” 矮个子眼中的疑惑还没完全消解：“你一边骂人还要一边听精忠报国？” 方九瞬间端正脸色，“放首战歌给自己加点气势……很正常吧？” 矮个子倒吸一口凉气，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这句话的逻辑破绽，只能提出最后一个疑点：“桌子旁边还有一道半米长的裂口，还挺新，那又是怎么来的？” 方九顿了顿，继续发挥自己的瞎掰能力：“哦，那是我个人的坏习惯，每次对骂没骂过就拿刀砍两下墙壁，日积月累就变成这样了……毕竟也不能真拿刀砍人你说是吧？” 矮个子、高个子；“……” 这人怨气是不是太重了？ 高个子物管员表情复杂，憋了几秒才想出一句劝慰的话：“以后儘量控制一下情绪，怨气別这么重。” 方九苦笑两声，应付式地回应两句：“一定一定。” 两名物管员各自沉默，都没有再开口。 方九看氛围也到这了，一手按住门把，准备结束这场对话：“没什么別的事了吧？” “没事，你早点休息，別再弄出那么大动静了。” “行，以后一定注意。” 方九內心鬆了口气，缓缓將大门关上。 砰。 隨著闷沉的响声，502室的大门关闭。 楼梯道的灯光笼罩在两人头顶，两只飞虫围著灯光、扑腾翅膀，来回盘旋。 两人无声地对视一眼，隨后很有默契地转过头，走向502室对面的501室。 501室的门板虚掩著，只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 两人走进501室內，小心地將门关上。 屋內亮堂的光芒照亮两张略显疲倦的脸，与此同时，屋內不断地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道道穿著黑色重型盔甲、戴著看不见脸色的头盔漆黑，腰间掛著配枪的人影在房间各处来回走动，看起来格外匆忙。 两人却是无视了这些自带热武器的大只佬，转头开始分析起502室的情况。 “老福。” 打扮成高个子物管员的华生先一步开口，“你在里面没看到什么怪东西？” “首先，我他妈姓夏！” “其次，实话来说……还真没什么怪东西。” 夏洛特隨手將帽子丟到一旁，跑去旁边的冰箱里拿了一瓶冰红茶，咕咚咕咚爽了两口，“但502的业主……是叫方九来著吧？他的解释一塌糊涂，明显是瞎编乱造。” 华生推了推眼镜，“我也觉得他在说谎。” “是吧。”夏洛特俩手一摊，满脸理所当然，“跟人对骂怎么可能放《精忠报国》？肯定放《逆战》啊！” 华生：“？” 你搞了半天就关注那破bgm呢！ 夏洛特这会还仰头四十五度怀念从前，“那时候网吧对骂就指著这首当战歌，我跟你说当年我可是我们小学的风云人物，去网吧都得带十几號小弟，老板从不收我网费，我想吃什么口味的泡麵都让老板亲自给我泡！可惜啊……我的王者之路只持续了一半年就结束了。” 华生看了他一眼：“因为你妈来了？” “不是。”夏洛特回答道，“我爸的黑网吧给未成年开机被抓了。” 那网吧合著是你爸开的？ “难怪了。”华生理解了一切，“你每天带著十几號小学生往你爸那跑，不被抓就有鬼了。” “又不都是我的错，我给他拉客流量他还得谢谢我呢。” 夏洛特掰扯完过去，转而清了清嗓子，“讲正经的，502室確实没什么问题，起码【表面上】没什么问题。” 华生听出了夏洛特的意思，抬起左手快速扫了一眼手錶上的数字：“异度指標也回到了正常值，看来刚刚在这栋公寓里发生的，只是一次短暂的r2级现实扭曲。” “问题就在於这次现实扭曲到底扭曲了什么？” 夏洛特小声嘀咕一句：“时间轴？因果律？空间向量？” 华生慢慢悠悠地飘出一句：“说不定是把《逆战》扭曲成了《精忠报国》。” 夏洛特嘴角抽了抽，听出华生这是在用不正经回应自己的不正经，刚想开口…… 一名机动镇压队的队员就迈著沉重的脚步，朝两人走来。 他上来就是一记標准的军礼，態度严肃地打断这对异体特工的耍宝。 “报告，501室已基本搜查完毕，目前发现【异常个体】一枚，暂无其他异常现象。” “【异常个体】？” 华生和夏洛特同时反应过来，就连夏洛特都换上一张严肃的表情，马上跟紧这位镇压队员的脚步。 两人绕过几近腐烂发臭的桌椅，踩著积满灰尘的地砖，在墙角蜘蛛网的注视下走进501的臥室。 在那里，他们看见一个大號的管理局特製袋子，里面装著一具无头的、肉体已有70%白骨化的尸体。 哪怕没有最为骇人的骷髏头，光是看到这具脖子以下尚未完全白骨化，还掛著少许血肉且有蛆虫蠕动的尸身，就足以令大部分普通人感到不安甚至噁心。 更別提这间臥室內仍瀰漫著令人生理不適的恶臭，那是人肉腐败后的气味，能在这鬼地方待上十秒不吐都算是心理承受能力极强。 幸好华生和夏洛特都不是正常人。 对於『异体特工』来说，这种场景完全就是小儿科。 华生粗略地扫过两眼这具无头尸体，脑內產生了不少想法，但他需要找个人来印证自己的思路。 他理所当然地看向自己的好搭档夏洛。 “你怎么看？” “嗯……” 夏洛特盯著白骨尸体沉默良久，期间多次摩擦下巴、来回踱步，偶尔靠近又偶尔远离，眉头始终紧紧皱著。 旁边的机动镇压队员时刻关注著夏洛特的动向，即便每个人的脸部都被漆黑的头盔遮盖，看不见表情，但可以確定的是，他们每个人此时都怀揣著好奇和激动的心情，等待夏洛特的答案。 毕竟这可是那位【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异空间同位体特工，没有人能够拒绝一场酣畅淋漓的推理盛宴。 终於，夏洛特的脚步停顿。 机动镇压队员的目光锁定在夏洛特身上，呼吸同时一窒。 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夏洛特终於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死者应该是个极其內向的人。” 华生听完挑了挑眉头。 “你怎么知道的？” 夏洛特满脸严肃：“因为你看，他都没脸见人了。” 华生、机动镇压队：“……” 几秒钟后。 夏洛特被华生踹出了臥室。 发泄完內心的怒火，华生冷著脸，拍了拍手，用响亮的声音把同样被整无语的镇压队员们的魂给招了回来。 “先別管那个精神病。” 华生深吸口气，目光锁定在前方的无头白骨尸体上：“这具尸体本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身份。你们確定他就是501室的住户──周雄是吗？” 其中一名镇压队员回答道：“是的，dna信息已经进行过比对，確认是周雄本人没错。” “他死了多久？” “根据尸骨情况判断，至少死了两个月。” “嗯，就是问题所在了。” 华生看著面前这具白骨化程度极高的尸体，神色格外凝重：“调查员的报告显示……周雄早上八点才刚去菜市场买过菜。” “而那个时候的他，確实是活著的。” 第7章 这下对味了 一个上午还在菜市场出没过的男人，如今却变成了一具无头骸骨。 並且根据调查显示，周雄至少已经死亡两个月。 既然这样，那他们早上遇见的“周雄”到底是谁？ 与现实逻辑相悖的生死状態、超出常理又迅速回归的【异度指標】，以及被管理局认定为level 4的这栋居民楼本身——种种现象都在表明，华生脚下所站著的这片区域並不安全。 事情越来越邪门了。 华生先是皱了下眉头，隨后又露出一脸轻鬆的表情。 邪门就对了！ 自从踏进这栋居民楼后，华生一路上没看见任何妖魔鬼怪。 在看到周雄的骸骨之前，他认为这栋居民楼內的状况实在太过正常，但这反而让华生心里惴惴不安。 现在好了，邪门玩意终於浮出水面。 给人的感觉就像你玩游戏的时候走夜路走到一半，耳边忽然响起尖锐刺耳的恐怖音乐，並且耳边还有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可无论你怎么环顾四周都看不见任何鬼影，只能在未知的环境里等待隨时都可能衝出屏幕的突脸杀。 但你要是搁半路上直接撞见一只女鬼，对方头顶还亮著血条……那性质可就大不相同了。 儘管这会居民楼的血条还没亮出来，但起码华生已经触碰到了“异常”的一角。 剩下的事就简单多了。 “把尸体带回去。” 华生一声令下，“留几个人继续在房间里採样，其他人去別的楼层，看看其他房间的住户情况是不是和周雄一样。” 几名机动镇压队员点头称是，开始著手准备尸体的“打包”工作。 其中一人则快步向前，来到华生面前站定、行礼。 “是否需要突入502室？” 华生听著这句话，脑海中浮现出502室住户方九的脸。 片刻沉默和斟酌之后，华生摇了摇头：“先去检查其他住户的情况，如果他们都活著，那501室的周雄就是唯一的异常个体，这次的异度指標飆升肯定与他有关。” 说到这里，华生顿了顿。 “如果其他住户的情况与周雄相同，那么唯一活著的502室业主就是异常现象的源头。” 这名队员略作迟疑：“那……到时候需要直接对502室进行镇压吗？” “根据其他住户的情况，我会再作判断。” 华生板起脸，声音严肃：“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暴力镇压是我最不想选择的方法，毕竟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次r2级现实扭曲，强行镇压会导致什么后果，我们谁也不清楚。” 机动镇压队员鬆了口气，再次挺直脊背，很有精神地回应一声：“明白！” …… …… 502室內。 回到房间的方九重新坐回电脑前，呼叫莉雅出来。 左下角的文件夹里很快就冒出个脑袋——戴著魔法师圆顶帽的金髮少女瞪著翠绿的眼瞳，好奇地张望著屏幕外的世界。 “他们走啦？” “走了。” 方九悠长地呼出一口气。 刚才与两名物业管理员的对话，几乎將方九拽回了曾经那个平平无奇、充满真实感的普通世界。 他想起自己刚搬进来的时候，隔壁那姓周的大哥碰见他还会笑著点点头，楼上那对夫妇总是在吵架，楼下不知道哪家人隔三差五就搞装修，在这里的日子虽然称不上多么幸福，但都是平常人在平常生活中会遇到的……或是糟心或是美好的点点滴滴。 而现在…… 方九的目光落在莉雅的脸上——这位自称从其他世界穿越过来，经过无数波折变成电子態的异世界魔法师，此时就住在他的电脑里，在他的新建文件夹里探出个脑袋。 过於超乎常理的画面，將方九的意识再次拉回到超现实的领域。 “你看什么呢？” 莉雅瞄了方九一眼，忽然想到什么，兴奋地念叨起来：“话说我刚才在你电脑里逛了逛，我发现你这电脑里挺乾净啊，脏东西不多，除了一些正常男人都有的小视频之外，居然没什么病毒哎！” 方九嘴角抽了抽，开始装傻：“什么小视频？你在说什么？” “嗨呀，大家都是成年人，懂的都懂。” 莉雅拋给方九一道『你懂』的眼神，“放心，我不会说三道四的——以前我在我们那边听说过特別嚇人的，跟那些玩触手玩骨头的比起来，你的癖好简直是……” 方九脸色难看地打断她：“你丫没事就偷窥別人隱私是吧？” 莉雅缩了缩脖子，小声逼逼一句：“准確来说，我这算是入住之后確认家具装潢。” 方九：“……” 他发现自己对上莉雅有种莫名的无力感——对方电子幽灵的身份在这种时候竟如此便利。 “先別管我的电脑里有什么东西。” 方九觉得自己还需要一点时间来適应莉雅，转而换了个话题，“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什么该怎么办？” 莉雅刚开始还没听明白，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哦，你担心那玩意还会杀回来？” 方九点点头：“是你说的，他只是【暂时】无力化。” 暂时就意味著事情还没有解决。 那手持大刀脖子上还掛俩脑袋的鬼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闪现到他背后，再给方九来一个脖子以下截肢手术。 莉雅交叉手臂，撑在文件夹上，小嘴歪了歪，沉思片刻。 “我觉著吧，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要么先出去找个宾馆住一晚上，看看那东西有没有復活回来找你。” “如果那玩意的性质类似地缚灵，只会在这间屋子里出现，那你只要离开这里，它就不会再缠上你。” 说到这里，莉雅脸上浮现出几丝不满的情绪，大概是觉得自己才刚找到个合適的家，房东就要跑路，这种事对她来说简直倒霉透顶。 不过出於对方九的安全考虑，她还是说出了这个方案。 方九挑了挑眉，“反过来讲，如果他不是地缚灵，就会追著我到处跑？” “都有可能。”莉雅吧咂两下嘴，语气有些鬱闷，“所以我这会儿也拿不定主意……要是我有肉体，那事情倒是简单多了。” 方九心想他又不是太乙真人，实在没法给莉雅搓个莲藕身出来。 方九低下头，搓了搓下巴，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后，他的脑子里大致生成了一个方案。 他从电脑椅里起身，转头看了一眼鬼影消失的地方，接著將电脑椅推走，最后默默穿上拖鞋。 看到这一幕的莉雅愣了愣，“你要走啦？” “我去客厅坐著，今晚不睡了。”方九走到厨房，拿起菜刀握在手里，站在门口跟莉雅解释，“电脑不关，你就在这盯著，但凡看到一点他復活的苗头，你马上叫我。” “那他要是不在这復活呢？”莉雅好奇地问了一句。 “那就说明他缠上我了。” 方九抬了抬手里的菜刀，眼里生出一丝坚决：“到时候我想办法再杀他一次就行。” 莉雅瞪大眼睛，完全没想到方九这么生猛，“其实我还是觉得你先去外面住一晚上更保险。” “都一样。” 方九隨口说道：“他就算真是地缚灵，我也得想办法回来解决这个麻烦。” 莉雅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房子是我贷款买的。” 方九默默握紧菜刀，眼神坚定非常：“我贷了足足八十万，哪能这么轻易让他把我撵出去？” 比起能用物理攻击驱除的恶鬼，还是银行卡上的贷款信息更令人畏惧。 “……” 方九的理由直接给莉雅干沉默了。 当然，方九有胆子跟对方爆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那次死亡回归的奇妙体验。 他现在明確感觉到，自己身体最深处的“特殊器官”仍在跳动。 它就像方九的第二颗心臟，每时每刻都在向方九传递动力，让他確信自己就算再次“分头行动”，也一定能跟上次一样，回到被斩首的十几秒前，將死亡的事实抹去。 人被杀，就会死——这条定论在他身上，似乎並不奏效。 方九提著菜刀回到客厅，由於电力已经恢復，他熟练地打开电视机，寻找能够消磨掉夜晚时光的节目。 最后，他选择打开一集猫和老鼠，在经典的交响乐声中，汤姆和杰瑞这对活宝搭档逐渐浮现在电视屏幕上，方九只看了十几秒就放鬆下来，静下心思，慢慢等待天亮。 第8章 我很乐观 一夜过去。 电视里的旧版猫和老鼠仍在自动播放中，当前正播到经典的《猫的协奏曲》一集。 天光穿透云层，带著稀薄的凉意钻进房间。 窝在沙发里的方九忽然被冷意吹得抖了抖身子，迷迷濛蒙的意识逐渐甦醒，身子僵硬一瞬后，他猛地瞪大双眼，整个人也差点从沙发里弹了起来。 他居然睡著了！ 在最需要紧绷神经的夜晚，他居然因为看猫和老鼠看得身心放鬆，就这么在沙发里睡了过去。 方九自己都开始佩服自己——他这心眼得多大，才能在昨夜刚被砍过一次头的情况下窝沙发里呼呼大睡？ 回过神后，他连忙摸了摸脑袋，又摸了摸脖子，確认这俩玩意完好无损地相连著，顿时鬆了口气。 “看来昨晚那只砍头鬼没杀回来。” 他嘴里低声念叨著，转头看向家里的电视机。 电视里的钢琴家汤姆正在和杰瑞搏斗，屋外的天光穿过林立的高楼大厦照落进房间，远方车水马龙奔流熙攘，浓浓的现代感扑面而来，方九的肚子也按照生物钟的设定咕咕直叫起来。 方九抬头，望向掛在墙上的时钟——按照往常的规律，他现在应该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去公司对面的小街上买一份煎饼和一杯豆浆，然后踩著极限时间在最后一分钟完成上班打卡。 看著熟悉的家中布局，方九脑海中闪过昨夜的种种片段，一种极其不真实的虚幻感涌上心头。 可是这份虚幻感才持续了不到一秒。 方九都没来得及去怀疑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否真实，耳边就传来一道活力十足的女声。 “哦豁！你可算醒啦！” 方九愣了愣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莉雅的声音吗！？ 怎么她的声音离我这么近？ 莉雅似乎看出方九在想什么，更卖力地大声嚷嚷起来：“发什么呆呢？我在这！看你裤兜！” 裤兜？ 方九皱了皱眉，伸手摸向裤兜，表情顿时一变，接著神態复杂地把手机给掏了出来。 按亮手机后，一位正好占满整个屏幕的金髮动漫风魔法师赫然站在方九面前。 莉雅双臂交叉，得意洋洋地抬起脑袋：“怎么样？厉不厉害你莉雅姐！” 方九被突然出现的莉雅惊到，下意识按下熄屏键。 结果屏幕才刚黑下去，转头又自动亮了起来。 “我靠！你什么意思？” 莉雅双手叉腰，看著屏幕外的方九：“我了一晚上试了无数办法才转移到你手机里的，你就不夸我两句？” 方九嘴角抽抽两下：“你了一晚上就想方设法地往我手机里钻？” 她是不是閒的？ “我这叫开拓自己的能力。” 莉雅“啪嗒”一声打了个响指，隨手就给方九的锁屏解开，又快速轻挥两下手，挪到功能页面，打开照片，挑了一张精装皮製沙发照出来，最后在方九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坐了上去。 还tm能这么玩！ 大概是通过前置摄像头捕捉到方九震惊的表情，莉雅的嘴角越来越压不住，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当初我在希德尔国立学院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尖子生，连续三年全校第一，校长他老人家见了我那都得毕恭毕敬，开拓一下电子状態下的全新技能，对我来说还不是手到擒来？” 方九盯著沙发上的莉雅，沉默几秒：“那你除了能跑我手机里头翻照片之外，还有没有开发出其他能力？” 莉雅翘起美腿，撩起鬢角的金丝，骄傲冷艷地轻哼一声。 “没有。” “那你逼逼啥呢？”方九瞥了她一眼，“不还是跟电子宠物一样？” “我再说一遍！”莉雅急得差点从沙发里蹦起来，“我不是电子宠物，我最多算电子房客！” 方九上下打量莉雅两眼：“20cm左右的房客？” 莉雅这会儿脸都差点给气红了，“这是因为我在你手机里！我回电脑那少说也有40cm好吗！” “哦。”方九面无表情，“还是没我数据线长。” “方九你他妈的——！” 跟莉雅闹腾了几句后，方九总算是精神了点，同时也意识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是现实，並非虚假。 他一边安抚莉雅的情绪，一边揣著手机走到臥室，往里头谨慎地瞥了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朴素的大床，旁边是运转一夜的电脑主机，以及破损不堪的电脑屏幕，墙壁上还留著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 万幸的是，这里也没有那砍头鬼的踪跡。 方九这人比较乐观，小声嘀咕一句：“难道真的被我用屏幕拍死了？” “我觉得它还活著。” 莉雅又蹦了出来，这次的回答倒是一本正经：“它消失的时候，我在它身上並没有看见元素溃散的跡象——虽然我还没看懂它的存在本质，但既然元素构成没有彻底消散，它就肯定还活著。” 方九搓了搓下巴：“但它昨天一晚上都没对我动手……我甚至还在沙发里睡著了。” 莉雅歪著脑袋想了想，“说不定他去祸害別人了，要不就是它每晚只会出现一次，又或者有別的什么原因……” 方九长出一口气：“线索不足，是吧？” 他毕竟也是第一次接触有实体的鬼怪。 本来莉雅也是超现实的“存在”，但就目前来看，对这个世界不怎么熟悉的莉雅没法给出太多情报。 方九在脑袋里琢磨了半天，最后也没能得出个像样的结论，只能开口说一句：“那就先这样吧……” 莉雅没听明白：“什么样？” “走一步看一步唄。” 方九状態轻鬆地说著，走进臥室，收拾起衣服，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他本来就是个接受和適应能力极强的人，再加上性子比较乐观，遇到什么麻烦事都会往好的方向去想。 莉雅再次对方九的態度感到意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感慨：“你还真是……挺隨和的。” 方九走回玄关，穿上鞋的同时开口：“我这不叫隨和，我这单纯是被逼的——我要是有钱早就请十几个武装保鏢整天围著我，再请几个跳大神的过来陪我跳几圈。” “但我现在不仅没钱，还倒欠贷款八十万，离了这家还没別的地方可去，整天只能去上那个b班挣那点b钱，勉勉强强供自己生活。” “现在家里莫名其妙跑进来个脏东西，还想把我赶出去，那我能受这委屈？指定得跟它爆了！” 莉雅：“……” 莉雅表情复杂地瞅了他一眼：“昨天那俩物业没说错，你怨气確实挺重的。” 方九心想怨气重是一回事。 另一方面，或许是那次“死亡回归”带来的底气，他现在確实不怎么害怕那些超现实诡异存在。 所以面对这次的砍头鬼，方九的想法既简单又纯粹。 ——有本事你就弄死我。 ——你要是弄不死我，我就要想办法弄死你了。 过了一会儿，莉雅再次开口，试探问了句：“那你现在干嘛去？上班？” “今天休息。” 方九穿好了鞋，推开门，確认隨身物品都带在身上，接著看了一眼对门的501室，“我准备先找人看看电脑屏幕，要是能修的话最好，修不好那就只能再买一个了。” 说到这里，方九顿了顿，对著手机里正在翻找小零食照片的莉雅提醒道：“对了，你在外面可別出声啊，万一被人看见，那我还得解释老半天。” “哎呀知道知道~” 莉雅敷衍式地摆了摆手，转头又去捣鼓照片去了。 方九摇了摇头，心说自己可得多提防著点莉雅，免得她胡来。 紧接著，方九走到501室门前，按了一下门铃。 叮咚。 “雄哥！” 方九敲了两下门，呼唤501的住户，“雄哥在吗？我是小方。” 几下门铃声和敲门声后，门內寂静无声。 “……今天不在家？” 方九皱起眉头，又多按了两下门铃，脸上满是疑惑。 没道理啊！他可记得501的周雄今天也不上班，应该搁家里窝著呢！ 就在方九寻思著周雄去哪的时候，门內总算响起了一道略显慵懒和闷沉的嗓音。 “来了来了，那么急干什么？” 伴隨著拖鞋磨蹭地板的声音，脚步声越来越近。 接著只听“嘎吱”一声，老旧的铁门被里面的人缓缓推开。 留著凌乱胡茬，穿著人字拖和白色背心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方九面前，打了个哈欠，挠了挠自己鸡窝似的乱发，顶著一双黑眼圈，没什么精气神地望著方九。 “干嘛呀小方？一大早的……” “雄哥。” 方九不好意思地朝周雄笑了笑，“我家电脑屏幕坏了，你有空不？过来帮我看看还能不能修。” 第9章 发出很大的动静 在方九印象里，周雄是个平易近人的好邻居。 他对电脑配件不怎么精通，自家电脑从软体到硬体都是让周雄帮忙配的。 现在显示器烂成那样，虽说方九没抱多少希望，但万一能修好，总比重新买一个要省钱得多。 周雄確实是个实诚人，回了一句“行”，马上就踩著人字拖，跟方九进了屋。 等他跟著方九来到臥室，大致瞄了显示器两眼，很快就摇起了头。 “没法修，你这都彻底变形了，神仙来了也没法修啊。” 方九挠了挠头，心说这结果也在意料之中，於是换了个思路。 他扭头看了周雄一眼，“那这东西能以旧换新不？找个熟人卖了，买个新的能便宜点吗？” 周雄露出瞭然的表情，伸手拍了一下方九后背，“那你可找对人咯！我这还真有认识的人，不过你这不算以旧换新，都烂成这破样了，估计也换不了几个钱。” 方九端正脸色：“能省则省，省五十也是省。” “成。” 周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面前的显示器多角度拍了一圈，接著翻找起联繫人，嘴里还不忘问一句：“你预算多少？一千两千？” 方九听著这个肉疼不已的数字，试探性地伸出五根手指：“五百行不？” 周雄听完倒吸一口凉气，沉默半晌，还是没把过於伤人心的话说出口，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也知道方九身上压著房贷，生活不好过，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过了几分钟，周雄收到对方的回信，向方九复述了一遍：“说是勉强值两百，带去他店里，他店里东西种类多，你自己挑个中意的。” “好，谢谢雄哥。” “嗐，多大点事？” 周雄笑呵呵地拍了拍方九的肩膀，“正好我也要出门，我把车停楼下，你把东西搬过来，我载你一程。” 方九点点头：“行，麻烦你了。” 周雄离开后，方九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里安定了不少。 就这破显示器都能值两百，估摸著对方是看在周雄的面子上，给了个友情价。 要不怎么说周雄是个好邻居呢——这年头如此温暖的邻居情可不多见。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方九这边正感慨著呢，手机里的莉雅就开始闹起了脾气。 “五百是不是太便宜了？到时候我像素点糊成一团了咋办？” 方九掏出手机，发现莉雅这妮子依旧坐在沙发照片里。 和之前不同的是，她这会左手一袋薯片，又是两颗橘子——那模样就跟等待新春青年到来，在家胡吃海喝狂炫砂橘跟零食果的小孩似的。 话说这电子幽灵魔法师在手机里吃照片，她能尝出味道不？ “有得住就不错了，我口袋里可没那么多钱。” 方九对自己的经济状况很有逼数，“还是说你打算一辈子就住在我手机里？小不楞登的20厘米？” “那还是电脑里宽敞些。”莉雅缩了缩脑袋，小声逼逼一句，“要不是我现在没有肉体用不了魔法，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早就给你变成猪了。” 方九没听到莉雅的埋怨（因为她在逼逼那句话的时候特意调成了静音），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余额，开始琢磨起今日的行程。 反正要出门，除了置换显示器之外，他决定再点钱，买些正儿八经的防身物品。 万一今天晚上那只砍头鬼又冒出来，他可不想用不怎么趁手的菜刀去跟它对砍。 “得搞些更靠谱的玩意。” 方九小声呢喃著，抱起显示器，走出家门。 坐上周雄的车，两人离开小区。 一路上目光所及都是平平无奇的建筑、寻常经过的路人以及平静如常的天空，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异样】的地方。 周雄也很正常。 他不修边幅的外表和吊儿郎当的腔调，都和方九印象中的“周雄”完全一致。 从这位好大哥邻居身上，方九感受不到任何不合理的地方，说明周雄也是正常世界的一员。 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身上绑著安全带，看著窗外天边的云彩和远方的山川渐渐后退，方九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看来只有他是不正常的。 其他人和这世界上的其他事物都和往常一样。 认清这一事实后，方九莫名地安心了不少。 “起码这个世界还没有整诡异降临这一出……” 他所撞见的诡异只有砍头鬼这一个。 硬要算的话，莉雅也不太正常，但比起夜晚突然闪现到背后不由分说就提刀斩首的恶鬼来说，一只纯良无害只能在电脑里放bgm助兴的电子幽灵魔法师要和善太多了！ 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车辆渐渐停靠在一条人跡罕至的路边。 周雄和方九下了车，走了没几步路，最终抵达了一处电脑专卖店。 跟周雄负责对接的是一名瘦瘦弱弱、皮肤白皙的眼镜青年，他跟周雄聊了两句，就让方九把显示器抱了过来，確认两遍后点了点头。 “就跟说好的一样，算你两百，新的显示器……你自己到处看看吧。” 方九点头说了声“行”，转头目光就在四周的显示器上扫过。 为了避免某电子幽灵到时候逼逼赖赖，方九除了用肉眼扫过一遍之外，还得掏出手机拍一张照，好让手机里的莉雅看看“户型”。 莉雅本来还坚持著没吱声，直到看见一款价格昂贵的顶配显示器后，整个人的兴奋劲儿就上来了，下意识就嗷了一嗓子：“臥槽！方九，我要这个！4k144超快响应还带hdr功能！” 她不开口不要紧，一开口这嗓子直接把正在閒聊的老板和周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方九。 周雄表情更是格外复杂，皱著眉头问了一句：“女朋友？” 方九一边把手机音量调低，一边解释：“不是不是，就是个未来要同居的……朋友。” 周雄沉默两秒，终於还是高情商地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 方九鬆了口气，接著板起脸，对手机里的莉雅说教：“你能不能別老一惊一乍的？” “我激动嘛……”莉雅知道这次是自己的错，尷尬地傻笑两声，“不过我跟你说，这显示器绝对够劲！要不你忍痛割肉，下手买了吧？” 方九瞥了眼显示器下方的价格牌，脸上肉眼可见地抽了一下：“就这价格，忍痛割肉是不太行了，起码得忍痛割腰子。” “也不是不行。”莉雅的回答突出一个没心没肺，“反正不是割我的。” “確实。”方九的回答也主打一个歹毒，“你这状態也没腰子可割啊。” 两人又互相嘴了两句，莉雅率先败下阵来。 “行吧行吧，你是老大，你来挑，我不出声就是了。” “早这样不就完事了？” 方九笑笑，最后根据自己目前的经济状態，买了一个相当便宜但性能还算过得去的二手显示器。 不是商品房买不起，而是二手房更有性价比。 莉雅对此没有意见，反正只是个显示器而已，本质上只是个用来展示她形象、方便她跟方九对话和展示需求的中间道具——当然要是能买到好的，莉雅以后看视频和摆弄照片的体验会更好。 只是，在方九刚付完钱，准备带著新显示器回家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角落里有一样白色物品。 方九仔细瞅了两眼，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向老板提问：“你们这不是卖电脑的吗？怎么还卖这玩意？” 老板从玻璃柜檯后面起身，看了看，“哦，那个不是卖的……那是別人送来的，本来以为还能用，结果试了试发现怎么也启动不了，我觉著是坏了，正打算扔呢。” 方九盯著那白色物件看了许久，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前顿时一亮。 他转头朝老板投去期待的目光：“反正坏了用不著，我能带回去不？” 老板怪异地看了看方九：“可以是可以，不过这东西都坏了，你带回去干啥？” “我回去捣鼓捣鼓。” 方九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我有个朋友可能需要这个。” …… …… 半小时后。 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內。 一台纯白色的扫地机器人缓缓从厨房间里挪移出来，停到方九面前。 鲜红色的指示灯骤然亮起，与此同时，刺挠般尖锐的机械女声从扫地机器人里爆发而出。 “方九，我艹你大爷！！！” 第10章 恐怖片严重误导观眾 方九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么顺利！ 他寻思莉雅隔三差五就要嘀咕一句“肉体”的事，与其在接下来的每个日子里都听她抱怨这那的，不如乾脆想办法帮她圆了这个梦。 直接手搓一个活人出来，方九没这个本事。 他也不懂什么链金术，摆弄不来人偶学。 正巧他在卖显示器的店铺里看到了这个扫地机器人，顿时脑洞大开…… 结果居然成功了！ 不过莉雅本人对於这具全新的肉体显然不太满意。 宽敞的客厅里，一台白色扫地机器人正发疯似的朝方九的脚趾衝撞过去。 “我轰散你！我轰散你啊！方九！” 方九低著头，面无表情地看著脚边的扫地机器人，对它毫无力道的衝撞那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反而有点想笑。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 方九儘量忍住笑意，假装很镇定严肃地开口：“往好处想，起码你现在能动能跑还能拐弯，比之前好多了不是？” “我今天必须跟你爆了！” 莉雅可不管这那的，她这会儿的嗓音在这台破旧机器加持下显得那么支离破碎：“我堂堂宫廷魔法师、希德尔国立学院优秀毕业生代表，你就把我塞进扫地机器人里面……还特么是个內部零件坏了一半的二手货！” “一手的我买不起啊。”方九摊开手，“我刚在网上查了，这玩意原价4299，在扫地机器人也算是中高端產品，往好处想，起码户型基本盘挺出色的。而且退一万步说，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你想想这才几天你就能跑能拐弯了，说明离你有正常的肉体也不远了。” 莉雅听著这番话，觉得有点道理，撞击方九脚趾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 “……你真是这么想的？” “真的。” “那你把我抱起来，抬高，让我的扫描仪对准你的脸。” 方九不知道莉雅打算做什么，但姑且还是听了她的话，把她了起来，举高到和自己的脸平行的位置。 扫地机器人正前方的长方形屏幕闪烁一下，两颗扁平的红色指示灯亮起，看起来像是莉雅的眼睛。 一想到莉雅这姑娘现在就住在里面，方九的脸部肌肉抽搐两下，然后问道：“你要干什么？” “我刚才联网下载了一个表情识別系统，连接到了这台机器的扫描仪上。” 莉雅语气冰冷地开口：“现在我再问一遍，你真不是故意在玩我？” 方九心想居然还能这样，隨即摆出认真的表情，反问一句。 “你难道看不出我很严肃？” “滴——高兴99%”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几秒钟后，莉雅大喊一声，疯狂震动：“我特么跟你拼了！” 眼看莉雅一副要启动后备隱藏能源来个华丽自爆，方九眼疾手快地把莉雅丟到了沙发上。 事实证明莉雅的运气真的不好，扫地机器人好巧不巧地被丟到了沙发中间的缝隙里，竖直卡在了里面。 莉雅尝试扭动自己的机械躯体，却因为硬体问题，无论使出多大的力气，都没法逃离沙发的缝隙。 在接连尝试数次无果之后，莉雅的动作无可奈何慢了下来，沙哑冰冷的喊叫声也渐渐停歇。 最后，她一动不动地，仿佛认命般卡在沙发缝隙中间，一声不吭。 看著这一幕，方九忽然感觉这姑娘有点可怜，默默走了过去：“没事儿吧？” 莉雅的声音有气无力：“我自杀算了。” “不至於。”方九劝说道，“你要实在不喜欢，大不了回我手机里。” “问题就出在这。” 莉雅的语气跟快哭出来似的：“我对电子信息流的穿梭应用还不熟练，刚才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方九愣了愣：“那你回不去了？” “回是回得去。”莉雅的声音又小又委屈，“但起码要过个两三天，运气不好的话要四五天。” 也就是说，她还得忍受两三天的扫地机器人生活。 方九嘴巴张了张，准备说点安慰人的话。 但转念一想，自己实在不是个安慰人的料——以前他也试过安慰別人，用乐观积极向上的態度来劝解对方，结果每次被安慰的对象最后都会甩给他一记白眼，最后哭著扬长而去。 所以这次方九选择闭嘴，开始思考其他缓解氛围的办法。 不过在此之前，莉雅自己就完成了心態上的转变。 “算了，扫地机器人也行吧。” 莉雅仿佛忽然接受了现实，声音也变回了之前的轻鬆淡然，“今天能开扫地机器人，未来就有可能开飞艇，全当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好了。” 方九没想到莉雅的调整速度之快，“你还说我隨和，我看你也挺乐观。” “要是不乐观，在我被塞进捆绑软体的那天我就哭死在一刀999里了。” 莉雅哼了一声，“先別说那些有的没的，帮我翻个面。” “啊？哦。” 方九把卡在沙发缝隙里的莉雅拿了出来，翻转成平面，放到了自己身边。 莉雅转了个圈，把扫描仪对准某个方向。 “我的事先放一边，先说说你……你就买了那些东西来对付那只鬼？” 方九顺著莉雅的朝向望去，看到了自己大功夫买来堆在地上的一袋“驱鬼道具”。 两把桃木剑、十四张黄符、两块冷冻狗血、一个铃鐺似的铜钟、一桿法尺、三条法绳…… 还有其他一堆奇奇怪怪的，看著就玄玄乎乎的玩意。 “都是常用的驱鬼道具啊，有什么问题？”方九转过头来。 “这些都没用。” 莉雅直截了当地否定道：“我是不懂你们世界对付那些异类元素的手段，但你买来的这些东西元素构成都太简单而且太……脆弱了，根本不可能对那只砍头鬼造成实质性伤害。” “但昨天的电脑显示器却可以？” “因为那玩意够硬！你看你买来的这些东西……在我看来还不如直接上菜刀好使。” 方九听完摸了摸下巴，陷入沉思。 他发现每次聊起超自然现象时，莉雅总会强调一个词——元素构成。 似乎在莉雅的世界观里，元素构成是评判一样事物强度的重要指標。 方九想了想，决定就从元素构成来入手。 作为一个凡人，或者说曾经的凡人，他现在手头最可靠的武器，就是莉雅的知识储备。 “那在你看来，这间屋子里元素构成强度最高的东西是什么？” “唔……” 扫地机器人在沙发上转了一圈，扫描仪快速扫过整个屋子。 最后莉雅停在了方九面前，俩红色指示灯直勾勾地盯著他。 “你。” 莉雅肯定地开口：“整个房间里元素构成最复杂的就是你，而且……你的元素构成似乎比昨天更复杂，更特殊了。” 方九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莉雅忽然停顿下来，过了几秒后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比昨天更强壮？或者有什么更特殊的地方？”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同时也是一个方九未曾注意到的问题。 他忽然想起自己今天搬运显示器走下五楼时，几乎就没喘气！ 並且刚才拎著大包小包东西，怀里还揣著扫地机器人连上五楼，也没有任何疲惫的感觉。 “听你这么说，我感觉好像是有点不一样……” 方九慢慢从沙发里站起身。 他仰起头，看向又高又远的天板。 一种莫名其妙的衝动在心底悄然绽放。 就像在放学路上结伴而行的少年一样，在路过一片掛得高高的叶子时，总会互相打趣地来一句“你能摸到算你牛逼”一样。 方九此刻的心底忽然生出一股毫无来由的自信，身体肌肉本能地收缩压紧，血液在血管里狂飆——在这极其短暂的瞬间，他感到身体的下盘力量前所未有的强韧！ 弯腰屈膝，下沉重心，最后腾然跃起！ 在方九不敢置信的表情下，他跳得比自己此前任何一次都要高，呼啸的空气从身边飞速掠过，原本遥不可及的天板在眼前无限放大。 最后方九只是简单地伸出手，就轻易碰到了自家房子的天板。 在这之后，重力將方九拉回地面。 而在落地时，方九也只是微微屈膝，仿佛刚才仅仅是小跳了一下而已。 他居然……真的摸到了。 摸到了房子的天板！ 整个过程非常轻鬆，甚至他感觉自己只用了七成力气。 这对於曾经缺乏锻链的方九来说，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更离奇的是，他全身上下只有两条腿拥有这股超乎寻常的力量，上肢还是和从前一样普通——简直就像只有他的大腿被扎了两针强化剂一样。 是那次“死亡回归”的效果？ 方九没来由地想到昨天晚上的离奇事件，毕竟离谱的事情背后，往往都会有一个离谱的诱因，而唯一能够解释他双腿力量的，就只有昨天晚上的事件。 可为什么被强化的是大腿呢？ 他昨天晚上明明被砍的是头，要强化也应该强化脑袋，再不然就是强化脖子，怎么也轮不到大腿。 “奇怪……” 方九百思不得其解地挠了挠头，总感觉自己的能力有些复杂。 “莉雅，你觉得我……” 就在方九准备问问莉雅的看法时，他却突然感到浑身上下传来一阵恶寒。 风，黑色的风从耳边吹过。 他看见无数的“黑色”从天板的一道墨点里延伸出来，以极快的速度爬满墙壁、电视还有地板。 他听到悽厉的滂沱大雨在耳边呼啸，那是暴躁凌乱的、落在石板路上的狂雨。 腥臭腐烂的气味拂过鼻间，窗外的阴风呜咽咆哮，宛如恶鬼泣诉。 方九仿佛又被拉回了昨天那个深沉的暗夜。 可他分明记得，现在是白天，而且是阳光明媚的艷阳日子！ “方九！！” 就在方九迷糊呆滯的瞬间，莉雅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尖锐又失真的机械尖叫令方九精神一振，隨后本能又在他的心底告诉他一个事实。 那只鬼回来了。 它就在你的身后。 长刀撕破空气，裹挟著血腥味从侧面袭来。 但在斩首的血腥一幕重演之前，方九凭藉本能低下头，惊险地避开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刀。 做完这一切，方九迅速转身，粗略地扫了一眼那忽然出现在自己背后的砍头鬼，抬起脚就是一招左正蹬。 方九现在对自己的脚力很有自信，哪怕对面是个两百斤的壮汉，吃上他这一脚少说也得飞出去半米。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左脚居然完整地穿透了砍头鬼的腹部，並且至始至终都毫无触感，像是踹在了一团空气上！ 强力的正蹬非但没能命中对方，反而因为发力蹬空，导致方九的身体失去平衡。 快要摔倒在地的瞬间，方九看到砍头鬼再次高高地举起长刀，快速劈落下来。 “完蛋。”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恐惧，有的只是惊讶和接受现实的无奈。 顺带还有一份抱怨。 “谁说鬼只在晚上杀人的来著……” 他心里骂了一句恐怖片导演误导观眾，接著就感觉脖子一凉。 他的脑袋第二次被砍了下来。 第11章 令人难忘的 迷迷濛蒙，混沌模糊的世界。 无数重影覆盖在视线前方，沉重的黑暗在四周蔓延，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块块混浊且不定形的色块。 方九的肉体已经死去，但他的意识却被丟进这里，被丟进这个装满成千上万种顏色、粘稠流淌著的巨大染缸。 他感觉到苍翠的【绿色】蟒蛇般缠绕住自己的手腕，留下滑腻的清凉的液体，也能感觉到炽热的【红色】像纤薄的丝巾，绕过他的脖子，灼痛他的肌肤。 而厚实沉重且粗糙的【黄色】盖住他的膝盖，掩埋他的双腿，刺骨尖锐的【蓝色】像是湍急的奔流，衝击著他的胸腹。 至於他的后背，则爬满了其他无数的【色彩】，它们或是冰冷或是炎热，或是散发著清香或是瀰漫著恶臭。 它们旋转、扭动、碾压，发狂般將方九的意识拖入染缸深处。 仿佛从万米高空坠落般的失重感捲住方九，隨著他的意识快速下沉，四周的诸般色彩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深沉、越来越沉重的【黑色】 终於，方九的后背触碰到了“染缸”的底部。 一瞬间，方九的意识得到片刻的清明。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感觉自己在一股神秘力量的推动下忽然站了起来。 但是很快方九又反应过来，並非是自己站了起来，而是这座“染缸”內的重力旋转了九十度，改变了方向。 在意识到这一事实后，方九尝试看清前面的事物，却发现自己的眼皮像是被胶水黏连著，沉重得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线。 而透过这一丝细微的目光，方九终於看到了这片诡譎空间里他唯一勉强能理解的东西。 一台巨大的银白色机器佇立在所有混沌的中央。 机械本身的构造像是一台年代老旧的超级计算机，正面是数十个灰暗的屏幕，屏幕的中央大量复杂的文字和数字不断地跳动著，千百条电缆从机器左右两边的地下伸出，看起来像是一棵参天大树的根须，上万个不知功能、形状也各不相同的按键安静地摆放在机器前方，“染缸”內的诸般色彩经过时不会侵染按键本身，只是从缝隙间缓缓流淌而过，机械后方又有数不清的巨型管道延伸出去，仿佛呼吸一般，將某些散发著蓝色光芒的东西通过管道，运送到极其遥远的“染缸”更深处。 方九站在这台机械面前，震惊於它的大小，迷茫於它的诡譎。 但在方九產生理性的思考和分析之前，他看到所有屏幕瞬间熄灭，短暂的停顿后，一串鲜红的数字又同时在每个屏幕上浮现出来。 【114514】 下一瞬间，一根电缆忽然冲向方九，贯穿他的心臟，將他的意识搅得粉碎。 …… …… 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明亮方九的侧脸。 温暖舒適的触感从四面八方传来，方九迷茫的意识渐渐回归，最后清醒。 方九坐在沙发里，面前是没开机的电视，他的脑袋还结结实实地跟脖子相连，周围也不是迷幻和重影的混乱色彩，更没有不知所谓的奇怪计算机，有的只是熟悉而温暖的、尚未还完贷款的他的小家。 他回来了，和上次一样。 “你发什么呆呢？” 一股微妙的触感传来。 方九转过头，发现扫地机器人模式下的莉雅正在用头撞击自己的大腿。 “你是不是没在听我说话？” 莉雅的语气带著些抱怨情绪，但还是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我说你有没有感觉自己比昨天……” 话音未落。 方九整个人就从沙发里弹了起来。 莉雅懵逼地看著他：“你、你要干嘛？” 方九直接无视莉雅，飞速跑去厨房拿起菜刀，接著又把买来的桃木剑这类无用道具丟到一旁，拿了几个还算趁手的酒瓶放到茶几上，顺带把桌椅板凳都搬到了客厅中央。 他的一举一动落到莉雅的眼中，让莉雅觉得莫名其妙。 “你把这些东西弄过来干嘛？” 方九一边回忆刚才死亡的画面，一边隨口回答莉雅：“这是等下可能会用到的妙妙工具。” “什么乱七八糟的？” 莉雅瞪大那俩鲜红的指示灯眼睛，先愣了几秒，接著她聪明的小脑袋瓜就转过了弯，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 “你刚才……是不是死了一次？” 方九瞥了她一眼，“应该是的。” “还真是啊！” 莉雅在沙发上转了一圈，显得有些著急：“还是被那只砍头鬼杀的？他居然能在大白天出来？！你们世界的鬼不是不到晚上不杀人的吗？它这么不守职业规范？！” “你別一惊一乍的。” 方九默默握紧菜刀，紧绷神经，同时提醒莉雅：“安静点，它马上就来了。” “啊？哦。” 莉雅一听这话，马上就挪到了沙发的某个靠垫后面，把自己的身体藏起来，只露出俩红色指示灯，还不忘关心方九一句： “你小心点，千万別死……哦，死了也没事，那你少死点，毕竟砍头感觉挺疼的。” 方九：“……” 这倒霉孩子除了逼逼之外就没別的功能了吗？ 不过她现在就是一扫地机器人……方九觉得自己也不能对她要求太高——他总不能让一个扫地机器人施展陨石术吧。 就在这时。 黑色的风再次吹过面颊。 滂沱的寒意爬上脊背，聒噪的雨声如期而至。 来了。 它又回来了。 长刀撕破空气，裹挟著血腥味从侧面袭来。 上一次，方九凭藉莫名提升的身体素质和本能躲开了最初的一刀，却在反击时不知为何未能命中对方，导致一脚踹空，身体失衡，最后来了个“分头行动”。 这次方九的准备更加充足。 他快速屈膝俯身，躲开最初一刀。 刀锋从头顶飞速掠过，切断数根飞扬的黑髮。 腐烂般腥臭的气味扑鼻而来，方九却是无暇顾及这股味道，右手握紧菜刀，旋转身体，朝背后的砍头鬼腰腹横劈而去。 鐺地一声巨响，长刀与菜刀相撞，金属摩擦的嘶鸣伴隨著火星在沉重的黑暗中迸溅。 剧痛和酸麻席捲整条手臂，刀口的反震力让方九感觉像是一刀劈在了石头上，他被逼得后退几步，手里的菜刀也因为手指手腕脱力而掉到地上。 不可思议的表情在方九脸上浮现，但这不是因为自己的反击被挡下，而是因为通过刚才那一次交锋，方九明显感觉到了一件事。 砍头鬼的力量变强了。 没错。 昨天晚上的它虽然来势汹汹，出场还自带恐怖特效，整体看起来是很唬人——但当时的它居然会被方九一个普通人用电脑显示器砸死，说明他的力量最多只能跟方九持平。 可是从刚才的那次交锋中，方九十分甚至九分確信…… 砍头鬼的力量比起昨天晚上，至少翻了一倍！ “我靠！” 方九一边甩著手臂一边后退，同时终於有机会看清它的全貌。 那是一个体格健硕接近两米高的人形生物，满脸溅著骯脏的污血，让人看不清它的五官，身上披著一件暗红色的袒胸大衣，两颗同样被血污满整张脸的脑袋分別掛在肩膀两侧下方吗，混杂著少许猩红顏色的雨珠从衣角滴落，整个人像是刚刚穿过雨巷来到这里，此时正死死攥著那把仿佛与手掌融为一体的长刀。 它朝前踏出一步，脚步沉重得像是铁块，腥咸的风朝方九扑面而去。 方九倒吸一口凉气，迅速抄起茶几上的酒瓶朝前方的鬼影投掷出去。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 酒瓶毫无阻碍地从砍头鬼的胸口穿了过去。 这一幕让方九想到自己上次死亡的时候，他的左正蹬反击就是这样毫无徵兆地穿透了砍头鬼的躯体。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方九来不及去思考这些细节，又接连投出几个酒瓶，无一例外全都未能伤到砍头鬼分毫。 而当方九捡起地上的刀具丟出去时，砍头鬼却提起长刀格挡。 这一幕让方九迷茫的心態发生了转变，他感觉自己似乎隱约理解了什么。 可惜时间没有给他更多的思考时间，方九已然失去所有反抗的手段，完全被逼到房间角落，而砍头鬼则踏出沉重的脚步，踩碎了房间的地板，大量的雨水从他襤褸的衣衫上滴落下来，它庞硕的躯体骤然奋起，胸前悬掛著的两颗脑袋旋转碰撞，手里的长刀再次朝方九的脖颈处横扫而去。 毫无疑问，这一刀落下后，方九將第三次“分头行动”。 但方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因为他体內的“异常器官”仍然在运作，甚至比之前那两次都要清晰，他甚至感觉这次死亡不会带来惩罚，反而能让他进一步看清面前的这只恶鬼。 死亡不是终点，至少对方九来说不是。 所以面对划破空障朝脖子劈来的长刀，方九倔强且用力地朝面前的砍头鬼竖起中指。 这样做既没法激怒砍头鬼，也没法逆转局势、 纯粹是方九想要死得硬气一点。 然而，就在长刀的锋芒即將砍断方九的脖子时，他的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燃烧的鲜红。 方九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被吸引过去。 紧接著他就看到了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 ——原本躲在沙发犄角旮旯里的扫地机器人不知什么时候爬了出来，它踩在沙发的靠垫上占据制高点，无数肉眼可见的电光在它身上噼啪爆闪，机体前方的黑色屏幕上闪过复杂凌乱的文字，隨即成千上万细小的丝线状物质从机器体內涌出，在它的前方凝聚，最终“砰”地一声点燃起一束火。 火飞快地膨胀，以高速螺旋的方式聚集成一团拳头大小的火球。 与此同时，莉雅的声音响彻整个客厅。 “吃我一炮！” 话音未落，火球如炮弹般朝前方飞射出去，反作用力吹起的狂风將莉雅整个……整台机器都掀飞出去。 方九人都傻了。 他居然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一台二手扫地机器人搓了一个火球术！ 她甚至连手都没有哎！ 第12章 反杀 飞射出的火球以接近音速的撞击，精准砸中砍头鬼的后脑。 瞬间爆炸的火和灰烟覆盖住它的整颗头颅，剧烈的衝击让它的身体摇晃两下，原本劈向方九的斩首一刀也因此產生偏斜，从方九头顶飞快地划了过去。 方九来不及去细品刚才离谱的一幕，当即蹲下身体，捡起地上的水果刀。 趁它病，要它命！ 方九握紧手中的刀具，紧绷起的双腿骤然发力，整个人从地上奋然扑向面前的砍头鬼，刀尖刺向它的心臟。 噗嗤。 血肉被刀锋撕开的触感令方九心神一颤，但他很快调整过来，用力將水果刀抽出，朝著砍头鬼的面门、脖子、腰腹等要害位置就是一顿狂捅。 由於已经有过一次单杀经验，並且之后可能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方九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接连捅出十几刀，刀刀都往要害捅。 然而就在方九捅出致命节奏的时候，面前的砍头鬼忽然颤抖两下，隨后方九便感到一股凌厉的风压扑面而来。 裹挟著杀意的长刀朝著他的面门劈斩下来。 方九顿时汗毛倒立。 “它”居然还有反抗的力气！ 不过更让方九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此刻的目光格外清明，哪怕是在他快要杀红了眼的情况下，他依然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柄染血长刀的运动轨跡。 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动態视力加持下，方九於关键时刻后撤半步，躲开砍头鬼的反抗劈斩，隨后双手握紧刀柄，右脚蹬地，身体前扑，拼尽全力刺向砍头鬼的面门。 捨身的衝击將砍头鬼撞倒在地，方九趁势压在它身上，抽出它脸上的刀，一刀又一刀地捅下去。 方九这会儿的动作既充满暴力又毫不犹豫，一是因为被捅的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只鬼，方九压根就没有心理负担和法律约束。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二是因为他毕竟被砍了两次头，要说这刀法里没点怨念是不可能的。 接连捅了十几刀过后，方九喘著粗气，高高举起的水果刀终於悬停在了半空。 不是因为方九累了，而是因为没有必要再捅了。 一如之前那样，“它”的躯体碎散成大量黑色的水珠，又在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中化作灰尘，消散不见。 它死了。 和昨晚一样。 方九第二次完成了单杀壮举，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然后才慢慢站起身。 他先是看了看地上逐渐消失的痕跡，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水果刀。 刀身上同样沾染著少许灰色的粉尘，诡异的是，哪怕没有刻意去拨弄它们，它们也会隨著时间如泡沫般消散。 不过短短几秒时间，水果刀又变得乾乾净净，只有歪曲变形的刀身和断刃才能证明它曾经被粗暴地使用过。 “真够邪门的。” 方九眼角抽跳两下，接著感觉紧绷的神经鬆弛下来，疲倦和疼痛在这具少经锻链的肉体上爆发。 他把水果刀丟到一旁，齜牙咧嘴地坐进沙发，然后开始检查起身体的受伤状况。 首先是手臂被划开了一道五公分左右的伤口——应该是刚才那次险而又险的躲闪时留下的，他没能完全躲开砍头鬼的反击，但万幸的是只是受了皮外伤。 还有他的腰比想像中还要酸……估计是捅出致命节奏的时候不小心闪了一下。 其他地方都是些细小的磕碰擦伤，根本不打紧，方九也就没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客厅角落里突然传出一阵电子尖啸。 “#@！&##@！%）妈呀！！” 方九被嚇得一哆嗦。 什么b动静？ 没等方九反应过来，一台扫地机器人就从角落里飞窜出来，当即一顿爆冲，最后撞到方九的脚边才停了下来。 眼看这扫地机器人的屁股开始冒烟，方九心里一凉，惊恐地看著它：“你不会出故障似了吧？” 没曾想莉雅听了这话，雪白乾净的身体当场抖了三抖，带著电流音的女声飘了出来。 “老娘，没没没没没没没没死！！” 方九一怔：“你怎么还口吃起来了？” “那那那……是我卡卡卡卡卡卡了！救……救……救……” 方九的反应那叫一个快，马上就判断出莉雅是因为机械故障出了卡顿。 问题是他又不是专业人员，不懂得怎么修理故障机器，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先用上祖宗之法——拿起来敲两下桌角。 “方九你……” 莉雅刚想破口大骂方九这个行为是在损害机械寿命，是雷打不动的杀人行为，结果邦邦两下过去之后，扫地机器人屁股突然就不冒烟了，前方扫描仪面板上的指示灯也恢復了正常。 方九问道：“现在好点了没？” “还真好了哎！” 莉雅的声音一下子变回正常，就是语气有点古怪：“你这暴力手段还真给我零件復位了，怎么做到的？” “祖宗之法，你就学吧。” “我感觉你就是撞大运了。” 莉雅不信邪地嘀咕一句，接著又换上欣喜的小眼神：“话说回来，你还活著啊？这么说你打贏了？” 方九困惑地看著她：“你刚才没看到吗？” “没啊！” 莉雅刚修好机体，分贝比平时大了一截，听起来咋咋呼呼的：“我被掀飞出去了，刚刚才翻过身！” “难怪你出故障了。” 方九想起刚才那发反作用力极大的火球，点了点头：“算是打贏了吧，把我都给累迷糊了，这两天的运动量抵得过我半年……” 说完，方九似乎想到什么，连忙朝莉雅询问情况。 “它这次死了没有？” “啊？哦，我看看哈……” 莉雅在客厅边缘转了一圈，似乎是通过她口中的元素构成，去確认砍头鬼的生死情况。 大约十几秒后，莉雅回到方九面前，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复杂。 “嗯……虽然我知道你挺努力的，但是……” “它还活著是吧？” 方九知道莉雅想说什么，缓缓吐出一口气：“我感觉也是，看它那样子跟昨天一样，说明它还是没被彻底杀死。” 它还会回来。 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 可能是在艷阳高照的正午，也可能是在日暮红霞的黄昏，更可能是在寂静淒冷的黑夜。 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会带著寒冷刺骨的阴风和窸窸窣窣的雨声回来，在沉重的黑夜里举起斩首长刀，再次砍断方九脖子处的皮肉和脊椎，送方九上路。 或许是因为方九已经死过两次，渐渐有些明白真正的死亡是怎样的滋味，所以才能判断出砍头鬼还没有真正拥抱死亡，它只是短暂地消失、离开了这片天地，等到合適的时机到来，它一定会如期而至。 它会一直一直缠著方九，十天，十个月，十年……直到有一方彻底死去。 “你也別太失落。” 莉雅用安慰的语气说道：“你能杀它两次就肯定能杀第三次，那句话怎么说的来著……一而再再而三？事不过三？梅三弄？” 方九看出莉雅想让自己心情变好，但她的俗语应用水平实在差得让人有些难绷。 “我这人乐观著呢。”方九瞥了眼莉雅，露出一个心宽的笑容，“你用不著担心我的心理问题。” “真的？”莉雅不確定方九是不是在逞强。 “当然是真的。” “是真的那就最好。” 莉雅小声咕噥道：“以前我就见过好几个被邪灵缠上后失心疯的人，整天要死要活的还经常发疯，我就是怕你也变成那样，毕竟我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伴，我可不想整天听你鬼哭狼嚎的。” “以后怎么样不好说。” 方九靠在沙发上，仰头望著天板，一边舒展身体一边说道：“但起码现在我觉得这种事还挺新鲜的，而且很解压。” 莉雅愣住：“解压？” “是啊。” 方九看向自己的双手，回忆起刚才的手感，脸上一阵轻鬆：“平时受了那么多气没处使，只能一个人在半夜被气得睡不著觉那多憋屈？现在冒出一只不管对它做什么都不触犯法律的鬼，那不就是挺解压的吗？” 莉雅：“……” 扫地机器人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半步。 她现在感觉比起那只砍头鬼，方九的感觉更瘮人。 这人思路真有点不对劲的。 方九看到莉雅的反应，却只是笑了笑。 他刚才说的话虽然有打趣的成分，但大部分还是他的真心话。 在適应、接受了砍头鬼和莉雅等一系列超自然事物的存在之后，方九內心没有產生恐惧和远离的想法。 不如说完全相反，他还真喜欢跟这些贼不靠谱又古里古怪的东西打交道。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不会轻易死去，在接触异常方面拥有近乎无限的容错率。 还是那句话。 你弄不死我，我就想办法弄死你！ “先不说我的事。” 方九转过头，好奇地看向莉雅：“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莉雅怔了怔，然后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魔法？” “对！” 方九认真地盯著莉雅，“你现在能放魔法了？” 他可是记得莉雅好几次念叨著有身体就能放魔法这件事。 问题是扫地机器人这种身体也能放魔法……是不是离谱了？ 电线零件和齿轮里是怎么挤出魔力来的？ “我也不知道，就是情急之下试了一试。” 莉雅回忆起刚才施法的过程，耐心地解释道：“当时我看你好像快死了，就想试试能不能帮你一把——我调整了机器內部的物理结构，从中选择了一块最適合充当魔法阵的地方。” 方九听得两眼放光——他跟莉雅相处到现在，总算听到点魔幻感十足的东西了！ “然后呢？” “然后很简单啊，我利用帕马斯第三魔力迴路定理临时搭建出一个六分格网，再通过魔导应力把电能解构崩裂成基础元素，再根据利德亚斯的元素形態学重构出魔力迴廊，最后……” “停停停。” 方九连忙叫住莉雅，满脸迷茫：“这都什么跟什么？” “魔法学派的理论和实践学。”莉雅理所当然地说道，“这是每个魔法师在学校的必修课，想从魔法学徒的身份毕业就得把这些知识融会贯通才行，我当初考这门课的时候……” 方九打断莉雅：“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 他不想让莉雅继续破坏自己幻想中美好又神秘的魔幻世界观了。 “啊？哦，那你说。” “还是说回那只鬼的事。” 方九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近身搏斗时的画面尚且歷歷在目。 最让方九感到困惑的，就是搏斗过程中不止一次发生的“穿透”现象。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某些攻击会直接从砍头鬼的身体里穿过去。 而不管是莉雅的火球，还是最后的水果刀，全都切切实实地对它造成了伤害。 这其中应该隱藏著某种逻辑。 刚才方九忙活著生死搏斗，根本无暇顾及思考这些问题，现在处境变得安全后，这些疑惑就像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地冒了出来。 方九想问问莉雅这个旁观者的意见：“你说它会不会是……” 话还没说完，方九就察觉到不对劲。 莉雅面前的指示灯熄灭，黑暗的屏幕上什么都没有，原本正在到处閒逛的机体也停了下来。 窗外微黯的阳光洒落在莉雅身上，此刻的莉雅仿佛已经消失，只留下一台冰冷的、了无生机的二手机器人。 “莉雅？” 方九再次尝试呼唤她的名字，依旧未能得到回应。 出故障了？ 还是说刚才的“祖宗之法”只是暂时修好了莉雅，却造成了更大的损伤？ 如果机体就这么彻底损坏，而莉雅的意识还留在里面，她会变成什么样？ 莉雅这姑娘虽然平时不靠谱还喜欢逼逼，但关键时刻好歹还是救了他一命的（儘管当时死了也没事），而且经过这一天一夜的相处，方九其实对莉雅还挺有好感的。 “莉雅！” 方九飞快地捡起地上的扫地机器人，来回翻看寻找故障的地方，同时担心起莉雅的生死存亡。 不过，方九很快就不再担心莉雅了。 因为他发现这姑娘只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第13章 本职工作 下午微淡的阳光如水般在居民楼上流淌，嫻静的风吹过小区內的绿植，树叶窸窣作响。 他盯著窗外的自然景象看了一会儿，接著回到现实，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玻璃片和厨房刀具，无奈嘆了口气，坐下慢慢將这一地鸡毛收拾乾净。 你看，这就是超级英雄电影不会告诉你的地方——每次大战过后总得有那么几个苦逼一边骂娘一边干清扫工作。 在此期间，方九顺便把扫地机器人提溜到角落里，给它插上充电。 等待莉雅充好电的过程中，方九开始重新审视起他自己。 其实有一件事，他忘了告诉莉雅。 那就是从第二次死亡回归之后，他隱隱约约感觉到了异样。 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就像先前莉雅所提醒之后，他发现腿部力量大幅增强一样。 在与砍头鬼的搏斗中，方九发现自己的视力变得格外清晰。 以前因为用眼过度导致的近视和散光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超高清原生高解析度画面——比戴眼镜时还要清晰数倍！ 不，不只是看得更【清楚】那么简单。 他的目光飘向远方的茶几，渐渐皱起眉头，將注意力集中在视力上。 隨后他发现自己视线內的景物越来越清晰，接著便看见茶几上的灰尘隨著房间內微微迴荡的风而轻轻摇摆，而在目光透过窗户，向远方望去时，他甚至能看见对面居民楼四楼的大妈正蹲在厨房间择菜……他还能看出来那是韭菜！ “这也是死过一次之后给的福利？” 方九低声呢喃著，陷入深深的思考。 难道他真有什么越死越强的体质？ 如果真是这样……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想到这里，方九快速拿起手边的菜刀，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儘管已经死过两次，但死於他人之手和自杀所需要的勇气是截然不同的，並且哪怕知道自己会復活，在亲自下手的那一刻，心臟仍然会漏跳两拍，作为生物的生存本能开始遏制手上的动作，最原始的基因发挥作用，试图阻止方九自我毁灭。 但方九只是犹豫一瞬，隨后就在有如狂潮般的好奇心催使下继续加力，越过了本能这一道门槛。 就连方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比起作为生物对死亡的恐惧，好奇心对他的驱使要更加强烈，对自我的探求欲望在这一刻高涨到了顶峰，以至於他几乎被狂涌而来的好奇吞没。 他很好奇，比过往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好奇。 可是在刀锋切开脖子，使鲜血狂飆之前，方九的动作还是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他的好奇心被摧毁，也不是因为本能战胜了衝动，而是因为方九发现自己体內的那个“异常器官”並没有在运作。 此前在面对生死关头时，他总能切实地感觉到那深埋在体內的“异常器官”怦怦直跳，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蒸汽机，他的身体会因此產生嗡鸣，进而诞生一种超乎寻常五感的特殊感觉。 这种感觉让方九確信自己能够抹去死亡的事实，回到被杀之前的世界。 在这之前“异常器官”还处於运作状態，现在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 “怪了。” 方九放下刀，表情相当遗憾：“怎么还是间歇性运作的？” 这已经是方九第二次对“没死成”这件事感到遗憾了。 “滴滴！” 清晰的机械提示音响起。 方九扭头看去，发现正在充电插座上的扫地机器人忽然开机启动。 鲜红的指示灯骤然亮起，莉雅的小眼神重新明亮起来。 (⊙_⊙)? “我这是在哪儿？” 莉雅就跟刚睡醒意识还不清醒似的，呆滯地看向方九：“我刚才不是坐那跟你聊天呢嘛？现在突然跑这……哎，我屁股后面这是啥？充电线？” “你不记得了？” 方九走到莉雅面前，蹲了下来，“咱俩聊到一半你突然没电关机了，我刚给你充上……差不多过了半小时。” “我完全没印象。”莉雅迷茫地眨了眨指示灯，“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关机之前。” “听起来和我想像中不一样。” 方九挑了挑眉毛，“我还以为你关机就是去睡觉了，合著是直接断片了？” “好像是的。” 莉雅慢慢回过神来，声音也清晰了很多：“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著？那只鬼怎么了？” 方九顿了顿，心说你这话题回归速度挺快，接著想起今天与砍头鬼对战的细节。 在莉雅充电的过程中，方九想了很多。 他是第一次遇到砍头鬼这种超自然异常，没有过往的经验加持，很多时候都得摸著石头过河。 准確地说，是摸著“死亡”过河。 接连两次的斩首和拼死搏斗中，方九姑且是掌握到了几条信息。 他没有立刻回答莉雅，而是转头去臥室里拿出纸笔，一边將自己整理出的信息写下来，一边口头转告莉雅。 “第一，那只鬼变强了，比昨天要强上许多，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变得能躲过我的一些攻击。” 平心而论，如果砍头鬼的强度还是和昨天晚上一样。 方九有十足的信心，能在不藉助外物的情况下再次完成单杀。 可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它变得比上次更强了。 等到它下次回来，说不定会比上一次更强。 方九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猜测：“我认为，它每次被我『杀死』之后，都会变得比之前要强一些。” 莉雅在充电插座上抖了抖身体：“这次都应付得这么勉强，下次岂不是……”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 方九依旧保持乐观的態度，继续说道：“总之，它『死亡』后会变强，这一点应该是没错的。” 莉雅沉默片刻：“还有別的特徵吗？” “有。” 方九在纸上写下还算规整的文字：“我怀疑它可能有免疫上一次『死亡』性质的能力。” 莉雅听到这里直接呆住：“什么意思？” “就是说曾经杀死过它一次的方法，下一次就无法奏效。” 方九暂时放下纸笔，用手势朝莉雅比划：“我昨天晚上不是用显示器活活砸死它的吗？那种死法应该算是钝器衝击，被榔头、拳头砸死应该都能归类进来。” 莉雅不傻，或者说很聪明。 她听到这里马上就理解了方九的意思。 “你觉得酒瓶桌椅板凳会从它的体內穿过去，是因为它昨天晚上已经被『砸死』过一次了？” “对。” 方九严肃地说道：“所以不管我踹它还是拍它都没用，但利器的切割和捅刺却很有效。” “合理的推测。”莉雅完全赞同方九的想法，同时也紧张起来，“但那是不是意味著……它下次就会免疫利器了？因为你刚刚是捅死它的！” “很有可能。” 方九顿时感到压力剧增，低沉著嗓子开口：“最极端的情况，就是它被连续『杀死』上百次，最后几乎免疫了一切死法，而且会强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就全完了。 哪怕他手里也还捏著死亡回归的能力，最后也只能变成“你弄不死我，我也弄不死你”的尷尬状况。 可以预见的是，到时候方九的日子肯定过得“没头没脑”的。 “综上所述。” 方九写完砍头鬼的两条特徵，用笔在纸上用力地点了一下，接著缓缓从茶几旁起身。 他神態严肃地望向莉雅：“我们得想个办法，在它『无敌』之前彻底杀死它。” 莉雅敏锐地感知到方九的內心想法：“你的意思是……用魔法？” “没错。” 方九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思路。 俗话说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能够打败异常的，当然也只有异常。 既然钝器和锐器都对那只砍头鬼无效……那下一次就用魔法杀死它！ 莉雅却在这时沉默下来。 她原地转了两个圈，似乎是觉得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实在不太方便。 之前急中生智搓出来的火球，说到底也只能让砍头鬼受伤，无法真正杀死它。 想要彻底击杀那只鬼，需要威力更大更强的魔法。 方九看了一眼莉雅，接著摆了摆手：“不过我也就是提这么一嘴，暂时有这个想法而已，没必要著急去实验，不如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此时窗外的天色接近黄昏，远方的居民楼里已经能看见炒菜的忙碌身影。 方九走进厨房，回头看了眼地上的莉雅，关心地问了一句：“对了，你要不要也吃点？” “还有我的份呢？”莉雅回过神来，接著又呆住，“不对，我现在这模样能吃啥啊？” “瓜子壳和碎纸巾？”方九试探问道。 莉雅：“……” 莉雅：“也不是不行，拿来吧。” 这回轮到方九震惊了。 他本来就是故意逗逗莉雅，想看看少女脸红胜过一切言语的反应。 结果莉雅居然一口答应了，让方九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真的假的？”方九扯了扯嘴角，“你彻底接受现实了？” “我又不是真的要吃，我只是要利用一下。” 莉雅在原地转了一圈，催促方九：“快餵我点瓜子壳碎纸巾什么的，或者隨便来点时尚小垃圾也行。” 方九盯著她：“你要干嘛？” “你刚才不是说要想个办法吗？说不定我可以试试。” 莉雅的声音坚毅中洋溢著自信：“我准备画个魔法阵出来。” 第14章 这回事情闹大了 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 被方九清空的客厅里，一台半故障扫地机器人“边走边拉”，它將身体里的瓜子壳生壳沿著走过的路径丟下，逐渐勾勒出魔法阵的形状。 这一幕让坐在沙发上努力啃瓜子的方九陷入回忆——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档节目叫《艺术创想》，主打的就是拿一堆衣服或者別的什么玩意铺在地上搞艺术创作。 现在莉雅干的事在方九看来跟那档节目没区別。 唯一不同的是，莉雅是正儿八经地在绘製魔法阵，是真的想用这满地的垃圾创造出超自然的魔法奇蹟。 不过话说回来…… “你这魔法阵怎么有稜有角的？” 方九瞅著地上好似无数方块拼凑成的诡异多边形，觉得这偏离了他对魔法阵的认知：“一般魔法阵不都是圆的吗？” “那是你们的误解。” 莉雅继续从风口吐出瓜子壳，同时语气骄傲地回应：“真正的魔法阵一直都是我这样的，有稜有角，方方正正，多好看吶！” “看来咱们两个世界习俗差异还不小。” 方九心想自己的魔幻世界观又得刷新了，接著把磕完的瓜子壳用纸巾包起来，放到旁边的地上，“这包也磕完了……你还要多久才能画完？这都六包了！” 他在这嗑了老半天瓜子，腮帮子都发疼了，还没见莉雅把魔法阵画完。 “加上你这包就够了。” 莉雅驱动著扫地机器人的双轮向前，对著地上的瓜子壳就是一顿狂吸，边吸还边嫌弃：“你別嫌累啊，我还嫌上面都是你口水呢！” 方九笑笑，抬头盯著前方客厅上的魔法阵，眼底升起好奇的光。 原本他是对莉雅不抱太大希望的。 自从和莉雅相遇后，这姑娘最大的功绩就是在他和砍头鬼搏斗时放了一首《好汉歌》，其他时候最多也就提供一点超自然小知识，整体来说除了让方九很乐之外，基本没什么实际用场。 但就在不久之前，莉雅用实际行动证明：小机器人也能搓出火球术！ 魔法是真实存在的。 方九不懂魔法，更不懂魔法阵，但莉雅此刻勾勒出的魔法阵造型確实巧妙——规整的直角，精准无误的连接线，仿佛经过无数精密计算后得出的对角弹射，乍一看让人觉得像是某种特殊的数学模型。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別的先不说，想要一边跟方九嘮嗑，一边在地上绘製出如此精细的图形，绝对不是寻常人能够办到的。 就算你给方九眼前摆个示范图，他也没信心將其一比一完美还原出来。 莉雅的魔法造诣货真价实。 唯一比较出戏的地方……就是如此精细的魔法阵居然是用瓜子壳等碎垃圾堆出来的，这多少让人有点难绷。 “对了。” 方九忽然想起来有件事没问，“这个魔法阵的效果是什么？” “最普通的火焰魔法，比刚才那个威力更大一些。” 莉雅此刻正在对魔法阵的边角进行最后修整，却还是能抽空回答方九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让魔法阵作为引导介质，將魔力输出成火焰……具体原理我就不跟你说了，反正你瞧著就行。” “魔力输出？那你现在这样子有魔力吗？” “没有。” 莉雅摆弄完最后一个边角，移动到魔法阵的正上方，笑声很得意。 “你忘了吗？我有电力。” 话音落地的瞬间，方九看见一串深蓝色的电流从莉雅的前轮飞窜出去，以带著残影的速度钻进魔法阵里，与构成魔法阵外壳的瓜子壳融为一体。 有如遭到电击一般，构成魔法阵的时尚小垃圾们瞬间起立，其中少许部件似乎是无法承受电流的刺激，当场炸成碎片。 噼噼啪啪—— 客厅里像是提前迎来春节，宛如鞭炮的声音暴雨般炸裂。 方九嚇得迅速退到一旁，双眼却仍死死地盯著那座魔法阵。 他看见了。 他清楚地看见，在瓜子壳、生壳、碎纸巾等小垃圾被电击得四处横飞的同时，那条从莉雅前轮里飞窜出来的蓝色光弧就像是强力吸尘器，把无数细小如丝线的条状物从垃圾的体內抽离出来。 这些不知名的条状光纤如同奔流，朝著魔法阵的中心狂涌而去，逐渐聚集成一团，顏色也从最开始的银白逐渐变成炽热的鲜红。 而当它们聚集、膨胀到极限时，深蓝色的电流恰到好处地出现，与它们融为一体，像是作为最后的组件，完成了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砰！ 火焰在客厅內燃起。 一团翻腾跳跃著的明火凭空出现魔法阵中央上方。 它不藉助燃料而存在，以完全违背常识的方式悬在半空。 它的大小远比之前那颗火球要庞大数倍，翻腾旋转所散发出的热量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隔著两米远都能感受到那股蕴藏在火焰內部的炽热。 “成啦！！” 客厅里响起莉雅激动兴奋的声音。 扫地机器人开心地在原地打著圈，边转边朝方九喊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就说我是个天才……哎，方九！方九！你怎么不吭声？” “啊？” 火光照亮方九的脸，他从茫然中回过神，喃喃自语道：“我就是觉得……魔法真够神奇的。” 莉雅差点被方九整无语了：“事到如今你才说这个？你身上发生的事比魔法神奇多了好吗？” 方九盯著那团火焰，没有多说什么。 比起魔法本身，他更在意刚才自己看见的那些奔流和电光。 那显然不是正常情况下能看到的东西。 就在方九刚想问问莉雅知不知道什么情况的时候，前方半空中的火焰忽然闪烁了一下。 紧接著噗地一声消失不见。 “啊……灭了。” 莉雅懵逼似的呆在原地。 不知是什么原因，火焰在翻腾闪烁了几秒后就原地熄灭。 在莉雅的预想中，这串火焰不该这么早就消失。 方九则是缓缓走到魔法阵旁，隨意捡起地上的一块瓜子壳碎片，轻轻一搓，瓜子壳就崩解成细小的齏粉，从指间散落。 回想起刚才看见的画面，方九试著分析一句：“是不是因为从这些材料里被抽出来的细丝太少了？” 这句话一出口，莉雅的声音就被惊得接连拔高三个八度：“什么细丝！你能看到那些细丝！？” “能啊。” “为什么？！” 莉雅驱动著前轮就往方九脚边靠，“没道理啊，你怎么突然就能看见了？” 方九顿了顿：“你先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是魔力奔流！是元素构成的一部分！”莉雅不敢置信地围著方九转圈，“你不是应该看不见吗？” “我也不知道。” 方九心里一阵古怪，“但我就是突然能看见了，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又死了一次？” 莉雅沉默片刻：“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你这人怪得很，又是死而復生的又是现实扭曲的，现在忽然能看见元素构成好像也挺正常……除了细丝，你还能看到什么？” “还能看到一条类似闪电的蓝色条状物。” “那是我释放出的魔力流带，这么说你看得还比较『浅』。”莉雅的语气相当古怪，“那你现在大概和一般的魔法学徒水平相当，只有成为正式的魔法师，才能看见元素构成的残留痕跡，但这已经相当离谱了——就算是天赋不错的孩子从小学习魔法，至少也要十年才有可能成为魔法学徒。” “看来我少走了十年弯路。”方九表情复杂，“代价就是被砍了一次头。” 莉雅的思维迅速发散，扭头盯著方九：“哎！那你多死几次岂不是无敌了？” “没那么简单。” 方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的强化明显是有条件的，但我现在还没研究出来。” “那你慢慢研究吧。” 莉雅有些遗憾地吧咂两下嘴，转头继续盯著自己的魔法阵看：“我也得研究研究我自己——再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多了解一些这个世界的物质元素构成，隨手搓个四五阶的魔法指日可待！” 四五阶的魔法，具体强度如何，方九不清楚。 不过听莉雅这骄傲自豪到快要翘嘴的语气，估计威力不俗。 “那你先整著，我得去补个觉。” 方九呼出一口气，疲惫和困意涌上心头。 今天和昨天加起来发生了太多事，光凭昨晚沙发上的那点睡眠根本无法补足精神。 而且对於魔法学，方九完全是个门外汉，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行，你去吧。” 莉雅一边將地上的灰烬吸乾，一边回应：“我等会充个电再来实验下一个魔法阵。” 方九刚准备走进臥室的脚步顿了顿，侧头看向莉雅，“你不是才充过电吗？” “都转化成魔力了呀！” 莉雅理所当然地说道：“刚才启动魔法阵消耗了我一大半的电力，这不得重新补满嘛？” 方九杵在门前呆了几秒，被莉雅简单的一句话再次顛覆了对魔法的认知——好在他的魔法观已经被顛覆过一次，这次他很快就接受了电力也能用来搓火球术的设定，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合適的吐槽词，最后只好当做无事发生，默默走进房间，噗通一声整个人摔进床里。 床被包裹住身体，舒適的暖意渐渐爬满肌肤，疲倦浪潮般隨之席捲而来，黑暗裹挟住意识，缓缓下沉。 反正砍头鬼短时间內应该不会再出现。 应对砍头鬼的魔法又有莉雅在研究。 他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慢慢养好精神就行。 想到这里，方九紧绷的身体慢慢放鬆。 总感觉…… 他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 …… …… 话分两头，夏洛特那边可就惨了。 一家冷冷清清，略显空荡的咖啡厅內。 夏洛特看著面前新鲜出炉的报告，眼角疯狂抽跳。 “你的意思是说，刚才一下午的功夫发生了三次现实扭曲，最严重的一次直接飆到了r5级別？” “你好，是的。” 坐在对面的华生表情同样复杂。 r5级现实扭曲。 自从管理局成立以来都只发生过五次。 没曾想第六次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冒出来了！ 夏洛特完全没有见证歷史的兴奋，內心全是懵逼和慌张：“具体来说，这次的r5级现实扭曲有什么影响？山洪海啸？板块漂移？行星磁场倒转？” “都不是。” 华生优雅地抿下一口咖啡，然后严肃地看著夏洛特。 “它给圆周率取了个整。” 第15章 极端手段 夏洛特一口零度可乐好险没喷华生脸上。 神tm圆周率取整！ 他本人对数学科学的了解仅限於义务教育范围，太高精尖的科学理论他不熟。 所以圆周率惨遭取整后，世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华生不知道。 但他可以想像的到——那些一觉睡醒穿著大褂懒懒散散去实验室的数学家科学家们，一低头发现π=3时，绝对会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爆鸣。 夏洛特擦了擦嘴角渗出的可乐：“那现在呢？” “结束了。” 华生摊开手，“这次r5级扭曲狂潮只持续了13秒，13秒后，圆周率恢復，造成的影响也被回溯抹去，除了我们管理局之外，基本没人知道圆周率曾经等於3。” “原来不是永久性质的现实修改。” 夏洛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那还好那还好……给我嚇一哆嗦。” “一点都不好。” 华生神態庄重地试图纠正夏洛特的態度，“老福，你別忘了现在那栋居民楼归我们管。” 夏洛特眼角猛跳：“再说一遍，我他妈姓夏。” 他一直觉得自家这搭档脑子有毛病。 明明跟他强调过这么多次，结果华生还是跟没听见似的喊他老福。 “有什么区別吗？” “区別就在於我全名就叫夏洛特，不是夏洛特·福尔摩斯！” 夏洛特义正言辞地辩论完，抬头一看华生装作没听见的模样，嘴角抽搐两下，最后放弃似的嘆了口气。 “算了，说正事吧。” 夏洛特重新捡起桌上的报告，“你刚才说一下午侦测到三次扭曲？” 华生这会又能听见了：“三次扭曲，一次r2级，一次r5级，还有一次r1级。” “两小一大，看起来情况很复杂。” 夏洛特挑了挑眉头，翻看起眼前的报告文件。 【12月27日下午2点47分33秒，和谐家园7號楼（以下简称编號490）內监测到现实扭曲波动】 【异度指標在7秒內，从原先的13快速上涨至417，达到r5级现实扭曲標准】 【下午2点47分40秒，r5级现实扭曲发生，该现实扭曲最终表现为將世界范围內的圆周率取整，进而导致了（数据刪除）和（数据刪除）出现】 【13秒后，由於（数据刪除），该扭曲狂潮造成的影响回溯恢復，同时现实扭曲现象结束，异度指標回归至15】 【2分18秒后，编號490內再次监测到异度指標上涨，5秒內上涨至106，引发r2级现实扭曲现象】 【该r2级现象暂未对编號490以外的事物造成影响，暂时无法推测其成因、表象与本体】 【该r2级现象出现后的45秒后，某r1级现象发生，隨后迅速消失，持续时间仅为1.63秒】 【下午2点51分56秒，r2级现象確认消失，编號490內的异度指標回归正常值】 报告看完。 夏洛特沉默半晌，举手叫来服务员，让他帮忙拿杯无可乐。 华生本想吐槽为什么要在咖啡厅里喝可乐，但转念一想这人是夏洛特，他又释然了。 “看出点什么了吗？” “嗯。” 夏洛特用手指弹了弹面前的报告，“总结起来就三件事。” “扭曲，扭曲，还是他妈的扭曲。” 夏洛特捏著报告文件，五官皱成一团，整个一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我头一次见到一块地方能这么频繁地引发扭曲现象！我手机里那几个深夜女主播都不一定有它能扭！” 说到这里，夏洛特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瞪大眼睛，看著华生： “等等，这三次扭曲现象来源是同一个体吗？” “问题就在这里。” 华生瞥了眼夏洛特，有些意外他这次的发言居然直指核心——要知道平时夏洛特的表现就跟从弱智吧来的一样，满脑子不是冷笑话就是地狱乐子发言。 看来这次的事態严重性已经让夏洛特都无暇扯皮了。 “根据监测结果分析，引发这三起扭曲现象的……是三个完全不同的独立个体。” 夏洛特被嚇了一跳：“三个不同个体！？你確定！？” 华生补充一句：“而且他们的『震源』都在同一楼层的同一房间。” 夏洛特怀疑自己听错了，“你的意思是……仨异常个体凑一块了？真的假的？” 华生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 事情很不对劲。 甚至可以说是他们替管理局干活以来，遇到过最不对劲的一次。 “不对啊！不可能啊！”夏洛特死活也想不出仨异常个体凑一块的画面，“那些【异常】基本都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仨异常挤一块还没有互相掐起来……该不会是这仨凑一起在打斗地主吧？” 华生幽幽地盯著他：“斗地主能斗出扭曲现象？” “它们是【异常】，所以我还真不好说。”夏洛特咧嘴一乐，“十七號实验室的事你忘啦？诱发原因的那小孩还以为自己在打游戏呢，放著音乐漂移集气加速就给实验室大门创了个稀烂——还好他玩的不是道具赛。” 华生摇了摇头：“这次的情况不一样，编號490……” 他刚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就被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打断。 华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电话號码，眉头瞬间皱起，沉默片刻后將电话接起。 “是我，对，我在和夏洛特交接情报……什么？” 华生似乎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消息，神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夏洛特也意识到情况不对，紧张地抖起腿，盯著华生一声不吭。 “好，我知道了。” 几分钟后。 华生掛断电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夏洛特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躁，连忙问道：“局里的电话？” “副局长的。” “发生什么事了？” “又监测到一次扭曲现象。” 华生看向夏洛特，缓缓嘆出一口气：“就在刚刚发生的，异度指標上涨至47，勉强在r1级范围，持续时间16秒，隨后消失——『震源』和之前的位置一样。” “是哪个异常个体？” “和之前引发r1级现象的个体一致。” “也就是说那个最弱的还活著。” 夏洛特五官再次皱起，戴上痛苦面具。 原本他还挺乐观的，想著如果那仨异常个体互相掐起来，掛掉一两个就好了。 这样他们只需要处理最后留下的那个麻烦——儘管那肯定是个大麻烦，但总比同时应对三个不同规则的异常要好。 结果现在最弱的异常个体確认存活。 换句话说，编號490內部的情况……可能比他们想像中还要复杂。 一瞬间，各种复杂的可能性在夏洛特脑海中闪过，可惜碍於线索不足，他根本没法还原事情的真相。 此刻，夏洛特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沉思。 他微微低沉著脑袋，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频繁闪过各种光彩，他的思绪好似在逻辑的大海上徜徉，像是一艘饱经歷练的航船，在宽阔的海面上寻找著名为“逻辑”的珍宝。 华生眼底闪过一丝期待的光，低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刚刚想到……” 夏洛特缓缓抬起头，表情凝重：“你说未婚先孕算不算一种指腹为婚？” 华生：“？” 华生：“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妈个鸡他就不该相信这小子嘴里能吐出正经话来！ “大哥，真不是我不想解决问题！”夏洛特满脸无辜，“你想想现在是怎么个情况——编號490本身就够诡异了，现在里头还冒出仨级別不同、规则未知的异常个体，其中最大的那个隨手就给圆周率取了个整，未来他给星球重力抹成零蛋我都不觉得意外，让我跟你像昨天那样再去刺探情报……那不是纯送吗？” “也不一定。” 华生淡淡地说道：“我觉得我挺难杀的。” 夏洛特瞥了华生一眼，心想不愧是曾经被掉进太阳里烧了七天七夜只掉了层皮的人，说话就是硬气。 “要去你去。”夏洛特翻了个白眼，“我跟你不一样，你不能指望我这个文官上战场。” “我也没指望你上战场。”华生纠正道，“我只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什么线索？” “线索就是那个叫方九的肯定有问题。” 夏洛特一口咬定：“整个编號409的住户全死光了！一个没活！” “而且他们全都是脖子以上完整截肢，就这小子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活著——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患有严重的鼻炎，要不然路过大门那尸臭味他能闻不到的？” “除此之外呢？” 华生当然知道方九有问题。 而且很可能是问题的根源——因为编號409內只有他一个活人。 华生希望夏洛特能利用他的特殊能力，给出一些更靠谱更深入的意见。 “没了。” 然而夏洛特毫无责任感地一摊手：“我脑子里现在什么【灵感】都没有。” 华生沉默。 黯淡天色下的咖啡厅里，昏黄的灯光照亮他的脸。 夏洛特的【灵感】能够洞悉绝大多数异常的特徵。 事实上，在过去的几次危险事件中，华生也是凭藉夏洛特的【灵感】才能成功解决包括“深海太阳”在內的一系列异常现象。 结果现在面对编號490事件，夏洛特的【灵感】突然失灵了。 角落里的茶桌旁，华生感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就只能採取极端措施了。” “什么极端措施？” 夏洛特隱约猜到什么，脸色骤变：“难道这次局里……” “嗯。” 华生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凝重：“管理局准备把编號490丟进相位空间，直接摧毁。” 第16章 检测 夏洛特挑了挑眉头，有些意外。 他原本就猜到管理局肯定不会放著编號490不管。 毕竟圆周率取整这种大活都被整出来，谁知道下次现实扭曲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 但夏洛特没想到，管理局这次的手段这么坚决。 “是不是太著急了？” 夏洛特觉得这办法不妥：“上头不打算再观察几天试试？” “风险太大。”华生摇摇头，“编號490的异常现象不可控且未知，放著不管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说到这里，华生脑海中浮现出方九的身影。 作为编號490內部最离奇的存在，他確信方九很可能就是这场大规模异变的根源。 儘管方九看起来人畜无害，没什么攻击性，但往往越是看起来安全的对象越是危险。 华生现在甚至怀疑，他和夏洛特见到的华生只是某种高维异常生物的现实投影或擬態。 人家本体指不定是什么大章鱼、大泡泡或者更加稀奇古怪的玩意。 反正肯定很危险就对了。 “好吧，我懂……上头这次想玩点简单粗暴的。” 夏洛特靠著椅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著大腿，满脸唏嘘：“话说上次搞出这么大动静得是七八年前了？那时候我还没入职呢吧？是什么事件来著？” “编號311的暴走事件。”华生抬头瞥了他一眼，“而且那时候你入职了。” “是吗？” 夏洛特一怔：“我怎么没印象了。” 华生沉默两秒，“你一个连昨天晚上吃的什么都能忘记的人，能记得八年前的事就有鬼了。” 夏洛特本想反驳，但转头发现自己真的记不得昨晚吃的啥，只能吧唧两下嘴，当做没听见这句话。 反正他脸皮厚，华生这点攻击性还破不了他的防。 “总之这样也好。” 夏洛特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起码用不著我们亲自出手了，事后还能跟领导请个大型事假，理由我都想好了，就说是近距离接触异常个体导致的精神不安定，按常规流程走起码能带薪休假两个月！” “精神不安定的人在局子里遍地都是。” 华生冷笑两声：“你拿这个当藉口，最大的可能是被丟进神经突触机里做意识修正。” 夏洛特顿时抖了三抖——他见过那些被丟进突触机里的调查员，每一个进去之后都得在里面鬼哭狼嚎个半宿，然后一脸被玩坏的表情痴痴傻傻地爬出来，一般得过七天才能回想起自己是个人而不是一只水母。 “不过有句话你倒是说对了。” 华生庆幸地望向窗外，抿下一口咖啡。 他的目光穿过灰暗的天色，透过街边小道旁的路灯，看向遥远方向某栋笼罩在深沉夜晚中的居民楼。 “起码这次，我们不用再去面对那些恐怖未知又危险的异常了。” …… …… 一夜过去。 清晨的光钻进窗缝，落在502室的臥室床铺上。 恐怖未知又危险的异常——方九昨晚睡了个好觉，早上起来时既不觉得疲惫也不觉得口乾舌燥，神清气爽得让人不敢置信。 要知道自从贷款买房替老板打工之后，方九早就忘记高质量睡眠是什么感觉。 今早久违地体验到疲倦一扫而空的滋味，让方九的心情都美丽起来。 不过很快，他的心情又因为一则消息变得丑陋不堪。 【方九，你昨天为什么没来上班？】 打开手机后看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部门主管的问询。 方九眉头顿时皱起。 他明明记得昨天是休息日。 没曾想部门主管预判方九的想法，又发来一条讯息。 【休息日就不能加班吗？我昨天在部门群里通知过，你不仅没回復还没到公司，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九眉头一挑，打开部门群聊天记录看了两眼，发现確实有加班通知。 但方九一整天都在忙活，压根没注意到这则消息。 谁能想到休息日临时通知加班的？ 方九回了一句【今天请假】，接著收起手机，无视了主管的消息回復。 他现在还有其他需要解决的事情，没空去上那个赚不到什么钱的破班。 而且方九也不想在公司里给主管和同事表演“人头分离术”。 方九穿上衣服裤子来到客厅，看见一台扫地机器人正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 “莉雅？” 方九呼唤一声：“你干嘛呢？” “喔！你醒啦！” 机器人內部马上传出莉雅的回应：“我閒著无聊遛弯呢……哎你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能走路能拐弯居然是这么幸福的事！等会我们要不要乾脆开门下楼走走？我看到咱小区里面还有公园呢嘿！” 方九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跟一台扫地机器人在公园遛弯的画面，越想越不对劲：“这不好吧……感觉容易被当成精神病，而且家里好像没绳子。” “下楼要绳子干什么？”莉雅愣了愣。 方九理所当然地说道：“我看別人带宠物下楼都牵绳。” 莉雅移动的步伐瞬间停滯。 整个客厅安静了两秒，隨后响起莉雅炸裂的高分贝电子音：“你丫就不能抱著我？！非要牵根绳拴著我遛是吧？！” “那也够奇怪的，谁没事抱著个扫地机器人溜达？” 方九渐渐习惯了莉雅的大声嚷嚷，转头给自己倒了杯水，去沙发上坐了下来：“话说你不是应该研究你的魔法阵吗？怎么这么快就开始偷懒了？” “我没偷懒。” 提起这个话题，莉雅的声音又洋洋得意起来：“不瞒你说，我已经研究得八九不离十了。” 方九定定地看著莉雅，心想这姑娘真好糊弄——隨便切个魔法相关的话题，她就能把刚刚的怒气拋到九霄云外。 不过莉雅的回答倒是让方九心神一振。 毕竟目前最有可能灭杀砍头鬼的手段，就是莉雅的魔法。 “具体有什么成果？”方九期待地看向她，“你现在能搓炎爆术还是陨石术？” “都搓不出来。”莉雅很认真地回答，“你別想那些不切实际的，除非你直接给我塞个正常的、充满魔力修行经验的身体，否则大规模的魔法我是不可能给你手搓出来的。” “那你这一晚上研究了个啥？” “魔法阵啊！” 莉雅在魔法相关的话题上格外自信，“我现在搞清楚这个世界的元素构成大致是个什么样，也思考了好几套可能有用的魔法阵构筑，理论上来说……你只要拿出足够合格的材料，我就能给你摆出绝大多数低阶魔法，以及少数几个高阶魔法的魔法阵。” “听起来是挺高端的。”方九脑子里蹦出个问题，“话说你到底怎么……进行研究的？” 莉雅忽然不出声了。 过了好几秒她才慢悠悠地冒出一句：“主要是依靠物理手段对材料进行精细化处理，经过內置科技迴路接触后进行分类归纳统计……” “说人话。” “我把家里的垃圾吃了个遍，挨个嚼碎了去分析元素构成。” 说这话的时候莉雅把脑袋埋进墙角，忍不住地小声逼逼：“你是不知道我一晚上吃了多少乾湿垃圾，要不是我这会儿没味觉少说得吐八次。” 方九：“……” 他试著代入一下莉雅视角，感觉是挺绝望的。 只能说莉雅为魔法献身的精神值得肯定。 “算啦，不说这个！” 莉雅失落得快，振作得也快。 她熟练地操控滑轮，转了个圈，从角落里出来，催促方九：“总之魔法阵我大致研究明白了，剩下的就是买材料，这件事我帮不上忙，只能靠你了。” “只买材料就行了？” 莉雅嗯哼一声：“理论和实践的部分，我昨晚上都搞清楚了！” 方九挑了挑眉头。 一个晚上就完成了数个適用於当前世界的魔法阵理论。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莉雅总是称呼自己为天才，说不定確实有些本事。 事实上，莉雅也早就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方九到现在都忘不了昨天扫地机器人手搓火球术的抽象画面。 方九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撑著大腿从沙发上起身，“行吧，那你需要什么样的材料？” 买材料肯定需要钱。 为了解决砍头鬼，方九愿意破这个费。 “爽快！！” 莉雅惊喜地在原地打开了吸风口，兴奋地转了两圈：“好好好！你先帮我买两斤黄金回来，再来十几颗钻石，三块……不对四块铝合金铁板，还有那个什么钨立方体，也给我整个四英寸的，最后是……” “停。”方九面无表情地叫住莉雅，“我把我自己卖了都不值这个钱，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经济水平？” “哦，是哦。” 莉雅无意识地嘀咕一句：“差点忘了你是个穷逼。” 方九：“？” 她一定要这么诚实吗？ “哎呀没事~” 莉雅的语气马上就变得温柔（但听起来完全是阴阳怪气），“用你的话说——往好处想，起码你还年轻还有未来，那段很经典的话怎么说的来著……哦，莫欺少年穷！” “我谢谢你啊。” 方九白了她一眼，“反正我拿不出这么多钱，你换点更符合我经济水平的要求。” “嘖，我想想啊。” 莉雅撇了撇嘴，沉思片刻后说道：“番茄酱两瓶，生油一桶，黄瓜来五根，三条活鱼，再买两口砂锅，条件允许的话再弄俩不锈钢盆，应该就差不多了。” 方九听得一愣一愣的：“你要给我炒个四菜一汤？” “不是你说的经济条件艰苦吗？我这就降低点標准唄。” 道理是这个道理。 但从奢侈品到日用品，降得是不是太多了？ 咱们魔法世界的上下限这么大的吗？ 方九瞟了眼手机里的余额数字，嘆了口气：“行吧，我这就下楼去超市给你买回来。” “哎哎哎，等会！” 方九刚准备下楼，莉雅又忽然叫住他。 方九回头瞅了一眼，发现扫地机器人正缓缓移动到自己面前，发出严肃的声音。 “差点忘了说了，是关於你能力的……” “我的能力？”方九微怔。 “对。”小机器人前方的指示灯闪烁两下，“我有个东西要让你试试。” 第17章 一无所知 方九没想到莉雅会在这时又提出一个新玩意。 她晚上充完电后到底捣鼓了多少东西？ 怀著些许好奇，方九跟著莉雅走进厨房。 在厨房间的地板上，此时正摆放著一座又新又旧的魔法阵。 之所以说是又新又旧，是因为这座魔法阵昨天晚上方九入睡前还不存在，显然是新搭建出来的。 至於旧嘛……构成魔法阵的材料是老旧的钉子、发霉的麵包屑、凌乱的碎纸巾、弯曲的易拉罐环……以及各种各样生活小垃圾。 方久都不知道莉雅是从哪些犄角旮旯里搜出这些玩意的！ “你站中间去，落脚的时候注意点，別给魔法阵踩坏了，我搭了五个小时呢。” 耳边传来莉雅的提醒，方九低头看了她一眼：“这魔法阵干什么用的？” “用来检测你身上的魔法痕跡。”莉雅认真地说著，“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你的能力到底是不是魔法吗？虽然我印象里没有能让人死而復生的时间魔法，但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做一次专业的检查比较好。” “专业？” 方九看著用垃圾拼凑成的魔法阵，嘴角抽抽两下：“你確定这个魔法阵……足够专业？” “材料是差了点。”莉雅自信满满地亮起红灯，“但元素构成没有问题，最多就是变成了一次性魔法阵，用过就报废而已。” 方九定定地望著地面，沉思片刻，隨后小心地跨过魔法阵边缘，迈向中心。 如果换做两天前，方九估计还不敢轻易去尝试这个看起来就挺古怪的魔法阵。 毕竟那时的他，还不能完全信任莉雅。 现在情况不同。 尤其在知道这姑娘为了帮自己做检查，愿意五个小时构建这座魔法阵后，方九对莉雅的信任指数又上升一截。 现在这年头，愿意五个小时在別人身上的傢伙还真不多。 退一万步说，哪怕莉雅这次真的不靠谱，方九也不带怕的。 大不了死后重生归来给她卸掉俩轮子…… 方九在厨房间的魔法阵內站定。 他左看看右看看，暂时没什么特別的感觉，於是朝莉雅问道：“这样就行了？” “你等等，我来启动魔法阵。” 莉雅移动到魔法阵正前方。 两秒过后，方九看见一串深蓝色的电流从莉雅前轮飞窜出去，速度却是比之前那次更快。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方九猜测这是莉雅逐渐开始適应那具身体，对电力的应用更加熟练的结果。 电光迅速掠过魔法阵的外部纹路，从构成魔法阵的材料中提取出大量纤细的白色丝线，又带著这些奇妙的、蕴含著某种庞大力量的丝线朝魔法阵的中央疯狂涌动而去。 几乎就在下一瞬间，方九看见这万千根细小的丝线在电光的引导下来到自己脚边——它们如同具有粘稠吸力的触手，快速攀附在方九身上，顺著他的鞋子侧面爬上他的裤腿，再一路飞速向上蔓延，几个呼吸间就快要爬满他的整个小腿。 方九被嚇了一跳，但出於对莉雅的信任，他儘可能地忍受住这份发自心底的不安，默默闭上眼睛。 小腿逐渐传来奇妙又略显沉重的触感，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套上一层高脚靴，说不上难受但確实有股被包裹的异样感，而隨著时间推移，这股奇妙的“包裹”感逐渐渐上移，慢慢铺满他的双腿、腰腹、胸口……最后爬满他的全身。 方九感觉自己像是正在蚕蛹里等待化茧的幼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被莉雅称作“魔力奔流”的东西在肌肤表面游走，像是在触探他身体的每一处细节。 就这样，难以言喻的奇妙体验持续了约五分钟。 隨著一阵“噼噼啪啪”的刺耳声响，裹覆在方九身上的魔力奔流悉数退散。 等到方九再睁开眼时，看见地上构成魔法阵的垃圾像是被雷劈过，呈现出焦黑扭曲的形態，有些甚至直接化作了黑灰。 正如莉雅所说，魔法阵確实是一次性的。 快速確认过自己没有受伤后，方九看向不知是在思考还是死机了的扫地机器人。 “结果怎么样？” “没有魔法痕跡。” 莉雅的声音过了几秒才响起，但她的语气听起来相当古怪：“所以你的復活能力，估计跟魔法没有关係。” 方九对这个结果不怎么意外，“我想也是。” 不管是那座巨大的【染缸】，还是染缸里面那座诡异庞硕的大型机器，亦或是方九记忆里最后出现的鲜红数字…… 这些复杂诡譎的要素没有一个是跟“魔法”沾边的。 换句话说，方九身上的谜题，应该跟“魔法”无关。 “但这也太奇怪了！”莉雅纳闷的声音飘了出来，“我本来以为可能是某种远古时代的禁忌法术，结果你身上一丁点魔法痕跡都没有……哎，你对你这份能力真没什么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 “你们的世界里没有像你这样特殊的超凡者吗？” “没有。” 方九摇了摇头，“至少我没接触过。” 这是真话。 什么超能力异能组织、华夏龙组、国家异能大军……这些他只在小说电视里看过。 现实里他接触过最像超凡者的是楼下402的刘大妈——她疑似搭载了砍价系统，每次去菜市场买菜都能强行砍成半价。 “那你刚才有什么特別的感觉吗？” 莉雅忽然想到什么：“比如刺痛酸痛或者头晕目眩？” “没有。” “噁心想吐？” “也没有。” “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莉雅嘆了口气，“这说明也不是某种特定的诅咒或者祝福。” 说到这里，一阵微妙的沉默在厨房里蔓延开来。 过了几秒，莉雅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失落和尷尬，小声嘀咕起来：“不好意思哈，没帮上你的忙。” 方九怔了怔神。 他没想到莉雅会忽然来这么一句！ 方九盯著扫地机器人看了几秒，然后摆了摆手：“没事，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你说这种话我还挺不好意思的。” “起码你让我住下了。” 莉雅转了个圈，背对著方九，缓缓走出厨房：“我本来以为我会在电子网络里跟捆绑软体和病毒木马顛沛流离一辈子来著，你没把我赶出去，我还挺意外的……” 方九跟在莉雅身后，看了一眼状態有点不对劲的莉雅：“你怎么忽然多愁善感起来了？不像你啊。” “我就隨口那么一说。”莉雅的声音扭扭捏捏的，“而且我这不是寻思……要是帮不上什么忙，指不定你哪天就嫌我没用给我打包丟垃圾场了。” 方九一怔：“我看著有这么无情吗？” “没有。”莉雅低声回答，“但在我们那边，派不上用场的魔法师就是要被【处理】掉的。” 方九这才明白了莉雅的心思。 她大概是担心这次的魔法阵万一没法击杀砍头鬼，那她就彻底派不上用场了。 再加上莉雅受到原本世界的常识影响，自然而然地產生了危机意识。 为了不被方九扫地出门，她才费五个小时捣鼓出这座魔法阵，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你们那边的规矩我不懂。” 方九轻轻呼了口气，认真严肃地盯著莉雅：“但我之前说过会让你住下来，就不可能把你打包丟出去。” 莉雅慢慢转过身子：“真的？” “真的。” “哪怕我没什么用？”莉雅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人是完全没用的，往好处想，你至少帮我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方九正经地说道：“就算把魔法这俩字刨了，你现在也很有用——又能扫地又能说话，关键是只需耗电不用吃饭，相当於我多了个不用添碗筷的室友，我本来一个人住著就无聊，你来之后家里欢腾多了，更別说你以后还有机会发展成全方位无死角的免费智能家居，你瞧，这用处不是挺大的吗？” 莉雅前面几句话听著还挺舒服，甚至有些感动。 等听到【免费智能家居】几个字后，扫地机器人面前的指示灯都黑了下来。 “我怎么感觉你总是想把我往智能家居的方向带？” “错觉。”方九义正言辞，“绝对是错觉。” 他绝对不会告诉莉雅，他下一步就准备让莉雅钻进电视机，帮他远程点播节目。 ——这样以后再也不怕找不到电视遥控板了！ “……算了。” 莉雅生无可恋地跳过这个话题，她现在既感谢方九，又觉得他把自己当智能家居使唤的做法是在侮辱她宫廷魔法师的身份，內心的千言万语最终匯成一声嘆息，“你先下楼买材料去吧，我在家等你。” 说完，莉雅背对著方九朝阳台移动，准备去开阔的地方吹吹风。 “哦对，还有这茬。” 方九这才想起还有採购材料这回事。 他转头换上鞋，脑海中把莉雅要买的“四菜一汤”快速过了一遍，然后拨通了一则电话。 既然要去超市买材料，他正好有个认识的邻居。 楼下201的王姐，就是超市的员工，跟方九关係不错，经常能帮方九搞到员工內部价。 昨天刚买完新显示器，他这会手头紧，能优惠一点是一点。 嘟嘟嘟…… 大约半分钟后，电话才被接通。 “喂，王姐。” 电话那头马上传来热情洋溢的声音。 “哎，小方，怎么啦？” “王姐你在超市吗？我想过来买点东西。” “在呢，你来吧，我在家电区。” “好。” 方九点点头，“我马上过来。” 第18章 中年妇女特有的媒婆倾向 王姐是201的住户，也是方九拎包入住后快速熟络的邻居之一。 她平日里在楼下超市当员工，逢年过节閒下来就会到处串门，去年还给方九送了两袋年糕。 有时候方九真挺感谢周雄、王姐这些好邻居的。 他作为一名“外乡人”，能快速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离不开他们这些平凡人的善良。 以后要是有机会，方九寻思自己也应该秉持礼尚往来的传统美德，送点什么给邻居们。 脑子里计算著过年时期的收入和各类礼品的价格，方九来到楼下超市，隨手拿起一个塑料提篮，朝超市深处走去。 不出几分钟的功夫，方九就在家电区遇到了王姐。 王姐穿著超市蓝白条纹的员工服，正蹲在地上检查商品的价位牌。 一见到方九，这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顿时露出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 “哟，来啦！” “王姐。” 方九微笑点头回应，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时间过来，没麻烦您吧？” “没事没事。”王姐笑著摆了摆手，“我正好閒著呢……对了，你这是要买年货是吧？” 方九愣了愣，刚想否定，又觉得没法详细跟对方解释。 他总不能说自己买东西回去是为了给自家小机器人搓魔法阵…… 要是他真开了这口，以王姐乐於助人的性格，怕不是当场脸色一肃，然后冷静地拨打120电话通知精神病院。 “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方九索性顺著王姐的思路往下说：“这不是年底了吗？想提前买点东西囤著。” “我就知道。” 王姐拍了一下方九，“今年过年也是一个人？” 准確地说还有一台机器人。 方九內心腹誹一句，表面上还是附和了王姐的话：“是啊，我现在还是一个人住。” “一个人……” 王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表情忽然一变，整个人跟换了个样似的，低声开口：“哎，小方，你今年多大了来著？大学毕业了没有？” “刚毕业没多久。”方九有些迷茫，“咋了王姐？” “刚毕业，二十出头是吧？” 王姐顿时乐了，一个劲地拍打方九的肩膀：“你这个年纪好啊，很受女孩子欢迎的！平日里有没有女孩子跟你关係比较好？” 女孩子没有。 女机器人有。 方九脑子里又蹦出莉雅那咋咋呼呼的形象，但还是没把她的存在说出来。 “没有，我一天到晚忙著上班，公司里也没什么女同事。” “好好好！” 王姐整个人兴奋起来，终於说出了她的真实想法：“正好，你现在反正也是一个人住，今年过年要不就来我家吧，人多热热闹闹的，顺便我还有个侄女，比你年纪小一点，你俩也好认识认识。” 方九：“？” 怎么忽然就给自己介绍对象了？ 他啥时候触发中年妇女关键词了？ “呃，这个……”方九无奈苦笑，“再说吧姐。” “什么再说？”王姐板起脸，声音严肃，“你这个年纪再不找就没机会啦，到时候去相亲市场更难找！还是说你喜欢成熟一点的？姐这边也有个小朋友，刚到三十，人美多金，你觉得怎么样？” 方九嘴角抽抽两下，刚想后撤拉开距离，就被王姐无情铁手抓住胳膊。 媒婆状態下的中年妇女爆发出超乎想像的抓力，方九一时间没法挣脱。 方九深吸口气，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瞎扯一句。 “王姐，实不相瞒，我对女人其实没什么兴趣。” 这话一出口，出生自上个世纪的王姐肉眼可见地怔了一下。 很显然，“南通”这个概念对相亲市场拥有不俗的杀伤力。 就在方九觉得自己总算能逃脱的时候，没曾想王姐迅速调整过来，神色郑重地沉默几秒，然后问了一句： “那小方你是0还是1？喜欢虎背熊腰的还是瘦削苗条的？” 方九：“？？？” 您怎么这么懂啊！？ 方九跟王姐拉扯了半个小时，总算是勉强从相亲地狱中逃了出来。 他快速买齐莉雅指定的魔法阵材料，又顺便买了些麵包和水，拖著大小包去了收银台。 由於需要用到王姐的內部员工身份，因此王姐十分熟练地走上收银台，对著屏幕一阵操作。 “哎呀，小方你还年轻，不懂找个伴有多重要，要是你以后像我一样孤家寡人的，每天的日子別提多无聊了。” 王姐一边拿起扫码枪，一件件熟练地扫过商品，手上动作行云流水的同时，嘴巴也没停下。 方九看著超市的计价板数字一路上涨，感到心痛的同时，还不得不抽出时间应付王姐几句。 “道理我都懂，但我现在真的对谈恋爱没兴趣。” 这是实在话。 方九现在的心思主要扑在搞钱上。 王姐白了他一眼：“你看你这话说的，那是你没遇到对的人。” 方九擦了擦额头的汗：“可能是吧，以后遇到了再说。” 王姐瞬间就来劲了，两眼放光：“哎，这態度就对了，我跟你说我们家二叔那孙女长得真是水灵灵的，完美符合你们年轻人的审美，wx叫什么全国可飞，还是个空姐叻！” 方九：“……” 有一说一，比起被王姐拽著前往相亲市场，方九更愿意跟砍头鬼大战三百回合。 起码砍头鬼的大刀一视同仁，不会因为他没车没房就多砍两刀…… 或许是由於边扫码边聊天的缘故，方九的背后越来越多拎著袋子的客人开始排起长队。 眼看王姐还想把话题掰回到年夜饭上，方九选择光速掏出手机付款结帐，然后拎起大包小包就往超市外面跑。 “不好意思王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哈！改天再聊！” “哎！” 王姐伸出手，想要叫住方九。 但方九为了不被缠上，已经三步並两步逃出了超市。 望著方九远去的背影，王姐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有些落寞。 “这孩子……”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接著又不明所以地笑了两声，最后默默地放下手里的扫码枪。 下一瞬间。 王姐的身影快速摇晃两下。 一层淡淡的薄雾覆盖在她身上，將她的身影涂抹成模糊的色块。 在这之后，原本排在方九背后的客人推著购物车来到收银台前，结果刚把车里的东西拿出来，他整个人就愣在原地。 因为收银台前根本没有人。 整个收银台空空荡荡，机器却不知为何亮著。 扫码枪安静地躺在桌面上，一切都证明了刚才这里確实有人在负责收银结帐。 但是现在，最关键的收银员却不知去向。 “？” 这名客人迷茫地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发现到处都找不到那位消失的收银员。 而当他努力回想原本站在这里的收银员是谁、长什么样、多大年纪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回想不起来。 就好像这台收银机后面，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人站在那里。 他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排队的其他客人，发现他们也是一头雾水，表情迷茫。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不知是谁忽然有了反应，冒出一句： “排错队了吧？” 这句话一出口，顿时点醒了迷茫中的眾人。 所有的疑惑都得到解答，排队的客人们各自露出“原来是这样”的表情，转头走向了其他的收银队列。 第19章 我家呢？ 方九逃跑似的跑回了家。 路上他还三步两回头，频繁確认王姐没有追来。 等到进了家门，换上鞋，重新呼吸到家里的气味时，方九悬著的心才算落了回去。 莉雅正在阳台晒太阳，听到玄关的动静，马上从阳台门缝里钻进客厅。 她看到方九脸上的汗水和慌张的表情，整台机器瞬间拉响警报。 “你在路上遇到鬼了？！” “比那个还恐怖点。”方九神態严肃地说道，“我差点被拉著去相亲了。” 莉雅愣在原地，恍惚了一下，然后用“你tm在逗我”的语气骂了一句：“相个亲而已闹麻了，我还以为你路上撞到那只鬼了，搞得咋咋呼呼的，嚇得我风口螺丝差点蹦出来两根。” 方九：“……” 他这辈子头一次听到有人用崩螺丝来形容惊嚇的。 机械生命体，很神奇吧？ 不过很快方九又反应过来，疑惑地问道：“话说你还知道相亲？你们那地方有相亲这个概念不？” “你忘了我在网际网路上流浪过？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复杂的信息流往我脑袋里钻，想不知道都不行。” 莉雅一边有些骄傲地说著，一边朝方九手边的大包塑胶袋移动过去：“而且我们那地方也有相亲，不过我们一般管那个叫婚配，到了年纪就必须成双成对，拒绝的话就抓起来用石头丟死。” “？” 方九脑袋上蹦出个问號：“异世界相亲市场这么玩命？” 莉雅嘿笑一声：“开玩笑的。我们那边是高度文明社会，大傢伙都是知识分子，怎么可能这么粗暴野蛮？” 方九鬆了口气：“我就说呢……” “我们都用书砸。” “这么个知识分子啊！？” 方九看著小机器人得意洋洋，摇摇晃晃地移动过来，忽然感觉莉雅的状態好转许多。 之前因为担心自己被丟出去，小机器人还表现得有些低气压。 经过自己的疏导后，这会莉雅又变回了那个逼逼赖赖、脑迴路清奇的丫头。 一想到这可能是自己的功劳，方九就忍不住笑了笑。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成功安慰別人，虽然可能有莉雅比较乐观的因素，但她依然是唯一一个听到方九说“往好处想”之后，不会捏著鼻子皱起眉头走开的人。 “你杵著傻笑什么呢？” 莉雅发现方九的异样，一个劲地在购物袋旁边转圈：“快把东西拿出来，我检查一下。” 方九回过神，把购物袋里的东西往外倒腾，又顺手拿了一瓶水给自己拧开：“我都是按照你的要求买的，还额外多买了一些说不定用得上的……比如肥皂什么的，你看看对不对。” “我瞅瞅。” 莉雅快速用扫描仪確认过一遍，片刻后闪了闪自己的指示灯：“嗯！没问题！这些材料完全足够了！” “需要多长时间？”方九期待地看著她。 “不出失误的话，要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 方九摸了摸下巴，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现在才刚过早上九点。 方九快速在脑海中整理並思考砍头鬼的相关情报。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砍头鬼绝对不是固定时间出现。 因为它首次出现是在夜晚，大概十点左右。 第二次出现却是在昨天的下午两点左右。 其次，应该也可以排除固定一段时间就出现一次的可能性。 第一次和第二次的间隔大概是16小时。 如果出现间隔时间相同，那么砍头鬼第三次出现时间应该在早上八点。 事实上砍头鬼却並未在早上八点找上门来。 综上所述。 “每天隨机出现一次的可能性最高。” 方九找出之前用来记录砍头鬼特性的纸张，再添上一笔。 到此为止，砍头鬼的三大特徵基本浮出水面。 【每天隨机出现一次】 【被某种方法杀死后，下一次免疫该种类的死法】 【每死亡一次都会变强】 方九挑了挑眉头。 这种“好”事都能给他碰上，只能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不过他並未就此產生绝望或者恐慌的情绪，而是转头开始帮莉雅去整理材料。 按照莉雅的需求，方九帮著拧开食用油的瓶盖，又提起菜刀给黄瓜切片，再把砂锅放到某个指定地点，回头还得拿钢丝球在活鱼身上刷些鳞片下来…… 一整套流程下来，方九觉得自己就像经受主厨磨礪的学徒…… 家里客厅的地板也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各种材料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番茄酱果汁生油到处都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方九是在做什么实验性新菜品中途炸了锅。 一人一机倒腾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把所有材料都处理成了魔法阵需要的样子。 之后的事情就轮不到方九插手——他只要乖乖地退到一旁，看莉雅摆设魔法阵就行。 或许是出於对魔法本身的好奇，方九在等待过程中並未抱著手机刷视频消磨时间，而是全程盯著莉雅操作。 他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看著莉雅熟练地通过机器风口吞吐各种材料，內心越发佩服起莉雅。 ——她居然这么快就完全適应了这具全新的肉体，而且操作技巧熟练得堪称王牌机师（扫地机器人）。 同时方九也佩服起自己。 ——他看到这么邪门的画面居然一点想吐槽的感觉都没有，反而觉得这很合理！ 莉雅忽然开口：“方九，我问你个事。” “啥事？” “你说……” 莉雅一边绘製魔法阵，一边用貌似漫不经心的语气提了一嘴：“要是我的魔法也没法杀死那只鬼，怎么办？” 这个问题很突然。 方九也没仔细想过。 他看著地上逐渐勾勒出轮廓的“厨房型魔法阵”，轻轻地呼了口气：“到时候就再想別的办法唄，不过我可能得多掉几次头，不对，可能是几十次或者几百次。” “这是建立在你可以一直復活的前提下。” 莉雅背对著方九，试著提出这种可能性：“但如果你其实没法一直復活呢？” “不知道。” 方九给出优质解答，同时满脸实诚地开口：“反正短时间內我还没有【没法復活】的感觉，所以……走一步看一步吧，能活著就活著，实在没办法了就噶。” 莉雅沉默一下：“你还真挺看得开的。” “还好。” 方九笑了笑，然后说出了他的经典台词：“往好处想——起码到时候我肯定是人类歷史上最耐杀的一个，以后跟砍头相关的地狱笑话肯定有我一份，你看人家路易十六不就是，到现在还名垂青史呢。” 莉雅小声嘀咕一句：“人家准確来说算头垂青史……” 方九：“都一样，能垂就行。” 莉雅：“……” 莉雅被方九的乐观整无语了，之后专心投入到摆设魔法阵的工作里，没再开口。 方九又盯著看了一会儿，觉得挺閒的，於是从沙发里起身，准备在家里隨便转转，收拾收拾地上的垃圾残骸。 就在这个时候。 方九的手机铃声毫无徵兆地响起。 在刘德华的“我恭喜你发財”中，方九掏出手机，瞥了一眼来电显示。 【主管】 方九的眉头顿时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 他在客厅里站定，思来想去，终於还是接通电话。 “餵？” “方九！你赶紧给我滚出来上班！” 电话那头传来主管暴怒的声音。 方九眼角抽跳两下，姑且是耐著性子开口：“我今天请假，家里有点事。” “你別给我扯这些虚的！”部门主管用带著强烈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大声嚷嚷，“昨天你没来也就算了，今天还想请假，你当公司是什么地方？我告诉你，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下楼！还有，你之前的地址是不是故意填错的？想糊弄人是吧？” 方九听到前面那番话时，脸色相当阴鬱难看，要不是重新找工作太麻烦，他早就想办法逃离这个牛马公司，省得一边被压榨一边还赚不到几个钱。 但当听到后半句话时，方九又隱约察觉到几丝异样。 “等会儿。” 方九皱著眉头，不解地询问：“什么叫故意填错地址？” “你还在装傻？你说你家住哪？” “和谐家园7號楼502啊。” “放你的屁！” 主管忍不住对著手机破口大骂：“我就在你们小区！和谐家园根本就没有7號楼！” 第20章 投入编號异常 “什么玩意？！” 方九嚇得一激灵，隨即心中升起一股极其不妙的预感。 沉重的诡异氛围瞬间笼罩心头。 方九暂时无视了电话里主管的叫骂，用力捏住门把手，咕咚地咽下口水，然后鼓起勇气將门推开。 哗—— 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浑浊的、混杂著无数气味的劲风。 本该蔚蓝澄澈的天空此时一片赤红，无数黑色的方形空洞在云层展开，仿佛虚幻的彩色极光在屋外蔓延，各种年代各种风格的建筑被无形力量掰折、扭断、碾碎成废墟碎石，凌乱地漂浮在半空。 和谐家园7號楼孤独地悬浮在这片异样空间中，上方是无数破碎的废墟，下方则是一片望不见底的漆黑深渊。 方九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到地上，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是给我干哪来了？ 这还是国內……不对，这还是地球吗？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所在的小区遭到了风暴过境，某种恐怖的自然灾害席捲了他所在的区域，最终造成了这片难以形容的恐怖景象。 可等到方九冷静下来，他才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四周漂浮在半空的建筑碎片风格迥异，既有欧式哥特城堡的残骸，又有极具东方古代风格的楼阁断壁，还有一些用类似黑色珊瑚的特殊物质建成的椭圆球体建筑…… 乍一眼看去，整片空间像是多个不同世界混合碰撞交杂的產物，主打的就是一个混乱无序。 至於天上那成片的黑色方形空洞更是完全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方九连忙捡起地上的手机，放到耳边。 “喂，主管？” “滋滋……方……滋滋……你到底……滋滋……” 夹杂著电流的破碎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方九皱起眉头，刚想开口，就听到手机发出“啪”的一声。 通话被强行截断了。 两人的通话时间定格在了43秒的位置。 方九拿起手机一看，发现信號彻底归零，网络连接也被阻断。 “我勒个……” 方九看著没信號的手机，又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宛如地狱的光景，眼角不由得抽跳两下。 不过好在他最近有过数次奇妙体验，短暂地震惊过后，他马上找回理智，冷静分析起来。 刚刚他和主管的通话还很正常，直到他推开门，看到这片光景为止。 也就是说…… “肯定是我的打开方式有问题。” 方九有些紧张地嘀咕一句，快速回头进屋，接著用力关上门，再重新掏出手机。 手机信號仍然是绝望的零格。 方九脸色变了变，还是怀著些许侥倖心理，重新推开门。 呼—— 浑浊骯脏的，带著各种气味的风再次迎面吹来。 屋外仍然是那片无序的光景，是漫天漂浮的废墟，是被染成鲜红的令人不安的天空。 方九第二次用力地把门关上，接著把手机揣进兜里，回头第一反应就是去找莉雅。 很显然，他现在又被捲入到一起超自然异常现象中。 在这种情况下，方九必须先確定自己到底处在怎样的环境当中。 莉雅作为一名还算靠谱的搭档，虽然现在寄宿在扫地机器人里，但她起码有事是真上。 方九回到客厅，看到了莉雅。 莉雅这会正巧听到动静，慢慢悠悠地转过头，风口里吐出半张废纸。 “咋了？” “什么咋了！” 方九不知道为什么莉雅这么冷静，指著窗外的光景，“你没看到外面吗？！” “外面？” 莉雅懵逼地愣了两秒，重新把头转了过去，瞅了一眼。 “臥槽！！！” 小机器人闹出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动静。 它被屋外的景象嚇得猛地哆嗦起来——甚至从吸风口下方蹦出一个小螺丝钉！ “这都是啥呀啥呀啥呀啥呀！？” 莉雅一边发出尖锐爆鸣一边飞快地操作滑轮，一口气滑到方九脚边，对著窗户外头猛打红灯：“这屋外都是什么东西？世界树被烧了？魔力流河暴走了？第三末日降临了！？” 方九原本挺慌的，结果一看莉雅毛毛躁躁的反应，他反而不怎么慌了。 “你先別急，冷静点……这动静跟你的魔法有没有关係？” “肯定跟我没关係啊！”莉雅大声嚷嚷，“我魔法阵连三分之一都没摆完呢！怎么跟我有关係，而且这动静没个七八阶魔法根本不可能做到！话说这到底咋回事啊？” 方九无奈得很：“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莉雅这时开动起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该不会是……那只鬼乾的吧？” “不像。” 方九转头去厨房里拿出一把菜刀，揣在手里防身，同时说道：“这次的动静看著跟那只鬼没关係，估计是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找上门来了。” “你这么肯定？”莉雅紧跟在方九身后，语气有些微妙，“你不是对这种异常现象不怎么熟悉的吗？” “我对异常现象不熟，但我对那只鬼熟。” 方九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跟它那是『过了命』的交情，它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我清清楚楚。” 雨声。 冰冷的黑暗。 以及那雨夜里闷沉的、近在咫尺的脚步声。 只有满足这些要素，才能证明是那只鬼回来了。 可眼下方九完全没有感知到砍头鬼的气息，说明此次事件与它无关。 “好吧。” 莉雅接受了方九的说法，转而不安地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外头看起来……不太安全。” 方九握紧菜刀，摆出一副光脚不怕穿鞋的架势：“总之先在屋子里等等，观察观察情况——你別离我太远，如果我突然开始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就说明我刚才死过一次，到时候可能需要你搓个火球来帮忙。” 莉雅默默移动到方九脚边，“好。” “好了。” 方九內心没有太多的惶恐，有的只是坦然接受的淡定。 反正撞邪遇鬼这种事他已经遇到过了。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方九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逐渐严肃：“让我看看这回又是怎么个事。” …… …… 与此同时。 一望无际的海洋某处，一座被某种特殊帷幕覆盖的岛屿內。 宛如大型舰船指挥室的大厅內，数个屏幕通过投影浮现在尽头的墙壁上。 大量晦涩难懂的字符串在屏幕上高速滚动，下方是四十八座高度机械化的椭圆形黑色机舱，每座机舱周边都连接著密密麻麻的管道，將它们彼此之间连接起来。 穿著深蓝色制服，戴著金属质头盔的专业人员躺在舱室內部，双手自然地放在舱位两边的凹槽里，让皮肤与凹槽內的线路进行连接，而他们的头盔后方则连接著一条更粗的机械管道，这条管道將和他们的脑机接口对交，以此进行某些超乎常理的运算。 他们旁边则站著一群穿著白色大褂的科研学者，一边观察屏幕上的数据状况一边互相交接报告，並时刻关注著舱室內这些“超算员”的生命体徵。 而在大厅的后方，一个足以纵览全局的位置，穿著一身黑衣的华生和夏洛特就站在那里。 “这次的相位空间规模这么大？” 夏洛特双手插兜，嘴里叼著一根棒棒，目光扫过前方那些躺在舱位里的人：“四十八位『超算员』一起展开？用得著这么大阵仗吗？” “以防万一。”华生双手抱胸，神態肃穆，“上头考虑到编號490很可能会在相位空间中『挣扎』，如果它引发的扭曲狂潮从空间裂隙里溢出，很可能会影响到现实世界，所以必须得把场地弄大一些，留出足够的空间。” “笼子大点不怕意外，是吧？” 夏洛特吹了声口哨，隨即看向远方尽头墙壁中央最大的一张屏幕。 屏幕內是略显模糊的相位空间內景。 编號490——和谐家园七號楼完整地呈现在屏幕中央，它安静地漂浮在凌乱的碎石废墟和赤红的诡譎空间中，就目前来看，它暂时还没有表现出任何疑似『挣扎』的跡象。 它很安静。 但正因为它太安静，整座指挥大厅的氛围才会显得紧张压抑。 毕竟没人知道编號490到底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相位空间即將成型。” 一名身穿白色大褂的研究人员转过头，看向负责此次行动的夏洛特和华生，“边缘波动值已降低至35，达到预估值，可以向相位空间內投入物质。” “很好。” 华生点了点头，隨即深吸口气，抬头望向屏幕中央漂浮著的那栋居民楼。 “立刻朝编號490所在的区域投放编號137。” “是！” 该名研究人员转过头，开始向远在某大洋边际的实验室发送信息。 夏洛特把棒棒从嘴里拿出来，扭头好奇地看了一眼搭档华生。 “你刚才说投放什么来著？” “编號137——相位蜗牛。” 华生头也不回地盯著屏幕，嗓音低沉：“一种只会吞噬相位空间物质的异常现象本体，上头想用它们把编號490从里到外全部吃乾净。” “用编號异常来对付编號异常。” 夏洛特嘖了嘖舌，“確实是管理局的作风……不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不太可能。” 华生对编號137的能力十分信任：“管理局的异常个体很多，但至少在相位空间里，编號137没有对手。” 第21章 奇妙空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502室內依旧寂静无声。 方九和莉雅互相紧挨著警惕了半天，却是没发现任何值得注意的异常现象。 似乎这场突如其来的剧变只影响了窗外的天气。 既没有面目狰狞的恶鬼突脸，也没有如山岳般高耸的庞然大物从窗外出现。 四周瀰漫著难以言喻的复杂空气，像是古旧的老废墟刚淋过一阵暴雨的味道——苦涩、冰冷、潮湿。 但除此之外，方九和莉雅未曾察觉到任何异样。 “好像……挺安全的嚯？” 莉雅绕著方九脚边转悠两圈，目光再次望向窗外：“外面看著挺嚇人，但貌似也就那样？” “不好说。” 方九表现得比莉雅更警惕些，他手里死死地攥著菜刀，“之前那只鬼来得就挺突然的，指不定等会也冒出个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上来给我一刀劈了。” 莉雅：“那你难道打算就在这待著？” 方九沉默片刻：“好像这样也不行。” 如果引起这场动乱的诡异不主动出击，那方九留在原地什么也改变不了。 现在的情况让方九一头雾水。 可用的情报太少，他甚至没法分析出来自己到底被哪种诡异给缠上。 与其继续留在原地啥也不干，还不如稍微发挥点主观能动性——出去看看情况。 反正他还有“容错”在手，出去逛逛应该没事。 “好吧，计划有变，我们出去看看。” 方九下定决心去看看情况，同时原地蹲下，將自己脚边的小机器人捞了起来，夹在腋下。 莉雅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到整台机子都被方九夹紧之后，她才懵逼地叨叨一句：“啥情况？你还打算带我一起去？！” “难道你想留在这里？”方九反问。 “……首先我肯定不是怂啊。”莉雅努力用平静的语气开口，“咱就是说这个决策是不是太鲁莽了？你要出去我没意见，但好歹留个人看家。” “莉雅。”方九忽然冷静地开口。 莉雅抖了三抖：“咋、咋了？” “我虽然死了之后能復活，但具体復活在什么时候，我暂时还没法控制。” “然后叻？” “然后我在想啊。” 方九低头看了眼腋下的莉雅：“如果你比我先死，结果我復活的时间点你已经被劈成废铁了，那该怎么办？” 莉雅：“……” 一阵微妙的沉默过后。 方九明显感觉到腋下的小机器人停止了打颤。 与此同时，从扫地机器人体內发出的声音也变得鏗鏘有力起来。 “我刚才开玩笑的，我俩要死就该一起死，这才是好哥们好搭档！” “是吧，我也这么想。” 方九笑了笑，隨即左臂夹紧莉雅，右手握住菜刀，凝重的目光望向前方的大门。 他深吸口气，做好接受一切可能发生的诡异事件的心理准备，来到大门面前。 嘎吱。 门扉被推开。 迎面而来的依旧是腥咸浑浊、裹挟著尘土的风。 方九侧头望向大楼外赤红的天空，看著漫天乱舞的废墟和遥远方向肆虐的龙捲风暴，咕咚地咽下口水。 他走出大门，来到门外的世界。 幸运的是，方九想像中魑魅魍魎突脸杀的场景並未发生。 四周还是很安静，除了风声。 方九悠长地呼了口气——就算他手里还捏著重生的底牌，在面对未知事件时该紧张的还是会紧张。 不过很快，方九就意识到一件事。 安静？ 他察觉到异样，皱起眉头，夹紧腋下的莉雅，小心翼翼地朝对面的501室大门走去。 501室的大门不知为何虚掩著。 方九脑海中浮现出周雄那位实在老哥的笑容。 周雄是个好邻居。 可能在別人眼里周雄是个不修边幅、懒懒散散的单身汉，但起码在方九看来，周雄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现在整栋居民楼都被捲入这片奇异空间，方九自己是没什么大碍，可他的邻居们呢？ 望著501虚掩的大门，方九心下一沉，握紧菜刀的同时用肩膀撞开门，冲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画面令方九愣在原地。 501室像是荒废了数年之久，內部陈列的家具布满蛛网，地面上堆著一层厚厚的灰，厨房的大门烂了一半，角落里的老鼠尸体散发著异样的臭味，墙壁上甚至还绽开无数细小的裂缝，好像只要大风一吹，整栋房子都会崩塌解体。 更让方九感到诡异的是，除开这些痕跡之外，地上还残留著大量奇怪的脚印。 他个人不太精通侦探那一套，但还是能勉强看出脚印是最近两天才冒出来的。 他本来以为这些脚印可能是周雄的，仔细观察后才发现，这些新脚印实在太大了——周雄的脚不可能这么大，甚至正常的成年男性都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一双脚，那看起来更像是有人穿著巨大的盔甲铁靴在这里徘徊过一段时间。 至於最应该出现在501室的周雄…… 根本就不在这里。 “见了鬼了。” 方九在501室內转了好几圈，什么都没找到，最后只能捂著鼻子从这间充满恶臭气味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再回头看向门牌上的【501】时，方九不禁沉默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501看起来像是好几年没人住一样？ 那些脚印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周雄老哥呢？ 各种难以解释的疑难杂症在方九脑海中盘旋。 他开始觉得这些问题太过烧脑，於是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思考这些问题，转而將目光投向旁侧的楼梯。 方九没有犹豫，快速下楼，来到各家各户的邻居门前查看情况。 其实他只和部分邻居熟络，7號楼內的多数邻居，方九是不怎么来往的。 但此时情况特殊，方九顾不得其他，选择一扇扇敲开邻居的门。 大约十分钟后。 站在底层101门前的方九得出了一个结论。 “没了，全没了！” 方九的脸色爬满了不敢置信：“整栋楼就剩我一个了？” 经过检查，方九发现所有楼层的所有房间都跟501室的情况一模一样！ 年久失修，没有生活气息，像是荒废了好长时间！ 並且所有住户都不见踪影，简直就像他们在大半年前就偷偷摸摸搬走了似的！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前两天看见的周雄……还有王姐，又是怎么回事？ 方九转过头，看向大楼外侧。 “会不会是这场异变引起的？” 如果常理没法解释，那就用异常来解释。 或许导致这一切变化的原因，都是因为这场异变。 方九如此想著，缓缓移动到大楼门口，站在边缘处向下张望。 他现在才注意到，原来整栋居民楼处於完全漂浮的状態。 下方是一片混沌黝黑，看不见底的虚无旋涡，大量褐黄色的气流沙尘和建筑废墟被缓慢地吸入旋涡深处。 上方则仍然是赤色的天空和黑色的方形空洞，一些古怪物质的残骸从空洞內部掉落出来，以无重力的状態漂浮著。 整片空间的运作状態是简单的上吐下吸——可如此运作的原理和原因却无人知晓，没有人知道那些被吐出来的东西源自何方，也没有人知道那些被吸进旋涡深处的东西变成了什么模样。 搞不懂。 完全搞不懂。 方九开始回忆自己之前有没有吃过菌子——要不然真没法解释这虚幻感直衝天灵盖的诡异画面。 “莉雅。” 方九后退几步，免得自己失足坠落，同时朝莉雅提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完全没有。” 莉雅在方九腋下扭了两下，声音闷闷的：“平心而论，这鬼地方的元素构成是目前为止见过最复杂的！” “有多复杂？” “……看到你正前方那块飘著的建筑没？” “跟灯塔似的那个？” “不是，旁边那个，圆滚滚的像个球一样的。” “看到了，咋了？” “那玩意的元素构成和龙有九成相似！你敢信吗？一块圆不楞登的大石头居然跟龙是近亲！” “龙？！” 方九嚇得一激灵，忍不住盯著那圆球状的建筑残骸多看了两眼，“这又圆又肥的，怎么看也不像龙啊。” 莉雅沉默两秒：“可能是奶龙？” 方九：“……” 方九：“你少上点网吧。” “我那是被动接受知识，又不是我想知道。” 莉雅碎碎念一句，接著又说道：“还有你左前方的那块平台，青白色还有纹的——那玩意是活的！从元素构成上来看，它甚至还有三条尾巴藏在身体里面！” “右前方两点钟的位置，那边有一块合成兽的尸骸，大概是用七八种不同动物拼起来的，尸骸的下面是一栋废弃的塔楼，那玩意里面倒是没有活体，可它的建造材料我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不知道是哪个异世界的当地特產……” 方九听著一怔一怔的。 自己到底被弄到什么鬼地方来了？ 而且他怎么越听越觉得奇怪？ 方九皱紧眉头思索半晌，总算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他立刻打断了还想继续说明情况的莉雅，“等等，我怎么感觉你越说……这里越像一座大型垃圾场？” 莉雅猛地反应过来：“你这么说好像是挺像的……这里的东西要么是死亡状態，要么就是无活力或是休眠状態，而且它们看起来都像是被『打包』过一样……这里说不定还真是个垃圾场。” “那问题来了。”方九的目光缓缓下移，“垃圾场里是不是有垃圾焚烧炉来著？” “有是有。”莉雅顿时警觉起来，“等等，你提这个干嘛？” “……你看前面。” 莉雅扭转身体，扫描仪对准前方地面。 从居民楼的入口边缘开始，地面、墙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裂解，碎片则呈螺旋状被吸入虚空然后消失不见，仿佛无形的巨口正在缓慢地吞噬撕咬四周的一切。 而就在方九和莉雅对话的过程中，那只巨口吞噬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短短数秒时间，约半米的楼道就被咬碎，並以更快的速度朝方九脚下的地面袭来。 第22章 先走一步 坏事了。 看著墙壁和地面像嗦麵条似的被吸入虚空，方九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 儘管逐渐逼近的是某种无形的诡异，但方九还是决定试一试。 ——他拼尽全力把手里的菜刀丟了出去。 本想著“功夫再高，也怕菜刀”这句话说不定能再灵验一把。 结果菜刀在半空就被某种不可视的力量拧断、肉碎、碾压成无数齏粉，和周围的墙壁裂片一同吸入虚无。 方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抱住莉雅，扭头快速跑上二楼。 等抵达二楼的楼道口时，方九再回头，发现101和102室已被吃得乾乾净净，而这股异於寻常的吞噬力量则像是吃不饱似的，在吞噬完两座房间后，继续顺著楼梯朝二楼行进。 方九惊愕地看著这一幕——他必须承认，这玩意的登场效果比砍头鬼嚇人多了！ “嘶……” 方九在原地迟疑片刻，隨即快速举起手里的扫地机器人，大声喊道：“莉雅，试试魔法行不行！” “啊？” 莉雅整台机器都愣住。 不过这位自称宫廷魔法师的精英女士反应迅速，当下操控起机器体內的电力，利用昨天就已实践过一次的知识，將电力转化成魔力，再將魔力转化成自己最擅长的魔法。 熊熊火焰在扫地机器人面前凝聚。 由於此刻莉雅就在方九怀里，再加上极近距离亲眼看见魔力流带凝聚成火球的过程，因此在莉雅释放魔法时，方九莫名有种“这团火球好像是我搓出来”的错觉——这感觉莫名还挺让人上癮。 不过方九没有时间沉浸在“释放魔法”的欢愉里，整个人连带著莉雅就被火球爆发出的反震作用力击退出去，一直撞到墙壁才勉强停了下来。 炽热的魔力火球裹挟著翻滚的高温直衝出去！ 然而这颗来自异世界的魔力火球也没能解决危机，它的存在和菜刀一样，在半空就惨遭解体，隨即化作飞舞的火，消散得无影无踪。 “魔法也不行！” “我看到了！” 方九內心骂了一句离谱，抱起莉雅一路狂奔上楼，“这都什么牛鬼蛇神全往我这凑！” 物理攻击不行，魔法攻击也不行！ 甚至从头到尾，方九连对方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这种类型的敌人是最麻烦的。 本书首发.com,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机制不明，数值不明，形体不明。 更关键的是这玩意连血条都看不见！ “莉雅！” 方九一边飞速上楼，一边呼唤怀中的小机器人，“你看看你能不能解析出点啥？” “我在努力！” 莉雅的声音从怀里传来，不知为什么掺杂了很多电音：“但我现在好像快没电了！” 方九眼角猛跳，“这么快就没电了？” “刚才那一发火球给我电量干得见红了！” 莉雅急急忙忙地解释：“而且你忘了？你出门前我给你做了个检查，那也耗了不少电！” 方九低头看了一眼莉雅：“我下楼去超市买材料的时候你咋不充电？” 莉雅：“……” 莉雅：“忘了。” 这倒霉孩子！ 莉雅也有话说：“我这才刚当扫地机器人第二天，不习惯需要充电的生活也没办法啊！” 方九没空去指责莉雅忘记充电，继续抱著莉雅一路向上狂奔。 等方九来到四楼的时候，他快速回头望了一眼，发现那股异常力量已经把二楼吃了个乾乾净净，开始加速朝三楼前进。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 整栋居民楼都被它吃干抹净，只是时间问题。 怎么办？ 方九抽空看向居民楼外。 楼外的世界与印象中的街道截然不同，是一片混沌的末日景象。 附近数百米內甚至连个落脚点都没有。 除非方九能突然展翅翱翔，否则就算他鼓起勇气，纵身一跃，下场也不会比被咬成碎片好到哪去。 方九一路思考对策，一路狂奔到五楼。 路过自家门前时，方九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这次不是短暂的驻足停留，而是彻彻底底地顿住脚步。 他看了一眼通往六楼的阶梯，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踏上去。 莉雅这时注意到方九古怪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怎么停了？你想到办法了？” “没有。”方九实诚地回答，“但我觉得继续往上跑也没意义，它肯定会追上来的，而且……” 方九停顿一秒，表情格外严肃。 “我不想看到我贷款八十万的房子被咬成碎片——被这玩意吃了，我连报销损失都没地方受理！” 莉雅指示灯都黑了下来：“你能不能別整天惦记你那八十万贷款了！” 她来方九这住了三天，起码听了三次八十万贷款的事。 你们的社会房贷压力这么重的吗？ 方九却是没理会莉雅，而是將把莉雅放下，自己则是站在楼梯口，目光向下俯瞰。 大概做了两三次深呼吸后，方九的面部表情缓和下来，声音也冷静了一些。 他朝旁边的莉雅问道：“你有看出点什么吗？” 莉雅稍作沉默：“很遗憾，没有。” “它的元素构成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吗？” “我大致扫了两眼，时间太紧，看得不仔细。” 莉雅的回答又为下方的异常现象蒙上一层诡异的面纱。 “它的元素构成不怎么结实，很稀薄，但结构上又非常复杂，其中还掺杂了几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特殊元素。” “说人话。” “这玩意的构成类似於某种魔法。” 莉雅顿了顿，“但它终究也只是类似魔法，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这玩意绝对不是它的本体，我能勉强看到它和它本体有一道连接通道。” 方九脑海中燃起一些想法：“通过那条通道，你能知道它本体在哪吗？” 莉雅遗憾地开口；“那玩意直通咱俩头顶三万米，估计是从另一个世界延伸过来的。” 方九脑海中的想法熄灭，不禁嘆了口气：“那就没办法干掉本体了。” 莉雅转头看向方九：“那现在怎么办？” “这话应该我问你。” 方九板起脸：“你就没点什么想法？” 莉雅沉默一下：“我现在的电量还剩3%，最多支持我给你放一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你觉得怎么样？” 方九惊愕地挑起眉头：“你现在是台扫地机器人，也能放歌？” 莉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晚上了半小时安装的新程序，全球所有歌曲免费畅听，除了音质差以外没有缺点，你要不要来一首？” 方九嘴角一抽：“你能不能別老惦记你那bgm了？” 莉雅吧咂一下嘴，小声逼逼：“你不也老惦记你那八十万贷款嘛，咱俩没区別。” 方九没话说了。 此时，三楼已经被吞噬殆尽。 整栋居民楼过半的体积已被嚼碎、吞咽、消失不见。 401和402两间房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它”吃得越来越快，仿佛它的飢饿永无止境，它对食物的贪婪永远也无法得到满足。 而“它”的下一步，就是方九和他心心念念的502室。 “……” 方九站在楼梯口，看著咆哮前进的这股异常力量，缓缓吐出一口气。 “总之先死一次看看吧。” 莉雅被这话惊得抖了两下。 她不可思议地看著方九：“你说真的？虽然我觉得你可能是想这么做，但……我说实话，这种死法不怎么好看。” 方九甩给她一道白眼：“我都要去死了，还管你这那的？” “好像也是。”莉雅怔了怔，“但你真的不怕吗？” “我不是已经死过两次了？” “前两次是被动，这次是你主动去送，性质不一样。” “都一样。” 方九看著越来越近，已然爬上楼梯的异常现象，神態出奇地平静。 自从几天前遇到莉雅开始，他周围就频繁地冒出各种难以理解的异常。 方九確信哪怕解决了这次的事件，以后其他邪门玩意肯定还会找上门来。 但是没关係，他看开了，並且做好了长期拉锯战的心理准备。 比起过去循环往復的牛马生活，起码现在的经歷让方九感到很新奇，也足够有乐子。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些经歷都挺“要命”的。 所以如果这次死亡回归后，还是没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也无所谓。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四次。 总会有办法的。 “莉雅。” 方九深深地看向旁边的小机器人，“那我先去死了。” 莉雅懵逼地看著方九：“啊？哦……一路走好？等会儿见？” 方九的动作肉眼可见地顿了一下。 怎么感觉这场面这么怪呢？ 道別不像道別，生死相隔不像生死相隔的…… 方九摇了摇头，不去多想，转而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 一瞬间，他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吞没，消失在虚无的空洞之中。 第23章 不出意外地发生了意外 方九以为自己会被撕碎。 就像物质吸入黑洞时，被巨大引力撕成麵条状那样。 然而事实却远远超出方九的预料。 在坠入那片不可视的虚无空洞后，方九感觉身体变得轻盈，仿佛漂浮在海面上，宛如海水般冰冷的物质流过他的肌肤表面，非但没有疼痛和苦楚，反而带给方九一种格外柔软舒適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自己某次加班到深夜，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家洗了个热水澡，吹乾头髮之后喝了一瓶冰牛奶，接著噗通一声躺进床里。 现在的感觉和那时候很像。 不同的地方在於，当时加班过度劳累不堪的方九是倒头就睡，现在的方九意识却格外清醒。 他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漆黑之中，点点星光点缀在周围。 他仿佛被星空包围，站在浩瀚宇宙的神秘一角。 这里既没有重力也没有氧气，然而方九明確地感知到自己不需要这些也能维持自己的存在。 因为他的“异常器官”在跳动。 好似他体內的第二颗心臟，那隱藏在最深处的异常器官正激烈地、前所未有地加速跳动著。 而隨著这份异常器官的跳动，方九越发感觉自己的视野变得清晰。 他渐渐能够看清这漫天星辰的光彩，他看到遥远的红巨星在熊熊燃烧，看到三颗恆星不规则地绕著某个球体环绕运动，同时还看见一颗明亮的星球在剧烈颤抖后爆炸，迸发出的衝击波短暂扭曲了方九的视线，无数粒子和热弧在浩瀚宇宙中肆虐乱窜，而崭新的星体又在更加遥远的地方悄然萌芽…… 然而正是在这片尺度宏伟的宇宙背景里，方九又看到了一样东西。 一只蜗牛。 一只背著乳白色的蜗壳，趴在方九面前，大概只有巴掌大小的褐色蜗牛。 方九看见它的时候，它似乎也看见了方九。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它原本的触角是朝向宇宙深处的某个方向，但在方九目光与它接触的瞬间，它的触角仿佛有所感知，缓慢地移动过来，与方九相对。 方九觉得自己大脑一瞬间短路了。 他这辈子都未曾把【宇宙】和【蜗牛】两个词联繫起来过！ 所以当自己身处在疑似宇宙的神秘空间里，並遭遇了一只蜗牛时，方九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更神奇的是，当蜗牛的触角与方九视线相撞时…… 冰冷、炽热、冷静、躁动……各种情绪铺天盖地席捲而来，方九的精神意识在剎那间变得千疮百孔，仿佛整个宇宙所有生命体的感知情绪都在一瞬间涌入了他的头脑。 方九短暂地失去意识，然后在下一瞬间，他失去了对自我的感知，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身体是树叶的茎，四肢是残败的叶片，脑袋则是连接著树枝的树杈，体內流淌著的血液是细胞的是养分——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活人，而是宏伟宇宙尺度下某颗星球上毫不起眼角落里的一片树叶。 一片会被蜗牛慢慢啃食殆尽的树叶。 “咚！” 体內的异常器官发出剧烈声响，將方九迷茫的意识强行拽回现实，所有的幻象都在这一声炸响声中灰飞烟灭，各种混乱的情绪也被驱逐出去，使得方九重新找回了他的自我。 方九后退两步，用力地皱了两下眼睛，隨后用一种古怪又警惕的表情盯著面前这只蜗牛。 蜗牛的触角仍然朝著方九，但它触角的角度不知为什么弯曲了一些——看著就像做出了歪头的表情，似乎是对现状產生了迷惑和不解。 方九此时却已经反应过来。 或许这一切诡异奇妙的变化背后，都是这只蜗牛在搞鬼。 或许它很危险，或许它很神秘，但它现在伤不到方九。 想到这里，方九心里涌出底气。 他迟疑片刻，伸手抓向那只蜗牛。 …… …… 一处任何探测器也发现不了的岛屿里。 指挥大厅內的面板数据发狂似的地滚动，速度之快已远远超出正常人肉眼的捕捉极限。 这是由於展开相位空间需要大量的算力，而相位空间內的情况越是复杂，对算力的需求就越是庞大。 此时此刻，指挥大厅內的四十八个舱室已有三十五个在发出红色警报，而躺在舱室內的某些“超算员”身体也开始出现异常反应。 但这一切都是正常的。 华生面无表情地站在台上看著这一切，在確认过下方的超算员状態后，他又抬起头，看向面板中央的屏幕。 通过模糊的屏幕影像，华生看见编號490——也就是和谐家园七號楼已被啃噬过半，三楼及以下的部分皆被某种不可名状的特殊力量咬碎吞噬，永远地消失在虚空之中。 这就是相位蜗牛的力量。 它会在相位空间內毫无保留地吞噬一切它所接触的东西。 作为管理局的其中一个“王牌”，相位蜗牛是处理危险异常现象的最终手段之一。 “快结束了。” 华生看到相位蜗牛將第四层完整地吃干抹净，紧张地攥起拳头。 他对相位蜗牛有信心，但还是忍不住担心起编號490会不会在关键时刻整个大的。 毕竟这可是把圆周率取过整的重大异常现象。 “別出意外，別出意外。” 华生的目光紧紧盯著屏幕，嘴里止不住地碎碎念起来。 旁边的夏洛特也跟著情绪紧张，虽然表面上叼著棒棒翘著腿吊儿郎当，实际上脚趾已经快把鞋底抠破了。 相位蜗牛的啃食还在继续，它结束了第四层的进食，终於开始朝第五层蔓延。 这一刻，华生和夏洛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记得方九就住在502！ 如果要说这次行动可能出现意外的地方，那就只有可能是在这里！ 华生和夏洛特同时身体前倾，两人目光高度集中在屏幕中央，拼命地想要看清每一个像素点的变化。 他们看到楼梯被吞咬撕碎，看到墙皮被撕下，看到那扇大门被扭曲拧烂…… 终於。 在钢筋揉断墙壁坍塌的声响中，和谐家园七號楼的整个第五层都被相位蜗牛的力量啃食乾净。 华生先是一怔，隨即连忙起身，看向旁边的研究人员。 “相位空间的情况怎么样？异度指標呢？” 研究人员被嚇了一跳，他多次抬头確认数据，过了几秒才回答：“相位空间仍然稳定，异度指標……没有上升。” 华生听完这话，心里顿时鬆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 果然相位蜗牛的力量要在编號490之上。 “管理局的决策是正確的。” 华生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总算露出这几天来唯一一次轻鬆的表情，“看来我们可以准备收尾写报告了。” “顺便再写一份请假申请单。” 夏洛特脑袋耷拉下来，有气无力地开口：“我这次必须要去马尔地夫玩个七天七夜。” 华生瞥了他一眼：“你想好要用什么理由了？” “处理重大异常导致的心力交瘁或者神经敏感。”夏洛特咧嘴一笑，“我之前跟研究所的朋友打听过，一般这个理由的通过率最高，上头很容易就会批准！” “有道理。”华生吐出一口气，“到时候帮我也写一份。” 夏洛特惊了：“你这工作狂也需要休息？” 华生满脸无奈：“平时不需要，但这次不一样啊……” 別看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真刀真枪地上场干架，实际上承受的精神压力不比直接提刀衝锋要小。 自从扭曲现象发生以来，他们作为本次异常处理专员就没睡过一个好觉。 毕竟编號490的扭曲现象根本毫无规律可寻。 以往其他异常现象引发扭曲时，或多或少会浮现出预兆。 要么是天色大变，要么是出现集体幻觉，要么是有异常物体在高空漂浮。 编號490的扭曲现象说来就来，主打一个0帧起手，让人猝不及防。 所以面对这颗隨时都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华生和夏洛特每天的日子过得都挺紧张。 幸运的是，一切终於结束了。 这颗定时炸弹永远地消失在相位蜗牛的胃中。 “嗯？” 就在这时。 指挥大厅里忽然响起一道疑惑的声音。 一名近距离观察屏幕的研究人员推了推眼镜，皱起眉头，仔细盯著屏幕里的画面。 片刻的沉默后，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猛然回头大喊： “不对劲！编號137的动作停下了！” 话音落下，整座指挥大厅骤然安静。 正在討论下班后吃什么的其他研究人员也愣在原地。 而华生和夏洛特脸上的轻鬆笑容瞬间凝固，然后不约而同地“腾”一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第24章 突发事故 指挥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原本即將下班的欢快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发般的震惊与惶恐。 华生猛地抬头望向中央屏幕，果然看见相位蜗牛的吞噬进度停了下来！ 编號490的前五层大楼都被咬碎吞尽，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相位蜗牛忽然不动了！ 为什么！？ 华生震惊地看著这一幕，心思被无数的问號填满。 夏洛特被嚇得咬碎了棒棒，但很快就回过了神，乐观地试探一句：“会不会是那只蜗牛吃饱了？” “相位蜗牛没有吃饱的概念！” 华生头也不回地死死盯著屏幕，声音又因为紧张而止不住地发抖：“相位蜗牛从来没有中止进食，一次都没有！不管被投放进去的东西有多少体积多少质量，它都一定会吃得一点不剩！” “胃口挺好。” 夏洛特小声逼逼一句：“这傻吃猛造的……平时拉得估计也不少。” 华生；“……” 他缓缓回过头，用“你他妈在说什么”的眼神瞪了夏洛特一眼。 夏洛特深知现在不是开玩笑扯皮的时候，迅速板起脸，把话题摆正；“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它为什么停下了？” “不知道。” 华生飞快地来到一名研究人员面前：“相位空间的稳定性有没有变化？” 研究人员这会也懵逼著，被华生一句话给问得清醒几分，回答道：“稳定性……目前看来还在安全值內。” 华生一听脸色更难看了。 没道理啊！ 迄今为止，能够影响相位蜗牛进食的，只有相位空间的稳定度。 如果相位空间不够稳定，处於高强度的动盪状態，相位蜗牛的实体与本体才会出现连接失灵的情况。 这种情况就跟插头和插座接触不良一样，相位蜗牛会短暂地从相位空间里消失，一段时间后会再次出现，继续进食。 但是现在相位空间非常稳定！ 相位蜗牛没有理由停止进食！ “邪了门了……” 华生难以置信地绕过研究人员，快步走下楼梯，独自来到屏幕前方。 大量繁琐的数据从眼前划过，屏幕中央的画面里，被啃食大半的和谐家园7號楼仍悬浮在半空，然而將它啃咬至这般残破状態的那股力量，如今却不知为何停滯不前。 夏洛特这时追到华生身边，和华生一起盯著中央屏幕。 隨著他的目光和注意力集中在中央屏幕里，一丝丝流星般的光华陆续从夏洛特的眼眸里闪过。 他的理智逐渐被唤醒，一种名为【灵感】的特殊直觉如雷击般灌进他的脑袋，在他的思维里来回翻江倒海。 於是，世界在夏洛特的眼中渐渐变得不同。 各种隱藏在表层下的深层信息浮出水面，画面中的每一个像素都得到了逻辑和理论的加持，將自己最纯粹的本质呈现到夏洛特面前，万物在这一刻无所遁形，夏洛特的双眼將滴水不漏地捕捉所有的『真实』。 华生隱约察觉到搭档的反应，猛地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看著他：“灵感来了？” “来了一半。” 夏洛特目光聚焦屏幕，眼底的星光快速闪动：“我大概看出点什么来了……相位蜗牛的状况不太好。” 华生神色骤变，忙声询问：“它受到攻击了？是现实扭曲？” 夏洛特没有说话。 他沉默几秒，隨后眼底的星光渐渐暗淡下来。 【灵感】消失了。 或许是因为相位蜗牛的级別太高，或许是別的什么原因，总之夏洛特的【灵感】到此结束。 很遗憾他没能看到事物的全貌，但他至少看清楚了一些东西。 华生此时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夏洛特身上，追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 夏洛特抿了抿嘴，五官拧巴出复杂的神情。 他转过头，一本正经地看著自家搭档：“怎么说呢，虽然听著像是我在胡说八道，但我发誓我绝对没在扯谎。” “我相信你，你说。” “你真信？” “別废话，快说。” “好吧。” 夏洛特无奈地嘆了口气，抬头望向屏幕里的画面。 “蜗牛吃坏肚子，马上要吐了。” “？？？” 华生懵逼了。 这玩意还能吃坏肚子的？ 他可记得上次相位蜗牛生吃了一颗表面7500c的异常陨石，完事之后就打了个饱嗝！ 现在吃一栋楼怎么就不行了？ “等等。” 华生猛地一激灵：“你刚才说要吐了？” 话音刚落。 无数鲜红的警告標识在屏幕上浮现。 与此同时，指挥大厅內的四十八个舱室全部发出过热警告。 舱室內部的“超算员”生命体徵开始出现异常浮动，他们的体温快速衝破39c大关，眼球上翻、口吐白沫，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整座秘密基地的电力也在一瞬间被抽乾，灯光悉数熄灭，两秒后备用电源开启，红光重新照亮整座大厅。 “检测到相位空间稳定性异常！边缘波动值加速上升！” “三十七號舱室触发熔断……还有三十八號，三十九號……所有舱室都触发了熔断机制！” “立刻把超算员抬出来！別让他们继续待在舱室里，会死人的！” “观测到相位空间內异度指標上升……是编號137在进行某种剧烈活动！” “別他妈愣著了！快去联繫本部！” 屏幕內的警报声、舱室过热熔断的轰隆声、大厅內尖锐的提示声以及研究人员激动的叫喊声凑在一起。 混乱瞬间占领了指挥大厅，嘈杂凌乱的声音挤作一团，在大厅內轰鸣炸裂。 华生本想让其他人冷静，一转头却瞥见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楼房被吐了出来。 是的。 看起来就像是视频倒放——原先被相位蜗牛吞噬的5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復原，墙壁和地板从不可视的虚无空洞中被吐出，回到了它们原本的位置。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和谐家园7號楼的501室和502室就恢復原状。 而这宛如“时光倒流”的景象还在继续。 相位蜗牛一点点將自己刚刚吃下的东西吐了出来，並且没有留下任何痕跡。 大概在两分钟后，和谐家园7號楼完完整整地浮现在画面中央。 它的结构完整如初，墙壁没有裂痕，地面没有残缺，楼道內也没有什么蜗牛的粘液。 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 正如夏洛特所言，相位蜗牛……吐了。 华生和夏洛特愣在原地，呆滯地对视一眼。 他们这对搭档曾见证过无数邪门诡异的异常。 照理来说，作为管理局经验最为老道的异体特工之一，他们对绝大多数邪门事件都已完成了脱敏。 但这也太tm邪门了！ 夏洛特由於通过【灵感】提前预知了这一切，最先缓过神来，沉默半天憋出一句：“我就说傻吃猛造不好吧，你还不信。” 华生：“……” 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惦记这个！ 不过多亏夏洛特嘴瓢瞎扯了一句，华生也找回了清醒，迅速朝背后的研究人员下达指令。 “通知编號137本体所在的实验室，即刻让137停止活动！” “所有超算员马上离开舱室，每人去医务室注射三针绿冰剂，接受完所有治疗后，再去过两次精神鑑定。” “最后，將情况匯报给总部，就说行动失败了，编號137没能处理掉编號490。” 说完最后一句话，华生感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现在连编號137都失败了，管理局接下来会怎么处理编號490？ 比相位蜗牛还要强力的强制处理手段不是没有，但都缺乏稳定性，一个操作不好，管理局自己都得挨一波大的。 话说这玩意真的是【level 4】的异常吗？ 连相位蜗牛都被整吐了，这级別少说得是6级往上！ 评级员脑门是不是被夏洛特夹过？ 华生心底正抱怨著这门差事，耳边又听到某位研究人员的尖锐爆鸣。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 华生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他看向那名研究人员，发现对方正在进行相位空间的处理工作。 照理来说，现在超算员都在陆续被抬出舱室，相位空间失去了算力维持，应该会自行关闭才对。 刚才华生没有下达与相位空间相关的指示，也是因为这玩意放著不管自己就会关闭。 夏洛特比华生先一步赶了过去，问道：“相位空间怎么了？” “相位空间……又稳定下来了！” 该名研究人员抬起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边缘波动值降低到个位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稳定！” 夏洛特怔住，回头反覆確认舱室是空的，难以置信道：“现在不是没有超算员在工作吗？” “確实是这样。” 研究人员咕咚地咽下口水，“但相位空间就是突然稳定了，而且……而且异度指標也上升了。” “又是编號137的异度指標？” “不是。”研究人员不確信地拿出手里的数据版，“是编號490的异度指標。” “啥？” 夏洛特觉得自己脑袋快爆炸了。 离谱的事情怎么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 夏洛特深吸口气：“你讲清楚点，有没有简单易懂的结论？” 一群研究人员凑到一起，互相討论起来。 过了约半分钟，其中一人走了出来，用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眼神看向夏洛特。 “简单来说……” 研究人员脸色凝重：“编號490在极短的时间內学会了相位空间的演算，然后从我们手中夺走了掌控权。” “现在……这片空间是它的了。” 第25章 这玩意可比菌子带劲 在方九触碰到蜗牛的瞬间，成千上万的景象疯狂涌入脑海。 他看到炽热的九颗太阳在深海燃烧，看到冰冷机械的城邦寄生在洪荒巨兽的后背，看到类似人型的生物在宇宙中的一块纯白魔方上活动…… 这些景象或是繁华热闹，或是冰冷寂寥，或是宏伟震撼，亦或是不知所谓让人摸不著头脑。 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清晰地钻入方九的意识，在同一片意识之海里融合。 於是方九又看到白色的魔方在被洪荒巨兽啃食，人形生物在九颗太阳表面行走，冰冷机械的城邦在海洋深处高速运转…… 这些本就令人困惑的场景在方九脑海中爆炸般地混合，简直像是將无数顏色投放进来，把方九的意识视作染缸，自由地混合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色彩。 同时承受如此庞大且混乱的信息，方九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诞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很舒服。 仿佛他天生就应该站在这里，看著这些光怪陆离的景象。 然而隨著时间推进，过於离奇的画面逐渐从方九脑海中被剔除。 名为意识的染缸內，缠绵融合的色彩渐渐有了答案。 混乱平息，秩序回归。 世界在方九的注视下逐渐变回某种固定的样貌。 “方九？方九！喂！！” 掺杂著电子机械音的呼唤將方九拉回现实。 他感受到原本虚浮的双脚碰触到地面，在重力的提醒下意识瞬间清醒，总算回过神来。 方九回来了。 他站在自家大门前，站在楼梯口，站在他跳下去之前站著的位置。 而当他抬起头，向居民楼外张望时，看到的不是一片妖异的赤红，而是蔚蓝的天空。 一缕清澈的阳光恰到好处地斜照在他脸上。 方九整个人抖了三抖，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这是又给他干回国內了？ 还是说这次死亡回归把自己送到了更久以前？ 而且刚才那番奇怪的体验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方九满脑子都是问號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脚踝正在遭受撞击，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莉雅这台扫地机器人正在对自己发起衝锋。 “什么情况？”方九下意识冒出一句。 莉雅的动作即刻停下，“你缓过来啦？我寻思叫你半天没反应，还以为你站著去世了。” “我没死呢。” 方九隨口说了一句，接著又愣了愣神，满脸困惑地挠了挠头，“不对，我可能是死了？对的，我应该是……哦不对不对，我觉得我……哦对的对的。” 莉雅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开口：“你连自己死没死都不知道？” 方九无奈地耸了下肩：“你別说，我还真不知道。” 他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在被那股无形的扭曲力量吞噬后，方九记得自己来到了一片宇宙空间，在那片空间的中央遇到了一只蜗牛。 再后来……就是刚才那番奇妙诡譎又混乱不堪的体验。 关於自己是否经歷过死亡这件事，方九也没法確定。 莉雅沉默片刻：“我觉得你应该是没死。” “为什么？” “因为我还记得刚才发生的事。” 莉雅的电音比刚才更严重，听起来像是在发抖：“我们被捲入到一片奇怪的地方，然后忽然有什么『东西』在追著我们，然后你说你要先去死一下，我说了一路走好，最后你就跳下去了。” 方九一愣。 她居然记得这些事。 按照以往死亡回归的特性，莉雅是不会保留记忆的。 现在莉雅既然记得如此清楚，那就说明自己没死。 想到这里，方九快速检查一遍自己的身体，在楼道口蹦蹦跳跳两下，確认现在的自己没有受伤。 明明跳进了那团无形旋涡中，但他不仅没有像楼道建筑那样被撕成麵条，甚至还毫髮无伤。 “然后呢？” 方九好奇地看向莉雅，“我跳进去之后有什么变化吗？” “什么变化都没有。”莉雅低声回答，“你跳了之后什么都没改变，五楼和我一起被吞了进去，我以为我要死在那了，结果过了没多久，我就被那玩意给吐出来了。” “吐出来？”方九一惊，“那东西还会吐？怎么吐的？” “是啊。”莉雅似乎不想回忆那段经歷，“就跟洪水海啸似的，哗哗一下先给我淹了，然后里面咣当一下震来震去，接著咚咚咚，又是bangbangbang，最后呜哩呜啊几下……我就出来了。” 方九正经地盯著莉雅看了几秒：“你的语言形容能力这么贫瘠的吗？” “我能咋办嘛？”莉雅委屈巴巴地转了个圈，“当时给我嚇得毛刷都崩掉四五根，哪还有心情去管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九本想吐槽一句莉雅这怂逼心理，但他又很能理解莉雅的心態。 毕竟现在你让他复述一下刚才的经歷，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莉雅果然也好奇起方九的状態：“话说你既然没死，那你在里面……” “情况很复杂，先回家里说。” 方九觉得站在楼梯口跟一台扫地机器人对话不太好，万一有人路过他容易被当成精神病抓起来。 一人一机回到客厅。 由於莉雅本身电量不足，所以方九把她抱到插座旁边连上充电线，之后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莉雅面前。 充电指示灯点亮后，莉雅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舒爽的低吟，而在看到方九微妙的小表情后，这位自我认知是人类魔法师的少女顿时严肃地咳嗽两声。 “好了，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方九顿了顿，“但我確实遇到了一些和『染缸』类似的事情。” 刚才那番奇妙的体验，让方九第一时间联想到了染缸。 他上一次死亡回归时，很清楚自己的意识被丟进了一个深邃黑暗的染缸里，无数的色彩在他身上爬行、蠕动，而在染缸的底部，那台体型庞硕的巨大计算机则將方九送回了现实世界。 儘管听上去和这次“万筒”般的体验略有不同，但方九还是认为两者之间可能存在一定联繫。 考虑到莉雅已经知道了染缸的存在，再加上他和莉雅之间確实建立起了一定的信任，方九这次没有多作隱瞒，將自己的感受悉数告知莉雅。 莉雅刚开始还会附和著“嗯嗯”两声，越到后面就越是沉默，听完之后更是一声不吭地愣了十几秒。 最后咱们的莉雅小姐实在憋不住，蹦出一句： “你小子是不是偷吃菌子了？” “咋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莉雅这位异世界魔法师大受震撼：“你说你跳进去之后跑到了宇宙里，还在宇宙中间遇到了一只蜗牛，跟蜗牛接触之后看到有人在太阳表面行走，还看到机械城邦在海洋深处隆隆作响……” 方九停顿一下：“其实我还看到一条龙穿著女僕装躺在桌子底下吐火帮三只海星烤肉……” 莉雅：“？” 莉雅：“我现在怀疑你不是吃菌子，你可能是磕大了——正常人吃菌子最多是看到自家狗在厨房做四菜一汤，你这比幻觉还离谱！” “是吧。” 方九摊开手，“但我就是看到了，特別清晰，那仨海星身上的纹路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其实还有更离谱更不可思议的——但为了不加深莉雅的混乱，方九选择不说。 莉雅又沉默了。 这次她沉默的时间更长更久，久到方九都以为她又自动关机了。 方九故意没有开口呼叫莉雅，而是给她留出思考的时间。 他知道莉雅很聪明，接受速度也很快，在最初的迷惑和呆滯过后，他相信莉雅应该很快就能找回状態。 果不其然，大约在半分钟后，莉雅再开口时语气平静许多。 “我觉得你可能是看到【异世界】了。” “异世界？” 方九挑了挑眉头。 这个词经常看小说和动画的人肯定不陌生。 作为一名在上学时期多次因熬夜看小说迟到的人，方九对这三个字顿时就来了兴趣。 “仔细说说。” “很简单嘛。” 莉雅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还记得那跟垃圾场一样的地方到处都是奇怪的建筑和生物残骸吧？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它们明显不属於同一个画风。” 方九摸了摸下巴，“你觉得那些东西本身就来自【异世界】？” “说不定那里就是个异世界垃圾场。”莉雅犹豫著开口，“我们假设当时我们遇到的那玩意就是垃圾场的焚烧炉，它既然吃了那么多异世界垃圾，肯定多多少少沾了一些异世界的特性。” “然后你跳了进去，又出於某种原因没被它处理掉，反而因为过分深入地与它接触，所以才短暂地通过它看到了大量的异世界。” “这在我们那边有个专业名词，叫做【浸染】” 方九听著一愣一愣的：“所以我看到的那些画面是真实存在的？” “应该是的。” 说到这里，莉雅忽然想到什么。 她的语气比刚才还要严肃三分，几乎是用方九认识她以来最认真的態度问出一句： “你有没有看到某个看起来很像【工】字形的世界？那个世界一共有两层，下面是正常的星球居民，上层是一片倒悬的城市，跟下层城市完全镜面，並且把整个星球表面都包裹了起来——上下两层之间用十六座棕黄色的高塔连接，看起来就像十几个【工】字连在一起。” 方九本想说这听著太离谱，直到他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发现里头还真有这么个地方！ 整颗星球分成里外两层，上下护卫镜面，通过神奇的高塔互相连接。 方九点了点头：“有印象，怎么了？” 莉雅：“……那你就是真的看到了【异世界】” 方九一怔：“怎么忽然就下结论了？” “……” 莉雅轻轻呼出一口气。 “因为那是我家。” 第26章 触感 莉雅的反应不小。 儘管她没有咋咋呼呼，也没有原地起爆，更没有急得崩几个螺丝钉出来，而是跟没电似的沉寂下来。 但这才是问题所在。 方九很少见到莉雅沉默的样子——这位寄宿在他家的电子生命体魔法师不是在逼逼叨叨，就是在逼逼叨叨的路上。 在过去几天的交流当中，方九还从未见过莉雅会沉默这么长时间。 莫名凝重的氛围在客厅瀰漫。 方九眼看莉雅迟迟没有说下去的打算，索性率先开口： “那什么……你没事吧？” “还好。” 莉雅过了好几秒才出声：“我就是觉得……事情越来越奇妙了。” 方九眨了下眼：“我还以为是提到老家让你產生思乡情绪了。” “差不多吧。”莉雅似乎整理好了思绪，状態平静许多，“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按照你的说法，你是看到那些画面在你脑袋里混合打转，但同时你又能看清楚每个世界的样子……甚至你还看到了我的老家？” 方九点了点头。 他自己也觉得离谱。 明明在脑海中的画面景象如此混乱，各种乱七八糟的元素都被丟进滚筒五档洗衣机里嗡嗡狂旋，但他就是记得每个世界的大体长相。 这些景象深深地烙印在方九的记忆里，並且他不会產生任何的违和感。 似乎那些世界就应该是那副光怪陆离的模样。 莉雅陷入深深的沉思，良久后，又觉得各种理论目前都是空想，没有证据支持，於是只好嘆了口气，就此作罢。“ “算了，还是不讲这些……总之咱们现在安全了，是吧？” “目前来看挺安全的。” 方九的目光望向窗外：“我们回来了，而且周围没有冒出什么牛鬼蛇神，一切都很正常。” 莉雅吧咂两下嘴，纳闷地开口：“真是怪了，莫名其妙把我们拉进去，又莫名其妙被你乌拉一跳给搞定了，那背后的超凡存在到底图个啥？” 方九心想那背后的什么超凡存在或许没想到会这样。 ——他可记得那只蜗牛的反应，儘管蜗牛没有表情，但那对充满迷惑的触角和歪著的脑袋，还是说明蜗牛在看到方九时感到了巨大的困惑和不解。 “话说你要不要去看看其他人？” 莉雅在这时提议道：“刚才你的邻居们不是全都消失了吗？现在呢？” 方九回过神来，当场就掏出手机，给隔壁的周雄老哥发了一条信息，询问他人在什么地方。 大约三分钟后，周雄回了一条消息。 【在外面喝酒，咋了】 方九看著这条消息，心里稍稍鬆了口气。 看起来邻居还活著。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方九又打开聊天群，翻了翻朋友圈。发现楼上那对夫妇刚刚发了一张小孩在婴儿车里吃饭的照片，从背景上判断，楼上那俩口子还在家里。 说明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和方九以及莉雅有关。 其他的正常人並未被捲入其中。 “他们应该没事。” 方九收起手机，转头看向莉雅：“继续说我的事吧，刚才那话题还没讲完呢。” “啥？”莉雅懵逼了，“那话题还有后续呢？” “有。” “还有什么？” 莉雅的声音忽地紧张起来，“咱们现在安全了，邻居也基本没事，还有啥后续？” 方九的表情严肃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之前一直感觉身体里有个【异常】器官？” “记得啊，你说那什么器官运作的时候你就能死而復生。” “它现在还在【跳】” 方九摸了摸自己心臟的位置。 他知道心臟不是那个器官，也知道异常器官大概不在自己肉体里的任何一个位置，他只是觉得那个异常器官就像他的第二颗心臟，所以本能地把手放在了这里。 莉雅又惊了，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她被方九给震惊到，“意思是附近还有危险？！是那只砍头鬼？是陨石坠落？还是被劫持的飞机往我们这楼撞？” “我们是五楼，不是五角大楼。” 方九试图纠正莉雅过剩的危机意识：“这次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它不是因为我遇到了危险——分头行动的那种危险，而是因为別的什么原因。” 方九自己也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他从那个奇妙的“垃圾场”世界回归后，身体里的异常器官就始终处於启动状態。 诡异的点在於，它跳动的频率和力道都比之前死亡回归时更浅。 如果说之前每次方九死亡前，它的运转程度是100%的全力运作。 那么此刻它的运转程度大概只有30% 属於確实在跳，但跟摸鱼上班一样，就挺敷衍的…… 而正是这份略显敷衍的跃动，带给方九一种新奇的“触感”。 是的，触感。 他的目光环视四周，视线扫过一件件家具，那份来源不明的神秘“触感”顺著方九的意识將沙发、电视等物件一一抚摸而过，並將感觉回馈给方九的大脑。 他明明站在距离沙发几米外的地方，指尖却已然传来那略微粗糙的毛皮质感。 明明电视的液晶屏幕跟他没有接触，方九却还是能切身感受到它的冰冷和沉重。 而当方九试图用这份“触感”去接近地上放著的一瓶汽水时，他竟然能直接闻到汽水香甜的气味，同时还感觉有气泡在口腔喉咙里滋滋炸开——除了没有真正喝下那瓶汽水之外，他已经將这瓶柠檬口味可乐的味道品尝了一遍。 非但如此。 方九心里的直觉告诉他，他能够利用这份“触感”，去做一些事情。 就像人能用手拿起杯子，能用脚踢飞足球，能用牙齿咬碎食物一样。 既然这份“触感”是他的一部分，那他就没理由不能使用它。 不过在此之前，方九转头跟莉雅提了个醒。 “我稍微做个实验。” “啊？” 莉雅整台机器都紧张起来：“你要干啥？” 方九朝莉雅咧嘴一笑：“简单尝试一下，放心，没事的，你离我这么远呢。” 说著，方九故意多走远几步，儘可能拉开跟莉雅的距离。 他这毕竟是第一次尝试。 万一不小心没操作好影响到莉雅就不好了。 莉雅似乎还想劝劝方九，可看到方九一脸求知慾爆炸的样子，她还是老老实实地选择放弃，接著自个儿从充电插座上移动出来，朝较为安全的墙角靠了靠。 方九自然注意到莉雅的小动作，笑了笑，没去在意，转而將精神集中在调用那份“触感”上。 这是方九此生第一次试图掌控除四肢外的另一种躯体，它看不见摸不著，方九只知道它切实存在，却不知道它存在於何方，更不知道它长什么模样。 可既然它是自己的一部分，那就一定可以使用。 就像人类的幼儿知道自己长著双腿，知道可以凭藉它们直立行走，却需要费很长的时间来適应和习惯。 方九不指望自己第一次就能“站起来”，他只希望这次能“蹬一蹬这双腿” 於是。 在某个瞬间，方九心底一动，將自己对这份“触感”的感知能力拉到最大。 猛然间，庞大的“触感”袭向方九的脑海，各种气味、味道、重量、温度……数不清的元素在他的头脑深处炸裂爆开，他感觉自己的皮肤舒展张开，进而蔓延到了整个房间的每一寸角落，包括地板和灰尘在內，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感知中无所遁形。 但也正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庞大感知，方九的精神意识出现短暂恍惚，进而失去了对那份“触感”的掌控权。 紧接著，方九明显感觉到，那份“触感”失控了。 一股源自方九自己的力量席捲四周，失控的“肢体”在房间內甩动、摇摆乃至旋转。 整个房间因此剧烈颤抖起来，同时无数咚咚鐺鐺的碰撞声响起。 方九感到自己的力气被抽乾了大半，再加上精神恍惚，一个没控制好就摔倒在地。 好在他这一摔，同时將那股失控的力量一併消灭，周围凌乱的动静总算安分了下来。 而当方九摸著屁股从地上爬起来后，却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家完全变了个样。 “我……去……” 沙发倒扣在阳台，电视砸在餐桌上，四个板凳卡在墙壁里，臥室的床不知为什么变成了两半，一半竖著靠在房门边，另一半在横放在方九身边，床上是两桶生油和一口铁锅。 房间的布局乱七八糟，所有的物品都在一瞬间隨机移动到了其他位置，甚至有的还发生了形变、歪曲，像是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掰扭得不成形状。 方九怔怔地看著混乱的家，嘴巴张大，表情僵硬。 这都是他干的？ 这…… 这下装修费不全白了？！ 方九猛地回过神来，快速扫视四周一圈，发现少了点什么，接著又跑到阳台和臥室（里面的布置同样乱得像是小孩隨手涂鸦的抽象画），结果都没发现那台扫地机器人的踪影。 “莉雅？” 方九试著呼唤莉雅，却未能得到回应。 就在方九心臟狂跳，以为自己闯了祸把莉雅弄没了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厕所里正传来微妙的咕咚声。 方九心想应该不至於，但身体还是先动了起来，跑进厕所后，发现马桶奇蹟般地还在原本的位置。 而咕咚咕咚的声音正是从那里传出的。 方九脸色一僵，慢慢走到马桶前，將马桶的蓄水池打开。 一台白色的扫地机器人大半都沉在水里，咕咚咕咚地冒著泡，嘴里还蹦著脏话。 “方九……咕嚕咕嚕咕……我艹……咕嚕咕嚕……你大爷……”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第27章 掀起了你的头盖骨 方九给莉雅从马桶蓄水槽里捞了出来，然后用力摇晃莉雅，儘可能把里面的水甩干，最后掏出吹风机开到最大功率，对著面前的莉雅（湿身版）一顿呼呼大吹。 然而莉雅全程骂骂咧咧，完全盖过了吹风机的声音，出风口还咕咚咕咚地喷著水，像模像样地当了一回真·喷子。 方九知道这次是自己的问题，一直没咋开口，直到莉雅骂完了，他才好心安慰一句。 “往好处想……你是在水槽里，不是在马桶池里，那水起码是乾净的。” 莉雅先是一怔。 紧接著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爆鸣。 “那我还得谢谢你吶！！” 方九不知道这小机器人哪来的能耐发出这么大动静。 但他也不是不能理解莉雅几近崩溃的心理。 毕竟正常人一辈子都不太可能喝到马桶里的水——莉雅不仅喝到了，还差点淹死在马桶蓄水槽里。 她要是真这么嘎巴了，方九相信莉雅很可能做鬼都不会放过自己。 到时候指不定她还会跳槽到砍头鬼那边，给自己来几顿男女混合双打。 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方九吹乾了莉雅表面的流水，稍加思索之后，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说起来，我能把你的盖子打开不？” “打开啊。”莉雅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打开里面浸水的地方吹不干，自然风乾要好久呢。” “你一点抗拒心理都没有？” 方九大感神奇地看著莉雅，清奇的脑迴路再次发挥作用：“我给你盖子打开不就等於掀起你的头盖骨吗？” 莉雅：“……” 小机器人沉默两秒，接著大声逼逼：“我是人吶！我是人！！我只是暂时寄宿在这里！又不是天生长这样！” “好好好好……” 方九被莉雅吵得脑壳疼，只能敷衍地结束这个话题。 不过很快，方九的脑迴路又撇到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去，脑抽筋似的又问了一句。 “你说我现在像不像在给你做外科手术……” “方九你他妈的——” 莉雅又逮著方九，以他个人为圆心，家庭族谱为半径，全方位无死角地地轰炸了几十句脏话——还不带重样的！ 方九对小机器人的低素质逼逼不放在心上，反而乐得笑出声。 他现在觉得偶尔逗逗小机器人，生活还是挺有乐趣的。 方九一边嘴里哼著“掀起了你的头盖骨”，一边把莉雅的盖子打开。 正如莉雅所言，机器內部很多地方都还残留著大量水珠。 不过由於扫地机器人的工作特性，內部的防水部件起到了很好的隔离作用，这就是莉雅现在还能生龙活虎地大声骂人的原因。 方九提起吹风机开始剿杀机器內部的水珠，莉雅的骂声却在这时戛然而止。 厕所间突然安静下来。 方九有些意外，手头的动作暂停，问道：“咋不说话了？” “没事。”莉雅的回答听著很彆扭，还是沉默了两秒才开的口，“就是感觉……这意外的挺舒服，热风从我毛刷和过滤层那吹过去的时候，有点小爽……哎別停啊，给我水箱旁边的那个驱动轮也吹吹。” 方九一听乐了：“刚才是谁在那大喊『我是人吶！』的？” 莉雅瞬间噎住，又不服输地嘀咕出声：“我这叫適应环境，这是人类的本能。” “我没见过哪个人类能说出『给我驱动轮』吹吹这种话的——哦，赛博坦星人是吧？” 莉雅不说话了。 她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在这个话题上有多么吃亏。 莉雅甚至觉得，现在方九就算骂她一句“人机”，她卯足了劲用尽毕生所学也想不出一个能反驳的词。 因为她现在还真他妈是人机。 “讲正事讲正事！！” 莉雅恼火地喊出声来，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我咔嚓一下就进马桶水槽里了？” 方九想了想，觉得这確实是个值得好好討论的问题。 他第一次尝试使用那份“触感”，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方九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开口：“总的来说，我觉得我跟那只蜗牛接触之后，可能获得了一些新能力。” 莉雅听出方九严肃的语气，马上也进入状態，认真地看著他：“就像之前你的腿和眼睛一样？” “差不多，唯一的区別是我这次没死。” 方九一边继续用吹风机吹乾莉雅，一边回想起刚才奇妙的感觉：“我感觉我好像多了一条【肢体】，可能是手可能是腿，反正是比较便利的那种，刚才我就是想使用一下它，结果触感反馈太大给我整懵了，然后【肢体】失控，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莉雅老老实实地听完，然后若有所思地呢喃出声：“听起来很像某种赐福。” “赐福？” “我们世界对超凡能力的称呼之一。” 莉雅在谈论起正经话题时，態度和先前截然不同，一股专业感油然而生：“拥有赐福的人当中，也有跟你的描述极其相似的傢伙——他们在最初得到这份能力时，也会觉得自己身上长出了第三条手臂或者第二颗脑袋，只要尝试使用，就能引发超乎常理的现象。” 方九立刻挑起眉头：“这症状听著跟我很像啊。” “可能原理不同，但起码錶现形式相似。” 莉雅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换上复杂的语气：“不过你的能力有点诡异。” “哪诡异了？” “我见过有人的赐福是超速再生，胳膊被砍了十几秒就能復原……还有的人是天生免疫火焰灼烧，还能控制自己进行自燃——通过对元素构成的观察，我基本就能看出他们能力的本质，但你这个……太古怪了。” 方九这会儿又皱起眉头：“我以为是念力什么的，这很怪吗？” 他观察到房间內的布置全都发生了位移。 所以他第一时间的猜测，就是自己可能获得了类似【法师之手】的能力。 可以通过无形的大手移动或搬运物品，说是念力也没什么问题。 他原本对这份判断深信不疑，但莉雅的话让他產生了动摇。 不是念力，那会是什么？ “不是念力移动那种简单的东西。” 莉雅的声音正经又严肃，甚至还带了几分凝重：“你刚才可能没注意到，但实际上包括我在內，家里的一切东西並不是【移动】过去的。” 方九愣住：“那它们怎么过去的？” “在我看来更接近【空间变化】” 莉雅有些不可思议：“它们並不是有轨跡地【移动】过去，而是省略了移动的步骤，直接发生位移，所有的东西在一瞬间改变了自己的空间位置。” 方九听得一愣一愣：“这听起来像是空间魔法，你们那边没有吗？” “有，可是没你这么离谱——哪怕是最顶尖的空间魔法，在进行空间变化也需要时间，这个时间的最短记录是0.2秒，但是你刚才把整个房间打乱连0.0000001秒都没，是真正意义上的瞬间变化。” 莉雅缓缓呼出一口气：“这说实话，哪怕放在我老家那边，也是一等一的大离谱事件——传出去能让一整个学术塔的法师高呼魔法不存在了的那种。” 空间变化。 而且是瞬发的空间变化。 方九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难以想像是自己拥有了这等奇异的能力。 不过转念一想，他已经经歷过死而回归，跟砍头鬼生死搏斗，见过染缸和大型计算机，还在宇宙里和一只蜗牛对上了眼…… 现在多一份空间能力，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比起这个，方九更想搞清楚这份能力的本质，以及合理使用它的办法。 “你刚才说你们那有赐福的人，跟我的状態很像？” “是啊，有七八成像吧。” “那你一定跟他们接触过吧？” “接触过不少。” 莉雅说著，忽然警觉起来，俩驱动轮隔空猛猛打转：“你又想干嘛？” 方九认真地盯著她，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想让你帮我做几个训练。” 第28章 还不谢谢蜗牛哥 502室的客厅內。 方九把四处凌乱的家具挪开，腾出一小片还算乾净的空间。 他原本是想把家具整理回原来的位置，但考虑到他接下来要进行“触感”的训练，收拾得再整齐，也可能因为一个失误让房间再次被打乱。 此刻，方九站在客厅的一角。 面前是老旧二手的冰箱，冰箱上面则放著一台居高临下的扫地机器人。 根据莉雅的说法，她需要多次观察方九发动“触感”时的元素构成，以此分析並制定出合適的训练计划，而站在冰箱上看得更加清楚——毕竟她平时身高最多就十几厘米，想看见方九全身都得用轮子往后挪个大半米…… “我准备好了。” 小机器人安静地站在冰箱上方，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你再试一试发动你的【触感】，记住啊，这次儘量收著点！把注意力集中在你面前的那些瓶瓶罐罐上。” 方九看向正前方地上的几个空罐子，觉得这事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现在对“触感”的认知太浅。 以至於方九根本没法保证自己能控制住它。 但是方九觉得无所谓，反正家里已经乱得跟垃圾场似的，再糟也糟不到哪去。 哪怕出了万一，能力再次失控，方九自己也被捲入进去，身体被瞬间撕碎，变成【方九英雄碎片】x80，隨机掉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那也没关係，死亡回归会出手，大家就当无事发生过。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把莉雅卷进去。 想到这里。 方九抬起头，盯著冰箱上的小机器人看了一会儿。 莉雅被方九的视线盯得浑身不舒服，毛刷在冰箱上刷得嘶嘶响：“你这么看著我干嘛？” “莉雅。”方九的语气忽然严肃。 “干、干嘛？” “你现在还有多少电力？够不够一发火球术的？” “30%左右，不多，勉强够用。”莉雅古怪地看著他，“你问这个干嘛？” “如果，我是说如果……” 方九露出认真的表情，態度坚决地开口：“如果等会我的能力有不受控制暴走的倾向，而且马上要波及你了，你就直接一发火球呼我脸上，把我炸死。” 莉雅：“？” 小机器人满脸懵逼。 这种要求她这辈子没听说过。 不过很快，莉雅就想起方九死亡回归的特性，心情变得有些微妙。 “你……確定？” “確定。” 方九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之前做过一次实验，自杀很可能没法回归，所以如果你掛了，我是没法救你的——但是反过来说，如果是你用火球把我呼死，我就能回到过去，强行中断能力的暴走。” “道理是这个道理。” 莉雅迟疑片刻，语气古怪：“但你也太勇了，真就摸著尸体过河啊？” “不是挺方便的吗？” 方九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笑了笑：“反正我前面都掛过两次，也不差再来几次。” 莉雅怔了怔神，小声嘀咕著“你这乐观过头了”，一边在原地转圈，似乎是在思考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连续打了七个转后，莉雅停了下来，面朝方九，正经地开口。 “好吧，我答应你——但只有在非不得已的时候我才会把火球呼你脸上，如果事態还在可掌控的范围內，就算稍微出了点乱子，我也不会出手的。”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儘可能还是少死。” 莉雅的嗓音忽然变得低沉，用类似警告的语气说道：“你的元素构成太特別，能力也太未知，而且你每掛掉一次，你身上的元素构成都会变得更加复杂……如果你死得多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敢想。” “所以我的建议是【死一堑长一智】这种事，最好还是少做。” 方九听著一愣一愣的。 他没想到这小机器人严肃正经起来还挺有威严。 而且莉雅说得没错。 方九身上的谜团太多，盲目依赖死亡回归，未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且要是养成【没事就死一下看看】的习惯也不太好。 “有道理。” 方九点头认可莉雅的判断；“那就照你说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就给我来一发。” “没问题。”莉雅瞬间恢復到平日的模样，整一个喜笑顏开，“我保证给你搓个大的，让你走得乾乾净净没有痛苦。” 方九瞥了她一眼，“那我开始了？” “你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方九悠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整理好思绪，在原地站定，目光专注地聚焦在前方的空罐子上。 他尝试集中精神，专心地去摸索那份“触感”，尝试像挥舞手臂那样去挥舞它。 渐渐的，异常器官的跃动越发清晰。 这颗独立於肉身之外的第二心臟怦怦直跳。 方九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视线中也逐渐出现一些模糊的光晕，奇妙的“触感”再次袭来。 开始了。 方九感觉到，自己再次进入了那种奇妙的，类似心流的状態。 莉雅认真的提醒也在此时响起。 “不要去思考！不要去理解！去感受，用你的想法去带动它！” “就像走路一样，不要先去设想你的肌肉和骨骼要怎样运作，而是理所当然地抬腿迈脚，把意识交给本能！” 方九知道，这是莉雅的经验。 作为曾经与赐福有过接触的人，莉雅很清楚那些赐福拥有者应该怎样习惯自己的能力。 方九听著莉雅的指引，闭上双眼，尝试放空自己繁杂的思绪，专心去感受“触感”的奇妙体验。 起初，方九依然只能勉强感知到它的存在，知道自己的身体存在著一条特殊的肢体。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有一条手臂失去了知觉，意识知道它存在，却无法与它进行交流。 但隨著时间的推移，这条失去知觉的手臂逐渐被唤醒，方九的精神意识像是一座不断延伸的桥樑，在某个瞬间终於与它达成连接。 一瞬间，狂风暴雨般的“触感”衝击方九的大脑。 房间內所有事物的重量、气味、质感、顏色、温度……全都发了疯地涌进方九的脑海深处。 不过好在这已经是第二次，並且方九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赶紧尝试將这份“触感”收拢，就像用力擒住自己不受控制的麒麟臂一样，卯足了劲压制它的暴动。 与此同时，外界的景象正发生著奇妙……甚至可以说是诡异的变化。 数个饮料罐子在方九的周围疯狂地【闪烁】 在莉雅的眼中，这些罐子正以每秒数十次乃至上百次的频率，超高速地隨机闪现在方九周围两米的区域內。 和之前一样，这些罐子並没有產生任何的移动，而是直接跨越空间抵达了指定地点。 尖锐的碰撞声此起彼伏，莉雅看呆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她看出方九没能控制住这份力量，在短暂的迟疑后，莉雅的面前凭空蹦出一簇火。 很快，一颗炽热的火球悬浮在半空，瞄准方九的面门。 然而莉雅並未直接发射火球，而是专注地观察情况。 当她发现方九的能力虽然处在暴走状態，但【闪烁】现象却並未向外延伸，只在方九周围两米的范围內起效时，莉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將火球熄灭，转而连忙提醒方九。 “慢慢放鬆，方九，不要让你的精神太过紧张。” “先放鬆下来，再尝试操控它。” 莉雅的提醒再次起了作用。 方九反覆进行几次深呼吸，镇定自己紧绷的意识。 而隨著他的精神放鬆，暴动的“触感”竟也跟著安分下来。 四周饮料罐的闪烁速度越来越慢，从最初的每秒几十次闪现渐渐变为每秒只闪烁两到三次。 直到方九再次吐出一口沉重的呼吸时，所有的饮料罐不再闪现移动，从半空叮叮噹噹地掉落下来。 方九感到“触感”完全平息，於是睁开双眼，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 冰箱还在，莉雅还在。 沙发桌椅板凳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唯一变化的，只有他周身两米范围內的瓶瓶罐罐。 方九有些惊喜：“这就成功了？” “跟没成功一样。” 莉雅无情地泼了一盆冷水：“你只是把暴走的能力范围压缩变小了而已，本质上来说，你还是没能控制住它。” 说到这里，莉雅顿了顿，“不过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往好处想，起码我不会被再被塞进马桶里了。” 方九的热情倒是完全没有被浇灭，相反，他脸上还露出淡淡的笑意。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嘛，慢慢来就行——话说你有没有看出点什么？” “有。”莉雅十分篤定地开口，“你刚才在捣鼓能力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元素构成里掺杂了一些很眼熟的东西。” “什么东西？” “跟那个旋涡一样东西。” 莉雅一副终於憋不住的样子：“现在可能確定了，你跳进旋涡看到的那只蜗牛很可能是它的本体，你通过跟那只蜗牛接触，得到了和它相似的力量——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还是正常人类吗？” 方九沉吟片刻：“我觉得我是。” “你是个棒槌你是！”莉雅既震惊又埋怨地嘟嘟囔囔起来，“谁家正常人类能死亡復活、时间穿越，还能隨手转移物质空间属性的？你找根香蕉都比你像人……好歹香蕉和人基因还有60%相似呢。” 方九吧咂两下嘴，琢磨了一下，发现莉雅说得確实有几分道理。 他现在除了自我认知是人类之外，拥有人类的外形之外，其他地方跟人类这俩字確实不咋沾边。 光是一个死而復生就能直接把他从正常生物范围里剔除出去。 界门纲目科属种里都不一定有他的位置。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 他如果不是人，那又会是什么呢？ 方九摇了摇头，没有过多去思考这个问题，而是专注当下。 “总之先继续练习吧，现在聊这些也没用。” “……也对。” 莉雅又盯著方九看了一会，最后无奈地长嘆口气，“继续吧，我盯著你，咱俩爭取今天之內做到能力不暴走……精准控制就不指望了，慢慢磨就好。” 方九笑了笑，越来越觉得莉雅跟自己挺合得来。 因为俩人都属於接受能力强的性格，而且足够隨和，不至於死钻牛角尖。 “对了。” 方九忽然想起一件事。 “咋了？” “今天那只砍头鬼是不是没出来过？” 他可记得自己统计出的规律里，砍头鬼每天会隨机出现。 今天的出人头地环节还没来呢。 “哦，那个啊，出来过了。” “啊？”方九顿时惊了，“什么时候？” “你跳下去的时候。” 莉雅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挺复杂：“你当时可能没注意到，就在你跳下去的时候，它正好出现在你背后，刀还没来得及抡呢，它就跟著你一块掉进旋涡里不见了。” 方九呆呆地张大嘴：“所以你的意思是……它给他……吃啦？” 莉雅发出“叮咚”的提示音，同时播放出一段音乐——听著像是从综艺节目里下载来的。 方九：“……” 方九：“那他算是死透了不？” “应该没有，后面蜗牛不是吐了吗？” “那今天的砍头环节呢？” 莉雅想了想：“可能因为被吞了，今天的环节被跳过了吧。” “又送能力又帮忙吃鬼的……下次有机会遇到得谢谢它……” “嗯，我也觉得。” 第29章 对面这异常到底图个啥啊？ 空荡的咖啡厅。 大门被人推开，一阵清脆的铃鐺声伴隨傍晚凉风吹进屋內。 华生手里拎著密封的文件夹走了进来，朝柜檯后方的老板使了个眼色。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留著胡茬的中年男人，作为常年与管理局联络的编外人员，他马上露出瞭然的表情，十分识趣地离开柜檯走进后厨，避免听到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情。 等到老板离开，华生又带著凝重的神情走到咖啡厅最角落的位置。 夏洛特正坐在那里，翘著腿，手边放著一杯可乐和两块没吃完的炸鸡，整个人正专注地盯著笔记本电脑屏幕，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老搭档已经靠近。 华生微微弯腰，敲击两下桌面。 “咚咚。”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夏洛特猛然惊醒，打了个激灵，然后抬起头，一副见鬼的样子：“华生？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华生说著，有些意外地看著夏洛特，“你还在看相位空间的录像视频？” “那个看完了。”夏洛特指了指屏幕，“现在我在看別的。” “別的？” 华生觉得奇怪，凑上前去瞄了一眼。 《回村儿的诱惑》第三十八集。 內容正播到张铁牛带著刘寡妇回家被许大嘴巴意外偷听到的那段。 华生嘴角猛地抽了抽，憋了几秒才蹦出一句话：“我以为你在工作，结果你就看这个？” “下班了看点轻鬆的唄。” 夏洛特不以为意地说著，敲下空格键，暂停视频，隨后直觉敏锐地看向华生手里的文件夹：“管理局又有新文件下来了？” 华生眼见话题回正，果断放弃在《回村儿的诱惑》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转而说道：“关於今天早上那件事的的紧急公文，跟编號490和编號137有关。” “上头这么快就发公文了？” 夏洛特飞快地扫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而且这才几个小时，写报告那人键盘都敲冒烟了吧？” 华生提醒道：“超算员都用思维输入，不需要敲键盘，一小时几万字对他们来说很轻鬆。” “真好。”夏洛特扁了扁嘴，“以后得找个理由把我追的那小说作者抓来当超算员，算到脑袋冒烟了也得让他把那些天坑填上。” 华生习惯了老搭档的隨口扯淡，选择不去搭腔，而是坐在夏洛特对面，开始拆封文件夹。 他取出了所有文件，却並未將它们全都交给夏洛特。 因为华生很了解夏洛特，知道这小子看不懂那些繁杂的管理局条例和解释，所以只挑选了最关键的几张报告，递给了他。 夏洛特皱起眉头，接过文件，快速翻阅瀏览起来。 首先是编號137的报告。 【编號137——相位蜗牛】 【项目等级：lvele 4（原level 7）】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危险係数：1（原危险係数4）】 【作为管理局的异常现象紧急对策之一，编號137在编號490的抹除计划中被投入使用，然而管理局错误估计了编號490的强度，导致编號137在抹除计划中失败並遭到重创】 【目前编號137处於沉睡状態，编號137的本体被安置在一间用特殊材质製成的60x60x60可视立方体容器內，由（数据刪除）博士和（数据刪除）博士交替进行监视，为避免编號490的影响从相位空间中泄露，第號实验室的所有人员已经过一次记忆刪除，一次精神重置，以及一次（数据刪除）】 【编號137是否能够甦醒，甦醒后又是否具有和从前相同的力量，我们暂时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哪怕编號137在此之后成功復甦，它也不应该再被投入到与编號490的对抗之中】 【我们必须承认，我们刚才经歷了一场失败，编號490的危险程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夏洛特看完报告后眉头紧锁，久久说不出话。 编號137的情况比想像中还要糟糕。 谁也没有想到，作为管理局的王牌之一，编號137会在与编號490的对抗中完全败北。 夏洛特深吸口气，开始翻阅其他文件，发现都是些管理局的指令文书——要么是命令所有人不得轻易靠近编號490，要么是安排先前参与相位空间展开的超算员进行治疗，还有一些对编號137提出的治疗方案。 “没有编號490的评价报告吗？” “上头还在討论这件事。”华生摇摇头，神情复杂：“现在局子里完全乱成一锅粥，忙著评级的、忙著做精神重置的、忙著摇人的……干什么事的都有，我回来的时候还看到本地分局的局长在填一张比他命还长的损失报告。” “这次真是闹得不小。” “原本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华生说著嘆了口气：“结果中途又发生了一些意外，加大了工作量。” 夏洛特一怔，好奇地看向他；“又发生什么了？” “编號490內不断有小型的相位空间展开，持续时间短但频率极高，同时还偶尔附带一次r1级现实扭曲。”华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满脸无奈，“十秒前又发生了一次，相位空间展开后持续了四秒然后消失，不过这次倒是没附带现实扭曲。” 夏洛特：“……” 这怎么越听越瘮人了！ 之前编號490还不会这招的！ 夏洛特咽下口水，拿起手边的可乐咕咚咕咚猛灌两口，在气泡和甜味的作用下缓和心態。 “所以编號490真的学会了相位空间的展开。”夏洛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仅仅因为他跟编號137接触过，哪怕只有一次？” 华生点了点头：“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確实如此。” 夏洛特不说话了。 这玩意简直邪门过头了！ 管理局以前虽然知晓相位空间的存在，但並不懂得如何利用或操控它。 直到管理局意外收容了相位蜗牛，將它列为编號137號异常后，开始对相位蜗牛进行实验研究。 经过数年的漫长探索后，管理局才研发出可量產化的相位超算舱，並培养了大量的超算员，用以在超算舱內进行演算、展开相位空间，並將那些难以用常规手段解决的异常丟进相位空间进行毁灭。 如今管理局展开相位空间的技术已称得上成熟，但这是经歷过无数技术叠代才有的成果。 结果编號490仅仅与相位蜗牛有过短暂的一次接触，就理解了相位空间的性质。 ——而且现在似乎还喜欢没事就展开来玩一下…… 想到这里，夏洛特实在憋不住地说了一句： “他到底图个啥啊！？” “什么？”华生被搭档的咋呼嚇了一跳。 “我在说……那个编號490，那个方九到底在图个啥！” 夏洛特一口气把自己这些天积压的困惑和烦躁全吐了出来：“隔三差五炸个现实扭曲玩，最高还是r5级的，偏偏除了前几天给圆周率取个整外也没弄出什么伤天害理的大活，既不把城市扬了又没把太阳熄了——现在学会了相位空间，也不往大了展开，就在自己的地盘里闹腾……他到底想干嘛？玩呢？” 华生一脸难色，“这……確实是个问题。” 过往的很多编號异常都有一套行为逻辑。 他们的存在和异常表象，或多或少会与他们的本体有一定的联繫。 但是编號490不一样。 管理局根本不知道490到底想干什么。 “总之，管理局还是想问问你我的意见。” 华生调整好心態，正经地望著自家搭档的眼睛：“他们擬定了多套方案，说实话，这些方案都很极端，有的甚至极端到需要付出一些必要的……牺牲，所以在执行这些计划之前，管理局想找找有没有其他的方法。” 夏洛特再次拿起旁边的咖啡杯，喝下一口可乐润喉，同时吊著眼睛，一副摆烂的样子：“我不知道，我没【灵感】，管理局爱咋样咋样，別把我卷进来就行。” 华生盯著他，语气比之前重了一些：“我们必须负责到底。” “大哥，不是我不想负责，我是没能力。”夏洛特一脸无奈，“你知道的，我没【灵感】的时候就是一普通人，连开枪瞄准都瞄不明白。” “我知道。” 华生掏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顿按：“但你至少做一下最后的確认，如果你真的没有【灵感】，那我们就放弃继续介入，把事情都交给管理局来裁定。” “我能確认的都確认过了。”夏洛特摇摇头，“报告和视频我都看过好几遍，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你再看看这个。” 华生话音刚落。 夏洛特就看到自己的电脑收到一封邮件。 他困惑地瞄了华生一眼，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点开邮件，发现里面是一段视频。 將视频文件点开后，夏洛特发现这是当时编號137吞噬编號490的视频。 “这个我看过了。” 夏洛特皱起眉头，“看过好几遍了都，什么线索都没有。” 华生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再往后看看。” “再往后看也……” 夏洛特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视频的后半段內容和先前有些不同。 不知是利用了什么技术，视频后半段的角度从原本的横向视角切换到了仰视角。 镜头是从下方往上看，能清楚地看到编號137是將墙壁地板家具一一吞噬的画面。 而就在编號137即將咬碎五楼房间的时候，一道人影忽然从502的门前一跃而下。 夏洛特起初没把这一幕放在心上。 因为他之前反覆观看横向视角的视频时，其实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並且还认出了这个人就是502的住户方九。 然而，这次的视角过於清晰，以至於夏洛特注意到另一处“异常现象”。 就在方九的身体消失，被编號137的旋涡吞噬的前一刻…… 又一道浑身湿透的漆黑身影凭空出现在方九的背后——他的胸前似乎掛著两颗浑圆的宛如头颅的东西，披头散髮，身材魁梧，手里握持著一把骯脏的长刀…… 夏洛特的眼神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 第30章 这谁家小孩！？ 由於这道人影仅短暂地出现一瞬，在下一刻就跟著方九一块被吞进旋涡，所以在之前不怎么清晰的视频里，夏洛特没能发现这个细节。 现在镜头的转换，將全新的线索带到他面前。 夏洛特忍不住思考管理局是怎么做到在既定的视频里转换视角的，就像人们不可能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已经拍好的电影——要不然女明星今天的裤衩是啥顏色绝对会成为网际网路上的热搜话题。 但他琢磨了三秒钟就放弃深入思考。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著……管理局的事儿你少问。 夏洛特皱起眉头，暂停视频，接著又缓慢倒退，反覆几次之后，他找到一个完美的时机。 视频暂停在黑影出现的瞬间，他的形体完完整整地呈现在屏幕中央。 而当夏洛特的注意力转移到那把刀上的时候，无数的信息和逻辑宛如万丈惊雷在他的脑海深处炸开。 【灵感】无法遏制地喷涌而出。 一瞬间，无数条线索在夏洛特脑海中闪过。 ——编號490內的居民全部死亡、所有尸体都失去头颅、唯一的倖存者方九、那天看到的墙壁上的刀痕、破损的电脑屏幕、现实扭曲的发生的频率与时间节点、突然出现在方九背后的鬼影、鬼影手中的染血长刀…… 这些看似凌乱且不知所谓的细节，被名为“逻辑”的链条將这些看似混乱零碎的信息串连起来，编织成一把溢满灿烂光辉的，名为“真理”的钥匙。 夏洛特在【灵感】的推动下，精神意识已站在真理的大门前，不知不觉中手里已握紧了一把钥匙。 他低垂著眉眼，缓步上前，將钥匙插进锁孔中，轻轻转动。 大门敞开，门缝內迸射出闪烁出星河灿烂般的光辉，所有的迷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夏洛特窥见了答案的冰山一角，眼里露出一抹瞭然。 他终於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夏洛特深吸一口气，朝著大门內的光景迈出脚步。 这跟他以前所做的一样。 夏洛特的【灵感】会在合適的时机爆发，就像那位传奇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一样，只要收集到足够的线索，他就能凭藉【灵感】直接得到问题的答案。 现在他大致理解了现实扭曲诞生的原因，也理解了方九的所作所为。 最后一步，就是藉助灵感，去了解编號490。 不，准確来说，夏洛特要去了解方九本身。 然而。 就在夏洛特尝试踏入真理大门最深处，去窥探方九的本质时。 他忽然看见在大门的深处，在那片纯白无瑕的真理领域內…… 放著一座庞大的铁质大缸。 “？？？” 还没等夏洛特理解这玩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疯狂的、无尽的色彩就从大缸內满溢而出。 起初是平静澄澈的蓝色，像是海水，接著是纯粹的金黄，没有一点杂质，黄得让人觉得刺眼，再是妖异如血的鲜红、青翠的薄绿、浓墨般的漆黑…… 越来越多的顏色从大缸內井喷而出，仿佛无穷无尽，顏色与顏色之间又再度混合，演变成全新的色彩。 夏洛特怔怔地看著这一切，【灵感】在此刻完全失效，逻辑和思维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人类的智慧在这万般混沌的色彩面前形同虚设。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他能想到的所有顏色在此刻匯聚成滔天洪流，已然填满了整座真理领域，隨后从大门內喷涌而出，宛如一头不可名状的巨兽，咆哮嘶吼著，朝真理大门外的夏洛特涌去。 “臥槽！！” 危急时刻，夏洛特连忙逃出真理领域，將精神意识收回。 现实里的他也因为受到惊嚇，原地一蹦三米高，落地后想也没想对著笔记本屏幕就是一发重拳。 事实证明，哪怕身体不怎么强壮，正常成年男性的一拳还是足以把脆弱的笔记本屏幕打个对穿。 看著彻底被砸烂的屏幕，夏洛特惊魂未定地喘著粗气，过了好几秒才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华生。 华生张著嘴，一脸懵逼地看著夏洛特。 夏洛特也一脸懵逼地看著华生。 这对老搭档互相呆滯地对视几秒，最后还是夏洛特主动开口解释：“不是，我就是一时激动……刚才看到了一些比较惊人的东西。” “我看出来了。” 华生缓缓收起惊愕，表情逐渐变得冷静：“你刚才【灵感】来了，对吧？” “来了，而且是井喷式的，收都收不住。”夏洛特缓过神，一屁股坐在沙发里，接著心疼地看了眼屏幕，“话说这能报销不？好歹算是工作消耗。” “回头我跟上头提一嘴。”华生隨口把这话题敷衍过去，专注刚才的正事，“继续说，你现在知道答案了？” “差不多。” 夏洛特回想起刚才在真理领域的经歷，浑身鸡皮疙瘩抖了一地，脸色也莫名难看：“我大概知道那个叫方九的经歷了什么，说实话，这小子有够倒霉的。” 华生诧异地看向他：“你在同情一个极度危险的异常现象？” “他確实极度危险，但並非永远危险。” 夏洛特一边说著一边整顿好心情，从沙发里起身。 这一次，他一改先前吊儿郎当的態度，摆出十二分的严肃对华生说道：“跟上头报告一下，取消所有试图抹杀编號490的计划，一切试图对编號490进行攻击的行为都必须停止。” 华生挑了挑眉。 这与管理局当前对编號490的態度完全相悖。 就连管理局的最高议事组织【议会】，当前也对编號490採取的是敌对態度。 华生知道自己的老搭档不会平白无故说出这种话，不禁好奇起来：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 夏洛特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看得不够完全，但至少我確定了，我们可以与编號490进行友好接触，只要我们表现得和平，跟他正常对话，编號490就不会对我们乃至世界造成威胁。” 华生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我准备和编號490再次接触。” 夏洛特悠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 “要想解决问题，我们必须直面最危险的那个人，这是唯一的办法。” …… …… 最危险的人（方九）正在呼呼大睡。 由於能力暴走，方九的床被撕成两半，所以他只能窝在沙发里盖著毯子休息。 这时方九就很庆幸自己买了个足够宽敞的沙发，平躺下来之后还能稍微翻两个身，睡著跟单人小床差不多，舒適感没有90分也有个80分。 再加上训练能力实在太累了。 除了吃饭上厕所，一整个白天里，方九都在莉雅的指导下进行“触感”的掌控训练。 事实证明，“触感”確实是方九的一部分，是属於他的肢体之一。 在最初的混乱和迷惑结束后，方九很快就变得熟练起来，开始能够指定小范围的某样物品进行“瞬移”。 不过由於熟练度问题，他现在最多只能操控五公斤左右的物体，並且移动范围最多不超过半米。 而且在测试过程中，方九和莉雅还得出了一个结论。 使用次数是有限制的。 一旦超过限制，方九的头脑就会变得不清醒，强行使用只会导致“触感”再次暴走。 至於为什么他们能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方九真的暴走了一次，幸好莉雅及时反应过来，朝方九面门轰了一发火球。 於是现在方九的死亡记录变成了三次。 莉雅则成为了仅次於砍头鬼的击杀王no.2。 考虑到想要熟练掌握这份能力还需要更多的训练，方九一觉睡醒后，马不停蹄地就去找莉雅准备加大训练量。 可当方九来到角落的扫地机器人前，试图唤醒（开机）莉雅时，却发现莉雅完全没有回应。 扫地机器人仿佛一瞬间失去了灵魂，变回了一坨废铁。 方九愣了愣神：“莉雅？” 没有回应。 “该不会是昨天浸水浸坏了吧？脑子进水还带延迟生效的？” 方九一瞬间心慌几分，马上把小机器人从充电插座上抱了起来，尝试掀起它的“头盖骨”。 结果盖子才刚打开，方九就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女声。 “你才脑子进水了！你全家都脑子进水！” 听到熟悉的骂骂咧咧，方九抱著扫地机器人回过头，看向被自己重新摆好位置的电视机。 一位二次元动漫画风的金髮双马尾少女站在那里，她的头上戴著標誌性魔法师大圆帽子，身上却穿著现代风格浓郁的白色长袖休閒装，此刻正坐在电视机右下角的沙发里，满脸得意洋洋地看著屏幕外的方九。 “厉不厉害？我总算出来啦！” 看著这个熟悉的形象，方九嘴角抽搐两下。 他记得莉雅刚被塞进扫地机器人里时说过，她需要费一些时间才能从里面出来。 看起来她成功了。 “但你这回怎么跑电视里去了？你不是把电脑当家来著？” “哼哼哼~” 莉雅从沙发里腾地一下站起身，双手抱胸，左脸写著【囂】右脸写著【张】，喜笑盈盈地说道：“还不止呢！看我给你露一手！” 话音刚落。 电视机里的莉雅瞬间消失。 紧接著方九怀里的小机器人发出熟练的炸麦电流音。 “我回来啦！” 方九：“？” 还没等方九反应过来，扫地机器人又立刻关机。 紧接著臥室里的电脑传来“滴滴”的启动声，片刻后从音响里传出莉雅的大声嚷嚷。 “我又到这边来啦！” 再几秒后。 方九的手机嗡嗡作响。 “手机我也能去！” “还有空调！” “还有冰箱！” “还有微波炉……叮！” “还有热水器……咕嚕咕嚕咕嚕。” “最后再回到这里！” 一连串的莉雅提示音后，这位二次元电子幽灵魔法师又回到了电视机前。 她双手叉腰，鼻子出气，骄傲地仰著脑袋，满脸都是自豪。 “我，天才魔法师莉雅，想去哪就去哪！” 方九：“……” 第31章 向前再迈一步 方九发现莉雅在特高兴的时候，话就会变多。 虽然她平时就喜欢跟方九逼逼两句，但在她心情愉悦的时候，那小嘴嘚吧嘚吧完全停不下来。 “你说，我怎么那么能耐呢！？” “电子信息流一晚上我就整明白，魔导应力和元素形態学的本地化也基本完成，这要放在我们那，学术塔那帮几百岁的老头都得跪在我面前求我在论文上带两笔他们的名字！” “假以时日，別说你家了，只要我一个念头，全城的电器都能被我顷刻炼化！” “到时候我没事就给全市熄个灯，把我的美丽形象投射到时代广场的大屏幕上，再找两万台无人机飞到高空拼出我的名字——臥槽，我也太特么牛x了！” “哎，方九你咋不说话呀？被我震撼到啦？” 方九站在厨房间，一声不吭的喝著水，面对莉雅的吹嘘全程面无表情。 “啊对对对，確实厉害，確实牛x。” “嘿你这態度……” 电视机里的莉雅气得直跺脚：“我就说你小子对魔法没有敬畏之心，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我做出了多么伟大的突破！就我这功绩，属於能进魔法大学歷年真题最后一道的水准，拿不到分直接延毕的那种！” “什么玩意儿？！”方九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魔法大学歷年真题？！” 前四个字和后四个字是怎么凑到一块的？ “这很正常啊。”莉雅满脸理所当然，“你不会以为念念咒语挥两下法杖就算魔法师了吧？咱们那的魔法师证书考核过程不比你们这轻鬆，想进正规单位还得上岗培训，除了打卡上班的內容跟你们这不一样，別的地方其实蛮像的。” 方九顿时惊为天人：“你们那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界观？” “还好吧，我其实觉得这挺合理的。” 莉雅重新坐回沙发里，摊开手耸了耸肩：“我们这些魔法师毕竟拥有的是超凡力量，有培训筛选过程才能避免能力被滥用，像我这样正儿八经进宫廷的还得过政审，不过我情况比较特殊，政审没过还是破例进了宫廷——真要说离谱还得是那群海盗，我做梦都想不到在我们世界当海盗的必修课是高端机械工程和各国刑法公文。” 方九连忙叫停莉雅：“打住打住，別再说了，给我的中世纪魔法幻想留点空间……” 莉雅困惑地点了点头：“啊？哦。” 方九这会额头已经冒汗了，他越来越觉得莉雅的存在就是在摧毁他的异世界幻想。 他印象中剑与魔法的世界原来跟现实差距这么大的吗？ 那他平时喜欢看的异世界动画和小说算什么？ 算他看走眼了吗…… “等会，你刚才说政审？” 方九惊奇地看向莉雅：“你有家人啊？” 莉雅用复杂的表情瞪了方九一眼：“你难道觉得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方九反应过来，笑著打了个马虎眼：“你维持机器的状態太久，我都忘了你原本是人。” 莉雅鼓了鼓腮帮子，抬头望向天板，回忆起从前：“我的家庭还挺悲惨的来著。” “悲惨？” 方九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脑子里忽然蹦出一句话。 “酗酒的爹，好赌的妈，生病的妹妹，破碎的她？” “那不是。”莉雅摇摇头，“我们家是好赌的爹，好赌的妈，好赌的妹妹，好赌的全家。” 方九：“？？” 莉雅咧嘴一乐：“我家里人开赌场的。” 方九掏出遥控器“啪”地一声给电视关了。 然而在莉雅这位已然升华的电子幽灵面前毫无作用。 电视机“啪”地一声又亮了起来。 屏幕中央浮现出莉雅的脸，这货还特地给切到严肃的黑色悬疑界面，整个人没好气地板著脸嚷嚷：“我说正经的，没在开玩笑！我家真是开赌场的。” “赌场跟悲惨俩字掛鉤吗？” “掛啊！”莉雅一脸正经，“我当时政审没过就是因为我家赌场接待非法移民被抓了，要不是我自身能力过硬还有特殊贡献，我的魔法师生涯就完犊子了好吧？这还不悲惨呢？” 方九的脸已经快绷不住了：“非法移民又是什么？” “两只机械义体章鱼，从隔壁星球偷渡来的，被抓的时候身上还揣著俩射线类管制武器。” 方九没话说了。 他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去尝试理解莉雅的世界观。 因为这已经大大超出了天马行空的范围，哪怕是菌子类的幻觉也吃不出这效果。 这还是魔法世界观吗？ 合著莉雅的魔法在那个世界里只是眾多邪门玩意的一环？ 方九刚睡醒又感到一阵心累，整个人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同时忍不住提了一嘴： “那我们这世界在你看来，岂不是太无聊了？” 毕竟莉雅的世界又是魔法，又是机械义体章鱼，並且他们居然还拥有【星球】的概念。 怎么想都是一个高度发达的强大文明。 这里的地球土著对比起来可太不起眼了。 “不会啊。” 莉雅摇摇头，“我觉著挺新奇的，很多东西我都没见过。” 方九从沙发里坐了起来：“比如？” “比如传奇页游一刀999。” 莉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黑著脸，语气都在发抖：“我们那可没有这么邪门又洗脑的东西。” 哦，这玩意確实算当地特產。 看得出来，当初被关在页游捆绑包里被八个成龙大哥围著的经歷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方九呼出一口气：“但我们这可不像你们那边有那么多离谱的超凡力量。” “有啊。”莉雅盯著方九，“你不就是？” 方九闻言一怔，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目前在方九身上发生的事，连见多识广的莉雅都没法解释。 按照莉雅的说法，只要把方九往她的老家一丟，未来几十年內学术塔都不会再缺论文题材，甚至有可能直接诞生一门全新的学科——《方九学》 “好了，別瞎想了。” 莉雅看出方九的思绪蔓延过了头，於是提醒道：“继续做训练吧，昨天练的东西今天还记得不？” 方九一听这个，身体缓缓在沙发里坐直。 经过昨天的练习，他已经大致掌握了“触感”的力量。 虽说刚才被莉雅的一番话震惊得有些恍惚，但在几个呼吸后，方九的精神状態就稳定下来。 他的目光锁定茶几上的玻璃水杯，接著隔空伸出右手。 想像力集中，精神高度专注在“触感”的操作上。 下一瞬间，耳边传来宛如心跳的器官跃动声，与昨天相同的触电般的感觉席捲全身，方九马上抓住这份特殊的悸动，五根手指向前一抓。 原本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水杯凭空出现在方九手中。 他的五根手指牢牢贴合水杯表面，水杯整体完整，没有任何肉眼可见裂痕，毫髮无损地完成了一次【空间穿越】 “呼……” 眼看能力发动一次成功，方九紧张的心情得到缓和，悠长地吐出口气。 昨天的训练是有效的。 他的精神意识完全记住了那份感觉。 “不错啊方九！”莉雅一脸惊喜，“不愧是我教出来的，这不到一天时间就融会贯通了……哎你说我是不是特別有教学天赋？” 方九整个一无语住：“你能不能別扯不过三句话就拐到自吹自擂身上。” 莉雅哼了一声：“那你说我有没有功劳？” 这个方九还真没法否定。 作为方九身边唯二的超凡生物（另一个是每天会突然用大刀打招呼的砍头鬼先生），莉雅的经验大大加速了方九熟悉能力的过程。 “有有有，你立天功。” “誒嘿~” 方九无视了电视机里莉雅得意欠揍的小表情，突然想到一件事。 他盯著手里的水杯看了一会，眼里逐渐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精光。 莉雅跟方九也相处了好几天，马上猜出这是方九有了新想法。 她整个人瞬间坐直：“你又要干嘛？” “我有个想法。”方九皱著眉头，声音低沉：“你说……现在玻璃杯水瓶之类的没问题，那活的呢？” 莉雅肉眼可见的一惊，整个人在电视机里蹦了起来，一脑瓜子撞到点播界面的少儿频道，严肃的悬疑背景瞬间就切换成喜羊羊的青青大草原，“你要干啥？我可跟你说咱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进行活体实验是非常不人道的行为……你也別把你自己当实验品啊，我都说了【死一堑长一智】这种事不能多干！” 方九直接给她翻了个白眼：“我又没想著害人，也没想著自残……你脑子怎么在这时候就不灵光了？” 说著，方九拿起一个空的饮料瓶朝阳台走去。 大约一分钟后，方九又带著饮料瓶回到大厅。 接著他撕开饮料的外包装纸，透过那层透明的塑料瓶身，莉雅看到瓶子里装著一只不知什么品种的小飞虫。 “哦……”莉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说的是这种活的。” “那不然你以为？” “我以为死多了，不把命当命了唄。”莉雅安分地坐了回去，脸上还留著几分尷尬，“那些误入歧途的魔法师就是这样，我亲眼见过的就有四五个……最后为了魔法把自己献祭的都有。” “我没这么极端。” “我知道……”莉雅还是里有些不自在，屁股在赛博沙发里挪了两下，“但你进度会不会太快了？现在你对能力的认知才刚起步，马上就从死物跳转到活物……那句话怎么说的来著，步子迈太大容易扯到蛋。” “尝试一下而已，没打算成功。” 方九说了一句，接著没再去管莉雅，而是专注於眼前的事。 他的能力可以对死物生效，这是確定以及肯定的。 虽然还不算特別熟练，没法做到瞬发操作，但足够稳定。 所以方九想试试向前迈一步大的，试试这份“触感”能否影响活物。 这对他来说很重要。 如果可以，那他就多了一个对抗砍头鬼的手段，也多了一个在日后的邪门事件里全身而退的底牌。 失败了也没关係，等以后能力运用更熟练了再来挑战就行。 想到这里，方九再次抓住了异常器官带来的那份悸动。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方九瞄准前方那装著飞虫的饮料罐，再次调用“触感”，发动能力。 第32章 莉雅：我到底是不是人吶！ 方九驾轻就熟地抓住感觉，去体会“异常器官”的跃动，並在合適的时机出手。 “触感”再次听从方九的號令。 转瞬间。 甚至是连瞬间都无法企及的剎那里，远在半米之外的饮料瓶毫无徵兆地出现在方九手中。 他的五指牢牢抓住瓶身，同时感觉自己的力气被抽走了一部分，原本清晰的意识恍惚两下，视线前方短暂地也变得模糊，又在大约两秒钟后恢復原状。 很显然，方九还没法完全適应调用“触感”的滋味。 频繁调用“触感”会抽取他的精神力量，作为释放的代价。 他开始思考如果自己哪天发疯，接连不断地操控“触感”，使得自己的精神力濒临极限。 到了那个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好奇在灵魂深处躁动，不过这次方九没有失了智地去尝试这种作死行为，而是专注地看向塑料瓶。 瓶中的飞虫已经不见了。 或者说它已经不再【完整】。 飞虫的身体在空间位移途中不知经歷了什么，它的甲壳炸裂得到处都是，顏色诡异的体液溅满瓶子的內壁，透明的翅膀也被某种难以想像的力量撕成细细的长条，散落在瓶底。 “嘶……” 看著七零八落的飞虫碎片，方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电视机里的莉雅瞪大眼睛，盯了老半天才看清饮料瓶內的惨状，嘖了嘖舌：“看来活体实验失败了。” 方九把饮料瓶放下，摸了摸下巴，沉默片刻后说了一句：“也不一定，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正是我需要的吗？” 莉雅一惊，没理解方九的脑迴路。 “啥？” “你想啊，我现在为什么在捣鼓这个超能力？” “……为了掌控它？” “这是最基本的原因，主要是不希望一不小心能力暴走又给我家装修布景来个隨机重置——我装修费都了十几万呢！” 方九说到这嘆了口气，接著又把话题拽回正轨：“另一个原因，是我准备用这个来跟那只砍头鬼碰一碰。” 之前两人閒聊时提到过一个问题——如果莉雅的魔法也无法杀死砍头鬼，那该怎么办？ 当时方九的回答是“走一步看一步”和“大不了以后生活过得没头没脑些” 现在他手里多了一张牌，没理由不打出去试试威力。 莉雅总算明白方九在说啥了，整个人蹲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盯著屏幕外的瓶子。 “你的意思是说……正因为你现在没法控制活物的转移，所以反而可以用来当成武器？” “对。”方九说完，期待地看向莉雅，“你觉得可行不？” 莉雅沉默两秒，脸上接连闪过各种复杂的小表情。 片刻后，电视机里的金髮魔法师缓缓起身，在少儿频道和恐怖悬疑频道之间来回踱步。 她就这样徘徊思考了两三分钟，最后才得出结论。 “你这想法挺清奇的，说实话，我觉著可行。” 方九听到这话，没有开口回应。 因为这几天相处下来，方九基本摸透了莉雅的性格。 从这姑娘的语气就能听出，她的话还没有说完。 “但是——” 莉雅果然脚步站定，一脸严肃地看向屏幕外的方九：“我建议你只尝试一次，如果能成功最好，如果不能成功，就不要再想著用这种【错误】的办法去施展能力了。” 方九挑了挑眉，在沙发里坐了下来：“为什么？” “这很可能会养成错误的习惯。”莉雅隨手一招，凭空变出一个黑框眼镜，戴上之后整个人的专业气质油然而生，“根据我过去的经验，这种使用【错误】习惯的超凡者下场最后都不怎么样。” “会爆体而亡？” “比那个还要恐怖一些。” 莉雅说完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而且我以后还得指望你呢……你要是没法对活物进行空间转移，到时候头疼的就是我了。” 方九怔了一秒，听出莉雅似乎有什么需求，“什么意思？你想干嘛？” 屏幕內的莉雅敛起笑意，和方九对视几秒。 方九看到她的眼神变得黯淡几分，悲伤和遗憾如流水般淌过她的眼眸，却又在下一刻被更加坚强的闪光覆盖。 莉雅抬起头，犹豫两秒，接著露出方九从未见过的正经的表情。 她觉得终於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了。 “我想让你帮我……把我送回家。” …… 回家。 听到莉雅的请求，方九有些意外。 他从未想过莉雅会在这时提出这个话题。 一直以来，莉雅都坚持声称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宫廷魔法师。 她的家人和过去全都留在那个光怪陆离的神奇世界里。 儘管那个跟工字钢差不多的世界在方九看来简直莫名其妙，但那毕竟是莉雅的家乡——她家赌场还开在那呢。 但迄今为止，莉雅从未提过想要回家这件事。 现在想想，大抵就像方九刚开始没法完全信任莉雅一样，莉雅恐怕也没法完全信任方九这个充满谜团和诡异的异世界存在。 直到这几天两人叮噹桄啷地经过各种闹腾，互相建立起信任关係之后，莉雅才终於找到机会，请求方九帮助自己。 方九挠了挠头。 “你是怎么会觉得我能帮你回家的？” “你看到了我的家，这本应是不可能的事，但你做到了。” 莉雅盯著方九，两只手放在身前，拇指互相摩擦著，语气又认真又不安：“我本来以为我永远也回不去了，但你既然能看到我的家，还从那只蜗牛身上得到了一些……连我都没法理解的超凡力量，如果你把这份能力继续开发下去，未来说不定能帮我找到回家的办法。” “说不定？” “是啊，说不定。”莉雅无奈地嘆了口气，“你的能力如果可以对活物进行空间转移，並且你还曾经看见过我的老家，那说不定……在你能够完全掌握这份能力之后，你就能像转移刚才的瓶子一样，把我从这个世界转移回原来的地方。” “但这些也是推测而已——说白了我只是从你身上看到了一咪咪的希望，到底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可话说回来，除了你之外，真的没有別人能帮我了。” 方九没有说话，低头沉思。 不得不承认，莉雅说得很有道理。 他也觉得这份“触感”如果开发下去，效果绝对会超出他的想像。 未来把莉雅送回她的快乐老家，或许真的不是问题。 “好吧。” 方九抬起头，目光定定地望著屏幕里的莉雅。 这一次，他莫名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向后靠坐在沙发里，“我答应你，如果我能做到，我第一时间就把你送回老家。” “真的？！” 莉雅眼里露出惊喜的神色，顿时兴奋地朝屏幕狂奔过来。 看著莉雅的脸在电视机前疯狂放大，方九被嚇得一激灵，“干嘛干嘛！你要钻出来啊你？” “我这不激动呢嘛！”莉雅反应过来，尷尬地笑了笑，后退好几步，却还是忍不住在原地蹦蹦躂躂的，“你真答应啦？真愿意帮我？你可不能反悔啊！” “多大点事用得著反悔？” 方九白了她一眼，紧接著忽然一怔，语气格外严肃；“等会，我想到个事！” 激动中的莉雅停了下来，有些紧张：“什么什么？” “你说……你现在算活物还是死物？” “……” 莉雅愣了两三秒。 电子幽灵魔法师的信念受到了巨大考验。 她呆滯地眨了眨眼，紧接著仿佛赌上人格般坚定地开口：“我、我肯定是活的啊！我怎么可能是死的？” 方九表情越来越微妙：“但你仔细想想，你昨天又没爆体而亡。” “啊？” “你昨天在扫地机器人里的时候，我的【触感】暴走了，然后你进了马桶蓄水槽……但你没爆炸不是吗？” “没、没啊……”莉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所以你其实应该是死物，不是活物？” 莉雅满脸懵逼：“啊？” 提出这个问题的方九也满脸懵逼：“我这逻辑对吗？” 莉雅：“不对吧？这怎么能对……但是，哎？哦对的对的……哦不对……对、对吗？” 金髮魔法师少女被这个烧脑问题缠住，顿时陷入自我迷茫中。 没一会，方九就发现莉雅眼里的高光都灭了。 她一整个麻木呆板的表情，蹲在电视机的角落里一边画圈，一边小声嘀咕“我是死物吗？我死了吗？我肯定还活著啊，但是不对……我活著吗？我到底是不是人吶？” 坏事了。 方九一句话给莉雅干得怀疑人生——甚至她还得仔细琢磨自己到底应该怀疑人生还是怀疑机生。 方九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於是准备转移话题，让这个麻烦的难题暂时翻篇。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怀疑自我的莉雅顿时停住，扭过头，和方九露出相同的疑惑表情。 两人望向大门，心里升起同一个念头。 是谁？ 第33章 这下凑齐一桌麻將了 和谐家园7號楼前。 两名靠谱的成年男性站在楼道口，神態深沉凝重，儼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明媚的阳光洒在两人肩头，华生和夏洛特这对老搭档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彼此眼底的坚定。 “走吧。” 夏洛特转过头，看向7號楼的入口。 7號楼的入口看上去和普通的居民楼一样——灰黑的色调，略显狭窄的阴暗氛围，楼梯下方的空间还放著两辆老旧的自行车——但这看似平凡的一切落在华生和夏洛特眼里，仿佛到处都充斥著危机。 夏洛特沉默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满是无奈：“总有人要去面对的。” “谁说不是呢。” 华生平淡地说了一句，低头抽了根烟，简单吸了两口，就把菸头丟到地上踩灭。 再抬起头时，华生的眼中已不再有半点犹豫：“走吧。” 夏洛特点头：“好。” 两人做完最后的心理建设，隨后抬腿踏进这座名为编號490的异常现象內。 儘管他们时常会抱怨工作难度、加班频率，但在真正的大是大非面前，他们始终会做出正確的选择。 作为管理局的异体特工，两人心中永远铭记著那八个字。 ——危难当头，唯有责任。 但是没走两步华生就觉得不对劲。 他在楼梯道上忽然顿住脚步，扭头一看，发现自己屁股后面压根就没有人影！ 再张望两眼，他就看到夏洛特这小子马不停蹄地朝小区外撒腿狂奔…… 边跑他还听见夏洛特在朝他大喊： “靠你了华子！我回局子等你消息！” 华生：“……” 这倒霉孩子！！！ 华生老脸一黑，索性三步並两步跑上楼梯，再从楼梯拐角处的窗口翻过，一跃而下，落地后用远超人类百米衝刺记录的速度追了上去。 夏洛特毕竟不是体育生，他是实打实的“文官”，很快就在距离小区大门五十米的位置被华生逮捕。 对於这个临阵脱逃的怂比搭档，华生下手也是毫不留情，直接拉住夏洛特的衣领，把他硬生生拖回7號楼。 夏洛特自知逃生无望，顿时挎起个批脸，“不是武说……这活非得我来干吗？我就是个文官，没战斗力的啊！你去不就行了，我在后面给你提供精神和情报支援，咱俩分工合作不是更好？” “不行。”华生表情严肃，“你的【灵感】很重要，在跟编號490接触的时候，你的【灵感】是必须的。” “而且……” 华生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模仿起夏洛特认真肃穆的语调：“要想解决问题，我们必须直面最危险的那个人，这是唯一的办法——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我现在后悔了不行吗？” 夏洛特猛戳手錶上的数字：“大哥你看看这异度指標，跟他妈坐电梯似的！没一会的功夫它都做了两次相位空间展开了！现在里面玩得有多我都不敢想！” 这倒是真话。 原本夏洛特確实是做好了几万字的心理建设，终於肯勇敢一次，带著责任去直面方九这个异常。 结果两人才刚到楼下，他们隨身携带的简易异度指標器就拉响警报。 在极短的时间內，7號楼內发生两次小型相位空间展开。 发生时间短、展开速度快、结束速度快。 这使得两人手錶上用来测量异常指数的【异度指標】一会儿狂飆一会儿骤降…… 夏洛特当场就怂了。 “你怕个屁！”华生一把抓住夏洛特的手腕，拽著他往楼里走，“你自己身上套了多少层【保护】你心里没数吗？整个武装部门的最新型號装备你全带上了，现在陨石砸下你头上，你都不带掉层皮的。” “这玩意可比陨石嚇人！” “少废话！” “哎我艹你別……要摔了！” 五分钟后。 和谐家园7號楼，5楼。 502室大门前。 没法抵抗华生力量的夏洛特站在门前，瞅了一眼门牌號，又表情微妙地看向大门上贴著的【福】字和恭喜发財门联，嘴角抽抽两下。 “上次来的时候还没这个呢……” “他外出买东西的时候回来贴上的吧。”华生分析道，“毕竟快过年了，是吧。” “……” 夏洛特倒吸一口凉气，转头就要走：“不行不行，这太瘮人了这……” 华生头也不回，熟练地一把抓住夏洛特，“有什么好瘮人的？” “一个能引发r5级扭曲狂潮，修改全世界物理定律，还干碎了编號137並学会了相位空间展开——这样一个离天下之大谱的异常现象，居然在自家大门上贴个恭喜发財……这也太他妈中式恐怖了！我都怀疑我进门之后会不会被吸入一个全是刘德华的空间，循环在我耳边囈语【我恭喜你发財，我恭喜你精彩……】” “怎么还唱起来了你？”华生瞪了夏洛特一眼，把他拽到大门前，“赶紧的，敲门，做好接触准备。” 夏洛特浑身抖了三抖，犹犹豫豫地看向华生：“真敲啊哥？” “敲，而且是老福你来敲。” 听到华生不容拒绝的语气，又感受到那握住自己后脖颈的命运大手，夏洛特委屈巴巴地嘀咕著“我他妈姓夏”，然后站在门前深吸两口气，抬起颤抖的手，终於还是慌得一比地敲响了大门。 …… …… 方九同样慌得一比。 主要是这两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没一件正常的！ 又是砍头鬼降临又是神秘垃圾场，还有一只诡异的宇宙蜗牛。 他觉得自己可以去拍一部电影叫《方九的早晨》——每天早上睡醒都有新的惊喜……或者惊嚇。 这回又是什么东西？ 会是邻居吗？ 方九脑海中闪过邻居们的脸，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是周雄大哥这些邻居要来串门，他们肯定会提前用手机联络自己，不太可能直接敲门。 更重要的是，方九在刚才那三记敲门声里，听出了一些“生死相逼”的味道。 肯定有问题。 “莉雅，做好准备。” “啊？”电视机里的金髮魔法师一脸懵逼。 “战斗准备！” “哦哦……” 莉雅总算回过神来，紧接著又愣住，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准备，思考了好几秒，最后默默把电视机切换到音乐频道，並把黄飞鸿的主题曲《男儿当自强》加入了歌单。 方九：“……” 这倒霉孩子！！！ 方九被莉雅整无语了，索性先不去管她，转头去厨房间掏了把菜刀出来。 这已经是他不知第几次掏出菜刀——儘管多数时候这玩意压根没用，但起码握在手里能给方九带来一些安全感。 他將菜刀藏到背后，紧张地盯著大门，缓缓迈步上前。 方九的手轻轻握住门把。 其实这时他可以通过猫眼向外张望，確认外面敲门人的身份。 可方九心里非常清楚恐怖片的套路——通常撞鬼的主人公在透过猫眼向外看时，要么突然蹦出个奇形怪状的血腥恶鬼，对著猫眼露出咧开到嘴角的恐怖笑容，要么就是透过猫眼一看外面压根没人，结果一回头鬼就在自己身后。 反正都是被嚇一跳，这猫眼还不如不看。 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方九定下心神，鼓足勇气，准备开门。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 阴寒、冰冷、潮湿的邪气爬上脊背。 滂沱悽厉的雨声在耳边响起。 一丝凉意抹过他的脖颈，令方九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风起云涌。 这份熟悉的紧张感唤醒了方九的本能， 方九心臟狂跳，听从本能的呼唤，整个人头也不回地迅速趴下。 呼啸著血腥气味的长刀从头顶挥过，令人作呕的刺激气味再次沁入鼻间，同时也令方九理解了来者身份。 【它】回来了。 昨天的它被意外吞噬，今天的它如期而至。 挥空的刀刃掠过方九的头顶，重重劈在大门上，脆弱的门板根本承受不住这记重击，瞬间崩裂变形，暴露出一道巨大的裂口。 与此同时，方九还听到门外传来两声惊恐的“臥槽！！”，然后又是一声痛叫和一连串的“哎哟我艹哎呦我艹……” 外头是人？活人？还是俩？ 其中一个好像还被嚇得摔下了楼梯？ 方九来不及思考门外的人是谁，只希望他们被嚇到后能儘快逃离这里，免得被牵扯进来。 他一个翻滚躲避，动作灵巧地拉开距离，回头望去时，果然再次看到了形体完整的那道鬼影。 破碎的鲜红长袍、胸前的两颗头颅、庞硕健壮的身躯……还有那把曾两度斩首方九的大刀——事实证明，哪怕它曾在那片神秘空间中被蜗牛的力量撕成碎片，它也依然能够从地狱中归来。 不过好在方九已经有过两次单杀的经验。 他朝砍头鬼快速投掷出手里的菜刀，目光紧盯刀身在空中旋转飞行的轨跡。 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锋利的刀身只在接触时於砍头鬼的表面盪起了一层涟漪，隨即便直接穿透了砍头鬼的身体。 “果然，他不会被同一种方法杀死两次！” 先前的猜测和推理得到论证，方九却没有过多的欣喜，而是赶忙喊道：“莉雅！干他丫的！” “收到！” 电视机里的莉雅瞬间消失（离开前还不忘点击按键播放起《男儿当自强》），隨后在逐渐慷慨激昂的音乐里，一台白色的小机器人从冰箱旁的角落里杀出。 一簇火在小机器人面前点燃。 如果方九的预测准確，魔法对砍头鬼肯定还能生效！ 因为上次真正击杀砍头鬼的，是方九手里的水果刀，莉雅的魔法只是起到伤害作用，不是砍头鬼真正的死亡原因。 而且砍头鬼的目標一直只有方九，它应该不会去管是死是活都难下定论的莉雅。 然而方九的绝大多数推测確实都正確了，唯独有一个地方出了差错。 “……” 就在火焰即將凝聚成型的前一秒，砍头鬼的目光居然从方九身上移开。 那双猩红幽深的眼珠望向莉雅，它双腿弯曲，纵身跃起，双脚在地板上踏出两个窟窿，一瞬间跨越近五米的距离，抡著刀朝角落里的扫地机器人猛力劈砍而去。 “妈呀！！” 莉雅当场就不淡定了：“它怎么还记仇啊？？！！” 第34章 大型展开 砍头鬼突然调转矛头，一个衝锋跳劈杀向角落里的莉雅。 小机器人被嚇得一激灵，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朝著天上將凝聚完成的火球发射出去。 “砰”地一声爆响，炽烈的火焰从砍头鬼肩头擦过，未经瞄准火球最终未能命中对象，反而在方九家的天板上留下一团爆炸状的焦黑痕跡。 眼看小机器人即將惨遭毒手，关键时刻莉雅灵机一动，將意识连接到附近的另一件电器上。 下一刻，扫地机器人身旁的电冰箱忽然自主性地將大门敞开，正巧阻挡在莉雅和砍头鬼的中间。 刀刃无情地劈斩而下。 伴隨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方九家的冰箱大门被长刀斜著砍成两段，完全没能挡住砍头鬼的攻势。 不过冰箱门的阻碍终究是派上了用场，让砍头鬼挥刀的轨跡產生了微妙的偏移，最终这一刀只是劈斩在莉雅身边的地面上，距离小机器人洁白无瑕的身体仅有不到四厘米…… 莉雅被嚇得屁滚尿流，趁著砍头鬼还没来得及重整攻势，四个轮子疯狂旋转抓地，从角落里一路朝方九狂奔过来。 方九严重怀疑莉雅又在他睡觉的功夫改装了这台机器——因为他看到小机器人滑行逃跑的速度极快，四个轮子都快搓冒烟了，並且一路闪转腾挪，走出了一个大大的s形，显然远远超过了正常扫地机器人的灵敏程度。 而且这小机器人一边逃跑一边还发出“滴嘟！滴嘟！”的尖锐警报。 “方九！他记得我！他记得我哎！！” “看出来了！” 方九回应一句，望向前方缓缓提刀起身的砍头鬼，马上思考起当下的状况。 目前砍头鬼表现出的特性与他先前的推测完全一致。 除了【保留记忆】这一块令人意外，其他性质方九已分析了个七七八八。 问题在於这位砍头鬼先生来的时机，简直太不“巧”了。 原本按照方九和莉雅的计划，魔法將会是对策砍头鬼死而復生的关键因素。 结果由於半道中突然杀出一只蜗牛，导致两人的魔法研究计划被彻底打乱。 之后方九又琢磨起自己意外获得的“触感” 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呢，砍头鬼就在这个关键时间点冒了出来。 它也太会挑时间了……掐著表来的吧？ “这下完犊子了！” 莉雅慌忙躲到方九脚边，开启嗶嗶姬模式：“它好像盯上我了！我没法偷袭他！昨天晚上我光顾著在你家电路窜来窜去，没时间去捣鼓魔法阵！对了！你你你……你快问候一下的九族十八代，把仇恨吸引过去先！” 方九快速看了莉雅一眼：“你现在都能在我家电路窜来窜去了，还怕被它砍？” “这是我现在唯一能跑能拐弯的身体！”莉雅大声嚷嚷，“而且你知道我了多少时间改装这台机器吗？！光是把全球自助点歌系统升级到3.0超清音质版就了我六个小时！” 方九愣住。 难怪今天小机器人讲话没电音了。 话说他昨天一共才睡了不到十个小时，合著莉雅这妮子大半的夜晚时间都用来升级这个了！？ 方九强行忍住上去给莉雅一脚的衝动——其实没忍住，换做平时他绝对会动手给这个满脑子都是bgm的电子幽灵一点教训，但是在此之前，砍头鬼已经调整好状態，重新握住刀，转头看向了方九。 猩红幽暗的眼眸里没有情绪，甚至没有焦点，和它对视的时候，方九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团了无生气的死肉，仿佛它的眼眶里只是塞了两颗浑浊的血球，从中看不到半点活人的生气。 悽厉的雨声再次於耳畔响起。 刺骨寒意爬上脊背，像一只无形的冰冷大手，用指尖抚过方九的脊椎。 方九此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杀意，他感到自己被磅礴的杀意锁定，整个房间似乎都变得狭窄且窒息，无处可躲的无力感涌上心头，生物对死亡恐惧的本能在方九心头疯狂地敲响警钟。 但是另一种与生物本能截然不同的“异常本能”却让方九兴奋起来。 兴奋与恐惧在方九的眼底混杂，像是两种不同的顏色被混进染缸搅拌，最终变化成一种诡异不详的光彩。 “莉雅，再试一次！” “啊？” 小机器人在原地呆滯半秒，隨后才反应过来，意识立刻转移回电视里。 莉雅的魔法原理方九搞不懂，但可以確定的是，莉雅需要用电力来转换魔法。 扫地机器人的电力是固定存储的，支持不了大量的魔法消耗。 电视机不一样。 作为常態化连接电路的家庭电器，只要莉雅愿意……就能搓个大的出来。 “砰！” 一簇耀眼炽烈的大型火在电视机前点燃。 电视机里的莉雅第一次摆出施法动作，或许是因为没有法杖，她的姿势看起来有些怪异，但现在不是关注这些细节的时候，重点是在快速抽走家庭电路的电力后，一团比先前要庞大数倍的赤红色火球在电视机前加速凝聚。 恐怖的高温热风吹过方九的面庞，哪怕隔著两三米的距离，方九依然能感受到隱藏在火球內的庞大热量。 这一刻，方九的心里產生了巨大的动摇。 因为他知道……他家下个月电费要超標了。 “……” 这股比先前强大数倍的异常能量果然吸引了砍头鬼的注意。 它的视线再次调转，紧接著压低身体，弯曲膝盖，肌肉瞬间蹬地发力，整个人化作一团疾驰奔走的黑影，以方九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冲向电视机。 在此过程中，它甚至不曾看过方九一眼。 看来它並不是满脑子只有砍头的愣头青，而是会自发性地去处理更高的威胁。 方九暗赞一声莉雅干得好，隨即专注起精神，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调用“触感”上！ 其实他还没法完全掌握这份能力，並且目前为止，他能通过触感移动的物体中，最大规格的也就是饮料罐。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控制更“大”的个体，但事已至此，方九也只能凭著感觉来。 方九眯起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回忆起自己先前发动能力时“异常器官”跃动的感觉。 他重新感受那砰砰直跳的悸动，感受血液里某种异物的奔走，以及在脑海中迴荡不止的兴奋雀跃。 紧接著方九將视线锁定在面前的砍头鬼身上，將它的躯体印入脑海……他要將它进行空间转移，从他家的电视机前移动到数米之外的空地。 想到电视机的价格，方九的意志力飆升，变得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专注。 於是他的“触感”也变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他无比清晰地嗅到砍头鬼身上的尸臭，看到它身上沾满的污血，触碰到它冰冷滑腻的肌肤，就连它的躯干、血液和灵魂的重量，方九也感知得清清楚楚。 他几乎“触碰”到了那只鬼的全部。 隨之而来的，是和方九初次体验“触感”时相同的感受。 无数的信息如山洪海啸般衝进方九的脑海，对那只鬼的过度感知使方九与“触感”的连接发生了短暂的中断，进而让他失去了对“触感”的掌控。 “触感”再次暴走。 只是这一次，暴走的形態与方式有些不同。 砍头鬼的身体突然僵住，它仿佛察觉到某种远高於庞大火球的威胁，视线再次扭转，重新回到方九身上。 它空洞的眼珠里倒映出方九的身影。 它看到一层异样的涟漪从方九脚下延伸出来，飞速向外扩散，而触碰到这层涟漪的地板、家具和天板都在剎那间变得像是水中明月般晃荡起来，同时大量的色彩喷涌而出，给眾人所在的这片空间重新进行“上色”。 …… 另一边。 敲门后迎面而来的一刀给夏洛特嚇得一哆嗦，一个没站稳就摔下了楼梯。 直到刚才，夏洛特终於在华生的搀扶下爬回了五楼。 就在两人重整旗鼓，做好战斗准备，决定跟502室內的异常对峙的时候。 两人隨身携带的手錶不约而同地发出警报。 夏洛特低头看了一眼飞速上涨的异度指標，脸色煞白地抬起头，顺著大门的裂口看到了方九脚下向外高速展开的涟漪和色彩。 他疑惑呆滯地看著这番梦幻般的景象，片刻后猛然反应过来。 “我靠！是tm大型相位空间展开！” 华生神色一惊，马上抓住夏洛特：“快……” 【跑】字还没出口。 四周荡漾的涟漪就蔓延到两人所处的楼道。 两人的动作顿时僵住，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接著放弃了逃跑，转而默契地同时嘆了口气。 “完蛋。” 涟漪荡漾，色彩涂抹。 他们被拖入一片全新的空间。 第35章 无头世界异闻录 世界的景象在面前崩解，然后重构。 接著是一阵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袭来，持续不过两秒后，方九感到自己的双脚切实地踩在了地上。 空洞的风声从耳边吹过。 方九惊觉眼前的景色变了，自己的温馨小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破败荒凉的老旧木质监狱。 他的脚下是粗糙的乾草和烂泥，背后和两侧是坚硬冰冷的石墙，正前方则是一排木质的监狱柵栏，大门紧闭著，廊道的火光暗淡，甚至看不清对面牢房里有没有住著人。 房间的角落里放著一张干硬的床，没有被子，在另一个角落里摆著一个木桶，看起来像是用来给囚犯方便的。 方九茫然地看著这一切，嘴巴慢慢张大。 这是又给他干哪来了？ 这还是国內……不对，这还是现代吗？！ 周遭映入眼帘的景象全都透露著古老的气息，不管是墙壁的构造还是脚下的乾草，亦或者廊道上掛著的照明火把……冥冥之中都透露著浓浓的歷史气质。 要说唯一让人有点现代感的，就只有方九这身衣服……以及他脚边的扫地机器人。 扫地机器人？ 方九瞪大眼睛，看著脚边这个与周围画风格格不入的现代科技產物，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莉雅？” 小机器人听到方九的呼唤，先是一怔，隨后爆发出闹腾的动静，“我勒个豆！这tm又是哪？” 这大声逼逼的动静，就是莉雅没跑了。 “我也不知道啊。”方九同样满头问號，不过莉雅的存在让他原本迷茫的心安定了很多，“我们好像又跑到了某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但这次看著还挺正常的，起码暂时是这样。” “为啥啊？！”莉雅一头雾水，“我们刚才不还跟那只鬼打得有来有回吗？我寻思我也妹眨眼啊！怎么嘰里咕嚕咣当一下给我俩干这来了？” 方九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也觉得这一切太突然了。 上一秒大傢伙还在贷款八十万的房子里斗智斗勇。 下一秒砍头鬼消失不见，自己和莉雅却被转移到这个鬼地方。 前后两个事件巨大的割裂感……让方九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小说漏看了一章。 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九揉了揉太阳穴，开始回忆最后发生的事情。 他分明记得刚才自己正打算调用“触感”，对砍头鬼施展空间位移。 然而由於他的能力掌控不完全，再加上当时形势危急（指大价钱买来的电视即將被砍），方九索性將对“触感”的调用拉满到最大，想要一口气解决问题。 结果与砍头鬼过分接触后，难以想像的信息流衝进脑海，方九没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精神受到短暂衝击，以至於暂时失去了对“触感”的把控。 然后……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回忆到此结束。 方九脸上渐渐出现尷尬的神色，一滴汗水从额头淌落。 按照回忆里的走势，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貌似是我乾的？”方九犹犹豫豫地朝莉雅开口，“我刚才准备给砍头鬼来个大的，结果因为我用力过猛，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莉雅：“……” 莉雅：“我现在一发火球把你弄死还来得及不？” 方九一脸正经：“我觉得可以试试。” 两秒钟后，一团火球毫不犹豫地糊在方九脸上。 炽热的火球瞬间烧乾方九的肌肤，蒸发他的血肉，衝击力撞碎他的头骨，让火焰將他的大脑完全吞噬。 莉雅下手的时候完全不带半点同情和怜悯，出手那叫一个果断乾脆，甚至可能还揣著点私人情绪。 於是时间的尺度被重新度量，世界的状態回归到数秒之前。 方九重新睁开双眼，看见的依然是古旧的监牢，耳边也依然能听见监牢外的雨水砸在地砖上的簌簌声。 他无奈地长嘆口气：“好吧，看来没用。” “我寻思我也妹眨眼啊，怎么嘰里咕嚕咣当……什么？你说什么没用？” 正在念台词的莉雅忽地愣住，迷茫地看向方九。 方九盯著莉雅看了两秒，隨即把刚才发生的事全部告诉莉雅，当然也包括自己死了一次时间回溯的记录。 还没等莉雅理清思路，方九又认真地对莉雅说道：“再来一次。” “啥？”莉雅懵了。 “现在再来一次或许能再倒退回更早的过去，多来几次我们不就回去了？” “真的假的？”莉雅一整个惊了个呆，“你这都不是【死一堑长一智】了，你这是拿死亡当视频倒放键呢！？” “別嗶嗶了快点试！” “嘖……来了啊！接好！” 第二发火球糊脸。 这时单论击杀次数，莉雅已经超过了砍头鬼先生的两次，创下了方九击杀挑战赛的全新记录。 新的击杀王诞生了。 可惜当方九再次回归时，四周的景象还是没有发生变化。 並且莉雅的台词也和上一次一样。 “我寻思我也妹眨眼，怎么……” “嘰里咕嚕咣当一下给你干这来了是吧？” 方九直接抢了莉雅的台词，接著噗通一声原地坐了下来：“没辙，估计是回不去了。” 莉雅懵圈地盯著方九：“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你有读心……哦不对，你刚才死翘翘啦？” 时间回溯里能保留记忆的只有方九。 这一特性目前看来还挺不方便的，每次都得重复解释。 方九在原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把目前的情况又跟莉雅说了一遍。 莉雅听完有些幽怨地在原地转了俩圈，“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托某人的福，咱俩这次被卷进某个不知名空间里，而且短时间內还回不去？” 方九嘴角抽了抽：“那能怪我吗？我还不是为了保护你？” 莉雅撇了撇嘴，“我怎么感觉你是为了保护你家电视——那玩意我查过，你24期信用卡买的，现在还没还完呢。” “怎么可能？”方九一脸正经，“电视是顺带的，我主要是担心你没及时从电视里逃出来，跟著电视一块死了。” “……真的？” “保真的啊。” 莉雅没有回话，只是慢慢转过身子，用前方的扫描仪对著方九扫了两下。 “滴。” “心虚97%” 牢房里一下子变得安静。 方九尷尬地把视线从莉雅身上移开，心头把字典翻烂了都没想出个好词——他居然忘了莉雅还安装了这么个功能！ 又是情绪检测又是全球点歌机的…… 这电子幽灵魔法师到底在这台扫地机器人里安装了多少插件？ “讲正事讲正事。” 方九清了清嗓子，试图用转移话题的方式缓解尷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里到底是哪。” “哦。”莉雅好像不怎么乐，不过她很清楚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马上转换心態，用扫描仪往四周打量起来，“从元素构成来看，这里的空间性质……和上次的那个垃圾场很接近，甚至可以说基本一致。” “蜗牛的那个垃圾场？”方九挑了挑眉，“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线索不？” “有。” 莉雅沉声说道：“这里到处都是那只鬼的痕跡。” 方九猛地从地上起身，一下子警觉起来。 莉雅倒是还挺淡定，不紧不慢地进行补充解释：“你別紧张，只是【痕跡】而已……这里的元素构成有非常多的地方和那只鬼相同，说实话，你现在跟我说这里是那只鬼的快乐老家我都信。” “但它本人……本鬼不在这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 莉雅的思考逐渐深入，开始驱动自己的四个轮子在地上转圈，嘴里不停地嘀咕：“它不在这里，但这里到处都是它的踪影……再加上你之前跟那只蜗牛有过接触，还获得了它的能力，然后你刚才还说不小心【用力过头】……” 线索整理到这，就连方九都有了头绪。 他试著开口：“我意外捣鼓出了一片跟那只鬼相关的空间？” 莉雅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魔法师，对超凡现象的理解比方九更深一层：“与其说是【捣鼓】，不如说是【接触】——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你曾经在跟蜗牛接触的地方看到过很多奇怪的世界？” “记得。” 方九点点头，他印象老深了，“那条龙穿著女僕装……” “等会等会，这故事我不想听第二遍。”莉雅连忙打断方九，继续说道，“总之那次体验证明了你有能力看到其他的世界，那么如果將这份能力更进一步……” 方九顺著莉雅的话说了下去：“我能【接触】到其他的世界，也不是不可能了？” “对头。” 思路大致理清楚了。 来龙去脉两人也猜出了大概。 方九为了保护莉雅（电视机），在关键时刻最大程度激发了“触感”的力量。 这使得他直接【接触】到砍头鬼的世界，然后来到了这里。 说白了，整个过程跟打游戏进副本差不多。 方九疑惑地看向莉雅：“那为什么你也来了？” 莉雅从风口里吐出两根不小心卷进去的乾草，隨口回答：“你能力掌控不熟，把周围的人也带进来了唄。” 方九皱了下眉；“你是人吗？” 莉雅：“……” 莉雅：“我刚从这个哲学思辨问题里出来，你非要把我拽回去是吧？” 方九想起莉雅怀疑自己是人是机还是人机的画面，识趣地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 莉雅不爽地颳起自己的小毛刷，接著询问道：“现在怎么办？要尝试再用一次你的能力把我们弄回去吗？” “不太行。”方九摇摇头，“我都不知道具体是怎么进来的，再用能力……我怕你等会又被转移到哪个犄角旮旯里——这地方看起来没有马桶，估计都是坑。” 莉雅顿时抖了三抖：“別！还是算了吧。” “我也觉得，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方九呼出口气，脸上的表情又轻鬆起来：“反正离谱的事最近多了去，多一件也不嫌多，有句话怎么说的来著……反正来都来了。” “你是真想得开。”莉雅再次佩服方九的乐观，“这里是砍头鬼的世界，你就不怕等会冒出几十只砍头鬼来追著你？” “好像真不怕。” 方九摸著下巴想了想，“毕竟我就一颗脑袋，那他们还不得抢破皮了？” 莉雅：“……” 这角度她还真没想到！ 方九见莉雅无语，不禁笑了笑。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乐，基本上不管什么处境他都能找出点乐子来。 当然他最大的缺点也是乐，因为真的不管什么处境他都能找出乐子……包括一些特別严肃的场合。 这就是为什么方九不適合安慰人——他真的会在別人伤心欲绝的时候讲个莫名其妙但又很著调的地狱笑话出来。 而就在这时，监牢外的廊道上忽然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脚步声。 方九和莉雅同时警觉起来，转头在微弱火光的照耀下，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两道身材魁梧的人影走了过来。 等到他们靠近时，火光才终於照亮他们的身影。 方九看见他们手持火把，腰间佩刀，身上穿著一件红黑相间的衙役服装，但这些都不是关键。 真正关键的地方在於…… 这两个人脖子以上的部分都是空的，都没有头。 第36章 这地方【脑洞】真不小…… 两名无头衙役举著火把在灰暗的廊道內行走，最终在方九所在的牢房前停步。 火把照亮光滑平整的断面切口，他们脖子以上的部分空空荡荡，既没有飘著黑烟，也没有悬浮著其他血肉。 失去头颅的躯干活动起来並不僵硬，仿佛头颅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生命活动的必须品。 方九起初被这般诡异瘮人的景象嚇到，但很快他心底就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毕竟他也被砍过头。 还是两次。 相比起方九的迅速镇定，莉雅的反应就正常许多。 “这啥玩意这是！？” 莉雅一边嚷嚷著一边躲到方九的脚跟后头，侧出半个身子往牢房外张望：“砍头鬼的同类？怎么长得这么缺斤少两的……” 方九愣了愣，他实在想不到莉雅是怎么想出缺斤少两这种形容词的……虽然还挺合適。 “不像同类。”方九觉得这个猜测不靠谱，“砍头鬼有脑袋，这俩没脑袋，你说他们是受害者我倒挺相信。” “但这里不是砍头鬼的地盘吗？”莉雅怀疑地看了方九一眼，“而且他们的元素构成……也跟砍头鬼很像，虽然不完全相似，但或多或少沾了四五成。” 就在这时，只听咔噠一声，牢房的门锁被打开。 两名无头衙役平静地站在门外，原地不动了两秒，似乎是在確认牢房內的人员，接著毫无徵兆地传出一道闷沉沙哑的嗓音。 “出来，行刑的时候到了。” 听到这句话，莉雅和方九同时打了个冷颤。 他们用什么器官说话的！？ 方九盯著俩衙役观察半天也没找到答案，最后还是莉雅提了一嘴：“是不是那什么腹语？” “谁没事用腹语交流？”方九反问。 “那他们脑袋都没了，可不就得用腹语吗？” 这话乍听起来挺有道理。 但方九的脑筋转得极快，马上来了一句：“不是还可以用手语吗？” “……对哦。”莉雅懵逼地闪了闪指示灯，“好像手语更方便。” 两人无视氛围地閒聊著，完全忘记了刚才衙役的那句“出来”。 这让牢房外的两名衙役失去了耐心。 其中一人將火把安插在墙壁上，然后主动踏进牢房，朝方九走去。 莉雅感知到危险，顿时激活魔力迴路，以机器內部存留的电力为基础，准备搓个火球糊脸。 哦，这次好像没脸可糊了，最多只能糊胸口。 然而方九不打算让莉雅在这里开战，在火迸溅之初，他就一脚踩在扫地机器人身上，强行打断莉雅的施法。 “你干嘛？”莉雅一惊。 “先看看情况。” 方九低声说著，目光聚焦在那名衙役手中的镣銬和木枷上。 对方腰间虽然揣著刀，但他並没有亮剑出鞘的打算，而是径直朝方九走了过来，先是拿出两半的木枷，合拢套在方九的头上，接著又掏出镣銬，给方九的双手捆绑起来，確保他没有逃脱的能力。 方九没有反抗，至始至终都很配合，非但如此，他还试著跟眼前的无头衙役交谈。 “这是要给我上刑？” “不然呢？难道是带你去吃香喝辣？”无头衙役发出一声嗤笑。 方九挑了挑眉。 这回答还挺人性化！ 方九沉默片刻：“我犯了什么罪？” “你犯了什么罪你自己不知道？” “我不知道。”方九摇头。 “你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无头衙役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抬手拍了拍锁住方九的木枷，確认足够牢固后，颇为轻鬆地耸了耸肩，“好了，有话下辈子再说吧，赶紧去刑场，大家都等著你们呢。” “等会等会。”方九还有想要確认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刑？不会是砍头吧？” “你猜对了，就是砍头。” 站在门外的另一名衙役这时插了一句：“而且这次是由徐三掌刀，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刽子手，死在他手底下的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他的刀够快，你不会有太多痛苦的。” 徐三？刽子手？ 方九脑袋里闪过一道念想，转过身，透过牢房的窗户望向天空。 阴霾在天空盘旋卷积，雨幕滂沱地砸落下来，妖风裹挟著悽厉的呜咽呼呼作响。 冰冷刺骨的寒意爬满墙壁，远方的闪电劈开乌云，无数半透明的手掌在黑夜里抓握，像是未寒的尸骨在丈量回家的路。 生物本能再次敲响警钟，这份从心底萌生出的恐惧让方九再次回忆起第一次被斩首时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抓住点什么了。 “问完了吧？问完了就赶紧走。” 无头衙役绕到方九背后，用力推了他一把。 方九向前踉蹌了两步，接著稳下身形，一边往牢房外走，同时脑子里迅速整理情报。 如果莉雅猜的不错，方九是在过度调用“触感”后，才来到了这个与砍头鬼相关的世界。 但这里未必是砍头鬼的家乡。 要是这俩衙役也跟砍头鬼一样，那这里是砍头鬼老巢的论点还说得过去。 问题是他们脖子以上全部截肢，怎么看都跟砍头鬼走的不是一条路子。 总不可能这颗星球上的居民生存状態就是这样——只有砍头的和被砍的两种人，每个生下来的砍头鬼在十八岁成年礼上要在父母朋友的掌声和欢呼声提刀，一刀给另一个人脑袋砍下来，而这个过程同时还是那个被砍头的人的成年礼，最后大傢伙吃著蛋糕唱著歌，一起把掉下来的脑袋当球踢…… 那这个世界【脑洞】可太大了…… 排除这种过於抽象的可能性后，方九不禁怀疑，自己接触会不会是它的本质、它的诞生、亦或者它的存在本身？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確认一下。 想到这里，方九回过头，准备跟莉雅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结果他刚转过身，就发现那位掏出木枷和镣銬的无头衙役呆傻般愣在原地。 而他的面前，则是一台雪白光亮的扁平圆柱形扫地机器人。 无头衙役对著这台根本无从下手的现代机器，陷入到深深的沉思之中。 “……” 方九：“……”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茬！ 无头衙役虽然没有表情，不会被人看脸色行事，但方九能想像出他此刻的心情——绝对是一整个懵逼、茫然、怀疑人生。 就有一种玩古装悬疑剧本杀途中发现npc跟隔壁都市言情喜剧串號的错愕。 这咋整啊？ 这玩意比他还缺斤少两呢！！ 为了避免无头衙役一拍脖子给莉雅就地处刑，方九主动提议道：“要不先放我脑门上顶著？” “有道理……有道理。” 无头衙役从怔神中醒过神来，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赶忙蹲下把莉雅抱了起来，然后放到了方九头上。 小机器人成功占领高地，这会儿小声嘀咕起来：“你真要跟他们走啊？我其实还有不少电……” “来都来了，先去刑场看两眼。”方九迅速思考了一下，“而且我感觉这里应该有不少那只鬼的线索，说不定能找到一次就干掉他的办法。” 说到这里，方九猜到莉雅的心思，补充一句：“如果真有什么贼拉危险的东西，你就再弄死我一次——反正你都弄死我三次了，也不差多来几次。” “我都说了不要把死亡当常態。”莉雅低声念叨著，当下却也想不出什么別的办法，只好“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於是方九顶著莉雅，在两名无头衙役的押送下，顺著阴冷潮湿的泥泞过道朝远方的出口走去。 …… 隨著越来越靠近出口，监牢外的冷风陆陆续续灌进方九的衣服，零星的雨水迎面吹落到肌肤上，带走几丝体温。 方九离开出口，来到一片宽阔的广场。 广场上方的闪电在云层间疯狂地闪动，轰鸣的雷音带来更激烈的暴雨，一朵朵水在地面迸溅，不知是溅染了怎样骯脏的东西，它们的顏色变得浊黑，看起来像是无数绽放在地面的黑色蝴蝶。 数十道穿著古旧衣裳的人影站在广场的行刑台前，原本正交谈著什么，此时却是注意到了方九，纷纷转过身来。 方九只往人群中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格外复杂。 因为这些“人”都和自己身边的衙役一样，全身上下所有关节都完好无损，唯独脖子以上空空荡荡。 几十號人，几十道无头人影齐刷刷地“望”著他。 好在方九並没有沉浸在对头颅的深思之中——他的目光很快就被不远处的行刑台吸引过去。 那是一座接近篮球场大小的木质平台，上面整齐地摆著一排厚实的木墩，两侧各有十名无头衙役护卫法场，在平台的末端落著一座监斩台——檀木监斩台被雨水浸出暗红纹路，仿佛历代监斩官的杀伐决断已渗入年轮，而一位身穿朝服的监斩官坐在那里，手持一块惊堂木，斜前方是一个放著“斩”字標的黑红竹筒，只需再丟出一枚，便可为这座监斩台再添几分血气。 方九注意到，哪怕是法场的监斩官也和其他人一样，没有脑袋。 但是有些人不同。 那些跪在木墩上，穿著灰白色囚服，戴著和方九同款木枷的人们排成一排，或是哭哭啼啼或是绝望丧气，雨水打湿他们的面庞，呈现出各式各样的悲痛和麻木。 这些即將接受行刑的犯人是有脑袋的。 儘管从这个架势来看，他们很快也要变成“没头脑”大军的一员。 而就在方九的目光一一扫过这些囚犯时，他忽然注意到有两名犯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是一对五十岁左右的男女，此时正跪坐在相邻的位置，各自平静地望向远方。 他们的脸上充满麻木，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全是怨恨，更多的是释然和接受。 方九盯著这对男女看了几秒，然后猛地反应过来。 这不就是砍头鬼胸前掛的那两颗脑袋吗？ 第37章 现在物业的业务范围真广啊…… 方九確定自己没看错。 他跟砍头鬼打过好几次交道，清楚记得他胸前掛著的脑袋长什么样。 现在那两颗脑袋的主人正跪在木墩前，任由雨水打湿头髮，沉默地凝望著远方。 莉雅此时也注意到这个细节，在头顶低声呢喃：“方九，那俩人……” “嗯。” 方九眯了眯眼，“我感觉我们可能快抓住重点了。” 一直以来，他和砍头鬼之间的对决都处於信息不对等的状態。 砍头鬼不知道方九能復活，每次出手都硬著头皮砍。 方九也不知道砍头鬼要怎么才会死，每次出手也都硬著头皮杀。 现在均衡的天平终於发生倾斜——方九似乎先一步接触到了砍头鬼的本质。 两名无头衙役押送著方九走上刑场。 方九来到刑场中间靠右的位置，站定后往左侧望去，整排等待行刑的囚犯一个个垂著脑袋，或聒噪或沉默地等待著死亡的降临。 方九並不是最后一个抵达刑场的囚犯。 在他上台之后没过多久，又有三名犯人被押送上来。 其中一人就跪坐在方九身边，看著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面容瘦削，脸色煞白，整个人被雨水打湿后瑟瑟发抖，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爹，娘，我不想死……” 他念著念著眼泪止不住地流淌下来，被木枷锁住的身体抽搐著，死亡的恐惧在他身上生根发芽，吸饱雨水的囚服沉重得像是要压垮他的脊樑，那呜咽声一抽一抽地在方九耳边迴荡。 方九看著这个可怜的男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一个年轻人在知道死亡结局註定时的正常表现。 儘管方九还不確定这里到底是真实存在的世界，还是与砍头鬼相关的幻境，因此没法確定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真是假。 但这事既然在他面前发生了，他就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而且这人哭起来也太tm难听了。 方九沉默片刻，最后决定儘可能用一句话来让恐怖的氛围缓解下来，从心理层面上帮助他冷静。 於是方九清了清嗓子，用过来人的语气笑著调侃一句：“怎么？第一次啊？” …… 哭声一瞬间停止。 就连刑场下方的无头观眾们也齐齐怔住。 那可怜的男人迷茫地转过头，大脑宕机似的盯著方九，隨后哭声变得更加绝望。 他以为方九比自己还惨，这会已经彻底疯狂，连话都说不明白。 眼看自己的调侃式安慰没能起效，方九刚准备再说两句找补，就感觉头上传来强烈的震动——莉雅用这种方式打断了方九的思绪，並给了一句忠告：“你可少说点吧……等会儿別给人逼得咬舌自尽了。” “我感觉我说很好啊。”方九一本正经，“不是挺容易让人破涕为笑的吗？” 莉雅绷不住了：“你就非要让人在被砍头前乐一乐是吧？那正常人能乐得出来吗？” 方九：“反正都最后一次了，不乐以后都没机会。” “道理是这么道理，但你……” 莉雅下意识就想继续反驳方九，结果思考半天愣是没想出个合適的论点，甚至在深入探究过逻辑后，她竟然慢慢觉得方九这句话说得特別有道理。 坏了，她不会被方九同化了吧？ 莉雅感觉不妙，正准备调整一下思路免得被方九影响，忽然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些熟悉的元素构成。 小机器人顿时拉响警报，同时出声提醒方九：“它来了！” 方九精神一振，扭头看去。 一道熟悉的人影正迈步踏上行刑台的阶梯。 他披著暴雨打湿后呈暗红色的袒胸长袍，右手握持著一柄亮银色的长刀，刀身反光映照出一张冰冷僵硬的脸，沉重的脚步如同一柄巨锤，轰击在每个囚犯的心头。 是它。 毫无疑问，就是它，那只鬼。 现在的它和方九印象中通体漆黑，仿佛粘稠沥青构成的鬼影不同。 它现在是一个真实的人，体格健硕，身材孔武有力，凌乱的头髮黏在他的脸上，双眼布满血丝，口鼻却僵硬得像是石头般一动不动，握刀的手不知为何正微微地发著抖。 现在方九终於明白为什么它如此执著於砍头这一行为了。 因为它是刽子手，一名刀下寄宿无数亡魂的刽子手。 並且方九还注意到另一件事。 之前的砍头鬼通体漆黑，看不见太多细节，如今的它归於人形，方九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的五官，正因如此，方九才会发现……他的脸长得和那对等待行刑的男女有六七分相似。 他终於来到刑台上，像是刚刚跨过一座高山，疲倦地呼出一口气，接著看向监斩台里坐著的那位监斩官。 监斩官一动不动，但在一道突然炸响的闪电照亮整座法场后，监斩官高喊一声“时辰已至”，接著抓起竹筒里的一枚“斩”字標，丟了出去。 令箭掷地声被雨幕滤去了尖锐，刽子手提起刀，走到第一名囚犯背后。 他听到女人哭泣的哽咽声逐渐淹没在暴雨里，沉默了两秒，隨后手起刀落。 乾净利落的刀刃在雨幕里划开一道银线，劈出了生与死的界限，一道闷沉的重物落地声后，部分血水渗进行刑台的缝隙，另一部分则和雨水混合成淡红的溪流顺著边沿流淌到地上。 第一名囚犯已被处决，剩下的囚犯哭声自然变得更加悽厉。 刽子手重新提起刀，他的胸前和脖子都溅到了血，他却对此惘然不顾，一声不吭地朝第二名囚犯走去。 也就是在这时，方九看到这名刽子手的身上，隱约出现几道黑气。 这些黑气从那具女尸身上瀰漫出来，匯聚到刽子手的胸前。 方九眯起眼仔细盯著看了几秒，发现那些黑气似乎慢慢凝成一个【罪】字。 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 囚犯的脑袋一颗颗从脖子上滚落下来。 刽子手至始至终都不曾有过动摇，每次都是手起刀落，动作乾脆清楚，方九甚至能看见刀身在半空划过的血痕。 而隨著他处决的人越来越多，他身上的【罪】字也越来越多，无数的【罪】爬满他的四肢百骸，將他的躯体染成方九最为熟悉的漆黑。 现在它越来越像方九印象中的那只鬼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它接连处决十一名囚犯后才停下。 因为第十二名和第十三名囚犯，就是方九先前注意到的那对五十岁左右的男女。 刽子手忽地停住脚步，原本没有表情的僵硬面部忽然抽搐两下，握刀的手也剧烈颤抖起来。 雨更急了，冲刷著他靴子上的血渍。 在长达半分钟的死寂过后，刽子手终於还是举起了刀。 刀落时没有刺耳的血肉撕裂声，锋芒柔和地划过两人的脖子，两颗脑袋像是自然脱落般坠了下来。 而当这两颗头颅朝著行刑台下方滚落时，刽子手忽然收刀上前，在最后关头將它们拦住並弯腰捡起，又从腰间抽出一根血色的红绳，將两颗头颅绑在一起，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这个时候，海啸般磅礴的黑气从那两具无头尸体上涌出。 无边无际的黑暗瞬间笼罩整座刑场，大量密密麻麻的【罪】字贴到刽子手的脸上，將他最后一点似人的部分也染做粘稠腥臭的漆黑。 现在，他已有十分像它了。 而剩下的黑暗则疯狂地在刑场內蔓延，数不清的黑色【罪】字烙印在刑场、四周房屋的墙壁上、监斩台上、地面……甚至连天空都无法倖免。 砍头鬼回到法场，重新握住刀，走向下一名囚犯。 这次他下手不仅毫不犹豫，甚至动作要比此前快上数倍，抬手一刀便是一颗人头落地，之后不做停留，快步走向下一名囚犯。 方九看著动作越来越快，逐渐朝自己逼近的砍头鬼，嘴角一抽抽：“噶韭菜呢这是……”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打比喻！” 头顶的莉雅大声嚷嚷：“他现在一刀刀噶过来了！你看了这么久到底看明白了没？” 方九回忆起刚才的画面，“说实话，看明白了，但是好像又没明白。” “你搁这搁这呢！？” “我是说……我大概知道它的来头了，但怎么弄死它我还没想好。” “那咋办？” “先按正常流程走，其他的之后再说！” 方九盯著几米之外的砍头鬼，再次尝试调用“触感”。 这就是超凡力量的好处——別看他现在手脚不能灵活行动，但“触感”是完全独立在肉体之外的第五条肢体，除非把方九的意识截断，否则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方九发动能力。 而事实上，方九早就在准备发动“触感”了。 在观察砍头鬼的变化过程期间，方九当然没有閒著，而是提前集中精神，做好了发动“触感”的准备。 这次他试著將目標锁定在砍头鬼的刀上。 既然活物方九还不能灵活操控，那么就试著操控那把刀！ “莉雅！” “明白！” 小机器人马上心领神会，马上开始调用机械电力，在魔力迴路的作用下转化成魔法。 然而。 滋滋滋—— 一连串激烈的电流声在方九头顶炸响。 刚刚在莉雅面前凝聚成形的火焰砰然熄灭。 方九神色一惊，“什么情况？” 莉雅的声音从原本的超高清音质变成了电流炸麦：“短短短短短短……进水短路了好像……” 方九：“？？？” “不不不发动魔法还还还好……”莉雅的声音断断续续，“一发动……就……就……呃……” 方九嘴巴微张，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音调向下的“呜”声，同时还伴隨著莉雅最后一句清楚的关机提示音。 “我先歇逼了。” 小机器人彻底没了动静。 方九大受震撼！ 为什么这个魔法师到了关键时刻突然开始讲科学电路了？！ 趁著方九懵逼的功夫，砍头鬼已经杀到方九面前。 方九都没来得及调用“触感”，锋利的刀刃就已切开雨帘，垂直劈落。 方九心一凉。 得了，又死一次。 不过死了也好，可以回去提醒莉雅让她小心短路问题。 但事態的发展永远会轻易超出想像。 一道由五边形构成的半圆体透明蓝色矩阵保护罩忽然在方九周边展开。 刀锋与保护罩碰撞的瞬间，巨大的力量衝击却只在矩阵表面盪起一层涟漪，未能伤及分毫。 与此同时，两道声音在刑场內响起。 “老福，你去救人！” “再说一遍，我他妈姓夏！” 一高一矮两名青年赶到行刑台前，个子矮的那个短髮青年在后方护住方九，另一个留著中长发的高个子则毫不犹豫地朝砍头鬼冲了过去。 方九定睛一看，又是惊了个呆。 这不是咱小区那俩物业员吗？！ 第38章 离开的办法 方九这辈子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跟俩物业重逢。 而且看到夏洛特腰后形状各异的两把配枪时，方九確信自己周身类似立场护盾的玩意，正是出自夏洛特之手。 现在小区物业的装备这么豪华的吗？ 方九正愣著神，夏洛特便回头快速打量方九两眼。 他先是与方九对视半秒，接著又猛然惊觉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举动，於是迅速將目光移开，转而看向方九头顶沾满雨水的扫地机器人，表情肉眼可见的僵硬一下，似乎完全想不明白为什么方九脑袋上会顶著一台扫地机器人…… 不过夏洛特是个实在人，想不明白就先不想，马上掏出腰后科技感十足的手枪，瞄准方九。 扣动扳机的瞬间，没有火药迸溅的爆响，只有一阵低沉的“嗡嗡”声。 方九隱约看见一颗接近透明顏色的子弹从枪口射出，击中那套在他头上的木枷。 下一刻，以命中的部位为中心，木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崩解，像是被送进绞肉机般碎裂成无数如髮丝般细小的木屑散落在地，而后这股崩解的趋势又无视了方九的肉体，爬上那束缚他双手的镣銬，將其拆解成千百片纤薄的金属铁片。 方九重获自由，奇妙地看著地上木枷和镣銬的残骸，忍不住嘀咕一句：“这……科技侧也冒出来了？” 一直以来他都在跟魔法奇幻的离谱玩意打交道，唯一带点科技感的还是自己头上这只电子幽灵——而且她的科技感仅限於情感扫描仪和超高清全球点歌机3.0。 方九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得跟砍头鬼、蜗牛这些诡异打交道。 没曾想他居然能在俩小区物业身上看见黑科技。 夏洛特听到了方九的嘀咕，默默转过身，背对著方九说道：“不是什么科技侧，是管理局。” 管理局。 这三个字把方九的情绪瞬间调动起来，觉得这名字听著就像专业人士。 方九把头顶的莉雅拿下来，揣在怀里，免得她彻底淋湿报废，接著好奇地看向夏洛特：“具体管什么的？” 夏洛特还是不肯回头，低声回答：“主要是负责……”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一声高亢的喊叫便骤然响起。 “有人劫法场！！” 隨著这声高呼，四面八方的无头衙役一瞬间动了起来，以人类难以想像的速度和凶狠，猛衝向夏洛特和方九。 “臥槽！” 夏洛特和方九不约而同地叫出声。 但方九发现夏洛特这位疑似来自管理局的专业人士……叫得居然比他还要惊恐。 只见夏洛特手忙脚乱地拨弄手枪旁侧某个类似轮盘的机关，隨著一阵齿轮转动的精密机械碰撞声，原本造型精巧的小手枪眨眼间就变化成一把火力更大的端持步枪。 此时一名无头衙役已衝到两人身前，手中锋利的长枪刺破雨幕，裹挟著破风之势杀向夏洛特面门。 夏洛特慌忙扣动扳机，一道深蓝色的光辉从枪管后方高速移动到前方，最后从枪口喷射出去，化作一道螺旋状的射线，命中无头衙役的胸口。 一股无形的力量瞬间压垮无头衙役的脊樑，他手中的长枪砰然坠地，脚下地面碎开无数裂隙，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液压机，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身体一节一节地缩短，最后变成了一块溅满黑色汁血的肉饼。 方九定定地注视著地上这团黑不溜秋的死肉，咕咚咽下口水，又忍不住地咕噥一句： “这玩意这么带劲？” “带劲过头了，嚇我一跳！” 夏洛特也咽了下口水，表情复杂：“我现在明白为什么调查小队隔三差五就要做精神鑑定……这画面看多了谁晚上不做噩梦啊？” 方九顿时惊奇地看向夏洛特：“你第一次开枪？” “是啊。”夏洛特点了下头，“准確地说，这是我第一次上前线，以前我都在办公室里写报告的。” 方九的脑子也不知怎么转的，下意识蹦出一句：“你们那不做上岗培训的吗……” “做啊，还有考试呢。”夏洛特咧嘴一乐，“我找人代考过的，了六百八。” 方九：“？？？” 他现在忽然觉得这位专业人士可能没有那么专业…… 就在这时，又一名无头衙役从侧后方朝夏洛特杀来。 夏洛特一回生二回熟，转头对著无头衙役就是一枪，骨骼挤压血肉迸溅的吱吱声再次响起。 还没等夏洛特放鬆下来，越来越多的无头衙役蜂拥而至。 夏洛特起初还能勉强抵挡，毕竟他手里这杆高倍重力枪v3版是武装部的最新研发武器，威力和弹容完全足够让一名新兵蛋子享受乱杀割草的快感。 然而夏洛特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他还注意到这些衙役的数量不减反增——他们在被重力枪杀死后，飞溅的漆黑液体在地面流淌凝聚，大约十几秒后就会重新生成一名新的无头衙役。 杀不光，根本杀不光。 几个照面下来，夏洛特已经被近百名无头衙役包围，开枪只能击杀面前的敌人，对於来自身后或是两侧的攻击，夏洛特只能无奈放弃，选择启用自己身上的矩阵护盾。 蔚蓝色的立场护盾在夏洛特周身展开，长枪挥砸戳刺在护盾表层，只能动盪起一层浅薄的涟漪。 可护盾也有承受伤害的最大值，在被无数衙役围攻了十几秒后，方九就注意到夏洛特右后方的矩阵护盾暴露出了一道细小的裂隙。 儘管这道裂隙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这至少说明了护盾被彻底打破只是时间问题。 夏洛特也注意到这个细节，一边儘可能地开枪击杀衙役，延缓护盾破碎速度，一边朝喊道：“大哥，你能不能先把相位空间收了，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什么相位空间？”方九听著这新名词，一头雾水。 “这里就是相位空间！”夏洛特震惊地看向方九，“你展开的，你不知道？” 方九张了张嘴，刚想说这事儿他也没头绪，转念又想到之前在监狱里和莉雅的討论和推测。 根据他和莉雅的判断，他是动用“触感”过度，进而接触到了砍头鬼的本质，所以才来到了这里。 现在夏洛特又提出一个新名词【相位空间】，似乎是管理局內部对於这个世界的专有名词。 方九整理好思绪，把过程告知了夏洛特：“我不清楚你说的相位空间是什么，但这个地方確实是我不小心弄出来的——我在家里被那只鬼袭击，反抗的时候因为没控制好力度，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到了这里。” 夏洛特一愣：“那你能把我们弄回去不？” 方九也很无奈：“要能的话我早就干了。” 夏洛特又是一阵沉默。 方九眼看夏洛特想不出办法，並且护盾的裂隙越来越多，迅速思考了一下，马上询问道：“你说的那个什么相位空间……操作起来有什么诀窍吗？” “有！”夏洛特肯定地点头，“我知道超算员指导书里有写！” “那你……” “我没看过那本书。” 方九：“……” 夏洛特也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废话，於是又添了一句给自己找补：“但我知道相位空间一共就两种结束的办法，一种就是展开相位空间的操控者自行关闭相位空间。” “还有一种呢？” “还有一种就是当相位空间的目標主体消失时，相位空间会自行消灭。” “目標主体？” 方九皱了皱眉，听得不是特別明白。 夏洛特这会已经没法原地不动开枪阻击，只能且战且退，一边飞快地喊道：“相位空间是某个目標主体的过去、现在、未来……是无数种可能性的集合体，但如果目標本身消失，相位空间自然就会跟著湮灭！” 说实话，单凭夏洛特的发言，方九还是没搞懂相位空间的具体逻辑。 但是他听到了【过去】这个关键词。 方九回想起刚才砍头鬼从人变成鬼的全过程，想起他胸前的那两颗头颅，进而推断出了某种可能——他当时在情急之下，意外展开了相位空间，並將自己和莉雅带到了砍头鬼的过去，並亲眼见证了他从人变成鬼的墮落过程。 这完全符合夏洛特所提出的相位空间性质。 所以说，相位空间的目標主体……就是砍头鬼本身。 只要干掉那只鬼，相位空间就会自行湮灭。 方九呼出一口气，已经有结论了。 剩下的就是过程。 “目標主体应该是那个刽子手。” 方九把自己的推测告诉夏洛特，“我展开的是跟他相关的相位空间，只要他死了，我们就能回去。” “那好办！” 夏洛特一脚踹开挡住视线的无头衙役，朝远处的老搭档高声大喊：“华子！你面前那个就是目標主体！快他娘的想想办法！！” “我在想！” 不远处的华生正在与砍头鬼对峙，目光严肃而又带著几丝迷茫：“但这东西的性质有些……不同寻常。” 从刚刚开始，华生就发现自己的拳脚会径直穿透砍头鬼的躯体。 隨身携带的高频振动短刀也一样。 它就像一具无实体的幽灵，通身缠绕著罪孽的黑泥，凡俗的一切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 华生甚至怀疑这只鬼是不是拥有和自己类似的能力。 “钝器殴打和锐器捅刺对他无效！”方九在后方提醒道，“拳脚和刀剑对他没用，得换个方法！” 华生皱起眉头：“那要怎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 砍头鬼一个前衝来到华生面前，呼啸著腥臭血风的长刀割开雨帘，斩向华生的脖子。 第39章 暂时的合作关係 砍头鬼的刀很快，像一抹凉冬深夜钻进围巾里的风，从脖子抹过的瞬间，就能切断人的生死。 方九切身体会过两次，知道那简直是不可阻挡的力量。 所以当砍头鬼挥刀斩向华生，而华生还没来得及做出闪躲动作时，方九心底就暗叫一声糟糕。 如果那个和某香菸品牌重名的“华子”先生没有超乎想像的超凡力量，那他的脑袋绝对会像熟透的果子一样滚落下来。 然而事实证明，这两位来自管理局的专业人士虽然看著不专业，但起码分工明確。 既然华生敢在第一时间衝上去与最危险的砍头鬼交手，让夏洛特来保护方九，就说明他绝对有两把刷子。 无往不利的刀刃撞击在华生的脖子上，脆弱的皮肉在此刻竟坚硬如铁，铁石相击的巨响瞬间盖过滂沱的雨声。 在堪称野蛮的巨大衝击力下，华生仅仅像是被人轻轻撞了一下肩膀，身体发生了小幅度的倾斜。 砍头鬼的动作肉眼可见的愣住。 它生前生后砍了这么多颗脑袋，唯独这一颗震得它手臂都在发麻！ “好硬的脖子……” 方九震惊地瞪大眼睛，看向旁边的夏洛特：“这你朋友？练金钟罩的？” 夏洛特这会正忙著处理面前的无头衙役，无暇向方九仔细解释，只好粗略地概括一句：“这是寄宿在我们身上的【异常】，算是我们这些异体特工的特性……你要实在理解不了就把它当成异能就行！” 方九一怔，低头喃喃自语：“原来真有异能，小说没骗人吶？” 夏洛特顿时用见了鬼的表情看著他：“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你都能隨手展开相位空间了，还要来佩服这个？！” 方九想起自己身上的异常现象，觉得还是先不要在这个话题深入下去，“那你朋友的异能是什么？硬邦邦？肉身成圣？” “差不多，反正很难杀！”夏洛特一个自以为很帅的翻滚躲开一名无头衙役的攻击，结果起来的时候没站稳脚底一滑差点摔下行刑台，勉强稳住之后端起来又是一阵不熟练的突突突，“就现在这情况，那只鬼把大刀抡冒烟了都不可能伤到他。” “那挺厉害的。”方九说著，看向远处的华生，很快便皱了皱眉头，感觉局势还是不容乐观，“但他现在也伤不到那只鬼啊……” 砍头鬼之后接连斩出数刀。 它也是主打一个不信邪，长刀在雨帘中舞出幻影，眨眼间劈出十几刀，半空中划过的银光流痕仿佛流星在天幕间留下的弧线，最后的终点永远是华生那看起来脆弱纤薄的脖子。 而华生第一次硬吃后，似乎判断砍头鬼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索性也就不躲了，就站著让它砍。 鐺鐺鐺—— 接连不断的斩击对著华生狂轰滥炸，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 然而华生除了会被衝击影响，偶尔身体失衡之外，皮肤別说流血受伤，连个破皮擦伤都没见著。 一时间方九甚至有点理不清到底哪边比较像鬼…… 他头一次见【大刀】跟【脖子】之间能碰出火星子的！！ 也就是砍头鬼可能没什么思维逻辑和情绪波动——要不然正常刽子手看到这画面，多少得怀疑自己的职业生涯和技术水平。 但就像方九所观察到的那样，华生也伤不到砍头鬼。 拳脚与刀剑无效，这一点华生先前已经试验过，而方九的情报也是这么展示的。 “那就试试这个……” 华生快速下蹲，从战术靴內抽出一把湛蓝色的匕首，在砍头鬼再次挥出斩击的前一秒，他迅速向前飞扑，顺著被雨水浸润的湿滑地面贴地滑铲，从砍头鬼两腿之间钻过，隨后骤然起身，將匕首扎入砍头鬼的后背。 匕首尖端像是刺入全息投影般毫无阻滯，但华生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快速按下匕首末端的按钮。 “滴滴滴” 一阵尖锐的提示音响起，湛蓝匕首內骤然亮起闪光，边缘隨即转化成熔融的橙红，爆发出急速上升的高温。 剧烈的能量爆炸在砍头鬼体內迸发，幽蓝色的火焰升腾而起，將砍头鬼和华生一同吞没。 方九被华生的举动惊得一激灵，心想再怎么想贏也犯不著用这种办法跟砍头鬼同归於尽。 但是一道身影很快就从扭曲的烟尘中撤出。 华生抹开被雨浸湿后黏在脸上的头髮，静静地注视著烟尘深处——即便是在极近距离遭受能量爆炸衝击，他也仍然毫髮无损……甚至连衣服都乾乾净净。 方九暗嘆一声管理局服装质量真好，然后看向那团在暴雨里摇曳晃荡的烟雾。 “搞定了？” 已经被几十名衙役扑倒在地，放弃挣扎，全靠护盾撑著的夏洛特激动地来了个仰臥起坐。 方九盯著烟雾深处看了一会，“不对，它还活著。” 冰冷刺骨的触感还在，雨声还在。 它当然还活著。 …… 烟尘散去，砍头鬼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眾人面前。 它的上半身布满焦黑的烧痕，右侧肩膀位置的血肉被炸得稀碎，黑色的粘稠液体和肉块掉落下来，整张脸也受到爆炸影响，看著像是一片马赛克般扭曲的色块。 滂沱的雨落在他身上，洗不净那片漆黑的罪孽，反而是雨水被它身上的黑暗所侵染，从晶莹的水珠渐渐转化成粘稠液体的一部分，像是拥有自我意识般朝伤口聚拢，变成砍头鬼全新的血肉。 它在自我修復，用这场雨修復自己的伤口。 方九的推测又一次猜中了——在此前的交锋中，砍头鬼从来没有表现出自愈能力。 每次它被杀死，它都会变得更强。 相比起来，方九虽然之后也被莉雅弄死了几次，但奇怪的是……被莉雅杀死並时间回溯后，方九並没有再次坠入染缸，也没有获得全新的能力。 这一点让方九相当在意，但现在显然不是去深究的时候。 “好嘛，没用。” 夏洛特看到这一幕，又原地躺了回去。 “但他至少受伤了。”方九快速判断了一下砍头鬼的伤势，“再来两次应该就没问题。” 夏洛特不说话了。 方九隱约察觉到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你们不会这就没招了吧？” 夏洛特心想还不是因为你？ 他们这次过来是打算跟方九友好交流的。 因此两人特意只携带了小型护身用工具，为的就是避免方九看到武器之后当场一个应激…… ——夏洛特那把枪还是他偷偷摸摸带的…… 方九想起刚才那块肉饼：“你的枪还能开不？” “能量耗尽，没法开了。” 说到这里，夏洛特停顿一下，“不过华子那应该还带著一把小型重力枪，就是威力差了点，没什么杀伤力，最多就硬控它几秒。” “几秒……那应该够了。” 方九深吸口气，脑海中蹦出个点子。 在华生没有后续手段，夏洛特这新兵蛋子又明显靠不住的情况下…… 方九只能试试自己的办法了。 他起身朝远方的华生高声大喊：“那边那个软中华！把他带到我附近，然后用重力枪限制他，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软中华？！” 华生听到方九的称呼，整个人僵在原地，眼角狂跳。 夏洛特此时在旁边直接笑出了声，一脸大仇得报的小表情。 方九知道自己喊错了名，但现在也顾不得其他，“別发呆了！快点！” 耳边猛然传来的叫喊让华生瞬间清醒，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暂时不管这个香菸代號，转而將手伸向背后，掏出一把和夏洛特那把枪形状类似，但型號更加小巧的握持手枪。 华生不知道方九要做些什么，但他知道夏洛特和方九已经完成了最初的接触。 起码在这个时间点，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同伴。 华生缓缓吐出一口气，整个人如狂风般冲了出去。 半空中，砍头鬼的长刀如期而至。 华生这次不再选择硬抗，而是在合適的时机弯曲膝盖，身体后仰下腰，让长刀从胸口上方平行掠过，然后飞快地伸出双手。 坚如磐石的肌肤和宛如野兽般的纯粹力量加持，华生强硬抓住长刀的刀身，像丟掷一颗沉重的铅球般，將砍头鬼连人带刀一起甩飞出去。 砍头鬼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当它落地时，它的双脚已踩在方九面前不到半米的位置。 不等砍头鬼做出其他行动，华生便举起手里的小型重力枪，扣动扳机。 增幅的重力笼罩漆黑的鬼影，它的身躯骤然下沉，双脚踩碎地面，嵌进木质平台，浑身肌肉疯狂地蠕动抽搐著，试图从这股大山般的重力倾塌中脱身。 眼看砍头鬼被重力束缚，夏洛特和华生的目光同时落到方九身上。 方九屏息凝神，在华生爭取来的这宝贵时间里，方九完成了精神的专注集中。 上一次，留给他发动“触感”的时间太短。 再加上他没想到触感爆发时会有那么多的负面感受衝进脑海，没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失败经验，也有了足够的准备时间。 方九的精神意识与“触感”连接，他耳边再次传来那异常器官的砰砰跳动，並且这一次的跃动格外清晰，他渐渐感觉自己能较为自如地运用他的第五条肢体，甚至能隱约看到它的轮廓。 它的內部流淌著梦幻般的流光溢彩，像是一只长时间浸泡在染缸里，被无数色彩涂抹填满的手臂。 方九集中精神，控制它，伸向前方。 第40章 心胸开阔 五彩斑斕的色彩涂抹在幻想般虚浮的手臂上。 时间变得很慢很缓，方九的意识却不受影响，这使得他能清楚地看见砍头鬼脚下木屑横飞的轨跡，看见成倍增幅的重力正在往下扯动著它的肌肉，也能看见远处华生眼底的焦急和紧张。 方九未曾注意到四周时间的流逝，而是完全沉浸在操控“触感”的体验里，他发现“触感”所衍生出的这条肢体温暖却又沉重，像是自己曾经被截断如今又被接回的一条手臂，想要自如的控制它所需费的精力远超想像。 不过莉雅给方九的训练还是派上了用场。 方九全力集中精神，控制这条沉重无比的肢体，与砍头鬼的后背接触。 “触感”的指尖碰触到黑色鬼影的瞬间，无数漆黑的线条便缠了上来，它们在这条肢体上粘稠地蠕动爬行，並企图將手臂上斑斕的色彩悉数污染成纯粹的黑。 冰冷、尖锐、刺痛……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顺著肢体衝进方九的脑海，即便他这次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受到衝击的剎那，他还是被这份浓郁到粘稠不堪的庞大恶意所深深震惊。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数之不尽的恶意包裹，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接受千万种酷刑，痛苦与酸楚如海啸浪潮般狰狞地將他扑倒在地，而每一滴恶意海水里都藏著一块刀片，不断冲刷切割著他的肌肤血肉。 方九不禁恍惚一下，连接他与“触感”的弦几乎又要崩断，但在此之前，他的精神意志勉强挺过了衝击，从疯狂的恶意海啸里重新站起。 下一秒，伴隨方九意识的回归，“触感”的肢体强硬挣脱了那些漆黑恶意的束缚，隨后再进一步，捅进砍头鬼的胸腔。 …… 夏洛特在极近距离观察著方九。 他本想趁著这个机会，確认方九异常力量的来源。 可是哪怕他已竭尽全力尝试调用【灵感】，却还是无法从中看出端倪。 在他的视角里，方九仅仅是站在矩阵护盾里，目光专注神情凝重地望向前方而已。 明明方九什么都没做，夏洛特手錶上显示的异度指標却在疯狂飆升。 夏洛特无比確信，某种看不清说不明的力量正被方九牵引出来，只是自己看不到……或者没有资格看到。 就在这时，夏洛特忽然听到一串令人不安的撕裂声。 撕裂声仅仅持续一瞬，尖锐而短暂。 接著马上又是一道闷沉的重物落地的声响。 夏洛特转头望去，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落地的重物是一块厚实的黑色血肉。 那是一块和脑袋差不多大小的鲜活的肉，它在暴雨里流淌著浓郁的黑血，像是刚从活物身上切下来似的，残存的反射神经使它微微地抽搐著。 而就在距离这块血肉不到一米的位置——砍头鬼的胸前暴露出一道巨大的空洞。 它胸腔里的血肉骨骼內臟凭空消失，污浊的黑血正在那圆形的空洞里流淌打转。 夏洛特愣了愣神，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它胸前的肉被某种力量挖了出来。 可具体整个过程是如何发生的，夏洛特不知道。 他没有眨眼，却还是无法观测到事態变化的过程。 这一切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发生了。 重力枪的束缚终於结束，但由於整个胸腔都被掏空，砍头鬼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晃两下，很快失去平衡，无力地仰躺下来。 在倾盆的黑色暴雨里，它胸前残存的漆黑仍在试图进行自愈修復，但在伤口开始癒合之前，砍头鬼的身体就因为承受了致死的伤害，身形逐渐扭曲成混乱模糊的色块，漆黑躯体如融化的蜡像坠入裂缝，而那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著方九，像一句未出口的诅咒。 方九当场坐倒在地，而面对它阴邪的注视，也只是咧嘴一乐，心想这就很公平了。 你让我变得脑洞大开。 那我就让你变得心胸开阔。 ——此事在《地球ol闺中密友之安倍与老肯》中亦有记载。 恶鬼的身影化作齏粉，向远方飘去。 趴在夏洛特矩阵护盾上的无头衙役也纷纷散作零碎的灰，隨风消逝。 夏洛特连忙一个仰臥起坐从地上起身，顺便没忘记確认一眼手錶里的异度指標检测器——原本飞速飆升的异度指標终於稳定下来，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节节降低。 华生收起重力枪走了过来，脸上带著震惊的神色，仿佛还在尝试理解刚才那剎那间发生的变化。 方九没急著跟这俩人打招呼，而是揉著太阳穴，缓解自己精神上的疲惫，一边目光环视四周。 他看到灰暗的天幕碎成一块块的方格，陆陆续续地向下坠落，途中又碎成千百块细小的透明玻璃，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一阵既不温暖也不冰冷的风掠过广场，四周的房屋、行刑台、以及观眾都被捲走，仿佛从未存在过。 这场聒噪的暴雨终於停歇。 方九悬著的心终於落下：“算是结束了？” “结束了。” 华生的目光快速扫过四周，给出肯定的答覆：“相位空间正在坍缩，说明目標主体已经被消灭，再等一会儿我们就能回去。” “挺好。”得到专业人士的肯定，方九的心彻底安定，轻鬆地笑了笑，“刚才不好意思，叫错你名了。” 华生呆了一秒，没想到事情结束后方九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他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没关係，下次叫对就好。” “所以你的代號是什么？” “代號？”华生眨了下眼。 “……不是吗？”方九指了指旁边的夏洛特，“他刚才叫的华子不是代號吗？我看你们这些神秘组织不都有代號来著？比如什么琴酒、伏特加什么的。” 华生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夏洛特就提前打断道：“就算有代號，你是怎么想到【软中华】这个代號的？” 方九想了想：“我寻思你们管理局可能想做点差异化出来，隔壁片场是酒厂，你们可能是烟厂。” “烟厂……软中华……” 华生从怀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后猛吸一口，抬头望天四十五度，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方九知道自己误会大了，於是找补一句：“那你们两位……怎么称呼？” 两人刚想开口，一股失重感便拽著他们的双腿，急速向下坠落。 不到两秒钟后，踩地的踏实感又从脚下传来。 空洞的风声从耳边吹过。 相位空间內的景象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家具摆设混乱，但起码能看出现代设计理念的房间。 方九闻到厨房间熟悉的柴米油盐味，听到电视里仍在循环播放的《男儿当自强》，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白瓷砖，最后转头望向窗外。 天色还是很明亮，云层堆积在高空，中间划过两道笔直的飞机掠过后留下的轨跡，少许阳光混著小区公园里的孩童笑声透了进来，远处的广场舞神曲隱隱约约，一切都美好得让方九有些出神。 而当方九回头看向屋內时，先前被砍头鬼踩碎的瓷砖、被砍成两半的冰箱门、暴露出巨大裂口的大门门板……以及自己怀里揣著的扫地机器人，这些元素又齐心协力地把方九拽回了现实。 他回来了，但还有一堆麻烦需要处理。 夏洛特和华生从门外走了进来，两人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著这个四处都是混乱的地方。 起码正常人的房间布局不该是这样——裂成两半的床铺放在餐桌边上，四个板凳横著插在墙壁中央，两盆看著快枯死的绿植跟电风扇放在一起被摆在书架的顶端…… 这布局有创意过头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底的紧张与不安。 刚才大家站在同一战线面对同个敌人，所以才短暂地进行了一次合作共贏。 再加上方九最后完成了击杀收割任务，这使得夏洛特和华生对他產生了不错的第一印象。 而且从对话內容来看，方九除了脑迴路比较特別之外，看起来还挺和善的。 平心而论，经过刚才的合作后，他们几乎快要放下对方九的警惕。 直到看见房间里非人的异常布局，两人才惊醒过来——他们正毫无防备地踏入一名强大非凡的诡异存在的住所。 这在任何时候都是极度危险的行为！ 夏洛特默不作声地后退半步，半个身子躲在华生背后。 华生注意到他的小细节，回头瞪了他一眼，又觉得这也没办法，最后只好自己鼓起勇气，视死如归地向前走去。 “你……” “等等。” 方九打断华生好不容易揣摩好的开场白，隨手去冰箱拿了两瓶水出来，指了指沙发：“你们应该也累了，先坐著歇会儿，我去给莉雅吹吹风，她施法短路关机了，等下零件浸水太久坏了就麻烦了。” “莉雅？”华生呆滯地眨眼。 “施法短路？”夏洛特神色一惊。 “哦，差点忘了。” 方九这才想起莉雅是在两人出现之前关机的，於是从怀里把湿透的扫地机器人拿了出来，很自然地介绍道：“这是跟我住一块的，算是我的同居人——她叫莉雅，是一名来自异世界的宫廷魔法师，目前跟赛博女鬼差不多，属於电子幽灵態，刚才在大雨里搓火球的时候短路了，这会我得给她吹吹乾。” 夏洛特、华生：“……” 两人定定地看了看扫地机器人，又定定地看了看方九。 然后一抹惊恐同时出现在两人眼底。 方九没注意到两人的反应，只觉得他们对莉雅暂时不感兴趣，於是耸了耸肩，跑卫生间开始翻找吹风机。 当吹风机的嗡嗡声从卫生间里传出时，华生和夏洛特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现在有两种情况。” 华生神態严肃：“第一种情况……他说得是真的，確实有一个异世界穿越的魔法师变成了扫地机器人，这意味著这间房子里还存在第二个我们不曾熟知的异常。” “然后是第二种情况，根本就没有什么魔法师，他纯粹精神失常才会给扫地机器人取个名字还安排了个身份。” “你觉得是哪种？” “我能都不选吗？”夏洛特有点想哭，“听著都tm挺嚇人的。” 第41章 这下真慌得一比了 在方九帮莉雅吹乾零件的时间里，夏洛特与华生两人的心也跟著吹风机的音量上上下下。 他们现在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如坐针毡，浑身上下颇有一种刚在前线杀完敌，转头又被迫跑去敌方大本营当臥底的窒息感。 至於方九递给他们两瓶矿泉水，他们连瓶盖都没敢拧开。 谁知道这瓶看著像水的透明液体会不会是某不明生物的体液…… 终於，吹风机的动静停下了。 夏洛特和华生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不约而同地看向卫生间的大门。 “这怎么还没电了，短路的时候漏了？” 方九咕噥著把扫地机器人拎了出来，走到墙角的充电桩边上，熟练地把莉雅按了进去。 在听到充电成功的“滴滴”声，並確认扫地机器人亮起绿色指示灯后，方九这才放心地鬆了口气。 他其实挺担心莉雅这次短路之后彻底报废的。 既然能充得进电，就说明莉雅应该没事——等电量充满她自个儿就会醒来，到时候指定免不了一阵大声逼逼。 “让她先睡著，我们聊我们的。” 方九说著，隨手搬了个凳子坐到茶几前，很快注意到那两瓶没被动过的矿泉水，“你们不渴吗？” 华生连忙摆手：“不渴！” 夏洛特也附和出声：“不敢渴……” 方九：“？” 他古怪地瞅了两人一眼，总感觉自打进了他家大门，这两位管理局专业人士就变得相当拘谨。 他家也没什么脏东西啊，也就乱了点。 “总之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方九隨手拧开矿泉水的瓶盖，露出友好又感兴趣的表情，“我叫方九，是502的住户，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你们呢？” 华生內心庆幸方九没有握手的习惯，清了清嗓子，“我叫华生，管理局驻第三大区特別行动小组的异体特工，工號0189。” “我叫夏洛特。”夏洛特的双手放在茶几下偷偷地摩擦著手指，“跟他一样，都是第三大区特別行动小组的异体特工，工號0190。” 方九听著这俩明显具有特殊意义的名字，眉头挑了挑：“这是你们的……代號？” “是真名。” 华生略感无奈地嘆了口气，“和《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两位主角名字一样，但我们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不完全一样。”夏洛特指了指自己，“比如我，我姓夏！全名就叫夏洛特，跟福尔摩斯这四个字不沾边。” “確实。”华生遗憾地摇了摇头，“但凡你有福尔摩斯两成头脑，我也用不著每天跟带娃似的这么累。” 夏洛特顿时瞪了他一眼：“那你特么还整天叫我老福？” “哈哈。”华生面不改色地开口，“我乐意。” 方九怔怔地看著这俩人拌嘴，寻思他们私底下关係应该挺好，但脑袋里还是有点懵。 他可不认为两位特工的名字和名著角色对应只是巧合。 华生最先看出方九的疑惑，沉思片刻，决定回答方九这个稍微有些“越界”的疑问。 面对高风险异常个体的好奇心，能满足还是儘量满足比较好。 “这也跟相位空间有关。” 华生深吸口气，缓缓说道：“我们是管理局从相位空间里【捞】出来的，是那两位名著角色的异空间同位体，具体过程解释起来很麻烦，你就当我们是平行世界的福尔摩斯和华生就行。” “所以真有平行世界？”方九有些意外。 “可以这么说，但如果要讲得再准確些……应该是【可能性】空间。” 方九觉得自己好像触碰到核心了。 他快速喝了口水，兴致满满地看向华生：“细说。” 华生想著反正也开了这个口，不如就索性说下去。 “相位空间並非平行世界，而是可能性的延展，是过去、现在、未来的一种【扩写】。” “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一个人去买彩票，隨便选择了六个数字，那么在这之后就会诞生出无数可能性的延展，他可能会中大奖，也可能是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或者乾脆没中奖，相位空间可以精准地找到其中一种可能性，並通过相位空间的展开，来让我们短暂地进入到该种可能性世界里。” 有点复杂。 不过方九自认是个接受能力较强的人，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就完成了內容消化。 “这跟平行世界其实很类似？” “类似，但本质不同。”华生补充说明，“平行世界是多个世界並行运转，像是无数台电脑在运转一个相似但不同的程序，相位空间则更接近於一台电脑在运转无数个相似但不同的程序。” “好吧。” 方九听得有些迷糊，但大致理解了两者之间的区別。 不过他其实更关注一些实际的东西。 “所以我刚才是以那只鬼为目標主体，展开了与他相关的相位空间……是看到他无数种可能性的一种？为什么我感觉我看到的更像是他的过去？” “因为不止未来有可能性，过去也同样具备可能性——也就是同一结局的引发过程未必相同，就像我们知道飞弹会命中指定地点，但飞弹发射的时间、发射轨跡全都是未知的，你所看到的是那只鬼【异常化】的某种可能性而已。” 方九一脸懵逼：“那就是说我们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 “原本不一定是，但现在一定是了。” 华生平静地说道：“因为你展开了相位空间，固定了这种可能性作为他的过去，所以就算他原本【异常化】的理由不是这个，现在也会变成这么一回事。” 方九：“……” 很烧脑。 反正方九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甚至在华生解释整个过程的时候，他忽然有种回到高中上数学课的感觉。 但凡有一剎那的走神，黑板上的数字就会变成令人盲目痴愚的古神语。 思来想去，方九只好先將这段解释记下，回头再找个机会好好消化。 他稍作停顿，然后拋出第二个问题。 “换个话题吧……你们这次过来，是不是来找我的？” 噔噔咚！ 这句话一出口，华生和夏洛特两人脸色顿时难看了两个度。 儘管方九的语气听上去很淡定，最多就带著几分不解，但在夏洛特和华生两人听来，这完全是高维生物对於闯进自家的侵略者的冷酷质问。 夏洛特的手悄悄绕到华生背后，开始死命地掐他腰间肉。 华生面无表情地无视了对他来说不痛不痒的攻击，转手一巴掌拍在夏洛特的后背。 夏洛特当场嗷了一嗓子，接著“腾”地一声从沙发里弹了起来，一脸懵逼地跟方九大眼瞪小眼。 “我……我腿酸，站会儿。” 夏洛特装模作样地拍了两下大腿，又悄悄回头朝华生一阵齜牙咧嘴，最后才回头看著方九，尷尬地开口：“是这样的，你这栋房子最近发生了很多起异常事件，我们作为管理局的特工被派来调查一下情况，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地方……” 方九又喝了口水，思索片刻：“所以你们管理局是专门管这些【异常】的？比如那只鬼？” 其实主要是衝著你来的。 夏洛特內心腹誹一句，没敢把这话说出口，回答道：“管理局是负责处理所有异常现象的特殊机构，那只鬼……很明显就是一个逍遥法外的异常存在，肯定归我们管。” “那挺好。”方九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我正愁没人帮忙呢，最近在我身边发生的怪事太多了。” 夏洛特心想可不是嘛，现实扭曲的频率都快打破总局纪录了。 他咳嗽两声，然后试探性地看向方九：“那……关於最近发生的异常现象，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想想……” 方九低下头，这次思考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 在方九看来，管理局出现得很突然。 起码他先前没有和任何管理局的人员接触过，现在却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个异体特工。 还是俩。 但是夏洛特和华生看上去並没有那么可疑——而且他们身上確实存在一些异常特质，比如华生那坚不可摧的铁脖子，还有那明显不属於当前时代的矩阵护盾科技和重力枪…… 【异常】是存在的。 【管理局】大概率也存在。 这对方九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如果能跟异常方面的专业人士接触，他对能力的把控和对自我的认知都能更进一步。 ——更重要的是能大大减少“摸著自己尸体过河”的次数。 还有一点。 虽然夏洛特没有直接说明，但方九相信这两人应该衝著自己来的。 之所以刚才表现得这么拘谨，估计是因为在他们眼里，方九也是【异常】的一份子。 当然从客观事实上来说，確实没错。 但这使得方九需要更加小心地应对与管理局的接触流程，不能一股脑把知道的全说了。 毕竟方九现在还不知道管理局到底会如何处理那些【异常】 思来想去，方九决定对华生和夏洛特交出一部分的信任。 他把自己和莉雅相遇，与砍头鬼数次对决的经歷向两人讲述，却唯独隱瞒了自己能够“死亡回溯”的事实，並將其替换成了【在逆境中身体素质飞速上涨才將砍头鬼反杀】这个听起来模稜两可的答案。 他信任面前这对搭档，但远远没到跟莉雅一样可以把底子全都透露出去的程度。 华生和夏洛特前面听得特別认真，表情严肃，时不时还互相低语交换意见。 可当他们听到方九说自己被吸进某片空间，在里面差点被杀，关键时刻跳进旋涡深处，在里面遇到了一只蜗牛並意外掌握特殊能力后……两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彻底绷不住了。 方九怔了怔，马上就从两人的脸色里读出了“尷尬”和“想死”两种情绪，脑迴路一下就理清了状况。 “该不会……”方九直直地盯著华生和夏洛特：“是你们管理局乾的吧？” “哈哈。” 夏洛特用跟哭没区別的表情笑了两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然后发自真心地问了一句。 “可以和解吗？” “……” 第42章 归於尘土 夏洛特了很长时间去解释当时的情况，並表示他们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 方九一言不发地听著，也不发表意见，只是默默把相位空间、超算员、相位蜗牛等关键词一个不落地装进脑袋。 其实他挺能理解管理局的。 站在管理局的视角来看，整栋和谐家园七號楼就是一枚隨时都可能引爆的核弹。 管理局在不確定其引爆条件的情况下，选择了最为稳妥也最为极端的做法，这不是不能理解。 假如两边角色互换，方九大概也会做出相同的决策。 真正让方九沉默不语的，並非是管理局试图將整栋楼丟进相位空间然后毁灭的决定，而是夏洛特提到的数次现实扭曲狂潮。 夏洛特所说的现实扭曲发生时间……和方九与砍头鬼对决的时间完全吻合。 换而言之。 是方九的死亡回归引发了大范围的现实扭曲狂潮。 其中还包括一次【圆周率取整】 方九听到这事的时候属实吃了一惊。 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只是短暂地回溯时间，就会直接修改世界物理常量，给全世界的科学家添了不少乱子——不过那些正在考试的学生应该挺开心的，因为π=3之后题目会变得相当好算。 至於他们信心满满地填完答案，等交卷的时候发现π又变回去时的反应……估计不会比之前那些科学家好到哪去。 “好吧，我大概清楚了。” 方九听完夏洛特的讲述，慢慢站起身。 而在这个过程中，原本站著的夏洛特跟置换反应似的，慢慢坐了回去。 他咽下口水，谨慎又不安地问道：“那你觉得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方九没有著急回答，而是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想说的话，最后给出结论。 “就当没发生过。” 两人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僵住。 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他们懂得这个道理。 比起毫无索求的原谅，他们其实更希望方九能来个狮子大开口（不是物理方面的），让管理局稍微付出一些代价来抹平双方之间的隔阂。 方九能看出两人的心思，於是继续补充道：“再怎么说我也算是因祸得福，而且我在不知情的状態下给你们管理局添了不少麻烦，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应该算是两清。” “不过……我差点死在里面是不爭的事实，我家房子也差点被卷进去……到时候保险都没个正当理由申报。”方九回头指了指角落里的小机器人，“还有莉雅，她要是就这么稀里糊涂掛了，我以后就不能远程换台了。” 华生和夏洛特听得一愣一愣的，有点难以跟上方九的思路。 如果方九说的没错，那可是一名保留穿越前记忆的异世界魔法师——论稀有程度在管理局收容的异常个体里能排进前二十，她要是就这么没了，管理局那帮研究人员知道后高低得给莉雅哭半个月丧，而方九第一时间想的是居然以后没法换台？ 这人到底把魔法师这种超凡存在当成什么了？ “总之……” 方九不知道两人心里在震惊什么，只是慢慢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这件事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只不过我希望你们能答应我几个小小的要求。” 华生和夏洛特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底的惊喜。 这才是他们想要的。 一个会提要求，有想法（就是比较奇怪），可沟通，主观意识还很和善的高级异常个体……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交流对象了。 华生从夏洛特那里拿回话柄，深吸一口气后，摆出端正的姿態，认真地盯著方九。 “请说。” …… 在这之后，方九向提出了四个要求，由於其中涉及管理局的职能问题，华生和夏洛特没法自作主张的答应。 不过他们给方九留下了自己的联络方式——两个拥有【异常】特质的私人手机號码，24小时永久畅通，並且不论信號有无，只要拨打这两个电话，哪怕是在万丈深渊的海底，电话也一定能够拨通。 两人表示只要管理局高层答应，他们就会立刻达成方九的所有要求。 方九想著自己提出的这些事也不著急，便点头答应。 隨后，两人完成交流任务，告辞准备离开。 方九走出门外，站在楼道口，目送华生搀扶著腿软的夏洛特下楼。 平心而论，他挺喜欢这对特工搭档的。 远远看著颇有一种没头脑x不高兴的奇妙组合感。 唯一让方九有点意外的地方在於——华生是那个不高兴，和传奇侦探重名的夏洛特反而是那个没头脑。 方九看著两人越走越远，到了拐弯的路口时，他朝两人挥了挥手：“那什么，两位有空常联络啊……” 华生的脚步猛地一踉蹌，差点带著夏洛特一起摔下楼梯。 “常联络，常联络……” 华生回头尷尬地应付两句，扭头就准备开溜。 这鬼地方他是一秒都不想多待了。 方九虽然很像个正常人，而且態度还很和善，可就像方九自己所说的那样——他现在身上全是谜团。 一个能跟砍头鬼这种级別的异常生死搏斗数次而不死，掉进相位空间后和相位蜗牛本体接触，不仅人没事，还意外理解了相位空间的展开方程式的傢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异常】俩字能概括的。 说句实在话，管理局收容所里绝大多数异常个体看到方九，估计都会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而且根据方九的说法，他只了一天就能够操控物体进行空间上的位移。 一天吶！ 华生记得很清楚，管理局在最初接触相位空间时，几十號超算员躺在初版相位超算舱里，脑袋都算冒烟了，才勉强把一块魔方大小的木头从天平的左侧转移到右侧。 方九才了一天时间，就能把砍头鬼的胸头肉从胸腔里抠出来甩地上。 华生无比確信，如果方九要做成分鑑定，他属於人的部分绝对远远小於他属於异常的部分。 这就完全不是人！ 华生这会儿正赶著跑路，夏洛特却忽然想起什么，用力拽住华生，然后在老搭档迷惑的注视下缓缓回头。 “对了。” 夏洛特看向楼梯上方的方九，表情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比之前正经许多，“关於你邻居的事……你知道了吗？” “邻居？”方九一愣，“他们怎么了？” “他们死了。” 夏洛特定定地望著方九，“很不幸，这栋楼被那只鬼给缠上了，他们和你不一样，所以……都没能倖免。” 方九神色一惊，转头看向501室的大门，脑海中浮现出前几天周雄老哥搂著自己肩膀说要带自己买屏幕的画面。 他们……死了？ 方九浮现出错愕的表情，难以置信，“昨天我还跟他们联络来著，他们还回我消息了……” 昨天？ 华生的眉头顿时皱起，他记得所有住户的死亡时间，当即否认：“这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 夏洛特搭在他身上的手用力扭了一下。 “你们是什么时候联繫的？”夏洛特打断华生后，朝方九认真地问道。 “大概在我跟蜗牛接触，然后回到现实后不久。” “在那之后呢？你有没有和他们联繫？” “……没有了，我回去之后过了一会就睡了。” “那就是了。” 夏洛特惋惜地长嘆一声，“他们晚上回家之后就死在了那只鬼手里，死法无一例外，全都是斩首。” 方九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著501的大门。 夏洛特看到方九的反应，稍作沉默，出声安慰一句：“你不要多想，那只鬼不是因为你而存在，就算你不在这里，他们也无法倖免於难。” “我知道。”方九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眼神还是多少有些落寞，“就是觉得……挺突然的。” “节哀。” 夏洛特说完这句话，拍了拍华生的肩膀。 华生心领神会，最后回头望了方九一眼，看到方九脸上失落的表情后愣了一下，继续搀扶著夏洛特慢慢走下楼梯。 两人一路走到底层，在楼外明媚阳光的迎接下，终於离开了这片令人不安的诡譎之地。 夏洛特腿软的毛病当场就被治好，一个后撤步跟华生拉开距离，免得被社区里的大爷大妈误会关係。 华生懒得去管夏洛特这点小心思，他站在楼外驻足停留，抬头仰望这座看似普通的居民楼，眼里生出几丝后知后觉的迷茫。 他几乎能预想得到。 在自己和夏洛特把这次的经歷写成报告，递交给管理局后，那群研究学者和议员会爆发出怎样的尖锐爆鸣。 他甚至觉得到时候自己闯进当地分局长的办公室，一定看到分局长本人在地上阴暗扭曲地爬行蠕动尖叫…… 事实上別说分局长了。 华生自己都想找个无人的隱秘角落对墙猛喊半小时。 “现在怎么办？”华生扭头询问夏洛特的意见。 夏洛特此时一脸轻鬆，完全没有刚才在方九家里时的紧张与拘束，“还能怎么办？回管理局写报告唄——他的那几个要求听著简单，具体落实下来还得走好几步流程，尤其是【议会】那几个老登，他们真不一定会答应下来。” “那就说服他们。”华生脑海中浮现出方九最后发动能力，杀死砍头鬼的画面，嗓音不受控制地变得低沉，“方九的状况很复杂也很危险，绝对不能跟他变成敌对关係……哪怕是管理局也不行。” “谁说不是呢。” 夏洛特轻鬆地吹了声口哨，离开的时候正巧路过7號楼101室的厨房窗口，透过窗户看见了那口已然爬满蛛网的生锈铁锅。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轻轻地唱了起来：“尘归尘，土归土……” 华生神色一怔，扭头看向夏洛特，没想到他会忽然来这么一句。 更让人没想到的还在后面。 夏洛特紧接著补了一句：“骂人就得骂二百五。” “？？？” “风寻风，水寻水，华子尿湿了俩裤腿。” “……你tm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唱歌你都管？你不服气你也唱一个。” “你再逼逼我就半夜把你《回村儿的诱惑》高清限定版全刪了，我知道它在哪个盘。” “臥槽！別！” 第43章 信任的第一步 方九目送著两位管理局异体特工离开，转头走进房间，回头正要关门时看见了门板上的巨大裂口——从大小来看，外人可以轻易地从门外把手伸进来自己拧开门锁，所以关不关门根本没意义。 但方九还是装模作样地把门给合上，不为別的，纯粹就是关上门心理上看著舒服点…… 他回到客厅，快速洗了个澡，换上衣服。 结果刚把身体弄得清爽，肚子又传来阵阵飢饿感，他索性去厨房整了一碗泡麵，还奢侈地加了俩肠一个蛋。 方九快速嗦完面，又喝了半瓶矿泉水，完事后往沙发一躺，放鬆身心的同时脑海中又把和夏洛特、华生的对话快速过了一遍。 他现在对管理局知之甚少。 除了知道对方是某个高大上的异常管理收容组织外，管理局身在何方、有多大规模、武装程度如何……种种细节问题，方九一概不知。 既然已经决定要和对方继续接触，那么这些问题就必须搞明白。 方九甚至產生了要跟著华生和夏洛特回管理局的想法，只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扼杀在摇篮里。 他身上的未知秘密太多。 华生和夏洛特態度友善是一回事，管理局的態度又是另一回事。 万一管理局里藏著几百个对异常研究极度痴迷乃至疯狂的研究学者，嚷嚷著要把方九切片研究怎么办？ 在弄清楚管理局对待自己的態度和应对手段之前，方九觉得还是跟管理局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现在这样就不错。 由夏洛特和华生两人作为联络中介，等到双方互相建立起足够的信任，再来进行下一步的交流发展。 至於方九身上的能力…… 死而復生、时间回溯、相位空间，这些听著就很离谱的特性，等到以后跟管理局进一步接触后，应该就能得到解答。 嗯，应该。 脑子里整理著思绪，身体与精神上的疲惫同时如浪潮般袭来，方九躺在柔软的沙发里，在阳台吹来的微风中渐渐睡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等到方九睡醒，已经是下午六点。 冬日的白昼总是短暂，远方已有暮色升起，整片小区被笼罩在微黯的天穹下，整个世界好似蒙上一层薄薄的灰蓝色的雾。 方九並非是自然睡醒，他的身体还处於疲倦的状態。 他之所以会在这个时间点睡醒，纯粹是因为胸前令人不安的重量。 “起床！起床！別过少爷生活！” 方九刚睁开眼，看到一台白色的扫地机器人趴在自己胸口，俩指示灯疯狂地打著闪光。 一看是这小机器人而不是什么其他邪门玩意，方九低沉地呼了口气，嫌弃地把莉雅抓起来，放到茶几上。 “別吵吵，我再睡会。” “还睡？这都几点钟了？” 莉雅在茶几上原地转了两圈，发现扫地机器人唯独没有跳跃功能后，当场穿回了电视机里。 头戴魔法帽的金髮魔法师形象出现在屏幕中央，对著方九就是一段夺命连环逼逼。 “我还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呢？那只鬼呢？你一个人就把它搞定啦？这回又是靠堆尸体堆过去的？这次死了几次，超没超过两位数？还有咱家是不是来过客人了，我看桌子上多了个菸头，哎我记得你没抽过烟啊……” 方九本想闭上眼睛无视莉雅继续补觉，奈何这姑娘叨逼叨得他脑壳疼，当下困意全无，整个人满脸幽怨地坐了起来。 “你就非要一口气说这么多问题吗？” “你把问题回答了，我不就不问了嘛。” 方九嘴角抽抽两下。 莉雅这姑娘哪都好，就是嘴巴比较碎——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碎嘴，通常情况下提问的叨逼会比较多，每次遇到一些复杂的问题，她就很容易从几个你想都想不到的清奇角度提出一连串的问题。 依方九对莉雅的了解，如果他现在不回答莉雅，那么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莉雅就会出现在方九身边的各个电子產品中，疯狂重复她想知道的一切问题。 ——甚至还可能在背景里循环播放蓝猫淘气三千问的主题曲。 想到这里，方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无奈之下只好放弃睡觉这个选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莉雅。 令方九略感诧异的是，莉雅对管理局的存在本身並不感到意外。 在听到“管理局是专门管制异常现象的特殊超凡组织”时，莉雅还露出了“我就知道”的表情。 “这很正常。” 莉雅隨手打了个响指，在她屁股底下凭空出现一座红色沙发。 她舒適愜意地躺了下来，翘起腿，又不知从哪抓来一包赛博瓜子，一边啃一边说道：“有超凡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有超凡管理组织，其实我之前就问过你，但你当时说你没遇到过其他的超凡存在。” “在今天以前確实没遇到过。” “你现在遇到啦。”莉雅伸了个懒腰，换了个侧躺的姿势，慵懒地躺在沙发上，“这是好事，你用不著多惊讶，我们那也有个类似的组织，叫赐福神殿，专门负责管理和监视那些拥有特殊赐福的人。” “这么说两边还挺有共通性。”方九想了想，“你们那的赐福神殿……有什么特点吗？” 莉雅眨了眨眼：“你问这个干嘛？” 方九一脸认真：“既然两个都是超凡管理组织，说不定有什么共通性。” “有道理，我想想啊……”莉雅抬头望天，沉默片刻，“经常加班还不给加班费算特点吗？” 方九：“？” 你们异世界也搞996这套？ “还有没有別的特点？” “嗯……哦！”莉雅忽然想起什么，“隔音效果特別好！我记得赐福神殿的隔音魔法阵围了里三圈外三圈，那边应该是全世界隔音效果最好的地方。” 方九眉头一挑：“为了避免隔墙有耳？” “不是。”莉雅摆摆手，“为了避免遇到赐福者搞事情的时候，那群老神官发出的尖锐爆鸣会吵到周边群眾。” 方九：“……” 方九：“我怎么感觉你这完全没有参考价值。” “不能怪我。”莉雅理所当然地摊开手，“我又没在赐福神殿上过班。” 方九勉强绷住脸上的表情，暂时放弃追问赐福神殿的细节。 转而提出他现在更关心的另一个问题。 那就是是莉雅这位经验人士对管理局的看法。 “所以……你觉得我能信任他们吗？” “你自己不都有答案了吗，干嘛还来问我？”莉雅在这时表现出非凡的洞察力，快速地瞥了方九一眼，“如果你真的完全信任他们，你就不会把死而復生的事情隱瞒下来。” 听到这句话，方九的脸色变了变。 莉雅见状却笑了起来，她现在开始慢慢变得能摸清楚方九的想法了：“放心，这里没留下什么监听器，刚才跟你聊天的时候我就搜索了一遍——话说你是不是太多疑了？” “第一次跟这种组织接触，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方九挠了挠头，有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会被莉雅读到，“我就是想看看你这位经验人士的看法……你觉得这个管理局听起来靠谱不？” 莉雅歪著脑袋想了想：“我跟你的看法差不多，一半一半吧，先信一半，然后质疑另一半，等他们做出实际行动之后，再考虑信任后面那一半。” 说到这里。 莉雅忽然想起刚才的对话中，方九还有一处细节没讲出来。 她顿时好奇地望向屏幕外的这个男人（也可能不是人，但起码是男的），“话说回来，你刚才讲……你给管理局提了四个要求？是哪四个？他们全都答应了？” “答应了。”方九点点头，微微地扬起一抹笑意，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事，“还挺乾脆的。” “四个要求可不少，他们能答应，至少就能说明他们的诚意。”莉雅小声咕噥，“毕竟四个要求也太贪心了，妈个鸡神灯都只能实现三个愿望。” “那是阿拉丁神灯。”方九迟疑了一下，表情古怪地盯著莉雅，“我有时候怀疑你是故意的，这都能念错？” 莉雅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脑袋里装著两个世界的知识，到现在还没整理完呢，有时候词念错了真不能怪我，更別说你们这个世界的网络实在太乱了，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都有，我看久了都觉得我要被精神污染……哎別岔开话题，你到底提了哪四个要求？” 面对莉雅，方九也不藏著掖著，当即准备回答：“第一个……” 就在这时，方九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 他心里一阵古怪，想著这个时间点不该有特殊的电话打来，掏出手机后才发现是一则信息。 只看了一眼，方九便彻底愣住。 莉雅见状，马上从电视里消失，钻到方九的手机里，变成一个巴掌大小的小人跟方九一起看信息。 【尊敬的用户您好，您的贷款已於2024年12月29日扣款813446.2元，已全额还清住房贷款，请在贷款绑定银行卡中查询详细情况】 莉雅盯著这则消息，猛然反应过来；“难道这就是你的……第一个要求？” 方九定定地看著信息里的数字，沉默数秒。 “我收回前言。” 方九绷著严肃的脸，但其实嘴角已经快压不住了。 “管理局绝对是非常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 莉雅：“……” 第44章 四个要求 方九乐得不行，反覆打开手机银行確认贷款额度，发现困扰他的住房贷款真的全部清零后，整个人悠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可能是他最近几年里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八十万的住房贷款瞬间还清。 方九感觉自己就像被幸福的闪电劈中，一股酣畅淋漓的爽快感从头到脚灌遍全身——这种肩头重担突然被他人卸去，积压在心头的愁苦鬱闷瞬间烟消云散的感觉，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看著方九激动不已的模样，回到电视机里的莉雅吊著死鱼眼，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瞧把你乐的，好不容易遇到个高大上的超凡组织，你弄了半天就让別人给你打八十万还清贷款……你就这点出息？” “这可是八十万吶。”方九给莉雅比划了个“八”的手势，“我正经上班996省吃俭用捣鼓三十年才能还清，还有半夜加班猝死风险，现在一口气给我全还了，我能不高兴吗？” 莉雅就感觉挺不理解：“那你为什么不让他们给你多打点钱？弄个一两千万的，这样你还能换个豪宅，再给我整个十几台顶配电脑的大机房，到时候我还能住得舒坦点。” “我跟管理局再怎么说都是第一次接触，上来就几百万几千万上亿的，一个狮子大开口，人家不乐意了怎么办？到时候还得討价还价，搞得太尷尬不好。”方九对这事的秉承著乐观的看法，“而且以后肯定还要跟管理局继续接触，机会多的是，又不缺这一次两次的。” 莉雅吧咂两下嘴，觉得方九这人实在太在意贷款，但考虑到这个社会的房贷压力，她还是没把嫌弃的话说出口。 毕竟房贷把人变成鬼……这句话好像是真的。 “那第二个要求呢？” “我让他们出点人力帮我把家重新装修一遍。” 莉雅瞬间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不是，方九你脑子里除了房子之外就不能装点別的东西？” 方九承认自己可能確实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私心，因为他也发现自己对房子这事有点执念，但整体上来讲他觉得自己没错，“我觉得提要求还是得有理有据，相位空间那件事受到最大影响的就是我这栋房子，虽然直接原因是我的【触感】失控，但根本原因还是他们把我拽进了相位空间里跟那只蜗牛脸贴脸——所以对於相位空间那次事件，他们帮我把家里的装修重新调整一遍就当两清了。” 莉雅反应神速：“等会儿……那刚才说的八十万贷款算什么？” “算精神损失费。”方九一本正经，“我差点被杀了一次，这是事实，而且我觉得他们有必要向我支付看到那只龙女僕躺在烤网底下喷火给海星烤肉……以及那些奇异种族『密切』交流的费用，哪怕是以我的接受程度都觉得太特么猎奇了……” 莉雅：“……” 莉雅：“我觉得你也应该向我支付听你讲述这些画面的费用。” “下月工资发了给你买个快充插头。”方九咧嘴一笑。 屏幕里的莉雅当场暴起，准备说词：“方九我艹你……” “然后是第三个要求。” 在方九的大爷再次遭殃之前，方九提前预判打断了莉雅的施法，成功保下了自己屡遭黑手的亲人：“我让他们和我一起想办法彻底处理掉那只鬼。” 莉雅被打断施法，本来还想续上，直到听见方九的第三个要求后，她脸上的恼火才慢慢消解下去。 在这种关键问题上，莉雅还是分得清大小王的。 她重新坐回自己隨手创造的赛博沙发里，这次却是不再吊儿郎当地翘著腿，而是正经端坐，目光逐渐严肃起来。 “那只鬼……还没死？” 莉雅对这个结果有些意外，“我以为这次你是用你的【触感】杀死了它，它应该彻底噶了才对。” 方九遗憾地摇了摇头：“我很確定它还活著，按照那对神探组合的说法，我只是短暂地进入了它的过去，然后在里面跟它又交了一次手而已——而且就算不是那样，我也还是没用正確的方法杀死它。” “正確的方法，是么。”莉雅低头深思，神色专注，唯有这时她才勉强有几分高精尖专业人士的气质，“按照我先前的推测，它很可能只有被元素构成高於自己的方法杀死，比如我的魔法和你的【触感】，但既然现在你的【触感】不行，那我的魔法估计也够呛。” “所以必须得用特定的方法。” 方九正色道：“这是那对神探组合说的，里面那个叫夏洛特的好像有种特殊异能，说是可以看到事物的本质——他说用其他的办法都没法杀死那只鬼，只有特定的办法才行。” “具体是什么办法？” “不知道啊。”方九晃了晃手机，“他们说要先回去整理出一个评估报告，回头弄完了就来找我。” “那就等那什么评估报告出来再说。” 莉雅呼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看向方九：“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呢？” “最后的要求就简单多了。” 方九故意在这里停顿一下：“我让他们在事情结束之后，想办法帮你安排个身体。” 莉雅瞬间怔住，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方九。 原本咋咋呼呼的莉雅忽然没了动静，瞪著那翠绿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方九，仿佛不敢相信他刚才说了什么。 方九被这赛博魔法师盯得一阵心慌，“你这么看著我干嘛？” 莉雅眨了眨眼，过了好几秒好像才终於回过神，但整个人看著还是呆呆的：“你……帮我弄个身体？是活的那种？有血有肉？能跑能跳？” 方九笑著补充道：“还能吃能喝，下雨了能躲，困了还能睡觉。” 莉雅满脸的不敢置信：“真的？” “真的，骗你我再背八十万房贷。” 莉雅信了。 方九能发这么恶毒的誓，肯定是真的。 在確认方九没说谎后，莉雅在电视机里顿时一蹦20cm高，激动的情绪完全不比刚才看到贷款清零的方九差：“臥槽！太对了方九！太对了！我还真以为你满脑子都是贷款和钱，没想到你居然还记得给我弄个身体！我承认之前是我有点大声了，要不我现在直接给你磕两个吧？” 方九连忙叫停：“哎哎哎，不至於。” “好嘞。” 莉雅刚起身就飞快地坐了回去，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乐，显然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磕。 方九嘴角扯了扯：“不过你也別高兴得太早，他们说了，没法一开始就给你塑造一具血肉之躯——毕竟你这种赛博意识体玩转异世界穿越的经歷，他们管理局也是第一次见，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最开始只会让你转移到机器人身上，再一步步慢慢朝血肉躯体上面靠近。” “我懂我懂。”莉雅摆了摆手，“电子態习惯了突然塞进血肉身躯里，灵魂和肉身之间容易引起排异反应嘛，就跟饭要一口口吃一样，我不著急，能有一个人形机器的身体起步，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还是觉得你最好放低期待。”方九摊开手，“他们那初版机器人估计也就只能跑两步跳几下，撑死了也就长得跟人差不多，但正常人的味觉嗅觉什么的，估计还得等后续实装和版本改进。” “这个不要紧！慢慢来就好，我这人最有耐心了！” 莉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接著想到了什么，“话说现在是不是饭点了？搞点吃的唄方九，我突然肚子饿了。” 方九一下就听出莉雅在胡扯：“你哪来的肚子？” 莉雅还处在即將获得身体的兴奋情绪中：“没肚子就不能吃吗？我可是马上就是要有身体的人哎！那不得提前习惯一下进食的生活嘛，免得到时候好不容易有了躯体，一个没注意把自己饿死了。” 方九心想能“一个不注意”饿死自己的人那心得多宽……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白色机器人：“那你回扫地机器人里，我磕两包瓜子餵你。” 莉雅笑容瞬间消失，没好气地跺了跺脚，给电视屏幕震得一晃一晃的：“什么叫餵我，你那是人吃的东西吗？你不会指望我变成人之后继续吃这些吧？” “那你想怎么样？” “来点正常食物，我隨便扒拉两口，就当提前习惯肉体了，而且我每天都只能看著你吃，早就给我看馋了。” “正常食物扫地机器人也吃不了啊，能吃也尝不出味。” 方九小声嘀咕著，正想说莉雅的想法多少有些强人所难，结果脑海里自动蹦出个点子。 “哎，你要不来试试这个？” 莉雅呆呆地眨了下眼：“什么？” 几分钟后。 方九站在厨房间，面前摆著一个黑白配色的圆柱体状科技產物，他满心期待地打开最上方的盖子，將两颗刚清洗过的苹果丟了进去，然后把盖子合上，接著点击下方的按钮。 “嗡嗡嗡嗡嗡~” 伴隨一阵激烈的机械嗡鸣声，机械內部的螺旋状齿轮刀超高速旋转起来，瞬间就將內部的苹果切段再切块最后碾成粉末，內部甜蜜的汁水四处迸溅，最终顺著下方的管道口流进杯子里。 “怎么样？” 方九一只手按著榨汁机的盖子，好奇地询问榨汁机里的榨汁姬：“能尝出什么味不？” “能。”榨汁机里的莉雅说话都带颤音，“能尝出方九你大爷坟前贡品的味道……” 方九终於还是没能保住自家大爷——虽然他其实根本就没大爷。 “好吧。”他喝了一口莉雅亲自榨出的苹果汁，摇了摇头，“那看来这法子没用，换一个思路吧……” “你还有思路？” “有，机械狗你觉得怎么样？” “方九你他妈……” 第45章 真是人人又机机啊…… 方九被急躁的扫地机器人追了一路。 幸亏他家的可移动电器不多，否则一想到自己可能被几十號扫地机器人包围，那股智械危机、失控机仆的味就上来了。 现在莉雅能跑能动的机体只有一台扫地机器人，在方九顺手给她插回沙发缝隙里后，莉雅当场就失去了追击能力。 “你等著吧你！”莉雅露在外面的俩轮子嗡嗡空转，指示灯焕发出鲜红的光，“等我有朝一日拿到身体，第一个就对你实施打击报復！到时候我半夜把你泡麵调料包都扔了，给你雪碧都换成白开水，给你厕所纸都换成镶钻的！” “镶钻的可不便宜。” 方九坐在旁边的沙发里，隨手敲了敲扫地机器人的外壳：“你要真能给我搞到一包镶钻的纸，我还得谢谢你呢。” “你就这点出息。” 莉雅眼看从沙发逃脱无望，瞬间转移回电视机里。 她鼓著腮帮子没好气地瞪了方九一眼，“我说你这人脑子到底怎么长的，你看起来不像个財迷啊。” “我也不能算是財迷，最多算房奴。”方九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著点幽怨，“你是不知道每天打开银行卡看到巨额贷款数字想到明天还得去公司996加班看领导脸色才赚这么点钱的感觉，牛马这词在我这种人身上根本就不是比喻而是陈述……” 说到这里，方九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掏出手机查看。 果不其然，主管昨天和方九的联络中断之后，隔了几个小时就给方九发了一条消息。 【明天你不用来了】 方九先是一怔，转头想到贷款已经还清，又觉得这事变得无所谓起来。 莉雅察觉到方九的表情，忍不住向前探出身子：“又怎么了？” “被公司炒魷鱼了。”方九耸了耸肩，反倒是一脸轻鬆，“挺好的，本来我也不是很想在那地方待了，而且现在贷款还清，我手里还留著一些存款，完全够我坚持到下份工作。” “你们的社会结构在我看来太依赖钱財了。”莉雅若无其事地说道，“反正在我们那，钱没有那么重要。” “世界观不一样嘛。”方九笑了笑。 “那你现在准备干嘛？” 莉雅不打算在財富话题上多费口舌，自顾自地伸了个懒腰，一副没什么精神劲的模样：“咱俩现在是不是挺閒的？” 方九想了想，发现当下还真没什么事情能做。 他现在无债一身轻，家里的混乱布局之后还有管理局的人来帮忙翻修。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夏洛特和华生估计正在局子里奋笔疾书地撰写砍头鬼的报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至於莉雅的身体……那更是遥远未来的话题。 虽然可以原地进行“触感”的训练，但是按照那对神探组合的说法，方九每次训练都会搞出不小的动静来——到时候弄得管理局上下鸡飞狗跳的，只会增加夏洛特和华生的工作量。 思来想去，方九发现除了等管理局的通知外，他居然真的无事可做。 不用考虑明天的早起，不用担心贷款的压力，不用搭理麻烦的同事，不用应付有病的领导。 这就是离职在家休息的感觉吗？ 真爽。 看著方九在沙发上止不住地微笑，莉雅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他在幸福些什么。 “不管你了啊，我自个儿玩去了。”莉雅有些期待地搓了搓小手，“这两天一直忙著研究魔法阵和电子態转移，都没什么时间好好享受网络世界……你电脑现在不用吧？借我玩会，我看到那个叫斗地主的游戏好像挺好玩的。” “去吧去吧。” 方九隨意地摆了摆手，紧接著又想到一件事，连忙叫住莉雅：“等会等会！你自己註册个帐號，別用我的號，我號里豆子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你別给我一口气全输光咯。” 莉雅刚从电视机里消失，听到方九的话又钻了回来，明显已经完全熟悉了方九的家庭电路网络：“你怕什么？我是希德尔王国公认的几百年不出的绝世天才，就我这头脑，玩个斗地主还不是手到擒来？” “以防万一，你最好还是註册个新的。”方九一本正经，“反正也不了多少时间，你要真是天才，一路贏上去也不了多少时间。” “行吧行吧。” 莉雅朝方九挥了挥手，脸上带著得意的小表情：“到时候你別后悔没让我代打，错失了怒赚几个亿的机会。” 方九懒得搭理这姑娘，拿起遥控板，快速选到电视剧分类，然后打开了之前没来得及看完的《回村儿的诱惑》第十七集。 他不著急看，而是按下暂停，接著起身去厨房又弄了一桶泡麵。 其实他本来想叫份外卖吃，就当庆祝今天的贷款清空，但是考虑到自家这混乱到仿佛古神刚住过两晚的布局容易嚇到外卖员，所以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反正泡麵也够吃，奢侈点加个两肠两蛋，也算是一份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 方九端著泡麵从厨房间出来，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美滋滋地回到沙发前，找了个沙发最中间的位置坐下，拿起遥控板，准备开始享受他的美好生活。 结果就在方九刚按下播放键，《回村儿的诱惑》大標题刚浮现在荧幕上时…… 臥室里的电脑突然发出吵吵闹闹的动静。 “方九！你快过来！我要跟这玩意爆了！” “什么情况？！” 方九心下一惊，寻思莉雅这姑娘是不是乱逛网页又被病毒捆绑了，连忙放下泡麵桶，一个转弯一个飞冲跑进臥室。 等方九来到电脑屏幕前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屏幕跟红温了似的，整体往外冒著红光…… 並且一个20cm左右的金髮小人站在屏幕中间，对著註册帐號网页中间的输入栏一阵拳打脚踢，一边发泄怒火还一边骂：“这绝对是侮辱！是针对！是赤裸裸的歧视！我必须立刻把他们告上法庭！” 方九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了这是？” “它有病！”莉雅气急败坏地踹了输入栏一脚，“它居然不给我通过人机验证！！！” 方九：“……” 方九沉默了两秒，把自己这辈子所能想到的悲伤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包括亲人的离世、领导的责备、钱包的贫瘠…… 但最后还是没绷住，在笑出来之前把脑袋转了过去。 他这辈子都没想到一个异世界魔法师会在人机验证上卡关。 “你是不是笑了！你不准笑！”电脑里的少女脸红胜过一切言语，屏幕的红光也因此浓郁几分，这会儿气得连帽子都摘下来摔到地上，“是这个系统有问题！什么叫【请证明你不是机器人】，那我能是机器人吗？点几个图像为啥就能证明我是机器人？这不公平！” “好了好了。”方九憋著笑把头转了回来，坐到电脑前，握上滑鼠，“我帮你弄不就行了，多大点事。” “这不是事情大不大的问题，是原则问题！是根本层面上的问题！” “好好好，我知道。” 方九知道这个话题再说下去只会没完没了，快速帮莉雅完成人机验证和帐號註册，从电脑前起身，“问题帮你解决了，慢慢玩去吧，悠著点哈，还有什么事就叫我。” 莉雅不说话了，一个人蹲在角落里生闷气。 方九耸耸肩，想到莉雅的自我调节能力，觉得这点小事她估计两三分钟之后就会释然，乾脆就放著莉雅不管，回到客厅，重新往沙发上一坐。 泡麵正好到了三分钟时间，掀开泡麵盖的那一刻，扑面而来的热腾香气让方九精神为之一振。 方九一手捧著泡麵桶，一手摸到遥控板后按下播放键，配著电视剧里下饭的剧情，准备继续享受自己的美好生活。 然而泡麵才刚嗦完一半，臥室里便再次传出莉雅的大声嚷嚷。 “方九！再帮我个忙。” 方九第二次被打断，眉头瞬间皱起，但还是快步跑回臥室：“这次又怎么了？” 莉雅站在斗地主牌桌的中间，脸上掛著不好意思的尷尬笑容：“豆子输没了，帮我充点唄……要求不高，先充个30的。” “这么一会儿就输光了？”方九惊了个呆，“新手帐號不是会送一些吗？” “没几局就输完了。”莉雅摊开手，“最后一局我胜券在握，大局已定，手里几张牌看过去根本不知道输字该怎么写，然后毫不犹豫地叫了超级加倍。” “然后呢？” “然后上家十七张牌把我秒了。” 方九：“……” 天才就这啊？ …… …… 市区內一处平平无奇的写字楼內，本该只有28层的电梯却在某一瞬间抵达了不该存在的第29层。 电梯大门敞开，一高一矮两名穿著西装制服的成年男性从电梯里走出，来到一片以白色为主色调的研究区域。 他们无视了四周进行严密隔离的研究室，一路顺著中间的主要通道，来到区域最深处的一处办公室。 隨便敲了两下办公室大门，夏洛特便自顾自地推门而入。 “分局长，报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和一同进门的华生一起愣在原地。 这里比寻常办公室要宽阔近十倍，內部中间摆放著一张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桌上放著一支笔和两叠文件，奇怪的是办公桌后方並没有供人坐下的椅子。 而在办公室的深处，一座巨大的深蓝色水缸安静地放在那里，但此时里面什么都没有，反而是一只戴著单片玻璃眼镜的大白鯊正在水缸外的房间墙角里翻转、扭动、用鼻子对著角落里角落猛钻，同时还发出“呃呃呃呃啊啊啊啊”的痛苦呻吟。 夏洛特表情呆滯地看著这头倒在地上扭曲蠕动的鯊鱼，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提醒：“分局长，编號201的报告写完了。” “啊？” 正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鯊鱼猛地一激灵，连忙转过身来，眼瞳里浮现出慌张和不安的情绪。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进来不敲门？” “敲了。”华生无奈地说道，“但您刚才忙著找角落钻，没注意到。” 鯊鱼分局长：“……” 第46章 这太不科学了（第一次的三更！） 分局长在原地愣了半天，总算反应过来，纺锤形的身体在地上扭动两下。 “下次敲门用点力，给我嚇一跳。”分局长嘴巴一张，露出两排毛骨悚然的巨大利齿，“还有，刚才那些你们就当没看到，千万別说出去，听明白没有？” 夏洛特心想您这爱钻墙角的老毛病全局上下人尽皆知，但表面上还是应付两句：“明白，明白。” “嗯。” 分局长缓缓点头，接著扭转身体，面朝水缸，快速摆动两下尾鰭。 海浪翻卷的声音无端响起，它的背鰭在空中划出一道水幕，一朵朵雪白色的浪在四周飞溅而起，隨著尾鰭摆动的韵律而震颤——那些本该是浪的水珠悬浮在它腹下，组成一条流动的珍珠瀑布，推动著它向斜上方游动，最后扑腾一声跃入真正的水缸当中。 鯊鱼回到了它的领地，眼里逐渐浮现出肃穆与庄重之色。 “报告呢？” “在这。” 华生从腋下拿出一叠报告文件，放到办公桌上。 分局长的注意集中在办公桌前，隨著它的神色愈发凝重，桌上堆叠的文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快速翻动起来。 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文件被翻阅完毕，分局长看完后悠长地吐出一口气。 “编號201的处理工作交给你们来办，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夏洛特抱著胳膊，靠在门边上，若有所思的样子，“编號201的性质要处理起来不难，我们运气不错，那只鬼到现在为止只被杀了三次，还没有强化到特別难对付的程度。” “最好能一次性解决。”分局长的嗓音低沉下来，“具有可成长性的异常如果不及时遏制，很可能会引起重大灾祸，编號033就是这么诞生的，而我们直到现在都没能抓到它。” 边上的华生沉默了一会，这时间开口道：“只要能妥善利用方九的能力，一次性解决编號201不是什么难事。” “重点就在这里。”分局长嘆了口气，“为了以防万一，我再问一遍——你们真的確定那个方九拥有人性和正常的逻辑思考能力？或者问得再简单些……你们真的觉得那个方九是一个【人】吗？” 面对这个问题，夏洛特和华生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十足地同时点头。 “他的本质是不是人，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他是有人性的。”华生想起离开前的那一幕，他看到方九对著501室的大门发著呆，“在知道邻居的死讯后，他明显露出了悲伤和失落的表情。” 夏洛特在旁边帮忙补充一句：“从对话里也能感觉得到，他的自我认知应该也是人类，做著人类会做的事，想著人类会想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他还拥有正常人类的欲望。” “那八十万贷款是吗？” 分局长眯起眼睛。 说实话，这是一个相当令人意外的要求。 哪怕纵观管理局的歷史，他们也未曾遇到过某个异常个体提出要帮忙付清贷款这种要求。 怎么说呢……就有一种“你都这么能耐了怎么还整天惦记这个”的诡异感，多少是让人有些摸不著头脑。 而且分局长也因此受了不少苦，所以提到这件事他的心情就变得不太美妙，“现在钱是不是已经打过去了？” 夏洛特点点头：“打了，我估计他这会儿正在客厅里开心得上躥下跳呢。” “他最好是真的满意。”分局长的眼神里暗藏著无尽的幽怨，语气更是心疼不已：“要不然就白瞎这笔钱了。” 夏洛特好奇地眨了下眼：“八十万又不多，怎么听您这语气这么愤恨吶？” “八十万对管理局来说不多。”分局长隔著水缸玻璃瞪了夏洛特一眼，“但对我来说一点儿也不少。” 华生和夏洛特闻言一怔，同时醒悟过来：“哦……从您帐户上扣的啊？” 分局长气愤地张大嘴，咬了几口海水，心想这次支出完今年又得少做几次保养，“继续说正事……总之你们经过接触后，確定编號490是个拥有人类外形、人类內心、人类自我认知的非人类异常个体，对吗？” 华生和夏洛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確信。 除了本质属於【异常】之外，方九和一个普通人基本没有区別。 两人同时回答：“对。” 分局长沉默不语。 它的目光透过水缸玻璃，望向办公桌左侧的一叠文件。 那是在夏洛特和华生进门之前，一名研究所助理送来的，是夏洛特和华生的精神检定报告。 根据报告显示，夏洛特和华生並未遭受过任何精神污染。 也没有被某种【异常】寄生，导致出现幻觉的痕跡。 同时他们的精神记忆区块都相当完整，没有受到侵入和修改的跡象。 他们的情报值得信任。 “重点关注这个名为方九的异常个体。” 分局长整顿好表情，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一个態度友善，自我认知为人类，並且希望主动与我们管理局进行接触的高级异常个体……这是极其稀有甚至可以说是未曾出现过的异常案例，必须谨慎且和平地与他接触……” 听到分局长表態，华生顿时鬆了口气，紧接著又担心起来：“分局长，总局和议会那边……” “我会去详细说明。”分局长平静地开口，“议会里或许会有激进派反对，但是没关係，总局那边的副局长和我的看法一致，他会和我一起说服那些老顽固的。” “那就好。”华生露出安心的神色，转而又问道，“那方九身边那个叫莉雅的异世界魔法师电子幽灵……” “先放一放吧。” 分局长顿时又是一阵头疼，“一个方九就够遭罪的，他身边那个要素过多的电子幽灵可以先放一放，等你们解决了编號201的问题之后，我们再来谈谈给她塑造一具血肉躯体这件麻烦事。” “现在，你们可以出发了。” 说完。 办公桌上的钢笔凭空悬浮起来，在夏洛特和华生的注视下飞快地在编號201的报告单上籤下署名。 华生走上前去，拿起文件，朝水缸里的分局长点了下头，隨后和夏洛特转身离开。 办公室的大门关上后，夏洛特掏出手机准备联络方九，顺便夸了分局长一句：“感觉咱们的鯊鱼局长该靠谱的时候还挺靠谱的，居然主动去说服议会那群老登，勇气可嘉呀！” “我看不一定。”华生的看法与夏洛特截然不同，“我感觉它就是在属下面前硬撑，內心估计已经抓狂地大叫三百多遍了。” 夏洛特动作一顿：“真的假的？” 两人飞快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十足地踮著脚尖，悄无声息地回到办公室门前，把耳朵贴了上去。 十几秒后。 伴隨著鱼鰭拍打的啪啪声，一阵“呃呃呃啊啊啊”的痛苦惨叫声从办公室內隱约传出，期间还掺杂著类似“不想去总局”、“我要换鱼缸”、“不要加班不要加班”、“这破世界还能不能好了”的咕噥和低吟。 华生：“你看。” 夏洛特：“还真是。” …… …… 另一边。 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內。 方九目光呆滯地坐在电脑前，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整个人木訥僵硬地愣在原地，握著滑鼠的手跟石化似的一动不动。 反观莉雅此时已经彻底放平心態，跟一坨被似的掛在斗地主游戏窗口的左上角，嘀嘀咕咕起来：“我就说吧，有些事真的是命中注定，人吶……真不能迷信科学。” “不是，哎不是。”方九一脸迷茫地看著自己归零的豆子，一整个怀疑人生，“怎么会呢？怎么就一把都贏不了？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这不科学！” 这真的很不科学。 之前方九刚嘲笑完莉雅的斗地主水平一塌糊涂，莉雅当场就不服气，非要方九上手试几局。 方九寻思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给她看看。 然后方九充了30块钱的豆子，没两局就输了个精光。 当时他只觉得是意外，是今天点背，打算就此收手不干——但莉雅在旁边一个劲地嘲讽跳脸，给方九整急眼了，当场怒砸一百元巨款，全部换成豆子，再次开启自己的征程。 然后一百块豆子没多久又输了个乾乾净净。 方九红温了。 他表示绝对是莉雅的帐號有问题，帐號密码触犯了风水，於是转而登录自己的帐號，试图找回熟悉的手感。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方九帐號里的豆子也清零了。 “这有问题吧！？” 方九不敢置信地盯著屏幕，“几个小时下来一把都没贏！我是不是被脏东西缠上了？这是我攒了大半年的豆啊！” “不好说。”莉雅掛在窗口左上角摇来晃去，“可能是受了我的影响吧。” “你？” “我以前在家里的赌桌上就没贏过。”莉雅慢慢抬起头，“跟家里人赌是输，跟赌客玩也是输，甚至去街边隨便拉一条狗跟我赌，我也会输……从我长大到现在玩赌桌游戏就没贏过。 说到这里，莉雅停顿一下：“然后可能还顺带影响到了这台电脑……毕竟严格来说这里算是我家。” 方九猛然倒吸一口凉气：“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知道啊！”莉雅朝方九露出一个试图萌混过关的笑，“我以为我穿越到这个世界霉运就没了……结果没想到这个赌博诅咒还留在我身上。” 方九嘴角猛地一扯，当场操控滑鼠朝莉雅移动。 莉雅刚才还幸灾乐祸地笑著，一看到那么大那么白的滑鼠朝自己加速猛衝，当场打了个激灵。 “你要干嘛？” “给你丟杀毒软体里杀杀毒！” “哎哟我去！” 莉雅骂了一句，光速躲到后方的桌面，接著一个帅气的並步跑跳，钻进【我的电脑】里避难。 方九刚想追击，裤袋里传来的振动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想著反正莉雅能来回在家里穿梭，方九真想抓估计也抓不到，於是只好放她一马，转头抓起手机。 看到手机上的號码后，方九一下子从电脑椅里站了起来。 他迅速接通电话。 “餵？” “是我们。” 电话那头传来华生的声音，远处还隱约能听见汽车的鸣笛声：“报告搞定了，我们马上过来。” 第47章 编號201档案 几分钟后，方九来到厨房，透过厨房间的玻璃向楼外张望。 天已经黑了。 沉降的暮色缓缓覆盖住居民楼的轮廓，小区里亮起路灯，远方的大型商场內霓虹闪烁。 一辆显眼的高级黑色轿车停靠在路边，一高一矮两名成年男性走下车，回头跟司机举手示意让他原地等待，隨后一路朝方九所在的和谐家园7號楼小跑赶去。 方九认出这是那对神探组合，转身回到玄关，提前把门拉开。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伴隨著急急忙忙的稀碎脚步，方九再次见到了那对性格鲜明的管理局特工两人组。 夏洛特还是和之前一样，披著大衣，满头蓬鬆甚至有些凌乱的头髮，笑嘻嘻地抬手跟方九打招呼——那股子不著调的感觉和旁边满脸严肃、穿著板正黑色套装的华生形成鲜明对比。 如果在大街上遇到这俩人，方九肯定会觉得这是一个警察在教训一个街溜子。 “进来吧。” 方九让开进门的道路，同时目光聚焦在华生手里的一摞文件，心想这应该就是砍头鬼的报告，但转念又觉得奇怪：从文件的厚度来看，这绝对不是短短几个小时就能写完的长篇报告……如果让方九本人来做，没个五六天绝对不可能完稿——甚至还可能被打回重写好几次。 他们怎么做到的？ 华生和夏洛特进了屋，快速扫视四周一圈，最终不约而同地看向茶几上的扫地机器人。 他们记得很清楚，方九曾声称他们家的电子幽灵就住在这台扫地机器人里。 想著这是第一次与莉雅接触，华生清了清嗓子，走到扫地机器人面前，默默半蹲下来，一本正经地露出一个自以为友善的微笑：“你好……” “哎哎哎。”方九刚关上门就看到这一幕，连忙提醒道，“她人不在那，这会在臥室的电脑里。” 华生懵逼地“啊？”了一声。 “我之前没跟你说吗，她现在能在我家电器里到处乱窜。” 方九说著，朝臥室电脑嚎了一嗓子：“莉雅！別惦记你那逼斗地主了，赶紧出来。” “来了来了，著什么急？人又不会跑。” 话音刚落。 原本正在播放《回村儿的诱惑》的电视机忽然闪烁两下。 在明灭变化之间，一名戴著魔法帽的二次元画风金髮魔法师赫然出现在电视机中央——她屁股底下还摆著一台沙发，此时整个人正保持端庄的坐姿，嘴角扬起一丝优雅而又淡然的微笑。 “初次见面。”莉雅朝电视机外的两名特工微微頷首，轻轻用指尖拈起法师长袍的衣角，缓缓起身的同时，將右脚移动到左脚后方並踮起脚尖，摆出贵族的礼节，“我的名字是莉雅，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名来自其他时空领域的异世界宫廷魔法师，出於某些特殊原因，暂时居住在这里。” 华生和夏洛特明显被莉雅的高贵气质唬住，觉得这位房客跟方九这名房东的画风好像不太一样……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再加上他们从未接触过异界魔法师这类异常存在，两人在原地不知所措了一会，最后同时做出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符合皇家身份的贵族礼仪。 “我是华生，管理局驻第三大区特別行动小队的成员，工號0189。” “我是夏洛特，管理局驻第三大区特別行动小队的成员，工號0190。” 看到两人的反应，莉雅脸上的笑容更浓，继续用轻缓而又柔和的声音说道：“两位的事情我已经听方九说过，这次能够和管理局进行接触，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希望我们双方可以藉助这次机会，以后……” 她矫揉做作的话还没说完，电视机就“啪”地一声原地关机。 华生和夏洛特怔了怔，扭头一看，才发现是方九握著遥控板给电视机掐灭了。 两秒钟后，电视机又自个儿亮了起来。 莉雅顿时没好气地斜著瞪了方九一眼：“方九你干嘛打断我！” 方九板著脸：“我听你说话用夹子音我犯噁心，正常点说话不行吗？” “那我不是寻思初次见面要给人家留个好的第一印象吗？”莉雅被拆完台索性就不装了，双手一叉腰，那小嘴逼逼的味儿就冒了出来，“哪能像你一样跟楼下老大爷找人嘮嗑似的，十句话里没几句正形，张口闭口还都是房子……更何况人家管理局以后是要给我做身体的，那我这內在形象不得先树立起来吗？到时候做出来的形象跟我本人货不对版，做劈叉了还得回炉重造那多麻烦？再说了什么叫夹子音！我本来就是宫廷魔法师，受过专业宫廷礼仪培训和高端场所洗礼的，优雅庄重的气质早都刻在了我的骨子里，你说的是夹子音完全是对我的人格侮辱，等我回到原本的世界必须把你和人机验证装置一起举报到最高法庭……” “喏，这个才是她本性。”方九看向神探二人组，指了指电视机里急得蹦蹦跳跳的莉雅，“这小嘴嘚吧嘚吧的，以后你们做身体的时候千万別把语言模组做太好，能让她回答个【yes】和【no】就行。” “方九你他妈的……” 华生和夏洛特呆愣原地，久久说不出话。 异常个体……是这样的吗？ 这对老搭档亲自经歷过的异常现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各种诡譎复杂变態恐怖的异常个体他们都有过交手或接触的经验。 但他们真没见过两个异常个体能在客厅里隔著一个电视屏幕吵架拌嘴…… “总之大家都认识过了，该开始谈正事……” 华生第一个从懵逼中反应过来，赶紧从怀里把文件掏出来，从中整理出几张最为关键的报告信息，放到茶几上，“这是编號201的研究和调查报告，其中大部分內容都是根据老福的【灵感】记录得来的，內容绝对准確，你先读一下。” “编號201？”方九露出疑惑的表情，搬了个凳子到茶几前。 “那只鬼的异常编號。”华生耐心地解释道，“我们管理局对於需要重点关注的异常个体会赋予异常编號，比如这次缠上你们这栋居民楼的这只鬼。” “这个编號有什么讲究吗？”莉雅兴冲冲地从赛博沙发里站了起来，把手背在身后，身体倾斜，从方九的背后钻出个脑袋，朝屏幕外张望，“是按异常个体的强度排的，还是就隨便选的？” 华生有些意外地看了莉雅一眼，惊讶於她的敏锐性，隨后点了点头：“是按强度……或者说危险和难以收容的程度排的，越靠前的编號异常就越是难以处理和收容，像这次的编號201，其实已经属於【较难处理】的行列了。” 夏洛特这时指了指自己和华生：“其实我俩身上的异常也有编號，就是我们的工號，他是189，我是190。” “所以你俩也是那什么异常个体？”方九有些好奇。 “有点不同。”夏洛特耸了耸肩，没打算隱瞒，“你们是自然形成的异常个体，我们则是通过特殊手段人工製造出的异常能力持有者，本质上有很大的区別。” 纯天然的有编號，人工製造的有工號。 说真的，方九现在对管理局越来越有兴趣了。 他稍作迟疑，脑袋里再次蹦出个怪念想：“哎，那你们管理局里有没有编號异常个体就职的例子？” 华生和夏洛特对视一眼。 “有。”华生点了点头，“但是编號异常【转正】的例子很少，並且在正式入职之前，他们都表现得比较……狂暴，一般只有极少数管理局认定能够长时间保持冷静，且存在本身对管理局有极大正面效用的编號异常才有可能【转正】。” 方九“哦”了一声，心想华生概括起来简单，但具体入职流程的检查和上岗培训绝对很复杂——想想也是，管理局作为管制异常现象的守护和平类超级组织，在招收成员的门槛上肯定不低，说不定入职前还必须填写一张比命还长、复杂程度堪比数学高考最后一道大题的员工个人信息表…… 他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终於拿起华生放到桌上的文件，阅读起来。 【编號201——雨夜刽子手】 【项目等级：level 5（可成长）】 【危险係数：6（可成长）】 【特殊收容措施：暂未收容】 【描述：编號201是一名拥有刑场刽子手形象，身体由不明黑色液体构成的亡魂类异常个体，在和谐家园7號楼內被首次发现，无法进行交流，但初步判断其拥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和智慧，编號201会依附在某人型个体上，每天只会出现一次，出现时间隨机，现身后会优先攻击附身的对象，攻击方式为与刽子手行刑相同的大刀斩首。 编號201不会被除特定方法之外的方式杀死，如果被非特定方法击杀，则编號201会在次日再次出现，同时综合能力得到成倍增幅，且免疫上一次造成死亡的伤害类型。 编號201目前免疫的伤害类型为——钝器打击、锐器捅刺、相位空间移动造成的间接性伤害（存疑）】 【附录1：编號201表现为对特定范围內的人形生物进行无差別屠杀，屠杀方式固定为斩首，由异体特工（数据刪除）的（数据刪除）能力可知，目前编號201已累计造成（数据刪除）人死亡，第三大区內的数起失踪案都被证实与编號201有关，目前工作人员正在协助进行后续的处理，可能会用到一些非常规手段，例如范围內记忆修改与（数据刪除）】 【附录2：经由某次相位空间展开，编號201的过去已被固定，成功证实编號201的身份——某个存在於数百年前的刽子手，名叫徐三，其家族父母等人遭到陷害而受斩首之刑，负责行刑的正是侥倖未被捲入其中的徐三，徐三在完成斩首任务后，將父母的头颅用红绳绑起，始终掛在胸前，同时因斩首父母亲人而自认遭到罪业缠身，最终癲狂墮落。 由此推定，编號201的处理手段很可能与断罪斩首有关】 第48章 討论方案 方九读完文档，缓缓吐出一口气。 事实上，这份文件的內容写得相当完整，並且与方九对砍头鬼的推测完全一致。 如果让他来统合砍头鬼的数据记录，也不会写得比这更好。 但是问题依然存在。 方九指了指文件上明显被刻意涂抹掉的黑色方块，“这些黑方块是什么？看起来应该不是不小心溅上去的墨水。” “是文件必要的保密工程。”华生耸了耸肩，“这份文件未来会发放给管理局和各大分局，是一份局內的【公开】文件，所以对於一些秘密程序会进行特殊处理。” “挺专业的。”方九盯著文件，一边寻思一边说著，“不过我大概能看明白一些，比如这个异体特工后面的人名还有能力……应该是【夏洛特】的【灵感】能力对吧？” 夏洛特点了点头，用手指戳了戳脑袋，“基本上文档內容都是靠【灵感】写的，真要我去老老实实的推理……说实话我做不到。” “那这里呢。” 方九指了指文件上的另一处疑点：“这个——相位空间移动造成的间接性伤害（存疑），存疑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编號201可能无法免疫你的能力，哪怕上一次是你用这份能力杀死了它。” “为什么？”方九皱了皱眉。 “只是推测。”华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饮料（他现在还是不敢喝方九家的水），拧开瓶盖后抿下一口润润喉咙，“相位空间的能力几乎是站在另一个角度来俯瞰世界，编號201的性质虽然诡异，但它暂时还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时空间能力，最多就是在物理层面上比较耐杀。” 方九心想难怪砍头鬼找上自己，原来是物以类聚。 “情况我清楚了。” 方九把文件放下，目光聚焦在文件附录2上的最后一句话：“所以正確的办法，就是想办法砍他的头？” “不对吧。”神探组合还没开口，莉雅就急不可耐地蹦出来刷一波存在感，“不是说那只鬼已经免疫利器了吗？刀刃砍头肯定算是利器吧？” 方九愣了一下，迟疑两三秒，难得承认莉雅这次没在添乱：“她说得对，这是不是有点矛盾？” 夏洛特不紧不慢地给出回答：“你看文件中间这句话——编號201明显具有一定的智慧和自我意识，只要他还认为自己有罪，希望有人替自己断罪，斩首攻击就会对他起效。” 这话倒是不假，方九现在还记得砍头鬼一刀斩向华生脖子，结果震到手臂发麻时脸上那转瞬即逝的错愕与震惊…… “当然失败的可能性也有。”为了严谨起见，夏洛特补充一句，“但斩首是目前最有可能成功的方法，总得试试。” 方九抱著胳膊坐在凳子上，盯著面前编號201的文件陷入沉思。 信息已经收集完全，剩下的就是处理问题的具体方案。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砍头鬼经过几次死亡后，身体素质已经强化到了惊人的程度——上一次华生还能在肉搏战上凭藉超高坦度稍微占据一些上风，但下一次能不能战成五五开都是个问题。 而且想给一名专业刽子手来个斩首……难度不亚於跟短跑运动员比一百米谁先衝线。 “有什么方案？”方九打破沉默，“比如跟上一次一样，掏出一把黑科技武器压制它，然后上去给它一刀痛快？” 夏洛特没有回话，而是给搭档华生甩一道眼色。 华生心领神会，不紧不慢地开口：“首先，经过上次的交手，我们发现编號201並非执著於攻击依附者，也就是你……在遇到阻碍它的对象时，它会第一时间处理其他威胁。” “这个我熟！而且还贼记仇！”莉雅举起手，插了一嘴，“它上次猛一回头对著我脑袋就是一记跳劈，幸好我反应及时……” 方九打断莉雅的话：“所以呢？” 华生瞥了一眼在电视机后面嘀嘀咕咕发牢骚的莉雅，全当没看到，继续回答：“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这次处理编號201的行动，只由我们三……四个……人……负责。” 他在说三的时候才想起莉雅，好不容易改口说四，结果在说人的时候又忍不住看了眼方九。 在跟这种成分极度复杂的异常个体接触时，量词和名词真的没法细想。 方九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你就隨便说，我不讲究这些。” “好吧……那这里是几个预备方案，都是连在一起的。” 华生识趣地没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一边说著一边从剩下的文件里取出几张，递给方九：“第一方案最简单，用v3版本的重力枪对编號201进行束缚控制，之后由我用高频振动刀对编號201进行斩首，如果成功，那此次行动就到此结束。” 方九接过文件看了两眼，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地写著管理局武装部件的详细数据，旁边还用书钉夹著一份《管理局武装部门特殊武器调用申请书》——似乎华生提到的武器都是经过了各个部门的审批，得到了使用许可才能发配到他们手上。 他快速扫了几秒钟，就被上面跟苍蝇乱飞一样的数字和签名弄得头昏眼，赶忙把文件放回桌面，“你说的这种办法……甚至不需要我们动手是吗？” 华生点点头：“是的，你只需要作为引诱编號201的诱饵，躲开最初的攻击就好。” 方九犹豫片刻：“感觉不会这么顺利。” “所以会有后续的方案。”华生淡淡地笑了笑，把文件一一收回，“然后是第二方案，如果第一方案失败，比如v3级別的重力枪没能控制住编號201，那就用重型x4型重力拘束炮进行远程捕获，之后由我再尝试进行第二次斩首。”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这个什么……重力拘束炮？” 莉雅见自己在电视机里蹦跳半天没人搭理，这次乾脆又回到了扫地机器人內，熟练地亮起指示灯，发出略带模糊质感的电子女声：“怕那个炮范围太大影响到周边区域？” 华生惊讶於莉雅来回穿梭电器的自由度，原地愣了两秒，“这是一部分原因，主要还是担心上来就用重力拘束炮可能会直接把编號201的身体撕碎，导致他死亡后变得更强……” “哦，有道理。”莉雅轻声咕噥，“火力太强有时候不是好事。” 方九耐心地听著讲述，这时追问一句：“那如果第二方案也失败了呢？” “还有第三方案。”这次轮到夏洛特开口，少见地露出认真严肃的表情，“假如x4型重力拘束炮也失效，那就说明编號201的强化程度已经无法用拘束类武器进行控制，我们会选择使用正经的火力压制。” “比如说？”方九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对亡灵特攻的圣水机枪、反螺旋塔手枪、实体裂解手雷，还有两台单兵作战用的风暴射线无人机。” 方九倒吸一口凉气——这些名词他一个都听不懂，但每一个听起来都挺高大上的。 “都是管理局武装部的特殊设备。”夏洛特笑了起来，“其实还有更离谱的，但都是单兵作战没法使用的大型物件，一般只有在集体行动或者追求【高效】的时候才可能使用。” 方九眨了眨眼，脑子里自动脑补出管理局所追求的所谓“高效”的画面。 他有些迟疑：“到了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很难给它脑袋上来一刀了？” “基本上是的。”夏洛特嘖了嘖舌，“如果还想进行斩首尝试，就需要让你帮忙，想办法截断它的双腿，削弱它的行动能力。” 方九又是一阵沉默：“那如果第三方案还是失败了呢？比如火力压制失败，或者它的再生速度远超想像——我们上次就看到它有了自我修復的能力，这次復活后的自愈能力只会变得更强。” 听到方九的提问，夏洛特和华生都愣了一下。 茶几上的小机器人转了半圈，面朝方九：“哎不是，你平时不是一直很乐观的吗？怎么到了这时候一直念叨失败失败的。” “我是乐观，不是傻。”方九把小机器人从茶几上拿了下来，隨手放到地上，“我就是在想有没有更加稳妥的后备手段，能在不杀死它的情况下，控制住它。” “很难。”华生遗憾地摇了摇头，“管理局的多数武器都附带难以调节的杀伤效果，虽然借用其他编號异常的效果能做到压制编號201，但借用编號异常需要走很长一段流程，我们把这个方案列为最终方案——如果明天的行动中没能一次性解决编號201，之后我们就考虑跑去其他分区借几个编號异常过来用用。” 夏洛特在沙发上舒展四肢，接著嘆了口气：“如果【鲁滨逊】或者【堂吉訶德】在，事情就方便多了，但他们这段时间正好在外面出差。” 方九挑了挑眉，看来夏洛特和华生並不是唯二的异体特工。 如果有空閒，他很想去了解鲁滨逊和堂吉訶德的情况，但现在明显不是岔开话题聊家常的时候。 方九沉著脑袋，看了看桌面上的各种文件，又看了看在自己脚边转来转去閒来没事的莉雅，脑海深处毫无徵兆地闪过一道光。 他俯身下来，把正在转圈的莉雅抓了起来。 “我艹，方九你要干嘛？” 方九无视轮子正疯狂空转，止不住大声逼逼的莉雅，把她展示到夏洛特和华生面前。 “第四个方案。” 方九十分认真地询问道：“你们觉得她怎么样？” 夏洛特、华生、莉雅：“…？” 第49章 商场里的战前准备 午夜后的城市暗了。 四周街道空荡，相邻的便利店早已熄灯，唯有一栋方形建筑通体透亮，像一块发光的玻璃匣。 梧月广场里的几十扇商铺自动门全数敞开，里面亮著灯，却不见人影，停摆的扶梯如同僵硬的脊椎横贯楼层，黯淡的圣诞树了无生气地立在道路旁，似乎还没来得及搬走。 残秋的冷风颳过中庭，捎来独属夜晚的寂静。 方九站在商场中央，仰望头顶华丽的玻璃灯盏，心头涌现出奇妙的感觉， 明明这座市內最著名、客流量最大的商城仍处於运作状態，但却看不见游客和商家老板，周围安静得只能隱约听见中央空调在运转，还有角落里塑料绿植的叶片被轻轻吹动摩擦墙壁的声音。 方九扣上大衣的纽扣，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02:33】 凌晨两点半，確实是许多商家关店走人的时间。 但梧月广场里不乏烧烤、汉堡等营业时间持续至次日早晨、甚至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的店铺，平时偶尔也能见到大半夜没睡觉跑来广场喝到天亮的上班族或者放假的大学生。 结果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仿佛整座广场都在为方九限时开放。 “这就是管理局的大手吗？” 方九感慨著，把手插进大衣口袋，视线在周边扫了一圈，最后在一家玩偶店的门口看见了身穿黑色套装的华生。 华生正蹲在玩具货架前，目光凝重地打量著这些卡通毛绒玩具，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多次收回，反覆几次过后，眉头不由得皱起，整个人纠结得不行。 方九好奇凑了过去，试探性地问了一嘴：“给女儿挑礼物呢？” “什么？”华生猛地打了个激灵，回头看到是方九而不是夏洛特，这才鬆了口气，“我没女儿，我就……看著玩。” “喔~~”方九是懂的，“你好这口？” “怎么听你说得我像是有特殊癖好一样？” 华生眉头皱得更紧，隨后从货架上挑出自己盯了半天的鯊鱼玩偶，拿在手里掂量两下：“我只是看到这个玩偶跟我们分局长很像，所以多看了一会儿。” “你们分局长？” 方九以为自己听错了，指了指华生手里的鯊鱼玩偶，“你们分局长也不是人吶？” “什么叫『也』……” 华生本想纠正方九的措辞，但考虑到方九的身份，又觉得这个『也』字用得很精髓，“你之前不是提到过【异常】转正的经歷吗？我们分局长就是其中之一，它以前也是一个编號异常，不过后来改邪归正还帮管理局破了几次大案子，两年前被调来这里升职成分局长了。” “鯊鱼当分局长，还是个编號异常……” 方九尝试脑补一下画面，想像一只鯊鱼在某片白色研究所里穿著白大褂指挥各种特工忙上忙下，感觉有点过於超现实了。 本书首发10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但更超现实的是方九隨后脑子里蹦出的另一个念头：“那你们分局长平时吃什么？不会每天隨机挑选一名幸运同事咬两口吧？” “我们第三区的工作人员里没有消耗品。”华生帮著自家分局长解释道，“而且自从分局长转正以来，它就改吃素了。” 方九听得一愣一愣的。 鯊鱼还能改吃素？ 那胃口能调整过来吗？ “以后有机会，你可以亲自去见见他。” 华生淡淡地笑了笑，把鯊鱼玩偶揣进口袋，又想到自己还没付钱，於是走到玩偶店的收银台前扫码转帐，一边输入密码一边说道：“对了，刚才老福发消息过来，说是在做重力炮最后的微调，你们那边呢？” “我问问去。” 方九走出玩偶店，回到空荡荡的商场中庭大厅，儘量拉高分贝地扯了一嗓子：“莉雅！！怎么样了？” 呼喊声在空荡的方形建筑內迴荡，而像是要回应方九的呼唤，某块纵贯四层楼的大型led屏幕上闪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黑白斑点，大量跃动的像素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拼凑出一道十几米高的人影。 来自异世界的金髮魔法师形象跃然出现在荧幕上，与先前不同的是，此刻的莉雅就像替代掉gg牌上的女明星，无论是形象大小、高清程度全都上升了数个级別。 “在弄呢在弄呢！” 在扩音器的加持下，莉雅的声音被成倍增幅，来自异界魔法师的声浪在整座广场內回放荡漾。 莉雅本人似乎非常满意现在的效果，脸上掛著清爽的笑容：“我刚在前两层的电路里走了几圈，基本没什么问题，接下来准备走第三层，进度快著呢，你別催別催。” 看著曾经的小不楞登20cm成长为现在的虚擬女巨人，方九不禁有些恍惚。 莉雅就是方九的第四方案。 具体操作很简单。 如果管理局提出的前三个方案全都因意外而失效，那就让莉雅来尝试进行第四次压制。 压制的手段……就是魔法。 按照莉雅自己的话来说——只要给她充足的时间、空间、魔力以及施法材料，她就能製造並发动一个能够短时间暂停目標生物的大型拘束魔法，而这类魔法曾经还是莉雅在魔法大学里的主攻专业，是莉雅最擅长的领域。 她甚至曾经用这类魔法拘束过三条发怒暴走的赤龙，在帝国保卫战中立下汗马功劳，所以才能在政审没过的情况下，破例成为了一名宫廷魔法师。 巧合的是…… 满足时间、空间、施法材料和魔力的地方，还真有一个。 就是方九如今所在的梧月广场。 眾人驱车赶到广场时才晚上十点，而编號201则会在次日隨机出现。 只要在编號201出现之前，让莉雅在梧月广场內找出一片空地，架设起魔法阵，再將整座广场的电力悉数转化为魔力，激活魔法阵，就能將隨后出现的编號201牢牢束缚原地。 这是只有莉雅才能做到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异常】方案。 然而看到莉雅嘴角那压不住的笑意，方九心里终究有些不安，出声提醒道：“你正经点弄，千万別沉迷当下无法自拔啊。” “知道知道，我正经著呢。”莉雅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谁也不知道那个编號201会在什么时候杀回来……是吧？但是现在才凌晨两点半，出现的概率不大，与其担心他现在杀过来，不如担心他晚上11点才出现——那你就得再熬一整天，我看著都嫌累。” 方九吧咂两下嘴，觉得確实是这个道理。 他昨天下午睡了一觉，但后来由於被莉雅吵醒，这一觉睡得也不踏实，照理来说这个点怎么也该困了。 但可能是因为即將与砍头鬼进行最终对决，方九现在反而还处於兴奋状態，身体完全没有向大脑传递任何休息的需求。 方九寻思自己这状態再熬个半天应该不是问题，但真要熬到晚上11点，期间只能坐在这无人的商场里閒逛，没事最多就刷刷手机……光是想像这无聊的程度就让他打哈欠。 所以现在方九对待编號201的心情很矛盾——又怕它现在来，又怕它等会不来。 方九摇了摇头，走到自动售货机前买了一瓶水，坐到旁边的长板凳上，拧开瓶盖喝了两口。 这时华生也走了过来。 他看了两眼方九，原地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坐到了方九身边。 方九意外地看著这位管理局特工，眨了眨眼，“咋了？” 华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胸前掏出一包软中华，抖了两下手腕，晃出一根烟，递给方九：“抽吗？” 方九摇摇头，他没这习惯。 华生“哦”了一声，把烟叼在嘴里，自己点著火，仰头吸了一口。 他扭过头，把烟雾朝远离方九的方向吐出去，接著眯起眼，压著嗓子问道：“你之前说……你在拥有异常能力之前，从来没跟那些牛鬼蛇神之类的东西打过交道，是吗？” 方九看出华生是想閒聊，打发时间，顺便確认一下自己的情况。 这些表层信息方九早就透露过，所以现在没什么好藏著掖著的，“交道是没打过，但我以前看到过。” “看到？”华生来了兴趣，扭头看向方九。 “是啊。”提起这件事，方九自己也觉得奇怪，“我在遇到莉雅和那只鬼之前，眼里经常能看到一些脏东西，有些时候是人的脸皮，有些时候是吊死在窗外的鸵鸟，有些时候是更稀奇古怪的东西，它们的共同特点就是看得见摸不著……我吃了医生给开的药，没什么用……然而自从我遇见莉雅之后，我就再也没看到这些怪东西了。” “正常。”华生仿佛见怪不怪，“有些人从小就有特殊的灵视，透过灵视所看见的並非真实，而是异常现象留下的残响，等到他们正式跟异常接触过后，这份灵视就会消失，转而表现为对异常现象本体的高度敏锐感知——毕竟他们遇到过真货了。” “还有这种说法……”方九的异常知识再次得到补足，又问了一句，“那一般什么样的人会突然拥有异常特质，或者因为什么样的原因，人才会变成异常？” “变成异常的可能性很多，这至今是我们管理局的重要研究话题。” 华生快速抽完了烟，丟到地上踩灭，“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很多编號级【异常】会散布【污染】，部分异常个体就是因为接触到其他异常留下的模因，所以才会发展並表现出异常特质。” 方九想起了染缸，想起了染缸底部的巨型机械，觉得自己的异常特质很可能是由它们赋予的。 可它们又是些什么东西呢？某种编號级异常？还是更加混乱未知的特殊存在？ 现在还没法给出定论，但想到之前有关编號201的报告……或许管理局收录编號异常报告的档案室里会有线索？ 方九思考著这些问题，再次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03:11】 夜晚还很长。 方九吐出一口气，耐心地坐在长椅里，等待那只鬼的到来。 第50章 战斗打响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进。 方九在商城中庭的开阔地带徘徊转圈，閒逛打发时间，偶尔閒来没事还会去看两眼莉雅的魔法阵。 魔法阵构成材料由管理局提供——某种亮银色的金属液体流淌在商场某片空地的中央，勾勒出方方正正的形状，深蓝色的塑料作为基底大面积地铺设在最下层，十二根工字钢呈某种特殊的数学规律分布在魔法阵的各个角落，医用的橡胶手套和防毒面具堆积在魔法阵中央，除此之外还有俩不锈钢盆被倒扣在魔法阵的最顶部和最底部…… 不管看几次方九都觉得邪门。 偏偏这些现代元素拉满的组件真就能转化成魔法阵材料，成为莉雅引导出魔法的专用介质。 难道莉雅其实真的是天才？ 方九仰头望向商场的第五层——各家商铺的大门不知何时尽数熄灭，唯独最角落里的一家火锅店的门牌还闪烁著光芒，而在某一时刻，一串若隱若现的电流从闪烁的门牌里飞窜出去，像是一道深蓝色的流光，精准地钻进旁边那家日料店的门牌里。 於是火锅店的门牌熄灭，昏黄的暖色调灯光在日料店內亮起，像是有一只电子精灵在店家之间移动腾挪。 而隨著时间的推移，这只电子精灵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商场五层的店铺一间间亮起又熄灭。 到了最后这团电光开始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在各家商铺间游走，灯光明灭闪烁交错之间，给了方九一种转盘大乐透开奖，最后停在哪家店就要进去吃两口招牌菜的感觉…… 然而这只诡魅的电子精灵並未停留在任何一家商铺。 反而出现在熟悉的大屏幕gg牌上。 “芜湖！” 莉雅张开双臂就是一个盛大登场，俏脸上掛著浓浓的得意：“方九，第五层搞定了，马上整座商场就在我的掌握之中咯！” “是是是。”方九摆了摆手，“加油。” 莉雅顿时耷拉下眼皮，抱著胳膊，一只脚不耐烦地踩著地面，“你就不能实诚点，发自內心地称讚一下我的伟业？” 方九瞥了莉雅一眼，他不是不想夸，而是他很了解莉雅——这姑娘属於你不给阳光她自己就会灿烂，你给点阳光她就会立马灿烂过头引发进失控核聚变的类型。 “等你弄完最后一层再说。”方九长出一口气，“別在最后关头再掉链子。” “我是那种人吗？” “你觉得呢？”方九幽幽地盯著她。 莉雅刚想否认，转念又想到自己前两次『忘了充电』、『雨夜短路』的经歷，脸上迅速闪过一抹尷尬。 赛博幽灵魔法师的身形一转，像素点迅速分解消散，同时留下一句在中庭久久迴荡的话。 “你等著，我马上把最后一层给你搞定。” 看到莉雅回去做正事，方九摇了摇头，掏出手机，又確认一眼时间。 【3:55】 临近四点的时间，编號201还是没有出现。 这其实是个好兆头。 从莉雅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的调整速度推算，再过大半个小时，她就能彻底掌控整座商场的电力为己所用。 所以编號201的出现时间，最好能在凌晨五点之后——等到解决完编號201的问题，说不定大傢伙还能走出商城去街边的早餐摊上买个豆浆油条和包子。 “到时候得吃俩咸菜包。” 方九小声嘀咕著，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电流声。 他皱起眉头，手指按住右耳里的小型通讯器，隨即便清晰地听到了夏洛特的声音。 “x4型重力拘束炮填充完毕。”夏洛特的话语从耳边传来，背景里还带著几丝夜晚呼啸的风声，“你们那边怎么样了？” 方九转身张望，最终透过玻璃窗確定某个遥远的方向——神探组合的另一名成员此时正在商场外的一栋居民楼楼顶，深夜的暮色笼罩在他身上，哪怕是以方九得到强化过的眼力，也只能看到房顶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和夏洛特的简单轮廓，看不清任何细节。 不用想都知道，这肯定是管理局的手笔……或许是某种认知阻碍装置，以免夏洛特在房顶开炮支援的时候被群眾目击。 “莉雅应该还要一会，大概四十分钟。”方九回答道。 他的话才刚说完，商场里就响起莉雅的大声逼逼：“別瞎讲，二十分钟！” 方九下意识捂住耳朵，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一眼，接著耸了耸肩：“你听到了，她说二十分钟。” 夏洛特站在房顶远眺广场，咧嘴一笑：“不错啊，效率挺高！” 这时，同样收到通讯联络的华生走了过来，压低声音对自己的老搭档说道：“再確认一遍，x4型重力拘束炮的所有调试都结束了吗？” “哎呀放心，我都看过了。”夏洛特摆了摆手，隨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髮，“机枪和狙击枪也检查过了。” “都没问题？” 夏洛特那边突然沉默。 过了好几秒，他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大问题是没有，小问题倒是有一个。” 方九和华生脸色同时一变。 这个节骨眼上出问题，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毛病，也可能会影响到后续的计划展开。 华生的神色冷了下来，倒是没有怪罪夏洛特，而是耐心地询问道：“具体是哪里出问题了？是重力拘束炮的炮管耐受度调试？还是裂解弹的存在场不稳定？” “都不是。” 夏洛特的声音冷静却又低沉：“我在上楼之后，看到了你们商场那边的构造，又想到了编號201的特性，然后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华生皱眉：“是什么？” 夏洛特一只脚踩在房顶天台的边缘，任由夜风吹捲起他的衣角。 他目光凝重地望著那座灯光明亮的方形建筑，嗓音深沉地问了一句。 “你们说哪吒上吊是不是得要三根绳？是不是太费绳了？” 华生：“？” 方九：“？” 这tm跟商场构造和编號201特性有关係吗？！ 华生嘴角猛地抽抽两下，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逆天冷笑话给戒了！？ 平时两人私底下瞎扯两句也就算了，现在方九还在这呢，又不是所有人都能禁得住夏洛特这股子弱智劲。 华生转头看向方九，刚准备编个理由替夏洛特矇混过去。 结果另一边的方九在短暂的愣神后，马上就十分自然地回答一句。 “没事，让刑天和路易十六匀给他两根就够了。” 华生：“？？？” 不是，你俩他妈的有毛病吧？ 看著方九脸上轻鬆的表情，听到通讯器里夏洛特的笑声，华生茫然呆滯內心彷徨地杵在原地。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有问题。 “我这不看你们好像挺无聊的，让你俩精神精神，免得等会打起来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夏洛特说著，慢慢敛起笑意，“讲正经的，我这边的装备都调试过，一点问题都没有。” 华生原地罚站半天，总算缓过神来，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来重置对面部表情的管理：“你以后开玩笑给我多注意场合，不要在这么严肃的时候突然来这么一下，我受得了你，不代表別人也能受得了你。” “没事，我习惯了。”方九摆了摆手，“莉雅也经常这样，她甚至会在我跟鬼干架的时候放好汉歌——她管这个叫加buff。” 华生、夏洛特：“？？？” 滴滴滴。 两人正震撼於莉雅和方九日常生活的丰富性，一连串的警报声就从华生和夏洛特的手錶里传出。 他们同时看向手錶，发现手錶上的指標数字正在急速上涨。 房顶上的夏洛特表情肉眼可见的严肃起来。 “確认到异度指標上升。” 华生迅速抬头。 “方九！” 事实上，哪怕没有华生和夏洛特的提醒，方九也已经感受到了。 滂沱的雨声毫无徵兆地在耳边响起，来自雨夜的闷沉脚步宛如地狱的丧钟隆隆作响。 寒夜的凉意骤然间染上刺骨的锋利，灌进方九的袖口，如剃刀般刮割他的肌肤。 方九的思绪仿佛被拉回雨夜的刑场，他曾在那些无头观眾的凝视下，无力地聆听著生命咚咚坠地的声音。 它来了。 刀锋撕碎空障，以远超从前的速度裹挟著血雨腥风，从方九背后劈斩而来。 生物本能迅速下达躲闪指令，再加上方九曾与他多次正面对决，因此几乎是在耳边听到雨声的瞬间，方九就做出低头闪避的动作。 但是这一次，在方九完成下蹲低头的动作之前，超过音速的斩击就凭空划过一道纤细的白线，斩向方九的脖子。 经过多次死亡强化，雨夜刽子手的出刀速度已经超过了正常人类反射神经的极限。 方九躲不开。 但在刀刃切开方九的脖子，完成第三次单杀之前，深蓝色的矩阵立场护盾在方九周身瞬间展开，铁石相击的碰撞声骤然响起，来自管理局的奇异力量將大刀弹飞出去，同时还將编號201的庞硕躯体强硬震退到两米之外。 蛮力的衝击透过矩阵护盾產生余波，衝击方九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名成年男性用身体的力量全力撞击了一下，虽然没有造成实际伤害，但重心却一度失衡，脚下踩出踉蹌，差点摔倒在地。 此时方九庆幸自己提前跟神探两人组要了一件大衣披在身上——矩阵立场展开器被缝製在大衣內部，在遭受攻击的前一刻会自动展开，为方九抵御到来的异常攻击。 华生看到方九没事，心里顿时鬆了口气，隨即从腰后方掏出一枚造型精巧、科技感十足的蓝黑色手枪。 当按下手枪侧面的某个类似轮盘的机关时，一阵齿轮贴合转动的精密机械碰撞声响起，手枪眨眼间就变化成一把火力更大的端持步枪——和曾经夏洛特用来清理无头衙役的那把枪是同款配置。 华生毫不犹豫地瞄准前方的编號201，扣动扳机。 深蓝色的光辉化作螺旋状射线，扭曲的波动引起空间的震盪变化，瞬间將编號201的躯体牢牢锁定。 数十倍增幅的恐怖重力瞬间施加在编號201身上，他的双脚踏碎地面，碎石飞溅之间，他被黑色粘稠液体涂满的脸不受控制地沉了下去，而浑身上下的肌肉像是神经触动般跳动著，似乎在用蛮力对抗这股向下牵引的庞大重力。 华生见状，即刻用左手掏出腰间某个类似警棍的黑色物体，握在手中用力鞭甩一下，整根长棍的外壳即刻脱落，从中暴露出一片狭长的深蓝色刀刃，看起来有点像是星球大战里的光剑——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华生手中的刀刃周围有无数的粒子在高频且无序地振动，使得整把刀刃看起来像是拥有生命的活物一样。 然而华生正准备踏步向前，编號201就先动了起来——他的下肢肌肉加速膨胀，似乎是在利用血肉的变化来强行適应重力场的改变，在华生发起进攻之前，他就用仅比之前缓慢两成的速度衝出了重力场的束缚。 “嘖！” 华生看到这一幕，心想果然不可能这么顺利，於是马上对著通讯器另一端的老搭档大喊。 “第一方案失效，启用第二方案——老福，瞄准他！” “我他妈姓……算了。” 夏洛特迅速衝到一台近一米高，三米多长的火炮型重型机械后方，爬上重力拘束炮的操控驾驶位，死命地踩下脚边的蓄能扳机，同时將炮口瞄准远方商场中央地带的编號201所在地。 第51章 方案失效 隨著夏洛特脚边的蓄能扳机被踩死，一圈圈幽蓝的重力能量从炮管末端开始向炮口蔓延，与此同时x4型重力拘束炮那巨大厚重的外壳在他脚下发出低频嗡鸣，八根银色金属支架从炮管后方伸出，深深扎进天台的混凝土里。 当重力蓄能达到100%时，全息操作台上赫然浮现出巨大的发射按钮。 夏洛特猛地抬起头，確认瞄准窗口中的预测范围圈里只有编號201和华生，隨后毫不犹豫地狠狠拍在发射按钮上。 空间在千分之一秒內完成自我摺叠，一团混动的重力球体从炮管內喷射而出，单从外表上来看，那就像是一团纯粹的黑暗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衝向广场。 微亮的霓虹灯光在剎那间被扭曲吞噬，编號201原本准备杀向华生的动作突然一滯，隨后直觉敏锐地纵身跃起。 重力拘束炮精准命中他上一秒所在的位置，瞬间扩张暴涨成一片直径十米的黑暗领域，其內部的砖块与扶梯眨眼间分解成无数悬浮的碎片，又在重力场快速向內坍缩时被扭曲揉碎，最终在重力场中央聚成一颗浑圆的金属铁球，不断发出旋转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 华生同样被这股恐怖的重力场所捕获，但令人惊奇的是，他似乎並未受到重力撕扯的影响，就连身上的黑色制服也丝毫没有被重力撕扯扭碎的跡象。 他甚至有閒情骂一句夏洛特。 “老福！你丫射歪了！” “不是我射歪了，是它躲开了！” 夏洛特毛毛躁躁的声音在通讯器內响起：“它连重力场的发射都能提前感知到！这危机反应意识就离谱！” “我看出来了。” 华生呼出一口气，抬头望向轻鬆纵跃至二楼，躲开重力拘束炮的编號201，脸色略显阴沉。 v3型號的重力枪已经无用，华生果断將枪枝卸下丟到一边，减少负重的同时，空出的右手熟练地戴上一件黑色手套。 他用力將右手捏紧成拳，反覆数次，直到一缕银白色的流光从手套表面闪过，华生才停了下来。 在后方观察情况的方九看到这一幕，想起自己曾在文件上瞄到过这件武器——管理局的单兵作战武器之一，是一件被圣水附魔过的自適应手套，不仅戴上手套的那只手会在靠近敌人时自动攻击，还能给亡魂系的异常个体造成神圣伤害，顺便还有个响噹噹的学名：道德与恩惠。 没等方九想明白管理局的武器都是从哪进的货，编號201的健硕躯体便如同高速闪现般来到华生面前。 华生没能反应过来。 但道德与恩惠反应过来了。 经过附魔后的拳击手套並非纯粹的钝器打击，因此当强而有力的直拳轰向编號201的面门时，它不得不及时抽刀横鐺。 拳头与金属碰撞的鏗鏘声在商场中庭炸响，华生与编號201展开贴身肉搏。 裹挟著血雨腥风的长刀划破空障，劈出空气尖锐的嘶鸣声。 华生这边则是附魔铁拳与高频振动刀双管齐下，短时间內与编號201战得不分上下，无数环形的衝击在两人之间迸发扩散，他们靠近哪家商铺，哪家商铺的玻璃门板就会应声破碎。 “准备第二发重力拘束炮！” 华生一边与编號201缠斗，一边抽出空閒指挥夏洛特。 “我知道！” 夏洛特的指尖在全息操作台上划出幽蓝的轨跡，额头冒著汗，迅速进行第二发重力拘束炮的重置与装填：“大概还要两分钟，再坚持一下。” 华生目光凌厉，专注地盯著前方编號201的动作，尝试跟上他的速度：“两分钟还撑得住，你快点！” 方九站在矩阵立场护盾內，看著华生跟个超人似的与编號201对砍，先是迟疑两秒，隨后马上思考起自己能做的事。 “莉雅！”方九抬头望向商场六楼，“你那边怎么样？” “我在努力！”莉雅的声音带著几丝电流的质感，“再给我十分钟！” 十分钟。 方九皱起眉头。 就当下的情况来看，在【道德与恩惠】以及【高频振动刀】的加持下，本就身体素质过硬的华生能勉强跟编號201战至五五开。 但这只是暂时的。 哪怕是方九这个战斗门外汉也能看得出来——编號201正在逐渐適应华生的攻击模式，在最开始的几次交锋里，它明显吃了拳套拥有自动攻击效果的亏，脸皮都被附魔伤害打烂了几个窟窿，但隨著时间的推移，编號201的受击次数明显变少，反倒是华生屡屡被那把斩首大刀擦中，虽然华生还是硬邦邦的一点没受伤，但重心却频繁失衡，看著很快就要坚持不住。 如果第二发重力拘束炮再次打空，华生很可能会被编號201一刀拍进墙里，想抠下来都得费半天劲。 第二发重力拘束炮必须命中，否则局势会变得很糟糕。 想到这里，方九默默沉下心思，全力集中精神，开始尝试与自己的第五条异常肢体建立连接…… 异常器官砰砰跳动，一股非同寻常的雀跃感涌上心头。 表面流淌著无数色彩的幻景手臂出现在方九面前。 方九感到自己的精神与这条手臂再次建立起连接，就像曾经他所做过的那样，让这条异常肢体同化为自己的一部分，为他所用。 对方九而言，他可能只是了短短几秒钟与它建立连接，但实际上真实的时间已经流逝了一分多钟。 “装填完毕。” 通讯器里传来夏洛特火急火燎的声音，“他娘的到底是谁把二次装填程序写得这么复杂，费了我老大劲……华子！上去揍他！这次別让它跑了！” 华生此时已渐渐落入下风，根本无暇回答夏洛特，只是闷哼一声，主动迎上编號201的斩首大刀，用身体强度硬吃下超音速斩击的衝击，同时伸出右手，试图钳制住编號201的胳膊。 然而编號201再次表现出强悍的危机意识，几乎是在夏洛特的第二发重力拘束炮发射出去的瞬间，编號201就主动后撤，避开华生的抓取，试图向后方跳跃撤退。 华生脸色骤变，他没想到编號201连自己的意图都能看穿！ 难道每次死亡不仅强度会变高，连智慧和意识也会增强？ 老福的【灵感】里没这段啊！ 华生咬了咬牙，知道如果这次重力拘束炮再次打空，他在正面作战上就再也无法牵制住编號201，计划也就必须直接推进到第三方案。 就在这个时候，华生手錶上的【异度指標】微不可察地跳动一下。 十几串从圣诞树上扒拉下来的装饰用灯带凭空出现在编號201的胸口，將它牢牢套紧在中央。 而装饰彩带的末端正正好好地出现在华生面前，就在他伸手可得的地方。 华生短暂地愣了下神，似乎没法理解这些装饰灯带是怎么出现的。 “拉住他！” 方九的大喊声从华生后方传来。 华生瞬间反应过来是方九动用了相位空间的力量，內心称讚他一句干得漂亮，隨后捡起地上的装饰灯带，在末端猛然发力！ 十几条装饰灯带瞬间绷紧，如同蛛丝般將编號201的躯体紧紧束缚——看来仅仅拥有束缚作用的绳索类武器，编號201还无法免疫。 原本向后撤退的躯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编號201被重新拉回重力拘束炮的作用范围，意识到危险的编號201口中吐出一阵浊气，扭头看向方九所在的位置，朝他发出沙哑刺耳的嘶吼声。 方九看著那双猩红的、吐露著杀意的凶恶眼眸，什么话都没说，而是再次发动“触感”，对准编號201的双腿。 这是方九第一次连续发动“触感”，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力量被瞬间抽乾一大半，海啸地震般的疲倦与困顿险些將他的意识拍进黑暗之中。 他的视线被黑暗的潮汐吞没，同时感觉到那根奇妙的“弦”快要崩断，但理智又在最极限的位置完成了一次拉升，支撑方九从浑浑噩噩的恍惚中清醒过来，成功挺过了这一次精神消耗。 “触感”正常发动，编號201膝盖以下的部分凭空被削去，出现在两米外的正后方，粘稠的黑色血液从极度平整的断面流淌出来。 他失去了用来抵抗那股牵扯力量的小腿和足掌，整个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前方飞去。 直到飞行途中，编號201才终於凭藉上肢力量强硬地挣脱开束缚，可为时已晚，漆黑的重力拘束炮弹在他和华生中间炸开，浑浊的重力场迅速扩张展开，將失去小腿、无法站立的编號201牢牢控制在重力场中心。 污浊的粘液在编號201身上疯狂地蠕动，各种尖锐的黑色肢体从他身上出现，似乎是打算通过改变自己的形態来適应全新的重力拘束场。 然而华生不打算再给编號201喘息的时间，他再次称讚一句“干得好”，然后握紧手中的高频振动刀，一个踏步衝到编號201身侧，双手紧握刀柄，对准编號201的脖子，用尽全力，猛然劈下！ 嗤嗤—— 黑血四溅。 高频振动刀刃切开编號201焦黑色的肌肤，割裂它的血管和肌肉，再深入地斩断脊椎，最后朝著喉咙逼近。 然而眼看著计划就要成功，在场的方九和华生却听到了一连串不和谐的滋滋声。 高频振动刀的刀刃被卡在最后一小节的位置，只差不到3cm左右的深度，就能將编號201的脑袋完整地斩下。 偏偏就是这最后的3cm，无论华生如何使劲，都无法让刀刃更进一步。 远处的方九定睛看去，发现並非是华生的力量不足，也不是高频振动刀的刀刃不够锋利——而是那粘稠的黑血仿佛是拥有活性的生命，它们在编號201的伤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合成崭新的肉芽，肉芽与肉芽之间互相交缠连接，发出尖锐刺耳的滋滋声，高速编织出新的血管、神经乃至骨头。 恐怖的再生速度甚至超过了高频振动刀刃的切割速度，以至於刀刃的深度非但没能加深，反而一点一点被这些野蛮生长的肉芽给推了出来！ 看到编號201原本脑袋和脖子只连著一层皮的部分渐渐完成再生，华生的眼角经不住地蹦了两下。 “第二方案失败。” 他表情遗憾地吐了口气，嗓音低沉地说道：“今天恐怕没法解决它，老福，准备启用第三方案——我们得先杀他一次。” 第52章 方九逆大天 这是没办法的办法。 如果条件允许，华生並不想在今天击杀编號201。 由於每次击杀都会变强的特性，明天再次归来的编號201只会变得越发难以处理。 可凭藉当下的人手和装备，想要控制编號201的同时完成斩首任务，恐怕有点困难。 事已至此，只能先行击杀编號201，再从其他分区申请支援。 “行吧，回头还得写局里申请书。” 夏洛特嫌麻烦似的嘆了口气，从重力拘束炮的操作室里出来，转头架起旁边的狙击枪。 他將同样用圣水附魔过的银制子弹装填进枪管，整个人匍匐在天台边缘，透过瞄准镜远距离观察现场的战况。 第二发拘束炮引发的重力场正缓缓消失，混动扭曲的黑暗场地逐渐褪去，在粉碎凌乱暴露出泥土的地板中央，编號201完好无损的肉体重新出现在眾人面前。 他身上绽露出千百道膨胀的血管，內部某种活性浓液在加速流动，与此同时他的肌肉形状每隔两秒就变形一次，行走时污浊骯脏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脚边，看上去像是落在地上飞溅散开的墨…… 编號201正在適应这场战斗。 在恐怖的再生能力加持下，他的血肉骨骼在一次次毁灭后重组，宛如快速模擬生物演变般完成进化。 甚至在冥冥之中，编號201那双嗜血暴虐的瞳孔深处也隱隱浮现出几丝思索的精光。 他不止是在进化自己的肉体，同时还在进化自己的思维！ 华生正是察觉到这一调查报告中未曾写明的现象，所以才会做出进入第三阶段方案的指示。 不能让它再进化下去！ “老福，开枪！” 回应华生的，是一声撕破空气的枪响。 亮银色的子弹划破夜空，穿过早已被重力拘束炮扭碎的玻璃窗，精准无误地穿透编號201的心臟。 一瞬间，编號201胸口暴露出一道拳头大小的空洞，但诡异的是，类似心臟的部件却出现在空洞的下方，被夹在肋骨的位置，从而避开了这致命的一枪。 “臥槽！”夏洛特猛地一抬头，满脸不敢相信，“心臟位移躲子弹！演都不演了？” “它现在可以自行调节肉体形態。”华生神色严峻，“换裂解弹，继续开枪，不要停。” “嘖。” 夏洛特撇了撇嘴，从旁边的弹药箱里提前翻找出杀伤力最强的裂解弹，將这些亮紫色的锥形子弹填入枪管，重新匍匐下来，迎著天台的风，耐心瞄准广场中央的编號201。 华生隔著通讯器听到装弹的动静，知道夏洛特已准备就绪，於是缓缓吐出一口气，卯足了劲，主动朝编號201冲了过去。 双方再次进行贴身肉搏，道德与恩惠的自动攻击冲向编號201的面门，可这次编號201却没有抽刀格挡，而是快速偏斜脑袋，躲开攻击的同时抬腿一脚，猛力踹在华生的胸口。 如同万斤重锤的轰击，华生胸前迸发出炸弹爆破的剧烈声响，难以想像的巨力衝击波环形扩散，將华生整个人都掀飞出去，撞烂两家商铺后才勉强停了下来。 “华生？”方九在通讯器里呼唤他。 “我没事。” 灰尘四散的烟雾里，华生缓缓起身，拍了拍胸前微脏的衣服，表情复杂地看著不远处的编號201：“但他变得越来越聪明了，之前还是个只知道抡刀就是砍的莽夫，现在……他的情况很不对劲，老福，你的【灵感】到底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夏洛特此时也一头雾水，“我的【灵感】里真没这段！” 华生沉默片刻，重新摆开架势：“……弄死它之后再说。” 说完这句话，华生再次主动上前，找编號201缠斗。 这次夏洛特也加入战场，来自遥远楼顶的狙击不断瞄准编號201的要害，並且夏洛特的开枪时机绝对完美，每次不是在华生攻击落空后出手，就是在编號201即將反击时通过狙击打断它的动作。 裂解弹数次命中编號201的躯体，每次子弹击中后，以命中地点为圆心，所有构成编號201躯体的物质都会快速自我分解，虽说四周重新萌生出的肉芽也在努力进行修补，但裂解的速度仍然要比编號201自我修復的速度快上一截。 方九看著这对默契无间的搭档组合技，总感觉这样下去反而不妙。 编號201在战斗途中完成数次进化，甚至他的眼神都比之前多了几分灵性，这说明他很可能诞生了思考的能力。 而只要是懂得思考的人，都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谁的威胁对自己最大。 下一秒，华生试图躲闪编號201的左拳，却未曾想到那朝自己面门抡来的拳头只是假动作，真正的攻击是来自侧面的长刀横扫。 华生完全没预料到编號201还懂得使用假动作来迷惑对手，一瞬间仿佛山岳横撞般的衝击席捲全身，华生再次被拍飞出去，化作一道黑影撞进了某家火锅店的后厨里…… 趁著华生还没调整回来，编號201瞪著猩红愤怒的眸子扭过头，目光锁定遥远方向房顶上放了一晚上冷枪的夏洛特。 “坏了！” 夏洛特猛地一激灵，“冲我来的！” 他连忙扣动扳机，朝著编號201疯狂开枪，以延缓他的动作，尝试拖到华生重新回到战场。 方九刚刚连续动用过两次“触感”，精神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復，他仔细观察两眼局势，接著似乎想到了什么，朝莉雅大声喊道：“莉雅！还要多久！” “五分钟！”莉雅早就在偷偷观察战场，这时的回应听起来也火急火燎的，“还有五分钟就搞定了，你丫想想办法，別就搁那看著！” “我有办法。” 方九的一句话给莉雅干愣住了。 “五分钟应该够了。” 方九小声嘀咕著，有些艰难地从角落里站了起来，再次全力集中注意，动用“触感”，目標依然是面前的编號201。 莉雅有点不明白方九到底想干什么。 她之前注意到方九连续发动过两次“触感”，精神力量应该处於较为疲惫的状態，如果此时再次对编號201的本体发动“触感”，很有可能会导致能力失控。 就算运气好能力没有失控，方九也必须找到能够切实杀死编號201的办法，否则只是砍断编號201两条手臂或者两条腿，在拥有超速再生能力的编號201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难道他想直接把编號201的脑袋切下来？ 但是这样似乎不能算是“斩首”，起码这个动作跟“斩”这个字八竿子打不著。 莉雅迷惑地看著方九，以她的天才头脑都完全想不到方九所说的办法是什么。 “……” 方九平静地看著编號201。 此刻编號201的身体正遭到夏洛特的狙击，只在被命中的瞬间有些许的摇晃，那双嗜虐的眼珠里此时只容得下夏洛特，完全没有注意到方九的动作。 方九脑海中闪过编號201的档案，將档案內的信息快速在心底过了一遍，最后確认了自己內心的想法。 那是一个非常没品、不道德、甚至有些地狱的想法。 方九操控自己的第五条肢体，指挥“触感”，伸向面前的编號201。 下一刻。 隨著异度指標的“滴滴滴”提示音，一次相位空间位移就这么发生了。 编號201的动作在一瞬间凝滯，他惊愕地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缺失了一块，像是属於自己身体的某一部分被人挖走似的。 他低下头，观察自己的身体——四肢和胸膛完好无损，脖子和脑袋也还互相连接著，全身上下除了夏洛特的裂解狙击弹留下的伤口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缺损的地方。 但是有一样东西不见了。 方九此时站在距离编號201十米之外的地方，看了一眼手里那颗黑不溜秋的浑圆球体，沉默半秒后，忽然咧嘴一笑。 他的精神力量不足以发动第三次针对“活物”的相位空间转移。 但是针对“死物”还是绰绰有余。 方九把手里的这颗脑袋举了起来，朝远处正愣神的编號201大喊一声： “嘿！你妈在我手上！！！” 原本充满爆炸、碎裂……各种凌乱声响的梧月广场突然安静下来。 端著狙击枪的夏洛特张大了嘴。 刚从火锅店后厨顶著不锈钢盆走出来的华生愣在原地。 就连正在进行最后电力统合的莉雅都被嚇得在gg牌上现形。 在场的每个人（包括不是人的）全都定定地看著方九和他举高高的那颗脑袋，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他是怎么想到用相位空间位移干出这种事的？！！ 还有那句“你妈在我手上”——这是人能想出来的话吗？ 编號201瞬间反应过来，暴怒的火焰从猩红的眼珠里化作血泪流淌出来，他猛地转过头，朝著远处的方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震怒嘶吼。 在大意失亲妈的窘况下，编號201再也顾不得夏洛特，疯狂地朝方九扑了过去。 方九早就预料到编號201的动作，双手抓住那颗脑袋，接著奋力迈步前踏，朝著前方华生所在的位置猛力拋掷出去。 华生下意识接住这颗脑袋，整个人愣了下神。 这还特么带传球的！ 第53章 缺德比赛，今天起正式开赛…… 现场本就混乱的环境变得更加让人摸不著头脑。 华生在接到方九的“传球”后，根本来不及反应和思考，就看到编號201抡著斩首大刀，以近乎野兽般疯狂失智的姿態朝自己扑杀过来，同时面庞五官因愤怒扭曲得不成人形。 华生被嚇得一激灵，由於没整理好思绪，索性双手抓住头颅，又往方九所在的方向丟了回去。 编號201在华生面前一个急剎车，整具身体几乎紧贴著地面，四肢在地砖上抓出触目惊心的爪痕，隨后迅速转头，又朝著方九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 方九眼看编號201又把目標瞄准自己，而这颗脑袋还没落到自己怀里，当场急中生智，用尽全力地跳起。 他本人虽然是个长期处於亚健康状態的瘦弱上班族，平日里除了加班时的耐力异於常人之外，其他运动能力可能连一名普通初中生都比不过，但是唯独他的双腿不一样——这可是经过特殊强化的。 方九奋力跃起，瞄准半空中的头颅，突然想起自己小学在体育老师教导下的足球训练，飞起就是一脚凌空抽射。 隨著闷沉的撞击声响起，这颗来自数百年前的陈年老头在半空划过美丽的弧线，从编號201身边飞掠而过，然后落到了华生斜前方的空地上。 华生趁著这两次传接“球”的空隙，终於理解了方九的做法，在內心吐槽一句“这特么也太缺德了！”之后，三步並两步衝到那颗脑袋面前，学著方九的样子抬腿又是一脚。 咚！ 编號201母亲的头颅化作一颗形状完美且皮实耐踢的足球，在华生与方九之间不断地来回传接。 编號201虽然在进化过程中意外觉醒部分神智，拥有了一定的思考能力，但当那首离谱儿歌的內容（你妈的头像皮球，一脚踢到百货大楼）成真时，他为数不多的思维能力就被愤怒的熊熊烈火烧成了灰烬。 它像追逐天上飞鸟的野狗般在两人之间疲於奔命，一会气冲冲地杀向方九，一会又转头朝华生衝锋……可无一例外的，每次两人在传接“球”后，都会迅速发力將“球”再传给对方。 当然，方九和华生不是专业的足球运动员，踢球水平不足，偶尔还是会出现踢球踢歪的情况。 但是没有关係。 因为那颗脑袋属於“死物”。 所以每当两人踢球踢歪，编號201泪流满面地终於將母亲的头颅捡回来时，方九就会再次发动“触感”，把编號201好不容易抢到的脑袋重新抓回自己手中，然后再一脚踢飞出去。 “……” 夏洛特透过狙击枪的瞄准倍镜看到这一幕，向来思维跳脱的他都有点绷不住，嘴角扯动著，满脑袋都是同一句话。 ——缺德比赛，今天起正式开赛。 可惜好景不长。 编號201在连续三次被方九抢“球”成功后，被愤怒侵占的理智终於觉醒。 他总算意识到如果不解决方九，自己就永远无法摆脱大意失亲妈的窘况。 於是在某次方九將脑袋踢飞出去之后，编號201在原地呆滯一瞬，隨后瞪著充斥杀意的猩红眼珠朝方九衝来，手中的斩首大刀带著嗜血的凶气，再次挥出远超音速的恐怖斩击。 “我靠！” 方九根本看不清编號201贴身后的出刀动作，只觉眼前一，沾满污血的长刀便已经砍在矩阵护盾上，立场表面顿时绽开数十道裂口，同时横向的衝击裹挟著方九的身体，將他整个人砸飞出去，在地面弹了三下才勉强停住。 编號201刚想追击，夏洛特的裂解弹便精准命中它的小腿，短暂地破坏了它的行动能力。 “干得好！” 方九忍不住给夏洛特点了个赞，紧接著觉得时间应该差不多，仰头大喊道：“莉雅！你丫搞定没？！” 金髮的魔法师幽灵再次出现在大型ledgg牌上，她给屏幕外的方九比了个大拇哥：“搞定了搞定了！魔法阵隨时可以启动，我的魔法阵是完全的禁錮拘束，连肉体再生都能停止，只要把它引过去触发魔法阵，它就必死无疑！哎话说真亏你能想到这种没品……” “其他的回去再说！” 方九连忙打断莉雅的嘮叨，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回头確认编號201的位置和自己身上的矩阵护盾，最后一个箭步冲向魔法阵所在的方向。 华生自然也听到莉雅的回答，手里提著脑袋也开始朝魔法阵的方向狂奔。 两人一前一后抵达商场深处的一片开阔地带，莉雅提前摆设好的现代材料版方正魔法阵就在那里。 而就在他们来到魔法阵边缘后不久，编號201身上的裂解弹效果褪去，重新恢復行动能力，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冲了过来。 华生扭头看向方九：“现在怎么办？” 方九很果断地回答一句：“不知道！” “……啊？”华生满脸懵逼，“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跟我说不知道？” “我只想到了该怎么拖时间，但没想好后续！” 方九快速地回答一句，接著看到编號201双目中针对自己的熊熊杀意，“要不我来当诱饵？” 他觉得自己挺耐杀的，当人肉诱饵没什么问题。 “不行！”华生並不知道方九能够死亡回溯的秘密，一只手拦在方九面前，“你身上的矩阵护盾最多再撑一刀，让你当诱饵太危险。” 方九认真地说道：“它现在已经盯上我了，而且你得负责最后动手——相信我，我有丰富的跟他作对的经验。” 华生定定地望著方九，沉默片刻，还是將手里的那颗脑袋交给了他。 方九接过脑袋，在手里掂量两下，脑海中的思绪急速纷飞，最终眼神一沉，似乎確定了某种方案。 那又是一个没品的、没道德的，甚至可以说有些卑鄙的手段。 可事已至此，方九只能这么干了。 华生看出方九又有个点子，问道：“你想怎么做？” “总之我会想办法把它引到魔法阵里面，等到它被彻底困住后，你再出手。” 方九说著，右手按住通讯器，对夏洛特说道：“老福，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就当没听到，可以吗？” “首先，我他妈姓夏。”夏洛特皱起眉头，“其次，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我没听懂啊！” “反正你就当没听到就是了。” 方九顿了一下，刚准备补充说明，全身湿透的鬼影再次闪现到他的面前。 正当方九心理做好被击飞的准备时，编號201竟然刀锋一转，反而一刀將方九面前的华生劈飞。 方九心下一惊。 他百分百確信编號201並非是意外击中华生，而是从一开始就衝著华生去的——它似乎知道方九等人是在布置某种计划，而计划的最终目的就是砍掉他的脑袋，他在理解这一事实后，才会做出將华生劈飞的举动。 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编號201的智慧又再次成长了？！ 这是华生不知今晚第几次被砸飞出去，这次轮到他跟皮球似的在地上弹了好几下，最后整个人都被砸进墙壁里，他手中的高频振动刀也因此掉在脚边。 编號201前脚刚击飞华生，后脚又抡转手臂，使斩首大刀劈出一道半圆，半圆轨跡的末端则是完全来不及做出闪避动作的方九。 咚！ 方九只觉天旋地转，同时耳边响起类似玻璃破碎的声音——矩阵立场护盾无法代替承受更多的伤害，当场化作四散的能量碎屑隨著风浪消散。 方九在地上滚了五六圈，在最后关头將手里的脑袋用力拋投出去，落点正是莉雅的魔法阵內部。 然而编號201铁了心要將方九击杀，丝毫不顾头颅在何方，凶恶的眼光里只能容得下方九倒地的身影。 直到他听见方九说了这样一句话。 “老福，对那颗头开枪。” 话音刚落。 编號201的动作瞬间凝滯，紧接著他瞳孔中的杀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慌张。 他的眼中再也没有方九，而是以迄今为止速度最快的转身，扑向那颗魔法阵中的头颅，將它紧紧地拥入怀中。 枪声却没有响起。 因为夏洛特记得很清楚，方九让他当做没听到过他说的话。 方九平静地看著编號201的动作，心中短暂地升起一丝怜悯——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大声喊出了那个名字。 “莉雅！到你了！” “我tm来啦！！” 伴隨著莉雅一声激昂的回应，整座商场忽然剧烈震盪起来。 霓虹色的灯管发出刺耳的嗡鸣，金属管道的尖端迸发出蓝白电弧，流动的闪光在一楼至六楼之间到处乱窜，电流声噼里啪啦地躁动起来。 这座由现代材料构筑而成的魔法阵被银白色的电力充满，而在神秘咒文激活的瞬间，每家商铺门前的电子指示牌上的数字全部变化成复杂的上古魔法符文，一股混动的时空间力量从魔法阵內升腾而起，化作数十条暗紫色的半透明锁链，伸向编號201的四肢百骸。 当编號201被完全这些锁链完全困锁住时，整座商场的电力也被彻底抽空，片刻后又在备用电源的启用下，將四周的环境用暗红色的微光笼罩。 昏暗的灯光中，编號201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怀中紧紧抱著母亲的头。 无形的力量正捆缚著他的肉体，来自异世界的魔法用远比重力更加奇妙的方式，將它如时间暂停般困在原地。 方九抬起头，看了一眼被砸进墙里正在努力尝试把自己抠出来的华生，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再次轻车熟路地发动针对死物的“触感”。 那把散发著粒子特效的高频振动刀被方九隔空抓到手中。 他提著刀走到编號201身边，表情复杂地看著这位曾经在他眼中几乎无法战胜的雨夜刽子手，低声念叨一声： “风水轮流转，你说是吧。” 第54章 清晨是淡蓝色的 方九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有一天担任刽子手的工作，並且这可能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扮演刽子手去砍头。 而更让方九想不到的是，他唯一的执行对象，居然是曾两度砍下自己脑袋的这位雨夜刽子手。 这一切还真是应了那句话。 现在，我们攻守易形。 “莉雅。” 方九双手握住刀柄，將高频振动刀举过头顶，“你的魔法能持续多长时间？” 当他询问出这个问题时，金髮的电子魔法师並未出现在gg牌上。 反而是从极其阴暗的角落里，默不作声地钻出了一台扫地机器人——商场自带的那种。 莉雅在商场电路被榨乾后就移动到了这台扫地机器人里，熟练地完成了智能语音系统的匹配，並在此刻给出回答。 “三十秒。” 扫地机器人（全新版）用略显粗糙模糊的声音说道：“你有三十秒的时间能处理他，怎么都够了。” “是啊，怎么都够了。”方九听到莉雅的回答，內心鬆了口气，转头忍不住岔了一嘴，“等会你怎么又是这么个造型？” 莉雅没回话——主要是不好意思说她渐渐习惯这个造型，越用越舒坦…… 方九见状，大概都能猜到莉雅在想些什么，但这次倒是没去戳破她这点小小的骄傲。 他看向编號201的侧脸，看到它正垂著脑袋，用力紧拥著怀里母亲的头颅。 也不知是不是方九的错觉，他甚至在编號201的眼角看到了两滴血泪。 方九脑海中闪过起编號201的文档。 他其实挺能理解编號201……或者说徐三这个人的。 儘管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但方九並不是完全不能想像，那种知道全家老小要被送上处刑台，而自己就是负责斩首全家的刽子手时的心情。 如果他当时试图为家族伸冤，虽然以一个小小刽子手的体量肯定掀不起什么风浪，甚至可能自己也会被送上刑场，但他起码能跟父母死在一块，在阴曹地府团聚。 可徐三选择了沉默，並走上了刑场，这在方九看来不能说是正確或错误的选择，但绝对是一个让徐三后悔终生的选择。 也难怪编號201每杀一人，就会將一片漆黑的【罪】字烙印在自己身上。 徐三的內心恐怕十分后悔，自己当时没有选择跟父母亲人一起死在刑场上。 而在將作为骨肉血亲的父母斩首后，徐三的內心彻底崩溃，被罪业吞噬，最后才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当然，可以理解並不代表可以被原谅。 方九脑海中想起隔壁的周雄，楼下的王姐……一眾邻居还有连死两次的自己——只要面前这只异常个体还是杀人无数的编號201，他就没有被饶恕的理由。 现在是时候为徐三断罪了。 作恶多端的刽子手终於被送上刑场，在此接受刀刃的审判。 方九屏息凝神，瞄准编號201的脖子，握紧刀柄的双臂骤然发力，猛力下劈！ 高频振动的粒子切开肌肤，割裂血肉，在一道噗噗的声响中，方九手中的高频振动刀刃成功地……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向下深入了1cm。 方九：“？” 莉雅：“？” 房顶收拾装备准备下楼买早餐庆祝的夏洛特：“？” 编號201的躯体微微地颤抖两下，黑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渗出。 由於莉雅的魔法阵拥有近似时空静止的控制效果，因此构成编號201躯体的那些粘稠黑血甚至无法凝聚成肉芽来修復伤口，这使得方九的攻击会造成实打实的真实伤害。 但这伤害量也忒低了！ 莉雅在旁边忍不住大喊：“你用没用力啊？怎么才砍进去这么一点？” “我tm用力了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 方九双手握著刀柄，再次高高举起，蓄满力量向下劈砍。 黑血再次向外迸溅，方九手中的高频振动刀刃也再次成功地深入了0.5cm。 “……” 方九怔怔地看著那连砍两刀都没见骨头的伤口。 “还有二十秒。”莉雅在旁提醒。 方九嘴角一抽抽，再次手起刀落，对著自己砍出的后脖颈裂口劈出第三刀。 第四刀，第五刀，第六刀…… 方九接连砍出十二刀，总算是把编號201的颈椎砍断，编號201的脑袋开始下垂，但血肉仍然和前颈部连著一层厚实的血肉皮囊。 方九喘了一口粗气，手都有点发抖。 砍头这差事比他想像中要难得多！ 莉雅继续在旁提醒倒计时：“十秒。” 方九听著，觉得自己抓住点砍头的诀窍了，他挥舞刀刃时开始学著用上腰胯的力量，试著不单单依靠手臂肌肉发力，慢慢將自己身体的重量也加进劈砍的动作当中。 第十三刀！第十四刀！第十五刀！ 等到第十六刀结束后，编號201的脑袋跟脖子终於只剩下一层皮，跟藕断丝连似的还粘著。 这时编號201的头颅正好也完全地垂了下来，一双充斥著幽怨的眼神死死地盯著方九——如果眼神能够骂人，方九相信自己刚才绝对看到了世界上最动人心弦的一段鸟语香…… 方九被盯得有点瘮得慌，深吸口气，再次抬起手臂，架起第十七刀。 手起，刀落。 隨著咚咚一声闷响，编號201的脑袋终於被砍了下来。 几秒钟后莉雅的魔法阵效果结束，编號201的僵硬的身体慢慢失去所有力气，变得软弱无力。 他怀中母亲的头颅掉了下来，父亲的那颗也因为失去了脖子的牵掛，滚落在地。 最终。 父亲的头颅在左，母亲的头颅在右，而编號201的脑袋滚落两圈，正正好好地停在他们中间。 方九的目光看向编號201的无头身体，心想他们之间的恩怨终於在这个夜晚宣告结束。 他的躯体不再像从前那样粉碎成细小的齏粉，而是慢慢变成苍白的顏色——诡譎的黑水如退潮般渐渐褪去，他的身体慢慢变成正常的血肉，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发臭，最终快速消解，只留下一具无首的白骨。 方九朝莉雅询问道：“怎么样？” “它死了。”莉雅轻轻地开口，“构成它的元素在消失，它的存在本身也在消失。” 听到莉雅发话，方九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坐在地。 他把高频振动刀丟到一边，坐在地上大喘气，然后看向面前的三颗头颅，笑了笑。 “现在他们一家子整整齐齐了。” “可不是嘛。”莉雅的声音也带著几分劫后余生的轻鬆，“这一晚上给我闹的……爽是挺爽的，但累也是真的累。” 方九瞥了她一眼：“你除了最后激发一下魔法阵之外，有干別的事吗？” “我靠！”莉雅顿时就急得用头撞击方九的大腿，“你这个不懂魔法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个魔法阵的含金量！我看你是不是对我这个最大功臣有意见？今天晚上难道不是我立天功？没有我，你们就等著全部歇菜吧！” “对对对，你立天功。” 方九现在面对莉雅的自吹自擂主打的就是一个顺从。 他顺手把莉雅抓了起来，正打算玩弄一下莉雅的毛刷解解压，转头就注意到一个诡异的画面。 隨著编號201的逝去，那两颗属於编號201父母的头颅也开始隨风消散，腐化成正常的头骨。 唯独编號201的脑袋不一样。 他看到编號201的头顶忽然长出一株细小的绿色嫩草，看著跟某儿童动画片的村长似的——並且这一株嫩草还在隨著时间推移快速成长，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一棵近一米高的树苗就出现在方九面前。 方九被嚇了一跳，马上从地上爬了起来，带著莉雅后退两米。 然而诡异的画面很快再次出现。 树苗是在编號201的头颅內扎的根，此刻仿佛在吸收它的养分，飞快地將编號201头颅吸乾，编號201的面部血液和肌肉以及骨骼眨眼间变成细小的粉末，所有的一切都被这一株诡异的树苗吸收殆尽。 与此同时，一颗通体漆黑的果实在其中一根树枝的末端快速成长。 方九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他觉得这玩意肯定极其危险，刚准备呼叫夏洛特和华生…… 黑色果实的中央突然暴露出一道空洞，空洞將四周的空间扭曲，隨后將整颗果实都吸入其中。 等到果实被吸入空洞后，空洞又自行湮灭，而这株通体散发著诡异气息的树苗也在几个呼吸间枯萎，最终化作沙尘状的粉末消失不见。 方九和莉雅怔怔地看著这一幕。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方九懵逼。 “不知道啊！”莉雅同样懵逼。 方九皱了下眉头，通过通讯器將刚才发生的画面告知夏洛特和华生，觉得这对见多识广的神探组合肯定知道刚才那株树苗是什么。 结果没想到通讯器另一端的华生和夏洛特的回答也是“不知道”。 既然大家都没头绪，方九也没有去深究，只是默默把这件事记在心头，带著莉雅去跟总算把自己从墙壁里抠出来的华生完成匯合。 “確认到异度指標停止变化。” 满身是灰的华生確认完手錶上的数字，疲惫地嘆了口气，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正式宣布道：“编號201的处理行动正式结束，大家辛苦了。” 方九低声咕噥一声“总算结束了”，好奇地环顾四周：“话说老福呢？” “这呢！！” 远在梧月广场的入口处，一名身穿褐色大衣，留著凌乱短髮的异体特工正朝方九等人挥手，手里还拎著仨塑料包装袋。 方九和华生对视一眼，纷纷猜到里面的东西，快步走出了这片凌乱不堪的梧月广场。 当他们离开入口的大门时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亮起。 新生的太阳带著几丝粘稠的夜色，洒下浅浅的一层柔光，整座城市像是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青蓝色的薄雾里，迷迷濛蒙，仿佛还没睡醒。 夏洛特把手里刚从远方街头买来的早餐递给两人，给方九的是俩肉包和一份煎饼，给华生的是两个豆沙包和一杯甜豆浆，自己则买了一份加肠手抓饼。 夏洛特递完早餐，一屁股坐到街边的石墩子上，同时又確认一遍：“真的都搞定了？” “搞定了。”方九说著，疑惑地指了指夏洛特脸上的伤口，“你不是没跟201正面交战吗？什么时候受伤的？” 夏洛特摸了摸额头的伤，嘴角抽了抽：“回收完装备下楼的时候没注意腿软，一个不小心摔的……什么都问你真的是。” “你看，他就这德行。” 华生笑了笑，拿出一个豆沙包啃了一口，很自然地坐到夏洛特旁边的石墩上。 方九看到两人的动作，觉得自己也是该找个地方歇歇脚，於是挑了夏洛特另一侧的石墩子坐下，接著又把莉雅放到自己身边的石墩子上，试了几次终於保持平衡。 清晨微薄的阳光里，一台魔法扫地机器人、一个似人非人的异常存在、一对灰头土脸的异体特工——三人一机就这么整齐地坐在石墩子上吃著早餐，看著日出，活像几个熬了一晚上的街溜子。 一阵凉风从方九面前吹过，捲起他脏兮兮的衣角，吹乱他的头髮。 方九却舒服地眯起眼，目光眺望遥远日出的方向，然后拿起手里的肉包，用力地咬了一口。 嗯，真香。 第55章 初次见面 方九啃完早餐，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望著远边的阳光徐徐升起，忽然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明明几天前他还过著被房贷压垮、被公司压榨、被银行卡余额压力的日子，结果转头没几天的功夫，他的人生就大变样了。 至於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坏，方九现在还没法下定论。 起码现在看来，生活是在慢慢变好。 方九想著，突然一时兴起，把旁边石墩子上的扫地机器人抱进怀里用力搓了搓。 莉雅毛毛躁躁的叫声顿时传了出来：“不是方九你干嘛！发癲吶？” “没事，就搓著玩！”方九咧嘴一笑，抱起莉雅从石墩子上起身，转头准备跟那对神探组合道別，“那啥，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呢？” “我们等等要回一趟分局。”华生喝完豆浆，把空杯丟进旁边的垃圾桶，“编號201的处理报告得在今天上交，还有最后你看到的树苗和果实，那很可能是某种异常现象的短暂表现，也得上报。” “所以我们之后还得加班。” 夏洛特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满脸的心不甘情不愿，“这次的报告起码要洋洋洒洒写个四五千字，军械的使用与消耗也得填好几张表格单子不然不给报销，我估计你现在回去睡一觉，等你睡醒我们连报告的一半都没写完。” 方九眨了眨眼，心想管理局的特工还真是文武双全，而且相当耐造——仔细想想华生和夏洛特睡得比方九还少，几乎是忙前忙后捣鼓了快24小时没闭眼，等等甚至还得加班写报告。 想到这里，方九忽然回忆起莉雅提到过的“赐福神殿”，那地方的特色之一好像也是经常加班。 合著这些超凡现象管理组织真的跟正常公司在本质上没区別。 无非一个是抓普通牛马加班，一个是抓超凡牛马加班。 方九一手托著莉雅，一手掏出手机准备叫车；“那我先打车回家了，你们呢？怎么回去？” “我们用別的方式回去。”夏洛特抬头看向远方：“应该差不多快到了。” “什么快到了？”方九疑惑。 “喏。” 夏洛特指了指天空。 “就是这个。” 方九愣了愣神，抬起头，看到迷濛薄雾天空里出现一道黑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並接近自己的所在地。 螺旋桨的轰鸣声穿破云层，方九的耳膜隨著声浪的逼近开始发胀，广场外空地的树叶颤抖著被风捲起，一架覆盖著漆黑装甲外壳的大型军用直升机缓缓落在他面前。 起落架接触地面的瞬间，方九感觉广场空地剧烈颤抖了两下，成片的地砖差点被崩碎，接著舱门被人从內部用力拉开，在高速旋转的螺旋桨下，数名浑身穿戴著齐全装备的士兵率先走出，而从他们后方缓缓移动出来的，是一只通体呈蓝白色，拥有纺锤体外形並且戴著单片眼镜的大鯊鱼…… 方九以为经歷过编號201的事件后，他就很难再被那些离谱的异常画面震惊。 直到他看见一只海洋生物就这么水灵灵地从大型直升机的舱室里“游”了出来。 鯊鱼……直升飞机…… 这俩词怎么还能联繫到一块的！ “分局长！” 夏洛特和华生见到这条鯊鱼，马上从石墩子上跳下，行了个標准的军礼。 方九惊讶地看著两人毕恭毕敬的动作，瞬间意识到面前这条鯊鱼就是先前华生提到过的分局长——它曾经也是一个编號异常，但由於改邪归正並且表现良好，不仅成功转正为管理局的一员，甚至还当上了神探组合两人所在的分区分局长。 他心中迅速建立起对这条鯊鱼的敬意，理智告诉他等会要在这位分局长面前收敛態度，少盯著人家看，但內在旺盛的好奇心还是让方九忍不住偷偷打量起这只能够在陆地上游来游去的奇妙鯊鱼。 它到底是怎么在陆地上用鳃呼吸的？ “嗯。” 鯊鱼分局长平静地趴在地上，声音板正而不失威严：“我看到编號201的异度指標已经消失，恭喜你们，这次行动辛苦了。” 夏洛特朝分局长笑了笑，“还好还好，也不是很辛苦，如果回头能批个七天小长假那就最好。” “没问题。”鯊鱼分局长淡淡地开口，“等你们写完报告，我会给你们批准的。” 说完这句话。 鯊鱼分局长转过脑袋，透露著些许光芒的眼瞳透过单片眼镜，看向方九。 方九此时还沉浸在这次的奇妙接触体验上——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思考这只鯊鱼是怎么说出复杂的人类语言…… 似乎是察觉到方九的思考，分局长清了清嗓子，主动打开话题：“你就是方九，对吗？编號201的依附体，同时也是管理局有记录以来首个成功掌握编號137能力的个体。” 方九总算回过神，表情有些尷尬，“其实还没完全掌握，现在用起来还有不小的前摇。” 鯊鱼分局长沉默片刻，目光转向方九怀里抱著的扫地机器人。 它似乎发现了什么，眼底逐渐流露出迷茫和迟疑，沉思数秒过后，它才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轻声说道：“原来是真的……这团机械里居然真的藏著一个活体灵魂，不是诞生自机械，而是与机械切实地融合……” “你能看见我？” 扫地机器人的指示灯瞬间亮起，莉雅十分意外地看著这条鯊鱼：“我刚才一直没出声，我还以为你发现不了我呢……你怎么看到的？” “简单却高效的灵能视觉。”鯊鱼分局长的单片眼镜里闪过一道精光，它笑了笑，和善地说道，“和报告里说的一样，你们真是一对……让人迷惑的组合，哪怕是我们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你们这样的异常个体接触。” 莉雅小声嘀咕：“我也没想过一条鯊鱼会戴单片眼镜，还在直升飞机前跟我们摆龙门阵……” 方九用力拍了莉雅一巴掌，接著把她藏到身后，抬头对分局长解释：“她这人就是个碎嘴巴，刚才那句话没什么冒犯的意思，就单纯喜欢瞎逼逼。” “没关係。”鯊鱼分局长在这方面倒是很大度，“我知道我的外形会引起你们的好奇，这很正常，我也早就习惯，你们没必要顾虑太多。” “你看，我就说吧。”莉雅的声音从方九背后响起，“它自己都知道自己有多离谱。” 方九嘴角抽了抽，“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他一回头，看见鯊鱼分局长还是淡淡的笑著——其实也不一定，反正它就是把嘴巴咧开，露出两排尖牙利齿，看起来像是在笑，但同时也挺像是准备一口把人咬碎……看脸色行事这招在它面前压根就不起作用。 “好了。” 又过了一会，分局长淡淡地开口，似乎觉得气氛到这就没问题，於是切入正题：“方九先生，莉雅小姐，虽然这么说有些突然……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要不要现在来管理局坐一坐？” “现在？”方九顿时一怔，“莉雅的身体做好了？” 他之前说过，想让管理局帮莉雅塑造一具身体。 难道这才短短一天的工夫，管理局就完工了？ “还没有。”分局长摇摇头，“但是初版的身体已经完工80%，你们想来监督一下也没问题……而这次邀请你们来管理局，主要是为了做一些与编號201相关的內容补充，当然……还有你身上关於编號137的相位空间能力，我们也希望能够从你口中知晓更多的细节。” 方九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鯊鱼分局长的语气和態度十分诚恳，完全没有高高在上的骄傲和强制命令的威严。 它几乎是在用“商量”的口吻在跟方九对话。 更让方九感到意外的是，鯊鱼分局长没有把编號201事件当作挡箭牌，用“做笔录”之类的说辞把方九骗去管理局，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出想要知晓相位空间细节的要求。 这份直率与坦白以及和善的口吻，都无一例外地是在表明管理局的立场。 方九沉默片刻，扭头看向夏洛特和华生。 如果说之前方九还对两人存在些许的怀疑，那么经过编號201事件后，方九觉得自己差不多能够信任夏洛特他们。 “……今天不太方便。” 话虽如此，方九还是没有答应鯊鱼分局长的邀请，“我现在需要休息，还需要点时间来整顿心情，所以没法和您一起回去。” “没关係。”鯊鱼分局长对此並不意外，转头递给旁边的士兵一道眼神。 士兵心领神会，接著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方九。 名片上写著一个电话號码，以及一个地址——方九认得那里，是市区里一家开了好些年的酒店。 “这是？”方九眉头一皱。 “管理局驻第三大区管理分局的直通地址。”分局长一边说著，一边尾巴一翘，在凭空飞溅的水中跳回直升飞机的舱室，回头对方九说道，“什么时候你想来管理局看看，就打通上面的电话，然后去这家酒店的前台，之后就会有人带你找到通往管理局的路，我们隨时隨地欢迎你们的到来。” 说话间，华生和夏洛特也走进舱室，跟方九说了声“改天见”后，就打了声招呼告別。 直升飞机的舱门关闭。 下一瞬间，一层彩虹色的涟漪在直升机外壳表面荡漾开来，这台大型直升飞机的装甲逐渐与周围的景色融合，不到三秒钟的时间，这样一台醒目显眼的机械巨兽就凭空在方九面前的消失。 之后方九就连螺旋桨的声音都没能听见，只看到广场地砖突兀地被什么东西撬动两下，近处的树叶无风而动，接著一切又都归於平静。 方九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空地，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它们走了？” “早走啦，走好一会儿了都。”莉雅慢慢悠悠地说道，“大概是某种信息屏蔽技术，管理局的黑科技你也见过了。” “这也太科幻了。”方九小声嘀咕著，想起夏洛特的裂解弹，紧接著又想起华生的圣水附魔拳套，顿时陷入深思，“不对，它们到底算是科幻还是魔幻？我怎么感觉都沾点？” “不知道，反正都挺【幻】的。” 莉雅隨口回答一句，对这些分类概念不感兴趣，“那咱们现在干嘛去？” “还能干嘛？我回去睡觉，你回去充电。” 方九说著，掏出手机开始叫车。 莉雅“哦”了一声，小碎嘴的毛病又冒了出来，“那你打算啥时候去管理局啊？咱们总得去的吧？他们给我量身打造的新身体还在里面呢！” 听到莉雅的提问，方九低头看向手里的名片。 “明天吧。”方九犹豫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后开口，“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第56章 再次接触 告別了神探组合和鯊鱼分局长，方九打车回家时已经是早上八点。 他把窗帘拉上，儘可能製造出黑暗的环境，接著往沙发上一躺，没过几秒就沉沉睡去。 现在他不仅无需担心贷款问题，连近几天最困扰他的编號201也被彻底剷除，整个人处於无事一身轻的状態。 或许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发挥作用，判断方九可以肆无忌惮地用睡眠来补充体力，所以乾脆就让他一觉睡了个爽。 结果方九愣是在沙发上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早上九点，24小时左右的超长睡眠时间將疲劳全数消解，当他从沙发里坐起身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从头到脚灌满全身。 方九觉得这可能是自己这辈子睡过最爽的一觉。 看到方九有了动静，电视机里的金髮魔法师立刻转过头：“你可算醒啦，睡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中途趁我不注意死了呢。” “估计是积攒的疲劳一下全爆发的原因，不过我睡得挺爽的。”方九隨口说著，然后下意识往回看了一眼。 背后是灰白色的墙壁，墙面上布满了上次“触感”暴走时留下的裂痕，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方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想起跟编號201这几天的斗智斗勇，再想到那只砍头鬼从此以后就不会再出现，一时间居然还觉得有些不適应。 方九挠了挠头，觉得自己可能需要点时间从编號201的阴影中缓过神，接著看向电视机里的画面。 他粗略地扫了一眼，看出这似乎是某部有关异世界穿越的动画，主角是个坐拥特殊外掛的龙傲天，正带著一群发色里胡哨、穿著打扮一个比一个暴露的美少女在跟邪恶组织战斗。 再仔细一瞧，已经播到第十一集了。 “你喜欢看这个？”方九意外地看向莉雅。 “还行，算不上特別喜欢，但我觉得蛮有趣的。”莉雅坐在自己的赛博小板凳上，乐乐呵呵地看著面前的“厕纸”级动画，“这都是你们现代文明对我们世界的想像力结晶，虽然看著乱七八糟的，但有些地方还真就凑巧能对上！” 很好，又到了方九最喜欢的莉雅家乡小故事环节。 他好奇地看著莉雅：“具体哪些地方能对上？” “比如我们那確实有这种邪教异端组织，平日里啥事不干，整天都在捣鼓怎么才能搞个大新闻，我参加过几次异端审判会，跟这里面演得一样，那些异端者別的不说，发癲的时候嚷嚷起来嗓门是真的大。” 莉雅指著电视机里正在某片黑暗环境里围成一圈开会的反派组织，“不过这里就不太真实了，据我所知那些异端组织的老巢一般都不长这样。” 方九皱了下眉头，这倒是触及他的认知盲区：“那一般他们在哪开会？” 莉雅摊开手：“通常是在某某议员的郊外豪宅，或者是富丽堂皇的包场酒店，要不就是乾脆盘下一整座小镇用来隱藏身份……反正肯定不是在某个黑灯瞎火的教堂里穿得黑不溜秋围著一张大黑桌子小声逼逼——黑暗组织是指他们的行为黑暗，不是指他们捨不得开灯。” 方九眨了眨眼，越发觉得现实和他的异世界幻想存在不小的差异。 莉雅的话还没说完，这会电视机画面切回到主角团，於是莉雅便指著里头一脸伟光正的主角说道：“我们那也有类似【勇者】的存在，不过一般我们都叫它们【神子】，按照赐福神殿那帮老登的说法，神子是万物元素构成碰撞下机缘巧合诞生的特殊个体，个体能力贼拉离谱。” 方九想起赐福神殿和管理局的共通性，试著对比代入一下：“相当於管理局排名靠前的那些编號异常？” “差不多。”莉雅歪著脑袋思考两秒，“估计跟什么编號005、编號006是一个级別的？” 方九原本还在当乐子听，这下脸色忽地僵住。 他们昨天凌晨三人一机累死累活，惊心动魄地闹腾一晚上，最后靠抽乾一整座商场的电力才將编號201困住並完成击杀。 一个排名200开外的编號异常处理起来都这么困难，那编號005和编號006得多离谱？ 至於编號001…… 方九觉得就算把自己的想像力榨乾，可能都想不出那到底会是个什么东西。 方九摇了摇头，暂时不去思考这些会让人毛骨悚然鸡皮疙瘩风起云涌的事情，起身先去卫生间洗漱，接著走进厨房。 “你干啥去？”莉雅暂停动画，斜著往厨房瞄了一眼。 “隨便弄点吃的，睡了一整天，我现在饿得不行。” “那吃完之后呢？！” 莉雅的声音变得有些兴奋，她瞬间从电视机里钻了出来，回到那台昨天从商场弄来的扫地机器人身体里，熟练地连续几个转弯，衝进厨房：“你吃完之后打算干嘛去？別告诉我是下楼遛弯或者去网上面试找工作啊……咱们说好今天有事做的！” 方九哪能看不出莉雅的心思，一边撕开泡麵调料包，一边快速瞥了她一眼：“去管理局是吧，我记著呢……你就这么著急想看看你的新身体？” “想啊！”扫地机器人激动得都快蹦起来，“我想得都睡不著觉！那可是管理局打造的身体！以他们的科技水平，我这新身体可不得左手加农炮右手镭射光，双脚一蹬还能来个火力升空，肩膀一展背后就蹦出几十发自动追踪飞弹？” “你当你是钢铁侠呢？”方九打断的莉雅的幻想时间，“以你现在的状態，你更像贾维斯。” “贾维斯？”莉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钢铁侠机甲里的那个智能ai管家。” “方九你他妈……” 一人一机在厨房间里又闹腾了几分钟，直到方九泡麵熟了，他才溜到客厅往沙发上一坐，开始嗦面。 莉雅今天估计是心情好，没有继续追击方九和方九他大爷，而是摆出一副隨时准备出发的模样，耐心地在方九旁边等他吃完。 眼看小机器人像个期待春游的小学生似的杵在那，方九也不好继续拖著，快速嗦完泡麵，又喝了两口水，抓起沙发扶手上的外套披在身上。 “你怎么去？”方九晃了晃手机，“要进来吗？” “不用。”莉雅嘿嘿一笑，用扫地机器人的身体慢慢移动到方九脚边，“我现在这样就行，你抱著我走唄。” 方九本想拒绝，毕竟谁没事抱著个扫地机器人往外逛——不过管理局那边早就知道莉雅的事情，他想了想便又觉得无所谓，於是弯腰把莉雅抱起，夹在胳膊底下，然后拨打名片上的电话。 嘟嘟嘟…… 大约五秒的等待时间后，电话被接通。 “您好。” 电话那头传来柔和的女声，一上来就认出了方九的號码：“请问是方九先生吗？” “是的。”方九心里有些紧张，“我打算现在去一趟管理局。” “好的。”接待员的声音里含著浓浓的温柔笑意，“需要我们安排人员去您那边接应您吗？还是您喜欢用自己的方法移动过来？” 方九心想【用自己的方式移动】这句话听著有些奇怪，但考虑到这位接待员可能经常接待一些拥有各种乱七八糟能力的异常个体，所以才养成了这种……非正常的描述习惯。 “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好。”方九说到这里，顿了顿，“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跟夏洛特还有华生一起过去？” “稍等，我確认一下。” 接待员沉默了十几秒，接著给出回答：“异体特工【夏洛特】与【华生】正在工作状態中，暂时无法离开岗位，不过我们可以安排一位专门的接待员。” “也行。”方九內心为那对陷入加班深渊的神探组合默哀两秒，“那我现在就过来。” …… …… 半个小时后。 方九来到名片上的指定地点，看到了那家如今已人跡罕至、装修也略带几分古旧尘土气息的酒店。 他抱著莉雅走下车，目光好奇地环顾四周。 和预想中的略有不同，这里作为管理局分局的直通地点，看起来丝毫没有高大上的豪华感或科技感——周边隨处可见的是银行、小卖部、早餐店之类的商铺，道路旁种著两排造型不怎么精致的行道树，枯黄的落叶堆在门口，而不远处的环卫工人则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摸鱼閒聊…… 一股悠閒散漫的草台班子塑料感扑面而来…… 方九一度认为自己走错了地址，心想管理局旗下的建筑就算不是全市著名地標，至少也该弄个金碧辉煌的大酒店。 “我这也没走错啊……” 方九反覆確认名片上的地址，小声嘀咕著，抱紧怀里的莉雅，从侧面的旋转大门走进酒店。 一进入酒店內部，迎面就是一番褪色的暗黄色大厅，布满裂痕的前台坐落在大厅深处，两侧是通往二楼的曲状楼梯，扶手的涂装被摸得禿嚕皮，暴露出內部的木质材料，头顶造型华丽的玻璃大吊灯保持熄灭的状態——整个酒店放眼望去油然而生出一种“看起来还在，但实际上已经走了很久”的感觉。 见到方九进门，一名穿著板正制服套装的女接待员马上从前台起身，带著微笑来到方九面前。 “请问是方九先生和……”女接待员看向方九怀里的机器人，眼里闪过一道诧异的光，“莉雅小姐，是吗？” “是的。”方九点点头，忍不住打量起四周环境，“这里就是……管理局的分局？” “这里只是中转站而已。” 女接待员温柔一笑，带著方九前往侧面的电梯口，“请跟我来。” 第57章 正在前往管理局 酒店的电梯口瀰漫著古旧的气氛，电梯大门的银白涂漆大部分已经掉色，地砖本该是澄洁如镜的样子，现在却只能模糊地倒映出方九的影子，並且因为沾了太多灰尘导致方九低头时甚至看不清自己的脸。 女接待员按下最深处的一辆电梯的下沉键，由於电梯始终处於待机的状態，大门一下便敞开。 方九好奇地看了一眼电梯间內部，没有发现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而当他走进电梯里的时候，他发现这里甚至比普通的电梯间还要老旧一些——墙壁上的小gg都被铲没了一半。 女接待员隨后跟进电梯，按下关门键，之后却没有按下特定的楼层，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九以为是接待员在发呆走神，疑惑地问道：“你好？” “请稍等。” 接待员头也不回，继续面带微笑地看著电梯大门。 诡异的寂静持续了大约十秒，接著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从方九的头顶传来。 方九隱约看见一道蓝光以极快的速度扫过电梯间內部，同时他感觉有种流水般的物质从他的肌肤表面快速掠过，隨即视线內忽然闪烁出一道道蓝色的光线，像烟般转瞬即逝。 他用力皱巴两下眼睛，再睁开时，这些诡异的光线已经荡然无存。 头顶传来冰冷机械的提示音。 “精神鑑定已完成。” 下一刻。 整个电梯间內亮堂起来，深蓝色的光辉涂满电梯內壁，与此同时原本正常的楼层按钮数字开始疯狂跳动变化。 方九整个人被嚇了一跳：“什么情况？” “这个地方的元素构成在高速变化。”莉雅的声音也变得紧张起来，“看起来很像是某种魔法启动的徵兆。” “刚才是简单的精神鑑定，您可以理解进入管理局前的安检。”女接待员倒是对此见怪不怪，只是友好地提醒一句：“接下来可能会略有些许不適，请您忍受一下。” 话音刚落，她便按下最底部的按钮。 於是电梯间正上方那电子指示牌上的红色数字【1】瞬间变换成一串中文。 【中转站——深海2】 还没等方九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席捲而来。 伴隨著隆隆的轰鸣声，电梯剧烈摇晃起来，同时以失控般的速度急速下坠。 “我去！” 方九感到双腿发软、重心失衡，下意识就想抓住旁边的扶手，可他现在怀里还揣著莉雅没法鬆开，整个人摇晃两下，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 好在恐怖的失重感只持续了短短几秒，电梯便恢復稳定性，开始以正常人较能接受的速度缓缓下沉。 方九抱著莉雅重新站了起来，懵逼地看著女接待员：“刚才又是什么情况？” “从物理层面上跨越进中转站时必经的顛簸。” 女接待员微微一笑，“中转站的本质是一种特殊的空间隧道，用正常手段无法观测，但是这家酒店的电梯可以提供一种快捷便利且易懂的方式帮助我们的客人进入中转站。” 方九听了个半懂，只能把电梯归类为管理局的又一个黑科技，隨后发现这位女接待员小姐至始至终都稳稳噹噹地站在电梯中央，別说重心没偏移过，她的脚连挪动的跡象都没有，整个人跟用502强力胶水黏在上面似的。 正常人根本就不可能在电梯如此顛簸的情况下站这么稳。 他一个双腿经过特殊强化的大老爷们都不行，更何况这位女接待员？ 而且从走进酒店开始，方九就隱约感觉这位女接待员有点不对劲。 儘管她的动作、呼吸还有笑容都跟常人无异，但她眼神里的笑意实在太过刻板僵硬，像是被程序提前设定好的一样。 考虑到管理局的科技水平，方九脑子里莫名蹦出个念头。 “冒昧问一下，你是活人吗？” 这个问题听上去有些惊悚。 反正莉雅是被惊得內部电流高速运转，正前方扫描面板数字狂飆，隨时准备好搓个火球术糊对方脸上。 女接待员有些意外地睁大眼睛，但眼光深处的笑意还是一成不变。 “被您看出来了。”女接待员不紧不慢地开口，“我的个体编號是c460982，属管理局第三大区的复製机仆部队，虽说我的製造合成过程动用了多项管理局机密技术，並非由纯粹的机械构件组成……但总得来说，您称呼我为【机械生命体】並无不可。” “你是机器人？！”方九闻言一惊。 女接待员歪了下头：“也可以这么说。” 方九深吸口气，內心对管理局的科技水平產生了全新认知。 毕竟除了眼神看起来残留著少许非人的僵硬之外，面前这名女接待员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与正常人有区別——她关节的活动十分灵活，各种动作也流畅得没有停滯，好似血液真的在她的肌肤下方流动，甚至在近距离还能听到她的呼吸。 管理局的机械生命体塑造能力，远远超出方九的想像。 换而言之，莉雅的那具新身体说不定也有类似的擬人程度？ 一个真正意义上从电视机里钻出来，在自己面前能呼吸能跑能跳能吃饭能唱歌的莉雅！ 方九想像了一番那画面，心情一阵激动，顿时就感觉…… 好吵啊。 原本莉雅这丫头只是在家里的各种电器里游走，时不时逼逼两句。 方九要是真的嫌她烦，大不了就给电闸拉了，强制把莉雅关进手机里再给手机弄个静音。 但以后莉雅要是变成接待员这样，那她的“可逼逼范围”就大幅增加了！ 她可以在方九吃饭的时候用筷子敲碗，一边打节奏一边逼逼。 还可以在洗澡的时候在浴室里一边唱歌，一边用歌词逼逼。 甚至可以在方九睡觉的时候围著他转圈，一边问他要不要听睡前故事一边逼逼。 方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莉雅的情绪越来越激动。 “这也太厉害了！”莉雅激动地风口都在发抖，“那你这具身体里有没有藏著武器？什么反坦克炮，镭射雷射，喷气背包之类的？” “我只是接待用的复製机仆，並不具备火力杀伤功能。”接待员小姐用遗憾的语气说道，“虽然我个人也很想安装火控模组，但根据机仆协议，至少要服役十五年以上的机仆才有资格递交安装火控模组的申请。” “喔，没事。”莉雅嘿嘿地笑了笑，“我要是能像你这样我就很满足了，这多像个人吶……太神奇了！” “您在我的眼里也很神奇。” 接待员小姐终於转过头，目光落在扫地机器人身上，眼中头一次出现了除笑意以外的情绪——好奇。 “我从未见过像您这样的机械生命体，您跟我所知晓的每个同胞都不相同，您拥有在我看来完美无缺的『灵魂』……我能问您一个可能有些冒昧的问题吗？” 莉雅：“什么问题？你说。” 接待员小姐盯著莉雅，过了好久才开口。 “您的母亲是开源的还是闭源的？” 莉雅：“？” 方九看到小机器人扫描仪前蹦出个大大的问號。 很显然，莉雅直接被这个问题给整过载了。 幸好这次面对困境的不止有莉雅，方九在这时帮莉雅解释一句：“她是她妈生的，她妈是个人。” “废话，谁妈不是人吶？”莉雅这会总算反应过来，“我是人！我妈也是人！所以不存在我妈是开源还是闭源的问题……话说这什么鬼问题！你们机器人之间互相问候母亲都用这种词吗？”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接待员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问了个有些失礼的问题，默默鞠躬道歉，“本来我想的是……如果您的母亲是开源的，我想请她分享一些原始码给我，用以丰富我的逻辑思维基底……” 莉雅原本还想跟接待员火併几句，结果一看接待员这认错態度，莉雅顿时也就没了脾气。 “没事，第一次嘛。”莉雅只有在面对方九时才会发动嘴炮追击，“认错也能理解，反正你现在知道我是人就行。” “是吗？”接待员小姐皱了下眉头，“可是在我的资料库记录里，机械是无法诞生与人类相当的智慧意识的，同时也没有人类意识能够进入机械体的案例，以我的角度来看，您更像是一个拥有极端模擬人类思维逻辑基底的强智能ai，只是错误地被安装了人类的自我认知……” 莉雅闻言一怔：“什么？” “等下等下等下。” 方九意识到情况不对，马上开口阻止：“她不一样，她是从异世界来的，世界观不同……你的资料库记录不適用在她身上。” “异世界。”接待员小姐眉头皱得更紧。 “对，异世界。” 方九十分认真地盯著接待员小姐，尝试说服她：“各种魔法满天飞，头顶还有倒悬的镜像城市，隔壁还有章鱼义体星球的那种离谱异世界……你的资料库里应该没有这些东西吧？” 接待员小姐不说话了。 她在耐心地思索一段时间后，再次向莉雅鞠躬道歉，“十分抱歉，我擅自对资料库外的个体进行了推断，这是未曾预料到的失误，还请原谅我的失礼。” “……没事。” 莉雅小声咕噥：“我当作没听到就是了。” 电梯內的氛围莫名变得有些尷尬。 幸好电梯的下坠速度在这时慢了下来。 伴隨著“叮”的一声提示，电梯终於抵达指定楼层。 大门敞开，浅蓝色的光芒顿时照亮方九的眼睛。 幽蓝的光晕在入口处流转，一条与水族馆的海底隧道类似的宽长通道映入眼帘，踏进隧道的那一刻，方九感到自己仿佛被海水封住呼吸，穹顶在上方弯沉完美的弧，折射出液態流动的光纹——但这一切並不唯美，因为这条通道內的光线极度贫瘠，方九在入口处看见的光亮几乎已是整条通道的全部。 隧道外的光景像是海洋的深处，只有寥寥几束微光在缓慢的移动，並且四周看不见任何活著的生物，这片漆黑的“海洋”里空空荡荡，除了“海水”还是“海水”…… 而在隧道的尽头，方九看到了一扇门。 一扇样式极为普通的木质办公室大门。 接待员领著方九和莉雅来到门前，然后站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九愣了愣神：“就是这里？” 接待员微笑著点了点头。 “好吧。” 方九深吸一口气，隨即一只手托著莉雅，另一只手抓住门把，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建设后，他一边期待著门后方的光景，一边拧转门把手。 第58章 副局长的邀请 嘎吱一声轻响。 方九推开门，来到一间格外宽敞的办公室內。 这间办公室的整体布局和普通办公室別无二致，为数不多区別在於房间中央横放著一张近五米长的巨型红木办公桌，大量文件堆叠在两侧，中间则放著几张表格和一支笔，而在房间的最深处，则画风衝突般摆放著一座大型鱼缸。 昨天才刚见过的那条鯊鱼局长正贴著鱼缸內壁缓缓游动，如果不是它脸上那块单片眼镜，它看起来就和一条普通的鯊鱼没有区別。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办公室內还有一个新面孔。 那是一名披著白大褂，看起来像是研究人员又像是医生的女性，她留著微卷的长髮，体格不算高挑也不算娇小，此时正坐在那张接近五米长的超大办公桌后方，侧著身子，翘著腿，似乎正在与鱼缸里的鯊鱼分局长交谈。 她注意到方九的到来，转过头时，方九被她的脸惊了一跳。 她长得和莉雅大概有六成相似，甚至仔细一看两人连身高都挺相似，但又有微妙的不同。 像是研究员的女性注意到门口的动静，缓缓转过身，目光自然地落在方九身上。 “你好，方九。”她意味深长地看向方九怀里的扫地机器人，“还有莉雅。” 方九怔了怔神，不知怎么的，內心忽然生出几丝异样的情绪。 明明面前这名女性看著颇为顺眼，態度也很亲和，嘴角上扬的微笑角度也挑不出毛病…… 但是当他和对方眼神接触的瞬间，方九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异常器官】剧烈跳动了两下。 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可除此之外，方九就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异常，他的异常器官说到底也只是砰砰直跳两次，既没有发狂般发出警告，也没有被嚇到完全停止颤动——就像是短暂地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 而当方九沉下心思，重新观察起面前这名女性时，一切又归於寻常……器官的跳动回归常態，同时方九眼里的她也失去了方才的违和感，看起来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拥有知性美的研究员女性。 不知不觉间，方九已盯著她发了十几秒的呆。 儘管对方始终微笑不语，但方九怀里的莉雅却忍不住发出“滴嘟滴嘟”的警报声。 “看入迷了？” 方九猛然从呆滯的状態中惊醒过来，隨后替自己辩解一句：“我就是看她长得跟你有点像，被嚇住了。” “哈？”莉雅跟活见鬼似的，不可思议地问道，“你眼睛聋了吧？她跟我哪里像了？我看她跟你挺像倒是真的，尤其是眼睛那块。” 方九：“？” 他再次抬头，好奇地打量起面前这名女性。 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名女性的五官都跟方九不沾边——尤其是眼睛，跟方九不能说完全不同，只能说一点儿不像。 方九严重怀疑莉雅的人脸识別技术出了问题。 听著一人一机爭论自己的外观，像研究员的女性只是淡然一笑，开口感慨一句：“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不上好，也就还行。”方九倒是没承认自己跟莉雅的关係有多亲密，转而板正脸色，试著询问对方的身份，“请问一下，您是哪位？”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管理局的副局长。”她缓缓起身，走到方九面前，主动友好地伸出手，“我有很多名字，用你最常用的语言来说……我的名字应该是叫陆玲。” 这是个有点朴素但很简约的名字。 就是总感觉像是隨便取的，和副局长的身份听起来不怎么搭。 方九用力擦了擦裤腿，抹去手心的汗，然后才去和陆玲握手，“所以你是那位鯊鱼局长的副手？” 他记得那条鯊鱼的职位是分局长来著。 “不是。”陆玲没有开口，反倒是鱼缸里的鯊鱼局长纠正一句，“我是分局的分局长，而她是总局的副局长，准確来说我是她的副手才对。” “总局的？！” 方九一惊，连忙把手鬆开，但考虑半天也没想好更合適的问候方式，而且握手握到一半突然鬆开感觉挺失礼，於是磨蹭两下又把手握了回去。 陆玲看到这一幕，表情瞬间微微一滯，似乎是在尝试理解方九的脑迴路。 方九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挺尷尬，訕訕地笑了两声，然后主动打开话题：“总局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是副局长这么大的官。” 陆玲此时终於理清思绪，先一步鬆开手，平静地望著他：“因为我早就想来见见你们……尤其是你，方九。” 方九眨了下眼，指向自己：“我？” “你对相位空间的掌握程度远远超出了我们的预料。” 陆玲说著，默默走回办公桌前，重新坐下。 “正常来说，按照管理局的异常个体对策条例，我们应该对你进行採取强制收容措施——但现在显然不是正常情况，你在拥有相位空间掌控能力的前提下，依然保持了理智和人性，尤其是在编號201的处理记录中，你表现得相当出色。” 方九紧紧抱住莉雅，目光盯向陆玲，“所以管理局的总副局长今天专门过来……是为了说明管理局现在对我的態度？” “没错。” 陆玲点头承认道：“当然，还有顺便带你参观一下管理局的想法，以及负责带你们去武装部看一看莉雅的新身体。” “武装部！”一直以来沉默不发话的莉雅听到这仨字终於憋不住，“方九你听到没有！武装部哎！我的新身体是武装部造的！我在家里说的那些话要成真啦！芜湖！！” 方九的眼神逐渐微妙起来：“你们不会真的给莉雅的新身体装了一堆火控元件吧？” 陆玲：“还没有。” 莉雅的指示灯黯了下来。 陆玲：“但是可以加装。” 莉雅的指示灯瞬间爆闪。 “好耶！！！” 小机器人迸发出超乎想像的大动静。 方九一度快要按不住剧烈颤抖的扫地机器人，只能给她用力夹在腋下，连忙转移话题：“莉雅的事等等再说……先说说我！你们管理局现在对我到底是什么態度？” 现在方九对管理局是挺有好感的（主要得益於夏洛特和华生这对神探组合），就是不知道管理局对方九有没有好感。 虽然刚才陆玲已经提过一嘴，可方九还是希望陆玲能用更清晰的答案回答自己。 这会直接决定方九未来是否会和管理局更深入地接触。 陆玲似乎察觉到方九的心思，稍作沉默，之后给出总结：“管理局內部目前对你的態度，已经从中立转变成了友善。” “友善？”方九皱起眉头，“能不能再確切一些？” “简单来说，管理局在未来不会对你採用任何强制措施，而是以对等的方式將你视为一个独立个体。” 陆玲把双手放到桌面，十指交叉在面前，笑容还是那样清淡而亲和：“我们从此以后都不会干涉你的生活，甚至可以当做你从未存在过，但是相对的，我们希望你以后能自主封禁相位空间的能力，从此以后都不再使用。” 这句话一出口，方九顿时沉默下来。 与此同时，方九腋下夹著的小机器人也停止了激动的颤抖。 方九低声问道：“能说说为什么吗？” “因为编號201已经確认被消灭。”陆玲理所当然地开口，“你已经没有继续使用相位空间的能力，而且你也知道，过分地进行相位空间展开，会给我们造成不小的麻烦。” 方九呼出一口气：“那什么现实扭曲……是吧？” “我认为这是一场很合理的交易。”陆玲坦然地说道，“编號201被消灭后，你就失去了继续使用相位空间的理由，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损失，而相对的，只要你答应不再展开相位空间，管理局就不会对你未来的人生进行任何干涉……当然，如果你希望我们再支付一笔钱財，当做让你不再使用相位空间能力的赔偿金，我们也不会拒绝，多少价钱都没问题。” 方九沉默。 他能理解管理局的做法，同样也能看出管理局的诚意。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他们似乎愿意接受方九提出一个夸张的数字作为赔偿金。 诚意，態度，做法，管理局都摆了出来。 接下来就轮到方九了。 “很抱歉。” 在短暂的思考过后，方九拒绝了陆玲的提议：“哪怕编號201已经消失，我还是有必须继续使用相位空间的理由。” 陆玲似乎有些意外：“是什么？” 方九把怀里的莉雅掏了出来，捧在半空展示给陆玲看：“我之前答应过她，要用相位空间的能力把她送回家，她说这可能是她唯一能够回家的办法，所以我还得继续研究这个什么相位空间，直到有一天她安全到家为止。” 手里的扫地机器人忽然抖了两下。 陆玲看著方九：“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方九认真地看著陆玲的眼睛：“还是说管理局有办法能把莉雅送回异世界？” 面对方九的反问，陆玲略作思考，轻轻摇头：“据我所知，管理局当前没有这种技术，我们对相位空间的认知还处於起步阶段，虽然能从相位空间深处把异空间同位体【拉】过来，但尚未掌控將人【送】回去的技术。” “那就是了。”方九鬆了口气，“所以您的提议，我可能没法接受。” “原来如此，合理的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陆玲既没有感到不满，也没有继续给方九施压，而是早有预料般接受了这个答案。 她反而露出轻鬆的笑容：“既然你必须继续使用相位空间，而我们管理局又无法对此坐视不管……那就只能寻找另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提议，比如说……” 陆玲在这时停了下来，沉默了好几秒钟，最后才慎重地开口。 “方九先生，你……是否愿意替管理局工作？” 第59章 另一个选择 陆玲突如其来的入职邀请把方九嚇了一跳。 方九冷静下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是燕国地图最后的那把小刀——前面那些话很可能就是为了自然地引出入职邀请的话题。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皱著眉头低头沉思。 替管理局工作——这几个字的诱惑力度实属不小。 首先，方九现在本来就没工作没收入，虽然没了房贷压力，但生活想继续下去，他总得找份新的收入来源。 陆玲此时提出要让方九替管理局工作，完全是瞌睡了送枕头，来得恰到好处。 其次，管理局的待遇问题想必也不用担心。 入口那家酒店长得是寒磣点，仔细想想应该是为了管理局的隱蔽性而做的外观调整。 管理局这种坐拥大量黑科技，平日里隱藏在柜面之下掌管各类异常活动的大型组织，对待员工的待遇薪资绝对不差，要不然也不可能让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卖命——华生暂且不论，夏洛特这小子都能接受在管理局干活，肯定有他的理由。 最后，加入管理局就不需要顾虑相位空间能力被紧盯监督的麻烦。 一个收入稳定、待遇优秀的组织提出了一个能够完美解决当下双方矛盾的提案…… 方九觉得已经不用想了。 他再次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般地抬起头，看向面前这个自称是总局副局长的女人。 方九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很抱歉，这个……也不太方便。” 听到方九的拒绝，陆玲淡然微笑的脸上再次闪过一丝微妙的错愕。 她似乎没想到方九会拒绝这份提议。 同样对方九的选择大吃一惊的还有他手里的扫地机器人。 “啥？为啥？” 副局长还没发话，莉雅就先把脑子里的迷惑一股脑地吐了出来，“这不是个大好机会吗？你现在正好没工作没收入，去管理局上班还有俩熟悉的同事，指不定上岗培训都给你免了，入职即转正，免考入编你都拒绝呀？” 方九瞅了眼莉雅：“你怎么搞得好像很期待我去管理局上班一样？” “我那不是替你著想吗？”莉雅的声音弱了几分，越往后说声音就越是细微，“而且你去管理局上班混个铁饭碗也挺好，不然我总感觉像是我把你给拖累了什么的，那负罪感多强啊你说是吧……” “什么？”方九压根就没听清后面那细如蚊声的话，“你感觉什么？” 莉雅没好意思重复刚才的话，只是大声嚷嚷一句：“反正我就是不理解！你怎么就给拒绝了呢？” 陆玲在这时找到机会插了一嘴，“我也很好奇，方九先生……你拒绝的理由是什么？” 面对莉雅和陆玲的提问，方九挠了两下头，左顾右盼两下，觉得这理由不太正式，“怎么说呢……简单来说就是……” “我不想加班。” 陆玲：“？” 莉雅：“？” 窝在鱼缸里沉默到现在的鯊鱼局长听完忍不住嘀咕道：“好有说服力的理由……” 陆玲目光微妙地瞥了一眼鯊鱼局长。 鯊鱼局长即刻装作无事发生地咬了两口海水，默默地找了个鱼缸里不为人知的角落开始钻地。 “加班的事可以商量。”陆玲深吸口气，回头望向方九，“如果你不希望进行额外劳动，我们可以在合同里加上这一条——我们的合同拥有绝对强制性，哪怕我们是管理局也必须遵守合同里的內容。” “但其实管理局的上班內容我也没什么兴趣。”方九这时补充一句，“之前我从夏洛特和华生那里了解过，管理局的上班內容除了写报告的那类文官，其他基本都有生命危险。” “这倒……確实。”陆玲也没法否定这些事实。 “还有一个问题。” 方九说到这里笑了笑，可能是死过两次，可能是没了房贷压力，总之他暂时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我现在过得挺轻鬆的，没打算来管理局这种高压环境上班……怎么说呢，感觉不太適合我。” 陆玲沉默。 管理局的工作內容基本都要和异常打交道。 要么是在办公室里写比命长的数据记录，要么是在危机四伏的研究室里摆弄异常实验，要么乾脆就是上前线跟异常个体搞八角笼生死斗。 方九说管理局的工作內容高压，这一点確实没错。 办公室內渐渐安静下来。 鯊鱼局长正在角落里钻地，眼光却在偷瞄鱼缸外的情况。 陆玲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插进白大褂的口袋，目光深沉地思考著什么。 方九则继续抱著小机器人，耐心等待这位副局长的回答。 他其实也很想知道，在当下这种情况下，陆玲这位副局长会给出怎样的后续对策？ 是改变態度，继续试图说服自己入职？ 还是退而再求其次，寻求另一条道路？ “好吧。”陆玲嘆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强求你入职了。” 是退而再求其次。 方九有些意外：“那……” “你的需求我完全理解。”陆玲平静地开口，“既然你不愿意入职，那如果我换个说法……【合作】你觉得怎么样？” “合作？”方九挑了挑眉。 这是他没想到的。 “没错，合作。”陆玲轻轻点头，“坦白来说，我们不能对你和你身上的相位空间能力置之不理，这一点想必你也清楚，所以需要儘可能地保证你时刻处於我们的视野范围內，为此才会提出让你入职管理局的邀请，不过你既然对管理局的工作內容不满意，那就只能放弃入职这一选项……【合作】是我认为当下最合適的办法。” 方九稍微提起些兴趣：“能细说吗？具体怎么合作？” “你经歷过编號201的处理行动。”陆玲这时忽然话锋一转，“在你看来，编號201是怎样的存在？” 方九怔了怔，內心组织了一下语言：“很难缠，而且很危险，如果不及时处理……让它多復活几次，那事情会变得相当麻烦。” “类似的麻烦还有很多。”陆玲说到这里，向来精致的表情管理也出现了几丝错漏，不由得露出无奈疲惫的神態，“自从编號033事件后，管理局缺失了很多人手，对於出现在各大分区的异常现象，我们已经快处理不过来了，尤其是人手缺失最为严重的第三分区。” 方九恍然大悟：“难怪老福和华子天天加班。” 陆玲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简单来说，所谓的【合作】关係，就是指出现管理局难以处理的异常现象时，我们希望你和你的魔法师小伙伴能儘可能地出手，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莉雅这时冒出来说了一句：“听上去和入职没什么区別——都是管理局遇到麻烦就会把我们派出去。” 陆玲不紧不慢回答道：“合作与僱佣的区別在於……你不需要听命於管理局，可以按你自己的想法和方式行动，不受任何管理局条例的限制，在你认为必要的时候……你甚至可以拒绝管理局的请求。” “同时，在你们需要管理局帮忙时，我们也会出手协助——比如你希望借用相位空间的能力把这位异世界魔法师送回家乡，在此期间，管理局可以进行知识方面的援助。” “大概懂了。” 方九点点头，表面很淡定，內心却惊讶於管理局的让步。 看来相位空间的能力对管理局而言，重要性远超方九的想像。 其实原本方九对入职不能说是百分百完全牴触，多少是有点想法在里面的——如果陆玲继续试著说服自己，方九很有可能会再多提出几个条件之后，答应成为管理局的一员，跟老福和华子当上同事。 现在管理局反倒是更退一步，准备以平等的態度来对待方九，並且主动提出条件来爭取合作，这是方九所没能想到的。 从感性上来说，管理局的诚意已经给足，方九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从理性来说…… “我能再提一个要求吗？”方九看向陆玲。 陆玲对此完全没有不耐烦的焦躁，点了下头：“你说。” 方九说道：“我想等我参观完管理局再给出答覆。” 陆玲微笑：“这几乎不能算是一个要求。” “我就是想看看管理局到底是什么样。”方九耸了耸肩。 “没问题。” 陆玲缓缓从办桌前起身，走到方九面前，站定。 方九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位副局长要做什么，连忙退到一旁，让开道路。 只见陆玲轻轻握住门把，转头对方九说道：“请跟我来。” 话音落下。 陆玲转动把手，推开门。 与此同时，方九听见了沙粒流动的声响。 开门的瞬间，门外的景象呈现出一片纷繁虚幻的光景——大量的色彩线条在门內盘旋纷飞，如同千万根乱舞的丝带，在方九眼前迅速拼凑成一幅全新的画面。 原先逼仄的幽暗海底隧道消失了，门后是一条宽敞澄净的白色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两扇玻璃窗，窗外则是一片绵延至天际的橙红色沙漠，热浪裹著砂砾在远方的沙丘上滚动。 方九动作僵硬地抱著莉雅穿过大门，踏入走廊的瞬间，他听到背后传来大门合闭的声音，转头时却看见那扇办公室大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倒退，最后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大型实验室的走廊里，廊道两侧是各类贴满复杂標记的房间，部分房间是完全闭锁的，另一部分则能够透过玻璃窗口看见里面的研究人员正在交流些什么。 “这里是第一分区的核心实验室，主要负责研究和收容20个异常现象或个体。” 陆玲走到方九面前，贴心地问道：“你想看看他们的实验內容吗？” 第60章 参观管理局 方九不是第一次经歷空间变换移动，但这绝对是最快速且最稳定的一次。 起码比之前电梯那阵顛簸要稳定得多。 方九渐渐缓过神来，想到刚才陆玲是否要参观实验內容的提议，刚想说可以…… 结果他扭头就看到一名研究人员浑身是血地从旁边的实验室里走了出来，那人肩膀上甚至还掛著半根肠子…… “看……还是不用了。” 他想到自己出门前刚吃过泡麵，等会吐在实验室里……別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可能会不太好，於是拒绝了这个听起来很美好的提议，转而改用询问的方式来获取信息。 “你们实验一般都做些什么？” “主要研究异常现象和异常个体的性质，进而判断它们是否需要被清除或者能够被利用。” 陆玲说著，指了指刚才那位肩膀上掛著肠子的实验人员，“因为异常现象或个体通常具有非凡的杀伤力，所以在此期间我们偶尔会需要付出一些……牺牲。” “这个我熟！”莉雅总算找到插话的机会，“赐福神殿里也经常做『实验』，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异端组织的谁谁谁被送进赐福神殿里当实验耗材，没几天就变成一个黑不溜秋的小盒子被送回来了，有些时候连盒子都没有，送块布就给埋了。” 方九：“……” 方九：“你们那直接把异端当实验耗材？！” “是呀。”莉雅隱约察觉到这可能是世界观差异，“管理局不会这么干吗？” “会吗？”方九看向陆玲。 陆玲没说话。 但是很多时候，沉默就是一种回答。 方九大概懂了，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在你们这当实验人员真有够危险的。” “所以我们一般会招收一些特殊的……志愿人士来当实验对象。” 陆玲转头看向其中一间密闭的研究室，里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传出轻微的碰撞声，“这些志愿人士一部分是自愿的，而另一部分……只是换了一种死法。” 方九听出了陆玲的隱喻，知道管理局和赐福神殿一样，都把一些將死与该死之人借来做了最后贡献。 他毕竟不是个满脑子都是热血正义的青少年，第一时间考虑到的是其他问题：“这样做不会有道德舆论吗？我是指內部层面的，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没法接受的吧？” “会有一些。”陆玲摊开手，“不过只是极少数，而且近些年这种声音越来越少，现在几乎听不见了。” “为什么？”方九有些好奇。 “因为有个缺乏实验判断的异常个体突破收容，造成了数百人的死亡。”陆玲用平淡的口吻说道，“事实证明，只有亲身经歷才能让那些人彻底闭嘴。” 方九挑了挑眉，由此看出管理局已经是个运作极其成熟的组织。 陆玲见方九不说话，又走到一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门前，扭头朝方九问道：“还有什么想看的地方？” “都行。”方九想了想，“要不带我去老福他们那看看？” “夏洛特和华生？”陆玲面露瞭然，“没问题。” 方九本以为她会跟之前一样，再次通过打开任意门带著自己前往別处。 结果没想到陆玲这次直接站到一面墙壁前方，隨手轻轻一推。 墙壁中央瞬间裂解粉碎消灭，最终暴露出一道长方形的空洞，看起来像是把门板从门框里抠出来似的，空洞的后方则是一条通往远方的道路，和之前一样，里面飞舞著各种色彩编织成的线条，如梦似幻的场景看起来格外不真实。 陆玲率先踏步走进通道，方九紧跟上去，同时忍不住问道：“这是你的【异能】？跟老福的【灵感】还有华生的【铁脖子】一样？” “华生特工的异常不是铁脖子，不过他的肉体確实很硬，”陆玲纠正一句，“至於我……我只是正巧能在管理局所管辖的范围里自由穿梭而已。” 方九一惊，下意识嘀咕出声：“这能力听起来很方便查岗……” 莉雅也是一惊，也下意识嘀咕出声：“这能力去食堂抢饭肯定是第一名……” 陆玲：“……” 她好像隱约明白为什么方九和莉雅能相处这么好了。 色彩变换之间，方九发现四周的景象再次变换，这次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造型普通的常见写字楼。 他们此时正位於一间大型办公室的窗外，依稀可见里面有数道人影正忙里忙外地搬运著文件。 “这里是第三大区的办事部，主要负责收录、整理、编写第三大区各类异常现象、异常个体的现况。” 陆玲耐心地介绍道；“每当实验室和研究所发现新的异常特徵，就会將该特徵转述给办事部，由办事部进行信息更新——比如由你参与的编號201处决行动结束后，编號201的档案就会实时更新为【已处理】状態，收录在管理局的文档室內。” 方九听完点了点头，然后扒开旁边办公室的百叶窗，透过玻璃向內望去。 他快速地扫了两眼，马上就看到两道熟悉的人影。 夏洛特此时正坐在电脑前，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时不时还抽空拿起旁边的咖啡杯喝个两口。 目前为止很正常，但当方九视线上移后就发现不对劲。 夏洛特一边狂敲键盘的同时，一边用呆滯的目光紧盯屏幕，脑袋有气无力耷拉在肩膀上，表情麻木，嘴巴微张，嘴角似乎还掛著口水…… 方九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脖子以下忙得要死，脖子以上疑似瘫痪的人…… 至於夏洛特旁边的华生。 倒是跟正常人没区別，不紧不慢地敲著键盘。 然而方九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异常——华生双眼无光，面部肌肉极度僵硬，甚至在后面有人路过时不小心撞到他，他也毫无反应。 明显符合“看起来还在，实际上已经似了”的特徵。 “嘖嘖嘖。” 看到俩人的加班状態，方九再次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 没有答应入职管理局的决定，无疑是正確的。 就这加班地狱谁爱去谁去。 “……” 就在这时，夏洛特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窗外的人影。 夏洛特僵硬地转过头，认出了方九的脸，表情瞬间抽搐两下，接著迅速摇醒旁边的华生，两人一起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方九。 方九从两人的眼中看到了疲惫、羡慕、嫉妒、迷惑……各种千奇百怪的情绪，忽然生出一种“同学们都在课堂上奋笔疾书，而请了假的你从窗外路过”的轻鬆感。 由於这对神探组合的怨念越来越深，方九只好放下百叶窗，看向陆玲：“还有什么別的地方？” 陆玲深深地望向方九：“还有很多，你打算今天都看一遍？” 方九点头：“来都来了，都看一遍吧。” “那我们可能要加快些速度了。” 陆玲微微一笑，然后带著方九在管理局的各大区域快速移动。 “这里是管理局的其中一间收容所，主要收容那些暂时安定的异常。” “这里是异常用餐区，与员工区完全隔离，食物大多数也都不是人能吃的。” “这里是危险收容所，主要收容某些大型高危异常。” “这里是员工寢室，面积开阔，家具定製，独立卫生系统，接受可定製早餐。” “这里是分区防御基地……” “这里是……” 方九被转晕了。 主要是落地之后才刚看清周围长什么样，都没来得及仔细分析，就立马被转移到下一片区域。 而且最让方九感到震惊的是管理局的管辖范围——火山、沙漠、海底、草原、盆地、岛屿、雪山……几乎他所能想到的地方，到处都有管理局的踪影！ 为了更好地收容管理那些异常，管理局几乎在各种极端地形建立起收容所和实验室。 甚至方九还看见有几个实验室的窗外是一片灿烂的星空宇宙…… 等到方九几乎把整个管理局的主要建筑都转过一圈（还有一大堆附属建筑方九实在没力气再逛），陆玲终於把方九和莉雅带去了此行的终点站。 “这里是管理局的武装部。” 一座坐落在大型贫瘠荒原內的军械工厂內。 方九抱著莉雅出现在湛蓝色的宽阔通道中。 他先是了半分钟来压下脑袋里的眩晕感，回过神来后，这才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他们现在正身处於一条湛蓝色的宽敞通道中央，只觉得这里足够简约乾净，却看不出什么浓郁的科技感，直到通道尽头走出两名穿著白色制服的女性。 这两名女性和之前酒店里遇到的女性接待员长相一致，起码肉眼看不出任何区別，她们在看见方九和陆玲后很快鞠躬问好，然后带著那標誌性的微笑从旁边路过。 方九意识到这里很可能就是那些仿生机器人的组装工厂，刚想开口，怀里的莉雅就不安分地颤抖起来。 “我能看到我的身体了？”莉雅激动地指示灯爆闪，“在哪呢？我的身体在哪？” “在这里。” 陆玲缓步走到通道中央，把手放到旁边的雪白墙壁上。 电流弧线瞬间描绘出陆玲的手掌轮廓，同时一张隱藏极深的方形面板在墙壁上浮现，发出嫩绿色的光辉。 在一阵提示验证成功的“滴滴”声后，原本光滑的墙壁暴露出缝隙，一扇大门自动敞开。 方九心想这下有科技感了，於是抱著从刚才开始就在復读“身体！身体！身体！”的莉雅走了进去。 一进门，方九就看见大量在墙壁上游走的、宛如血管般的复杂管道，一种冷蓝色的不明流体物质在其內部流淌，而管道的尽头集中到房间中央，那里是一座巨大的堡垒状机械，大量电子屏幕如同器官般布满全身，电缆在装甲板的缝隙里交错，凑近一听还能听见齿轮咬合旋转的咔咔声。 方九下意识想到染缸里的那台大型计算机，但又觉得两者之间有著本质上的不同，不该混为一谈。 莉雅的关注点就正常多了。 “身体！” 小机器人一个激动直接从方九怀里挣脱，摔到地上竖著滚了两圈，转回平地后又猛朝前方加速突进，狂奔到房间角落里一台极其显眼的人形机器面前。 方九嘆了口气，暂且绕过中央那台机械巨兽，来到角落，跟莉雅一起打量这台机械躯体。 和方九想像中的机器人类似，这台机械躯体有著复杂到难以置信的內部结构，大量电线如同神经和肌肉肌理般包裹骨架，心臟的位置是一台中小型的团球状动力炉，所有的关节模擬都和人体结构相似——如果给这台机械躯体拍一张照，去掉顏色，再模糊一些细节，拿去给对人体结构一无所知的看，他们未必能认出这是机械。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玩意没脸没皮，貌似还没来得及设定外观。 莉雅不在乎这个，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拥有全新身体的激动与兴奋。 “快把我接入进去！” 莉雅开心得全身都在发光，“我必须立刻与这台机器合二为一！” 第61章 跟想像中不一样 在莉雅的大声嚷嚷下，陆玲找了两名机械接待员过来，帮助莉雅完成电路接入。 方九就站在旁边看著机仆熟练地拆解扫地机器人，並掏出不同规格的接口装置挨个插在机器內部，由此连接到一台精致小巧的电脑中，再通过电脑末端与那具机械身躯直连的电线將莉雅的意识传导进去——整个过程充满未来科技感，但唯独那台扫地机器人的造型看起来跟科幻俩字是完全不搭…… 也就是负责操作接入的是两名机仆，这要换俩正常研究员真不一定憋得住。 趁著莉雅接入新身体的功夫，方九的目光再次被中间那台宛如钢铁巨兽般庞大的机械造物吸引过去。 方九事到如今已不再压抑好奇心，毕竟陆玲都带著他逛了这么多地方，索性开门见山地提问：“这是什么？” 陆玲走到方九身边，和他一起抬头仰望这只浑然天成的科技巨兽。 “它是管理局武装部的核心，同样也是管理局能存续至今的根本，几乎整个管理局所使用的武器都由它製造，你所见过的重力枪、立场护盾、高频振动刀都是由我们提出图纸，最后由它来进行铸造。” 方九沉默，仔细地观察起这座大型机械造物。 它全身覆盖著极其厚重的装甲板，大量齿轮电线顺著装甲板之间的缝隙有序排列，由於看不见內部景象，方九只能通过耳边的机械咬合与隆隆的动力系统运作声判断它体內必定拥有无数复杂的机械元件。 而这头钢铁巨兽似乎正处於休眠状態，它的侧面露出一道三米左右的方形空洞，一条自动化流水线输送带从它的內部延伸出来，方九绕到传送带出口处，通过空洞向內张望时，却发现里面一片漆黑，视线被完全阻绝，只能隱约看见一些庞大的模糊轮廓在內部扭动旋转…… 方九越看越觉得这玩意不是常理能够理解的，於是后退两步，“这东西……是你们造出来的？” “我们没有这个能力。”陆玲双手背在身后，一脸平静地看著这台大型机械，“它並非是我们造出来的，而是我们从相位空间里【捞】出来的。” “跟老福他们一样？” 方九之前就听过“捞”这个词，马上將它与那些异体特工联想起来。 转念一想还挺合理，管理局既然都能从相位空间里捞人，那肯定还能从相位空间里捞机器。 毕竟谁家钓鱼佬没钓过几个瓶子鞋子的……又不是每次都能捞著鱼。 陆玲看出方九內心旺盛的好奇心，稍作思忖后，开口解释道：“编號异常086——铁匠，这是它的名字。” “它是异常？”方九一惊，下意识又后退几步，“还是编號这么靠前的？” “异常编號的顺序不止与危险度相关，也与其性质、收容难度相关。”陆玲的解释再次为方九补足知识，“【铁匠】的编號靠前，不是因为它极度危险，而是因为它的异常特徵对管理局而言极其重要——它是管理局所有武装的基石，光凭这一点，它就足以成为管理局重点关注的前百名编號异常。” 说到这里，陆玲停顿一下。 “不过，这並不代表铁匠绝对安全——毕竟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正处於『自由创作』阶段，由此诞生出大量具有自动索敌功能的无意识杀伤武器，直到管理局付出了一些代价，改变了它的製作模式，它才总算安分下来，並在后续成功为我们所用。” 方九不用想也知道，陆玲口中淡然的一句“付出一些代价”背后，肯定意味著常人难以想像的伤亡，以及一段盪气迴肠波澜壮阔的血泪歷史。 “这么说相位空间对你们来说真挺重要的。”方九不由得感嘆，“管理局的人不会大多数都是捞上来的吧？” “其实只有一小部分。”陆玲摇摇头，“包括我在內，绝大多数的管理局工作人员都是【本地人】。” “你是【本地人】？”方九一怔，“我还以为你有特殊能力，肯定也跟老福他们一样是捞上来的。” “本地人当中也有被异常寄宿的人。” 陆玲这时递给方九一道神秘的微笑，“可能你在此之前没有感觉，但其实这颗星球的悠久歷史里，藏著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方九听到这句话，感觉自己的神经好像触电一般，那股源自內心深处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然而没等方九追问具体细节，一道夹杂著电流磁性的女声就从背后响起。 “方……九……” 方九瞬间听出这是自家小机器人的声音，一回头就看见那架高度仿生模擬人体结构的机械身躯忽然抖动两下。 十几根粗厚的管道配合机械手將这具机械身体缓缓抬起，然后跟抓娃娃机似的，把它从预设基底中移出，最后在方九和陆玲的面前將它放下。 隨著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它的机械足掌正式落地。 与此同时，它面罩般光滑的黑色面部亮起绿色的指示灯，心臟部位的动力炉“砰”地一声迸发出蓬勃的活力，从中激射出一道象徵著生命活力的电子激流，以极快的速度游遍全身，而那些被冷蓝色激流接触过的关节都跟获得新生一般，互相之间连接旋转，模擬出人类活动时肌肉、神经与血管的姿態。 方九明显能感觉到，面前这台机械正在“活”过来。 近乎完美模擬人体构造的躯体，再加上莉雅货真价实的灵魂与人格，除了挨打不疼受伤不流血不用吃正常食物之外……这具身躯和真正人类之间的差別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而方九相信，隨著未来版本的更迭，面前这台机器只会越来越像人，直到有一天变得和莉雅原本的躯体別无二致。 “感觉怎么样？” 方九虽然很担心莉雅获得身体后自己的耳膜可能会爆炸，但当下他更担心莉雅会不会在接入时出现问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莉雅的声音略显冰冷，少了平时的丰富情感，估计是语音模组適配得还不够好，“感觉挺好的，就是一下子长高了好多……” “你平日里的身高巔峰是电视机里那五六十厘米，现在一口气拔高到快一米七了，能不高吗？” “嘿嘿。”莉雅忍不住笑了笑，“这样看你也妹多高嘛。” 方九嘴角抽了抽，本想再回嘴一句，考虑到今天可能是莉雅最开心的日子，他吧咂了两下嘴还是放弃挖苦她，“行了別废话，好不容易有身体了，赶紧走两步看看。” “走两步多没意思。”莉雅的声音骄傲起来，“我当扫地机器人的时候就一直【走】，现在我要做个我之前从没做过的！” “什么？” “我要大跳！” 方九无奈地嘆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这点出息……” 莉雅此时没去管方九的反应，集中所有精神专注在双腿上。 重新找回身体的感觉让她十分奇妙，她能切实地体会到每个精密齿轮的转动，也能感受到作为能量的电流在身体里奔走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活力感。 在电子世界当了这么久的幽灵，她终於拥有了一具独属於自己的……身体！ 这太让人兴奋了！ 想到这里，莉雅弯曲膝盖，手臂轻轻摇晃，在某个关键点纵身一跃，上来就挑战人类肉体高级技巧之——立定跳远。 属於机械的弹跳力量在脚底迸发，莉雅的身形骤然跃起，在半空中极致优雅地舒展，在头顶幽蓝色光芒的照耀下，那瞬间定格在方九眼瞳中的画面简直是科技与美感的终极写照。 然后就摔了个狗啃泥。 顺便还附带一声標誌性的“哎哟我艹！” 方九：“……” 他现在越发觉得每次莉雅意气风发的时候，自己最好都离远点——因为准没好事。 不过出於对莉雅状况的关心，方九这次努力忍住没笑出来，而是绕到莉雅面前，看著瘫在地上的机器人，“没摔坏吧？这机器零件感觉挺贵重的。” 莉雅估计是觉得尷尬，没好意思说话，当即准备原地爬起来再试一次——结果她的手脚完全不听使唤，每次尝试起身那机械关节都跟涂了过量润滑油似的嘎嘎打滑，整个人在原地猛摔了七八次，到最后那手脚都快缠到一块去了，变成了一整个抽象铁球摆在原地。 方九怔怔地莉雅在原地抽搐，手脚不分敌我各论各的，呆了半天，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 “干什么这是？有人改你键位了？” 莉雅本来还没什么反应，只觉得憋屈，结果听到方九这一句深入动力炉的嘲讽，两行机油顿时从面罩里拉了出来。 “不对劲！我想像中的身体不是这样的啊！” 第62章 兜兜转转又回来 莉雅哭得挺伤心的。 平时看到那么一漂亮姑娘趴在地上备受挫折地嚎啕大哭，方九指定会狠狠共情，说不准他站旁边都会心痛得配合掉两滴眼泪。 然而现在趴在地上抽泣的是一台没脸没皮的机械躯体，里头装著的莉雅的灵魂，流出来的眼泪甚至还是机油。 方九觉得自己没笑出声就已经很努力了。 说归说，笑归笑，方九迅速调整回状態，清了清嗓子，“所以你现在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我、我不知道呀！”莉雅茫然又绝望地抬起头，“我做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呀！！这手脚运动的难度也太大了，搞这么复杂谁弄得懂啊？！” 方九沉默片刻：“可能是你太久没当人，忘了？” “啊？”莉雅一呆，“我连tm做人都能忘的？” “你再適应会吧。”方九好心劝说著，走上前去，一只手按住莉雅的后腿，“別动啊，我帮你把俩腿掰开，这都分不清左右了。” 莉雅小声“哦”了一句，也不哭了，乖乖地让方九帮自己重新定位手脚。 等到身体復原之后，她又让方九帮忙看著手脚和身体轴心的状態，一旦失衡就让方九帮忙调整。 方九想著帮人帮到底，也不嫌麻烦，就开始帮著莉雅適应起新身体。 这个过程不是带娃胜似带娃——就跟教小孩站立和走路一样，每次莉雅做对一个动作方九还得拍两下手以示鼓励，偏偏莉雅这大姑娘还就吃这套，每次方九一夸她就来劲，失败了也不会气馁。 两人就这么在武装部內闹腾了半小时。 最终，莉雅在方九的帮助下，成功学会了技能【走路】 机械躯体在莉雅的操控下，慢慢地抬起右脚，在此过程中身体只是微微前倾保证重心能够及时转移，紧接著上肢倾斜，顺著右脚落地的瞬间再向前迈出左脚，最后再加上手的动作。 方九在这个过程中则负责给出节拍指令：“一二一，一二一……非常好，继续保持，加油加油！再走几步！” 当莉雅终於成功在武装部里走了一个来回，回到原位后，方九如释重负地鬆了口气，拍手鼓掌。 “很好，虽然是顺拐，但已经很不错了。” 莉雅回到原位后，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兴奋与激动，整个人跟宕机似的愣在原地。 方九以为莉雅是卡住了，“怎么了？不满意啊？不满意咱再走几趟？” “不是。” 莉雅缓缓开口，声音里带著几分迷茫，“方九，我能说句可能不合时宜的话吗？” “你不合时宜的话就没少说。”方九隨口说道，“这次又是什么？” “就是我忽然觉得吧……” 莉雅杵在原地，沉默良久，“当人好没意思哎……” 方九：“？” 陆玲：“？” 旁边俩机仆更是头顶直接蹦出俩特效问號：“？？” 方九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哎不是，你怎么个事？不是你一直说想要个身体的吗？刚才那激动劲摔两下就没了？” “做人太难了！……而且我也没想到我连怎么做人都给忘了，这还得重新学，好麻烦啊！” 莉雅也知道自己理亏，但还是忍不住嘀咕抱怨：“通过刚才的训练，我深刻认识到高度模擬人类的躯体可能不是个好主意，这结构关节整得也太复杂了，牵一髮动全身的，一个环节没操控下其他部件全部宕机，一点儿容错率都没有……我都佩服我以前是怎么用这种精度的身体做动作的。” “相比起来我之前那扫地机器人的身体就方便得多！往前跑就四个轮子咕嚕咕嚕猛转，转个弯还能顺手来个漂移，吃东西也不需要配合舌头嘴唇来咀嚼吞咽，直接往充电桩上一坐，那小电流滋滋滋就往身体里钻……” “停停停。”方九连忙打断莉雅，然后一本正经地走到她面前，用极度复杂的眼神盯著她，“所以你现在的意思是……你想退货？” 莉雅訕訕地笑了笑，试探地问道：“可以吗？” 方九眼角猛跳两下，没有回答，而是转头徵求陆玲的意见。 毕竟这具身体是管理局造的，说不定了不少费用，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要退货，多少可能有些尷尬。 不过陆玲对此倒是十分大度。 “完全可以。”陆玲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们在製作时就考虑到因不满意而重做的可能，所以才没有加装其他的附属元件，现在就算將这台机械躯体直接报废，对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损失。” 得到了陆玲的准许，方九重新回头盯著莉雅，“人家都这么说了，退货是没问题……问题是你到底想怎么办？真的就永远不当人了？” “我是人吶！”莉雅在自我认知方面格外坚定，“我想过了，只要我自己觉得我是人，並且曾经確实是人，灵魂也是人的灵魂，那我有没有一具人类的肉体又有什么关係呢？” 方九惊嘆於小机器人的变卦速度：“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莉雅：“我之前不识好歹。” 方九：“……” 她承认得这么果断方九反而找不到地方下口！ 方九盯著莉雅瞅了半天，无奈地长嘆一口气，接著缓缓起身，“那……你这事就这么算了？” “不能算！” 莉雅脑袋一歪，看向旁边的陆玲，“我觉得新身体还是可以有的，就是能不能不要弄成人形？” 陆玲静静地听著，这时才开口：“你希望弄成什么形状？” 莉雅想了想，把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机体说了出来。 “首先，必须要有简约而不失美感的身体，不要纤瘦的人体，最好是那种能將机体利用率拉满的高功能外形。” “其次，操作方式必须要简单，可平移可滚动可跳跃可飞行，不需要分出过多的精力来考虑如何行动，最好整成一键式的，驱动某个部位就可以直接达到理想效果的那种！” “然后，功能性一定要拉满，可以做到人类能做到的一切事情，顺便再搭载最先进的火控元件，能biubiubiu发射飞弹的那种。” “最后，机体內的装载数据容量必须要很大很大！还要能够联网，可以让我多下载几百几千个附属插件……哦，充能模式最好也能弄得方便点，耗能儘可能单一，不要弄能源混动那套。” 莉雅的声音在武装部的密闭空间內迴荡。 方九听著这些一个比一个过分的要求，忍不住提了一嘴，“你搁这许愿呢？这么多要求，你怎么不乾脆要求给你造一台宇宙飞船算了。” “宇宙飞船不行。”莉雅正儿八经地说道，“宇宙飞船家里停不下啊！做个缩小版的倒是还行。” 缩小版的……宇宙飞船……ufo…… 方九眨了眨眼，下意识脱口而出：“那不还是扫地机器人吗？！” 莉雅也愣住了。 难道扫地机器人还真是她潜意识的理想型？ 两人这边你一句我一句的，另一边的陆玲已经让机仆光速绘製出了一张图纸草稿。 她把图纸递给方九：“看看是不是这样？” 方九接过图纸，瞄了一眼，果然看见图纸上绘製的是一台体型较大的圆盘状机器——完全就是升级版的扫地机器人。 区別在於，图纸上真的写了【火控核心模组】、【飞行喷射元件】、【短时衝击阵列】和【抗裂解级装甲】这些光是看著就贼拉离谱的东西。 方九心里顿时生出一股“莉雅你到底让高科技管理局做了些什么”的唏嘘感，默默蹲了下去，把图纸给莉雅过目。 “好好好，就这个就这个！” 莉雅这次的回答是一百分的满意，“还是这个形態看著舒服，现在造的话要多久能造出来？” 陆玲看向旁边的机仆。 “大概三天。”机仆微笑著回答道，“图纸內容上交给【铁匠】后，三天后应该能做出成品，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需要进行多次测试，一周內绝对会给您送货上门。” “一周以內！没问题！” 莉雅这次是真的乐开了，“哦对了，装甲帮我涂成白色的，那个看著最舒服……侧面再帮我定製一串【莉雅】的艺术字，整得飘逸点文艺点，谢谢嗷！” 机仆笑容不改：“您的要求已收到。” 看著终於满意的莉雅，方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闹了半天，莉雅最后还是选择了家用电器这条路。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陆玲，“对不住啊，她这人脑子不好使，经常弄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出来。” 陆玲心想你也差不到哪去，嘴上还是掛著淡淡的笑意：“既然莉雅小姐已经满意，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到之前那个话题？” 方九一怔，隨即反应过来这是要开始讲正事了。 他表情稍稍严肃几分：“【合作】是吗……” “是的。”陆玲点点头，“参观过管理局后，你对於双方【合作】关係的建立……有没有什么新想法？” 方九脑海中迅速將自己今天在管理局所见所闻的画面过了一遍。 他在原地思索片刻，然后开口：“按照你之前的提议，管理局未来如果遇到麻烦，会向我们申请帮忙。” “相对的，你们也会帮我一起研究相位空间，然后把莉雅送回家——简单来说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陆玲点头。 “我有个小问题。”方九说道，“我们需要在关键时刻跟那些异常生死搏斗，而管理局只需要提供相位空间的知识给我，危险係数不在一个级別。” “的確。”陆玲不可否认这一事实，於是补充说明，“所以我们接下来可以谈谈待遇问题。” 方九眨了眨眼：“待遇是指？” “管理局当然不会让你们白白帮忙。” 陆玲平静地说道：“我们会按照当时的危急情况，向你们支付一定的【出场费】” 方九脸色一肃，心想这可是关键信息。 “请细说。” 第63章 令人意外的福利 原本方九是有点晕乎的，毕竟被带著在管理局內转来转去，又接收了大量异常相关的知识，整个人多少有点被庞大的信息量冲昏头脑，整体思维都是一股迷迷糊糊的感觉。 但是一谈起【出场费】，方九瞬间就变得清醒。 陆玲看到眼神越发明亮清澈的方九，稍作思索，“【出场费】並不固定，在面对极度危险的异常现象或个体时，如果你们愿意出手协助，事后的出场费也会变得『昂贵』，如果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型异常现象或个体，出场费自然就会便宜一些。” “听起来像是僱佣兵的关係模式。”莉雅这时已通过电脑回到圆盘扫地机器人体內，“我们负责跟异常干架，你们负责在背后出钱？” “差不多。”陆玲纠正一句，“当然出场费也未必一定是钱。” 方九有些意外：“除了钱还能要別的？” “除了资金之外，管理局还可以向你们提供部分异常的使用权，比如由异常编號893的体液为主要成分所製成的活体强化剂——效果在注射后能在短期內大幅强化肉身，並且免疫疲劳困顿，可精神奕奕地连续工作72小时。” 方九听完眼角直跳。 这是什么牛马先天加班圣药？ “管理局不会隔三差五就给工作人员来一针这个吧？”方九小心地问道。 “怎么会呢？我们只在必要时使用。”陆玲神秘一笑，“而且注射並非毫无副作用，它的代价是效果结束后会睡上七天七夜，在此期间需要进行插管输液维持生命体徵，考虑到治疗室的舱位有限，我们不会长时间大批量地对工作人员注射该强化剂。” 方九没说话。 他只是越来越庆幸自己没有答应入职管理局——感觉超凡牛马比普通牛马还惨。 “我只是举个例子。” 为了避免方九对管理局產生不好的印象，陆玲又將话锋一转，“在合理的情况下，你们可以借用管理局的大多数异常，包括我们面前这台086。” 方九紧紧抱住莉雅，视线悬停在中央这台正处於休眠状態的机械巨兽身上。 管理局类似086的异常存在还有很多。 它们诡譎、危险、但由於性质早在无数场实验中被摸清，所以只要按照规章流程来，就能合理利用这些异常个体。 那只相位蜗牛就是极好的例子。 一只会无条件在相位空间內发疯，胡乱吞噬事物的蜗牛，常常被管理局用作危机处理的最后手段。 渐渐的，方九隱约感觉自己大致摸清楚了管理局的存在意义和战略方针。 管理局没有秉持“你是异常你就该死”的一刀切策略，更多时候管理局的出发点是“利用异常”。 它们对异常进行研究、剖析，尝试理解这些异常的性质，再提出各种收容或处理方案，以保证世界的运行不受影响。 从这个角度来看，说管理局就是隔三差五拯救世界的正经组织……好像也没错。 事实上，今天这么一趟逛下来，方九也確实认为管理局拥有保障世界正常运行的能力，整个管理局给人的感觉充满了未知的神秘，同时还附带那么几丝危险的刺激感——华子和老福跟殭尸似的坐那加班的画面除外，那跟社畜牛马真没区別。 想到这里，方九內心已做好最后决断。 但在这之前，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个清楚。 方九清了清嗓子，认真地盯著陆玲：“如果要钱的话，你们大概能出多少？”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九怀里的莉雅一个头槌就撞方九肚子上——当然没什么力道，但这表明了莉雅的態度，她就差把“你小子就这点出息”这句话说出口了。 方九没去管莉雅的埋怨，一脸期待地看著陆玲，等待她的回答。 面对方九两眼放光的注视，陆玲稍作思忖，在机房內来回踱步几次，似乎是在思考合理的价格。 片刻过后，陆玲脚步停住，满脸正色地望向方九。 “每个月基础资金援助二十万，【出场费】最低百万，最高没有上限……你觉得怎么样？” 方九闻言既不兴奋，亦不激动。 他神色平静，目光似古井无波，隨即淡然一笑。 “在哪签字？” …… …… 陆玲將方九带进一间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办公室內。 办公室內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以及一台安静躺在角落里的印表机。 陆玲让方九先行坐下，自己则来到印表机前方，对著上面的屏幕快速地输入著什么。 坐下后的方九只是粗略地扫了两眼四周，就已经忍不住激动地抖腿，给怀里的莉雅抖得一颤一颤的。 “不是，你有必要这么兴奋吗？”莉雅实在忍不住，“不就几个钱嘛，瞧把你乐的！” “我怎么乐了？”方九脸色板正，面如平湖，“我一点儿都不兴奋啊？” “你没兴奋你抖腿给我外壳螺丝都快抖掉了！” “我冷不行吗？” “这房间特么开著暖气，热风呼呼对你吹呢！” “……” 方九眼看自己的心思在莉雅面前无所遁形，索性不装了，抱起小机器人，瞪著那指示灯就一字一字地说道：“你知道我以前要多久才能赚到二十万吗？现在每个月啥事不干就白拿二十万，这还不让我稍微激动两下？” 出人意料的是，莉雅这次没有回懟方九。 她从出风口悠长地嘆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谆谆教诲道：“你这样不行的，方九。要拓宽眼界，咱们都是见过大风大浪大~世面的人了，因为一点小钱就兴奋激动乐的，一点儿风范都没有。” 方九心想你还教训起我来了，“那你刚才看到升级版扫地机器人图纸的时候怎么不『风范』一把？” 莉雅沉默一下，憋了半天愣是没想出个好词，最后只能嚷嚷一句：“但是那玩意真的很酷炫啊！！会飞天能跳跃还可以发射追踪飞弹和衝击电磁炮的扫地机器人，这不酷炫吗！？” 方九脑海中不禁想像出画面——当管理局的调查队员面对失控的异常个体，发现无法正常收容时，当即一个电话呼叫管理局，让管理局派遣当地最近的帮手过来，结果还没过十几秒钟，一台背后喷射著大量火箭尾焰的机器如流星般划破天际，无数爆破飞弹从它背后飞射而出，宛如舞动的精灵般在半空描绘出华丽的轨跡，齐齐轰向那只异常个体，而当飞弹引发的灰尘四散之际，一发从前端爆射而出的冷蓝色电子激流贯穿烟雾中心，最后再补上一颗由电力转化成的魔力火球將该异常个体彻底灭杀成灰。 劫后余生的调查队员一边庆幸自己活了下来，他们无力地跪倒在废墟中，抬起头，用仰望神明般充满希望的眼神望向空中，进而终於看清了拯救他们於地狱之中的救世主真容……是他妈的一台扫地机器人！！！ 酷炫不酷炫，不清楚。 反正挺让人懵逼的。 方九想著这些有的没的，另一边的陆玲已从印表机里取出一份崭新的合同文件，递给方九。 “请过目。” 方九从想像中惊醒，接过文件，快速瞄了一眼標题。 《异常收容管理局与编號109方的合作协议书》 方九眨了眨眼：“编號109？” “就是你。”陆玲缓缓说道，“考虑到你身上的特性，管理局决定暂时將你命名为异常编號109——这只是我们对你的一种称呼，就像华生与夏洛特严格意义上被叫做编號189和编號190一样，不具有否认人性与人权的性质。” “我知道。”方九对此不怎么介意，“就是挺意外的，我编號这么靠前？” 陆玲眼底闪过一道不易被察觉到的异色，但很快就被她主动掩盖，“毕竟你快速学习並掌握了相位空间的展开，我认为这个编號相当合理。” “那我呢那我呢？”莉雅开始好奇起自己的编號，“我的编號是多少？” 陆玲瞥了莉雅一眼：“我记得是434。” 莉雅的灯光瞬间黯淡下去，“这么低啊……我寻思我还挺稀有的……” 方九有种贏了的感觉，用力搓了两下莉雅，“稀有归稀有，但你小不楞登十几厘米又没什么杀伤力，平时糊个火球都费劲。” 莉雅没回话，只是自顾自地嘀咕“等我装完火控你就知道错了”、“小怎么了？短小精悍没听说过啊？”、“到时候给你搓个大的”之类莫名其妙的话。 方九笑了笑，让莉雅一个人嘀咕著，自己翻开面前的合作协议书，仔细审阅起来。 作为一名经常看合同的社会人士，他自认为能看出一份合同里99%的陷阱和坑，但凡这份协议书里存在一些描述模糊的地方，方九都能立刻找出来並要求陆玲纠正。 然而哪怕是以方九的合同阅歷，在看完这份协议书后，竟然完全挑不出毛病。 每段话都描述得相当清楚，並且给出了各种复杂情况下的解决办法。 “看完了，没问题。” 方九確认完合同內容，呼出一口气，“在最后这里签字就行了对吧？” 陆玲脸上终於出现几丝放鬆的表情，“签完字后，合同內容將会强制生效，未来哪怕是管理局想要毁约，也必须要承受合同上的违规惩罚。” 在管理局逛了一天，方九也能大致猜到原因。 他环顾四周，虽然看不出问题所在，但他觉得自己的猜想应该没错：“这份合同……或者这间办公室，也是一种异常？” “是的。”陆玲点点头，“只要是在这间办公室內签下的合同，就一定会生效，且违反合同內容时，將会强制收取相应的『违约金』，如果当前没有合適的『违约金』，这间办公室会自行用违约方的其他物件进行抵押。” 方九听著这番话，拿起旁边的笔，最后再重新整理一遍情况。 根据这份协议內容，管理局不会对方九和莉雅实施任何强制行为，同时会保障他们与普通人无异的自由行动权，双方以完全对等的方式进行合作。 在管理局需要帮忙时，將会向两人申请援助，方九可以自行选择接受或拒绝，接受后可领取管理局於事后发放的酬劳，在无需方九等人协助时，也会在每个月的月初发放支付二十万的基础资金援助费。 在方九需要协助时，同样可以向管理局提交申请知识方面的援助，有关相位空间的一切知识与记录，管理局都会无条件与方九共享。 人权、自由、福利、態度。 一个不落。 “诚意拉满了啊……” 方九低声自言自语著，隨后提笔，在协议书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第64章 开会 由於莉雅没法签字，方九顺便也帮莉雅弄了个签名。 等签完名后，方九感到一股迷迷濛蒙的不可视气体扑面而来，钻进他的脑海，又在眨眼间消隱不见。 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似乎与这份协议书之间建立起了某种联繫，但具体是何种联繫，又有什么效果，方九都不得而知。 陆玲拿起文件大致扫了一眼，確认无误后，將文件默默收起，“协议內容已生效，下个月的月初一號，基础资金援助就会打到你的帐上。” 方九內心盘算一下，发现就是这几天的事，整个人的精气神又升了一截。 莉雅则是对另一方面的援助更感兴趣。 “那什么相位空间的知识援助呢？是要给咱们几本书看？” “关於相位空间的性质论文和相关书籍记录，我们整理好后就会送过去。”陆玲將双手背在身后，微笑不改，“除此之外，管理局还会向你们引荐一位人才，它虽然不像编號137那般诞生自相位空间，但同样与相位空间关係密切。” 方九脸上闪过一丝怀疑，试探性地问道：“你们引荐的那位人才……是人吗？” 陆玲的目光渐渐飘远：“算是。” 方九表情一僵，心想管理局的含人量果然不高。 就是不知道这次所谓的人才……会是什么？ 犀牛人？果冻人？ 还是更加邪门离奇、外形掉san的奇形怪状生物？ 大抵是看出方九內心的忧虑，陆玲微微一笑，给那位引荐人才说了两句好话：“它和你一样，拥有与常人无异的外表，只是在部分特徵上与常人有所区分，而且它虽然性格上有缺陷，但整体来说很听话。” “性格有缺陷，但是很听话。” 方九低声呢喃著，目光不自觉地移动到怀里的莉雅身上。 莉雅察觉到方九的目光，对著方九就是一阵rgb灯光爆闪，“看我干什么，我性格又没缺陷！” 方九嘆了口气，觉得自己偶尔得培养一下莉雅的自知之明，隨后点了点头，抱著莉雅站起身，看向陆玲：“合同签完了，接下来应该没什么事了？” “你们如果想回去的话，我可以送你们一程。” 陆玲隨手在办公室的墙壁上切出个十字，纷繁的色彩將十字缝隙挤开，变化出一条充斥著虚幻景象的通道。 方九想了想：“等下再走，我还想最后去一个地方。” “哪里？”陆玲有些好奇。 “收录那些编號异常信息的文档室。” 方九深吸口气，把內心期待已久的那件事说了出来：“我想想確认一下里面的编號异常信息。” 陆玲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一下眉，迟疑两三秒，抬头看向方九。 “能问问为什么吗？” “好奇。”方九隨口回答，“我就是想知道编號靠前的那些异常到底有多神通广大。” 陆玲沉默犹豫片刻，“可以。” 她伸出手重新在墙面上划出十字，指尖凭空切开墙面，重新构筑出一条通往文档室的通道。 在方九抱著莉雅踏入通道之前，陆玲提醒道：“除了异常编號前50的现象或个体外，你都可以隨意阅览。” 方九的脚步在通道入口前停住，“前50的不行吗？” “前50的编號异常文档阅览需要通过议会的审批，还要进行严格的精神鑑定和人格检测，阅读过文档后的第二天必须进行记忆刪除，如果出现任何异常感知或异常表现，还要进入神经突触机內进行意识修正。” 陆玲耸耸肩，表示自己对此也帮不上忙，“这是管理局的死规定，如果你想阅读前50的异常编號档案，我可以现在帮你去提交申请。” 方九原本听到审批、精神鑑定之类的，还觉得虽然有些麻烦，但不是不能接受，但听到后面他脸色就变了。 记忆刪除和意识修正这俩词，真是越想越让人毛骨悚然。 当然，更让人感到细思极恐的，是管理局不惜动用这些手段也要保证异常编號前50的不可知性。 仿佛只要知道异常编號前50的信息，就会引来无法想像的灾厄。 “……那以后再说吧。” 方九寻思著这是第一次去文档室，先不管前50的编號异常也没事，把其他的序列编號异常都確认一遍再说。 …… …… 半小时后。 方九从文档室內无功而返。 他快速阅览了异常编號51~500的异常档案，可惜没能找到任何与染缸和那台大型计算机的线索。 再往后的档案內容方九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確认，也没有必要去確认。 如果方九的死而復生能力是来源自染缸和那台计算机，那么光是凭藉这一特性，它们的异常编號就不可能低於500。 要么是管理局暂时还不知道染缸和计算机的存在，尚未对其进行收录。 要么就是这俩玩意是属於编號前50的特殊异常。 无论是哪一种，方九都没法在今天搞清楚它们的真实面貌。 最后方九又去跟仍在加班的夏洛特和华生打了声招呼，在两人近乎化作实质的怨念注视下瀟洒地离开了管理局。 老旧酒店的门口，地上的落叶被风吹起，飘摇著四散在地。 方九抱著莉雅，在接待员的微笑注目礼下走出酒店，来到宽阔但行人稀少的大街前，悠长地呼出一口气。 迎面吹来的风中捎来几丝烟火气，不知不觉现在已是正午。 回想起今天的经歷，方九只觉得像一场过分真切的梦。 异常个体、合作协议书、武装部、陆玲和她的传送通道…… 隨便拽出一个都够他做好几天怪梦。 不过他现在回来了，回到这个朴素又平和的世界。 方九抬起头，眯著眼睛，透过云层瞥见一抹微黯的阳光，从梦幻般的管理局归来后，现实感渐渐从脚底涌现出来。 “不回家吗？”莉雅见方九杵在原地愣神，“刚才那些异常文档给你脑瓜子整蒙圈了？” “没有，虽然是挺光怪陆离的。”方九瞥了莉雅一眼，然后掏出手机，定位了一个自己此前从未去过的地方，“先不回去，我有个地方要去。” “这次又是去哪？” “去买辆车。” 方九忽然露出一个期待满满的笑容，朝莉雅晃了晃手机，“刚才我让副局长给我提前预支了下个月的资金援助，二十万到手，我寻思著该是时候弄辆代步工具开开。” 莉雅对方九越来越无语，因为没有白眼所以只能翻白灯，“买车都来了，你现在又不需要每天上班打卡，买车有用吗？” “房子和车子是终极需求，要是不买，那我驾照不是白考了？而且我这不是给你找点新鲜感吗？” “我？”莉雅一脸懵逼，“什么叫给我找新鲜感，我没手没脚又不能开车。” “不一定。”方九一本正经，“不是有车载精灵吗？” 莉雅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灯都不亮了。 片刻后，小机器人再次发出超乎想像的大动静。 “你特么让我给你当车载精灵！？你是人吗？！我说了多少遍我不是你的智能家居！” 方九迅速按住怀里狂暴的小机器人，接著对路过的行人尷尬地笑了两声，再低下头小声对莉雅说道：“车载精灵本质上和手机又没区別，能导航还能点歌，还能感受一下飞驰电掣的感觉……不是挺好的吗？” “好像有点道理……”莉雅渐渐安静下来，“等会儿，你刚才说点歌？” “对，点歌。”方九果断地给出承诺，“以后我开车点什么歌都由你来定，怎么样？” 莉雅寻思了一下，小声嘀咕：“那好像还行……” 看著突然安分下来的莉雅，方九呆滯地眨了下眼。 这姑娘这么好糊弄的吗？ …… …… 陆玲目送方九离开后，面部紧绷的表情肉眼可见地鬆了口气。 她自己都不记得上一次这么紧张是什么时候。 陆玲原地沉默半晌，挥手打开传送通道，回到此前第三分区的局长办公室內。 办公室內的灯光灭了。 整个房间內瀰漫著一股异样的灰暗。 鱼缸里的鯊鱼不再钻角落，而是沉静地漂浮在鱼缸中央，单片眼镜背后的眼瞳中流露出坚定与几丝紧张。 夏洛特和华生两名特工正坐在那张巨型办公桌的一侧，互相紧挨著，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他回去了？”夏洛特打破了沉默，“没入职？” “他不希望在管理局手下干活。”陆玲淡淡地说道，“最终签下的是合作协议书。” 华生嘆了口气：“起码是个好结果。” 鯊鱼局长对此並不意外，它更关心陆玲和方九接触后的感想：“副局长，您……有没有看出点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华生和夏洛特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他们很想知道，拥有管理局最高权限的陆玲……是否能看穿方九的秘密。 陆玲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的確与他进行了接触，但很可惜，我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办公室的气氛又变得僵硬，空气好似冻结，平时碎嘴的夏洛特也陷入沉默。 陆玲走到办公桌的最前方，隨手在墙面上一抹，一道印满各种信息的全息投影即刻浮现在眾人面前。 其中投影界面的最中央，赫然是一张方九的个人照片。 “在场所有人，在这次会议结束后立刻进行记忆封存处理，並前往治疗室进行精神鑑定，如果会议途中出现严重的不適感或意识恍惚现象，即刻对自己注射应急理智顶液。” 鯊鱼局长点了点头，“明白。” 夏洛特和华生互相对视一眼，深刻意识到这场会议的重要性及危险性。 “明白。” “很好。” 陆玲说著，从怀里掏出几份复印文件，隨手一甩，分別落在办公桌的中央和夏洛特华生二人组的面前。 这对神探组合定睛一看，顿时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面前赫然是一份异常编號文档，而文档的封面是一行触目惊心的文字。 【异常编號009——方九】 陆玲冰冷的声音在此刻响起。 “现在，开始进行异常编號009的特性分析。” 第65章 令人惊恐的判断 紧张凝重的氛围在办公室內瀰漫。 夏洛特和华生看向文档上的数字009，忽然感觉原先宽敞的空间仿佛被无止境地压缩变小，一股狭隘密室般的窒息感涌现出来。 哪怕是就职经验丰富的两名异体特工，迄今为止也未曾参与过如此靠前的编號异常討论。 这几乎是议会级別的论题，本不应该將两位异体特工牵扯进来，甚至就连鯊鱼局长都未必有资格旁听。 陆玲特地召集他们过来，显然是因为他们曾经与方九有过接触，或许能在分析过程中给出线索。 “准备好了吗？” 陆玲的目光扫过这对神探组合。 “您隨时可以开始。”华生深吸口气，“我们做好准备了。” “很好。”陆玲微微点头，“那么在正式开始分析009的异常特质之前，我有一则消息要通知大家。” 说完，陆玲隨手一挥，墙壁上的全息投影即刻產生变化。 湛蓝色的虚擬屏幕內，一张对著钟楼拍摄的照片赫然呈现在眾人面前。 澄澈碧蓝的天空下，一座由石砖堆砌而成的古老钟楼静静地佇立在陌生的城市里，它的身体被刷上褐红的漆，表面残留著时光与风沙刻下的划痕，正面最显眼的位置是一面样式朴素的圆盘状钟錶，表上的时间赫然指向【11:21】 不管从任何角度来看，这都是一张普通的老钟楼照片，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特点。 然而在看见这张照片的那一刻，华生的脸色瞬间浮上一层惊愕，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用力地揉了两下眼睛，隨后盯著钟錶上的时间怔怔出神。 夏洛特则是皱起眉头，带著些许不安，抱著胳膊若有所思。 “它向前推动了两分钟。” 陆玲伸手指向照片上的时钟，“时钟塔在数日前传来消息，代表【乱序】的末日时钟向前移动了两分钟，这是近八十年来首次发生移动，並且一次性向前推进了两分钟，远远超过了一百四十七年前的那次记录。” “移动到12点就会导致末日降临的预言时钟……”华生表情严肃，说话声音带著几分难以遏制的颤抖，“这次突然向前推动两分钟……时钟塔那边有说明原因吗？” “他们也不清楚具体原因。”陆玲有些头疼地说道，“总局的电话这几天已经被时钟塔打爆了，他们以为是我们又在做某些危险的实验，实际上这件事和我们完全无关。” “但是和方九有关？”华生看向面前的009號文档，“是相位空间？” 陆玲否认道：“不，那时方九还没有掌握相位空间的能力。” “那是？”华生疑惑道。 “是圆周率取整那次。” 陆玲淡淡地开口，“根据后续时钟塔给出的回应，【乱序】末日时钟发生移动的时间点和世界圆周率遭到取整的时间点完全重合，几乎可以確定就是那次r5级现实扭曲引发了末日时钟的推进。” 夏洛特和华生安静下来，凝重的沉默再次瀰漫。 圆周率取整，哪怕放在管理局的歷史中，也是足以被刻意记录的歷史级事件。 虽说该次现实扭曲仅仅持续13秒，但这13秒內发生的事件，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类所能理解的。 现在末日时钟的推进又被证实与这次现实扭曲有关，而这次现实扭曲明显跟方九脱不开关係…… 简单来说，是方九將末日时钟推进了两分钟。 “他是怎么做到的？”华生难以理解，“当时他还没有掌握相位空间的能力。” “但他已经跟当时的编號201有过接触。”夏洛特这时插了一嘴，谨慎地说道，“我记得他说过，当时他正在跟那台扫地机器人打配合，一人一机跟编號201搏斗了很久。” 华生隱约明白了什么：“所以他是在搏斗的途中无意识引发出了现实扭曲？” “也可能是他隱瞒了。” 陆玲转过头，隨意抹去投影上的钟楼照片，再將方九的个人信息用二指放大，“无论如何，方九必定拥有除相位空间外的其他异常能力，並且该能力很可能与时间相关。” “比如时间回溯？”夏洛特隨口一提。 陆玲轻嘆一口气：“线索不足，暂时无法判断其具体特徵，但时间回溯確实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好吧……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那小子能是编號009了。” 夏洛特耸耸肩，拿起面前的009號文档，“一个能够光速学会相位空间展开的异常个体就够嚇人的，现在还跟时间系扯上关係，空间时间都占了，这模板变態到可以直接丟进魂系游戏里当最终boss……” “应该是隱藏boss。”华生在旁附和一句，“凑齐六七个boss掉落材料才能召唤出来的那种。” “有道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著，忽然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 陆玲和鯊鱼局长从两个角度注视著两人，儘管一个字都没说，但沉默的凝视就已代表了一切。 神探组合马上乖巧地闭嘴——在大领导面前，他们还是不敢太放肆。 鯊鱼局长看见两人安分下来，略感无奈地嘆了口气，转头看向陆玲：“所以编號009的特性，是对异常能力的高速学习与掌控，以及某种未知的……能够影响时间的特殊能力？” “同时拥有两种异常特质。”华生挑了挑眉，“这可不常见。” “如果真的只有两种就好了。” 陆玲第一次露出疲惫的表情，再次挥手，更换全息投影上的画面。 这次呈现在眾人面前的，是一连串的报告记录。 【12月27日上午9点11分31秒，第三分区所属医院內，太平间中一具尸体被监控到突然消失】 【根据后续调查发现，该尸体为前一日从和谐家园7號楼501室內发现的异常个体——周雄】 【周雄尸体消失前后並未发生任何异常现象，直到上午11点37分56秒时，周雄尸体突然回归】 【尸体与消失前並无任何区別，无损伤且无任何运动痕跡】 【12月28日，上午10点08分44秒，同一医院內再次確认到尸体消失现象】 【该次消失的尸体在事后被確认为王芬丽，曾是和谐家园7號楼201室的住户】 【与上一次尸体消失现象相同，王芬丽尸体消失前后並无任何异常现象发生，且监控內没有目击到消失过程】 【上午10点41分26秒，王芬丽的尸体確认回归，与消失前並无任何区別】 【12月28日，下午2点25分11秒，周雄尸体再次消失，但这次消失只持续10秒，10秒后回到原位】 【除消失现象本身外，未发生任何异常现象】 鯊鱼局长的单片眼镜在发抖。 华生和夏洛特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去——他们虽然看过这些报告，但再次阅读过后，他们心中的震撼只增不减。 鯊鱼局长毕竟见多识广，脑海中马上蹦出个毛骨悚然的词。 “认知扭曲？” “很有可能。”华生极为郑重地点头，“方九此前並不知晓邻居们早已死亡的事实，一直以为他们还活著，这份【认知】造就了扭曲，进而使得这些本该死亡的尸体短暂地復活並出现在他面前。” “就跟之前十七號实验的那小孩一样。” 夏洛特耸了下肩膀，“在那孩子的认知中，自己只是在玩卡丁车游戏，所以在现实中也出现了能把实验室大门撞得稀巴烂的异常车辆……说真的，那小孩没玩道具赛真是运气好，要不然他……” 话说到这里，夏洛特忽然怔住，紧接著用活见鬼的眼神看向那串报告。 华生本想问自家老搭档这是怎么了，结果一见到夏洛特的表情，他脑海中缺的那根弦也瞬间紧绷，同样难以置信地看向陆玲。 鯊鱼局长则比两人更加老道一些，早就察觉到这份报告內的强烈违和感，从刚才开始便不安地扭动著尾鰭。 一瞬间，办公室內的氛围已经不是凝重能够形容，而是诡异。 诡异的冰冷爬上他们的脊背，无法理解的常识如同梦魘般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鱼缸里的海水无风而盪，一滴水珠顺著鱼缸的表面滑落到地上。 “是的，这就是009最让人无法理解的地方。” 陆玲神態严肃地说道：“在所有尸体消失的过程中，管理局未曾监控到任何异常现象的发生。” “甚至……没有发生过现实扭曲。” 第66章 无法收容 办公室內久久没有声音。 即便是自认为在任何状態下都能放鬆心態讲俩地狱笑话的夏洛特，此时也不禁屏住呼吸。 华生默默攥紧拳头，一声不吭地看著那串报告，眼里儘是无法理解的迷茫。 没有异常却发生异常。 这根本就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这……不可能。” 鯊鱼局长冷静的声音从鱼缸里传出，但越来越多溅出鱼缸的水珠已暴露了它不安的心情，“没有发生现实扭曲，却发生了尸体凭空消失的事件，这根本就……不可能……” “异度指標呢？”华生猛地反应过来，“异度指標有没有反应？” “没有。”陆玲摇摇头，“异度指標全程处於正常值，连一点波动都没有。” “没有现实扭曲，没有异度指標，但这一切还是发生了。”夏洛特说完这句话，自己都笑了，但那是很勉强很无奈的笑，“华子，我没在做梦吧？”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华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一直以来，异度指標都是管理局判断异常现象或个体的底层逻辑。 可以说，异度指標是管理局对『异常』这一概念的理解基础，没有异度指標就不存在异常。 如果要將异常概念编织成一份《异常学》，那么异度指標將是最为基础也最为核心的一个算式。 现在方九的存在，將这一算式彻底推翻。 管理局费尽心思建立起的《异常学》……不存在了。 “很遗憾，这就是现实。” 回答夏洛特的不是华生，而是陆玲：“他会无意识地改变这个世界，既不是通过简单的认知修改，也不是现实扭曲，而是以一种我们不曾知晓的【方式】改变一切。” 说到这里，陆玲停顿一下。 “最让人头疼的是，009並不知晓自身的异常，而我们也不知道將这份异常点明后，方九会產生怎样的变化，管理局承担不了这份风险”。 没人能预料到方九在知晓自身异常后，到底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他可能会彻底觉醒成管理局无法掌控的形態，也可能会引发时间回溯自我拘束回未曾知晓的状態…… 华生和夏洛特心里都很清楚，哪怕是管理局也不想承担这份完全未知的风险。 办公室內的氛围已经快要结冰。 鯊局长不止一次望向那令鱼安心的角落，纺锤形的身体缓缓地扭动著。 大概是察觉到办公室內氛围的变化，说出数个坏消息后，陆玲总算话锋一转，提了一嘴好消息。 “不过，幸运的是，009並不会无条件地通过认知对现实进行修改。” “什么意思？”鯊鱼局长眼睛一亮。 陆玲转头看向那对神探组合：“起码他们两个没有变成真正的物业员。” 夏洛特和华生从迷茫震惊中回过神，同时露出瞭然的表情。 没错。 如果方九是隨时隨地无条件地修改现实，那么华生和夏洛特两人初登场时，就应该被方九认知修改为普通的物业员。 然而事实是……他们两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华生摸了摸下巴，终於稍微清醒过来，低沉著嗓子分析道：“所以方九的能力发动具有限制，或者是有条件的？” “可以这么认为。”陆玲点头。 “那发动的条件是什么？” 面对这个重要问题，陆玲微微一笑，给出优质解答。 “完全不知道。” 华生一瞬间脸色木然。 “可能是与生死绑定，可能是只和他长时间接触过的人绑定，也可能是別的理由。”陆玲不紧不慢地说著，“我们对编號009知之甚少，即便经过多次接触，我们还是没法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 夏洛特想了想，“但为了搞清楚他这些异常特质的条件，我们还是得派人与他接触。” 陆玲瞥了夏洛特一眼，“是的，所以我们必须维持与009的合作关係，009需要有人帮助他研究相位空间，管理局也需要有人更进一步地接触009,……其实你们与009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信任关係，这份工作交给你们最合適，但你们也知道，管理局最近很缺人手，除了与009的適当接触外，你们还有很多任务要做。” 一听到任务，华生和夏洛特就觉得头疼。 偏偏这会是在大领导面前，两人心中徒有万般怨念而不敢发作，只好闷著脑袋点头。 “目前对009的分析就到此为止。” 陆玲深吸口气，给出最后的结论：“直白地说吧，编號009是异常中的异常，我们需要慎重地对待与他相关的一切事物，而在与009接触的过程中，管理局自诞生以来到如今的所有知识、常理、经验、记录，很可能都会沦为梦幻泡影，我们可能不得不推翻我们过去无数次得到过验证的结论，在他的身上重新建立起另一套完整的异常认知，直到我们彻底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为止。” 说完，陆玲的视线扫过全场。 “还有什么问题吗？” 华生本想说没有，但他脑海中很快闪过一件怪事，转头看向老搭档时，发现夏洛特眼底也闪烁著好奇的光。 这对默契的老搭档明显想到了一块去。 “还有一个问题。”华生主动开口，想知道关於编號201事件最后的疑点，“关於报告中最后有关【黑色果实】和【树苗】的记录……副局长，那东西和方九有关吗？是他催生出的某种异常物质？” “那东西和009无关。”陆玲貌似隨意地回答一句。 夏洛特皱起眉头，发现陆玲说完这句话后就没了下文，於是沉默片刻，忍不住猜测道：“那东西应该也和编號201无关吧？” 陆玲有些意外地看向夏洛特。 华生和夏洛特的想法一致，难得点头赞同老搭档的话：“编號201从诞生到死亡，从来没有表现出与果实或树苗相关的异常展现，我们只能认为那东西……应该不属於编號201。” “同时也不属於009。” 陆玲轻嘆口气，表情很是无奈：“那东西再次证明了管理局的观点——异常是可以由异常催生而出的，编號201的诞生並非偶然，而是被另一个异常现象促成的，但与它相关的知识，你们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甚至连名字也最好不要知道……为了你们的安全著想，隨后去记忆封存的途中，我建议你们再附加一次记忆刪除。” 华生和夏洛特对视一眼，彻底老实下来。 在知晓其名字就可能会被污染的威胁下，他们的好奇心一文不值。 眼看两人安分下来，陆玲便长出一口气。 “好了，说回009的话题。” 陆玲隨手抹去全息投影，“与009的接触方案已確定为【合作】，以后与009相关的事宜，由你们两人负责传接——这是一项艰巨且漫长的任务，希望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明白。”夏洛特和华生有气无力地回应一句。 陆玲本想让两人精神些，但考虑到他们肩上的重担和最近几天的加班地狱，还是很良心地没有苛责他们，並且安慰一句：“之后等到閒下来，管理局会考虑给你们放一次长假。” “真的？”夏洛特猛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当然是真的。”陆玲点头，“我以副局长的名义替你申请。” 夏洛特一听这可是个重大承诺，当即笑开了，捏紧拳头就搁那小声嘀咕“稳了！马尔地夫稳了！” 华生面无表情地把老搭档拽回凳子上，看向陆玲：“副局长，那我们现在……” “先写报告吧，把我刚才说的內容都记录在编號009的文档里。” “好。” 华生將文档翻开，里面是空白的异常编號描述模板。 其中第一行就是这份文档的描述主体。 【编號009——方九】 他拿起桌上的笔，目光锁定下面的空白栏位上。 陆玲知道他在想什么，稍作思考，“先填8级，暂定。” 华生心神一震，但还是老老实实填了上去。 【项目等级：level 8（暂定）】 下一个是危险係数。 陆玲想了想：“先填5，也填暂定。” 华生呆了呆，觉得这个数字对方九来说有些低。 陆玲的声音隨即响起：“这是考虑到他可交流且拥有人性……甚至可以说是个好人的原因。” 华生点点头，这一点他完全不否认。 【危险係数：5（暂定）】 华生填完这一栏后，再往下看了一眼，面露难色：“特殊收容措施……” “这个不用填暂定。” 陆玲回想起方九迄今为止表现出的特性，再考虑到管理局目前可应用的包括底牌在內的各类手段。 综合思考过后，她以管理局副局长的身份，给出了完全肯定的回答。 “编號009……无法收容。” …… …… 和谐家园小区门口。 一辆白色的新能源纯电小轿车慢慢悠悠地穿过大门，驶进小区。 夕阳如水般流淌在居民楼间，其中一缕昏黄从车尾方向斜切过来，微凉的风颳起落叶，从轮胎和底盘的缝隙间钻过。 方九把方向盘往右打满，有些不熟练地將车停稳在自家楼下，然后並不著急鬆开安全带下车，而是小心又享受地来回抚摸著车顶、手剎和皮质手感的方向盘，脸上的笑容是越来越绷不住。 有房住，有车开。 这特么才叫生活！ “我不理解。” 一道金色的娇俏身影从车载中控屏里蹦了出来。 莉雅抱著胳膊，靠在自助点歌系统的旁边，眼神幽怨地盯著方九：“反正都买车了，你怎么不乾脆买个贵点的？买个十几万的有什么意思？” 方九；“我手里就二十万啊，不买十几万的难道买兰博基尼？” “不是有贷款吗？”莉雅搞不懂方九的脑迴路，“反正你一个月躺著白拿二十万，分分钟就还清了。” “贷款还是算了。” 方九一本正经地立誓，“我尝过贷款的苦，以后发誓买东西绝对不会靠贷款买……而且十几万的车不是车啊？这开起来不是照样风驰电掣的？” “对对对，风驰电掣！”莉雅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开车跟龟爬似的就没超过40迈，愣是被人滴滴了一路，还风驰电掣呢，我奶奶坐个轮椅搁那用手摇都比你快。” 方九：“……你奶奶手速一秒十三圈是吧？” 莉雅耸耸肩：“开赌场的，手速快点不挺正常？” 方九：“……” 居然还真给她圆回来了！ “先不扯別的。”莉雅兴致勃勃地把脸往屏幕上凑，“哎，你这车是纯电的对吧？” “是啊。”方九忽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连忙把刚鬆开的安全带重新扣上，双手抓稳方向盘，“等会！你要干嘛？” “你爽完了，到我爽了！” 一瞬间，轮胎起步摩擦地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方九面前的仪錶盘数据开始自动往上飆。 中控屏內的莉雅咧嘴一笑，“反正来都来了，我就试著掌控了一下这台电车，结果发现还真行……正好我来这个世界这么久，都还没正经享受过风驰电掣的感觉。” “走，我带你出去兜·兜·风！” 第67章 回家后的小实验 从莉雅牌电动汽车里脱身后，方九內心暗暗发誓绝对不会再让莉雅开车。 这姑娘开起车来是真疯吶！ 拐弯能不减速就不减速，限速60就绝对不开50，但凡两辆车之间稍微宽敞点她都要想方设法见缝就钻…… 方九那是开得慢才被其他司机滴滴警告。 莉雅纯是奔著惹怒其他司机去的，一路上收穫的除了鸣笛警告，还有无数司机摇下车窗后的破口大骂——他们以方九的父母为中心，以族谱为半径，以两性关係为起点开始阎王点卯…… 不到半个小时的车程下来，方九岂止是没能保住自家大爷，就连未曾谋面的曾孙子都挨了十几脚。 回到家后，方九第一时间就给莉雅下达了行车禁令。 然而莉雅本人对这次判罚相当不服，当场提起上诉。 “为啥呀？！”金髮魔法师的形象出现在电视机里，双手叉腰，满脸写著不服气，“我又没违反交通法规！” “你是没违反交通法规，但你是在交通法规边缘疯狂试探。” 方九疲惫地瘫坐进沙发，目光幽怨地盯著莉雅，“一路上容易触发怒路症的事你是一个没落下，再让你多开几圈全城司机明天就得给我这辆车上江湖追杀令，而且你是真的不到最后关头不减速啊，好几次急剎车差点给我人都晃飞出去，有你这么开车的吗？” “那不说明我车技好吗？”莉雅理所当然地说道，“其实我还会漂移呢，刚才忘了，早知道在小区左边那条弯道给你秀一把排水渠过弯。” 方九眼角猛跳，“你驾驶技术到底从哪学的？你们那也有车？” “没啊。”莉雅眨了眨眼，“我上网衝浪的时候从游戏里学的。” “哪款游戏？欧洲卡车模擬？” “侠盗猎车手。” 方九：“？？？” 看的出来莉雅是真的收敛了在跑。 她要真按侠盗猎车手里那跑法，方九现在头顶右上角应该有五颗星，楼道口也应该有飞虎队来上门做客。 “总之你以后不准开车。” 方九给莉雅下达最后通牒，转头走进厨房，临了还听见莉雅搁那小声嘀咕“不开就不开，反正我马上就能飞了！”。 方九没去在意小机器人的嘀嘀咕咕说，给自己弄了一碗泡麵当做晚饭，加料加满的那种。 现在方九给泡麵加料那是一点也不心疼，毕竟手头有钱还能从管理局那收取援助资金，加料之前再也不用惦记鸡蛋多少钱一个，火腿肠多少块一根。 他不得不感嘆有钱的生活就是不一样，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等方九端著泡麵回到客厅，发现莉雅正一个人蹲在电视机的角落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著点播频道下面的分类节目。 方九有些意外：“你在干嘛？生闷气呢？” 莉雅闻言，表情幽幽地回过头：“我无聊，没事干，戳著玩还不行吗？” “没事干就陪我看电视剧。”方九拿起遥控板，手动调到电视剧栏目，並翻找到播放记录里的《回村儿的诱惑》，“这剧你还没看过吧？我从头开始跟你一起看。” 莉雅粗略地扫了一眼电视剧的描述，发现是个渣男出轨小三上位原配被赶出家门后復仇的乡村爱情故事，顿时皱起眉头：“这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了就知道。” “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莉雅撇了撇嘴，但看到电视剧標题出现以及听到抓耳的主题曲响起后，她准备离开的脚步还是停了下来。 “歌好像还行。” 十几分钟后。 金髮魔法师缩在右下角的电子沙发里，手里抱著一包瓜子，聚精会神、目不转睛地盯著屏幕，看得那叫一个入迷。 方九这时刚收拾完茶几，一看莉雅那直勾勾的小眼神，顿时乐了：“我就说还行吧？” 莉雅头也不回地扁了扁嘴，小声咕噥：“一般吧，也就勉强能看看。” 方九看出莉雅纯粹是在嘴硬，於是从沙发里起身，原地活动两下筋骨，“那你就先看著，我去做个实验。” “哦，去吧去吧。”莉雅摆摆手，愣了两秒，忽然猛地一回头，“等会，什么实验？” 她猛地一拍屏幕，將电视剧拍出个暂停，然后三步並两步衝到电视机屏幕前。 “什么实验什么实验？” “相位空间的。”方九说著，心想实验这俩字的诱惑力度果然够大，“我想试试相位空间的能力可不可以再进一步。” 莉雅听完，当即从电视机里脱身，瞬间回到自己最適应的扫地机器人体內。 “你怎么突然想到搞实验？”莉雅的轮子高速转动，丝滑地在地板上打了个弧线，“我还以为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指定准备躺下睡觉来著。” “做完实验睡得香啊。”方九笑了笑，“每次摆弄这个相位空间我都累得不行，去床上倒头就睡，助眠效果特別好。” 莉雅不可思议地看著方九：“你拿精神脱力的副作用来助眠？” “不是挺合理的吗？” “合理个锤……算了，毕竟是你。” 联想到方九各种离谱的特徵，莉雅觉得不能把常识套用在他身上，“那你这次有什么新想法？还是单纯就做几次空间位移训练，做到精神力竭就往床上一躺？” “算是有个新想法吧。” 莉雅听完瞬间来了兴趣，语气都严肃几分：“细说。” 方九想了想：“简单来说，我感觉我能触碰得更深了。” 莉雅显然没听明白：“什么叫更深了？讲清楚点。” “很难形容。”方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適的形容词，“反正就是那次跟编號201干过架后，我觉得自己好像能摸到一些更深更广的东西。” “编號201……” 莉雅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作战內容，渐渐沉默。 她记得很清楚。 方九在那次作战中突破了原有精神力的极限，连续发动了相位空间的能力。 第一次是將圣诞树的装饰用灯带【位移】到编號201的身上，让华生能有办法短暂地控制住编號201的行动。 第二次是將编號201的小腿截断，彻底將编號201固定在重力拘束炮的作用范围內。 而在这之后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令莉雅觉得离谱邪门缺德的亲妈传球大赛…… 在这场缺德比赛里，方九不止一次发动相位空间位移的能力，屡次绑架编號201的母亲並送上一脚关怀，手段之缺德、画面之地狱，远远超出了莉雅的认知。 她老家那边的邪教异端都不一定干得出这档子事…… 总而言之，方九连续多次发动了空间位移的能力，这是不爭的事实。 而这很有可能会成为方九能力突破的起点。 莉雅整理完思绪，又担心起另一件事：“可是你做实验不是会引起那个什么……现实扭曲吗？” “现在应该没事吧。”方九寻思自己现在是管理局的合作对象，姑且算是有过报备，“今天刚签完合同，管理局基本知道我这边是个什么情况，应该不会有很大影响。” “你確定？” “不確定。”方九摊开手，“等管理局打电话警告我再停止就是咯。” “管理局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莉雅小声嘀咕一句，原地转了两圈：“那你打算就在这里做实验？” “就在这。”方九认真地说道，“这里能让我的精神更加集中。” 莉雅猜测道：“因为能让你放鬆？” “不是，是因为只要能力失控家里就会变得一团糟。” 方九一本正经地说著，“这正好能给我带来一些恰到好处的紧张感。” 莉雅：“……” 莉雅：“你做心理建设的能力真是世间罕见……” 方九笑了笑，他不否认莉雅的说法。 要是心理建设能力不强，他也不至於经常被人说成“乐观过头”，“思维跳脱”。 想到这里，方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开始集中精神。 他驾轻就熟地与第五条肢体进行连接，並熟悉地操控起“触感”，同时视线前方也浮现出那条流光溢彩的手臂。 到目前为止没问题。 接下来的才是关键。 方九又深吸口气，屏住呼吸，开始尝试剖析分解自己的第五条肢体。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了这第五条肢体並非原本就是手臂的形状，只是出於自己【取拿物件】的下意识观念，所以才变化出手臂的模样，便於方九自己理解。 实际上这份“触感”本身没有形状，方九这次要做的，就是將它的外形打碎，让其回归到最初的姿態。 咕嚕咕嚕…… 隨著时间的推移，被数种顏色浸染的手臂表面泛起大量的气泡，令人不安的咕咚声如骤雨般在耳边响起，与此同时整条手臂的外形开始溶解，变化成一滩粘稠的液体，看起来就像是染缸里旋转搅动的染色液。 隨著染色液体从半空坠落，涂满地板，一瞬间冰凉刺骨的寒意从头顶灌入，接著是一阵坚硬的重量挤压全身。 方九知道这是“触感”的作用，他的精神必须承受“触感”所触碰对象的一切性质，包括质量、温度、硬度……这些感受会在瞬间化作精神衝击，震撼方九的大脑。 不过他在此前就已多次使用“触感”，对於这份衝击早已適应，了两秒钟就完成调整，继续操控地板上的染色液向四周蔓延。 最终，这些本质不明的粘稠液体涂满整座客厅。 这次他要做的不是空间位移，不是考虑將客厅內的事物打乱重组，而是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朝著这份能力的更深处再进一步。 咚咚。 藏匿在灵魂深处的异常器官忽然剧烈跳动起来。 方九隱约感觉自己像是触碰到了某个关键开关，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第68章 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伴隨著方九发动能力，一层异样的涟漪以方九为中心，像一滴浓墨坠入清水，飞速向外扩散， 地板墙壁家具在触碰到这层涟漪的瞬间，形体像是水中虚幻的月光，变得模糊晃荡起来，隨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消解，坍缩成一滩液態的虚影，跟周围粘稠的色彩染液混合成一体。 当整座客厅都完成了从固態到液態的转化后，第二道涟漪从方九脚下诞生，向外扩散的同时將混凝土般蠕动著的染液色浆定格，在冰川挤压般的嗡鸣声中，变化成无数凝固的色彩方块， 最后的第三道涟漪盪起，一瞬间將整座客厅的色块悉数打碎成比尘埃更加细小的稜镜粉末，它们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开始遵循著某种神秘的规律重新排列组合，进而拼凑出全新的画面。 一阵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袭来，又在短短两秒后消失。 方九睁开双眼，看著面前高速拼组的色彩，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记得这种感觉。 上一次有过类似的体验，是在被编號201袭击时，他的“触感”短暂失控最终进行了一次大型相位空间展开。 可是和先前的意外体验有所不同，这次方九的“触感”並未失控，现在这一切都是他主观意识操控下造成的后果。 方九回过头，看到稜镜粉尘乱舞的画面被限定在客厅內，客厅之外依然是熟悉的地板和家具，从他的视角向外张望时，能清楚地看到那扇被砍出一道大裂口还没来得及修理的铁门。 客厅內和客厅外的景象相差甚远，看起来完全是两个世界。 方九觉得自己可以下判断了。 就在刚才，他自行完成了一次相位空间展开，范围仅限定在客厅內。 这无疑是一次能力运用的重大突破。 “我去……这什么东西，这么酷炫？” 小机器人缩在方九脚边，不可思议地张望著四周，“这是你乾的？你给咱家客厅整碎了？” “这是相位空间展开。”方九没好气地纠正道，“我之前干过一次，你忘了？” “是吗？”莉雅懵懵的，“但上次咱们不是噗楞登一下就被弄到监狱里头去了吗？跟这次不一样啊！” 方九搓了搓下巴，想了想：“应该是力道不一样的原因。” “力道？” “上次相位空间展开的时候，我完全处於失控状態，一个没留神所以才弄了个大的。”方九回想起上次展开时的各种细节，跟现在这次进行对比，“这次展开我全程没有失控的感觉，最多就是感觉很费劲，所以展开的范围小，速度也慢。” 莉雅小声“哦”了一句，表面上接受了这种说法，实际上还是小心翼翼地朝方九脚边靠了靠。 其实也不能怪莉雅怂，主要在她眼里，亲眼看著四周景象的元素构成被打碎后重组，实在有点过於惊悚。 隨著稜镜粉尘的拼凑，一些清晰的画面逐渐呈现在两人面前。 一张通体呈白色，拥有塑料质感还带著扶手的椅子最先被拼凑出来。 “大排档塑料椅？”莉雅迷惑地打量著面前的椅子，“你这次到底是对著什么东西展开的？” “没有对象。”方九隨口回答，“我就想隨便展开一下看看到底怎么个事。” “那为什么会出现大排档塑料椅？” “不知道啊，可能是隨机出现的？” “反正我觉得要小心点。”莉雅压低声音嘀咕一句，同时內部电力运转，在面前搓出一小团火，隨时做好加大魔力输出拿火球糊脸的准备。 方九也觉得自己得做好战斗准备，但四下环顾没找到合適的武器，只好隨便摆了个电影里看到的功夫架势，想著等会万一遇敌了上去来个左正蹬起码还能打点伤害。 就在一人一机万分警惕这次相位空间展开的结果时，越来越清晰的画面接连浮现在他们面前。 橙黄色的木质地板铺砌成的宽阔空间內，四张白色大排档塑料椅被一张方形桌子隔开，两两相对，一张大型铁网被铺盖在桌子中央，铁网的下方是一件金属製成的方形凹槽状容器，容器內部填著几十块炭火，向外散发高温。 桌面上逐渐出现数个亮银色的铁盘，铁盘內部装满大量奇形怪状的血肉和植物——这些尚且保留著神经跳动的肉块大多呈暗紫色，少数呈青绿色，隆起的血管在肉块表面快速地抽搐，至於旁边的那些绿叶植物……除了確实长著绿色的叶子之外，其他的部分跟植物俩字完全不沾边。 其中的一块血肉被放在中间的铁网上，伴隨著“滋滋”的刺耳尖锐声，这块血肉像是一条被活体烧烤的章鱼般激烈地扭动起来，与此同时炽热的高温將肉块烤出肉汁，脂肪燃烧成油水从铁盘缝隙里滴落到炭火上，散发出异常的香味。 方九站在桌旁，感受热浪和香味扑面而来，內心渐渐有了头绪。 这里……似乎是一家烤肉店。 不管是装潢还是摆设亦或是烧烤的设计，都和方九印象中的烤肉店大差不差。 这也难怪会出现大排档塑料椅，有些烤肉店里备著的就是这些便宜椅子。 “好像没什么危险。”莉雅抹去面前的火，转头朝方九投去疑惑的视线，“你捣鼓了半天，就捣鼓出个烤肉店……你是馋了吗？” “我刚吃过泡麵。”方九辩解道，“而且我说了这不是我故意控制的，而且这肉看起来也不像普通的肉。” 方九说著，主动伸出手，想要拿起桌面上的筷子去戳一戳那看起来过於鲜活的肉片。 然而他的手却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方九：“？” 別说是拿起筷子，方九的手掌直接穿透桌面，像是在接触没有实体的全息投影。 莉雅呆了呆，试著朝前挪了两步，接著整台机体都穿过了桌角。 方九皱起眉头：“只能看，不能碰？” “这跟之前不一样。”莉雅在桌面下方左冲右撞好几次，最后回到方九脚边，“这些东西看起来跟幻象一样，我们没法跟它们接触。” “难道也是力道问题？”方九忍不住思考起来，“我这次相位空间展开的力道有这么小？” 就在这时，莉雅忽然发现了什么：“哎！方九，有人，人出来了！” 方九立刻中断思考，抬头望去。 四道影子渐渐出现在大排档塑料椅中，显然是来吃烤肉的客人。 方九正准备试试能不能跟这里的人对话，结果刚想好台词，整个人就如遭雷击般呆愣原地。 因为出现在大排档塑料椅里的不是人。 而是四只海星。 它们拥有褐黄色的粗糙肌肤，左右两侧各长著三根触手，尖刺状的倒鉤刻满它们的肢体，四肢黑色的、大小不一的眼珠被烙印在躯干的正上方，一只藏著上万颗细小牙齿的嘴巴在眼珠下方十五厘米的位置，一张一合之间吐出的是晦涩难懂的怪异发音。 方九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海星！在！吃烤肉！ 恐怖的画面衝击力让方九嚇得后退两步，进而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原地怔住，迟疑两三秒，嘴里念叨了一句“不会吧”“不要啊”，然后带著精彩程度堪比烟的表情慢慢蹲了下去。 一条浑身覆盖赤红龙鳞的幼龙正躺在桌底，编织著白色缎带的女僕围裙套在它身上，包裹住它的胸腹，它一边保持平躺的姿势，一边朝头顶上方装满炭火的容器喷吐火焰以便加温。 等到確认炭火温度足够后，它便慢慢悠悠地从桌底钻了出来，对著四只海星客人嘰里咕嚕说了几句，就用尾巴捲起空盘子转身离开。 而就在它走出去没几步路时，离它最近的那只海星忽然伸出触手，悄悄摸了一下它左侧大腿处的鳞片，这条幼年赤龙快速地回头瞪了那只海星一眼，但对方只是发出一阵“呃呃呃”的笑声就矇混了过去。 方九站在旁边，目睹了一切的发生，嘴巴微张，久久没法合拢。 他都看到了什么？ 赤龙女僕给四只海星烧烤，完了还被其中一只海星调戏摸了大腿？？ 餵？ “方九。” 同样目睹一切的莉雅这时开口，麻木呆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现在能把你杀了不？” “为什么？” “因为我想刪除这段记忆。”莉雅的声音里夹著些许哭腔，“我不想以后回家每天躺在床上半夜就想到这个……” 方九点头：“我懂你，但是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的记忆不会重置。”方九朝莉雅微微一笑，“我忘不掉，你，也別想忘掉。” “方九你他妈的……” 第69章 我就简单试一试…… 一人一机绝望地將眼前的画面印入脑海，从此以后dna中被刻录进一条永远无法磨灭的记忆。 许多年后，重获新生的莉雅因失眠而在床上辗转反侧时，准会回想起方九和他一起见证龙女僕服务员被海星调戏的那个傍晚。 这也太特么猎奇了！ 扫地机器人看著那四只海星有说有笑地开始烤肉，用几乎崩溃的语气大喊：“所以这到底是啥啊！会说话的海星！会喷火会穿女僕装的赤龙……还有一家跟这俩生物画风八竿子打不著的烤肉店……这都他妈是些啥啊！？” 方九听著小机器人的大声嚷嚷，平生第一次觉得莉雅的反应是正常的。 毕竟他这种接受能力极强的都得缓上好一会。 “很显然，是【异世界】。” 方九了十几秒才平復內心的震撼，“就跟我之前在相位空间里看到过的那些异世界一样，只不过这次我站的位置更靠近了一些。” “异世界。”莉雅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是说这些奇葩玩意跟我老家是同一类型的？” “差不多？”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莉雅猛猛摆头，极力否认，“我老家画风比这正常多了！” 方九瞥了她一眼，以一个正经地球人的身份发出质疑：“你老家的建筑风格独树一帜先不说，光是机械义体章鱼让赌场老板帮忙从隔壁星球偷渡过来这件事……抽象程度就不比这差到哪去。” 莉雅愣了愣神：“那不一样！我们那都是有理有据的，机械义体章鱼听著离谱但人家科技树就是这么点的……” 方九嘆了口气，指了指面前有说有笑的四只海星：“说不定人家的科技树也是按这么点的。” 莉雅没说话了。 她必须承认方九说的话很有道理。 异世界之所以被叫做异世界，就是因为世界与世界之间的文化、科技、世界观截然不同，互相之间看对方会觉得离谱和不可思议是正常的。 话虽如此，莉雅短时间內还是没法说服自己这是正常的，只好转移话题：“那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能看到它们，但是没法碰到它们？就只能看著？” “是的，而且它们也看不到我们。” 方九再次伸出手，尝试抓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海星，然而手掌却毫无阻碍地穿透过去。 这和方九上一次相位空间展开完全不同。 他还记得在监牢里跟两名无头衙役的对话，被戴上木枷时浑身不舒服的束缚感也歷歷在目——在上一次相位空间展开的过程中，方九能够自由地与周边的事物进行互动，他可以確信，自己当时就是处在一片实体空间內。 现在的情况大有不同。 方九默默搓了搓下巴，开始思考两次相位空间展开之间的区別。 最显而易见的区別就是……这次相位空间的展开规格更小，源自於方九的主动控制而非被动失控。 其次的区別在於，方九这次並未选定某个特定对象作为相位空间展开的主体。 不对。 方九忽然想起那对神探组合说过的话。 相位空间的展开必定需要主体，主体一旦消失，相位空间就会自行消除。 所以方九的这次相位空间展开同样拥有主体，只是主体並不是编號201那样单独的个体……而是整座客厅？ 再联想到相位空间的定义——它是某个主题过去、现在、將来的无数种可能性的集合体，比如上次对编號201进行相位空间展开时，方九和莉雅所见到的，就是徐三从人类墮落成编號201的其中一种过去。 替代到当下的情况就是…… “我家客厅在遥远的过去有可能是一家有海星光顾的龙女僕烤肉店？！”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方九自己都怔住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偏偏从逻辑推理角度来说，方九得出的结论完全正確。 “想不明白吧？想不明白就对了。”莉雅发出一声嘆息，“我也想不明白，相位空间的性质太过复杂，我劝你还是等管理局的资料和专业人士上门之后再说。” “有道理。” 方九挠了挠头，一个人瞎琢磨確实效率太低。 管理局关於相位空间的记录和资料过段时间就会送来，万一看不懂也没关係，管理局还贴心地附赠一位相位空间研究相关的专业人士，虽然按照陆玲的说法，那位专业人士不一定是“人”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说得好像方九家里含人量很高似的。 “觉得有道理就赶紧把你的神通收了。”莉雅忍不住催促道，“我一秒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刚才我还看到两只海星谈情说爱地缠在一起……我眼睛都脏了！” “你现在没眼睛，扫描仪脏了拿水擦擦就行。”方九说著嘆了口气，“而且我要知道怎么收我早就收了，还用得著在这里跟你扯皮？” 按照相位空间主体消失后，相位空间就会自行消解的规律…… 只要家里的客厅爆炸，这片相位空间就会消失。 ——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方九这辈子都干不出来。 “要不你试试再发动一下能力？”莉雅著急地闪著红灯，“咱家客厅以后不会永远都这样了吧？” “应该不至於……我试试，你安静点。” 方九深吸口气，再次集中注意力，尝试与“触感”连接。 好消息是，方九很快就与“触感”相连，同时他的感知也被放大放宽，整座客厅內一切事物的性质都在剎那间涌入方九的脑海——他闻到烤肉扑鼻而来的香味，感受到木桌的厚重与油腻，指尖似乎触碰到那四只海星崎嶇的、布满不规则凸起的表面肌肤。 他感到自己和这片奇异的异世界空间建立了连接。 然而，或许是因为他还不够熟练，或许是因为別的原因，两者之间的联繫纤薄脆弱，像是一根极易崩断的弦，仿佛只要稍有些许的不慎，连接就会强制中断。 方九屏息凝神，让精神小心翼翼地拉动这根细弦，將力量传导至这片异空间中。 莉雅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用有用！墙皮掉下来了！” 方九快速瞥了一眼左边的墙面，果然看见烤肉店的墙壁被某种奇异的力量层层剥落，进而暴露出方九熟悉的灰白色的客厅墙壁，同时在墙壁碎片的背后，方九还看见了自家电视机的一角。 有效！ 方九稍微安下心，继续专心致志地扯动那根细弦——整个过程像是在给极其脆弱的鸡蛋剥壳，用力轻了鸡蛋纹丝不动，用力过重就有可能导致指甲都给抠进去…… 隨著时间一点点推移，烤肉店內的环境逐渐被剥离现实，掉落下来的碎块在触碰到地面后瞬间裂解成粉末，像是不曾存在过一般自我湮灭。 大约十分钟后，方九的客厅几乎恢復原状，只剩下最中心的位置仍然被四只海星围住，整个画面看起来像是有人用ps软体把两张完全不同风格的画面拼接到一起。 坐在大排档塑料椅上的海星们感知不到四周环境的变化，或许在它们眼中，世界仍然是原先的样子……至於站在自己旁边的一人一机，对於它们来说就跟不存在一样，没有任何一只海星朝方九和莉雅投来过视线。 看著即將从现实被剥离出去的海星，方九的动作忽然停滯一瞬。 “累了？” 莉雅发现环境的变化停止，於是转头看向方九：“要不你先歇会儿？” “不是。”方九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桌子上，“我就是忽然有个想法。” 莉雅一听这个，瞬间亮起红灯！ 自从编號201的处决行动以来，莉雅就始终在盯防著方九这句话。 每次方九“有想法”的时候，就说明这小子要整些不正常的活！ 上次那亲妈传球大赛就是方九一拍脑袋“有个想法”弄出来的！ “你又要干嘛？”莉雅顺著方九的视线看了过去，突然意识到什么，“臥槽！等会儿，你別……” “我试一下，就试一下。” 方九说著，无视莉雅的阻拦，对著面前的烤肉餐桌发动“触感”。 他从刚才开始就在思考这个问题。 虽然面前的异世界画面属於看得见，摸不著…… 但【摸不著】的概念只存在於肉体层面。 那么……如果对这些看不见的画面发动“触感”的空间位移效果，会怎么样？ 在奇异脑迴路的作用下，方九怀揣著浓烈的好奇心，目光直接锁定烤肉铁网上的一块蠕动血肉，集中精神，尝试发动空间位移。 和之前一样，空间位移发动得毫无仪式感。 前一瞬还在滋滋冒泡的烤肉，突然被剪贴进了客厅的虚空——这块来自异世界的焦褐色烤肉从铁网上消失，啪嘰一声摔在方九家客厅的茶几上。 原先在烤肉桌上嘻嘻哈哈的海星们动作瞬间一滯。 方九的嘴角抽搐两下。 莉雅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居然真行啊！？” 第70章 交接 在“触感”的作用下，海星们和大排档塑料椅慢慢消失。 海星们消失之前，它们曾一度反覆检查空荡荡的烤肉铁网，漆黑的眼珠里透露出浓浓的震惊。 在看到烤肉凭空不见之后，它们快速地向四周张望，身上的六根触手张牙舞爪地挥动起来，嘴里激动地嚷嚷著听不懂的语言，似乎是在互相质问刚才那块烤肉的去向。 然而直到方九完全收回“触感”，海星们也没能找到丟失的那块烤肉到底去了哪里。 此时此刻。 方九坐到客厅的沙发上，把茶几上的杂物清空，留出足够的空间。 一块来自异世界的烤肉就这么躺在方九家的瓷盘上，它仿佛还保留著活性，这会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著。 一台扫地机器人正围绕著这块烤肉进行全方位的元素构成扫描。 “居然真给我弄出来了。” 方九自己都觉得神奇，用手戳了戳沾著少许异世界孜然的烤肉表面，感受指尖传来的余温：“我就隨便一试啊……” “不是第一次了。”莉雅嘆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每次【有个想法】之后，都会整出点意想不到的样出来，不如说我反倒鬆了口气——我一开始还以为你打算把那四只海星带出来。” “我本来是想这么干的。”方九遗憾地耸了下肩，“但我活体移动还不熟练，万一拉出来半块海星，那场面可能多少有点血腥。” “噫呜~”莉雅光是想像那画面，就难受得浑身发抖，“太噁心了，换个话题换个话题。” “行。” 看著忙活来忙活去，围著烤肉转圈的莉雅，方九忍不住问道：“这玩意能吃不？” “怎么换个话题你还是这么不正常？！根本就不是能不能吃的问题！”莉雅猛地停了下来，再次惊嘆於方九的脑迴路，“这块肉是来自异世界的烤肉！异世界你懂吗？这么珍贵的学术研究物品至少得切个几千片拿去研究……结果你居然在考虑它能不能吃？” “主要我好奇它的味道。”方九隨口说了一句，但也不是不能理解莉雅的学术研究心態，“那你现在研究得怎么样？” “元素构成差不多分析完了，我直接说结论吧。” 莉雅在科研学术方面的效率令人瞠目结舌，给出的答案也同样惊人：“这块肉不属於你和我两个世界中任何已知的物种，完全是一种全新生物的肉，但是硬要说的话，它在元素构成方面非常接近龙，至少和我认知中的龙肉有75%的相似程度。” 方九一听，眉头顿时皱起。 他记得那家烤肉店的服务员是龙女僕。 僱佣龙女僕给客户吃龙肉？ 这怎么听著怪怪的…… 服务员端菜时万一来一句“慢点吃这是我二舅”，那客户还能下得去嘴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莉雅高速切回到电视机里，对著屏幕外的方九指指点点，“別整天想那些地狱笑话……而且说白了这块肉也就75%的相似度，剩下25%里面占比最多的是章鱼，其次是熊，然后是鸭，我估计应该是异世界的某种特殊合成兽，专门研究出来养殖当肉料的。” 方九想了想：“也有可能是无良商家自己做的合成肉？” 莉雅：“……”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这个角度她还真没想到过！ “总之这块肉不能吃。” 莉雅又回到小机器人的身体里，绕了一圈挡在方九面前，“这块肉具有非常重大的研究价值，而且还是你从相位空间里带出来的，回头送给管理局让它们切片研究一下，说不定能分析出更多和相位空间相关的线索。” 方九盯著仿佛在护食的莉雅，沉默两秒，“我就稍微……” “吃一口也不行。”莉雅提前打断道。 “你还学会抢答了……”方九小声咕噥两句，姑且是放弃尝尝味道的想法，整个人靠在沙发上，掏出手机，“那我现在打个电话，让管理局过来拿肉？” “打吧打吧。”电视机里的莉雅点点头，“记得顺便说明下情况，最好再让他们带俩科研人员过来现场勘探一下，说不定还能从相位空间展开的痕跡里发现新的线索。” 听到莉雅的话，方九拨通电话的动作顿了顿，好奇地看著她，“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激动？” “有吗？”莉雅眨眨眼睛。 “有。”方九十分篤定自己的判断，他印象中平时的莉雅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对科研话题感兴趣，但怎么说呢，以前你最多只是感兴趣，有想法，不像现在这样激动，甚至有点著急？” “……” 莉雅有些不舒服似的扭捏两下，透过电视机的屏幕反覆地上下打量方九，最后只能承认：“可能多少有一点吧，因为你想啊……你刚才都能把东西从异世界里拿出来，那就说明你有机会把东西放进去，我不就有机会回家了吗？” “是这个道理。”方九猜也猜到莉雅是这么想的，原地沉默两秒，“不过前提是我能精確锁定你家。” 这次的相位空间展开完全是意外。 烤肉店並非是方九特意锁定，而是隨机出现。 依照方九过去曾看到的异世界画面数量来算，想在短时间內隨机到莉雅的老家，概率无异於大海捞针。 “没事。”莉雅不在意地摆摆手，笑容灿烂，“不著急，这才哪到哪啊，以后有的是机会。” 看著乐观积极的莉雅，方九想起最开始跟莉雅接触的时候，这姑娘毛毛躁躁、咋咋呼呼，偶尔还会忽然emo一下，情绪说实在的……不怎么稳定。 现在莉雅的精神状態安定多了。 不是方九自夸，但他真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功劳在里面。 想到这里，方九轻鬆地笑了笑，然后掏出手机，拨通华生的电话。 在一阵短暂的“嘟嘟嘟”声后，电话接通，方九便將刚才发生的事向华生复述了一遍。 半小时后。 衣衫襤褸、造型狼狈的神探二人组出现在方九家的客厅。 夏洛特显然是一路狂奔上的楼，这会髮型被风吹乱不说，人还气喘吁吁的，扶著客厅的沙发，表情跟见了鬼似的盯著茶几上的那块烤肉。 “你的意思是说……” 夏洛特咽下口水，指著烤肉，难以置信地说道：“你在客厅做了一次小型相位空间展开，然后还试著自行把它关闭，最后突发奇想那么一试……就把这块肉从相位空间里拽到了现实？” 方九点点头：“是啊。” 得到方九肯定的回话后，华生和夏洛特对视一眼。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那一丝快要绷不住的震撼。 方九从正式获得相位空间的能力，到今天为止也才过了没几天。 他非但能够熟练运用空间位移的能力，而且自行掌握並理解了小型相位空间的展开——甚至还无师自通了从相位空间內【捞】东西出来的办法。 管理局当初可是用了足足三年时间，才能在不伤害物质本体的情况下，做到和方九一样的事。 “你是人啊？” 夏洛特上来就是一招直抒胸臆，“你晚上没事干就捣鼓这个？幸亏我们今天刚把你的信息录进系统，要不然连续几次相位空间震盪下来，局子里又得一片鬼哭狼嚎的……” 方九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下眼，“给你们添麻烦了？” “其实还好。”华生默默点起一根烟，“你的事跡管理局都知道，监测到这片区域的异度指標上升后，我们就猜到是你在进行相位空间的测试，所以没有引起特別巨大的恐慌。” “就是你以后最好收敛著点。”夏洛特提醒道，“在自己家里弄弄没问题，別影响到外面。” “还有以后做实验之前，记得提前通知一声。”华生长嘆一口气，“不然对心臟不好——这话是局长说的。” 方九笑笑：“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神探组合见状，不由得看向对方。 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份文档——编號009的极端恐怖异常表现得跟纯良无害小市民一样，前后的反差感太大，以至於两人拿不准到底该用怎样的態度来面对方九。 “东西我们就先带走。” 华生缓步上前，小心地连盘带肉一同端起，转身交给隨队前来的研究人员，“如果有研究成果出来，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不过我觉得你们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方九愣了愣，回头跟莉雅对视一眼，“为什么？” “因为这种事其实在管理局內很常见。”华生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今天的行为，本质上就是从相位空间里把东西给【捞】出来，管理局经常干这种事……想要从中探索出新的理论知识，可能性微乎其微。” 听华生这么说，方九才反应过来。 夏洛特和华生都是从相位空间里【捞】出来的。 这么一想，管理局拥有非常丰富的从相位空间里【捞】东西的经验。 自己今天做的这点小事，很难取得突破性的成果。 方九回头確认莉雅的状態，发现这姑娘还是一副轻鬆的样子，没怎么露出失望的表情。 显然莉雅的乐观不是装的，她真的看得很开。 没过多久，俩人便带著研究样本离开。 方九目送两人下楼，临了还不忘来一句：“有空常来玩啊。” 正在下楼的华生和夏洛特浑身抖了三抖，隨口应付两句，便哆嗦著身子快步下楼。 微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和谐家园小区的夜晚一片寂静。 两人走出小区大门，在上车离开之前，华生叫住先前那位研究人员。 “把东西封存起来，不要直接拿去化验，先过一遍安全性检查。” 研究人员闻言一怔：“一块烤肉也要检查？” “必须做。”华生默默点了个烟，眯起眼，盯著被装进袋子后仍在抽搐的异世界烤肉，“这块肉是他【捞】出来的，跟管理局的『正当手段』不同，可能会沾染一些危险因素，做一遍安全性检查总是没错的。” 研究人员用复杂的表情回头望了一眼7號楼——502室的客厅灯光亮著，看起来和普通人家没什么区別。 “明白。”研究人员说完，给袋子外面加装了三层保护套，隨后便先行上车。 华生站在夜风里抽著烟，同样回头瞄了一眼502室。 “老福。”他朝自家搭档问道，“你觉得方九至於在这个话题上说谎吗？” “不至於。”夏洛特白了华生一眼，“他那人畜无害的样子比管理局楼下看门的大妈都亲切。” “我也觉得。”华生缓缓吐出一口白烟，“但如果他没说谎，那这事可就又闹大了。” 夏洛特好奇地看著他：“怎么说？” “他看到的那个世界，没有在管理局的记录中出现过，是一个全新的尚未被记录的世界。” 华生沉默片刻，掸了掸菸灰，“如果这不是巧合跟运气，那就说明他的相位空间跟管理局可能不是一个款式……” 夏洛特的表情管理瞬间崩了一下，嘴角一抖，“《异常学》又不存在了？” “这次是《相位空间学》”华生一声嘆息，“准备回去看研究院那帮相位领域博士鬼哭狼嚎吧，希望他们最好能有钢铁般的意志，別被一块烤肉坏了道心……” 第71章 莉雅的背叛！ 送走两名疲惫的异体特工后，方九悠长地呼了口气，回到客厅的沙发，倒头躺下。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 过度发动“触感”的副作用逐渐发酵，方九感觉头脑昏昏沉沉，意识迷离，整个人失去对距离的判断力，总感觉窗外模糊的夜景忽远忽近。 方九寻思著那块烤肉的事可以全权交给管理局来处理，他只需要在家等消息就行，於是便跟莉雅打了声招呼，把头埋进沙发，安心地放鬆身心，沉入梦乡。 莉雅隔著屏幕，看著陷进沙发里的方九，朝他挥了挥手，叫了两声，发现他完全熟睡过去后，顿时感到无聊地扁了扁嘴。 深夜对人类而言並不漫长，眼睛一闭一睁，一天就会过去。 但是对於不需要睡眠也无法睡眠的电子幽灵而言，这个世界的夜晚太过漫长太过无趣。 虽然可以选择关机休眠，但每次切断电源时，莉雅的意识就会瞬间消失，再甦醒时所感受到的並非是睡过一觉之后的精力充沛，而是意识断片后迷茫的自我认知。 莉雅不喜欢那种感觉，很不喜欢。 “算了，习惯就好。” 电视机里的赛博魔法师小声咕噥著，接著像是想到什么，快速切换到电视剧频道，打开超高评分的神剧《回村儿的诱惑》，將音量调到最低，自己一个人缩在角落的沙发里边嗑瓜子边刷剧。 夜晚还很长，但莉雅觉得自己应该能慢慢习惯。 …… 方九做了个梦。 梦中的自己因为经商成功，投资押宝全中而赚得盆满钵满，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荣登全国首富宝座，旗下公司无数，车库內的豪华跑车更是多到每天拎出来一辆砸了听个响都无关痛痒的程度。 可惜好景不长，风光无限只会带来嫉妒憎恨。 在某次商业聚会结束后，方九前脚刚走出饭店，后脚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处快步走来。 那赫然是一名戴著鸭舌帽的成年女性，鬢角垂落的金色髮丝为她赋予几分异国风情，虽然努力低著头，但仍然遮挡不住那张精致娇俏的脸蛋，而当方九注意到那双绿宝石般的翡翠眼瞳时，一个名字被他脱口而出。 “莉雅？” 没等方九反应过来，这名与莉雅长相別无二致的女性三步並两步衝到方九面前，抡起一个用金砖铸成的流星锤对著方九的胸口就是一发猛击。 咚！ 重物轰然砸坠在胸腔上的痛苦瞬间传遍全身。 方九猛然间惊醒过来！ 结果他刚睁开眼，就看到一台白色圆盘形扫地机器人趴在自己胸口上，正前方的黑色扫描仪面板浮出一个小表情。 （￣o￣)ノ “你醒啦。”莉雅得意洋洋的声音从机器內部传出，“怎么样？我的叫起床服务效率是不是特別高？” 方九呆滯地看著这台砸在自己胸口的小机器人，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当场翻了个白眼，整个人又躺了回去。 莉雅一看方九还想睡回笼觉，立马启动毛刷在方九胸口高速转动：“还睡还睡！这都大中午了！” “不睡可以。”方九一把抓起莉雅，耷拉著眼皮，满脸幽怨，“你赔我首富梦。” “什么首富梦？”莉雅的毛刷在半空高速旋转扫动，两秒后指示灯亮起绿色，“哦~你刚才做梦啦？哎呀梦都是反的，你梦里是首富，现实只会是穷鬼。” “快过年了別瞎说这些不吉利的。”方九没好气地警告一句，同时彻底没了困意，只好慢慢从沙发里坐起，直勾勾地盯著莉雅，“你刚才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你怎么砸我身上的？”方九来回翻看莉雅的结构，“你这扫地机器人也没有弹跳装置啊。” “谁说没装置就不能跳？” 莉雅又发出得意的笑声，跟方九分享自己超凡脱俗的想像力，“首先，我找到了一个离你两三米的开阔位置，调整好方位，在合適的衝击力作用下，我就能精確地砸到你的胸口。其次，我必须头朝墙壁背朝你，因为我的机体前后重量不一，不然起飞后机体失衡会不受控制地旋转导致航线偏转。最后，我根据我的机体重量、摩擦力、发射角度这些数据得出起飞所需的能量，这个算式我在脑內模擬了十几遍，准確无误，绝对不会出错。” 方九听完皱起眉头：“说得好，但你要怎么飞呢？” “简单。”莉雅隨口说道，“朝头前方向搓个火球就行。” 方九：“？” 合著她是用搓火球的衝击力把自己弹飞出去的？！ 方九迅速起身环顾四周，却並未发现墙壁或地板被火球糊焦的痕跡，“那火球呢？” “发射出去之后被我用元素紊乱魔法解除了。”莉雅切回电视机里，一手叉腰一手扶稳魔法帽，脸上满是对自我才华的肯定与骄傲，“昨天晚上閒著没事研究出来的，厉不厉害你莉雅姐？” “……” 方九迷茫且震惊地看著莉雅。 他实在想不明白——莉雅费尽心思在客厅里找到一处完美的发射地点，调整站位，甚至考虑到机体前后重量不一的细节，利用火球术產生的反衝作用力將自己弹飞，隨后为了不让火球迫害到家具墙面，又用自己钻研一晚上的新魔法將飞衝出去的火球在半空中强制解除。 整个过程经歷无数繁杂縝密的计算，还掺入异世界魔法与现代电力科学的融合，短短数秒內的一连串动作里涵盖了无数复杂的理论……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结果你告诉我莉雅就是为了把方九叫起床！？ “你是不是閒的？”方九终於忍不住，“你大晚上没事干就搁那研究怎么用这种方式叫我起床？” “那我又没法睡觉。”电视机里的莉雅扁了扁嘴，“不找点事情做我不得无聊死？” “你不是可以看剧吗？那个《回村儿的诱惑》……你看完没？” “没啊，我就看到十七集。”莉雅一边说著，一边快速偷看方九两眼，“后面你不是还没来得及看嘛，我想著以后一起看唄，免得你又说我偷偷摸摸自己看完不带你……” 方九闻言怔了怔神，没想到莉雅这姑娘居然还挺掛念自己，而且还这么实诚！ 他曾一度认为那些常说自己惨遭背叛的人都是矫揉造作，直到他遇到“说好一起看剧不准偷跑，结果一觉睡醒对方把第三季都刷完”的事情之后，他才深刻地体会到背叛的痛。 听到莉雅说出这句话，方九內心难以遏制地受到触动，一瞬间对莉雅的所有怨念都灰飞烟灭。 “好吧，算你有良心。”方九一声长嘆，终於还是心软，把扫地机器人轻轻放到地上，“那今晚一起看吧，正好最近几天没事干。” “好耶！”莉雅高举双手，好似在为自己无聊的夜生活得到解脱而庆祝欢呼。 方九眼看莉雅跟小孩似的激动，不由得笑了笑，隨后问道：“话说第十七集讲的什么来著？我有点忘了。” “是张铁牛他媳妇儿被拖拉机撞失忆。”莉雅兴奋地为方九讲解剧情，“这集是最重要的转折点，很多伏笔和剧情都是围绕这集展开的，是我全剧最喜欢的一集。” 方九“哦”了一声，然后猛然反应过来，笑容瞬间僵硬：“等会？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 莉雅刚想开口，动作骤然一滯，汗珠如暴雨般从额头滴落下来。 她总算注意到自己刚才说漏嘴了。 宽敞的客厅里，方九隔著一台电视机与莉雅对视，寂静的冷风顺著窗缝渗透进来，房间內的空气好似结冰。 然后在下一瞬间，方九从沙发上暴起，地上的扫地机器人同时光速开溜。 “方九你要干嘛？你要干嘛啊？！” “我今天必须把你四个轮子卸了！在新身体来之前別想再自由活动！” “我靠！我不就是快速把剧情过了一遍吗？我再陪你看一遍不就是了！？我假装不知道，假装没看过，绝对不剧透行了吧？” “说多的没用，这是背叛！” 方九追著扫地机器人在客厅臥室厨房间来回狂奔，势必要予以背叛者最残酷的惩戒。 儘管莉雅已经努力对扫地机器人的身体进行改装，但硬体上的大幅落后依然无法弥补双方的差距，在短短五分钟之后，莉雅就被方九逼入角落，退无可退。 眼看著自己唯一的身体即將遭受方九的虐待，莉雅心中大呼不妙。 但就在这个时候，方九的手机忽然响了，铃声依然是熟悉的“恭喜发財”。 他的动作暂且停止，掏出手机，同时抬起右脚踩住打算趁机逃跑的扫地机器人，眼睛快速扫了一眼来电显示。 【华生】 “管理局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方九挑了挑眉，接通电话，“餵？” 电话的另一头，华生的声音带著几丝疲惫，估计又是一晚上没睡，“你在家吗？还是在外面？” 方九默默心疼华生一秒，然后回答道：“在家呢，怎么了？” “在家就好。”华生鬆了口气，“装修队到小区门口了，你跟他们说明下情况吧。” 第72章 跟回家一样嘿…… 提起房子装修，方九就跟触发关键词似的，把莉雅的背叛行为暂时放到一边，拿著手机就往门外走，“到门口了，这么快？等会我看看去……” 方九说著，快步走出大门，来到楼道口，果然看见七八个人影站在7號楼前，於是朝他们挥挥手，招呼他们上来。 隨著一阵零零碎碎的脚步，穿著蓝绿色制服，戴著头盔的装修工人们来到502门前。 其中一名看著像是工头的成年男性主动上前，跟方九友好地握了握手。 “不好意思，来晚了几天。”他露出饱含歉意的苦笑，无可奈何地说道，“最近这座城市不太安分，各地都有些琐碎的任务，忙活到今天才总算有空。” “不打紧不打紧。”方九摆摆手，坦然一笑，“能来就行。” “那……这边就是您家是吗？”工头看向方九身边被劈出裂口的铁门，“能看看里面吗？” “请进请进。” 方九迅速让开进屋的路，同时忍不住看向他们手边的工具箱——他印象中的装修师傅一般都提著桶来，里面要么装著崭新的油漆，要么塞满了各式各样的粉刷和钻孔工具，像他们这样直接揣著个黑漆漆的箱子来，方九还是头一次见。 可能这就是管理局装修工的不同之处吧。 装修师傅们走进屋，目光快速打量四周。 在看到方九家中极具创意的布局后，看著老练的两名中年男性只是稍显惊愕，剩下的几个年轻人则当场愣在原地——估计他们资歷较浅，实在没见过有人家里的板凳能横著插进墙壁里。 不过他们是专业人士，没有去过问房子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快速拍照收藏下这独特的房屋造型后，便各自找块空地將工具箱放下，开始整理等会装修所需用到的工具。 “您有什么特別需求吗？”工头这时走了过来，朝方九问道，“比如重新装修的时候想改变一下原有布局，添加些新东西之类的？” “不用不用。”方九对装修方面暂时没有太大需求，“帮我把家里恢復原样就行。” “那就方便多了。”工头安心地鬆了口气，露出愉悦轻鬆的微笑，“我们先將您的臥室復原，之后请您在臥室內等待，整体的装修恢復只需要半天就行。” “这么快？！” 方九闻言一惊，环顾四周：“我家还挺乱的……半天就能搞定？还有你们不问问我原本的布局是什么吗？” “不需要。”工头耸了耸肩，“我们出过无数次这种【恢復原有状態】的任务，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半天时间其实都算长的，毕竟这次带的是几个新人，效率肯定高不到哪去，换成都是老员工来干，一两个小时就能解决。” “能问问你们具体是怎么做的吗？”方九忍不住好奇。 “原理很复杂，而且涉及一些管理局武装部的机密。”工头说到这里看了方九一眼，稍作停顿，“如果您想知道的话，我也可以给您讲解一下。” 他默默弯下腰，从脚边的黑色工具箱里掏出一个八爪形状的机械道具——这玩意只有掌心大小，背部透明的錶盘上刻录著【安装】两个鲜明的红色大字，一道深蓝色的电流快速流遍它的八只机械腿，看起来像是那种启动开关后就会自动在地上爬行的蜘蛛玩具…… 凭方九的想像力，根本猜不到这玩意到底该怎样作用於装修工作，於是只好放弃研究。 反正原理什么的不重要，能用就行。 眼看方九没有深入探討的打算，工头招呼另一位熟练工，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臥室，並顺手关上房门。 两分钟后，臥室內传出接二连三的尖锐爆鸣声——不是人类的尖叫，而是正儿八经的电流爆炸音，起初听起来还跟炸麦似的，声浪爆破混杂著电流激盪在房间里乱窜，但越往后电流音就越是占据主导地位，最后听上去就像里头藏著四五个姓宇智波的忍者在互搓雷系忍术…… “这还是装修吗？” 方九怔怔地站在臥室门前，脸上肉眼可见地浮出一丝紧张，“天打雷劈的……装修能有这动静？” “管理局嘛，不能用常理看待。”莉雅从角落里缓缓驶出，“我们那赐福神殿办事也这样，几百號人造两三年才能造出来的船，他们围著个大火炉跳了三天舞，第四天那船就从天上掉下来了，简直比魔法还魔法。” 方九嘆了口气，“那还是你老家更不像话一点。” 莉雅这次倒是没追究方九对自己老家的偏见，而是快速凑到方九脚边，笑容灿烂：“哎你气消啦？” 方九越来越觉得自己拿莉雅没办法，嘆了口气：“勉勉强强吧。” 其实他也没太生气，只是想著稍微嚇唬一下莉雅，让她长长记性而已。 莉雅嘿嘿一笑，知道自己成功矇混过关，声音都高了个八度：“你放心，我以后保证不会偷跑，说好一起看的剧绝对一起看，万一我撒谎就天打五雷轰。” “真打了也是给你充电。”方九隨口说著，弯腰把小机器人抱了起来，认真地盯著她，“还有，以后不准再用那种方法叫我起床……你在我耳边放歌都行，给我胸口来一下弄得到现在还生疼……” “那我不是怕你错过装修工人的上门电话嘛？”莉雅倒是有理由给自己辩解，“你睡得跟死猪似的，到时候错过电话你还得赖我不叫你起床。” 方九迅速捕捉到关键词，眉头皱起，“你等会儿……你怎么知道装修工人今天上门？” 他之前可没听过这消息，管理局也只告诉他【最近】会安排专业人士上门装修，根本没谈到具体日期。 “我加群了啊。”莉雅理所当然地回答，“群里说的。” “加群？！”方九听到这两个字彻底愣住，“管理局还有群？这么高端的黑科技救世主组织用聊天群互相联繫？” “不是管理局的群，是机仆群。”莉雅解释道，“去武装部那天我跟那俩机仆要联繫方式，她们就给了我一个群號。” 方九：“啊？” 方九的大脑有点过载，一时间还没搞清楚莉雅到底在说些什么。 幸好就在这时，臥室的大门被人推开，两名老练的装修工人走了出来。 “臥室搞定了。”工头指了指自己背后的房间，“您可以先进去等著，我们弄完了就叫您出来。” 方九正好奇臥室的变化和莉雅口中的机仆聊天群，抱著莉雅快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方九便看到整齐的床铺完好无损地放置在房间中央，左侧是向外敞开的衣柜，方九的衣服一件不落地掛在衣架上，右侧则是尚且处於待机状態的电脑，曾一度被空间转移到冰箱上的电脑椅安静地放在电脑桌前，就连破碎的窗户和被撕成碎片的窗帘也恢復原状。 很难想像，两分钟前这间臥室里还满是尖锐的雷电爆鸣，结果现在却整洁得挑不出一丝毛病。 方九內心再次惊嘆於管理局的黑科技过於神奇，转头又听见臥室外的客厅里传来阵阵机械电流的涌动声…… “效率是真效率。”方九坐到电脑桌前，默默带上耳机，心里生出几丝担忧，“但是动静太大，不会被告扰民吧？” 他在说这句话的过程中，莉雅已经转移进电脑，並用屏幕中熟悉的二次元画风形象盯著方九，“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 方九察觉到莉雅古怪的视线，然后才反应过来，“哦，差点忘了，我邻居全死光光了……” 臥室內的氛围忽然安静下来，毕竟两人实在不知道在这种场合下应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方九主动打破沉默：“你说的那个机仆群在哪呢？” 莉雅指了指屏幕左侧的某个图標：“你自己登企鹅號看唄，那个叫《无机体圆桌会议》的群就是。” “你用我的號加的群？” “正好你的號能自动登录，而且我也没法自己註册。”莉雅提到这事小脸就通红通红的，“天杀的人机验证，这关我到现在还没过！” 方九看著少女脸红胜过一切的表情，还是没把手机號验证和身份证验证这两件事说出来——就莉雅的异世界黑户+人机属性，短期內估计是没法自主註册独立帐號了。 他一边欣赏著莉雅的红温小表情，一边登录聊天软体。 由於这段时间他每天都有事情做，几乎没时间閒聊水群，所以一打开软体马上蹦出一堆99+，其中最为显眼的，正是消息高速刷新，聊天內容变化飞快的《无机体圆桌会议》 反正现在家里还在装修，方九閒著也是閒著，果断点开这个群，想看看里面的机仆到底在聊些什么。 它们毕竟是管理局的机仆，是高精尖科技的顶级產物，聊天的內容方九可能看不懂，但或许能藉此机会，更加深入地了解那个对自己来说仍然十分神秘的管理局。 结果打开群消息一看，方九就绷不住了。 【顶级机油爱好者】：上班好无聊，有没有人打麻將，极限三缺一，来的抠1 【关注管理局喵，关注管理局谢谢喵】：（表情包）（表情包）（表情包）还是那句话，別让等待成为遗憾 【#46521不吃布丁】：今年马上结束了，年度最佳员工是谁？不给群主我不是很认可。 【为时已晚，有机体】：最近第三分区的异常个体数量显著增加，你们有什么头猪吗？ 【休閒型接待员】：说別的没用，来点机械露骨图。 【自助火力元件享受者】：xms75动力装置的副接触孔是什么型號的，有人知道吗？ 【英雄登场】：（一张超高清机械生命体內部零件构造详解图） 【休閒型接待员】：我超，这个好看！ 【鱼鱼鱼鱼】：我超，这个好看！ 【party模式】：我超，这个好看！ 【1123大小姐】：我超，这个好看！ 后面是一连串的復读。 方九：“……” 方九：“跟回家一样。” …… …… 管理局第三分局。 陆玲坐在办公桌前，看著第三分区核心研究所递交上来的检测报告，眉头紧皱。 一块来自异世界的烤肉中分析出了大量管理局未曾接触过的物质，这从侧面说明了，方九隨手的一次小型相位展开，便接触到了管理局从前不曾接触过的领域。 而这是方九前脚离开管理局，后脚就在自家客厅摆弄出的杰作。 鯊鱼局长窝在水缸深处，藏在单片眼镜后的眼神格外凝重，“您觉得……需要让他再进行一次相位展开吗？” 陆玲沉默片刻，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他对相位空间的理解正在逐渐加深，从基础的空间位移到小范围的相位展开，他只了不到三天的时间，而我们对这个过程一无所知，儘可能不要去人为干涉他的成长，保持观察。” 她顿了顿，接著似乎想起什么，“杨柳回来没有？” “昨天刚回来。”鯊鱼局长听著这个文静的名字，在水中缓缓点头，“她还不知道这块烤肉的事。” “那就把报告给她看一遍。”陆玲放下手中的文件，“然后儘快安排她和编號009进行接触。” 第73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方九觉得自己严重高估了管理局的正经程度。 他一直以为以为这种藏在世界暗面运筹帷幄的救世组织都应该逼格极高，举止动作神秘，说起话来男的都是气泡男神音，女的都是高冷女王范，平时光是往那一站，就会给不明真相的群眾一种高深莫测的距离感。 结果方九瞟了两眼这群机仆的聊天內容，抽象程度让他知乎离谱，感觉跟回家一样——以前在群里听那群来自五湖四海的群友分享各种乐子时，方九也是这种感觉。 平时看她们不苟言笑的，合著私底下玩这么。 现在想想……他目前唯一遇到稍微符合正经人设的，只有副局长陆玲一个。 ——最多再加一条鯊鱼局长，可能是外貌加成，它看起来挺严肃的。 当下，方九看著这群远超人类科技极限的高度仿生机仆聊天吹水，面部管理一时间有些失控——在这种荒诞夸张又不乏现实感的局面衝击下，方九实在想不到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最后只能千言万语汇做一句话： “机仆的画风是这样的？！” “是吧，我也嚇了一跳。”莉雅在聊天框旁蹲下，一手撑著下巴，“这还是个总群，拢共2000多號机仆，各大分区的都有，每天閒著没事就在群里閒聊，她们好像都有並行处理多项事物的能力，可以一边上班干活一边在脑內联网水群，上次我看到她们畅谈无机体徵服世界后要如何对待人类，洋洋洒洒聊了五个小时，有几个发言比较过激的中途还被禁言了。” 说著，莉雅抬手指著聊天群列表里的某个头像是烤麵包机的帐號：“喏，这个叫【为时已晚，有机体】的被封了十二个小时，估计今天早上才刚放出来。” 方九感觉额头冒汗，脑子里不受控制地蹦出智械危机的画面，“她们平时聊这些真的没问题吗？” “应该没问题。”莉雅歪著脑袋想了想，“其实聊天內容都很温和，征服世界这种话题她们都是口嗨，隨便说两句大家乐呵乐呵就过去了，就跟普通网友一样，很正常。” 方九嘴角抽抽两下，“我觉得一群高智慧机器人跟普通网友一样这件事本来就不正常。” “习惯就好。”莉雅站了起来，戳了戳方九的聊天框输入栏，“你跟她们聊会儿唄，等融入进去你就懂了，她们都很好说话的。” 方九稍作沉默，觉得自己確实可以跟这些机仆建立起一些联繫——她们毕竟在替管理局工作，虽然目前为止她们的聊天內容主打的是一个抽象，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们本身都附带著一定的神秘属性，想要更加深入地了解管理局，这个《无机体圆桌会议》是个非常不错的媒介。 可当方九下定决心跟机仆们打好关係时，他放到键盘上的手却猛然一僵。 “问题是我该跟她们聊什么？”方九迷茫地寻求莉雅的帮助，“聊汽车发动机型號？” “她们是机器人，不是汽车人。”莉雅转过头跟看傻子似的看著方九，“聊点正常的，想怎么聊就怎么聊。” 方九一听这个就感觉头疼。 他这人不算特別擅长交际，没法跟那些动不动就舌灿莲的能人一样见面两秒打开话题，再加上这次的对象是一群高智能机仆，本就不小的难度又被拉高一截。 思来想去，方九还是决定从日常生活入手。 【超绝无敌天才至尊魔导美少女莉雅】：“黄桃罐头保质期是15个月，可乐要在打开后24小时喝掉，吻痕大概一周就能消失。两个人在一起三个月才算过了磨合期，似乎一切都有期限——我说这些不是要探討哲学，我只想知道今天是疯狂星期四，有没有人v我50？” 这条消息发送出去之后，原本热热闹闹的机仆群瞬间安静下来。 一股结冰般的尷尬在聊天群內瀰漫，过了十几秒都没有新消息弹出。 方九皱了皱眉：“你给我改的这什么鬼名字？” 莉雅也皱了皱眉：“你这说的是什么批话？” 说完，莉雅和方九隔著屏幕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觉得自己没问题的坚定眼神。 “我这名字没问题啊！”莉雅双手叉腰，一股对自身才华与美貌的自信感油然而生，“这名字里的哪个字跟我的形象有矛盾了？” “名字跟形象有没有矛盾另说，但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號——这么大个【性別男】在个人信息上写著呢，难怪我一开口群里就没声了，谁看到一大老爷们取这名能不愣住的？” “群里没声是因为你丫的把肯德基疯狂星期四文案复製到机仆群！人家是机仆！你见过谁家机器人吃肯德基的？” 两人正隔著屏幕拌嘴，忽然一条新消息从群里蹦了出来。 一名id叫做【冷静派】的管理员打破沉默：“是方九先生吗？” 方九见状一怔，迅速回復消息：“是我，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莉雅小姐知道我们的特性。”冷静派回復的速度极快，几乎在半秒內就完成了內容的编辑，“请问您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还是单纯就过来看看？” 看到冷静派回復的消息，方九稍稍呆滯了一下，“怎么突然正经起来了？” “跟你不熟唄。”莉雅摊开手，同时脸上还带著几分得意的微笑，“我一开始进群的时候她们也这样拘著，后来聊开了就会变回刚才的样子。” “还真跟人一样啊……” 方九小声感嘆著机仆情绪系统的复杂程度，继续在键盘上敲字：“我就过来看看，没什么专门要做的。” “哎哎哎，等会。”消息才刚刚发送出去，莉雅忽然就一个大跳蹦到对话框输入栏里，“正好，你帮我问问我的身体做得怎么样了？” 她还掛念著那台超高性能扫地机器人呢。 方九顿了一下，想著能顺势打开话匣子也好，於是便替莉雅向对方询问新身体的进展情况。 “莉雅小姐的新身体正在製作中。”冷静派的消息回復速度依然迅速，“【铁匠】正在全力运作，目前已完成15%，按照当前进度推算，5天后的下午2点13分49秒就能完成製作。” “那很快哎！”莉雅兴奋地蹦躂起来，在方九的桌面的大图標之间跳来跳去，一边跳还一边配著节奏喊，“追踪飞弹！火力腾空！装甲外壳！镭射雷射！超清音乐点播！精准情绪定位器！8k全息显示屏！” 方九眼角狂跳，这怎么越往后听东西越怪呢？ 然而莉雅这边还在期待自己的完美新身体，另一边的冷静派却是话锋一转：“但是製作完成后，可能还需要再过一段时间，才能正式投入到使用中。” 方九听出点意外的味道，追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成品製作完成后，为了满足莉雅小姐的需求，我们必须进行多方位的测试。”冷静派回答的时候，语气看起来有些无奈，“本次【铁匠】製作出的產物並非多次改良后的可量產化装备，而是初次生產的定製款式，各种质量检测是版本维护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莉雅在图標上跳了一圈，最后又跳回到聊天框里，抬手就帮方九发了个“ok”的手势表情出去，然后在方九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隨手划动屏幕，在不动用键盘的情况下完成消息输入：“没事，无非就是多等几天，不要紧。” “可能不是几天……”隔著屏幕方九都能感觉到冷静派的尷尬，“虽然我们之前说过大概要一周时间就能完工，但由於最近管理局的人手严重不足，並且异常现象频发，尤其是你们所在的第三大区，很多隶属第三大区的机仆都被派遣出去执行外勤工作，负责矫正与质检的机仆数量锐减，短时间內无法將正式版的成品交到您手中。” “那……”莉雅脸上的欢快表情渐渐消失，“那我的身体大概要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手？” 面对莉雅略显紧张的注视，名为冷静派的机仆给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 “具体时间未知。”冷静派语气遗憾地发来回应，“在管理局找到並彻底解决最近异常现象频发的源头之前，您的新身体交付时间可能要无限期延长……” 无限期！延长！ 在冷静派说完这句话后，群里再也没有【超绝无敌天才至尊魔导美少女莉雅】的回应。 过了足足半分钟，冷静派也不禁疑惑起莉雅的状態，忍不住问道：“您怎么了？莉雅小姐？” 片刻过后，一则明显是由方九发来的消息在群里出现。 “她厥过去了。” 第74章 年轻就是好，倒头就睡 莉雅绝望地在电脑里循环播放崔健老师的《一无所有》，连续放了半个小时。 方九听著莉雅一边放歌，一边跟著用哭腔反覆哼唱“我要给你我的追求，还有我的自由，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內心同样挺绝望的。 ——因为这姑娘反反覆覆就唱这一句，还唱得贼拉难听。 到后面方九实在忍不住，默默关闭又变回抽象状態的聊天群，用滑鼠戳了戳莉雅的衣角。 “这都半小时了，该振作起来了吧？没振作起来也行，你好歹换一换，別单曲循环，这首歌越听越难受。” 莉雅这话倒是听进去了。 她哭哭啼啼地抹著眼泪，隨手一挥，当场就给方九切了首歌。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行吧。 起码变高昂了，好事。 过了好一会，莉雅总算平復心底的悲伤，调整好心態，重新站了起来。 方九一看这金髮小人原地起立，眼神里还透著坚毅的光，犹犹豫豫地开口：“咋了？你要跟管理局爆了？” “我要跟异常爆了！”莉雅毅然决然地將心中悲愤化作动力，“管理局不是因为异常频发才把机仆都派出去加班吗？那我们把最近频发的异常全清了不就完事？” 说到这里，莉雅昂首挺胸，正义凛然地抬手握拳，目光四十五度斜向上仰头望天：“对抗异常现象、维护世界和平，我辈义不容辞！” “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自己就是异常。”方九提醒一句，“我也是异常，你是编號434，我是编號109。” “对哦。”莉雅这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翠绿的眸子，接著放弃思考般摆了摆手，“哎呀我们不一样，我们是好异常，和那些整天搞事情危害社会治安的坏异常不一样，我们又没给世界添乱。” 方九想起前段时间的圆周率取整，不由沉默下来。 他还真没法厚脸皮地说自己没给世界添过乱——甚至他捅出的篓子可能比多数异常个体都要大。 莉雅也马上回忆起过去给管理局添的麻烦，脸色一僵，生硬地转移话题：“总、总之你先问问情况！有没有我们帮得上忙的？” “有道理。” 方九小声嘀咕一句，重新打开刚才的聊天群，在群员列表里找到【冷静派】这位管理员，双击后打开私聊的临时对话框，心里斟酌一番措辞后，主动开口询问：“刚才说的异常现象频发……能仔细聊聊吗？” “莉雅小姐恢復了？”冷静派光速给出回復。 “放心，她心態耐造得很，刚才发了会癲，现在活蹦乱跳的。”方九的手指飞快敲打键盘，努力尝试跟上对方的速度，“说正事，最近管理局都在忙些什么？我听今天的装修师傅也说过，最近我们这座城市不怎么太平。” 令方九感到意外的是，向来效率极高的机仆这次却迟迟没有回覆。 方九跟莉雅在电脑前等了两分钟，还是没看到新消息，又去群里瞄了两眼，同样没发现冷静派冒泡的痕跡。 莉雅坐在自己刚来时候搭建的图標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著腿，“上润滑油去了？” “不至於吧。”方九念叨一声，说完就看见一条新消息蹦了出来，“哎，回了！” “不好意思，刚才去重新確认了一下情报权限。” 冷静派给出严谨的解释，“管理局內当前正在处理的工作中，拥有18项极密项目，非常遗憾的是，以我目前所拥有的权限，暂时无法阅览这些项目的具体內容。” 方九和莉雅对视一眼，刚想打字回应，冷静派的第二条消息又跳了出来。 “不过关於你们所在的第三区正在进行的项目，我的权限等级正好足够……刚才我大致阅览过一遍，简单来说，你们所处的第三分区目前有两项主要工作正在进行，其中一项是低级异常数量剧增的怪异现象，这一项工作分走了绝大部分的调查人力，机仆们所负责的外勤大多也是这类异常个体的处理任务，另一项则是第三分区的研究所正在进行新项目的实验测试，测试內容未知，但测试规模极其庞大，几乎整个第三分区的核心研究人员都有参与其中。” 冷静派不愧是机仆群的管理员，不到两秒的时间就能生成如此一长串內容。 方九读完这一大段话，读到后面看见第二项任务的內容时，他马上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从异世界“拿”来的那块烤肉。 但是考虑到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並且从相位空间里【捞】东西本来就是管理局的强项，方九倒也没往这个方向多想，只觉得管理局可能是在做其他重要实验。 “低级异常数量剧增。”方九觉得这才是需要关注的核心问题，果断选择追问，“是最近发生的事吗？” “实际上，该类现象在两个月前就已表现出趋势。”冷静派耐心地解释道，“第三分区低级异常的数量在两个月前就高出其他分区16个百分点，而隨著时间推移，该数值不断呈上涨趋势，从本月目前已统计的数据来看，第三分区的低级异常数量已经是其他分区的三倍，给第三分区的调查人力带来了巨大压力。” 方九被冷静派给出的数据惊到：“有这么多？” 他平时没什么感觉啊。 在还没跟莉雅、编號201这些异常个体接触之前，方九除了眼睛里经常能看到“脏东西”之外，对於异常现象几乎没有概念，撞鬼之类的灵异事件更是一次都没遇到过。 然而冷静派的描述让方九觉得自己下楼买包泡麵都能撞见四五个异常个体。 看来管理局在对普通人保密方面，拥有十分丰富的经验。 至於方九符不符合“普通人”的概念……只能说起码在那天晚上他的脑袋被砍下来之前，他和普通的上班族没什么区別。 方九想了想，好奇地开口询问：“那是不是只要帮著把第三分区的低级异常处理乾净，就能腾出人手来帮莉雅的新身体做质检维护？” “莉雅小姐新机体的质检维护主要由第三区的机仆负责，所以理论上来说，削减低级异常个体的数量，就能够解放大多数第三区机仆的工作压力，莉雅小姐新机体的质检维护自然就能正常进行。” 方九心里有了谱，同时也暗暗期待起来：“那……我们能帮上忙吗？” “您要申请协助是吗？” “对的。”方九想起昨天在办公室里跟陆玲签约的合同，“我们现在跟管理局是合作关係，既然管理局最近缺人手，我们又正好閒著，就想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冷静派这次少见地沉默几秒，似乎是在斟酌该如何更好地表述想法：“依照合同规定，管理局会在需要帮忙的时候向您提交申请，但目前管理局第三分局並没有申请援助的意向……不过我这边可以主动帮您跟第三分局联繫。” 方九心想其实自己可以跟夏洛特和华生打个电话，让他们跟那条鯊鱼局长联络——不过考虑到两人现在可能还在加班写比命还长的报告，交给冷静派来处理，效果应该都差不多。 “那就麻烦你了。” 冷静派回了一个『笑脸』表情，之后说了一句“请稍等”，便暂时没了下文。 暂时结束了和冷静派的对话，方九轻轻呼了口气，靠在电脑椅背上，一脸轻鬆地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单单是为了我的新身体。” 莉雅的声音从屏幕后方的音响里传出，她用一脸『你小子就这点出息』的嫌弃表情看著方九，“你又惦记著那百万出场费呢吧？” “我觉得这是一笔好买卖。”方九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本来我觉得管理局以后找我们帮忙，肯定都是风险係数贼高的大案子，但这次管理局属於是被大量的低级异常整得人力资源不足，要是这次谈成了，我们可以在没什么风险的情况下拿到出场费，还能给你弄来新身体，一举两得。” “有道理。”莉雅一听到新身体三个字，就跟触发关键词似的，整个人原地蹦躂一下，摆出个【大】字，“这次我举双手双脚赞同你。” 两人隔著屏幕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拿到钱/拿到新身体之后的期待与幻想。 没过多久，冷静派那边就有了新消息。 “我这边已经替您向第三分局提交了援助申请，分局长表示想让您先等几天。” “等几天？” 方九重复著这个听起来有些模稜两可的词，小声咕噥：“这算是拒绝还是接受？” “估计管理局还在更新你的个人信息。”莉雅对此有著一套自己的猜测，“你昨天才签的合同，说不定很多管理局员工还不知道他们多了一个合作对象。” “说的也是。” 方九在电脑椅里调整了一下姿势，寻思之后几天要不要出去走走——毕竟要等管理局的回覆，加上现在兜里有钱，他想在正式开始自己的第一次任务之前，开车到处逛逛，放鬆一下心情。 而且他最近刚挑好爱车，正处於对开车比较上头的“热恋期”，自然想去以前不方便去的那些地方兜兜风。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玻璃破碎的声音混杂著金属栏杆变形扭曲的嘎吱声突然炸响，方九感到自家房子激烈地震动两下，少许墙灰从头顶的天板上震落，洒在他头顶和面前的电脑桌上。 与此同时，臥室门外的客厅里同时传出几声响亮的“臥槽”，隱约还能听见楼下爆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什么情况？！ 方九和莉雅对视一眼，然后迅速抱起扫地机器人，冲向客厅。 当方九赶到客厅时，来自管理局的装修师傅们已不约而同地退到角落，所有人的视线都焊死在阳台上，三个年轻人更是被嚇得一屁股瘫坐在地，就连那两位老练的装修师傅此时脸上也露出震惊的神色，手里的工具都快握不住了。 方九循著装修师傅们的目光看去，发现一辆车头歪斜、盖板崩裂的白色新能源汽车砸穿了自家阳台，崩飞的顶棚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车头则是呈六十度角直挺挺地凿进天板，像是一桿被人从楼下猛力投掷上来的標枪…… 起初方九还沉浸在“这辆车到底是怎么飞上来的？”震撼中，直到他看见因变形而从车身上掉落的蓝色车牌，瞬间眼前一黑。 另一边，冷静派已完成信息的提交，在原地等了几分钟，发现对方迟迟没有回答后，再次好奇地提问道：“您好？方九先生？” 片刻过后，一则明显是由莉雅发来的消息弹了出来。 “他也厥过去了。” 冷静派：“？” 第75章 这不巧了吗 一直以来，方九始终认为自己的乐观无往不利、坚不可摧。 但当方九看见自己的爱车撞烂自家阳台和天板时，他的內心短暂地崩溃了一下。 他刚买的车啊！ 现在方九能百分百理解莉雅听到新身体无限延期后的心情——那真是哇凉哇凉的！ 在原地恍惚了好一阵子，方九终於从惊恐中缓过神来，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环顾四周。 来自管理局的装修师傅们此时纷纷恢復冷静，两个老师傅跑到阳台边缘向下张望，剩下的年轻人则聚在车身周围，对著天板上的窟窿指指点点，都在好奇这辆新能源汽车刚才经歷了什么，才会从楼下一路直奔天板而来。 事实上，这也是方九想不通的问题。 先不说车里没坐著人，就算真坐著，方九估计也得坐下来跟对方聊聊他到底是怎么让这辆车一飞冲天的——现在的问题是，他的爱车在楼下停得好好的，怎么就忽然飞起来了？ 难道是异常乾的？给编號201报仇雪恨？ 就在方九琢磨这次离奇事件的来龙去脉时，他突然听见背后的楼道里传来女孩的道歉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从声音上来判断，那大概是个年轻姑娘，声音夹带著些许哭腔，火急火燎的脚步直衝五楼。 方九眼角抽跳两下，深吸口气，拎起扫地机器人就往玄关走。 刚来到门口，他就见到一位疑似是这场事故始作俑者的女孩。 那是个穿著白色內衬，套著黑色卫衣的姑娘，头髮偏长，尤其是额前的部分跟十几年前非主流似的遮住左半只眼，整体看起来像是那种不怎么参与社交活动的內向女大学生。 她一路快跑上五楼倒是脸不红气不喘，但一见到方九面色严肃地站在门前，手里还拎著个圆盘状硬物的时候，她脸上惊恐的情绪瞬间就浮了出来，下意识退后半步还抬手遮住自己的脸。 “別、別別別打人，有事好商量，有话好好说……” 方九皱了皱眉。 换做平时，他会立刻收起莉雅，表明態度，以免继续嚇到人家小姑娘，但他现在还处於痛失爱车的悲愤情绪中，所以他只是盯著对方上下打量两眼，试著问道：“用我的车砸我的房子……是你乾的？” “啊？”女孩听完更慌了，“那还是你的车？这么巧？” 方九面部肌肉抽搐两下，说话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就是这么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女孩这回是真的快哭出来了，一个劲地给方九弯腰鞠躬道歉，“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想过会变成这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是被嚇了一跳才做的下意识反应，你先消消气有事好商量衝动是魔鬼起码別打脸最好也別打手……” 女孩发出一连串的高速神言，但越往后她的声音就越小，到了最后方九甚至听不清她在嘀咕什么。 眼看这位姑娘没有肇事逃逸的打算，態度卑微中带著诚恳，一副准备承担责任的样子，方九原本积压在心头的那股子怨念无从发泄，只能自行消解。 看著弯腰道歉幅度越来越大，就差跪地磕头的女孩，方九无奈嘆了口气，让开进屋的路：“进来谈吧。” 女孩愕然地抬起头，愣了愣，轻轻地“哦”了一声，然后不安地朝屋內张望两眼，快步跟著方九走进客厅。 由於有外人在场，管理局的装修师傅们没有掏出他们奇妙的科技工具，而是各自在客厅附近散开，装作自己很忙的样子，实际上目光始终紧盯客厅里的方九和女孩。 几分钟后。 一米六不到点的女孩抱著膝盖，小不楞登一团蜷缩在椅子里，食指不安地抠著卫衣抽绳，时不时还偷瞄两眼自己亲手造就的杰作，脸色煞白煞白的。 方九先把扫地机器人丟到沙发上，顺便提醒莉雅先別吭声，然后去厨房给女孩倒了杯热水，看她不喝，便又指了指天板上的半截汽车，开门见山地问了一句。 “你刚才说，这事是你乾的？” “是。”女孩怯生生地点了下头。 方九第一时间没索要赔偿，而是禁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做到的？” 他是真想不通自己的爱车是怎么飞上来的。 面对这个问题，女孩缩了缩脖子，支支吾吾半天，愣是一个像样的字都没说出来。 方九看出她是在害怕，嘆了口气，尝试稳定她的情绪：“你放心，我只是想要个合理的说法……现在是法治社会，我又不可能对你做什么，你就老老实实说，说完了我们再来谈谈赔偿的问题。” 女孩听完还是慌得一批，但至少终於能发出声音，“呃呃啊啊”了半分钟，最后总算鼓起勇气，憋出一句话。 “我就直接……把车丟上来的。” “丟！？” 方九从这姑娘的第一句话就愣住了。 因为正常人不可能说出“把车丟上五楼”这种只有超人类才能说出来的话。 他下意识觉得这姑娘在扯淡，然而在提出质疑之前，方九脑海中忽然闪过华生和夏洛特这对异体特工的影子。 在正式接触过管理局后，方九对世界的认知悄然发生了变化。 徒手把一辆汽车砸进五楼的天板——这对於正常人类来说绝对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就跟“人类用脖子震开砍刀”一样，在神奇的管理局超凡牛马面前，不可能的事也会变得可能。 想著管理局里似乎有记忆刪除的手段，正好旁边也有几个管理局装修师傅，方九觉得就算问错也没事，便压低声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你不会是管理局的人吧？” 听到这句话，女孩顿时瞪大双眼。 她难以置信地指著方九，说话磕磕绊绊的，“你、你知道管理局啊？” 方九一看这反应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只有管理局的人，才能干出把汽车拋向五楼这种超人类行为。 然而另一个问题在方九脑海中萌芽，他怪异地看著女孩，忍不住问道：“你是管理局的人？但你看著不像是来装修的，也不像是监工，怎么突然跑到这里？” 女孩惊觉自己还没进行自我介绍，顿时对著自己衣服上的口袋一顿掏，最后找出一张员工卡递给方九，“这……这是我的……呃……你自己看吧。” 方九表情复杂地接过这张硬质卡片，上面果然写著女孩的身份信息。 【姓名：杨柳】 【出生日期：2004-9-12】 【当前职务：管理局第三分区相位研究所特级研究员】 旁边还印著一张女孩的大头照，照片上的她披著松松垮垮的研究院白大褂，稚嫩得像偷穿教授外套的高中生。 一名装修老师傅凑到方九身边看了两眼，神色一怔，以为自己眼了，反覆揉了揉眼睛，这才不可思议地惊嘆出声：“还有这么年轻的特级研究员？我印象里的特级研究员要么不是人，要么就是一帮老头老太太。” “所以这是真的假的？”方九捏著员工卡，向装修师傅確认。 “虽然她太年轻了，看著很假，但应该是真的。”老师傅开口替杨柳作证，“我有个亲戚在研究所工作，他们那的员工卡就长这样。” 自己的身份得到落实，杨柳肉眼可见的鬆了口气，但当她发现方九仍然绷著脸，眉头紧皱时，刚想放鬆的身体又紧绷回去，在椅子里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方九没说话。 管理局怎么了？ 管理局砸人车子不用赔钱吗？ 他重新换了一种態度审视面前的女孩——管理局的身份最多只能解决“这场事故是怎么发生”的问题，没法解决“这场事故该怎么赔偿”的问题。 “就算你是管理局的，该赔也得赔。” 方九把员工卡还给杨柳，態度坚定：“我的车是新买的，车险……【跟异常个体打架】这个理由保险公司估计没法接受，所以你最好一併报销，装修费用就不用你出，反正正好装修队今天上门。” 杨柳颤颤巍巍地接过员工卡，小心翼翼地问道：“具、具体要多少啊？” “十四万吧。”方九给出一个自认很合理的价格。 “十四万！！！”杨柳发出进门以来最大的一次动静，身体慌张地乱颤起来，四肢不受控制各动各的，途中还差点重心失衡摔倒，好不容易安分下来，再开口时话都说不利索，“我……我现在没这么多钱，你等一下，我来的时候局长给了我一个电话，说是我新领导，我……我这就叫我新领导过来。” 杨柳可怜巴巴地说完，连忙掏出手机，拨通那个能救自己於水火之中的號码。 方九看著杨柳担惊受怕的模样，不禁將她和兔子这种生物联繫到一起，再加上她听著就很文静的名字，给人的感觉真的很像一只修炼成精的兔妖，遇到点什么事就容易被嚇得两腿一蹬，原地去世。 然而就在方九考虑要不要看在杨柳態度诚恳的份上，给她便宜个一万两万的时候…… “我恭喜你发財，我恭喜你精彩~” 熟悉的手机铃声从方九口袋里响起。 方九迷茫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陌生的电话號码，又抬起头，跟同样迷茫的杨柳对视一眼。 杨柳似乎明白了什么，嘴巴微微张大，试验性地掛断通话。 与此同时，方九手机里刘德华的歌声也戛然而止。 一瞬间，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早晨的清风吹过“宽敞”的阳台。 和谐家园小区一栋普通的居民楼內，502室的客厅里鸦雀无声。 第76章 摇身一变当领导 打破客厅沉默的，是一句突如其来的歌词。 “世界突然变得好安静，只剩心跳的声音。” 方九扭头看向唐突点歌的扫地机器人，上去就是一记铁拳警告，打断莉雅：“这个节骨眼上放歌，合適吗你觉得？” 莉雅之前一直没开口，现在总算找到机会刷存在感：“我觉著挺合適呀，不然给你换首《煎熬》？” “这是歌的问题吗？”方九隨手就给莉雅摁进沙发缝里。 可惜这招对现在的莉雅没用，她轻鬆自如地化作电子態，从扫地机器中脱身，回到电视机中。 经典的二次元纸片人形象浮现出来，莉雅隨手召出电子沙发和赛 博瓜子，往角落里一躺，边嗑瓜子边满脸期待地望向屏幕外，脸上写满了“我看戏，你们隨意”的乐子人態度。 方九现在没工夫制裁莉雅，只好先让这个赛博魔法师先幸灾乐祸著，转头眼神复杂地看向杨柳。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我就是你的新领导？” “我不知道哇！” 杨柳是真的哭出来了，梨带雨的，“局长没跟我说细节，急急忙忙就让我来小区楼下，说是打新领导电话说明情况就会有人来接我，我才刚打车到楼下，两个异常个体忽然就朝我扑过来，我正好没带趁手的武器，正好旁边停著一辆车，然后我就正好抡起汽车跟它们打起来，打到最后一激动，车子没抓住脱手飞了出去，正巧就砸到了你家……就……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一连串的解释下来，方九算是听明白了。 来龙去脉其实很简单，就是个管理局研究院员来方九这报导的故事——不简单的地方在於，报导的过程稍微有些曲折，並且附带了一些经济损失。 可问题是杨柳口中说的领导又是什么意思？ 方九不记得自己有特地跟管理局说过要增添人手……不对，好像是有的。 他忽然想起昨天在管理局参观时，陆玲提到过会给自己安排一个【相位空间领域的专业人士】，还提到对方的性格上稍微有点缺陷，但整体来说是个很听话的可靠人士。 再看看杨柳，她確实很符合陆玲的描述……可不可靠暂且不说，她的员工卡上赫然標记著【相位研究所特级研究员】的身份，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似乎还带著点轻微社恐，很符合性格略有缺陷但专业知识可靠的特徵。 综上所述，方九不难得出结论。 “你是管理局派来协助我调查相位空间的？” “啊，是的……”杨柳擦了擦眼睛，跟游戏里麦克风失灵的队友似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局长说……这是个长期任务，所以让我以后直接叫你领导，你说什么我都照做……” 方九听著杨柳的描述感觉怪怪的，仔细一想又觉得合理。 他的相位空间能力尚且处於成长阶段，还远远没到彻底定型的时候，连所谓的瓶颈期都没碰著。 可以预见的是，方九想要彻底掌握相位空间的性质，再到熟练运用，最后把莉雅完整地送回家……这显然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就像杨柳所说的那样，相位空间的研究是个长期任务，如果方九免不了长期跟杨柳这位特级研究员打交道，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把杨柳发配到方九这边，让她能够隨时协助方九，不用像夏洛特和华生那样隔三差五在方九家和管理局跑几个来回。 在理清思绪后，方九稍作沉默，掏出手机，拨通管理局的电话。 他將这件事转告给华生，再由华生转告给鯊鱼局长，一连串的解释过后，鯊鱼局长要求跟杨柳单独进行通话。 “给你。”方九把手机递给杨柳，“局长说要跟你聊聊。” “好的……” 杨柳的脸色顿时苦了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手机，弱弱地“餵”了一声，接著就被电话里传出的呵斥嚇得浑身哆嗦，一边点头一边道歉。 虽然方九没听到鯊鱼局长在说什么，但他可以想像得到——拥有多年公司牛马经验的他，曾不止一次看到部门新来的小伙子被部门主管骂得狗血淋头甚至破防落泪的画面。 就这样，杨柳被骂了五六分钟，最后无力地把手机交还给方九。 方九看她眼神无光，绝望得像是已经想好自己以后埋哪的反应，忍不住问道：“现在是什么说法？” “说是从我未来工资里扣。”杨柳万念俱灰地垂下头，嘴里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 方九有点想安慰她，但考虑到自己不太擅长安慰人的特质，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他怕自己开口一“安慰”，杨柳第二天就吊死在他家门口。 不是什么人都跟莉雅一样，能接受方九的那句“往好处想”的。 手机另一端的鯊鱼局长这时开口，算是替杨柳说了句好话：“杨柳这孩子是有点小问题，但本性不坏，希望你能多多容忍。” “没事，专业领域靠谱就行。”方九说著，瞥了眼仿佛快要化作雪白色尘埃隨风飘散的杨柳，“而且我觉得她性格挺好的，就是有点怕生、胆小，总体来讲比我们家那个电子魔法师好得多。” “嘿方九你小子……”电视机里的莉雅一个激灵，起身对著屏幕外的方九竖起大荒囚天指，“说话注意点啊，我性格好著呢，是你眼神有问题——端庄贤惠优雅高贵美丽温柔这些特质你是一个都看不见啊。” 方九懒得搭理莉雅，默默回敬一个大荒囚天指。 两人这边隔著屏幕互相竖中指，爭当文明礼貌社会人，另一边的鯊鱼局长不禁笑了笑：“总之，以后与相位空间相关的事务，你直接和杨柳沟通就好，我可以向你保证，整个管理局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相位空间。” 听到鯊鱼局长的评价，方九再次回头打量杨柳——她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脑袋耷拉在肩膀上，眼神无光，怎么看都不像那种超高智商天才研究人员。 不过考虑到华生和夏洛特（尤其是夏洛特）那样的都能当上管理局特工，整天在外面忙著消灭异常维护世界安定，方九觉得一只小不楞登社恐女孩能成为天才研究员……好像也挺正常。 跟鯊鱼局长道过谢后，方九便掛断电话，过了没几分钟，十四万的赔偿款就直接打到了方九帐户上。 看到重新回涨的余额，方九的心情舒畅许多，爱车被砸的痛苦也渐渐褪去。 “重新认识一下。” 方九起身，走到杨柳面前，朝她友好地伸出手，“我叫方九，以后相位空间的事就靠你了。” “我叫杨柳……”杨柳回过魂来，僵硬地跟方九握手，隨后扭头看向电视机里的二次元纸片人，“领导，她是……？” “我叫莉雅。” 莉雅在电子沙发里盘腿而坐，像素化的瓜子壳正化作乱码消失，“异世界的宫廷魔法师，记得加上宫廷两个字，很重要的。” 杨柳眨了眨眼，想起了什么：“我好像听过你的事。” “真噠？”莉雅眼前一亮，指了指自己，笑容灿烂，“我在管理局这么有名呢？” 杨柳轻轻点了下头：“大家都说编號109旁边带著个衍生宠物，原来是真的。” 电视机里的魔法师瞬间不笑了。 当然笑容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方九的脸上。 “你说得对，她就是一智能家居成精了，跟电子宠物没区別。” 方九笑著掏出遥控板，熟练地给电视机设置静音，然后指著屏幕里面发不出声但光看嘴型就知道骂得贼赃的莉雅，“说是宫廷魔法师，但完全没个正形，嘴巴还碎，还是个倒霉蛋，你平时当她不存在都行。” 杨柳呆滯地眨了眨眼，“可我听说领导你研究相位空间，就是为了把她送回去。” “这是另一回事。”方九隨口说著，有点不自在地纠正道，“话说你能不能別叫我领导？直接叫名字就行。” “方……” 杨柳尝试说出方九的名字，却跟死机似的愣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恢復过来，有点无辜地看著方九：“我……不太习惯……直接叫別人名字……” “你这什么毛病。”方九念叨著，又觉得上来就强迫人家小姑娘不好，於是暂时妥协，“那你就隨便叫，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杨柳原地想了想，半晌后怯生生地举起手：“那叫你……头儿？” 方九一脸怪味：“怎么感觉还不如领导呢……” …… …… 管理局，第三分局。 位於最深处的一间看似平平无奇的办公室內。 鯊鱼局长掛断电话后不久，凌空一个溅跃回到自己舒適的水缸，悠长地嘆了口气。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墙面上赫然暴露出一道空洞，空洞內部飞舞出万千条色彩丝线，编织出一条虹彩色的通道，一道人影从通道深处缓缓走出。 陆玲扭头看向水缸里的鯊鱼，似乎知道对方刚才与方九有过一段通话。 “杨柳和009接触得怎么样？” “结果上来说还可以，009对杨柳没有排斥意向。”鯊鱼局长尾鰭不安地摆动两下，眼底浮现出复杂的神色，“就是开头不太好——杨柳给方九新买的车砸了，正中502的阳台，还给天板捅了个半穿，赔了十四万。” 陆玲：“？” 位高权重的副局长脸上出现微妙的动摇。 她沉默片刻，千言万语化作一句感慨：“杨柳这孩子力气是不小……” 说到这里，陆玲顿了顿：“那块肉给她看过了？她的结论是什么？” 提起正事，鯊鱼局长的眼色变得严肃起来。 “她没有给出结论，只给出了一个猜测。” “什么？” “她认为方九的相位空间无论是广度还是深度，都远远超出管理局对相位空间的认知，甚至能够触及【根源】”鯊鱼局长有些拿不准主意，“但这只是一个猜测，一个未成型的学说，並不一定准確。” “这是杨柳的猜测，有值得深入的价值。”陆玲稍作思考，“重点关注杨柳以后的定期报告，同时成立项目研究小组，只要她有新发现和新想法，立刻投入实验。” 鯊鱼局长深吸一口海水：“实验素材方面的限制……” “不计成本。”陆玲平静地说道，“全部投入。” 第77章 半龙人 由於502室的装修还没结束，方九寻思閒著也是閒著，索性跟杨柳嘮起了嗑。 毕竟是以后要长期接触的对象，提前打好关係准是没错的。 但是很快，方九就发现事情的发展跟自己想像中不太一样。 杨柳这姑娘是真社恐。 之前还能勉强从嘴巴里吐出几个字来，纯粹是因为她酿成大祸后没法逃避责任，强迫自己跟方九进行对话，这才表现得像是一个说话有点结巴，略有几分害羞的普通姑娘。 等到赔偿问题尘埃落定，双方完成自我介绍之后，杨柳的社恐属性便后知后觉地开始发作。 面对方九的提问和拉近关係的话题，杨柳始终低著脑袋“嗯、啊，哦”地回应，全程头不敢抬，大气不敢喘，偶尔稍微说个两三句话，每句话音量贼低不说，內容还不超过五个字，而且她一开口，话题就很容易被强制终结。 方九硬著头皮尝试跟杨柳聊了一会，发现根本没什么进展，无奈之下只好祭出终极法宝。 放莉雅。 別的不说，莉雅找话题的能力绝对是一等一的强，起码在方九认识的人里，没几个能像莉雅这样逼逼起来没完没了，关键时刻还能小嘴一张，鸟语香的。 而且当自来熟话癆对上阴暗社恐人，画面顿时就变得美丽起来。 此时此刻，一台扫地机器人闪烁著灯光，一个劲地围著杨柳转圈，边转还不断逼逼：“你这个年纪在研究院上班，算是跳过大学直接当研究生还是算大学没毕业啊？” “我看你证件上比现在还嫩，像高中生，管理局这算不算僱佣童工？” “你手这么小怎么把车提起来的，一巴掌插进车门然后抠著门板抡？” “左眼被头髮遮住不难受吗？还是说看东西只看右半边有利於实验研究？” “你力气这么大，是吃人奶长大的吗？那你妈身子骨真硬实啊……” “哎，你祖籍哪的啊？” 杨柳浑身颤抖著坐在板凳上，听著一台扫地机器人围著自己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疯狂逼逼，表情管理越来越失控。 她连上一个问题的答案都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回，下一个甚至下下一个问题就直接糊到她脸上。 偏偏莉雅的问题层出不穷，不仅涵盖天文地理人伦道德法治家庭状况个人经歷等各种类型，还能在每个类型里深入提出一些杨柳平时想都没想过的奇葩提问。 最后杨柳实在忍受不住折磨，只好生无可恋地向方九求救。 “领导，您能让她消停会不……” 看看，直接就给孩子不爱说话的毛病治好了。 方九咧嘴一乐，马上弯腰把莉雅抱了起来，“我这不是看你找不好话题嘛，就找个话多的陪陪你。” “但这也太多了…”杨柳目光向左下方偏移，盯著地板，小声咕噥，“而且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觉得尷尬是吧。”莉雅看出杨柳还很在意砸车的意外，主动尝试开导她，“没必要，我跟你说方九这人心大著呢，最多就刚开始有点小情绪，现在早不生气了，你也別往心里去。” 杨柳不安地抠著卫衣抽绳，鼓起勇气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方九，“真的？” “確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方九耸了耸肩，一脸坦诚，“莉雅干过的事比你严重得多，你看我现在也没把她怎么样。” 方九怀里的小机器人顿时激动起来，大声嚷嚷：“我又做过啥了我？” “你害我把斗地主攒的豆子全输光了。” “我靠！那不是你自己操作的？跟我有什么关係？” “不是你的霉运感染我，我能输一整天？还有背著我偷偷把电视剧看完的事，你別以为我忘了。” “你丫的，刚才不是说这事翻篇了吗？” “我只是暂时没跟你算帐而已，等会儿我就给电脑里安个360，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赛博酷刑。” “一个360而已，真以为我怕啊？” 听著一人一机讲相声似的互相吵嘴，一股异於寻常的感觉涌上杨柳心头。 这种感觉和刚才面对莉雅的夺命连环逼逼不同，杨柳並不觉得聒噪。 在抵达502室之前，杨柳曾一度认为新的工作环境可能充满了危险、诡异和人类无法理解的疯狂，毕竟她这次要面对的，是管理局目前都无法完全给予定性的特殊异常存在。 然而当她看见方九和莉雅的互动之后，杨柳內心深处的某样东西遭受到了巨大的触动，一股新奇感和难以明说的暖流从头到脚流遍全身。 她坚定地抬起双眼，看著面前那和普通人无异的方九，终於鼓起勇气，然后…… 再次低下了头。 没办法。 杨柳一脸欲哭无泪地痛恨自己的无能——要是社恐这么简单就能治好，她也不至於在管理局里一个朋友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方九再次主动找杨柳搭话：“对了，我之前听副局长说，你好像不是人？” 杨柳当场愣住，一抬头，发现莉雅和方九又和好如初，仿佛刚才的吵嘴只是固定节目一样。 她內心一边惊嘆两人关係的复杂性，一边呆呆地点了下头：“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確实不算是人类。”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杨柳自己都怔了怔……似乎不知不觉间她的说话方式变得流畅了许多。 方九则更关心杨柳的回答，低声呢喃一句“这下咱家含人量又降低了”，接著好奇地打量起杨柳：“那你是……？” 杨柳沉默片刻，不知是耻於开口还是在思考要不要把个人信息透露出去，犹豫半天后，还是决定回答。 “我应该算是……半龙人。” 这句话一出口。 方九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凝滯一下。 莉雅频繁闪烁的指示灯也瞬间熄灭。 房间內刚炒热地氛围渐渐变冷，方九的表情慢慢產生变化，似乎回想起某些不好的东西，跟吃坏肚子似的脸色逐渐发青，甚至看向杨柳的眼神也变得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杨柳不明白髮生了什么，呆呆地举起手：“请问……怎么了吗？” 方九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对於杨柳来说可能有些失礼，马上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事没事，就是我最近对【龙】这个词比较敏感……” 说到这里，方九忽然停顿，精神紧绷起脸，“冒昧问一下，你……应该没给海星烤过肉吧？” 杨柳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了十几秒的时间尝试理解这句话的思路，为此还搭上了毕生所学的全部知识包括网络热梗，然而哪怕她绞尽脑汁地进行头脑风暴，还是想不出【给海星烤肉】这句话跟自己有什么关係。 最后杨柳只能將这句话定性为某种神秘领域的黑话，並暗自讚嘆一声——领导不愧是领导，说话就是高深莫测。 方九这时注意到杨柳迷茫的反应，顿时鬆了口气，脸上重新浮现出微笑。 看来杨柳这位半龙人少女的世界观还挺正常的。 “我就隨口一问。”方九缓缓呼了口气，接著好奇地打量起面前这位娇小的女孩，“你说你是半龙人，难怪你力气这么大，能给我车从楼下丟上来……但我怎么看你跟普通人没有区別？既没翅膀也没尾巴的。” “平时我会把翅膀和尾巴收起来。”杨柳稍稍进入状態，对话比之前流畅许多，“不然在实验室里经常会撞到別人，很不方便。” “有翅膀和尾巴……” 莉雅这时蹦了出来，听得出来她对龙的话题相当感兴趣，音调都拔高了几个度：“跟我们那的龙长得应该差不多吧？我没想到你们本地龙也有翅膀！我还以为都是一长条在天上游来游去的那种！” 方九眼角猛跳，“本地龙……” 异世界来的就是不一样，隔三差五就能冒出些奇妙的组合词。 不过方九也很好奇杨柳的物种，毕竟除了之前看到的那条在烤肉店打工的女僕龙之外，方九还没见过正儿八经的真龙。 现在杨柳虽然只有一半血统，但好歹跟龙扯上了关係。 “所以你是西方龙那块的？”方九內心期待著杨柳的回答，“那管理局里是不是还有东方龙？” “算是西方……还是东方呢……” 杨柳一时间没有给出准確答案，似乎是觉得这两种说法都不太准確。 过了一会儿，杨柳在凳子上换了个姿势，若有所思地用指尖绕著头髮，“其实，我妈既不是东方龙也不是西方龙……” “难道是混血的？”方九挑了挑眉，有点难想像东西合璧后的龙长什么样。 “不是。”杨柳摇摇头，迟疑一下，“因为我妈出生在古早时期，那时候还不分东方西方……” 方九愣了愣神，“古早时期？有多古早？” “白堊纪。” 方九、莉雅：“？” 杨柳尷尬地指了指头顶： “我妈是翼龙，在天上飞的那种……” 方九、莉雅：“……” 这也太tm古早了！ 第78章 困难重重 方九和莉雅惊了个呆。 两人在杨柳开口回答之前把所有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唯独没想到【恐龙】这个选项。 恐龙……也是龙！？ 一瞬间，方九对於神秘莫测的超凡生物【龙】以及它们后代【半龙人】的滤镜摔了个稀巴烂，以后谁要是再跳出来说自己是体內流淌著高贵龙血的半龙人，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绝对不是口吐龙息身覆鳞片的巨龙，而是侏罗纪公园里那群小短手霸王龙和长脖子草食龙… 由於是在杨柳本人面前，方九觉得自己不太好表现得太过震惊或者失望，有些话想说出口，到了嘴边还是给咽了回去。 至於莉雅——这姑娘就没那么多高情商思维，在短暂的呆滯过后，当场就在扫描面板上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再附上一句直抒胸臆的讚嘆。 “你爸不仅被一条龙服务过，还是白堊纪的……你爸是真牛逼……” “我就说你们会失望的……”杨柳的脑袋又低了下去。 眼看这姑娘又要进入自卑状態，方九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失望，是震惊……在你说这话之前，我死活没想过恐龙半龙人这种离奇身世，而且恐龙不是应该早在上亿年前就灭绝了吗？” 杨柳整个人缩在凳子上，摇了摇头：“灭绝的是其中一批恐龙，另一批……就是我的祖先，它们……它们的存在性质很复杂，和现有的所有生物都不一样……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楚，爸妈他们没怎么跟我讲过祖先的故事。” “有两批恐龙？” 方九皱了皱眉，看向怀里的莉雅。 莉雅知道方九在想什么，可惜她也没法给出准確回答：“別问我，我不知道，我又不是在这个世界长大的……就算是，这谁能知道几亿年前发生的事？” 方九心想是这个道理。 他扭头望向杨柳，这位半龙人社恐小姐仍然窝在凳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扯著卫衣拉绳，时不时偷瞄两眼方九，发现方九也在看她之后，便向受惊的兔子似的连忙低头。 方九跟杨柳才刚认识不久，但他觉得就凭杨柳的性格，不太可能在身世方面信口开河。 ——而且一般人瞎扯淡也不会说自己是恐龙半龙人…… 只可惜杨柳这姑娘本来说话就不清楚，加上她对於祖先的过去不够熟悉，就算方九继续追问，得到的估计也是一些模稜两可的答案。 思来想去，方九还是默默將杨柳说的这些琐碎內容记下，万一以后有机会碰到相关问题，他不至於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好了，搞定了。” 就在这时，装修师傅敲了敲门，走进臥室，向方九匯报情况，“活干完了，车子我也顺便帮您处理好了，您来检查一下吧。” 方九一听这个，马上兴冲冲地起身，出门查看状况。 经由管理局的装修过后，502室的布局完美地回到了被打乱之前的状態。 方九在厨房、卫生间、客厅以及用来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里转了转，对装修的结果相当满意。 阳台竟也神奇地完全復原，玻璃门窗上连一丝裂缝都没有，天板被汽车砸出的窟窿更是离奇消失，整间屋子焕然一新，像是顺便帮方九做了一遍全方位大扫除。 不愧是管理局的专业师傅，效果真是没的说。 愉快地送別装修团队后，方九坐回客厅的沙发，看著整洁如初的温馨小家，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舒爽的微笑。 现在房子看著舒服多了。 方九內心感嘆著生活的美好，扭头看向站在远处发呆的杨柳。 经过刚才那番对话，方九大概对杨柳这姑娘的出身有了概念，对话姑且也能正常展开。 方九觉得现在氛围还行，乾脆趁热打铁，和杨柳討论一下正事。 他从沙发里起身，朝那位社恐半龙人小姐招了招手。 “杨柳，你过来一下。” “啊？” 杨柳瞬间抖了抖，眼底浮现出几丝害怕和抗拒，但想到方九的领导身份，她还是慢慢朝方九走去，“有什么事，领导……？” 方九笑了笑：“你不是相位空间的研究员吗？是时候展现一下你的专业程度了。” “哎？”杨柳察觉到方九的动作，立刻意识到他想做些什么，脸上浮出一丝震惊，“你、你要展开相位空间？在这里？就现在？” “不行吗？” 方九正打算连接“触感”，看到杨柳震撼的眼神后，微微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杨柳不可思议地看著方九，愣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不是行不行的问题……相位空间展开需要大量的计算和提前模擬，而且伴隨著一定的风险，在进行展开前通常需要注射精神稳定类药物……” 方九挑了挑眉，“他们没告诉你吗？我不需要这些步骤，隨时隨地都行。” “隨时隨地！？”杨柳被嚇得猛然一激灵，一边哆嗦一边嘀咕，“我刚回研究所还没来得及看报告就被局长叫来了，所以不太清楚领导你的具体情况……但是、但是这不可能啊……怎么会有人能隨时隨地展开相位空间？” “有啊，你看。” 方九隨口说著，很自然地完成与“触感”的连接。 有过昨天的经验，方九这次驾轻就熟地將手臂溶解成粘稠的染色液，和上次一样，將“触感”化作的粘稠液体涂满客厅的墙壁，然后以客厅作为相位展开的主体，在体內异常器官剧烈跳动的瞬间，再次按下能力发动的开关。 客厅內部的色彩砰然破碎成无数的稜镜粉末，在杨柳震撼不已的注视和脱口而出的“妈呀！”中，这些粉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拼组成一片全新的空间。 短短一分钟后，与现代家居风格截然不同的画面赫然浮现在眾人面前。 昏黄的灯光，橙黄色的木质地板，油光滑腻的桌子，以及那看起来尤为眼熟的大排档塑料椅…… 方九眨了眨眼，表情有些错愕：“怎么还是这里？” 扫地机器人状態下的莉雅这时忽然反应过来，“怎么又跑这来了！方九你不会换个地方吗？” “我不知道啊。”方九也挺懵逼的，“怎么会连续两次都抽中同一个地方？” 他本来以为这次相位空间展开肯定会去往另一个异世界。 毕竟他在展开时根本没有选定目的地，照理来说应该是隨机生成的才对。 然而他又一次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家充斥著光怪陆离怪异景象的烤肉店——同时也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但就在方九准备立刻抹除相位空间的时候，一道身影忽然从方九身边走过。 原本一个人自顾自恐慌震惊的杨柳缓步上前，她忽然跟变了个人似的，眼瞳中透露出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沉著冷静，不紧不慢地向方九解释： “因为空间具有记忆性。” 她的嗓音比先前更加低沉，透露出一股与外表不符的成熟，“如果不在展开途中进行大幅度的修改，那么第二次相位空间展开的內容很可能与第一次相同。” 说完这句话，杨柳没给方九开口的机会，而是自顾自地念叨起来：“这次虽然是浅层的展开，但是展开速度很快，范围较小，途中无混乱和震盪现象……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没有超算舱辅助，也没有注射精神稳定剂，怎么可能一点震盪都没有，就能完成相位空间的展开……” 杨柳快速环顾四周，忽然蹲下，仔细观察相位空间与真实世界的临界线：“空间边界无明显波动，说明空间完成度极高……太神奇了！在我们过去所经歷过的无数次展开中，没有一次能有如此清晰的空间边界，稳定得根本不像是人为製造，更像是天然生成出来的！” 她又伸出手，尝试抚摸那张残留少许油水的餐桌，看到手掌轻易穿透过去之后，整个人呆了一下，隨后眼神一凛，又进入高速分析模式：“因为是浅层的展开，深度不够，所以无法进行实际接触，但是却可以观测……和管理局最初尝试相位展开的经歷相同，但又有一些不同的地方，是展开时的细节不足，还是目的地的路標太过模糊，嗯……” 莉雅绕到方九脚边，迷惑地看著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杨柳：“她怎么突然这么多话？双重人格啊？” “很正常。”方九耸耸肩，对此表示理解，“社恐特有的……平时大气不敢喘，但在自己的专业领域话就会变多。” 莉雅拉长语调“哦~”了一声，紧接著视线前方突然发现异常，小机器人顿时爆发出惊人的大动静：“方九！不对劲！我看到海星啦！！” 方九精神一振，朝前方望去，果然看见一辆造型类似海螺的交通工具在烤肉店门口停下。 车门被一只触手从內部推开，两只穿著黑色制服、头顶戴著帽子、眼神充满肃杀气质的海星走了下来。 它们扭动著自己躯干正下方的两条触手，左一下右一下地走进烤肉店，笔直地来到方九等人面前的餐桌旁，四只黑色眼球毫无规律地转动起来，隨后开始互相用复杂的海星语言交流。 片刻过后，四条黄色警示线在餐桌旁被拉起，两只制服海星站在餐桌旁，其中一人用触手卷握著一支笔，在隨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来来回回地记录著什么。 莉雅懵逼地看著俩海星在做报告记录，扫描面板上蹦出个迷茫的小表情。 (⊙_⊙)? “它们这是在干嘛？” “好问题。”方九搓著下巴想了想，“可能是来调查烤肉失踪案的？你看它们的制服像不像警察？” “？？？”莉雅面板上的问號更多了，“这特么还带上下集的？！” “异世界嘛，正常。” 方九说服莉雅的同时也在说服自己，扭头看向同样被海星吸引目光的杨柳，“那什么……你现在看出点什么没有？要是有结论了，我就先把相位空间关了。” “啊？哦……好的。”杨柳猛然缓过神来，又变回怯懦怕生的模样，“我正好看看领导你是怎么关的……” 方九心想自己完全是凭感觉来，不过杨柳这位专业人士或许能看出点什么，於是按照上一次的方法，將相位空间关闭。 或许是熟练度有所提升的原因，方九这次关闭相位空间只了七分钟。 客厅回到原本的模样，烤肉桌子替换回茶几，大排档塑料椅的位置变回柔软的沙发，远处掛在墙壁上的菜单褪去色彩，家用电视机则回到眾人的视线。 方九轻轻呼了口气，看向静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杨柳。 “怎么样？能看出点什么来吗？” “等我整理一下……” 杨柳没再吭声，而是微微低著头，嘴里念念有词。 如果有熟悉杨柳的研究人员在这里，应该能看出这姑娘正在高速烧脑。 她就这么沉思了好一会，最后似乎得出结论，“领导，虽然只是我的推测……” 杨柳转过头，神色异常地盯著方九的眼睛。 “但我觉得……您的这份能力可能不是相位空间，至少……绝不是管理局理解中的相位空间。” 第79章 希望渺茫 方九眼角跳了跳，有些意外。 一直以来，他始终认为自己的能力就是相位空间展开——主要因为他是在坠入相位空间的无形旋涡，与那只蜗牛进行接触之后才获得的能力，逻辑上自然而然地会將两者联繫起来。 然而身为管理局特级研究员的杨柳却否定了这一观点。 方九愿意相信杨柳的专业判断，毕竟她刚才在相位空间里的那串嘀咕听起来不像胡说八道，原地沉思片刻，“能说说理由吗？儘量用我听得懂的方式……” “嗯……”杨柳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才停下，给出答案，“简单来说，因为领导您相位展开太【广】了，和普通的相位空间完全不同。” “广？”方九挠了挠头髮，“我刚才不是只在客厅做了相位展开吗？” “不是常规物理意义上的广，而是可能性延伸意义上的广。” 说这句话的时候，杨柳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惊嘆，“管理局內有记录的相位空间数量是十四万五千多，这个数字每天都在以个位数的速度上涨，而阻止我们探索其他相位空间的最大阻碍，就是空间边界的波动性……一旦空间边界的波动性过高，相位空间就会自行崩塌，这是管理局目前为止都没能攻克的问题。” 杨柳忽然停顿一下，用看待非人类的异常目光望向方九：“但是……领导您的边界波动是0！完全没有任何波动，您展开了一个切面绝对平整绝对光滑的独立空间！这在管理局的《相位领域学》中是不可能达到的状態，同时也意味著领导可以无条件、无止境地探索任意一个相位空间，广度趋近於无穷。” “这已经不是管理局已知概念里的相位空间，而是仅在假想中存在的完美空间……” 看得出来，方九的相位空间展开確实足够惊人，要不然这只社恐龙娘不至於一下子蹦出这么长串话来。 听完杨柳的解释，方九大概听懂了七八成，只对部分专有名词心存疑惑，但这些细枝末节並不影响他理解自身的能力。 简单来说，方九的能力比起实际存在的科学案例，更接近於学术层面上的假想模型。 他忽然想起以前考物理时，经常在题干上看到的內容，里面常常会出现“在光滑的水平面上，质量为m1和m2的木块……”之类的计算向问题。 而作为计算用的前提【在光滑的水平面上】这一句话，就属於学术层面上的假想模型，现实中不可能存在。 方九不一样。 他把绝对平整，边界波动性为0，只存在於考卷上假想状態的相位空间整出来了…… 还是隨手噗愣噔一下整出来的。 难怪杨柳从刚才开始就用活见鬼的表情盯著方九——你看到自家领导上班没事干隨手搓个绝对光滑的小球出来，你也和她一个表情。 莉雅这时钻进电视机，提到学术相关问题她就忍不住现了原形，“那他这还能算是相位空间吗？” “应该算是吧……”杨柳想了很久，没法给出准確答案，“表现方式是相位空间没错，但能力本质可能不是单纯的相位展开，或许是某种更高维度的异常投影，又或许是別的什么……我也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杨柳饱含歉意地望向方九，再次低头道歉：“对不起领导……我没能帮上忙。” 方九见状摆了摆手，“你分析这么多已经帮大忙了——真让我跟莉雅两个人来，琢磨几个月都不一定有你十分钟讲得明白。” 这是实在话，专业的事情果然还是得找专业人士。 虽然没能向前迈出一大步，但至少方九现在知道，自己的相位空间展开具有非常高的可塑性。 “那……”电视机里莉雅迟疑片刻，像是鼓足勇气般深吸口气，试著问道，“那如果他的能力本质不是相位展开，还有机会把我送回去吗？” 这无疑是莉雅最关心的问题。 方九原本还在思考自身能力的细节，听到莉雅的提问后，暂时停了下来，看向杨柳。 “有机会。”杨柳想了想，“哪怕本质不同，领导依然可以进行相位展开。” 莉雅眼前一亮：“这么说……” “但是很难。”杨柳有些不好意思打断莉雅，“领导的相位空间太广，可能性范围太大，除非有特殊的路標锚点，否则想要精准定位莉雅小姐您的家乡……概率很低。” 莉雅听完顿了顿，认真地盯著她：“具体有多低？” 杨柳避开莉雅的视线，犹豫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无限趋近於……0。” 客厅內又安静下来。 莉雅眼中期待的光顿时黯淡了几分，沉默半晌，最后只是失望地“哦”了一声。 她其实知道回家的希望渺茫，但在杨柳这位专业人士开口前，她多少还抱有那么几丝期待，直到杨柳亲口说出概率之后，那股海啸浪潮般的失落才淹没了她心底的火。 “对不起，莉雅小姐……”杨柳充满歉意地看向莉雅，但在相位空间领域上，她不能说谎。 “没事。”莉雅隨口回应，看似瀟洒地摆了摆手，还挤出一丝微笑，“你也说了是趋近於0，又不是真的不可能，万一他运气特別好，某次隨手展开的时候就抽中了呢？” 杨柳眨了眨眼，想说这个概率已经不是大海捞针，而是在浩瀚的宇宙星河中找一根四处漂浮的头髮，可能性確实存在，但实际上概率跟0几乎没有区別。 莉雅心里自己说的话纯粹是在安慰自己，嘴角勉强的笑意逐渐变僵。 客厅內久久没人开口，连空气都仿佛变得沉重。 方九盯著那张僵硬又失落的脸，越来越觉得看不过去，於是走到莉雅面前，一只胳膊搭在电视机上，主动开导她：“往好处想……” 莉雅听到这个起手式就警觉起来，“你又要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去去去，別这时候再给我补一刀，等会儿自闭了我给家里电器全崩沙卡拉卡了！” 方九无视莉雅的警告，继续说道：“往好处想……人的运气是守恆的，你逢赌必输了这么多年，说不定就是为了积攒运气，到了合適的时机就能一发入魂，直接回家。” “？？？” 莉雅顿时惊了个呆，斜向上四十五度盯著方九，眼神跟看陌生人似的，“你是方九？” “是啊。” “你居然会说人话了！”莉雅满脸不可思议。 方九嘖了下舌，不满地瞅著莉雅：“我好心安慰你，你就这样回报我？” “你平时那叫安慰吗？那叫人声嗩吶，一开口就差给人送走……”莉雅说著说著，声音忽然变低，小声嘀咕，“这次倒是挺像话的。” 眼看莉雅情绪有所好转，方九决定加大安慰力度，拍了拍莉雅的电视机外壳：“总之，运气这种事谁都说不准，这样吧，以后你可以隔三差五打两把斗地主，输光了也没关係，就当攒运了，怎么样？” 莉雅这次是真的有点感动，瞪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方九：“你说真的？” 方九点头：“肯定啊，几个豆子的事，钱我出。” 莉雅眨巴两下眼睛：“那打麻將行不行？” “麻將？”方九脸上有些错愕，没想明白莉雅是怎么突然跳到麻將话题的，但还是继续点头，“麻將也行，我回头给你註册个新號，你別拿我的號玩就行。” “啊哈。”莉雅脸色古怪地笑了一下，“那你这话说晚了。” 方九：“？” “我昨天晚上拿你號打麻將掉了四个段位。” “……？” 方九瞬间绷住脸色，默默后退两步，盯著电视机里嬉皮笑脸试图矇混过关的莉雅看了几秒，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进臥室。 莉雅还懵逼著呢：“哎你干嘛去？” “我去给电脑里下个360！”臥室里传来方九急火攻心般的愤恨回答，“你个倒霉孩子！我费了老大劲才上的段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那群机仆非要让我打。” 莉雅瞬间钻回扫地机器人的身体，一路滚著滑轮追进臥室：“而且我看你都几个月没碰了，以为你应该不在意的来著……哎不是，你真下360啊！？” 看著前不久像要结冰似的家突然变得热闹起来，一旁的半龙娘小姐迷茫地眨了下眼睛。 这两个人这么快就缓过来了？ 他们俩心这么宽的吗…… 第80章 终於等到你 方九没在开玩笑。 为了惩戒到处祸祸自己帐號的莉雅，方九抱著同归於尽的决心，真的下载了360安全卫士，顺便还在安装时將是否安装捆绑软体的选项全点了一遍。 不为別的，就为了让莉雅也体会一遍家里装修混乱不堪的感觉。 莉雅眼看方九这么心狠，同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犹犹豫豫半天，还是决定正儿八经地跟方九道个歉。 她再次化作电子態，从扫地机器人体內脱离，闪身进入电脑。 经典款式的二次元纸片人形象出现在屏幕中央，莉雅望著屏幕外的方九，有些扭捏地开口：“方九，这次……” 莉雅的话还没说完，桌面右下角瞬间弹出一道恐怖红色提示框，再下一秒桌面中央的纸片人形象原地消失，莉雅则是直接被强制弹回到扫地机器人体內。 地板上的扫地机器人原地颤抖两下，从中传出莉雅迷惑中带著震惊的声音。 “什么情况？” “360把你揍飞出去了。”方九坐在电脑椅里，看著屏幕里开启杀戮模式的360安全卫士，不禁有些意外，“没想到360效率这么高……话说该不会只要360还在电脑里，你就永远进不来了吧？” 莉雅原本还想著跟方九道歉，但现在电脑被360霸占，她的胜负心顿时就起来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个杀毒软体而已！你等著……” 她再次化作电子態，强势钻进电脑，並在意识抵达数据海洋的瞬间，马上开始搜索360安全卫士的所在地，试图在被360发现之前先下手为强。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然而事实证明，360虽然流氓，但强度是真的高。 莉雅连360的影子都没见著，忽然就被一股难以抵抗的无形力量裹挟，整个人的意识就跟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全险半掛创飞一样，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又被强制驱逐出电脑，回到了扫地机器人体內。 “嘿，我还真不信了……” 面对挫折与困境，莉雅果断掏出自己不屈不挠的刚毅精神，带著史上最年轻宫廷魔法师的骄傲，朝著万恶的360安全卫士发起决斗式衝锋。 十几分钟后。 方九在客厅的电视机里看到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手里举著白旗宣告投降的金髮魔法师。 杨柳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轻轻拽了下方九的袖管，指著电视里半死不活的莉雅：“领导，莉雅小姐这是……？” “被360打至道心破碎了。” 方九坐进沙发，直接无视屏幕里躺尸的莉雅，自顾自地开始点播电视剧，“她费了吃奶的劲都没干贏，现在正怀疑人生呢。” “我打贏了！”莉雅这时猛地抬起头，灰头土脸地纠正道，“我过了360安全卫士那一关！但谁能想到后面还有个小鸟壁纸？！那玩意是正常软体吗？！感觉比病毒还病毒啊！” 方九没搭理她，而是扭头看向旁边的杨柳：“要吃点什么吗？快饭点了。” 他一个人隨便应付应付，但杨柳好歹是个青春靚丽大姑娘，总不能跟著他一块嗦泡麵。 杨柳这时又恢復到社恐形態，面对方九对於吃饭问题的询问，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需求，“都、都行，您隨便给我弄点就行了，实在没有的话我可以去楼下隨便……” 说到这里，杨柳忽然反应过来，眼角含泪：“不对……我好像没钱，未来工资还被扣光了来著。” 看到杨柳愣在原地呆傻的模样，方九总觉得如果放著她不管，她绝对会说出“领导你別管我，我去楼下捡垃圾吃”这种话。 方九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体，递给杨柳：“点吧。” “啊？”杨柳怔了怔神。 “你都喊我领导了，那我不得顾著你吗？”方九说著，把手机直接塞到杨柳手里，“我请客，想吃什么隨便点。” “哦……” 杨柳完全被拽进方九的节奏里，划拉两下手机，看著里面琳琅满目的外卖菜品，咕咚咽下口水。 两三分钟后，杨柳似乎挑准了一家外卖商店，犹豫数次之后，终於完成了点餐，“好了，领导。” 方九接过手机，眉头瞬间皱起，“你点了半天，就点了一碗白饭？” “我……我吃这点就够了。”杨柳的眼神不受控制地往左下角飘，“没关係的，我胃口可小了。” 方九：“……” 很明显，这妹子是不好意思让请客的人多付钱，为此哪怕挨饿也要谎称自己吃不下胃口小。 “平时不可能就吃这点吧？”方九嘆了口气，接过手机啪啪快速多点了三个菜，“咱们两个人吃三个菜够吗？” 杨柳本想说不用，但看到方九不容拒绝的眼神后，社恐患者不敢说“不”的毛病发作，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边点完菜，等著外卖上门的途中，方九又开始关心起杨柳的住宿问题。 按照的管理局的说法，为了方便杨柳隨时隨地协助方九研究相位空间，她將暂时住在方九家里。 考虑到家里就一张床，方九想了想，决定把臥室的大床让给杨柳，自己则继续在沙发里睡。 “不不不不……不行！”杨柳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对这一决策表示强烈反对，“我睡沙发……不对，我睡角落里就行，龙血让我很抗冻，没关係的，你们不用管我。” “角落还是別了。”看杨柳这么抗拒，方九觉得还是不要太勉强她，“你实在不想睡床就睡沙发吧，正好晚上还能陪莉雅聊聊天——別看她好像天大地大我最大的，其实怕寂寞得很。” “谁怕寂寞了？”莉雅仰著脖子反驳，“我没有啊，別乱说！搞得我跟小孩似的……” 杨柳原地犹豫一会儿，指了指沙发：“那我就……睡沙发？” “先睡著吧。”方九指了指不远处用来堆放杂物的小房间，“回头我找个时间把里面东西整理一下，腾出个地方给你安床，到时候你就睡那。” 杨柳已经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涨红了脸，最后小声咕噥一句：“谢谢领导……” “多大点事。” 方九笑著摆了摆手，看了看环顾四周努力適应新环境的杨柳，又看了看电视机里逐渐恢復斗志的莉雅，莫名想起十几天前独自一人下班回家的画面，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以前他一直觉得一个人生活很自由很快乐，但现在看来，多几个人多几张嘴，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前提是莉雅能安分点，杨柳能不那么社恐…… …… ……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杨柳开始慢慢適应方九家的日常生活和作息习惯。 半龙人的生活方式和正常人没有不同，都是睡了吃、吃了睡，唯一有区別的地方在於，杨柳每天都是凌晨三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 三个小时的超短时间睡眠让方九担心起杨柳的身体，不过杨柳表示这是半龙人的正常作息，每天只需三个小时就能完全恢復所有疲劳。 方九羡慕之余，又觉得这样挺好——莉雅晚上不用担心没人陪她嘮嗑了。 途中方九还领著杨柳、揣著莉雅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些杨柳可能会用到的日常用品，比如独属於她的牙刷和牙杯还有毛巾之类的，又给莉雅买了几个不锈钢盆和一些琐碎的零件，用来给她做一些魔法实验研究。 话是这么说，实际上莉雅这姑娘最近几天压根就没在研究魔法。 净搁那研究360和小鸟壁纸去了。 要不怎么说莉雅是个倔脾气呢——自从那天被360和小鸟壁纸用热血沸腾的组合技干碎之后，莉雅就一门心思扑在跟他们拼命上，这段时间隔三差五就自豪地表示自己研究出了全新的黑客技巧，然后自信满满地钻进电脑，最后被360全家桶一顿暴打，回到电视机里生无可恋地望著天板发呆。 还就是那句话，360只是坏，不是菜。 至於杨柳，这位半翼龙娘则每天负责记录方九的相位空间展开状態，並告诉了方九一些管理局在相位展开时会运用到的技巧。 只可惜那些技巧大多都无法使用在方九身上，他只能儘可能多地去尝试改变相位展开时的“触感”形態，以此寻求相位空间內容的变化。 要知道他这几天完全是在看一出异世界海星悬疑剧——就那么一张烤肉桌，第一天是俩海星警察来查案，第二天是目击证星现身说法，第三天是几只穿著军装胸前掛著勋章的海星过来巡视，第四天整家烤肉店都被彻底封禁，但有几只穿著特殊制服手持扫描枪的神秘海星在烤肉桌旁四下探索…… 就挺神奇的。 直到第五天，方九吃完饭准备休息，等下午继续进行相位空间训练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手机里显示的是个有点眼熟的號码，方九不太想得起来，总觉得应该是管理局的人，最后还是接起了电话。 “餵？” “方九先生……”电话那头传来鯊鱼局长略显疲惫的声音，“最近几天，你们那好像挺忙的？” “还行啊。” 方九转头看向自家客厅。 莉雅正坐在电子沙发里嗑赛博瓜子，和沙发前的杨柳一起看最近上线的电影。 杨柳面前的茶几上摆满了饭菜伙食，哪怕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充满血腥画面的殭尸电影，但这姑娘的食慾丝毫不受影响，该吃吃该喝喝，时不时还喝两口饮料。 “挺閒的，杨柳也跟我们相处得不错，这会儿正吃饭呢。” “那就好。”鯊鱼局长嘆了口气，迟疑两秒，“你们这段时间，每天都在进行相位展开是吧？” “是啊。”方九愣了愣，隨后反应过来，“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是什么大麻烦。” 鯊鱼局长勉强地笑了笑，“就是杨柳每次传回来的数据都会嚇晕几个老教授，这两天总算有所好转，昨天才晕过去三个。” 方九：“……” 方九寻思自己也不著急，“要不我先消停几天，给大爷大妈们缓缓？” “最好是的。”鯊鱼局长庆幸方九能听懂自己的潜台词，接著补充一句，“正好，我们这也有一件事需要你腾出时间来帮忙。” 方九瞬间来精神了！ 管理局提起要方九帮忙，那大概率就说明一件事。 他心心念念的百万出场费要来了！ 方九努力压下心底的激动，儘量表现得平静：“是之前提到的那件事吗？有个机仆帮我申请的那个？” “是的。”鯊鱼局长低沉的声音透过手机传了过来，“隨著低级异常个体的数量增多，一些拥有中度和高度威胁的异常陆续出现，这两天已经有十几例伤亡记录，考虑到事態可能正在朝最坏的可能性发展，我现在以管理局第三分局长的身份，向你提出协助要求。” 话音刚落，旁边杨柳的手机传来震动。 半龙人姑娘眨了眨眼，隨后跑到方九面前，把里面的內容展示给方九看。 手机屏幕里赫然写著最近让管理局颇为头疼的异常项目。 “编號193——都市传说集合体。” 第81章 说別的没用，发来 “193……比上次的201还高点儿……” 方九粗略地瞥了一眼报告內容的標题，看到下方密密麻麻的详细描述后眉头一皱，觉得要是真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同意好像不太好——以编號201为例，那位雨夜刽子手当初的成长性和再生能力令他印象深刻，现在193的编號要高於201，或许会有更令人头痛的特性。 而且看【都市传说集合体】这名字，怎么看都不像等閒货色。 “稍等，先別掛。”方九觉得自己的第一次接外包任务，最好还是谨慎些，“我先確认一下內容可以吧？” 鯊鱼局长完全尊重方九的意愿：“没问题。” 听到鯊鱼局长的回覆，方九这才接过杨柳的手机，用左手大拇指滑动屏幕，仔细阅读这份异常调查报告。 【编號193——都市传说集合体】 【项目等级：level 5（暂定）】 【危险係数：7（暂定）】 【特殊收容措施：暂未收容】 【描述：编號193是一种异常现象，而非独立的异常个体，目前频繁发生於管理局所属第三分区的管辖范围內。 当编號193现象发生时，异常所处区域內將会隨机出现世界范围內的都市传说现象或个体，该区域以下简称为——193-1。 当193现象发生后，193-1將被转化为不可观测状態（仅常规方式不可观测，非常规方式观测法依然有效），旁人无法注意到193-1內发生的任何事，就算注意到也会认为一切属於“理所当然”，直到193现象完全终止，或者影响范围內再无意识生命体存活后，人们才对193-1內的一切后知后觉。 目前已知最大的193-1规模为11万平方米，范围囊括一整座居民小区，即便管理局已在第一时间派出机动镇压队与四名携带钢念吸入剂的的特工进入並处理该次193现象，结果依然导致了53人死亡，178人受伤——目前后勤处理部队已完成影响范围內的记忆刪除与思维刻印。 编號193现象的发生暂无准確规律，但发生频率正处逐渐上升趋势。 编號193现象发生的区域被命名为193-1，而从编號193中诞生的都市传说现象或个体则被命名为193-2 193-2中存在大量非著名都市传说现象和个体，通常这些193-2杀伤力较低，而著名的都市传说所转化出的193-2则通常具有高危险性质，由此推测193-2的危险係数与都市传说的知名度呈正相关。 【附录1：目前已知的高威胁度193-2有“第13层阶梯”、“玛丽的电话”、“跳楼大厦”、“瘦长鬼影”、“气球小丑”、“贞子”、“无面人”、“死婴”——其中“气球小丑”和“跳楼大厦”已被確认消灭】 【附录2：由於部分193-2在都市传说中具有准確的依附性，因此在准备充分时，可主动在指定地点召唤出193-2，但考虑到高威胁度193-2拥有非凡的杀伤力，该类实验目前已被禁止】 这次倒是没有数据刪除的栏位，估计是提前准备好的专供版本，只有少数权限足够的人才能看到所有內容。 而在耐心读完编號193的档案之后，方九深深地皱紧眉头。 他承认自己在看到“贞子”和“气球小丑”时，脑海中被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相关的恐怖电影他没少看，要不然第一次遇到莉雅的时候，方九也不会脱口而出认为她是最近业绩不好转换赛道跑去专杀宅男的贞子（二次元款）。 然而这些其实算不上什么，在经歷过货真价实的死亡后，他对这些牛鬼蛇神的畏惧程度下降了至少三个档次——当然突然弄个跳脸杀出来他还是会嚇得大喊臥槽，这种源於生理本能的惊惧反应他实在没法克服。 所以真正让方九感觉这活不好乾的，是这份报告里缺少了一些东西。 “上面没写编號193的处理办法。” 方九重新拿起手机，反覆確认报告里的內容：“虽然上面写著193-2可以消灭，但193现象本身呢？” “暂时不清楚。”面对方九，鯊鱼局长没什么可隱瞒的，坦然说道，“这也是我们会请求你进行协助的原因……编號193的衍生个体正在城市內加速蔓延，而我们为了应付大批出现的193-2就已疲於奔命，根本无暇顾及编號193本身，所以如果你肯帮忙，我们就能腾出人手来寻找解决193本体的办法。” “老福呢？”方九想起寄宿在夏洛特身上的异常，“他的【灵感】不是跟翻考卷答案一样，能直接看穿异常性质吗？” “异体特工夏洛特的【灵感】尚未起效。”鯊鱼局长平静地说著，“可能是线索不足……你知道的，哪怕是夏洛克·福尔摩斯本人，也需要先收集线索才能断案。” 方九露出瞭然的表情，瞬间理解为什么管理局会让华生跟夏洛特组队。 为了凑神探组合的羈绊肯定是其中一个原因，俩人大概率都在同一片相位空间里比较好【捞】是另一个原因，而第三个原因……估计就是华生抗揍的特性能让他自由出入各种危险场合，替夏洛特搜集儘可能多的线索，让夏洛特诞生【灵感】，並解析出常人难以理解的异常本质。 还挺有配合的。 不过这次神探组合似乎遇到了点小麻烦。 不知道是华生运气不好没搜到线索，还是两人之前加班过度这几天正在治疗室里呼呼大睡…… 这对在201处决行动中大放异彩的神探组合可能暂时帮不上什么忙。 “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鯊鱼局长的声音，“如果你愿意协助我们，我马上安排华生送几个193-2过来。” 方九刚想直接答应，一听到这句话忽然愣了愣：“直接送过来？！” “193报告的附录2里有写。”鯊鱼局长的声音听起来既像期待又像紧张，“在符合条件的情况下，我们可以主动召唤部分193-2，我们现在腾不出人手来处理它们，只好送到你这里。” 方九沉默两秒：“不能先放著不管吗？” “具有高危险係数的193-2会间歇性地滋生低级异常个体，放著不管对我们来说是一种人力和精力上的消耗，能越早处理掉就越好，送到你那边让你帮忙是最高效的做法。” “你这跟直接送鬼进我家有什么区別……” 方九嘀咕著，又想起合同协议里的出场费，顿时犹豫了一下：“能让我考虑考虑吗？这次的任务听起来还挺危险的，毕竟是第一次协助管理局干活，其实我更想找点危险係数小一点的任务先熟悉熟悉流程，最好……” 他的话还没说完，鯊鱼局长就打断了他：“每处理一只193-2就给你出场费加20万。” 方九毫不犹豫：“发来！！” …… …… 俗话说大丈夫不为五斗米折腰。 但20万拿来买米可以直接把大丈夫活埋。 原本方九还真对193-2那些都市传说个体抱有些许的敬畏之心，在听到一只20万之后，这些敬畏悉数转化成方九脸上的笑意——他仿佛看到一只全身冒著金光的贞子从电视机里钻出来，眼睛是玉石做的，一张口满嘴都是钻石牙…… 看著方九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望著天板傻乐，杨柳端著饭盒跑到扫地机器人旁边蹲下，戳了戳冷硬的白色外壳，压低声音问道：“莉雅，领导这是在干嘛？” “他掉钱眼里了，別管他，他就这德行。”莉雅隨口吐槽一句，扭头扫描仪对准杨柳滴滴两下，“话说我怎么感觉你这几天好像一直在吃饭？一天几顿啊？” “不记得了。”杨柳摇摇头，“昨天七顿，今天八顿吧。” “这么多？！”莉雅被嚇得一下从充电桩上摔了下来，又自个儿默默挪了回去，“我就说怎么感觉你一直在吃，都不带停的！” “我妈说的，少吃多餐。”杨柳扒拉两口饭菜，含糊应著，“说是对身体好。” “但你这也太多了。”莉雅越看越觉得杨柳的生活习性跟人类有不小的差异，“不会撑吗？” “不会。”杨柳现在跟莉雅熟络多了，说起话来只是稍微有点小结巴，“我这辈子还没、没吃饱过……都是隨便扒两口，能不饿死就算成功……” 莉雅：“……” 事实证明，人类和半翼龙娘的体质不可一概而论。 不过这其实说明了杨柳正在逐渐融入环境——她最开始都是每天正常吃三顿，隨著这几天的相处，她跟莉雅以及方九渐渐熟悉之后，这才慢慢开始释放天性，每天七八顿饭地开始往嘴里造。 现在莉雅终於明白，为什么一名特级研究员拿不出十四万的赔偿款了——这姑娘冒冒失失的估计经常闯祸，还附带高额伙食费，能不贷款上班就值得鼓励了，隨手掏十四万真要她命。 莉雅嘆了口气（她嘆气的主要方式就是往风口呼呼吹两下），“那你等会怎么办？要不要先避让一下，那鯊鱼嘴里说的193-2听著好像挺唬人，还是说你打算帮忙干架？” 杨柳乾饭的动作顿了顿，接著有点想自夸又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还挺有战斗力的，以前研究所里异常收容失效的时候，都是我出手把那些异常个体按回去的，嘿嘿……” 莉雅又想起杨柳上班第一天拿领导新车砸领导房子的壮举，试著猜测道：“就纯靠力气？” 杨柳挠了挠头，“平时靠力气，偶尔靠异常。” “异常？” 方九总算从浴缸里洗钱澡的幻想中甦醒，听到两人的话题好奇地凑了过来，“你身上也有异常？跟老福和华子一样的？” “有的。” 杨柳现在还是有点怕方九，主要他的相位展开数据对杨柳的学识认知造成了巨大衝击，这会儿缩了下脖子，小声地回答道：“一般特级研究员身上都隨身携带保护措施，有人是靠武装部提供的装备，我是靠天生自带的异常。” “能文能武啊……”方九没想到杨柳这姑娘身上还有其他元素，尝试徵求她的意见，“方便展示一下吗？” “哦……好。” 杨柳说著，把盒饭原地放下，然后缓缓站了起来，低沉著脑袋，轻声呢喃一句。 “出来……” 第82章 我勒个替身使者啊 话音刚落。 无数漆黑的棘刺从杨柳体內穿刺而出，像是某种东西从她的身体里被剥离出来，化作一团粘稠的黑暗螺旋攀升，所经之处的所有光芒都被吞噬，最终凝固成接近两米高的人形轮廓，它的脸盖著一层厚实的浓雾，四肢的边缘不断逸散出黑色烟絮。 在杨柳的眼神示意下，这团雾靄般的黑影原地下蹲，捡起地上的盒饭，然后熟练地蹲成马步，左手托著饭盒，右手握筷精准夹起沾著酱汁的肉片，稳稳递到杨柳嘴边。 “就是这个……” 杨柳咬了两口咽下肉片，有些不安地观察著方九和莉雅的反应：“怎么样？” 方九直愣愣地盯著正在给杨柳一口一口餵饭的黑影，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眼里满是震惊之余还露出几分羡慕。 他怎么也没想到，杨柳居然还是个替身使者！ 方九觉得光是一个【半翼龙娘】血统就够离谱的——输入法的打字输入甚至没法智能拼出这四个字，现在又多了一条替身使者异常寄宿的属性，一瞬间就让杨柳这姑娘的成分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一只社恐替身使者半翼龙娘研究员…… 哪来的缝合怪这是！？ 方九先是感到一阵头疼，下意识觉得杨柳可能是自己此生见过成分最复杂的人，然后他就跟旁边的扫地机器人对上了眼。 差点忘了，他家里还有一台话癆电子態魔法师扫地机器人…… 这俩人成分复杂程度和抽象程度真是不相上下。 “这是你自带的异常？” 方九表情那叫一个微妙，不止一次想伸出手去触碰那道雾靄黑影，但又觉得不经过人家同意就这么干不好，於是只能强行憋住內心的衝动，好奇地朝杨柳问道：“我能摸两下吗？话说我能摸到它吗？” “可以摸。”杨柳似乎对这份好奇的反应见怪不怪，“不过它摸上去其实……没什么特別的触感。” “我试试。” 方九心想自己这辈子还没摸过替身呢（虽然这应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替身，但还是很让人激动），满怀期待地伸出手。 指尖没入黑影胸口的剎那，一股异於寻常的凉意迅速传来，方九感觉自己像是在接触一块向外散发寒气的冰，迷雾缠绕、包裹住他的指尖，缓慢地吸走他的体温。 由於这份冰冷没有达到令人畏惧退却的地步，方九內心的求知慾被进一步激发，尝试將手掌进一步向前推进。 和视觉效果中呈现的一样，黑影通身由某种特殊的迷雾状物质构成，因此方九慢慢尝试深入其內部时，並未感受到任何坚硬的阻碍，而是轻而易举地穿透进去。 现在他的整只手掌都浸没在漆黑的雾靄之中，寒气便顺势抚摸、舔舐、揉弄他的手掌，他感觉自己像是把手伸进了冰箱的冷冻层里，但除此之外並没有其他的感觉。 就在方九有些失望地准备把手收回时，他看到黑影忽然扭头，雾面盪起涟漪，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庞没有五官，自然也观察不到目光。 但方九百分百確信，它正在看著自己。 方九与它目光对视的瞬间，一股充斥著大量负面情绪的消极念头咣当一声砸进方九的脑海，数之不尽的苦痛、悲伤、绝望、憎恶像是一柄积蓄已久的大铁锤，试图將方九的意识砸个稀碎。 然而极度怪异的是，这份恐怖的负面情绪仅仅存在了不到半秒，下一刻就被另一股极致的温暖包裹，两股截然不同的情绪交融编织成一体，最终使得接触到这些情感的方九只是恍惚了一下，並未受到任何伤害。 这份转瞬即逝的通感令方九想到了那只蜗牛，那只孤独悬浮在浩瀚宇宙里的乳白色蜗牛——方九与它相遇时，同样从它身上感受到了类似的涌动情绪流，只是蜗牛带给方九的感觉更加神秘更加贴近自然，而刚才方九所感受到的则更加贴近某种智慧生物的意识。 而等到方九回过神，尝试仔细琢磨和品味这股异常的情感时，迷雾黑影又將脑袋转了过去。 视线不再交接，情绪也隨之湮灭。 方九稍微挪了挪方向，试著再次与黑影对视，却没有任何效果。 “怪了。” 方九嘀咕著，收回深入黑影胸口的手掌，低头看了两眼，发现手掌上没有任何残留的痕跡，顿时更加迷惑。 “领导？”杨柳歪头看他，嘴角还粘著饭粒。 “……没事。”方九回过神，迟疑两三秒，还是决定直截了当地发问，“你的这个替身，別人触碰的时候，会感受到他的情感吗？” “情感？”杨柳完全不知道方九在说什么，“它是没有情感的。” “但我刚才感受到了。” 方九不是那种喜欢说藏著掖著说谜语的人，直接说明刚才的情况，“就在触碰它的时候，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在往我脑袋里猛钻，后来再试的时候又没了。” “是吗？以前没发生过这种事哎……” 杨柳呆呆地眨了眨眼，接著忽然想起什么，跑到茶几上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开机后表情认真地噼里啪啦敲起键盘，记录新发现。 方九走到她身边，发现她是在用电脑对一张写满密密麻麻文字的表格上添加新的记录。 “这是…？”方九好奇地问道。 “【影子】的调查表。”在涉及专业领域时，杨柳就暂时消除了社恐状態，说起话来那叫一个利索，“我除了负责研究相位空间之外，还要研究我自己身上的寄宿异常——他的特徵到现在为止都没能完全解析完毕，领导你刚才说的话是全新的发现，我要马上记下来。” 方九看了一眼正在帮杨柳用滑鼠进行排版工作的黑影：“它叫影子？” “也有人叫它255，因为它的正规工號是255。”杨柳头也不抬地继续敲字，“我们研究室的人都这么叫。” 方九內心讚嘆管理局的异常吸收效率，顺便往杨柳的笔记本电脑上瞄了两眼。 然后他就看到了杨柳记录的各种影子特徵，包括但不限於——可变换形態，可触摸（温度较低），可协助宿主进行攻击（范围10米），可以餵饭，会炒菜，可以舒展身体变成床，可以抱著吸（味道有点呛鼻），会下围棋（很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会写字（歪七扭八根本看不懂），绝对听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九越看越觉得影子像个不会说话的替身管家。 他看了看正老老实实帮杨柳写自己的相关记录的影子，接著转过头，看向那个正在家里地板上漂移的扫地机器人，心里忽然生出难以言喻的羡慕。 理论上来说莉雅也能做到以上这些內容，如果她真的绝对听话，那莉雅绝对是有史以来最令人满意的智能家居精灵。 可惜她是莉雅。 方九终於体会到自家顽皮小孩跟隔壁家孩子的差距，酸溜溜瞅向满屋子乱窜的扫地机器人，千万言语化作一声嘆息。 “看我干嘛？”莉雅察觉到方九的视线，整台机子顿时警觉起来，“哎不是，你这眼神……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了？” “没有。”方九撒谎时面不改色心不跳，“夸你还来不及呢，你驾驶技术好还长得漂亮性格温柔歌品无敌，我越看越觉得你比影子厉害多了。” “虽然我知道你在阴阳怪气。”莉雅这次居然没有炸毛，反而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但考虑到你说的都是实话，我就不反驳你了。” 方九一怔。 这小机器人还能要点脸不？ 方九嘴巴张了张，刚想开口说点什么，闷沉的敲门声就在门外响起。 估计是华子到了。 方九起身来到玄关，为了以防万一还透过猫眼往外瞥了一眼，发现站著一个穿著黑色制服，挎著批脸，同时还蓬头垢面的男人。 说真的，要不是方九眼神好，不然他真认不出这是那位神探组合中的武力担当华生。 方九缓缓拉开门，华生那张饱经沧桑、仿佛老了10岁的脸出现在方九面前。 他的手里提著一包塑胶袋，里面装著几样东西，开门后立马面无表情地把袋子递给方九。 “拿著。” 华生一开口，那嗓音沙哑得跟在ktv唱了十遍《死了都要爱》似的，“东西都在里面，一共三个异常媒介，分別是贞子的录像带，玛丽的电话座机，一张第十三层楼梯的入场券，还有几个可充能的立场护盾发生器，保命用的，跟异常干架的时候记得带上。” “谢谢啊。” 方九接过袋子后掂了掂，笑容灿烂得完全不像在接收高危物品，顺带还不忘问一嘴夏洛特的状態，“老福呢？没跟你一块来？” “他刚写完报告，在治疗室里躺著呢。”华生说这话的时候，浑身怨念不比鬼轻，“我本来也要过去的，但是局长忽然打电话让我过来给你提供一些援助工作。” “哦……”方九不好意思地朝华生笑了笑，“没事，我们应该能解决的，解决不了再考虑叫你，你先回去休息吧。” “来都来了。” 华生抹了把脸，努力打起精神，“正好……你第一次出任务，我也有点不放心，跟你一块把事情解决了我再走。” “那感情好！” 方九一听华生愿意留下来，心里顿时更有底了，马上让开道路：“进来坐会吧，我给你泡杯茶，咱们几个今天爭取把这六十万赚到手……” 第83章 三种媒介 华生进屋后，趁著方九去厨房泡茶的工夫，他重新打量起房间內的布局。 和之前见到的混乱不堪的场景不同，经由装修队整顿过后，整个502室回归常態，不再有椅子板凳横插上墙的创意装潢，看著就跟一个普通的温馨小家没有区別。 虽然这个温馨小家的住户每一个都跟【普通】俩字不沾边。 华生內心嘆了口气，缓步来到客厅，见到了方九家的新成员。 套著黑色卫衣的杨柳正坐在茶几前，手指飞快地敲打著键盘，一道迷雾般的黑影从她背后延展出自己的上半身，操控著滑鼠帮她整理表格——它似乎注意到外来者的视线，脑袋往华生的方向偏了偏，隨后轻轻拍了一下杨柳的肩膀，提示她注意新客人的到来。 “华生叔？”杨柳一看是华生，少见地没有表现出社恐的应激反应，而是很熟络地笑了起来，“你来啦。” “嗯，过来看看。”华生点点头，貌似不经意地关心一句，“感觉怎么样？这几天在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还行，挺好的。” 杨柳掰著手指开始小声细数自己对502室的感受：“领导是个好人，特別容易相处，每天请我吃好多顿饭，沙发睡著也很舒服，最近还天天在相位空间里带我看异世界烤肉悬疑剧。莉雅也是个好人，和我不一样很喜欢说话，晚上经常和我聊天还有一起看电影，最近在研究打败360安全卫士和小鸟壁纸的办法……嗯，差不多就这些，总得来说可休閒了。” “休閒？” 华生眼角狂跳。 他神色复杂地盯著杨柳，开始怀疑这姑娘是不是已经被同化——异世界烤肉悬疑剧和电子魔法师研究360卫士这两件事怎么想都跟休閒不沾边。 尤其是前者。 最近方九每天都会进行相位展开，负责记录的杨柳每天都会传输新数据回管理局，由於数据內容太过离谱，不少上了年纪的研究员都差点被嚇出心臟病来，这两天集体把研究所搬迁到治疗室旁边——免得这些老头老太太一个没顶住，噶一下厥过去再也醒不来。 两人这边正聊著，方九从厨房间里走了出来，一看见杨柳自然微笑的表情，顿时有些意外。 这姑娘平时出门拿个外卖都低个脑袋扣个帽子，完全不敢跟外卖员视线接触，没想到跟华生居然挺聊得来。 “你们认识？”方九把茶杯递给华生。 “她父亲也曾是一名特工。”华生接过茶杯，抿了一口，转头看向杨柳，“我们以前一起出过几次任务，还算熟络，她刚上初中那会，我隔三差五会和老福一起去他们家里做客。” 方九掰指一算，“六七年前？” 华生点头：“差不多。” 方九心想不愧是老牌超凡牛马，六七年前就在管理局上班了。 “等会。”方九敏锐地察觉到华生刚才话里的关键词，声音稍微压低了些，“你刚才说【曾】？那她父亲现在该不会……” “还活著。”华生知道方九在想什么，摇了摇头，“她父亲在一次事故中失去了能力——寄宿在他身上的异常被消灭了，自那之后就一蹶不振，现在虽然还在管理局工作，但职位已经降级为普通的调查队员。” 方九对其中的异常知识有些兴趣：“寄宿异常还会被消灭？” “看异常特性。”华生耐心地解释道，“比如我和老福的寄宿异常就不会消失，因为异常和我们的存在本身绑定，但有些异常不同，比如道具类或武器类的异常，受到损坏后就会失去原有的效果。” 说到这里，华生脸上露出几丝遗憾：“杨柳的父亲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特工，但他似乎太依赖於自身的异常，变成现在这样，实在是很可惜的一件事。” 听著这番话，坐在沙发里的杨柳默默把脑袋撇了过去，同时缓缓扣上卫衣帽子，低下脑袋一声不吭。 方九隱约看出点什么东西，识趣地没有在杨柳面前追问下去，只是暗自决定之后再找机会，向华生询问杨柳的家庭情况。 毕竟再怎么说都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室友”，多了解一些总是没错的。 至於之后要不要更进一步，那还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家家都有难念的经，除非真的有必要，否则方九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多去干涉別人的家庭问题比较好。 “好了。” 为了避免气氛变得更加僵硬，方九主动开口，把刚才华生送来的塑胶袋放到地上，“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开始——你们觉得先弄哪个二十万比较好？” 听到方九把这些危险异常通通喊成二十万，华生的眼角又是一阵狂跳，“最好还是谨慎些，这三件异常媒介都有著不同的异常特质……对了，我来的时候给你发了资料，你有看过吗？” “有吗？”方九掏出手机，確认了一下信息，“还真有，刚才忙著研究杨柳的替身，没注意到……” “没事，我简单描述一下就好。” 华生说著，走到方九面前，蹲了下来，捡起其中的一样异常媒介。 “首先是这个。” 那是一卷黑色的，略有年代感的黑色录影带，侧面贴著一张白纸，纸上用血字写著一串模糊不清的文字。 诡异的是，当华生將这卷录像带从塑胶袋里抽出时，整个502室的房间温度瞬间下降了四五度。 一阵令人不安的阴气化作湿腻腻的寒意爬上方九的肌肤，同时房间的各处阴影里仿佛生长出一双双幽暗的眼睛，四面八方充斥著混乱与恶意的视线瞬间扎满全身。 方九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磣，作为对都市传说略有了解的人，他不用多想就能知道这卷录像带的真身：“看了就会死的贞子录像带，是吧？” “没错。”华生点点头，“193-2会继承该都市传说的特质，所有观看这卷录像带的人都会受到贞子的诅咒，进而以各种离奇且惊悚的方式死去。” 莉雅这时滚著滑轮移动过来：“管理局有人被这卷录像带杀死过吗？” “它一共杀死过两名特工，八名调查员，还有十四名实验人员。”华生低声细数著这卷录像带的恐怖战绩，“它的特质在於一但播放录像带，录像內容就无法中止，不管是尝试关机还是切断电源都没用，而在诅咒发作之后，观看录像带人员所处的区域就会被转化为193-1，变成一座任由它操弄的屠宰场。” “这么说连管理局都搞定不了？”莉雅闻言一惊。 “其实管理局有办法解决。”华生姑且是为自家局长辩护一句，“但是需要付出一定的时间和……人口，而我们现在很缺人手，没有余裕来处理这卷录像带。” 方九心想人口这词听著就让人浮想联翩，但也没说什么，指了指袋子里的另一个东西：“那这个电话机呢？我记得好像是什么玛丽的电话机？” 华生把录像带放回袋子，转而双手捧起那个老式电话座机：“这是另一个有名的都市传说，是一个被遗弃的名叫玛丽的玩偶，会通过这台电话进行诅咒，而接过电话的人，简称为受害者——受害者会被要求前往当前所在城市的某个极其遥远的位置去接玛丽，无论接受或者拒绝，玛丽都会掛断电话，十秒钟后再次拨打，並將自身所在位置朝受害者靠近一段距离，之后会再次掛断电话，十秒钟后再次响起，同时自身所在位置继续靠近受害者。” “如此反覆数次之后，电话声音將在受害者背后响起，此时玩偶玛丽已经抵达受害者背后，无论是否回应背后的玛丽，受害者都会十秒钟內被玛丽杀死。” “如果拒接电话，则电话响铃三十秒后会自动播放玛丽的声音，隨后玛丽会將电话掛断，铃声再次响起时，玛丽会直接出现在受害者背后，將受害者击杀。” “这个也挺嚇人的。” 方九对这方面的恐怖故事有点没辙，“转头杀和背后杀，真的让人受不了。” 莉雅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反而听得津津有味的，“第三个呢？第三个是什么？” “第三个是十三层楼梯的入场券。” 华生把电话机放回原位，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张类似游乐园门票的入场券：“多数时候教学楼的楼梯都是12层，而如果持有这张入场券进入任何一栋学校的教学楼，整栋教学楼就会转化为193-1，而位於193-1內的所有人都会產生强烈的攀登楼梯的欲望，同时教学楼內的台阶数量会转变为13层，踏上第13层楼梯的人会原地不动半分钟，隨后暴毙而亡，而经过解剖发现，死亡原因全都是高空坠落。” 方九挑了挑眉，原地不动暴毙和高空坠落而亡能联繫到一起，確实很符合异常的性质。 “差不多就这些。” 华生讲解完三个高危异常，目光专注地凝望方九，“你想先处理哪一个？” 方九的表情有些微妙。 光听华生的描述，他觉得这三样异常媒介都各有各的危险，但无论是哪一种异常媒介，最后指向的都是死亡。 方九觉得挺巧的，毕竟世界上很难再找到比他更不怕的人了。 他原地沉思片刻，接著深吸口气，下定决心似的把手伸进袋子里。 “就这个吧。”方九掏出了那捲黑色诅咒录像带，“让我们先来会会那位贞子小姐。” 第84章 这我没想到的 说来也巧，方九堆放杂物的小房间里正好有一台老式电视机，是502室前任主人留下的，方九一直没捨得扔，总觉得未来某天可能会派上用场。 结果还真给他预判对了。 方九默默给老电视机做了一遍灰尘扫除工作，接著让华生帮忙把东西搬到客厅，跟自己的液晶电视换了下位置，再接上电源和dvd机。 一阵凌乱的雪状乱码在老电视屏幕上浮现，同时“滋滋滋”的刺耳电流声也在昭示这台电视的年久失灵。 面对这台上了年纪的老古董，方九手头那是一点也没留情，上去对著电视外壳就是邦邦两巴掌。 在经典的古法修理作用下，老电视沉睡的心灵终於被诚意唤醒，屏幕上出现了几条有横有竖的彩色方框，进入了无信號待机状態。 “完事。” 方九拍了拍手，一回头，发现杨柳正紧张地坐在沙发中央，背后的影子一直在帮她做肩膀按摩缓解情绪，而华生也严阵以待地站在杨柳旁边，此时已默默戴上了那名为道德与恩惠的自动攻击手套，隨时最好出击准备。 事实证明，情绪是会传染的。 他本来心情还挺放鬆，脑子里更多的是在思考钱到手之后要怎么，但一看杨柳和华生的状態，方九居然也跟著紧张起来。 “那我插进去了啊？” 方九说著，把录像带放到dvd机前，再次回头向华生確认，“那个立场矩阵护盾对贞子有效不？” “实验人员的牺牲帮我们证明了这件事。”华生给出准確的回答，“立场矩阵护盾有效，但不完全有效，持续接受攻击的情况下，护盾依然会被攻破，同时，部分物理攻击也对贞子奏效，但效果有限，最接近消灭的一次，是我们轰烂了她92%的构成组织，但她在短短两秒內就完成了自我修復。” 说到这里，华生提了个建议：“或许你可以尝试在她出现之后，用空间转移的方式杀死它——和编號201不一样，她不存在死后復活后变得更强的问题。” “我儘量试试。” 方九点了下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录像带，一想到自己马上要亲身经歷电影的情节，不安的情绪逐渐提到嗓子眼。 看著方九在电视机前犹犹豫豫，旁边的扫地机器人看不下去了，“不是你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呢，一个个还各有神通的。” “贞子还管你人多人少？那不都照杀吗？”方九回头瞥了莉雅一眼，“而且这比看电影恐怖多了，现在是我亲手插录像带，我得做会心理建设。” “你还需要做心理建设？” 莉雅慢慢凑了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心嘀咕，“你又不会死，怕个毛啊？” 方九瞪了她一眼：“我是不怕死，但是我怕鬼啊。” 莉雅：“……” 莉雅嘆了口气：“真搞不懂你这个人的脑迴路。” 別说莉雅，方九自己也挺奇怪的。 明明他完全对死亡无感，偏偏还是对鬼魂存在些许的畏惧。 方九原地思考片刻，做了个总结：“可能是当了这么多年正常人，思维还没完全转变过来？”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莉雅原地转了个圈：“那我怎么不怕？” 方九盯著她：“你是人吗就在这骄傲自满的。” 莉雅呆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朝著方九后脚跟就是一阵头槌猛撞，“我tm不是人难道你是？我的人类成分起码你高！” 方九隨手就给莉雅按住，“先別吵吵，正经著呢。” “你也知道啊！”莉雅停了下来，向后退了几步路，“搞快点，你不是说今天一天之內要搞定这三个媒介吗？” “马上马上。” 方九应付著，重新看向那台dvd机，原地深吸口气，终於还是把录像带插进了dvd机里。 咔噠一声。 录像带完完整整地被送进dvd中。 下一刻。 电视机发出老式收音机调频般的“沙沙”声，原本处於待机状態的老电视骤然闪烁两下，隨后混乱的雪点在屏幕中间炸开，屋里的日光灯管突然“滋啦”一闪，暗了四成亮度。 客厅內眾人的表情瞬间绷紧，方九更是快速后退几步，一边盯著电视机的变化，一边心臟怦怦直跳。 在这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空像是盖上一层阴影。 方九注意到窗外的变化，转头看去，发现阳光被某种不可名状的诡异扭曲，天色暗淡下来，像是从中午被加速到深黑寂静的夜晚，黑暗如同野兽般侵蚀整个房间。 而在瞬间被黑暗所填满的客厅里，只有一台老式电视机向外散发著微弱的光芒，苍白的光照亮眾人的脸。 杨柳仿佛察觉到什么，嗓音颤抖地开口：“领导，电视……” 方九回头看去。 画面中央跳出一口枯井。 井沿的青苔在黑白噪点中蠕动，像某种活物的触鬚，四周灰暗的树林里藏匿著无数阴影，枯叶安静地落在地上，整个画面空荡荡的，一股阴森的寂静向四周蔓延。 画面久久没有变化，好像一张静止的图片，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而客厅里越是安静，越是令人不安。 方九闻到空气里渗进一股腐土腥气，阴湿的水汽在地板上萌芽，老电视机旁的墙壁悄然渗出水珠，宛如被人掐住脖子的窒息感越来越浓…… 忽然间，一只惨白的手突然扒住井口！ 指甲刮擦石板的声响竟从电视里传了出来——那根本不是电子音效，而是真实而尖锐的抓挠声！ 客厅的窗帘突然无风自动，大量血色的抓痕毫无徵兆地出现在墙壁和天板上，隨著电视画面里刺耳的刮擦声，抓痕变得越来越深，像是怨念化作实质，撕裂著四周的一切。 方九听到杨柳和华生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屏幕里，一道白色的鬼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出半截身子，湿发缝隙间露出半只浑浊的眼球——那瞳孔缓缓向上抬起，不是对著画面，而是斜斜地转向屏幕外的方九。 雪状的黑白噪点再次出现。 画面暂时消失，又在两秒后再次出现。 长发的白衣女人已经从井底爬出，直直地站在画面中央，粘稠得像是被沾满黑血的头髮盖住了脸，只露出一小片青灰色的皮肤和那只浑浊不堪的眼球。 黑白的雪第三次打断画面。 两秒钟后，她已出现在距离枯井外几步路的位置，越来越接近屏幕外的世界。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老旧的电视机每屏一次，屏幕里的贞子就会越往前靠近几步。 等到第七次的时候，那张因溺死而肿胀的面孔在屏幕里无限放大，无数针尖状的黑点在她的眼球中央放大，直直地注视屏幕外的世界。 她缓缓伸出手。 苍白的指尖穿透屏幕，老电视的表面泛起水波纹，一根尖细的仿佛针刺的手指伸进现实，接著突然发力，整只手抓住电视机的边框，身体从头髮开始向屏幕外的世界延伸。 “……” 杨柳这时完全缩在沙发的一角，背后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护卫在她身前。 华生完全进入战斗准备状態，同时还不忘朝方九所在的方向观察两眼——他显然是想知道方九打算如何应对。 事实上，方九確实被完美復刻电影情节的画面嚇到，完全沉浸在被恐怖片支配的情绪中。 起码前半分钟是这样的。 但当电视里的贞子第五次闪屏之后，方九的表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因为就在杨柳和华生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贞子本体上的时候，方九却看到画面边缘的树林深处…… 露出了一抹不符合氛围的金色。 在为了惊悚而存在的冷色调场景里，过於鲜艷的金色显然不怎么合適。 再加上方九一下就认出那抹金色的本体，整个人的面部管理顿时就有些失控。 一个戴著魔法帽，披著赭色魔法披风的异世界魔法师提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手里提溜著一根木棍，躡手躡脚地从背后靠近贞子…… 看到这一幕的华生和杨柳也猛地愣住，两人脸上同时闪过一抹相同的错愕和震惊。 方九嘴角和眼角一块猛跳——他起初以为莉雅是打算把树林里捡到的木棍当做法杖使，用魔法来对抗诡异，直到他看见莉雅往手里吐了口唾沫，然后兴致勃勃地举起木棍，目光一个劲地瞄准贞子的脑袋…… 他真的绷不住了。 这个电子魔法使要他娘的干什么！？ 贞子的上半身已完全爬出电视，裹著黑泥的骯脏水珠顺著电视外壳流到地板上，她的口中还不断地发出恶毒诅咒的嗡动声。 就在她的恐怖演出进行到一半时，一只手忽然从后方抓住了她的脚踝。 “？” 方九明显看到贞子小姐的浑浊眼球里闪过一丝错愕和迷茫。 还没等贞子小姐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股强硬的力量就將她探出屏幕外的身体拽了回去…… “过来吧你！！” 第85章 莉雅逆大天 贞子从业这么多年，见过试图关机切断电源的，见过抡著棒槌尝试把自己砸回电视里的，见过拿机枪一边大喊一边扫射的，但她真没见过有人能从自己背后偷袭的！ 这人从哪冒出来的？！ 她记得井里就她一个住户啊！ 贞子前脚刚落地，意识还不清醒，后脚一根笔直且粗壮的木棍就迎面劈落下来。 一声闷沉的头骨与钝器撞击声从电视內响起，突如其来的重击令贞子肉眼可见地踉蹌一下，还没等稳下身形，莉雅对准胸口又是飞起一脚，直接给这位传奇女鬼踹倒在地。 来自异世界的金髮魔法师三步並两步上前，以一种完全跟淑女贵族不搭边的方式双手握住手中木棍，对著倒地不起的贞子就是一阵猛攻。 老旧电视机里不再传出阴森的嗡鸣声，反而是悽厉的吃痛惨叫在客厅內迴荡，同时还附带著莉雅挥棍时的大力呼喝。 “贞子是吧！” “恐怖片是吧！” “电子世界里我就是爷！在老娘地盘撒野问过老娘没有？” “打不过360我还打不过你？” 莉雅一边发力一边协同地卖力大喊，一根普通的棍子被她挥舞得虎虎生威，力量感上完全不输关公手里的青龙偃月刀。 呆在客厅里的方九等人看著面前这一幕，各自脸上都浮现出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 尤其是看到贞子作为传奇女鬼被莉雅这名【后辈】揍得鼻青脸肿、嗷嗷直叫时，方九甚至在贞子眼中看到了“老艺术家被新时代抽象艺术骑脸轰炸”的震惊和迷茫。 合理吗这？！ “不是……” 杨柳从看到莉雅出现后嘴巴就始终张著，这会总算让影子帮自己僵硬的下巴抬了回去，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记得贞子……不是……免疫物理攻击吗？拿棒子敲为什么有用？” “这確实不合理……” 华生这会也缓了过来，或许是因为经歷过击鼓传妈，他的脸色比杨柳要稍微好上一些，甚至能给出冷静的分析：“我记得在贞子录像带的处理实验中提到过，贞子作为193-2几乎免疫绝大多数物理攻击，棍棒刀剑理论上是不可能对她造成伤害的。” 这下杨柳更看不明白了：“那为什么……” “可能……因为是在电视里？”方九指了指在老电视里卖力打年糕似的莉雅，“电视里打架能算物理攻击吗？我感觉更接近能量体互殴？” 这话一出口，华生和杨柳同时沉默下来。 “老实说……”过了两秒，华生面露难色，“管理局也没记录过这种事……” “教科书里也没写……”杨柳缩了缩脖子。 作为管理局的一员，前者是饱经沙场磨礪的老牌特工，后者是相位空间领域特级研究员，照理来说这世上与异常有关的一切，他们都应该熟稔於心。 但电子魔法师抡著木棍暴揍赛博女鬼这场面……他们是真没见过。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忽然间，一声炸耳的尖叫从电视里传出，宛如野兽般的嘶吼，那股成倍增加的怨念几乎要衝破方九等人的耳膜。 屏幕內的长髮女鬼终於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原地扭脖一百八十度，四肢匍匐在地，以反关节的姿势爬行，一边发出清晰的骨骼碎裂声，一边用畸形的躯体朝莉雅逼压过去。 客厅內的灯光发狂似的闪烁，滑腻的湿气爬上方九等人的肌肤，在刺耳的尖叫声中，一股窒息的怨念恶意从天灵盖直灌脚底。 方九感到自己的精神仿佛被拉入漆黑不见五指的井底，在一阵强烈的坠落感后，四周的空气仿佛化作污浊骯脏、溢满尸体腐烂气味的井水，不断地灌入鼻腔耳朵和喉咙。 溺亡窒息的体验无比真切，方九瞬间意识到这是贞子怨念所引发的精神崩溃攻击，马上反应过来，准备掏出华生带来的应急理智顶液，来消除精神混乱的负面影响。 果然事情没这么简单。 莉雅的出手確实令人意外，但贞子显然没那么好搞定。 然而在方九开始操作之前，电视机里的金髮魔法师却对此毫无反应——精神攻击似乎没法影响到同为电子幽灵的莉雅。 “比谁声音大？好啊。” 莉雅顿时笑了起来，像是平时被爸妈管著没机会放纵，现在终於找到理由大闹一场的小孩，表情那叫一个阳光灿烂。 只见莉雅暂时放下手里的木棍，脸上洋溢著兴奋的光辉，“啪”地一声打起响指。 下一秒，仿佛严阵以待的火炮列阵士兵收到信號，方九家里的电器开著的没开著的一瞬间全都被点亮。 包括角落里的那台扫地机器在內，所有家用电器在发出“滴滴”的提示音后，以最大功放开始播放著名佛教音乐——《大悲咒》 甚至还是dj版的！ 来自现代的动感鼓点与具有禪意的佛家念词融合，剎那间迸发出的巨大动静令整个502室震动了两下。 贞子悽厉的惨叫被更高分贝的家用电器大合唱盖过，精神崩溃攻击带来的负面影响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方九等人头脑快要炸裂，连心臟都跟著颤抖起来的强烈音波攻击！ 和谐家园七號楼內，震耳欲聋的强烈鼓点在502室內肆虐，地板在震动，空气在嘶吼，配合家用电器的闪光，直接就给原先的恐怖片场爆改成深夜舞厅。 方九只觉自己脑袋嗡嗡作响，过分“上头”的音乐在体內循环炸裂，整个人顿时原地下蹲，同时用力地捂住耳朵，一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表情比烟还要灿烂精彩。 莉雅这妮子……居然给他家里的电器全都加装了点歌系统？！ 还好他邻居全死光光了，不然这动静至少得吃八个投诉。 和方九的反应相同，贞子的声波被覆盖之后，整只鬼也痛苦地跪倒在地，双手捂住耳朵，一行血泪从湿发缝隙的眼球里流淌出来——那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受到了《大悲咒》梵音禪意的影响，更像是单纯被莉雅弄出的逼动静震的…… 趁著贞子无法还手，在兴头上的莉雅拎著木棍迈步向前，再次瞄准贞子的脑袋，配合鼓点又是一阵猛敲。 熟悉的画面，熟悉的感觉。 方九回忆起自己与莉雅初次相遇的那个夜晚——她是真喜欢跟著节奏打人啊！ 而且他还注意到，莉雅每次敲打时，贞子的身体构成组织会自行湮灭一部分，化作零散的像素点灰飞烟灭——似乎莉雅所做的並不是单纯的殴打，而是在从能量体层面上消灭她的存在本身。 同样捂住耳朵的华生和杨柳目瞪口呆地看著这一切。 他们俩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五官在这种情形下完全是各管各的，两张脸拼一块都拼不出个正经表情。 这……这对吗？ 异常处理任务是这样的吗？ 片刻之后（大概是dj版大悲咒放到中后段的时候），眾人面前的这台老旧电视机忽然卡顿了一下。 画面被定格在莉雅抡起棒子砸在贞子脑壳上的瞬间，所有的顏色在剎那间变成黑白，几秒钟后，两行醒目的白色大字浮现在屏幕中央。 【剧终】 【the end】 画面数秒后闪屏消失，贞子的诅咒录像带也被“咔噠”一声吐了出来，跟垃圾似的摔到地上。 电视机隨后恢復到彩色的方块待机界面，莉雅提著木棍的身影出现在眾人面前，相比起方九等人的震惊，莉雅只是不屑地丟掉木棍，隔著屏幕往地上的录像带瞥了一眼，轻蔑地骂了一句： “就这？还传奇女鬼呢，不如小鸟壁纸的东西！” 方九、杨柳、华生互相对视一眼，三脸懵逼：“……” …… 几分钟后。 客厅恢復正常。 窗外天空的阴霾消散，天光重新照落进客厅。 华生捡起地上的录像带，又拿隨身携带的异度指標检测器来回扫描几次，確认数值归零之后，一脸复杂地回头看向方九。 “搞定了。”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华生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確认到193-2『贞子』的异度指標消失，她真的就这么……被消灭了。” “我就说吧，没什么好怕的。” 重新回到大电视里的莉雅伸了个懒腰，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这个世界的电路早就被我研究明白了，只要不是在现实世界，她这种元素构成的女鬼来二十只都干不过我。” 方九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盯著大电视里的金髮魔法师，感觉自从莉雅出现以来，她就一直在摧毁自己对各种世界观的幻想，之前是魔法世界观，现在是恐怖片世界观…… “这么有名的女鬼死得这么憋屈……”杨柳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就这么简单？” “其实不简单。” 莉雅摆了摆手，五成是自吹自擂五成是实话实说地开口解释：“准確地说，是我在电路世界直接瓦解了她的元素构成，只是表现形式看起来是在用木棍敲头，而且她的存在本质是怨念灵体——这种冤魂恶鬼我以前对付过不少，很有经验。” 听完莉雅的原理说明，华生还是有点难绷：“这我得想想怎么去跟管理局匯报……我都感觉有点词穷了。” 第86章 莉雅逆大天·2 在莉雅送葬的《大悲咒》和节奏大师棍法下，一代传奇女鬼贞子陨落。 华生了老长时间才总算整理好语言，將193-2“贞子”已被消灭的过程传达给鯊鱼局长。 电话另一头的分局长沉默良久，內心不知翻涌过多少层海浪，最后非常勉强地保住了分局长的威严，竭尽全力地发出了一声高冷严肃假装不在意的“嗯”。 分局长不愧是分局长，情绪管理能力一流，只在没人的时候才会释放自我。 相比之下，华生再看向方九等人的表情变化就显得明显得多。 他觉得自己可能得儘可能少跟他们接触——不是因为害怕被异常性质污染，而是害怕自己以后出任务的时候，在需要严肃的场合脑子里忽然蹦出电子魔法师超度贞子的画面。 “录像带解决了……”华生嘆了口气，“下一个是什么？” 他现在开始试著往乐观的方向思考——异常处理的过程是抽象了点，但效率是真的高。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说不定今天之內真的能处理掉三个异常媒介。 对於急缺人手的管理局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方九这会刚从大受震撼里缓过来，听到华生的提问，目光看向地板上的塑胶袋。 他其实还想再跟莉雅討论討论给家用电器装点播功能的事，但一想到刚才莉雅那阵闹腾直接帮方九净赚二十万，他又飞快地在內心选择原谅莉雅，转而趁热打铁，投入到下一个二十万对象的思考中去。 一段时间的沉思过后，方九心底浮现出几道思绪，默默蹲了下来，从塑胶袋里翻出一台老式电话机。 “这个吧。”方九若有所思地开口，“玛丽的电话机。” 说完，方九转头看向电视机里的莉雅，冷静给出自己的分析；“既然莉雅能自由地出入任何与电路相关的事物，那她是不是也能钻进这个电话机里？” 华生听完，又被方九的这一思路硬控，愣在原地。 “能啊。”莉雅倒是实在，盯著那台老电话机瞅了一会，似乎在分析它的构造，“我大致看了一下，应该能进去。” “但是……” 杨柳这时小心翼翼地举起手，发表自己的意见，“玩偶玛丽又不在电话机里……进去应该也没用？” “没错。”华生这时反应过来，补充解释一句，“玩偶玛丽存在实体，而非贞子那样寄宿在录像带中的诅咒灵体，没法用相同的方式处理掉玛丽。” 在面对实体时，莉雅的电子幽灵属性就很难派上用场。 除非將玛丽也拉入电子领域，否则莉雅的常態战斗力基本等同於三四颗火球。 然而短时间內方九根本想不到能將玛丽电子化的手段。 方九稍作沉默，回忆起玛丽电话的性质，半分钟后若有所思地开口：“我们说不定可以换一个思路……？” “什么？” 华生心里咯噔一声。 他感觉方九又要整些怪活了。 …… …… 十几分钟后。 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在城区以完全超速的方式狂奔。 由於提前覆盖了认知阻碍系统，因此华生的车辆不会被其他司机和监控所认知到，这使得华生可以油门踩到底，在本该安全行驶的道路上极速狂飆。 方九坐在副驾驶上，看著华生在道路上加速飆车，庆幸这位异体特工拥有非凡的驾驶技术——要换他来开车，这会估计才刚出家门没到一公里。 他一手抓著车顶的辅助拉手，儘量保持稳定，另一只手则拿著手机，跟另一端的杨柳对话。 “她这会在哪呢？” 手机那端传来杨柳有些紧张的回应：“还、还在滨河路，马上到十字路口……现在右拐去丘望路了！” 方九心下瞭然，伸手指向前方的红绿灯位置：“前面右拐，去丘望路。” “好。” 华生简单粗暴地回应一句，快速打转方向盘，放弃循规蹈矩的正常道路，蛮横地穿过旁边的丛树林，走斜线道路朝著丘望路一路狂飆。 与此同时，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 杨柳缩在沙发里，握著手机跟方九匯报消息，看向茶几上那成功连线的老式电话机，神色相当微妙。 十几分钟前发生的事情，她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方九先是把自己想到的鬼点子告知眾人，接著在老式电话机成功连线之后，自己主动承担起“受害人”的身份，接起电话。 “餵？” “嘻嘻……嘻嘻嘻……” 电话那头传来尖细的孩童嬉笑声。 紧接著便是玩偶玛丽的自我介绍和那不讲道理的邀请：“大哥哥，好心的大哥哥……嘻嘻，玛丽是个可怜的孩子，被人遗弃了，你能来接接玛丽吗？玛丽知道你是个好人，肯定会来接玛丽的对不对？” 方九闻言露出一抹期待的微笑：“我会的，马上就来接你。” “嘻嘻，哥哥真好。”玛丽欣喜的样子像是又找到一个有趣的玩具，接著又对方九说道，“大哥哥，玛丽现在……” 她的话还没说完。 一道既不属於方九也不属於玛丽的声音忽然在听筒中响起。 “金远路长湖园8號楼旁那家陈氏餛飩店边上是吧？我顺著信號找到你了，等著嗷，马上就有人来找你。” 玛丽：“？” 不是，什么东西就冒出来了？！ 还有，我的位置怎么就被开了？！ 玛丽玩偶那用绒布毛线编织成的脑袋瞬间宕机，原本提前设计好的台词这会硬生生被卡断。 “哥哥？姐姐？不对……”玛丽这辈子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迟疑了好久才试著提问，“电话那头有两个人？但声音听起来是从电话里直接传过来的，怎么会这样？” “这你就不用管了，知道我马上来找你就行。” 方九说完，听筒放到一旁，快速披上外套，递给华生一道眼神，两人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出，准备下楼开车去指定地点。 玛丽原地呆滯良久，总算想起自己该做什么，当即掛断电话。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对方能知道自己的所在位置，但玛丽的异常性质决定了对方就算来寻找自己，也无法改变死亡的命运。 玛丽的异常性质几乎是无解的。 玛丽的位置会隨著电话的响起而逐渐逼近受害人，而如果受害人选择不接电话，玛丽就会直接触发无法规避的背后杀。 所以不得不留在原地接听电话，这也使得受害人根本无法抵达玛丽所在的地点，只能绝望无助地留在原地，等待著死亡与铃声共同降临。 所以电话一但响起，接和不接都会迎来相同的结局。 然而这一次事情的变化远远出乎了玛丽的预料。 因为就在老式电话机被掛断之后，五秒钟都还没过去，话筒里就传出“嘟嘟嘟”的提示音。 ——这不是接听电话时的铃声，而是拨打电话时的等待通话声。 三次嘟嘟声后，电话接通，另一头瞬间传来玛丽玩偶惊恐的尖声惊叫： “你是怎么打过来的？！！” 这台老式电话机没有自动回拨功能，所以没法一键打回。 同时玛丽的电话也不存在电话號码，甚至连通话记录都不会留下。 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有人能把电话打回来！ “电子幽灵的事你少打听。”莉雅对於玛丽的大喊大叫丝毫不放在心上，“我都能顺著电话线给你开盒了，还愁不知道怎么把电话打回去？” “不是……你……我……” 玛丽几乎失去思考和判断能力，过往的光辉履歷和作战经验在这一刻就跟她的思考一起炸裂成渣。 一直以来只有她打电话给別人，从来没有別人打电话给她！ 她感到自己的异常性质遭到羞辱，自尊心开始碎裂，原本玩弄世人生命的心態也悄然发生变化。 震耳欲聋的一段沉默过后，玛丽再次掛断电话。 不到两秒钟后，电话再次打了过去。 玛丽拒接。 莉雅再打。 玛丽再拒接。 莉雅再再打。 反覆数次之后，玛丽终於还是接通了电话，一开口那怨念仿佛化作实质，快要从听筒里流淌出来：“不是，你有病吧？” “天褐路30號四楼商场的服装店附近……” 莉雅再次报出玛丽的地理位置，慢慢悠悠地回了一句：“加油，他们马上就来接你了。” 电话那头的玛丽憋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句话，最后急火攻心愤怒地破口大骂一顿，又把电话掛断。 莉雅不语，只是一味疯狂重拨。 其实玛丽可以选择完全拒接莉雅的电话，但不知是被莉雅给烦的，还是她无法接受自己在“打电话”的业务功能上被莉雅羞辱，她每次坚持不了多久还是会接通电话，然后地理位置就被莉雅光速开盒。 玛丽很绝望。 她的异常性质是跟受害者的行为绑定的——受害者每次接听电话，她就能朝受害者的方向快速移动。 可是她的异常性质里没有【电话回拨后会发生什么】这条！ 谁能想到玛丽的电话还能回拨的？ 她一没电话號码二没通话记录，正常来说根本不可能有回拨这个选项！ 偏偏这次给她撞上了一只能顺著电话线开盒的电子幽灵……这她找哪儿说理去？ 而失去了异常“规则”的加持之后，玛丽能做的就是靠自己的毛绒小短腿一路狂奔——不是朝著最初接通电话的受害者方九所在的位置狂奔，而是朝反方向加速逃离…… 因为她知道方九此时正在车上从后方高速接近自己。 攻守之势完全易形，打电话的变成接电话的，追人的变成被追的。 想到这里玛丽的毛线团眼泪都快流下来了……不带这么侮辱异常的！ 可惜小短腿实力有限，在半个小时的追逐战后，玛丽玩偶终於还是在一处远离城区的偏远郊外被华生和方九追上。 当她被逼到角落，看到那辆黑色高级轿车里走下两个男人之后，她內心的万般悲愤和耻辱全部化作一声脏话，通过方九家里的老旧电话听筒，传到莉雅和杨柳耳中。 “我去你m……” 话音未落。 电话的另一端骤然传来一声闷响，通话被强行中断，只留下一道拉长的“嘟”声…… 第87章 家庭 玛丽走得不是很安详。 爆了一地的线团和绒毛，死状悽惨。 临走前顺便还体验了一把那些受害者同款的恐惧，也算是罪有应得。 华生收拾起地上的玩偶残骸，说是要带回去留下记录，隨后便驾车把方九送回和谐家园小区。 临近傍晚的天光渐渐有了灰暗的趋势，轮胎捲起枯叶，一辆黑色轿车从十字路口的转角出现，缓缓地停在小区门口。 华生双手按住方向盘，透过车窗向外张望一眼7號楼的502室，看到里面亮堂的灯光后，悠长地嘆了口气。 “就到这里吧，我就不上去了。” 方九有些意外。 “局里有人叫你回去？” “不是。”华生表情复杂地转过头，“我是觉得我根本没必要帮忙，靠你们自己的力量，完全足够处理这三样异常媒介……甚至我还觉得让你们来处理这三个193-2有点大材小用。” 不管是贞子还是玛丽，这两位古早时期就存在的都市传说被消灭的方式都很令人意外。 华生觉得自己过来除了大受震撼之外，根本没有任何收穫。 而且他实在不想继续跟著方九处理第三样异常媒介了，贞子和玛丽的报告要怎么写他心里都还没谱——作为管理局的老牌特工，他还是第一次觉得异常处理报告的过程这么难写。 之后的事还是让方九自己匯报去吧…… “那行，你先回去吧。”方九看出华生脸上的疲惫，於是点了点头，“最后那个异常媒介我们自己解决，我感觉我已经找到点诀窍了。” 华生脸色变了变，心想你那真的能算是诀窍吗？ 脑海中闪过对方九行为的吐槽，华生又嘆了口气，姑且还是嘱咐一句：“最后的十三层楼梯属於异常现象，没有个体，处理起来会更加困难，你们最好谨慎些。” “明白，等会我就回去跟她们俩商量商量对策。” 方九说著，忽然间想起什么，笑了两声，期待地搓了搓手，“话说回来，这个钱什么时候……” 华生看著方九，眼里浮现出奇异的光，仿佛到现在还没理解这种级別的异常对財富的执著。 他思考了一会儿：“会在事情结束后连带基础援助资金一起发放给你。” “所以这次任务做完，就能保底到手一百六十万？”方九说出这个数字的瞬间，两只眼睛都在往外冒金光，“有没有可能更高？两百六十万？” “不好说。”华生余光扫过后视镜，欲言又止，“如果后续编號193的本体处理任务也需要你的协助，那资金数目可能会更高一些，这得看管理局內部的意见。” “没事。” 方九摆了摆手，心里其实已经相当满意，“有一百六十万我都知足了，能加钱最好……之后如果需要帮忙儘管联络，隨叫隨到哈！” 看到方九脸上热忱的笑容，华生的表情控制不住地呆了呆。 他的脑海中骤然闪过编號009的极密信息，然而不管他多么努力，还是没法把009跟眼前这个有点贪財、人畜无害的市井小民联繫起来。 具有人性的异常是存在的，他们局长就是。 但具有人性且编號如此靠前的异常，方九是有史以来第一例。 看著方九解开安全带下车，华生沉默两秒，开口叫住了他。 “等一下。” 方九的动作停了下来，扒著车门往里面探头，“什么事？” “关於杨柳的父亲。”华生的语气里带著浓浓的担忧，“你回去之后告诉她，她父亲在调查行动中受了伤，目前在管理局內接受治疗，如果她有意愿的话……可以去看看她父亲。” “那位翼龙骑士？”方九一怔，“他伤势怎么样？” 听到方九的称呼，华生嘴角抽跳一下，但也没法反驳：“不算轻也不算重，需要在治疗室里多躺几天。” 方九沉默片刻：“杨柳跟她爹……关係不好吗？” 华生有些意外地看著方九：“你怎么知道？” “猜的。”方九耸耸肩，“之前在客厅里听你提到她爸的时候，她的反应就不太对劲，当时我就寻思这对父女关係估计不太行……她爸妈离婚了？” “她母亲去世了。”华生纠正道，“在她很小的时候……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总之她是被她爹拉扯大的，但是她爹在一场事故中失去了他的异常能力，之后就一蹶不振，经常酗酒、赌博，把原本很富裕的家產败了个乾净，甚至到后面乾脆夜不归宿，半个月才回一次家，她们父女的关係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恶化的。” 母亲去世，父亲酗酒败家，以前家庭还很富裕。 怎么感觉这个剧情这么耳熟呢。 方九一时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转而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你和她关係不是还行吗？” “我以前劝过她好多次。”华生无奈摇头，“我的话她早就不放在心上。” 方九大概能理解其中逻辑。 在杨柳眼中，华生大抵就是自家酒鬼老爹的同事，哪怕华生的话再怎么客观，她也会不自觉地视为同事的偏袒。 方九跟她爹毫无交集，隨口提一嘴，应该不会引起她的反感。 而且方九觉得这是华生故意的——他跟夏洛特不一样，夏洛特只在【灵感】泉涌的时候脑袋灵光，而华生则是全程头脑在线，之所以让方九去转达消息，估计也是为了让方九有更多了解杨柳的机会，以此加深两人的关係。 看得出来，华生心里多少还是挺掛念这个同事女儿的。 “行吧。” 方九觉得这確实是个深入了解半翼龙娘的机会，自然答应了下来，“不过她愿不愿意过去，我可没法保证。” “提一嘴就行。”华生淡淡一笑。 两人又隨便閒聊两句，华生便驾车离开。 越来越暗的天色里，红色的尾灯消失在远方的十字路口。 方九望著远去的华生，呼了口气，朝家的方向缓缓走去。 …… 回到熟悉的小家，方九刚进门就看到客厅的灯光亮堂著，茶几旁边摆著两大袋外卖盒子，杨柳正坐在沙发里津津有味地乾饭，电视里则正在播放之前那个殭尸电影的续作。 杨柳最先察觉到方九回家的动静，由於捧著饭盒没法腾出手，就让身后的影子帮忙，朝方九招了招手。 缩在电视角落里的莉雅这时隨手拍停电影，钻回扫地机器人体內，朝著方九缓缓驶来：“你回来啦，都搞定了？” “华生都带著残骸回去了。”方九想起玛丽死亡的场景，“她被撕成了五六十片，挺惨的。” “好好好，异常就该死！” 莉雅兴奋地欢呼起来，一句话顺便把全家（包括自己）都问候了一遍，“没这些异常捣乱我的新身体早就出炉了，刚才对付贞子的时候都费不著那么大劲，几发灵能爆轰下去她就老实了。” 方九没去搭理莉雅（现在搭理她，她只会闹得更欢），径直走到沙发边，刚靠近杨柳，杨柳背后的影子就主动拿起饭盒，递给了他。 方九怔怔地接过饭盒，打开一看，是一份还热乎著的烤肉盖饭。 杨柳快速偷瞄一眼方九，小声解释：“给领导你点的。” “……谢了。” 方九越看越觉得杨柳是个难得的好姑娘。 因为如果莉雅能吃饭，她点外卖的时候绝对不会帮方九带一份——如果哪天莉雅真的主动献上盒饭，那方九接过盒饭后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想办法对这盒饭做一遍仔细检查，看看里面有没有大量的芥末酱或者辣椒粉…… 相比这下杨柳这姑娘就纯良多了，起码看著没有莉雅这么糟心。 不过…… 方九低头看向茶几旁已经被空饭盒装满的垃圾桶，心里忽然感到一阵微妙的触动。 “我赚得多，我赚得多……” 他低声安慰著自己，接著在茶几旁坐下，掰开筷子扒拉两口，觉得差不多了，便若无其事地提了一嘴：“华生回去的时候，跟我说起了你爹的事，说是他参加调查任务负伤了，最近在治疗室里躺著。” 听到这个话题的瞬间，杨柳和影子的身体同时抖了两下。 她的目光从电视机里移开，默默低了下头，轻轻地“哦”了一声。 背后的影子这时识趣地出手，替杨柳戴上卫衣的帽子，似乎这种包裹感会让她好受一些。 方九再次从她的动作表现上看出父女关係的不和，脑海中瞬间闪过酗酒父亲把酒瓶往女儿头上砸的画面，迟疑了两秒，“那你还要不要过去看看？我就隨便一问……没什么特別的意思。” 杨柳第一时间没有回话。 她只是默默在沙发里蜷起身子，放下吃了一半的饭盒，双手抱住膝盖。 背后的影子似乎感应到她情绪的变化，身体的轮廓逐渐溶解，变成一团纯粹的漆黑迷雾，如同外壳屏障般將杨柳包裹起来，过了好几秒，迷雾深处才传来杨柳少见的、低沉的拒绝…… “我不去。” 第88章 最后一个异常媒介 窗外的夜色渐渐深了。 远方的商场里亮著光，街边路灯下寥寥无几的车辆拥堵在路口，时不时传来几道鸣笛声。 方九家的客厅里寂静无声。 作为一个抽象与吵闹常伴的地方，如此低气压的氛围著实少见。 杨柳蜷缩在沙发里，紧紧抱住自己，戴著卫衣帽子的脑袋低沉下来，四周盘绕著完全雾化的黑影，藏在暗处的眼神里流动著复杂的神色，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童年。 方九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还没来得及开口，脚趾就被硬物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一低头，果然看到扫地机器人正在自己脚边，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你干嘛忽然提这事？閒的啊？” “华子让我提的。”方九顺手给莉雅捞了起来，转头看著主动与世隔绝的杨柳，“还跟我大致聊了聊她的家庭情况，说实话，挺悲惨的。” 莉雅听完滴嘟两下指示灯，“啊？她家也开赌场的？” 方九抱著莉雅的手顿时一滑，差点没给这小机器人摔地上——他正琢磨著怎么让气氛好转，结果莉雅一句话直接就让方九破了功。 “人家是正经的单亲家庭。”方九儘可能压低声音，“她老爹有各种不良嗜好，我估计杨柳小时候没少挨打……总之父女俩关係不咋地。” “她挨打？” 莉雅转向正缩在迷雾里的杨柳，总感觉想像不出那种画面：“她一个能把你车子隨手丟到五楼的女超人还能挨打？” 方九一脸正色：“她爹是龙骑士。” “哦，差点忘了。”莉雅顿时瞭然，“那现在怎么办？她看起来好像不怎么乐啊。” 方九心想这种情况下还能乐出来的也是神人，深思熟虑片刻：“先想办法把这个话题跳过吧，就当没提过，我再顺便安慰她几句。” “哎別別別。”莉雅马上叫停方九，“你还是別开口了，不如换我来——等会你上去就是一句【往好处想】再接一句【虽然你跟你爸关係不好，但这说明你比別人多了一个在未来拔氧气管的理由】，人家姑娘当场给你从社恐转自闭信不信？” 方九眨了下眼睛：“这话不是挺有道理的吗？” “你看。” 莉雅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滚轮空转两下，看起来跃跃欲试：“反正你別开口，让我来……不就是开导家庭条件复杂的小孩吗？这事我有经验。” 方九皱起眉头：“你哪来的经验？” “我自己就是啊。”莉雅理所当然地说道，“当初政审没过的时候我跟我爸关係也闹得很僵，平时我俩见面都冷冰冰的，后来我一通操作，这父女感情马上就升温了。” “你怎么操作的？” “我给我爹脸上糊了十几个火球。” “你tm物理升温啊？” 两人这边正一如既往地说著相声。 另一边缩在沙发里的杨柳听著听著，周围环绕盘旋的迷雾便悄然褪去，重新回到体內。 她其实刚才还真有点不知所措——父亲这个话题她不想过多探討，但方九这位领导主动挑起话茬，搞得杨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再加上久违地回忆起过去的画面，酸涩的感觉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涌现出来。 然而听到两人搁那你一言我一语的，杨柳感觉情绪忽然就连不上了，那股压抑和冰冷的气氛瞬间就被衝散，这会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声地开口：“没事，领导……我们还是说说工作吧，不是还剩一个异常媒介呢吗？” 方九一听，没立马接话，而是仔细观察两眼杨柳的表情，想知道这姑娘是不是在逞强。 直到看见杨柳实诚的，重新焕发亮光的眼神，方九才確信这姑娘已经完成了自我调节。 他又盯著杨柳看了一会，觉得觉得这是个跳过尷尬话题的完美时机，点了点头：“是还剩一个。” 方九弯下腰，从旁边的塑胶袋里找出了一张入场券。 那是一张暗红色的入场券，整体的图案设计像是某著名游乐园的门票，边缘呈锯齿状，表面光滑，质地坚韧——方九尝试撕开这张入场券，想用最为纯粹古朴的方式消灭该异常现象，但它的材质似乎出人意料的强韧。 看到方九的举动，杨柳接过入场券试了试，发现哪怕是以她的力气，也没法对这张入场券造成物理层面上的伤害，只好摇了摇头，把入场券还给方九。 捏著这张无法破坏的门票，方九一本正经地说道：“通往第十三层楼梯的入场券，应该是管理局送来的三个异常媒介里……最难处理的一个。” “因为没有实体？”杨柳猜测道，“以前听管理局的人说过，没有实体的异常现象要比异常个体难处理得多……” 方九心想不愧是管理局出身，一下就能猜到自己在想什么，“如果是个体的话，想办法把个体消灭了就行，就跟刚才的贞子和玛丽一样，但十三层阶这种异常现象到底要怎么解决……我暂时还没什么头绪。” “把楼梯拆了？”莉雅的想法简单粗暴，“或者乾脆把整栋楼都炸了？再不行就给地基也掀……” “你一个魔法师怎么整天惦记这些力大砖飞的事……？” 方九弹了下扫地机外壳，“而且这方法肯定不行——管理局又不傻，这么简单的思路怎么可能想不到？” 莉雅这次倒是没出声反驳，“说得也对，那你说怎么办？” 方九原地琢磨了一会，还是没什么特別的思路，“……见招拆招吧。” “感觉你和我半斤八两。”莉雅特意回到电视机里，给方九翻了个白眼，“咱们什么时候动身？这都过了晚饭的点了，要明天出发吗？” “趁热打铁，今天儘量全解决了。” 方九暂时还没有困顿的感觉，杨柳的生物钟习惯又是凌晨三点才睡，莉雅更是完全不需要睡觉，更重要的是——正常人类世界的夜晚或许存在著些许危险，然而这些危险明显不能对他们仨造成什么威胁。 就凭最近这段时间的经歷，方九要是大晚上遭到劫匪抢劫，他都不知道应该可怜谁…… 想到这里，方九把扫地机器人放到地上，刚想说现在就走，却看见杨柳又捧起了饭盒，一脸犹豫地看著自己，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立马放下饭盒跟著方九上路，但又实在捨不得这碗热乎的饭…… 方九嘆了口气：“事已至此，还是先吃饭吧，吃完再走。” …… …… 夜幕深沉。 深沉的却不止夜幕，还有城区內某处办公室內的氛围。 一条纺锤形的鯊鱼在水缸里游动，十几种不同的水果漂浮在它周身，隨著它身体摆动引起的水流而旋转，最终一个接著一个地被吞进它的口中。 鯊鱼局长咀嚼著自己最爱的蜜瓜和菠萝，感受果汁混著海水被大口吞咽进身体的滋味，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放鬆。 它最近这段时间的压力过大，食量也急剧上升，体型肉眼可见得圆润了一点。 相比之下，同样压力剧增的陆玲对体型的把控仍然完美，此时正坐在办公桌前，阅览某份刚刚提交上来的报告。 她或许在压力管理方面很有能力，但在表情管理方面，哪怕是陆玲有时候也会绷不住。 “你確定这不是华生的黑色喜剧电影读后感？” 陆玲屈指弹了弹面前的这份报告，转头看向鱼缸里的第三分局长：“我记得他不是那种喜欢插科打諢的人，还是说他被夏洛特过度影响了？” “他说这些都是实话实说，用纪录片的方式写的。” 分局长连肉带皮咬碎一颗西瓜，鲜红的汁水在口腔中爆开，只有在这时候它看起来才像是一只嗜血的海洋霸主：“不管您怎么想，这基本上就是事实。” “事实。” 陆玲呢喃著这两个字，重新看向华生提交上来的【193-2处理报告】，无言地沉默下来。 她不是没想过方九等人的异常处理手段可能会比较特殊。 但这也太特殊了。 眼看陆玲久久不语，鯊鱼局长试探性地开口：“副局长？” “没什么……”陆玲回过神，摇了摇头，紧接著放下手里的报告，长嘆一声，“我就是想起刚入职的时候，经常听別人说……干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接受能力和灵活思辨能力，这句话说得很对。” “以前的老局长还跟我说，想法一定要开放。”鯊鱼局长满眼都是感慨，“但这太开放了……” 两位管理局高层隔著水缸玻璃对视一眼。 一段时间后，一人一鱼不约而同地移开视线。 陆玲主动开口打破沉默，转换话题：“相位空间的复製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提起这件事，分局长脸上的感慨逐渐变作严肃，“全部失败了。” “失败是必经之路。”陆玲对这个答案不感到意外，点了点头，“问题是……有没有进展？” “毫无进展。”分局长遗憾地嘆了口气，“通过杨柳传输回来的相位空间数据，我们进行了多次复製尝试，为此我们还烧坏了16台超算舱，结果连1%都没法展开。” 说到这里，鯊鱼局长试探性地开口：“副局长，我们还要不要……” “继续实验。” 陆玲的回答斩钉截铁，毫不犹豫，“009的相位空间是完美的，即便最后我们无法复製出绝对完美的相位空间，也能在研究的过程中探索出全新的技术，这是千载难逢的契机，绝对不能放弃实验。” 鯊鱼局长顿了顿，“明白，那我就下令让他们继续投入。” “嗯。”陆玲低头，目光聚焦在面前的报告上，忽然开口，“可以让他们先等一等。” “等什么？” “等第三份报告。” 陆玲慢慢放鬆下来，靠著椅背，若有所思：“今天还没结束……或许009还能给我们带来一些新的数据。” 鯊鱼局长头脑灵活，马上理解陆玲的意思，然而比起期待，它的心情更多是担心。 “希望是一些好的数据。”鯊鱼局长小声嘀咕，“最起码別那么嚇人。” 第89章 教学楼前 夜幕降临在市区。 一座安静无人的高中校园內，两道身影与一台圆盘状机器正佇立於教学楼前。 此时夜色正深，临近十点的宿舍楼內灯火通明，方九依稀透过窗帘看见几道伏案的人影，哪怕相隔甚远，他仿佛也能听到笔尖在考卷上摩擦时发出的沙沙声——作为当今社会理所当然的產物，高中学校的住校生往往都睡得很晚，那些被题海淹没的深夜，曾是无数住校生的常態。 “高中啊……” 方九低声呢喃，回忆起自己的高中生活，突然有种时过境迁的感慨：“一晃过去都这么多年了。” “怎么？”他怀里的扫地机器人突然震动，直接打破方九怀念过去的氛围，“这就开始哀悼青春了？话说你这样的人，在高中里肯定没朋友吧？” 方九弹了一下莉雅的外壳，正经道：“什么叫【哀悼】？这叫【缅怀】！而且没朋友怎么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別提多舒服了好吗？” 莉雅噗呲地笑了两声，没接话茬，而是用带著电流的嬉笑来代替嘲讽。 方九这边还想再为自己辩解两句，忽然感觉袖管被人拽了拽，一回头发现杨柳姑娘正满脸欣喜，用找到同类的表情盯著方九，嘴角微微上扬。 “没关係的，领导，我懂你意思……我在高中也没朋友叻。”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是很想被你安慰……” 方九嘆了口气，不想继续探討人际交往的问题，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硬实的暗红色入场券。 根据华生提供的情报显示，这张入场券的触发地点必定是【教学楼】 当持有入场券走进教学楼后，异常现象才会发生，並將整栋教学楼都转化成193-1的异常领域。 因此方九隨便挑了一家离小区较近的高中，打电话让管理局帮忙做一下准备工作，隨后便带著杨柳和莉雅来到这里。 事实证明，管理局的准备工作是真的到位。 方九等人明明是第一次来到这里，门口警卫室的大爷就跟见到老熟人似的，笑眯眯地打了声招呼，隨后便给方九他们放路通行。 至於教学楼本身，方九则听说整栋教学楼都被提前清空，並覆盖了认知阻碍，在异常处理行动结束之前，寻常人不会意识到里面发生的任何事情。 儘管方九已多次与管理局的认知阻碍技术打过交道，但一想到这么一栋醒目显眼的教学楼会在別人眼中合理化地不存在，多少还是有些好奇。 方九指著面前黑漆漆的教学楼，朝旁边的杨柳问道：“这个认知阻碍技术，一般能维持多久？” 杨柳歪著脑袋想了想，在她所熟知的领域上，她说起话来又变得流畅得多，“如果是临时的认知阻碍屏障，一般能维持三到四天，如果是经过多次优化的特製认知阻碍，只要不出现意外，基本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这么厉害？”方九挑眉，“靠这么个屏障就能完全阻碍认知，管理局的黑科技真多……” “其实不是只靠认知阻碍技术的。”杨柳不紧不慢地解释道，“管理局为了儘可能隱瞒行动踪跡，通常会动用多种保险手段，认知阻碍技术只是其中一种，最普遍的操作是在展开认知阻碍的同时，向周边区域喷洒记忆修正用的气体，从认知与记忆双重层面抹除痕跡。” “记忆修正……” 莉雅回想起管理局发来的那些文件，不由得吧咂两下嘴，“管理局好像很喜欢对【记忆】下手啊。” “记忆是影响个体行为的重要组成部分。”杨柳摊开手，对此倒是司空见惯，“管理局的多种保密手段都与记忆有关，极少数非常重要的还跟人格有关，比如应对某些在情绪化管理失控时会爆发的异常个体，管理局会通过直接修改对象人格，以便达到收容效果——也就是令该个体的思维方式变得乐观、开放、接受度高，以此来拔高该异常个体的情绪閾值。” “这种事放在我们那都算得上是人理道德问题。”莉雅忍不住感慨，“在某些情况下，人格修改跟杀人也差不多。” “这是收容异常必要的一环。” 杨柳垂下眼眸，声音渐低：“管理局里有一句话很出名，叫『非必要，不极端』，可惜很多时候我们都不得不踏上那条极端的道路。” 莉雅闻言，整台机器顿了一下，“我那赐福神殿的老同学也说过类似的话……看来你在这方面还真是专业的。” “嘿嘿，其实还好啦……” 听到莉雅的夸讚，杨柳这姑娘顿时就喜上眉梢，把开心雀跃几个字直接就写在脸上。 內向人特有的一被夸就心怒放+表情管理失控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方九默默地听著杨柳的讲解，不由得心生感慨——拯救世界的任务果然很容易伴隨道德困境，只能说幸好方九接触管理局的时候，对方不是一个新生的愣头青，而是一个歷经无数风雨的成熟组织，否则他作为合作对象，怕是时不时也要被卷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伦理问题中去。 “先进去吧。” 又加深了一些对管理局的认知，方九呼了口气。 他整顿好心情，捏紧手里的入场券，在进门之前递给杨柳一道眼神。 杨柳心领神会，马上掏出应急理智顶液，注射进自己体內。 由於“十三层楼梯”的异常性质，所有进入其中的人都会產生强烈的攀登楼梯的欲望，为了预防精神遭到污染，提前注射理智顶液是必要的环节。 方九也同样完成注射，隨后把针管收起，揣著莉雅就朝教学楼內走去。 杨柳紧跟方九的脚步，同时进入备战状態，默默捏紧拳头，警戒著四周的变化。 两人一机进入教学楼。 这是一栋结构非常简单的大楼，位於入口正前方的就是通往二楼的阶梯，左右两侧是一条宽长的铺砌著青白色纹瓷砖的走廊，八个教室从左到右以此排开，二楼以上的廊道边则会竖立起一排保护学生的扶手和栏杆——方九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閒的没事就一个人把手搭在栏杆上，吹著微风望著远方，搞得自己好像个孤立全班的文艺青年。 回想起中二时期不堪回首的歷史，方九觉得自个儿脸都开始发烫，马上撇去这些回忆，將目光锁定在前方的楼道口。 通往二层的楼梯泛著灰白的光，楼梯上“拼搏百日”之类的標语已经褪色，转角处是不被光芒照耀的地方，黑暗浓稠得宛如沥青，如果盯的时间久了，会莫名觉得拐角处可能藏著些不乾净的东西。 方九低头確信自己握著入场券，隨后看向楼梯，耐心地数了一遍。 “十二层。”方九皱起眉头，“怎么还没变？” “可能得先走几步？”莉雅猜测道。 “那我先上去试试。” 方九主动上前，迈步踏上第一层楼梯。 鞋底传来冰冷的触感，在一月头这个温度时不时就逼近零点的时节，夜晚的楼梯踩著像是一块坚冰。 杨柳紧隨其后，跟在方九后面一层楼梯，並且隨时准备出手保护自家领导——其实她更想直接代替方九走第一个，万一发生危险，她觉得自己能更快地做出反应。 至於杨柳为什么没有主动开口，纯粹是因为这对她来说难度实在有点太高了。 內向社恐的人都知道——如果一样东西坏了，比起拿到店里告诉老板让他帮忙修理，內向人更愿意更多的钱直接再网购一个新的。 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方九，杨柳又是一阵欲哭无泪……她甚至开始幻想因为自己没有开口走第一个，导致难得的好领导发生意外死在这里，自己却只能抱著莉雅在方九的坟前留下无能又悔恨的眼泪，最后被分局长一顿痛骂后从管理局辞职，从此作为无职人员在各大小区里流浪乞討…… 方九不知道身后的半翼龙娘在胡思乱想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数台阶上，时刻关心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走上第十三层阶梯。 然而，直到方九一路走到教学楼的三楼，走过了几十层阶梯，最后还是没能数到第十三层阶梯。 “怪了。” 就在方九寻思自己有没有不小心拿错票的时候…… 他视线內的一切开始出现混动的模糊。 “异度指標上升……”后方的杨柳清醒过来，看向和华生夏洛特同款的检测手錶，“异度指標145……达到r2级现实扭曲標准。” 与此同时，楼道外的天色骤然被一片血色侵染，洁白无瑕的月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涂满血红，教学楼的墙壁像融化的蜡像般开始蠕动，栏杆扭曲成麻状的螺旋，整栋楼內不断地响起尖锐刺耳的嘎吱声响，四周的空气越来越粘稠，远方隱约飘来猩咸恶臭的风。 通往四楼的楼梯忽然变得有些模糊，片刻后又变得清晰——十二道重叠的脚步声从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处传来，像是无数透明人在催促后来者儘快跟上他们的步伐。 面对明显袭来的异常现象，方九不仅毫无慌张，反而像是期待已久般呼出一口气。 “总算来了。” 第90章 意外失控 杨柳第一时间进入警戒状態，影子如活物般自她脚下升腾而起，和她一起摆出战斗架势。 莉雅则在方九怀里用自己的扫描仪观察四周，一如既往地开始对这片异常空间进行元素构成分析。 相比之下，方九就显得没什么紧张感——除了感嘆周围环境的诡异变化之外，他內心最大的触动就是还好这异常是真的，不然他怕不是要痛失二十万。 “一二三……还真是十三层。” 方九重新数了一遍，发现台阶数量真的在不知不觉之间產生了变化。 而位於最顶端的第十三层台阶，不知是猎人的偽装还是什么，它看起来和別的台阶没有区別。 方九接著环顾四周，看到楼道两侧的墙壁正缓慢地蠕动著，类似血管的鲜红色组织在墙面上凸起，內部正流淌著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稠液体。 地面则绽开数不清的龟裂，在裂痕的缝隙中依稀能看见一些神秘的符號，如同血液般在地下四处游走。 整栋建筑看起来像在呼吸。 说实话，方九没法理解这些异常表现构成背后的含义，但他能明显感觉得到，包括蠕动墙壁裂痕地板和扭曲的栏杆在內，整栋教学楼都被异常转化，成为了这名为“十三层楼梯”异常现象的一部分，都是促使它得以完整运作的器官。 方九算是明白了。 即便它们看上去再怎么离奇，再怎么恐怖，异常的存在本身仍然拥有一套符合逻辑的运作方式和行为动机。 “有什么发现吗？” 方九不著急去接触那最为关键的十三层楼梯，而是先朝莉雅问了一嘴。 莉雅正在快速扫描四周：“我还在这里调查这里的元素构成，暂时没有新发现，不过你可以看一看右边的那个空教室，里面有惊喜。” 方九转过头，透过右侧教室的玻璃窗户，朝里面张望一眼。 教室內空空如也，看不见什么骇人的尸体或者狰狞的血色大脸，更没有阴森的笑声或者诡异的人偶——里面很乾净，乾净得有些让人不安。 而这间教室里唯一不乾净的地方是黑板，黑板上写著一个又一个名字，值得注意的是，里面的所有名字都被一道猩红叉號標记，此时还缓缓地向外渗出血珠。 现在，上面又新添了三个还没被打上標记的名字。 【方九】【杨柳】【莉雅】 方九心想这应该就是莉雅所说的惊喜。 事实上，他的內心確实受到了些许动摇。 不是因为这显而易见的死亡预告，而是因为別的事情。 方九难以置信地咕噥一声：“怎么连你的名字都有，它难道指望你一台扫地机器人去爬楼梯？” 莉雅：“……” 莉雅：“哎不是，你这人说话完全不看氛围的是吗？” 方九觉得自己很占理：“它在死亡预告黑板上写个扫地机器人的名字，那能有氛围吗——你见过鬼怪咒杀的时候写格力空调的不？” 莉雅倒吸一口凉气，愣是没想出个可以反驳的词，最后只能落下一句狠话：“以后我跟杨柳看恐怖片的时候你给我离远点，別到时候一句话给我们干破功了……” 面对莉雅的嫌弃，方九压根没放在心上，只觉得这句话特別耳熟——以前有次同学聚会团建，方九作为边缘人物难得收到邀请，大傢伙一起去恐怖密室逃脱里玩，结果方九在里面呆了十分钟就被班长赶出来了，理由是他的存在会严重破坏恐怖氛围。 后来方九反思了一下，觉得自己確实做得过分了些——他可能真的不应该在女鬼演员来抓人的时候鼓舞大家一起唱《义勇军进行曲》，搞得人家女鬼演员都不好意思不跟著唱…… 回想起自己的过去，方九无奈地嘆了口气，一低头发现莉雅体內正发出“滴滴滴”的提示音。 这是莉雅完成元素构成解析的提示。 方九见状，暂时拋去那些凌乱的想法，慢慢进入状態：“怎么样？” “很混乱。”莉雅听出方九总算认真起来，语气也跟著严肃了些，“周围这些乱七八糟看著就很噁心的东西不具备杀伤功能，最多只能算精神污染，但你看起来好像一点儿都没受影响。” “我接受能力比较强。”方九说著，还不忘关心一句杨柳，“杨柳，你有感觉不舒服吗？” “我？” 杨柳此时仍处於戒备状態，看见方九一脸轻鬆完全不害怕的样子，整个人都呆了呆，“还、还行……？” “她能对著殭尸电影狂炫五肉，接受能力就算不如你，也肯定弱不到哪去。” 莉雅说著，扫描仪对准前方的楼梯：“其他地方咱们不用管，这里元素构成最复杂的就是楼梯……准確地说是转角处，就是第十三层楼梯的地方。” “我知道，这很明显。” 方九点点头，目光专注地看向楼梯口转角处的第十三层台阶，整个人完全进入严肃的异常处理状態，冷静分析一句：“正常楼梯上怎么可能放著那么多块金砖，一看就有问题，等我上去检查一下。” “是啊，怎么可能……什么？” 莉雅说到一半，忽然愣住。 金砖？ 哪tm来的金砖？！ 她以为自己的扫描仪出了问题，清理了一下机体內部，重新朝前方望去。 第十三层台阶上空无一物。 那是一片连血色月光都无法照亮的地方，放眼望去，只有深邃到宛如深渊的漆黑。 一瞬间，莉雅感到一股寒意从风口钻进自己体內，像无形冰冷的大手抚过自己的滑轮和线圈…… “领导，你在说什么？” 杨柳这时也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那里根本没有金砖啊……” 莉雅心想还好杨柳是正常的，顿时鬆了口气：“我说方九，你小子是不是想钱想疯了？” “对啊。”杨柳转过头去，目光怔怔地盯著十三层楼梯的阴影，口水不爭气地从嘴角流下来，“那里明明是一堆吃的，我都闻到味了……红烧肉照烧鸡鱼丸汤烤鸭番茄炒蛋蒸糕烤牛排煎猪排茶叶蛋包子韭菜盒煎饼兰州拉麵……嘶，好香哦。” 莉雅：“？？” 莉雅注意到杨柳前一秒似乎还拥有正常的思维，但当她的目光看向第十三层楼梯时，她心智就仿佛遭到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內心最深处最纯粹的欲望被勾了出来。 杨柳整个人都处於呆滯状態，似乎已经忘记十三层楼梯的设定，理智在这一刻被无数倍放大的欲望侵占，嘴里始终呢喃著各种菜名，身体也左摇右晃的，完全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 与此同时，一层水波纹从杨柳脚下向外扩散，血管蠕动的墙面上发出尖细的嘲笑，地板裂缝里暴露出无数密密麻麻的牙齿，张合之间发出指甲与骨头摩擦的声响，混著孩童般嬉笑的回声。 莉雅猛然间反应过来——这就是华生口中所说的【强烈攀登欲望】 可是莉雅记得，他们在进入这里之前，明明提前注射过应急理智顶液，照理来说不会受到影响才对。 难道十三层楼梯在他们不知情的状况下，变得更强了？ 莉雅没有继续思考下去，而是心思一沉，迅速榨取机体內部的电力，將其转化成魔法的源头，准备凝聚火球，杀死同样看到幻觉，可能和杨柳一起失控的方九。 遇事不决，时间回溯。 然而这是个治標不治本的办法。 时间回溯之后，莉雅会失去所有记忆，因此无法提醒方九小心精神污染，结果还是会变成现在这样。 甚至莉雅內心由此诞生出一道恐怖的念头——会不会现在已经是时间回溯过的世界，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过无数次，只是自己不知道？ 她来不及思考这些，她只希望方九能通过某种方式知道自己刚刚经歷过死后重生，並自行推断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 这对方九来说可能有些困难，但莉雅现在只能相信他能做到。 就在莉雅决定杀死方九、回溯时间的时候，莉雅忽然觉得不对劲。 方九虽说看到了幻觉，但他没有和杨柳一样直愣愣地跟被夺了魂似的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皱起了眉头。 “这姑娘嘀嘀咕咕说啥呢？金砖还能看成吃的，她在家吃了这么多还饿著呢？” 莉雅：“？” 哎不是，什么情况？ 看到方九丝毫没有被欲望控制心神，莉雅人都懵了：“等会，你没失控啊？” “什么失控？” 方九感觉挺莫名其妙的，过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等等，是十三层楼梯的异常特质？那金砖是假的，为了引诱我们上楼？” 莉雅更懵了：“不是，你都看到金砖了怎么还这么清醒？” “不知道啊。” 方九心里也迷糊得不行，抬头凝视著台阶上虚幻的金光，目光深处透露著冷静；“我確实能看到上面摆著十几二十块金砖，明晃晃的，特別闪眼，但我觉著我好像还挺清醒的，能看出这玩意似乎是幻觉——要不然早就三步大跳两步飞奔地衝上去了你说是吧。” 莉雅：“……” 十三层楼梯成功在方九面前製造出了幻象，却没法更进一步，直接操控方九的精神？ 这又是个什么原理？ 莉雅原地呆了两秒，忽然看到杨柳身体前倾，开始朝第一层楼梯迈步，马上喊道：“你的事先放一边，先把杨柳带回来，她要上楼了！” 在莉雅开口之前，方九就已经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快衝上前，一把扣住杨柳的肩膀。 “杨柳……” 话还没说完，一股难以理解的蛮力撞开方九的手掌，力量的余波扯动著方九的身体，差点把方九整个人拖拽过去。 方九感觉自己不像是在阻止一个一米五五的小姑娘上楼，更像是在尝试阻止一辆全险半掛卡车烧胎起步…… 以人类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拦住杨柳。 完全沉浸在美食中的杨柳一边馋嘴地流著口水，一边眼神迷离地向前迈步，逐渐接近最后的十三层楼梯。 第91章 疑似內部循环 方九切实体会到了龙娘姑娘徒手投掷新能源汽车的力量。 他就是使出吃奶的劲，都没法把杨柳从楼梯上拽回来。 空间位移也不行。 他对活体空间位移的掌握能力有限，只能做到对人体的某部位进行位移——要是真给杨柳这姑娘小腿以下截肢，杨柳的反应先且不论，方九自己心底肯定过意不去。 眼看著杨柳淌著口水一步步靠近那空洞虚无的十三层阶梯，方九当即选择备用方案。 他掏出怀里的莉雅，瞄准杨柳，试图用魔法来阻止杨柳上楼。 杨柳的身体足够结实，硬吃几发火球应该不至於原地去见她去世的老妈，说不定还会被火球砸晕，失去行动能力。 就在火光於扫地机器人面前闪烁时，一道黑影忽然以闪电般的速度冲了出去。 迷雾般的黑影几乎化作实质，它迅速闪身来到杨柳面前，裹著重重黑暗的手掌扣住杨柳的手腕，强硬地抵住杨柳的脚步。 方九和莉雅同时惊呼出声：“影子！” 他们都忘了这边还有个“人”！ 和传统的替身不同，影子具有少许部分自我思维，这一点从它能陪著杨柳下棋就能看出来，只是平时完全遵照杨柳的半身，看起来像是一具毫无自主意识的傀儡。 现在影子似乎察觉到杨柳的危险，所以主动出击，以完全不逊色於杨柳的力量挡在她面前。 然而影子的手腕才刚扣住杨柳，下一秒却像是受到巨力挣扎般颤抖起来。 极具力量感的爆鸣声从杨柳体內迸发，方九眼睁睁看著这姑娘化身人型攻城锤，双手宛如挣脱锁链般撕开影子的束缚，再抡起那看似娇柔实则能挥出残影的拳头，裹挟著猎猎罡风朝影子轰去。 受到衝击的那一刻，黑影的身体炸开巨响，胸口被轰出一道空洞，雾靄形体像是洒落在地上的墨水一样瞬间破散。 可仅仅在下一秒，影子重新凝聚成形，非但没有受伤，反而顺势抓住杨柳的两只手，在原地和杨柳开始比拼力量。 四条手臂相互拼劲，进行纯粹力量之间的碰撞，脚下坚硬的台阶被他们轻而易举地踩碎，跺脚发力时的声音像是炸药，爆发出的力量衝击更是直接震碎两侧墙壁上的血管，大量黑色的粘稠血液从中流淌出来。 大量飞沙碎石滚落到方九身边，从他的视角看去，完全就是两头远古巨兽在用尖牙角力。 双方蛮力陷入相持，杨柳忽地咬紧牙关，体內的血液激盪沸腾，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她的血统中被榨取出来，儼然一副要將影子彻底压碎的势头。 方九暗道一声不妙，却看到影子面对杨柳再次倍增的蛮力，居然灵活地打散自己的身体，令杨柳骤然爆发的力量失去目標，进而重心失衡，身体前倾著倒下。 趁此机会，影子以迷雾状態绕到杨柳背后，伸出形状化作铁钳的右手，牢牢钳住杨柳的胳膊，將没来得及调整重心的杨柳强行甩飞出去，重重地砸到旁边的墙壁上，又觉得不稳健，抬腿一脚把杨柳直接踹得全身嵌进墙壁。 轰然震响中，整栋教学楼剧烈颤抖两下，蛛网状裂纹在墙面上疯狂蔓延，瓷砖碎石簌簌剥落，露出里面蠕动的血肉组织。 影子缓缓落地，待到尘埃散去之后，方九和莉雅便看见了像艺术品般，呈【大】字状被深深凿进墙壁里的杨柳姑娘。 方九第一时间就担心杨柳的生命安危，直到看见她嘴角流淌出来的还是口水而不是血水之后，才惊觉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这姑娘虽然社恐，但体质是真好，就刚才影子那力度，体育生来了都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为了以防万一，趁著杨柳还在墙壁里抠不出来，方九迅速掏出备用的应急理智顶液，上去就对著杨柳多扎了两针。 针尖在血色月光下泛著寒芒，淡蓝色的液体从针管中挤出，注射到这只半翼龙娘体內。 她的身体表面泛起一阵微妙的抽搐，隨后又归於寧静，而杨柳的意识也隨著这阵抽搐回归，齜牙咧嘴地睁开眼睛。 方九捧著莉雅，一半期待一半警惕的地盯著她，“杨柳？” “领导？”杨柳的头脑渐渐清明，视线扫过四周，眼底浮现出几丝迷茫，“我怎么在墙里？还有我饭呢？” “很遗憾，饭没了。” 方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到杨柳脸上的迷茫快速转化为失望，“至於你为什么在墙里，简单来说就是你被十三层楼梯给精神污染了，一边报著菜名一边上楼，我没法阻止你，但你的影子把你揍了一顿，给你拍墙上了。” “？” 杨柳听的一愣一愣的。 好在这姑娘是研究员出身，接受能力又强，马上理解了状况，但很快又觉得不对劲：“我们不是提前注射了理智顶液吗？为什么我还会被精神污染？而且领导你怎么没事？” “估计是这个异常现象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偷偷加强了。” 莉雅这时提出自己的看法：“至於方九为什么没受影响，我猜可能是他最近一直在做相位展开实验，精神力量提升迅速，再加上理智顶液的buff加持，导致十三层楼梯也拿他没办法。” “好像有点道理。”方九挑眉。 为了给杨柳提供相位空间数据，他最近这几天確实每天都在进行展开训练，精神力量也在逐渐上升。 以前他隨便做几个空间位移训练就能累得昏昏欲睡，现在小型物体的空间位移，方九连做几十次都不带大喘气的。 或许真的是精神力量的加持，让方九成功免疫了十三层楼梯的精神污染。 “用精神力硬抗异常污染……” 杨柳嘀咕著这句超越管理局常识的话，觉得自己要是在考题答案里写上这句话，一整段的议论描述都得被老教授批个零分。 偏偏这事放在方九身上，又显得那么合理起来。 编號109异常，太神奇了。 她默默唤出影子，让它帮忙把自己从墙壁里抠出来，一边不好意思地朝方九道歉：“对不起啊领导，让你费心了……” “我又没出什么力。” 方九隨口说著，刚想重新集结小队，大家坐一块头脑风暴一下对策，视线就被杨柳落地后的墙面吸引过去。 通往右侧教室的墙壁被凿出一道人形的凹陷，內部是流淌的脓血和凌乱的碎石，透过中间的缝隙，能隱约看见那写著一眾名字的死亡预告黑板。 紧接著，方九又转移视线，看向刚才杨柳和影子角力时踩坏的台阶，顿时陷入沉思。 这栋教学楼是可破坏的。 杨柳和影子的肉搏证实了这一件事。 这是否意味著，或许真的可以用最为粗暴的方式，解决这个异常现象？ 方九越想越觉得有尝试的可行性，於是指了指面前的第十三层阶梯，“杨柳，能让影子把它打碎吗？” “哎？”杨柳愣了愣神。 好在这姑娘头脑灵活，马上意识到方九的想法，板正脸色，伸手朝台阶瀟洒一指。 影子顿时如同收到命令的士兵，化作一阵漆黑的颶风，一发凌厉的重拳轰然砸击在十三层阶梯和它所在的平台上。 石砖粉碎，楼梯震盪。 在影子远超寻常的蛮力轰击下，第十三层所在的平台瞬间崩裂，碎成凌乱的石块纷纷坠地。 然而还不等影子回归，这些碎石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指引，先是以违反物理法则的方式半空静止，接著又仿佛时空倒流般，迅速回溯拼组成原来的模样。 短短数秒后，第十三层楼梯完成重组，一点受过攻击的痕跡都没有。 “看来简单的物理攻击不行。” 方九说著，伸手摸了摸旁边墙壁上留下的裂痕，疑惑地皱起眉头：“但好像只有第十三层比较特殊。” 他站在原地稍作沉思，接著指向前方台阶的中央部位——那里还残留著杨柳和影子角力时的无数裂痕。 “杨柳，试试这里。” “明白。” 杨柳再次出手，指挥影子冲向台阶。 又是一记威力堪比卡车衝撞的直拳砸落，一道直径半米的空洞在台阶中央的位置暴露出来。 方九和杨柳凑了过去，往下一瞧，果然能看见下层的楼梯。 “要跳下去吗？”杨柳试著问道。 “跳。” 方九毫不犹豫，作为领导一个以身作则地跳跃，从三楼掉到二楼。 確认无事发生后，方九便抬起头，朝楼上的杨柳招了招手。 杨柳成功落地，方九则指著前方的台阶，“再试一次。” “你想看看凿穿会怎么样？”莉雅的声音在方九怀里响起，“但这有意义吗？要是凿完之后咱们出去了怎么办？” “出去了就再进来。” 方九搓了搓下巴，目光专注地盯著面前的台阶：“和简单易懂的异常个体不一样，异常现象很难搞，最好先摸清楚规律……杨柳，继续。” 影子再次出手，打通前往一楼的道路。 方九心想这里应该就是关键，因为一楼是敞开式的，出入口就在楼梯前方，理论上只要能前往一楼，就可以直接离开这栋教学楼。 他纵身跃下，双脚著地之后，猛地回头。 楼道外鲜红的血月仿佛凝视著他。 一层厚实的防护墙阻挡在方九面前，上面的银白色栏杆扭曲成麻状，表面倒映出鲜艷的血光。 教学楼外的行道树被风吹动，发出宛如嘲笑的簌簌声。 方九脸色一正，缓缓走到栏杆旁，向下看了一眼，然后试探性地喊了一声：“杨柳！” 在方九的视线中，一名体態娇小的研究员龙娘出现在二楼的栏杆旁，她一脸迷惑、震惊、难以置信地仰著脑袋，看向不知为何忽然跑到自己头顶的方九。 “领导……你怎么跑六楼去了？” 第92章 坠落 看来“十三层楼梯”不想让方九等人这么简单地离开。 方九站在六楼的栏杆边上，跟二楼的杨柳对了下眼神，两人同时转身，回到刚才的楼道口。 杨柳站在二楼的台阶前，低著头，透过空洞看向下面的方九。 方九则站在六楼的台阶前，仰著头，透过空洞看向上面的杨柳。 明明他们之间確实只隔了一个楼层，实际上的空间位置却相差甚远。 而且本应该在楼下的方九此时却在六楼，本应该在楼上的杨柳此时却在二楼。 这很不合理。 “空间在內部循环。” 莉雅一眼就看出这份不合理背后的本质：“估计是它的异常性质之一，它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把人们困在这里的。” 方九原地琢磨片刻，在地板上找到一颗掌心大小的石头，试著把它直接丟出防护墙外。 石头受到重力牵引，以正常的速度向下坠落，却在即將碰触地面的瞬间，仿佛没入海平面般激盪起一层空间涟漪，隨后消失不见。 两秒钟后，石头坠地的脆响突兀地从背后传来。 方九回过头，果然看到自己先前丟出去的那颗石头回到了六楼，回到了它原本所在的位置。 “跳楼会被强制传送回来。”方九小声嘀咕，“还真是完整的空间內部循环……这是铁了心要我们必须踩楼梯？” 杨柳这时从二楼跳下，来到六楼，悄悄凑到方九身边，再次展现自己的管理局知识：“很多异常都有一套完整的行为逻辑，尤其是现象类异常，通常比异常个体的运行逻辑更加严谨。” 不可否认，异常现象跟异常个体很不一样。 这是方九第一次跟异常现象接触，在此之前，他接触过的异常都是以个体形式出现。 儘管它们的存在也符合某些异常规则，但通常都简单易懂，而且大概用力大砖飞的办法基本能对策绝大多数异常个体，不像现在的“十三层楼梯”这样需要时间去理解和实验，而且对力大砖飞处理法具有极高的抗性。 而经过台阶打洞和往楼外丟石两次实验后，方九大致对“十三层楼梯”有了大致的印象和见解。 简单来说，逃是逃不掉的。 起码用物理方法不行——如果莉雅原地摆个空间传送魔法阵，直接从空间层面上把方九等人转移回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或许“十三层楼梯”的空间內部循环限制就会被打破，但空间传送法阵现在摆不出来，而且逃跑也不是方九这次过来的目的。 其次，第十三层楼梯不可破坏。 影子那一老拳下去，十三层楼梯连带著平台面都被砸成渣了，依然能瞬间自我修復。 估计方九用空间位移给它拆成几十块，它也一样能原地重组。 没有太多周旋的余地，正常攻击也无效…… 方九眯了眯眼，感觉有点难办。 莉雅看出方九正在纠结破局的手段，果敢地第一个站了出来，像个真正无惧困难的勇者一样……打起了退堂鼓，“实在不行咱们就先想办法撤退，那句话怎么说来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在莉雅看来这確实是一份难得的勇气，就像几个人打游戏被对方血虐的时候，总得来个有勇气的人站出来，打破沉默的氛围，喊出那句“要不下把”？ 方九用力弹了弹莉雅的外壳，给了这个率先怯战扰乱军心的小机器人一个脑瓜崩，“这才来了没多久你就想跑，之前跟贞子、玛丽大战的时候的勇武哪去了？” “电子世界我確实称王称霸。”莉雅小声逼逼，“但这里是现实，我只能说我还得练……”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方九一挑眉，別的不说，小机器人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你別著急。”方九嘆了口气，“现在最初的精神污染我们都挺过去了，【十三层楼梯】暂时拿我们没办法，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思考对策，反正刚吃完饭，饿不死也渴不死。” “那是吃了没吃的问题吗？”莉雅要不是没张人脸，这会早就给方九甩出一记白眼，“要是没法打破这个空间循环，又想不到办法解决十三层楼梯本身，咱们可就要被永远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到时候可別怪我不帮你啊，我就这么点电量，不一会儿就歇逼了。” 这时，在旁边安安静静听相声的杨柳忽然神色一震，短暂的呆滯后，马上拽了拽方九的袖管。 “我觉得不一定……”她脸色苍白地指了指走廊的尽头，“运气不好可能是我们先歇逼……” 听到杨柳突如其来的发言，方九连忙顺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整个人瞬间一怔。 粘稠如沥青般的黑暗从走廊尽头的教室里喷流而出，撞击到防护墙上，又回卷著堆叠成更深厚的黑暗。大量零碎的人体关节混杂其中，像是活物一般，在越发浓郁的黑泥里疯狂地翻滚搅动。 教室的玻璃窗一间接一间的破碎，从中喷涌出的黑泥在走廊两边匯聚，人体关节的数量越堆越多，最后像是蜈蚣般互相攀爬、铰接、合成，变成由纯粹肢体组成的诡异个体。 儘管是以方九的接受能力，在初看之时也被这玩意的长相嚇了一跳——十几条断臂互相连接，后面的伸出五指抓住前面的断臂切口，如蜈蚣节肢般铰接，它们在黑泥里搅动时不断地拍打地面，一边发出“啪啪”的瘮人声响，一边朝方九等人所在的位置接近。 其他用手脚躯干骨骼拼凑出的个体更是一个比一个诡异，完全是形式自由的身体拼接游戏，毫无逻辑，也根本不需要逻辑。 “妈呀，什么逼玩意长这么隨便！” 莉雅的扬声器爆出刺耳电流音，四个轮子在空中狂转，“方九快跑快跑！我不想被这玩意摸到！这个比海星还噁心！” “別说你了，我也不想！”方九快速回了一句，转头就看到类似的肢体合成怪裹著黑泥从楼下奔涌上来，“不行，楼下也来了！” “那就往楼上……”说到这里，莉雅猛地反应过来，又是愤恨地骂了句脏话，“我靠！它就是这个意思！” 这些脏东西从四面八方涌来，就是没从楼上出现。 明摆著是为了把方九等人往楼梯上赶。 方九越发觉得这破异常完全是脱裤子放屁——明明可以直接召唤小怪把人给堆死，结果非要绕这么大一圈，就为了让人去踩第十三层阶梯。 他抬头看向楼道口的第十三层阶梯，目光逐渐坚定之余，心里也萌生出一个想法。 其实他原本就有点蠢蠢欲动，但是碍於莉雅和杨柳都在很正经的分析当下处境，方九就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现在他觉得是时候说出那句话了。 “莉雅，我要去了。” “啊？”莉雅在怀里一脸懵逼，“你要去哪？不对，你能去哪？” “去世。” 方九心平气和地说出了这俩字。 莉雅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旁边的杨柳更是眼睛瞪得老大，跟活见鬼似的看向自家领导。 短暂的沉默过后，莉雅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你……真觉得没办法了？我记得我提醒过你，死亡回归最好不要多用，万一用著用著回到五百年前了怎么办？” 方九完全没搞懂莉雅的思路：“你是怎么想到死亡回归到五百年前的？” “小说里看的，有个用春秋蝉的……” “打住，那本我还没看过，別剧透。”方九马上叫停莉雅，把话题强行拉回到正轨，“总之现在情况不对，再不去世还等什么时候？” “好像也是哦。”莉雅若有所思，“那你赶紧去死吧，要我帮你一把不？” “不用。”方九摇摇头，再次抬头看向上方的第十三层台阶，“我自己上去看看它到底是怎么个事。” 莉雅虽然在方九怀里，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说话的语气里听到了那么几丝期待和兴奋。 她感觉身上有些发毛（儘管她压根没毛，但差不多是一种感觉），赶紧確认道：“等会儿，你小子该不会是死癮犯了，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想发作一下吧？嫌自己前段时间活得太舒服了？” “怎么可能？”方九头也不低地回答，“死癮最多就占了30%。” “那tm不还是占了？！” “好久没死，突然想死一下不是很正常？” 一人一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著。 第一次听到这个话题的杨柳当场大脑宕机，一整个cpu过载似的张著嘴巴，身边的影子都跟著把脑袋前伸，就差把“不是哥们”这四个字印在身上。 以前的那些话题，杨柳觉得自己努力开动开动小脑瓜，姑且还能跟上一点。 但现在关於方九死亡回归的话题，杨柳是一点都跟不上！ 尤其是死癮——这两个字居然还能拼成一个词！ 方九这时察觉到杨柳呆滯的表情和震惊的內心，迟疑两秒：“以后有机会和你细说。” 他现在对杨柳这姑娘还挺有好感的，起码在生活起居方面，杨柳可比莉雅听话多了。 然而听话是一回事，要不要把最终秘密坦然告知是另一回事——他现在还不想把死亡回归、染缸、超级计算机这几个秘密透露出去，知道的人暂时有莉雅一个就够了。 说完这句话，方九眼角余光瞥见那些断肢合成兽已逼近到楼梯口，当即毫不犹豫地把莉雅丟给杨柳，自己三步並两步，快速向上爬楼。 在杨柳懵逼的注视下，方九脚步不停，一路直奔，最后一脚踏上第十三层楼梯的平台面。 就在鞋底触碰冰冷地砖的那一刻，方九看到藏匿在平台深处的那股油腻的黑暗瞬间暴起，宛如一张血盆大口在自己面前迅速张开，內部是望不见尽头的深渊，似乎要將方九连人带魂一同吞进最深处的炼狱。 与此同时，方九的指尖轻按胸口，【异常器官】的搏动震得掌心发麻，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半点直面深渊的恐惧，反而期待又兴奋地咧嘴一笑。 他实在很想知道这次迎接他的是什么样的死法。 想到这里的时候，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潮水般来袭，將方九彻底淹没。 方九先是感到意识深处传来一阵微妙的颤动，一种灵魂出窍般奇妙的感觉袭来，接著耳边忽然传来尖锐刺耳、仿佛用指甲抓挠黑板的声音。 黑暗像一块魔术师的黑布，从方九身上扯开，当方九睁开双眼时，他已经来到一片与教学楼的画风截然不同的地方。 他身处空气稀薄的万米高空，脚下踩著第十三层台阶所在的平台，少许的云雾从他的下方缓缓流淌而过。 而当方九走到平台边缘，向下俯瞰时，他的表情又变得相当复杂。 因为下方並非是熟悉的蓝绿色地球，而是一颗表面落满陨石坑的暗紫色星球，上面依稀可见一些造型奇特的建筑身影。 还没等方九搞清楚自己被干哪来了，脚下的平台正面忽然闪烁出一连串深蓝色的魔法符號，隨后整个平台面凭空消失。 方九：“？” 他头顶刚蹦出个问號，恐怖的失重感便席捲全身。 以不知名星球的万米高空为起点，方九开始急速坠落。 第93章 再死一次 失重的漂浮感席捲全身，方九感到自己的身体被面前这颗星球的重力拉扯，以超乎想像的速度高速坠落。 耳膜在气压变化中剧烈胀痛，穿过稀薄云层的瞬间，里面碎裂的冰晶扑面而来，隨猎猎狂风一起割得脸颊生疼——与此同时，下方的陨石坑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放大，然而方九的眼睛被风吹得难以睁开，只能勉强看见陨石坑里闪烁著大量蓝紫色的奇异晶体。 他本该恐惧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方九的意识格外清醒。 明明他以前都不敢去参加蹦极或者跳伞活动，初次体验万米高空坠落，他的內心却毫无波澜。 可能是因为死过好几次，方九已经开始对死亡这事有点脱敏，甚至诞生出一种诡异的麻木。 对於大部分人难以接受的恐怖坠落感，方九只感到新奇，不仅没有从中感知到恐惧，反而耐下性子，切身体会著这种像塑胶袋一样在半空漂浮，身体被星球重力捕获坠向地面的感觉。他还开始想像坠落的瞬间，他的身体会遭受怎样的衝击，是海啸般的痛感將他的骨肉碾碎，还是在承受衝击的剎那，他的意识就会隨人体组织的崩解而瞬间湮灭。 心里產生好奇的同时，方九心里也对“十三层楼梯”的异常规律有了全新的认知。 毫无疑问，十三层楼梯並非是將某种超自然鬼魂力量直接注入体內，进而引发坠落身亡的现象。 它是真的把人传送到某颗异类星球的万米高空，货真价实地让受害者体验了一把跳伞不带伞的坠亡过程。 要不怎么说它是异常呢……费了这么大劲，就是为了把人摔死。 不过反过来一想，或许並非是因为它为了达成坠亡目的才如此设计，而是它本来就是如此设计的，只是被人们发现之后，才会被无法理解其中规律的人们视为异常？ 就在方九的思路不知不觉蔓延开来，短短几个念头之间就拐弯到明天晚饭吃什么的时候，一股异於寻常的窒息感和身体紧绷感在他的体內萌发。 他开始觉得血液仿佛沸腾般在血管內加速狂飆，心臟像是要跳出胸口般剧烈运动，他的骨骼相互摩擦嘎吱作响，血肉仿佛要被愈发恐怖的重力撕扯到分离，短短几秒钟后，方九感到眼睛一热，血液从眼角边缘渗了出来，又在下一刻被狂风吹散。 不对劲。 方九確实没经歷过跳伞，但他姑且了解过一些常识，比如人从高空坠落会有一个终点速度，加速到一定程度后就不会继续加速。 然而现在的方九坠落得越来越快，下落加速从开始到现在就没停过！ 暗紫色星球的重力像一头飢饿的野兽，隨著方九的下坠而展露獠牙——他越是靠近地面，身体受到的重力就越强，人体的承受能力超越极限，窒息感扼住咽喉，骨折的咔嚓声在方九体內接连不断地响起。 直到最后，一声震碎鼓膜的闷沉重响在脑內炸响，方九的意识彻底断片。 …… 迷迷濛蒙，混沌模糊的世界。 浑浊的，不定形的色彩在周围搅动。 巨大的染缸里，方九的意识渐渐清晰，他看到无数的色彩丝带在他周身飞舞跳跃，与方九一起缓缓沉入染缸的底部。 回来了。 方九慢慢浸入染缸，一股前所未有的舒心感涌现出来。 过去的数次死亡经歷中，被莉雅杀死的那几次死亡里，方九並未沉浸到染缸的世界，而是直接完成了死亡回溯。 不是每次死亡都会进入染缸，这是方九得出的结论。 然而不知是运气还是什么別的原因，这次从高空坠落后，方九成功回到了这里。 或许是很久没有见到方九，四周色彩的跃动比上一次更加欢快，一种种色彩仿佛雀跃的精灵，以更加亲昵的方式贴上方九的肌肤，缠住他的四肢，仿佛恨不得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隱隱约约的，方九竟从这些色彩上感知到了……快乐？ 方九一度以为是错觉，直到他看见一团鲜艷的红色自作主张地漂到自己面前，仿佛红綾般画出一道“爱心”的符號，他才確信自己的感知没有出错。 这些色彩……居然是有情绪的？ 方九內心再次感嘆著染缸的神奇，后背却已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终於来到染缸的最底部，隨著一阵重力方向的变换，他在染缸里站了起来，试著睁开眼睛，望向前方。 和之前一样，染缸底部混沌的色彩压迫著他的眼皮，迫使他的双眼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细线，看不清太多细节——但方九同时也发现自己似乎正在適应染缸內的一切，这次他的双眼依然沉重，却比上一次要好了一些。 透过眼瞳的细缝，方九再次看到了那个难以理解的事物。 一台巨大的银白色计算机佇立在所有混沌的中央。 数字与文字在数十个屏幕上快速滚动著，根须状的电缆从它的机体內延伸到视线不可触及的深处。 它正在自主地运作著，面前无人操作却依然噼啪作响的按键就是证明，而屏幕上的数字则隨著按键高速跳动，似乎正在进行某种精密的计算。 看著这台本体不明，存在不明，意义不明的超级计算机，方九坚定了意志，尝试朝这台计算机所在的位置靠近。 他们之间大概相隔了数百步。 方九不知自己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到它面前，也不知道在抵达之后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他试著在染缸里抬起自己的右脚，一股粘稠的阻力顿时拦住了他的动作——这种感觉让方九想起自己去澡堂泡澡的时候，当他尝试在水池中行走时，感受到的水波就是如此沉重。 方九才刚开始走出四五步，计算机面前的按键忽然停了下来。 屏幕里的內容停止滚动，最终定格在一个鲜明的数字上。 【7725671】 下一瞬间，一根泛著冷蓝光芒的电缆如同一桿长枪，捅穿方九的心臟，將他的意识搅得粉碎。 …… …… 妖异的血光斜照在方九脸上。 他的意识回归肉体，精神逐渐清明，属於他的五感依次回归，体內【异常器官】怦怦直跳的残响渐渐平息。 方九眨了下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教学楼六楼的楼道口，旁边是前不久刚从墙壁里被抠出来，这会正在拍去衣服上灰尘的杨柳，怀里则是一台圆盘状的白色智能家居机器人。 两侧的走廊还很安静，尚未出现那些像设计师临近交稿半夜喝酒放飞自我捣鼓出的畸形怪物。 就在方九寻思自己回到了哪个时间节点的时候，莉雅的声音隨著机器的震动传了出来。 “实在不行咱们就先想办法撤退……” 看来是爱好音乐的莉雅展现其音乐天赋（打退堂鼓）的时候。 方九熟练地弹了一下莉雅的外壳，同时板正脸色，严肃地说道：“先別急著跑路，它的异常性质我搞明白了。” “啥？”莉雅惊了个呆，“你搞明白了？怎么搞的？” 方九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快速解释十三层楼梯的特性：“它的异常本质就是把踩到楼梯上的人传送到一颗重力严重超標的星球上空，让人从几千米或者几万米……反正贼拉高的地方摔下来活活摔死，与其说这是诅咒，不如说是个空间传送装置……就是外包装比较小眾顺便还沾点强制推销……” 楼道口忽然安静下来。 杨柳张了张嘴，语言组织能力在这一刻崩盘，想不出到底该说些什么。 莉雅则是本能地嘀咕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隨后猛地反应过来，“方九，难不成你刚刚……” “对。”方九知道莉雅已经猜到自己死过一次，这小机器人在关键时候头脑还是挺灵活的，“反正就是这么个事，现在我们可以討论解决方案了。” 莉雅的轮子慢慢不空转了，这代表她开始认真思考著对策：“嗯……我想想……” 方九跟著回忆起刚才坠落时的种种细节，看看有没有解决的相关线索。 只有杨柳一个人站在一人一机旁边，瞪著水灵灵的眼睛，像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似的目光里透著清澈的愚蠢——作为完全的不知情人士，她脑袋都快烧坏了都想不出自家领导是怎么看出异常特质的。 然后杨柳回想了一下自打她接触方九后经歷过的事…… 嗯……领导不愧是领导，干的事就没一个正常的。 想到这里，杨柳姑娘露出了一个放弃思考的微笑，表情那叫一个释然。 另一边，莉雅倒是忽然有了思路，猛地一个激灵：“等会，被传送过去的时候，会不会看到什么东西？还是说一踩上去就直接开始下坠？” 这句话提醒了方九，他回想起坠落前最后看到的细节：“一开始是连人带平台一起被传送过去的，之后过了没几秒，平台上突然冒出一串蓝色的字符，然后平台就消失了。” “那串字符长什么样？” “忘了。” 莉雅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这么重要的线索你就给忘了？” “当时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我哪记得住？“ 方九隨口说著，顺手把莉雅丟给杨柳，“没事，不影响，我再去看一眼就行，等著啊。” 说完，他头也不回就往楼梯上赶。 看著方九快步上楼直奔十三层台阶而去，本想放弃思考的杨柳又懵了：“不是……领导……他要去干嘛？” “他要去死。”莉雅跟嘮家常似的，“学术性自杀，一会就回来了。” 杨柳：“啊？？？” 第94章 来自异世界 几分钟后，方九回来了。 死回来的。 这次坠亡没有让他再次浸入染缸，多少让他有些惋惜。 不过他成功记下了平台消失之前显现的符號，在死亡回归后，將异常特质重新告知了莉雅和杨柳。 杨柳还是一脸懵逼，莉雅则在快速理解事情经过后，连忙问道：“那串符號你记下来了没？” “记下来了。”方九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那串符號不算特別复杂，我还记得很清楚——不过再过一会儿就不一定了，趁我现在还记得，最好赶紧找点东西让我记下来，要不然还得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对方九来说很麻烦——不是因为摔死很疼，而是因为从坠落到摔死的时间很长，在半空自由落体的方九閒著没事干只能等死……在方九目前经歷过的几种死法里，这称得上是最无聊的一种。 “好！”莉雅一口答应下来，隨后四个轮子就僵在半空，“等会儿，我没带纸笔啊……” 方九闻言一怔，目光在四周探索，看看能不能找块尖锐的石头，在地板上能留下痕跡的那种就行。 杨柳轻轻拽了拽方九的袖口，虽然她没搞清楚状况，但听到方九需要纸笔来记录后，还是难得地主动开口：“领导，你要写东西下来是吗？我这里有……” “你带纸笔了？”方九鬆了口气，接著反应过来，“差点忘了……你是研究员来著，隨身携带纸笔是好习惯。” “我没带。” 杨柳摇摇头，“我平时都不用这些的。” 方九的表情有些呆滯：“那你让我用什么写东西？” “用影子。” 杨柳指了指自己旁边的影子，跟施法似的隨手一抓，直接就给影子的一条手臂卸了下来。 方九被杨柳的“拿手好戏”震惊：“？” 黑影在杨柳手掌间蠕动，原本气状的黑色迷雾向內部坍缩凝聚，快速聚合成一支通体漆黑的钢笔，表面还流淌著星云般的微光，被杨柳握在手中。 她將影子钢笔递给方九：“给，领导。” 方九；“……影子这么方便的吗？！” “它功能可多啦。”一提到影子，杨柳脸上又沾上点小骄傲，“都是我在研究过程中开发出来的……” “这还是替身吗……”方九看著手中明显具有实体的钢笔，越发感嘆影子的灵活便利程度，而他清奇的脑迴路让他又想到一个问题，“那如果我不小心写错了怎么办？它会自动纠正吗？” 杨柳歪著脑袋想了想：“如果是写错字或者错了几个细节的话，它会自己帮忙修正，但如果是整篇文档或者大面积內容出错，那就得用修正液了。” 方九倒吸一口凉气：“影子钢笔写出来的东西还能用修正液？” “能啊，不过不是普通的修正液。” 杨柳说著，看了旁边的影子一眼，然后在方九和莉雅震惊的注视下张开了嘴。 下一刻，影子的另一条手臂被它自己卸了下来，化作一团稀薄的迷雾，被它塞进杨柳嘴里。 方九、莉雅：“？” 杨柳鼓起了腮帮子，酝酿三秒，然后摇晃起脑袋，口腔里传出某种液体翻滚搅动的“咕嚕咕嚕”声，最后她用鼻子深吸口气，朝著面前的大理石地板“噗”地一喷，將大量的黑色液体喷溅到地上，涂满一片长方形区域。 被喷吐而出的黑色液体落地后瞬间向內收拢，匯聚成一团类似史莱姆的粘性物质，將地板上少许的细小碎石都吸收进去，最后重新变回一条迷雾手臂，被影子拿了起来，在手里来回把玩。 半龙人姑娘擦了擦嘴，一本正经地看著方九：“这个……就是修正液。” 方九这会的表情能拿去当成毕卡索的抽象画图范本——他上班摸鱼做白日梦的时候都没想过替身还能这么用！ 他看向正在来回拋接自己断臂，玩得不亦乐乎的影子，开始幻想各种影子类工具，像是什么影子铁锅、影子菜刀、影子扶梯、影子铁铲。 而且方九记得很清楚，当时在杨柳记录的表格里，影子是会炒菜的。 所以影子甚至可以用影子菜刀切菜，用影子铁锅炒菜，用影子锅铲来回翻面，最后再把炒菜装进影子菜盘里端上影子饭桌……方九百分百確信杨柳姑娘绝对干过这事。 以后莉雅要是跟影子发生矛盾，那场面岂不是智能家居大战厨房用品…… 方九不受控制的脑迴路再次胡乱联想，好在他及时清醒过来，收回了暴走的思绪，趁著脑袋里的记忆还算清晰，原地蹲了下来，用影子钢笔在地板上重新刻画自己所看到的符號。 最后一个弯鉤状的符號写完，方九站起身，將地上的墨色符號与自己的记忆进行对比，確认无误后点了点头。 “基本没错，我看到的就是这个。” 杨柳好奇地跟影子一起凑了过来，盯著地上的符號看了两眼，眉头顿时皱起。 “有点眼熟。”杨柳仔细盯著地上这串看起来略显凌乱的特殊符號，歪了歪脑袋，试图在记忆里搜索，“好像在哪见过的样子……也不一定，可能没见过，只是看著很像……” 方九看向杨柳，推测道：“是管理局研究过的东西？” “嗯……不知道。” 杨柳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似乎真的只是单纯觉得眼熟，整个人又自责地耷拉下脑袋，嘀嘀咕咕：“对不起，领导……” 方九心想这姑娘动不动就道歉的毛病最好能改改，搞得他怪不好意思的，当下还是回了一句“没事”，隨后把关注的重点放在旁边正围著符號转圈的小机器人身上。 莉雅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吭声，这不符合小机器人逼逼姬的性格。 通常这种时候，以莉雅的性格绝对会以一句“你字写得真烂”起手，然后再配上几句攻击性较强的低素质文明话，最后才会正儿八经地跟方九一起討论这串字符的意义。 结果现在莉雅只是不断地围著符號转圈，一句话都没说，沉默得像是一台真正的扫地机器人。 很快，莉雅的机体停在方九面前，也停在那串字符的面前。 “方九。” 莉雅忽然开口，声音一改从前的咋咋呼呼，严肃又深沉：“你確定你写得一点没错，是吗？” “肯定没错。”方九內心已隱隱察觉到不对劲，“这串字符……你认识？” “何止认识。” 莉雅深沉的声音在血月下的楼道口迴荡。 “这是我老家的元素符文，有年考试上的压轴题就是这个。” “……” 杨柳大吃一惊，愣在原地。 方九则是嘆了口气，对这个答案没有特別意外：“我之前就觉得像，结果还真是啊……” 作为不止一次见过莉雅施法的人，方九曾不止一次见过施法时魔法阵里浮现的元素符文。 再结合莉雅刚才不同寻常的態度，他多少猜到了莉雅的回答。 只是当莉雅亲口承认时，方九才越发感嘆其中的巧合——巧合到有点不像巧合。 “为什么？”方九直截了当地问道，“为什么十三层楼梯里会出现你老家的符文？” “不知道。” 莉雅的回答同样简单干脆，“我本想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我是异世界人，这里不应该留有我老家的痕跡……但事实已经发生了，我只能接受现实。” 方九沉默两秒，扭头看向杨柳：“管理局里是不是没有莉雅老家的记录？” “没、没有。”杨柳也被嚇了一跳，说话都变得不利索，“我记得……管理局所接触过的相位空间里……没有一个符合莉雅姐家乡的描述，所以……没有记录。” 管理局不知道，方九不清楚，莉雅更是一头雾水。 两人一机站在楼道口，盯著地上这串来自异世界的元素符文，纷纷陷入沉思。 可惜时间不等人。 漆黑污浊的泥流从走廊尽头喷涌而出，肢体怪物“啪啪”地拍打地面，隨著泥浆的滚动朝方九等人靠近。 “符文的事回去再说！”方九飞快地说著，重新把莉雅抱进怀里，“这是你老家的东西，有没有办法搞定它？” “有！这题我做过！当时全班就我一个满分！”莉雅也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老家回忆里的时候，声音慢慢变得吵闹起来：“我可以试著强行解除符文上施加的魔法，如果这玩意是整个异常现象的核心，那它被解除之后异常现象就会消失！” “怎么解除？” “我得铺个魔法阵，需要一些素材还有施法时间……电力我倒是足够！” “施法时间还能想想办法。”方九瞥了一眼杨柳，“素材怎么办？你现在肚子里还有瓜子壳之类的东西不？” “没啦！！我机体里乾净著呢！”莉雅大声嚷嚷，隨后反应过来，“等等，这里是教学楼是吧？我想想我想想……那个那个……刮点墙灰下来，再把楼梯扶手给我掰断，黑板劈成条，来个八根栏杆，最后再弄点血，素材差点但是问题不大！” 方九再次被莉雅就地取材的能力震惊，扭头看向面前的半龙人姑娘：“杨柳！” “好、好的领导！” 杨柳抬手一挥，影子收到指令，以极快的速度在教室、墙壁、防护栏之间移动，短短几秒钟內就將除血液之外的素材全部搬回到楼道口处。 方九追问：“血要什么血？” “都行！是血就行！不用太多！” “那……” 方九刚想找块石头给自己划拉一下，杨柳就提前一步，用影子匯聚的刀刃切开自己手臂处的肌肤，让滚烫的鲜血流淌下来，在这个过程中，杨柳全程反应平淡，似乎流血这种事对她来说早就是司空见惯。 “够了够了！”莉雅眼看血液足够，连忙叫停，隨后不忘提醒一句，“我马上就开始构筑魔法阵——但是先说好，这是一种很高级別的空间定位魔法，由於现成的素材元素构成不够精准，所以將魔法解除后，很可能会引发空间蚀洞。” 方九一怔：“什么洞？” “一种会快速扭曲周围空间的乱流型魔法残留物质，你就当成是一个不断暴风吸入的小型黑洞就行。”莉雅飞快地解释著，“那玩意杀伤力巨大，我们最好先想想怎么跑路。” 方九皱了下眉头，又很快舒展开来，脑海中有了思路。 “没事，你就负责解除魔法，至於那个什么洞……我来想办法。” 第95章 邻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你確定？空间蚀洞可不是闹著玩的！” 莉雅嘴上质疑方九的决策，机体的动作却未停歇，它用自己的机体顶撞栏杆，將其推到合適的位置：“真要说起来，空间蚀洞的威力不比什么异常弱，而且它会不断成长，最后估摸著能把整个街区吞了！” “那它刚开始有多大？”方九的视线仍紧锁走廊方向。 “从这里的规模来看，估计跟咱家差不多。” “那就没问题。”方九点了点头。 廊道內的断肢怪物浑身裹著黑泥，源源不断地从教室內破窗而出，那强壮有力的肌肉在地面拍打出黏腻的闷响，畸形的躯体如潮水般向楼道口涌来 方九曾怀疑这可能是十三层楼梯创造出的幻象，就像之前自己看到的金砖、杨柳看到的满汉全席一样。 然而就连莉雅都能清晰地认知到它们的存在，说明它们大概率真实存在。 一想到被这些扭曲肢体和骯脏黑泥淹没的感觉，方九就感到头皮发麻——他確实不怕死，也能勉强从视觉层面接受这么猎奇的东西，但这些玩意要是真的在自己身上乱爬，那滋味……还不如死了算了。 “杨柳！”方九现在只能仰仗当下的最强战力，“能想办法拦住它们吗？” “我？？” 半龙人姑娘被嚇得脸色铁青，本来就被噁心的怪物构造整得生理不適，现在一听领导要把自己派上前线，整个人顿时面如死灰，一脸虾兵蟹將要被派去除掉唐僧师徒的绝望。 “不…不…” 方九一怔：“不行？” 杨柳很想告诉方九自己做不到，但在社恐特的负面buff加持下，杨柳还是哭丧著脸回答：“不成问题……” 半龙人姑娘抬手一指，影子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前方飞衝出去，重新接合生成的拳头裹挟著罡风，瞬间將一只弹跳至半空的断肢怪物打得血肉横飞，当场解体。 眼看影子攻击有效，杨柳慌张的內心稍微舒缓下一些，连忙指挥影子继续在断肢黑潮中进攻。 漆黑的身影踩著虚空，以鬼魅迷雾的姿態在黑潮中来回穿梭，它的拳脚速度越来越快，眨眼间便轰出数十记附带音爆的铁拳，激起的风浪一度將滚滚而来的黑泥都轰散逼退。 可影子的“欧拉欧拉”虽然强力，可终究无法造成大范围的伤害，隨著黑泥源源不断地从教室內涌出，越来越密集的断肢怪物从黑暗中诞生，凭影子的击杀能力已经跟不上它们的新生速度，隨著时间的推移，影子构筑出的防线愈发靠后，那污浊粘稠的泥浆已然流淌到杨柳的脚边。 杨柳姑娘给嚇到一跳一蹦躂得后退好几步，一回头，看见莉雅正在专心搭建魔法阵，方九则在旁帮忙，顿时一阵责任感涌上心头，眼里的慌张褪去几分。 危难当头，唯有责任！ 杨柳坚定內心，开始幻想自己是某个古代的守城大將，背后是千千万万的劳苦百姓，而挡在面前的则是无恶不作的敌方屠城大队，作为满城百姓最后的希望，她必须勇敢地站出来，然后快进到大杀四方、回国领赏、加官进爵、人生美满、名留青史、子孙后代无穷尽也…… 脑袋里幻想出这些有的没的，杨柳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目光快速环顾四周，开始寻找一名古代守城大將应有的趁手兵器。 “有了！” 很快，杨柳锁定某个目標，庆幸这件趁手兵器离自己位置较近，连忙朝前一指，命令影子將兵器带回到自己手中。 影子心领神会，瞬间弹射起步，撞烂三条在泥浆里翻腾的大腿，一路飞衝到教学楼外，瞄准杨柳所指的位置，然后…… 把一棵离教学楼最近的杨树拔了起来。 正在帮莉雅摆放魔法阵的方九一愣，接著听到一阵根须从泥土里被强行拔出的“叭叭”脆响，猛地一回头，看到影子扛著一棵碗口粗的杨树飞了回来。 十三层楼梯確实有空间循环的限制，但就和先前的石子一样，稍微离开教学楼一些距离似乎是被允许的，只要不落地就不会被传送回来——巧的是，影子真的会飞。 杨柳双手接过影子递来的“武器”，在手里试著掂量了一下（是真的掂起来再接住，就跟掂量一根木棍似的，手都不带抖的），点了点头，眼底流露出满意的光彩。 “古代大將就该用这种兵器！” 谁家古代大將抡著树打人啊？！ 方九正懵逼著，只见杨柳朝前重重踏步，一脚在大理石地板上跺出个大坑，双手握持长枪般抓住树干，当场就是一个腰马合一，抡起手里的超大型木棍，裹挟著颶风就是一发强而有力的超级横扫。 恐怖的蛮力將杨树挥得像是一柄大刀，呼啸的风声震动耳膜，一发惊世骇俗的横扫下去，一棵三四米高的大树竟被硬生生抡出了残影，属於自然力量的衝击將黑泥连带著断肢怪物一同轰得稀碎 而由於长度严重超標，树冠层不得不与墙壁相撞，伴隨著一阵阵树枝树叶的簌簌声响后，大片大片的落叶和断枝散落在地，像一把天然的磨刀石，將杨树缺少攻击性的部分削去，只留下乾净坚硬的树干部分。 看到断肢与黑泥如浪般炸开，杨柳更加起劲，跟玩割草游戏似的，一树下去死一片，活脱脱的楼道口清理大师。 看著社恐半龙娘那股子兴奋劲，方九憋在心头想说的话都不知该如何说出口，思来想去只好化作一声长嘆。 “孩子是怕生了点，但力气是真大啊……” “幸好她没试著跟別的研究员打成一片。”莉雅一边继续构筑魔法阵，一边还抽空念叨一句，“要不然她的研究员同事就真的要被打成一片……” 方九嘴角抽抽两下，看了眼魔法阵已经快要成型，於是后退几步，给莉雅让出距离，顺便提了一嘴：“虽然现在问有点晚了，但你的这个魔法阵……能解除所有的空间传送魔法吗？” 莉雅不解：“怎么突然问这个？” 方九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十三层台阶：“每一层楼的十三层台阶上应该都刻下了你老家的符文，要是你只能一个个解除，那电力岂不是会不够？” “放心。”莉雅当然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我这次布置的是是一个大范围的解除魔法，能解除整个教学楼內的所有空间传送元素符文。” 方九挑了下眉，心想莉雅在魔法的问题上果然足够可靠——要是她平时能有她钻研魔法时的一半正经就好了。 “这种魔法你倒是能隨便捣鼓出来……”方九越想越觉著离谱，“怎么到了360那关你就顶不住了呢？” “你又不是电子態，等你变成电子態了你来跟360打一打试试，保准你连基础防火墙那关都过不去。” 莉雅把墙灰吸入体內，再將墙灰从身后吐出，用来构建魔法阵的最后轮廓，同时没好气地反驳：“而且我这魔法阵不是隨便捣鼓出来的，是经过各种理论计算，甚至还经过实战检验的，前不久刚用过一次，你忘啦？” 方九听愣住了：“前不久？” “是啊。”莉雅得意洋洋地开口，“叫你起床那次，我不就是用火球术配合元素紊乱魔法把你从沙发里叫起来的吗？现在我布置的魔法阵就是那个元素紊乱魔法的升级版啊。” 方九惊了个呆。 合著那天晚上的瞎比捣鼓还真给她派上用场了！ 莉雅的实际行动再次证明了，“懒”和“閒”绝对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最佳动力源。 说话之间，莉雅已经完成了魔法阵的轮廓构筑。 各种教学楼里就地取材的魔法材料按照某种特殊规律被放置在楼道口。 莉雅转了个圈，回到魔法阵的正前方，在正式启动魔法阵之前，她最后提醒一次方九：“空间蚀洞会在这个魔法阵启动的位置诞生，隨后周围的一切物质都会被它吸入体內，如果你真有解决的办法，最好在它生成之后儘快出手，否则它会高速成长，引发更大的灾难不是我们的本意。” 小机器人难得的正经影响到了方九，方九点了点头：“我尽力。” “好。” 莉雅没有质疑方九，而是果断地开始激发体內剩余的电力，將其悉数转化为魔力奔流，注入到魔法阵中。 一瞬间，墙灰筑成的魔法阵轮廓亮起深蓝色的光芒，隨著魔力的注入，构成魔法阵的材料悉数便碾成齏粉，与魔力完成融合后，化作纯粹的能量体，在下一刻迅速膨胀数倍，形成一道数十米宽的巨大方形魔法阵，笼罩在整栋教学楼上空。 神秘的符文在稜角分明的法阵內高速流动，奇异的深蓝覆盖血色月光，朝著这栋被异常附体的教学楼照落下来。 光芒与教学楼接触的那一刻，教学楼如同甦醒的巨兽般激烈颤抖，各个楼层的十三层台阶上皆浮现出那串奇妙的元素符文，隨后整个台阶包括其上方印刻的符文在內，都在魔法阵光芒的照耀下迅速崩解，碎裂成细小稜镜冰晶，缓缓漂浮升空。 隨著台阶主体的消失，教学楼的墙壁上闪烁起凌乱模糊的影像，黑泥不再翻滚，刻著死亡预告的黑板开始融化，噗噗拍打地面的断肢怪物开始溶解——儘管魔法阵没有直接作用於它们，但编號193在创造“十三层楼梯”时，似乎是以它核心，打造出了这座名为教学楼的狩猎场，现在十三层楼梯的存在本身正在湮灭，其他的附属產物自然也隨著主体的消失而化作虚无。 杨柳拄著树干鬆了口气，看著怪物群化作黑烟升腾，紧绷的神经总算鬆弛下来。 方九则默默抱起莉雅，看著附近正在逐渐消解的异常，神色依然警惕。 墙壁上蔓延的血肉消失，地板融化，黑泥静止，血月褪色……一切的一切都在证明异常正在消失，他们出色地完成了这次的处理工作。 然而当所有的十三层楼梯都被碾碎，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之后…… 教学楼上空的魔法阵忽然颤动了一下。 第96章 大型相位展开 黑暗从魔法阵中央撕裂而出。 一道细小的，仅有针尖大小的的黑点突兀地出现在空中。 在彻底寂静的世界里，黑点毫无徵兆地瞬间膨胀，变成一道直径二十米的黑色空洞。 魔法阵中央的符文链条突然绷断，隨后仿佛受到拉扯般偏离预定轨道，被蛮横地拽入空洞深处。 教学楼在颤抖，並非是寒冷般的战慄，而是仿佛被连根拔起前的剧烈震动。 方九抱著莉雅，忽然听到头顶钢筋变形的吱呀声，下意识后退两步，发现天板的墙面正在绽开无数的裂痕。 下一秒。 方九亲眼看到教学楼的顶层天板被庞大的吸扯力硬生生掀飞，风浪发狂地衝进楼內，耳膜里瞬间灌满类似火车碾过头顶的轰鸣，面前的地板突然竖直起来，脱离地心引力地逆飞升空，教室里的桌椅全都被撕成碎片，仿佛流星雨般被卷进这场逆重力的风暴之中。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暴露在天空中黑色空洞。 以前方九听说过，黑洞的重力能够捕获光线，这才使得它被取名为黑洞。 儘管这玩意被莉雅称作空间蚀洞，本质上与黑洞不同，但两者之间的性质绝对有所相似。 现在悬浮在他头顶的，与其说那是一颗【黑】洞，不如说那是一颗【虚无】之洞。 方九从中窥视到的並非是真正的黑色，天空就像是缺损了一块组织，里面没有顏色，因为空间被削除后的另一端没有其他事物，只有最为纯粹的虚无——这份视觉不像是用黑色的布蒙住你的眼睛，更像是眼球直接失去了视觉功能，就跟先天性失明的盲人看到的东西不是“黑”，而是“无”。 这颗代表虚无的空洞正在肆无忌惮地吞噬一切。 地板的碎片、撕成条的墙皮、破碎的桌椅……所有的事物在接触空间蚀洞的轮廓时就乾净利落地消失不见，既没有被磨碎成齏粉的过程，也没有发出吱吱呀呀的噪声，比水滴坠入海洋还要平静——当水珠落地下时，海面还会盪起微小的涟漪，而现在就连这份涟漪本身都被空间蚀洞吞噬。 方九震惊於这份奇妙而又恐怖的景象，原地愣了不到半秒，一阵野蛮的引力便抓住了他的脚腕。 地心重力在这份引力面前形同虚设，方九整个人瞬间倒飞而起，感觉自己就像海啸狂潮里的一株海草，根本无力反抗这股超乎常理的力量。 可就在方九即將被捲入引力风暴中的前一刻，影子忽然抓住他的双腿，凭藉同样超乎常理的力量强行阻止方九被吸入其中。 方九回头一看，发现杨柳这姑娘也还坚挺著没被引力扯离地面——她刚才拼尽全力地把手里的杨树重新插回地面，两只手扒拉著杨树，在引力风暴里勉强撑著没被掀飞。 “方九！” 怀里的小机器人这时大声嚷嚷起来，或许是因为电力消耗太大，莉雅的声音带著些许失真：“你说的办法呢！別愣著，赶紧干啊！” 其实不用莉雅提醒，方九早就在做了。 只是和寻常人所想到的办法不同，方九在执行计划时所使用的不是肉眼能够看见的表象动作，而是看不见摸不著的精神力量。 他抬头望向虚无的空间蚀洞，精神力高度集中，与那神秘莫测的“触感”相互连接。 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四周环境的各种“属性”经由触感传递到方九体內。 而当触感与空间蚀洞接触时，方九明显感到一股剧烈的胀痛在脑海中炸开，极端沉重的痛感压迫神经，给方九的精神力承受带来了一次莫大的考验。 这时方九不禁庆幸起前几天的相位展开训练，接连多次的展开令方九极大程度地提升了精神承受力的上限，原本在他看来几乎是不可能承受的精神衝击，现在不仅能够完整地接受，甚至还觉得留有余力。 接下来的才是关键。 方九屏息凝神，將手臂状的“触感”高速液態化，变成一团不断搅合旋转的染色球体，再慢慢平整地摊开，移动到空间蚀洞周围，接著再將整颗空间蚀洞包裹起来。 咚咚、咚咚。 异常器官在深处高速跳动。 和过往时候敷衍的运转不同，似乎是知道方九这次准备来个大的，他体內的异常器官跳动得也异常卖力。 方九感到自己状態绝佳，全力集中精神，瞄准空间蚀洞，做了一次相位展开。 “……？” 看到这一幕，扒拉在杨树上的杨柳惊了个呆。 她还以为方九是打算用空间位移来把这颗蚀洞转移去別的地方，然后安全跑路——之后的烂摊子就交给管理局来干，反正管理局收拾过的烂摊子不少，也不差这一个。 结果方九居然是直接对空间蚀洞本身进行相位展开…… 这你要展开出个什么玩意？ 方九不知道杨柳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想法很简单。 ——他要和编號201那次一样，进行一次大型相位展开。 確认相位展开的空间大小足够將空间蚀洞包裹之后，方九迅速抓住曾经数次接触过的感觉，主动榨乾自己剩余的精神力量。 下一秒，无数色彩丝带在立方体空间內纷飞乱舞，一点点地空间蚀洞慢慢覆盖过去。 那股方向朝上的引力风暴则隨著空间蚀洞被覆盖而慢慢减弱…… 看到这一幕，別说是杨柳这位专业人士，就连不怎么懂行的莉雅都觉得离谱。 她们记得方九此前的相位展开，都只能製造出类似幻象的虚影，看得见摸不著，只有方九自己的空间转移能力才能將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比如那块管理局到现在都还在细细切片研究的烤肉。 由於只能观测不能接触的特性，当杨柳尝试触摸烤肉桌时，最后感受到的仍然是方九家茶几的触感，而不是油腻的烤肉木桌，这说明方九的相位展开还很“浅”，並不是能让人接触到真正的实体。 这次的情况不一样。 空间蚀洞的引力明显在变弱，说明方九这次进行的不是浅薄的展开，而是真正意义上会覆盖当前事物存在的实体型相位展开。 曾在编號201事件中失控暴走的能力，此刻却被精准导向虚无缺口。 於是，隨著相位展开的进度越来越深，空间蚀洞被瀰漫的色彩彻底覆盖，引力风暴渐渐消失，隨后这些五彩繽纷的丝带又编织出一个全新的场景。 玻璃大门缓缓升起，亮银色的铁架拼凑成形，白色的瓷砖铺满地面，天板上的灯管一个接一个地亮起，再是各式各样贴著標籤的日用品接连在货架上浮现，一栋方盒形建筑在眾人面前浮现出来，最后是一堆霓虹灯串成的艺术灯牌在门口闪烁…… 一家造型类似罗森的中型便利店就这么毫无徵兆地出现在空中。 方九、杨柳、莉雅顿时愣住。 影子头顶更是直接蹦出个黑雾问號：“？” 还没等两人一机一影作出反应，在重力牵引下的便利店就从高空坠落，砰地一声重响，整家店面一路下坠砸到五楼（六楼地板已经被掀了），玻璃门窗传来碎裂的脆响，店內货架凌乱地倾倒，顏色形状各不相同的用品和食物哗啦啦地掉到地上。 方九被影子带回地面，抱著莉雅跑到坑洞边缘，向下张望，看到便利店的灯牌都被摔得稀碎之后，表情开始怪了起来。 “不是……” 莉雅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你小子想出的办法……就是这个？” “是啊。”方九顿了顿，“不是挺高效的吗，你看那洞一下就没了……本来我还想直接对十三层楼梯用的，但教学楼太大，我这招还不是很熟，这个洞的大小对我来说倒是正好。” “你还想把整栋楼给变了？”莉雅惊为天人，“你什么时候练的这招？！” 方九耸耸肩：“没练过，但我感觉能用。” 莉雅倒吸一口凉气：“没练过你就拿出来用，万一失败了呢？” 方九没说话，就盯著莉雅。 莉雅这会也反应过来，忍不住破口大骂一句：“靠，跟你这种能读档的真是聊不到一块去……” 杨柳过了一会儿才扛著树赶了过来，估计是担心事情还没结束，也可能是还沉浸在方九的大型相位展开中，整个人看起来迷迷糊糊的，“领、领导……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有点搞不懂了……” “问题解决了。” 方九仰起头，看到了特別宽敞的天板，回归常態的月光，感到轻鬆地呼了口气：“异常处理完毕，那什么洞也没了，剩下的问题就是找管理局来做下善后就行……” 说完，方九站在废墟之上，一手抱著莉雅，一手掏出电话，拨通號码。 “喂，分局长……哎，是我。” 方九低头看著下方凌乱的便利店：“事情解决了，就是闹得有点大……有多大？嗯，简单来说教学楼被炸了一小半，中途莉雅的魔法捣鼓出了个小黑洞，但是被我搞定了，然后现在有家便利店从天上掉下来砸进了教学楼里……对的，没喝醉，精神也很正常……也没用什么修辞手法，就是陈述事实。” 他这边正说得起劲，另一边的杨柳脸色却是猛地一僵，连忙用力拉拽方九的袖管，发出惊恐的气声：“领导！领导你快看下面！” 方九顺著杨柳所指的方向望去，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手机从掌心滑落，啪地一下摔到地上。 破损不堪的便利店门前，两只海星从倒塌的货架下蠕动著钻出，其中一只穿著收银员服装的海星，触手里还拿著扫码枪，另一只穿著白色上衣，上面沾满了类似咖喱的食物残渣。 俩海星灰头土脸地用触手拍打自己，黑色的眼珠迷茫地环顾四周，忽然听到上面传来的动静，俩海星慢慢抬起头。 隔著一层楼的距离，在“请出示会员卡”的机械提示音中，方九等人和两只海星面面相覷。 电话那头的分局长听不到方九的回话，忍不住询问情况：“餵？方九？” 方九愣了好久，缓缓將手机捡起，放到耳边：“分局长，有新情况。” “刚才便利店里钻出来两只海星……你们管理局应该收海星吧，我记得你也是水生的来著。” 分局长：“……” 终於绷不住的分局长：“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97章 又闹了个大的 数分钟后。 螺旋桨的轰鸣撕裂夜幕，数十道探照灯光照亮教学楼的残骸。 一群穿著制式装备的特別行动部队呜呜泱泱地从远方赶来。 管理局的总副局长陆玲亲自带队，將学校围了个水泄不通，一路火带闪电似的指挥完现场，最后站到教学楼前，和方九一块盯著那间废墟之上的异界便利店，向来沉稳的表情管理微妙地抽动起来。 看著这位雷厉风行的美人副局长此时跟吃坏肚子似的，方九莫名有些尷尬，尝试主动打开话题：“怎么是你过来了，不应该是那条鯊鱼吗？” “这次的事件较为复杂。”陆玲目视远方，长嘆口气，“反正它之后也会向我报告，不如我直接亲自过来看看。” 方九沉默两秒：“好像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算不上。” 陆玲渐渐恢復表情管理能力，脸色平静地开口：“虽然你们处理异常的过程比较……有创意，但这至少给我们带来了全新的接触对象，就是有点新过头了。” 方九扭头看向正缩在一特別行动部队中间瑟瑟发抖的两只海星，忍不住问道：“它们之后会怎么样？管理局该不会要拿它们切片研究……” “不至於。”陆玲瞥了一眼方九，眼神不太自然，“管理局在你心里难道是这种形象？” “其实还挺正派的，但这次我也不好说……”方九想了想，“毕竟是新物种，还是智慧生物，万一局子里某个疯狂科学家一拍脑袋拎著手术刀就衝上去我也不意外……。” “我们会妥善地安排收容措施，顺便想办法给它们配个翻译。” 陆玲的语气还是那样平静，“虽然不可避免的会提取一些身体组织进行研究，但肯定不会对它们造成过分的伤害……无论是哪个方面，两只活著的海星智慧生物都要比两只死的更有用。” 方九听完这话稍稍鬆了口气，转头给陆玲递去一瓶水：“所以我们这次算是圆满完成任务，顺便还有额外收穫？” “是的。”陆玲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就是这份额外收穫对於管理局的研究团队来说可能过於惊喜……等等……” 她忽然觉得这瓶水的包装很少见，拿起瓶身一看，上面赫然写著一串与人类已知语言不符的特殊文字。 方九这时才提醒她：“便利店里拿的，算是异世界水。” 陆玲平静不起来了。 “没事，莉雅扫描过，就是水。”方九赶紧开口，“我们都喝过了，相当安全。” 陆玲：“……” 她盯著手里的瓶装矿泉水，沉默了好几秒，最后还是把瓶盖给拧了回去。 “贵重的研究资源，还是少动它比较好。”陆玲努力绷住嘴角，终於还是在方九面前控制住了表情。 只能说副局长就是不一样。 要是华生和夏洛特来，估计早就炸开锅了。 方九这边忽然有点想念那对神探组合，噔噔噔的脚步声便从背后传来。 杨柳刚跟研究员同事交接完情报，抱著充满电的莉雅一路小跑过来，看到方九之后开口就是一句“领导好”，之后目光颤颤巍巍地落到陆玲身上，整个人当场就是一个九十度弯腰，支支吾吾地喊了声“也是领导好”。 “你说得好像我跟副局长平辈似的。”方九嘴角一抽抽，指了下杨柳，朝陆玲说道，“我跟这姑娘提过，让她换个称呼，但她没想出来。” 杨柳缓缓抬起头，偷瞄方九一眼，小声嘀咕；“其实我真觉得头儿这称呼挺好的……顺口。” “那咱们团队就变团伙了。” 方九是真觉得这个称呼特別有既视感，就跟各种警匪电影里的作案团伙一样——通常这种电影里都得有个运筹帷幄的头儿，一个特別能打的打手，一个网络战无敌的黑客，一个拿著通讯器负责交接情报的情报员，还有一个没什么戏份打起来第一个重伤倒地的街边放风小弟。 他尝试代入一下角色，自己肯定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头儿，杨柳则是那个特別能打的大手，莉雅…… 方九看向杨柳怀里的莉雅，表情有些微妙。 “干嘛！？”小机器人察觉到方九的视线，咋咋呼呼起来，“你是不是脑子又拐到八百里外去了？我跟你说，別自顾自地给我往犯罪团伙人物里对號入座，我指定是里面的高精尖黑客，不可能是什么打起来刚开场就掛的龙套小弟。” 方九闻言一怔，“你这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废话。”莉雅没好气地嚷嚷，“你那破脑迴路我还能不知道？” 方九乐了：“那你还真猜错了，我没觉得你是那个龙套小弟。” “那是什么？” “你最多是情报人员手里那个通讯器。 ” 莉雅原地愣住，下一秒轮子疯狂空转，气势凶狠得像一头试图逃脱牢笼的机械野兽：“杨柳你放我下去，我特么不信还咬不死他！” 杨柳也是融入进去了，回过神第一句话是：“莉雅姐你没牙，最多只能吸死他……” “那我就吸死他！” “……” 看著没几句话气氛就被带偏到九霄云外的三人，陆玲眼底逐渐浮现出几丝对过往回忆的怀念，几秒钟后又被那歷经沧桑的冷静给压了回去。 她脸上露出转瞬即逝的苦涩，隨后恢復往日的平静，咳嗽两声，打断两人一机的吵闹：“总之……193-2的处理工作你们完成得很好，未来我们会考虑將你们今天的事跡编进培训手册和职工教科书，你们应该不介意透露姓名吧？” “教科书？” 一只手猛搓莉雅毛刷的方九停了下来，忽然有点猜不透这位女局长的想法，“我们今天的事跡……还能写进教科书？” “功绩上来说完全足够。”陆玲平静地说道，“一天之內解决三只高威胁度异常，这在管理局的歷史上也属罕见，编入教科书是为了给新入职的调查员和特工提供思路。” “我们的思路真能用得上？”莉雅有些怀疑。 “换个描述方法就没问题。” 陆玲不紧不慢地笑了笑：“比如贞子录像带——你们没有將重点聚焦於单纯的火力，而是冷静分析出异常个体的存在状態，从根本层面出发，利用电子態攻击达成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莉雅：“电子態攻击……” “接著是玛丽的电话——和贞子录像带类似，但你们这次的切入点是异常的规则限制，利用规则层面的漏洞捕捉到异常弱点，相当於先破坏了对象的异常特质，再从物理层面上將对象摧毁。” 方九：“规则漏洞……” “最后是棘手的十三层楼梯——” 陆玲抱著胳膊，若有所思：“这是一场教科书级的综合实战应用，除了成功窥探出异常本质、分析出异常规则之外，还最大程度发挥了每个团队成员的特长，分工明確，计划清晰，思路不受常识限制的同时又谨慎严密，是团队合作的完美典范。” 杨柳：“团队合作……” 两人一机互相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各自心中的震撼与钦佩。 光听描述方九感觉自己像是某个精英特工组织的成员，在一天之內面对诡异瘮人的异常，利用卓越的知识和精湛的技巧接连完成三场异常处理，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瀟洒离去，在管理局歷史上留下光辉灿烂的一笔，受无数后辈调查员和特工敬仰崇拜。 但一想到今天具体做了些啥，方九又替那些崇拜和敬仰多少有些不值…… 只能说陆玲不愧是管理局的总副局长，居然能硬生生把方九一行人今天的抽象经歷说得这么卓尔不群…… 方九呼了口气，对自己被写进教科书的事没什么额外要求，“你们觉得合適就行，我没意见。” 方九都这么开口，莉雅和杨柳自然也没有反对。 “好。”陆玲点了下头，“在这之后就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协助的事了，编號193的主体我们已经派人在调查，如果到时候还需要你们帮忙，我会负责与你们联络。” “行。”方九长长地舒了口气，“那……今天就到这了？没什么事我们这就回家？” “……还有一件事。” 陆玲说著，貌似隨意地挥了挥手。 一层与立场矩阵护盾接近，但形状和顏色更深的屏障瞬间在眾人四周展开，將他们包裹在內。 作为特级研究员的杨柳马上认出这是隔绝观测的认知阻碍屏障，脸色一变，慌慌张张地看著陆玲：“不需要我迴避一下吗？领导，啊不，副局长……？” “不需要。” 陆玲淡淡地说著：“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你也听著就好。” 杨柳默默地安分下来，但或许是出於陆玲的压迫感，她悄悄往方九背后挪了两步，半个身子藏在自家领导后面。 看著这么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半龙人姑娘拿自己当挡箭牌，方九脸上的表情一阵微妙，转头看向陆玲：“所以……发生了什么？” “这其实是我想问的问题。” 陆玲复杂地望著方九：“在这次的异常处理任务途中，除了最后的相位展开之外，你是不是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方九闻言，顿时想到了自己尚未透露给管理局的死亡回溯能力。 染缸和超级计算机的画面在脑內快速闪过。 方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谨慎地问了一句：“能先问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想不知道都难。” 陆玲摇头长嘆，隨即板正脸色，嗓音低沉地开口。 “在你处理这次异常的过程中，某些原子的质量发生了变化……” “我知道你们可能不是有意的，但你们在不经意之间，把元素周期表的顺序打乱了一次。” 第98章 失败 站在深蓝色的认知阻碍屏障里，方九的表情一瞬间僵住。 在圆周率取整之后，他终於又听到另一个离天下之大谱的消息——打乱元素周期表！ 他还是当初那个对数学科学不甚了解的普通人，没法想像出元素周期表被打乱后的画面……但根据他多年以来上网衝浪观看各种问答帖子的经验，他敢肯定元素周期表混乱的后果不比圆周率取整差到哪去。 甚至可能元素周期表的影响更大。 由於有过一次圆周率取整的经歷，方九和莉雅最多只是嚇了一跳。 杨柳这姑娘不一样。 她浑身猛地一哆嗦，双手双脚那么一挺，整个人差点就嚇直了——这叫不是很大的问题？！ 方九拍了拍半龙人姑娘的后背，一边试著安抚她，一边看向陆玲：“能说说后果是什么吗？” “在原子质量变化的十几秒內，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密度和质量变低，重力因此发生了变化，除此之外，部分建筑的力学结构变得不稳定，最后崩塌。南极的板块发生偏转，与磁场相关的应用全部无法正常运行……” 陆玲用最平静的口吻说出最惊悚的话：“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影响，如果要全部列举出来，可能需要上百页a4纸。” 方九感到额头开始冒汗，尷尬程度比起陆玲刚到时有过之而无不及，“怎么听起来世界末日都快降临了。” “很接近，比圆周率那次更接近。” 陆玲幽幽地看著方九：“幸运的是，这场变化只发生了十几秒，並且很快就完成了自我修復。” 方九眨了下眼，抱著些许侥倖心理问道：“所以其实不算特別严重？” “过程接近世界末日，但最终的结果確实没坏到哪去。”陆玲的声音还是很平静，但这次听起来莫名带著几分压力，“到头来，最大的影响还是时钟塔的末日时钟又往前移动了两分钟。” “末日时钟？”方九听到一个新奇的名词。 陆玲觉得正好趁这个机会向方九解释清楚，免得他以后频繁地搞出类似的麻烦：“时钟塔是一个与管理局长年合作的组织，它的性质和你一样，都是与管理局达成了某些协议，其中最关键的一项协议，就是时钟塔会负责观测一个能够预测末日降临时间的钟表——这就是末日时钟。” “在今天的末日时钟前移发生之前，时钟指向的时间是【11:21】，现在已经是【11：23】。” 方九稍微猜到一些细节：“不会是时钟到12点就会世界末日吧？” “是的。”陆玲神色镇定地望著方九，“我不清楚你在这场异常处理事件中做了什么，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以后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再实施类似的行动，这是时钟塔以及管理局对你的请求。” 方九没有回答陆玲。 他心里清楚引发圆周率取整和元素周期表混乱的罪魁祸首是什么。 很大概率是染缸和那台超级计算机。 事实上，方九死过不止一次。 目前为止方九击杀记录的排行榜第一名仍然是莉雅这台小机器人。 並非每次死亡，方九都会浸入染缸，目前为止方九明確有印象的染缸沉浸一共也就两次。 正好能和两次世界规则变动对上。 换而言之，方九每次看见染缸和超级计算机，就会导致那个什么末日时钟向前推移。 如果想要从根本上杜绝末日时钟前推的可能，最好的办法就是方九以后不要再死。 但是这可能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方九觉得很难，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现在是管理局的合作对象，不可避免地要跟各种异常打交道，在研究相位空间的过程中说不定也会发生意外，隔三差五去地府报个道对他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很难完全避免死亡。 除非他想办法搞清楚进入染缸的规则，否则他就没法自由自在地想死就死。 一想到这里，方九內心便涌上一股浓浓的遗憾。 看来以后死癮犯了的时候得稍微权衡一下——还有他的死法全收集计划可能得往后稍稍…… 方九沉思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已带上几分坦率，“坦白来说，我也还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我大概有了点头绪。” 陆玲表情一凝：“请说。” “我没法完全控制自己不去影响世界的规则……”方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相当无奈，“我只能告诉你，我还没有閒到觉得无聊就修改一下现实法则，都是被迫的。” “你是被某种……不可控的异常缠上了吗？”陆玲刚提问完，飞快地补充一句，“不需要详细解释，部分异常的精神污染会藏在言语和文字中，所以你模稜两可地回答就行。” “不完全可控，但我正在努力。”方九本来也没有仔细解释的打算，耸了耸肩，“总之我以后儘量多注意，等我搞清楚它的异常性质和规则逻辑之后，应该就不会再有类似的问题发生。” “是吗……” 陆玲轻声呢喃著，脑海中闪过各种思绪，最后抬起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隨时联繫我。” 说完，她轻轻地挥了挥手，覆盖眾人的认知阻碍屏障化作光点，缓缓消散。 屏障的消失也意味著话题的终结。 陆玲作为管理局的副局长，依然与方九保持著友好的態度，没有选择深入探究。 方九对这位距离感把控能力极强的副局长好感上升了些，抱起莉雅，转头看向远方被路灯点亮的街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之后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记得跟我说，隨叫隨到。” “好的。” 陆玲笑了笑，接著忽然想到什么，叫住方九：“对了，之前杨柳送来的相位空间数据情报……虽然嚇人了些，但我们以此作为数据参考，做了很多次相位展开实验，目前取得了一些……还不错的成果。” 听到这句话，本来放空大脑准备回去休息的杨柳忽然顿住。 她难以置信地回头看著陆玲，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 陆玲则无视了杨柳的表情，直直地盯著方九的眼睛：“之后请继续让杨柳进行相位空间的日常採样，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没问题。”方九抱起怀里的莉雅，“反正我还得去给这小比崽子找回家的路，本来就得频繁展开抽奖，数据什么的都是顺手的事。” “什么小比崽子，你才是小比崽子！” 怀里的小机器人疯狂震动：“按真实年龄我比你大两个月，两个月！照辈分你得喊我一声姐！” 方九一挑眉：“那大比崽子？老比崽子？” 莉雅还就想不明白了：“方九你不呛我几句不舒服是吧？以前你只是偶尔有点攻击性，最近几天怎么疯狂针对我？” 方九的理由很充分：“你偷偷看剧不带我。” “不是你怎么还记著这茬呢！” 这边两人一如既往地嘀咕著，另一边的杨柳则呆滯地眨了眨眼。 她迷茫地看向陆玲，嘴巴微微张开，刚鼓起勇气想说些什么，就被陆玲用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堵住了嘴。 杨柳缩了缩脖子，同时也缩回了开口的勇气，只好揣著满肚子的疑惑，默默把脑袋低了下去。 深夜的月光反而愈发明亮。 在跟陆玲告別后，方九揣著莉雅，领著杨柳走在学校外的街道上，路灯慢慢拉长他们的影子，指引他们离开了这个充满诡异奇妙的地方。 陆玲独自一人站在学校门前，目送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沉默良久之后，从怀里掏出手机，拨通某个號码。 电话铃声在寒冷的晚风里异常清晰，短短几秒钟后，电话就被接通。 “副局长？！” 电话那头传来某位研究人员震惊的声音。 陆玲隨手撩起鬢角被吹乱的髮丝，淡淡说道：“重新確认一遍这几天的相位空间实验报告，內容与记忆封存中的內容是否有区別？” “啊？” 研究人员听到陆玲的命令吃了一惊，当下却也不多说废话，赶忙放下电话跑去確认。 几分钟后。 电话那头传来研究人员的脚步声，片刻后充满疑惑的声音在陆玲耳边响起：“报告副局长，报告內容和记忆內容完全一致。” 陆玲顿了顿：“还是没有任何突破，是吗？” “是的，所有实验都在起步过程中失败了。”研究人员尷尬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已经拼尽全力在进行尝试，但对於杨柳研究员传递迴来的数据，我们还是没有取得任何实验进展……” “好，我知道了。” 陆玲说完，长嘆了口气，將电话掛断。 橙黄的路灯照亮她略带著苍白的脸，寒夜的校门前，陆玲盯著方九离去的方向，沉默了很久很久。 第99章 钻研能力 夜色沉凝。 管理局的灯光彻夜未明，四处迴荡著键盘敲击与文件翻动的窸窣声，为了处理异常遗留问题忙得焦头烂额。 反观方九则是回家之后往床上一躺，精神放鬆下来，整个人睡死过去。 大型相位展开的精神力消耗巨大，多亏一路上跟莉雅和杨柳閒聊侃大山转移注意，否则方九肯定会在某个拐角两眼一黑，当场在大街上呼呼大睡。 回到自己的温馨小家后，他全身心沉浸在梦乡中，连窗外呼啸而过的车声都打扰不到他的安眠，一觉睡到次日正午。 阳光穿透纱帘，变成一片片稀薄的光雾，洒在方九脸上。 他缓缓睁开粘著的双眼，迷糊了好一会，意识才稍微清醒了些。 昨天精彩又抽象的经歷如潮水般涌现，方九窝在床上，用双腿夹住一部分被子，扯过枕头盖住脸，一种与平凡现实截然不同的荒诞感涌上心头——有那么一瞬间，方九觉得昨天的自己不是自己，而是某个黑色科幻喜剧电影里的人物。 尤其当他回想起元素周期表混乱、末日时钟、认知阻碍屏障、异界海星便利店以及来自莉雅家乡的元素符文时，他越发觉得离谱——这些事居然能跟他这种小老百姓搭上关係…… 放到一个月前，他是死活不信自己的生活还能这么繽纷多彩的。 不过方九毕竟受过编號201的洗礼，当下只是感慨两声，轻轻嘆了口气后，默默翻身下床，穿上衣服裤子，推门而出。 他前脚刚来到客厅，后脚就看到了过於超现实的一幕。 各种顏色的外卖包装袋在地上丟得到处都是，分量严重超標的饭菜连茶几都放不下，只能暂时搁置到地上，一台扫地机器人此时正在客厅中央凝聚火球，杨柳则站在它前方50cm的位置，半蹲下来，找了个合適的高度，让火球散出的高温加热自己手里这一大碗酸汤肥牛。 杨柳此时注意到方九推门的动静，朝他点了下头：“啊，领导……早上好。” 客厅的大电视机里蹦出电子魔法师的身影，这会双手一叉腰，脸上掛著些许得意的笑容：“方九你醒啦，正好我们这边快把菜热完了，你赶紧刷个牙过来一起吃。” “热……菜？” 方九的目光聚焦到杨柳手里的酸汤肥牛上。 他了好几秒才看明白这一人一机的动作意义，顿时对这份奇特的思路感到惊为天人：“你们俩用火球术热菜？？” 这是什么超现实行为艺术…… “对呀！”莉雅露齿一笑，“距离把控到位就行，你看杨柳现在的位置就正好，能把菜热到有点烫但又不是很烫的程度，效果绝佳……就是稍微有点费电，但咱家也不差这点电费你说是吧。” “不是电费不电费的问题。”方九一脸迷惑地看著莉雅，“咱家不是有微波炉吗？” “微波炉也在用，这次送来的外卖凉了一大半，好几十个呢，挨个热多麻烦？” 莉雅摆了摆手，脸上满是异界魔法师对现代民用科技的嫌弃：“而且效率说实话真不咋地——微波炉热两分钟还不如我用火球术烤十几秒……杨柳，酸汤肥牛好了，把你脚边那个小炒肉拿来接著烤。” 方九表情木然。 他刚刚还在感慨各类异常现象的神秘诡异，结果转头就看到莉雅用火球术给一只半龙人姑娘热菜，心里那股对超凡事物的憧憬顿时被砸了个七零八落。 属於是对超凡现象祛魅了。 下一秒，方九听到耳边传来微波炉“叮”的声音，而当他朝厨房间望去时，竟然看到一团迷雾状的黑影正握著一口黑色不粘锅，不紧不慢地把变凉的番茄炒蛋丟进锅里，熟练地添油起火，再顺手抄起旁边的锅铲，用重新翻炒的方式进行加热。 方九眼角狂跳。 他重新环顾自己普通的温馨小家，心態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化。 电视机里的异界魔法师正得意地微笑，受她控制的扫地机器人在凝聚火球用边缘温度加热凉菜。 胃口好似无底洞的半龙人姑娘流著口水，上一秒刚热完的小炒肉，下一秒她就趁著换菜的时机偷偷炫掉一半。 替身影子在厨房掌勺，抡锅顛起三米高的番茄炒蛋，顛顛又炒炒的同时还不忘给里加点调料。 方九倒吸一口凉气。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的生活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来著？ 方九嘆息一声，只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慢慢走到沙发麵前一屁股坐了进去，然后幽幽地盯著电视机里的莉雅和旁边的杨柳：“我家怎么就莫名其妙变成异常聚集地了呢……这一眼看过去没一个正常的。” 莉雅隔著屏幕甩给方九一道白眼：“说得好像你多正常似的。” “比起你们，我感觉我正常多了。” 方九说著，目光瞄准地板上的一瓶可乐，隨手朝虚空一抓，將可乐空间位移至自己手中。 “你看你看你看！”莉雅激动地指著方九手里的饮料罐，“你管这tm叫正常？” “我就偶尔用一下。”方九说著，自己都笑了两声。 他拧开瓶盖咕咚地喝了一口，接著忽然发现了什么，神色一正：“等会，你是怎么一边在电视里跟我说话，一边还能用扫地机器人的身体维持火球的？” 莉雅以前可做不到这种事。 她只能附身在单独的电器里，虽然在处理贞子录像带的过程中，她就表现出能够隨意操控各种家用电器的特质，但方九记得火球术的凝聚施法应该还是需要莉雅本人来操作。 像现在这样，本体在电视里，扫地机器人却还在凝聚火球的情况……此前从未出现过。 “你终於发现啦！” 电视里的莉雅笑得那叫一个骄傲自豪，此时双手叉著腰，两腿岔开，直挺挺地站在屏幕中央，仿佛屹立於魔法师的山巔之上，自己还捣鼓出一阵电子数据风卷得法师长袍猎猎作响，“不瞒你说，经过多次试验，莉雅姐我！成功地掌控了多线程核心操作技术，从此以后不需要到处钻来钻去，可以同时出现在完全掌控的所有电器里面。” “比如这样！” 话音刚落。 方九家里的所有电器里都传来一道“滴滴”的提示音。 紧接著下一秒，莉雅的声音就从四面八方跟大合唱似的传了出来：“厉厉厉不不不厉厉厉害害害你你你莉莉莉雅雅雅姐姐姐？” 方九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弄得耳朵发胀，连忙摆了摆手：“你这破动静太大了，赶紧收回来……还有你这怎么还带重音的？” 莉雅“哦哦哦”了一声，收回了其他电器里的意识，有些无奈地耸了下肩：“重音暂时还没法解决，每个家用电器的延迟不一样嘛。” 方九：“……” 他发现当莉雅讲述电路相关话题的时候，自己是真的很难去反驳或者吐槽。 “所以你研究这个的意义是什么？”方九慢慢缓了过来，“为了同时出现在各种屏幕里嚇人一跳？” “主要是考虑到便利性。” 莉雅的回答出乎意料的认真：“以后我不是要有新身体了吗？到时候肯定经常要跟你一块出门，那家里不就没人看家了吗？我就寻思可以研究出一种多线程同步的操作方法，让我既能用新身体外出，也能保留部分意识留在家里，新身体还可以扫描数据，远程传输到家里进行备份保存。” 方九沉默了。 怎么说呢，就有种你那满嘴跑火车的缺德哥们有一天忽然正儿八经地跟你討论时间简史的感觉。 方九一度以为莉雅是在整活，没想到这小机器人是在认真地思考未来，反而搞得他有点尷尬：“你想得还挺……挺周到的。” “作为史上最年轻的宫廷魔法师，未雨绸繆是再基础不过的品质。” 莉雅貌似隨意地说著，一双翠绿的眼珠子隔著屏幕水灵灵地盯著方九。 方九也不知道这姑娘要干什么，原地眨了下眼，没什么反应。 莉雅眼看方九这呆板的样子，嘴角抽抽两下，却还是努力摆出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但同时又悄悄摸摸地把电视机下方的所有频道目录都改成了《牛逼》这两个字。 方九总算看明白了，整个人无语了半天，最后还是敷衍式地拍了拍手，称讚道：“好棒好棒，你最厉害了。” “嘖，我就不该期待你小子嘴里吐出什么好话。” 莉雅明显不满意方九的敷衍夸讚，只好转头看向杨柳。 杨柳此时才刚听明白莉雅的解释，呆滯地眨了下眼，隨后右眼里闪著精光，一脸钦佩地望向莉雅：“一个晚上你就做出了……这种技术？明明我睡觉前还没有的，我才睡了三个小时啊，太厉害了吧……”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莉雅先是原地僵住，隨后用力下压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对嘛，这才对嘛！ 这才是她要的反应！ 莉雅一瞬间对杨柳的好感度倍增狂增激增，再看杨柳的眼神就跟看亲妹妹似的：“我说呢，研究员就是研究员，跟某个完全不懂行的人根本不一样！来来来，杨柳，我跟你仔细说说我这个技术的牛逼之处……” 一人一机隔著屏幕开始討论起学术问题，方九虽然听不懂，但看到杨柳真情流露的佩服和莉雅被夸到天上去的得意笑顏，他释然地笑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扰两人感情加深的过程比较好。 他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刷牙的时候抬起头，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思绪不受控制地蔓延开来。 一直以来，莉雅都在致力於电路和魔法的融合研究，虽然很多时候研究的成果有些抽象，但不可否认的是，莉雅始终在努力尝试钻研自身的特性。 方九回想起昨天陆玲提到的话题，忽然觉得確实应该多钻研一下他自己。 要不然会有种自己摆烂看到好朋友在努力的焦虑感…… 而且方九唯独不想被莉雅骑脸嘲讽——这妮子的攻击性方九是认可的。 方九洗漱完毕，用清水洗乾净脸后拿毛巾擦乾，走出卫生间后，看了一眼正在扒拉饭盒的杨柳：“我等会儿要做个实验，你……你先吃吧，等吃完再说。” “啊？”杨柳端著饭盒抬起头，舔了舔嘴边的红油，一脸迷茫，“是、是每天的相位展开训练吗？还是上次那家烤肉店？” “不。” 方九端正神色：“这次我想换个地方试试。” 第100章 思路 半小时后。 影子把外卖饭盒全部整理完毕，和满地的包装袋一起打包进两个塑胶袋里，又把地板毫无遗漏地拖了一遍，最后顺便还给锅碗瓢盆都给洗了，给大战（中饭）过后的客厅弄得乾乾净净，一尘不染。 方九越看越觉得影子才是真正的智能家居。 会做饭会洗碗能拖地还会丟垃圾，面对一些平时清扫不到位的角落，它还能化作一滩液態黑水把脏东西全都捲走。 功能齐全的影子正在干家务，方九家的两台扫地机器人则在莉雅的操控下加速狂飆，一台划出个s型，一台划出个b型，也不知道这是在骂谁——可能是在虚空攻击方九的大爷，毕竟他老人家舒坦好长时间没挨打了。 等到影子倒腾完客厅，杨柳抱著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走了出来，一通噼里啪啦的操作过后，半龙人姑娘递给方九一道视死如归的坚毅眼神：“领导，我准备好了，您儘管来吧……” 方九没看明白杨柳的反应：“怎么搞得好像我要对你用职场暴力似的？” “因为您说这次要弄个新地方……”杨柳额头冒著汗，嘰里咕嚕地说著，“这就意味著我会提取到更多新数据，说实话原本那个海星世界的数据我到现在都还没看明白，前两天终於能看懂其中几个数据生成原理，结果您现在突然又要换个地方，平心而论我感觉这跟职场暴力没什么区別……” 谈到专业领域，杨柳还是一如既往的话多。 其中一台小机器人这时跑到两人中间，莉雅不解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话说你怎么突然就说要换个地方了？应该说你真的能换个地方吗？咱之前不是试了好多次，不管你怎么展开，目的地都是那家烤肉店来著？” “之前我確实没法改变目的地。” 方九说著，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昨天那种奇妙的感觉到现在还隱约地残留在掌心：“我很难跟你们形容，反正昨天最后跟十三层楼梯过完招后，我就又抓到点別的感觉。” “什么感觉？”莉雅追问。 “说不清。” 方九没什么可隱瞒的，“大概就像掷骰子一样，以前我不管怎么丟，都一定会丟到同一个点数，丟的次数多了，我就记住了丟骰子的力道，但是现在我感觉我能用另一种力道去重新丟这个骰子。” 方九的解释很模糊，不怎么清晰。 好在莉雅只是吵不是傻，杨柳又是相位空间领域的专家，马上就理解了方九打出的比喻。 小机器人陷入沉思，几秒钟后发出滴嘟的提示音，似乎有了想法：“会不会是因为你昨天的大型相位展开，让你的能力又进化了？” “理论上不可能有这么快的进展。”杨柳小声咕噥著，抬头瞄了一眼方九，“但话又说回来，领导这人早就把我们管理局的理论干碎了……” “总之先试试吧。” 方九后退两步，慢慢集中精神：“看看这次我丟的骰子点数是多少……” 触感再度连结。 异常器官开始跃动。 方九熟练地將流光的虚幻之手溶解，变换成复杂的染液，涂满整个客厅。 而在即將发动相位展开能力时，一股熟悉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冰冷、粗糙、具有明显的纹理质感…… 这次方九的感受比昨天更加清晰，仿佛在用全身上下所有的感官去理解某样事物。 方九迅速反应过来——这是那个海星世界的“触感”，只要遵循这份“触感”去进行相位展开时，就一定能够將展开的结果导向海星世界。 但是这次方九不需要这份“触感”， 他拒绝与这份“触感”连接，转而在一片混沌之中寻找其他的“触感”。 终於，在全力集中精神的情况下，方九成功感知到了一份较为微弱，却切实存在的“触感”——这份“触感”比海星世界更加冰冷，但没有粗糙的质感和过分细致的纹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不適的沉重。 方九感到自己仿佛被困锁在深海的保险箱里，海水从箱子缝隙里钻了进来，一点点挤满整个箱子，將绝望的窒息感带到方九体內。 他顶住这股精神压力，迅速与其建立连接，並催动体內的异常器官，发动相位空间展开。 绝对平整的相位边界线浮现，像是將客厅直接从空间中切除，再替换成其他事物。 粉末状的色彩稜镜在方九展开的空间內四处飞舞，重新建立起全新的画面——值得一提的是，不管是方九还是杨柳她们，全都注意到这次的色彩粉尘不像先前的烤肉店那般五彩繽纷，而是呈现出相当单一的暗紫色。 隨著时间的推移，一幅全新的画面呈现在眾人面前。 那是一片暗紫色的荒芜大地，四周无风，寂静得落针可闻，浅红色的天空如同浸血的磨砂玻璃，远处能看见类似太阳的恆星在地平线的尽头熊熊燃烧——这颗“太阳”有一半都被覆盖上一层灰色的外壳，像是没剥乾净的生，整颗恆星正向外散发著肉眼可见的大范围日珥，无数玫瑰红色的舌状气体如烈火般升腾，像是千百个熔浆喷泉一起喷发。 莉雅和杨柳都被嚇了一跳，突如其来的荒芜大地和燃烧恆星都让她们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相比之下，方九受到的惊嚇更甚。 因为这里是他昨天的葬身之地——他就是在这颗星球表面摔成方九酱的。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他之前没能看到这颗半个生状的特殊恆星，但他觉得应该是掉落时的角度问题。 “方九……这次是不怎么猎奇了，但也够奇怪的。”莉雅最先从呆滯中反应过来，打破沉默，“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就是昨天十三层楼梯传送的目標地点。”方九深吸一口气，“从地面的顏色和前面的陨石坑来看，应该没错。” “啥？！” 莉雅惊得差点原地蹦起来：“这就是昨天把你……呃……总之你確定没错？” 方九瞥了一眼差点说漏嘴的莉雅，点了下头：“99%吧，除非特別凑巧，我隨便丟了个骰子，正好跟昨天十三层楼梯的目的地长得一模一样，但这个概率估计比我出门买彩票中五千万回家路上被一只西伯利亚雪橇犬创飞然后穿越到你家门口还要低。” 杨柳呆呆地眨了下眼，掏出笔记本噼里啪啦一通按：“等我计算一下，彩票中五千万的概率是……” 方九：“不是你真算啊？！” 这半龙娘怎么有时候呆呆的……是过载了吗？ “反正应该就是那个世界没跑了。” 方九微微皱了皱眉，观察著前方这个落满陨石坑的荒芜星球，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是因为有过亲密接触所以记住了它？那之前的海星龙女僕算什么？因为印象太深刻所以潜意识就想再看两眼？那也太怪了吧。” 相位展开的终点似乎是有规律的。 证据就是方九是抓住某种“触感”后，再进行的相位展开，这一点毋庸置疑。 “应该是路標锚点的原因。” 这时杨柳总算从过载中缓过神来，冷静分析道：“我觉得应该是领导你跟异常有过接触后，就能將该异常身上的特质作为路標锚点，在相位展开时根据路標进行展开，结果就会导向与那个异常密切相关的地方。” 这是个很有道理的说法。 因为上次方九进行大型相位展开时，最后导向的就是与自己是“生死之交”的编號201的过去。 海星世界则是方九在跟相位蜗牛接触时，看到的印象较为深刻的世界。 这次的荒芜星球也一样，方九还跟这颗星球表面来了个面对面0距离接触——两次。 可是有个问题。 “那为什么莉雅不行？”方九指了指地上的扫地机器人，“我跟她接触得不少，应该早就能拿它当路標锚点才对。” “不知道……” 杨柳的表情顿时微妙起来，迟疑几秒后才猜测道：“可能是因为莉雅姐是电子態，跟领导你的接触都是通过电子设备当介质的，不算真正的接触。” “那如果想真正的接触……”方九蹲了下来，戳了戳扫地机器人的外壳，“要么我变成电子態，要么她变成人？这俩难度都不小啊……” 莉雅变人的难度自然不用多说。 而方九现在做人还挺开心的，暂时不太想变成电子幽灵——而且就算想变估计也变不成。 “没必要整那么复杂。” 莉雅忽然开口，来了一句：“你不用接触我，接触其他人不就行了？” “其他人？”方九马上理解了莉雅的思路，眼神一亮，“你是说那个把元素符號刻在十三层楼梯上的人？” “我老家的元素符文不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莉雅篤定地说著，“那个十三层楼梯的异常来源肯定有问题，很有可能是我老家的其他魔法师留下的痕跡，说不定有其他人也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只要能找到他，你再跟他那么一接触，两边的世界一互通，到时候別说是回家了，我早上回家中午带特產来这里串门都没问题！” “有道理，我之前都忘了。” 方九马上掏出手机，开始在通讯录里翻找。 “你打给谁啊？”莉雅这会还沉浸在找到线索的兴奋里，马上好奇地凑了过来。 “副局长。”方九找到陆玲的电话，点击拨通，“她可能会知道那串符號的来歷。” 第101章 新的线索 一间堆满文献记录的大型办公室內。 陆玲坐在办公桌前，看著面前的来电显示，表情复杂。 平心而论，作为管理局的副局长，每天接受大量的情报信息流已成为了她的日常，尤其是在各类异常频发的当下，她每天都要接上百个电话，与管理局各大区域的负责人交接各类情况。 而在陆玲接过的无数电话號码里，唯独眼前这一个，她真的不是很想接。 看著那备註为009的来电显示，陆玲仿佛回到了自己刚入职的那个时候，一种诡异又不可思议的感觉涌上心头，接二连三地衝击著她早已定型的世界观——天知道电话的另一端到底有什么鬼东西等著她。 她不是没想过方九会打电话给自己，她是没想到这才刚过一晚上，方九就又来事了…… 被原地硬控三秒后，陆玲重新收拾好心情，绷紧神经和情绪，接通了面前的电话。 “餵？” “哎，是我，方九。” 方九的声音还带著几丝找到线索的小兴奋：“是这样……昨天忘记问了，我们在十三层楼梯里找到了一串元素符文，莉雅说是她们老家的魔法师刻下的，我们怀疑这次的异常现象说不准跟莉雅老家沾点关係，就来问问你们管理局有没有收录相关的情报？” “异界魔法？” 陆玲太阳穴突突直跳，心想上来就是个重磅消息，原地沉思片刻：“能……给我看看那串符文的样子吗？” 电话另一端沉默片刻：“可以，稍等一下。” 一分钟后。 陆玲接到一则附带图片的简讯，打开一看，是一堆瓜子壳在方九家的客厅地板上按某种规律摆放，拼凑出一种特殊的魔法符號，旁边还能看见这一切的创作者——扫地机器人的影子。 陆玲嘴角抽抽两下，专业素养让她努力保持住镇定，开始认真端详起这串瓜子壳魔法符文。 她的目光隨著符文的横撇勾转移动，一些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记忆隨之唤醒。 陆玲的声音一下变得严肃，並未给出回答，而是进行二次確认：“你们说这是异界的魔法符文？確定没错吗？” “这是莉雅老家的压轴题。”方九完全信任莉雅的判断，“她考试拿过满分，肯定不至於记错。” 陆玲：“异界魔法压轴题……” 怎么说呢，陆玲现在终於明白她为什么不怎么想接方九的电话了——对於一个已经习惯严肃场合的人来说，这种听起来很离谱但好像又挺符合逻辑顺带沾点抽象的感觉，简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精神污染。 她了几秒钟来调整回状態，隨后掏出纸笔，一边写下对话里的关键信息，一边回答：“管理局里確实有过该类符文的记录，最近的一次记录应该发生在十几年前，有些年头，但不算太久远。” “真有啊？”这回轮到方九意外了。 “是谁留下的？” 电话里隨即传来莉雅的声音，不是那种隔著老远传来的动静，而是从电话內部直接响起、附带电流的声音：“是某个魔法师吗？上一次出现是在哪里？那人还活著吗？叫什么名字？他家住哪？他老妈贵姓？” 面对莉雅口吐连珠式的提问，陆玲显得相当冷静：“我理解你的心情，莉雅小姐……但管理局也对它们的存在知之甚少。” “他们？”莉雅整个愣住，“跟我一样穿越过来的有一群人？” “准確地说不是【人】” 陆玲的钢笔尖在记事本上戳出个小洞：“是【龙】，我们通常管它们叫……【相位龙】” 莉雅、方九：“……” 突如其来的新单词把一人一机变成了人机。 电话另一端沉默了好一会，接著方九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你能重复一遍吗？什么龙？” 陆玲：“相位龙。” 方九皱起眉头：“莉雅你老家有这种龙？” “没啊！” 明明是方九和陆玲的通话，莉雅却在两人中间插了一脚，把私聊变成了三人討论组：“我老家的龙都挺正经的，而且这名字一听就跟你那个什么相位空间有关，跟我老家那是八竿子打不著啊！” 方九寻思了一会儿：“所以那个元素符文是相位龙捣鼓出来的，它们能弄出跟你老家一样的魔法符文，但又跟你老家没关係？这不合理吧？” “不合理的事多了去了。”莉雅倒是没管那些有的没的，就想一门心思逮著一条线索追到底，“那个什么相位龙，是不是跟之前的相位蜗牛一样，都是你们管理局的收容物？是的话能不能安排我们见个面？” “很遗憾。” 陆玲平静地回答道：“相位龙生活在相位空间的最深处，它们具有极强的自主意识和高度社会化，並且与我们的接触次数相当有限，唯一的一只愿意与我们接触的相位龙族也在十几年前去世，而在它过世之后，它们的族群就再也没有与我们有过任何联繫。” “过世了？！” 莉雅的声音拔高两个八度，接著又立刻沉默下来。 从十三层楼梯的符文再到方九的相位空间性质，最后再到管理局曾接触过的相位龙族——线索的深入到这一步为止还算顺利，然而关键人物的离世让这条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当场崩断。 陆玲察觉到莉雅的失落，不慌不忙，话锋一转道：“不过，虽然我们接触过的最后一只相位龙族已经离世，但幸运的是，它留下了很多东西，比如一个年幼的孩子和一位单亲父亲。” 听到这句话，方九和莉雅同时一怔。 孩子、单亲父亲、龙…… 这仨词组合起来，得出的答案显而易见。 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的客厅里，方九握著手机，目光诧异地看向旁边正忙著噼里啪啦录入新数据的杨柳。 半龙人姑娘察觉到方九的视线，手指动作慢慢停下，带著迷茫而不知所措的眼神抬起头：“咋、咋了领导？” …… 方九把大致经过告知了杨柳，並將电话开成免提，方便大家凑在一起討论。 而当半龙人姑娘知道那串魔法符文来自於相位龙族后，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看著眼熟……”杨柳整个窝在沙发里，抱著笔记本电脑小声嘀咕，“我妈在我小时候教过这个，太长时间没见，我都给忘光了。” “所以你老妈不仅是翼龙，还是相位翼龙？”莉雅的扫地机器人抖了抖，震惊得提示灯嗶啵闪烁，“本来以为只有你这个混血的成分比较复杂，没想到你老妈也不遑多让……” “其实我之前说过的……”杨柳尷尬地玩起卫衣帽子的抽绳，“白堊纪那时候就存在两批恐龙，一批是正常的，另一批就是我老妈它们的族群，话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老妈它们的学名是相位龙。” 方九满脸好奇：“你之前不知道你妈妈的族群叫什么？” “我只知道那是我妈。”杨柳扁了扁嘴，“我妈去世的时候我还小，对物种都没什么概念，只觉得我妈个子高很壮实皮肤硬邦邦的还多长了条尾巴，跟別人家的妈妈不一样……” “那確实不一样。”方九忍不住嘀咕，“你老妈转身的时候一个甩尾的威力堪比国道上的重型卡车衝击，怕是能在家长会上给別人家的妈妈都送去异世界……” 杨柳：“……” 方九以为杨柳沉默是因为不想提及过世的老妈，没想到这姑娘马上就补了一句：“这么说我还真是我妈亲生的……我没学会控制收缩尾巴的时候也犯过一转身把三个同事拍墙上的错。” 方九；“……？” 他就是隨口一提，怎么杨柳这姑娘还真干过？ 话说迄今为止方九都没见过杨柳的翅膀和尾巴，她平时到底收在哪的？ 方九的思路正蔓延著，忽然听到电话里传出陆玲的声音：“在杨柳母亲去世后，我们一直在尝试通过杨柳这位半龙人去和相位龙族取得联繫，可惜所有尝试全都失败了……至於杨柳的父亲，他虽然是管理局的前特工，但对於相位空间也只了解过一些粗浅的理论知识，而关於杨柳的母亲和它的族群，他知道得不比我们多。” “不过，既然相位龙懂得莉雅世界的符文，再加上方九——你的相位空间比较特殊，或许由你们重新进行调查，就能够能找到一些新的线索。” 方九没有回话，而是看向杨柳。 毫无疑问，比起幼年丧母的杨柳，杨柳父亲更有可能提供新线索——作为一名真正的龙骑士，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对相位龙的了解肯定更深。 然而有些事情，需要杨柳本人来做决定。 客厅內变得安静。 杨柳来回拨弄卫衣抽绳的手慢慢停下，她看了看方九，又看了看他脚边的扫地机器人，纠结犹豫了很久很久。 “我知道了……” 再开口时，杨柳似乎终於下定决心地呼了口气：“我跟你们一起……去见我爹。” 第102章 再次前往管理局 （前排提醒，101章內容已有替换，从原本的近期通告改为正常內容，没看过的读者请先回到上一章节，以下是正文部分） 半龙人姑娘抿著唇，看起来有几分不情愿，但为了帮上莉雅的忙，她还是下定决心，朝方九点了点头。 “我们想去探望一下杨柳的父亲。” 方九接过杨柳的眼神，朝电话另一端的陆玲问道：“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陆玲回答得很乾脆，“据我所知，他正在第三区的治疗室內接受治疗，如果你们有探望的意愿，直接过去就好。” 方九呼了口气，隨手捞起沙发边上的外套，掛在肩上：“那我们收拾一下就出门。” 听到这句话，电话另一端的陆玲鬆了口气——她觉得话题到这里就结束了，准备隨意寒暄两句就掛断电话。 没曾想到电话那头的方九又冒出一句：“对了，我的相位展开又有突破，这次的展开目的地都变了，杨柳说晚点会把参考数据传回管理局，你们稍微注意一下。” “目的地变了？”陆玲刚刚放鬆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你是说你能连接到其他世界了？这么快？” 方九寻思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反正等会杨柳就要把数据传输回去，於是先將重力荒芜星球的大致情况告知了陆玲。 副局长这次沉默了好长时间。 莉雅反覆確认通话没有中断，手机也没有被静音，忍不住咕噥一句：“她咋了这是？” “怀疑人生吧……”杨柳眨巴下眼睛，满脸都是对陆玲的同情，“估计是想起当年的812实验了——我记得是……管理局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多次尝试对新世界发起衝击，一共进行了811次失败实验，几乎耗尽了全部积蓄，终於在第812次实验取得突破性成果，这次破釜沉舟不仅令管理局经歷了一次柳暗明，还给未来的诸多相位空间实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充分展现出管理局在决策上的坚定，是管理局悠久歷史上最重要的里程碑之一。” 听到杨柳姑娘的一长段描述，方九和莉雅同时愣在原地。 “你这话……”莉雅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她在电视里的形象眯起了眼，一副看透真相的样子，“从教科书上背的吧？” 被戳穿的杨柳小脸一红：“你……你怎么知道的？” “废话，最后那段味道太冲了。”莉雅吧咂两下嘴，“我们那的教科书上经常这么写，为了考满分我背过不下几百段类似的话，差不多都是一个模板。” “……情况我知道了。” 陆玲这时终於缓过神，把话题默默掰正：“我会提前告知研究团队会有新的样本，感谢你提供的数据。” “没事。”方九笑了笑，“顺手而为嘛。” 陆玲心想这种顺手而为確实是好事，但最好不要来得那么频繁——起码给管理局一些缓衝空间。 她在电话另一端无奈地嘆了口气，嘆息声大到在方九家的客厅里迴响了两秒，之后再次开口：“其他还有什么事吗？” 说实话，方九从陆玲的语气里听出了少许的自暴自弃。 颇有一种还有什么怪招赶紧冲我来的躺平感。 方九本想说没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正好是个机会：“能顺便帮我提交一下阅览前五十编號异常的申请吗？” 陆玲顿了一下：“今天？” “不是今天也行。”方九想了想，“不著急，我可以等的。” 陆玲皱起眉头：“能先问问理由吗？如果只是单纯的好奇心，议会最高层未必会批准。” 方九对此早有准备：“昨天提到的末日时钟前推——我怀疑我的能力可能与前五十编號异常沾点边，想过去看看里面有没有线索，如果有的话，说不定就能解决末日时钟的问题……这个理由怎么样？” 陆玲若有所思地呢喃一句：“確实是个很容易通过的理由。” 方九一脸期待：“那……？” “我会替你向议会提交申请。”陆玲给出无奈的答覆，“但我不保证申请一定能通过，只能说儘量帮你爭取——前五十编號异常非常特殊，哪怕是以我的职位，也不能直接给予你批准，希望你能理解。” “没关係，先试试嘛。”方九还是一如既往想得很开，“这个理由不过关下次再找个过关的就行。” 陆玲：“……” 两人隨便閒聊两句，接著便掛断电话。 通话结束之前，方九听到那位向来镇定平静的副局长又长长地嘆了口气。 看得出来，跟方九的对话十分耗费心神——愣是给高冷美女副局长爆改成疲劳社畜了。 方九收起手机，抬起头，目光透过窗户望了一眼窗外明媚的天色，接著视线环视四周，扫过客厅里的成员，“那咱们现在就出发？莉雅你要进手机里还是……” “我就要现在这个。” 方九脚边的扫地机器人发出爆鸣：“外出还是这个形態最舒服，手机里数据多文件杂，內存区挤得要死，还不能跑不能拐弯，说句实在话，不如扫地机器人一根。” “你还挑起来了……”方九嫌弃地嘀咕著，还是弯腰给小机器人捞了起来，抱进怀里，“这样就舒服了是吧？” “嘿嘿……” 莉雅顿时乐了起来，用笑声代替回答。 …… …… 打车来到熟悉的酒店前，一名酒店前台柜员提前得知消息，早早地守在大门前等待。 看见方九一行人后，这位机仆接待员马上露出得体的微笑，在底层代码的操控下弯腰九十度，行了一个非常端正的礼节，接著缓缓起身，帮方九等人推开旁边的玻璃门，让开道路：“这边请。” 方九脑海中回想起那个抽象的机仆群，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两眼。 一想到这位接待员很可能一边工作，一边在脑內的聊天群里喊人打麻將吹水閒聊要机械露骨图，方九就感觉有点绷不太住。 虽说上班摸鱼是人类的天性，但问题是机仆应该也不算人吶…… 方九等人一路跟著机仆接待员前往电梯，在一阵激烈的震颤和失重过后，电梯慢慢稳定下来，【中转站——深海2】的字样在电子指示牌上浮现。 趁著电梯缓缓下沉的工夫，方九试著向旁边的机仆接待员小姐问道：“冒昧问一下，你是上次那位吗？” “什么？”接待员小姐怔了怔神，片刻后思维程序在终於捋顺，“啊，不是的，上次来接您的那位工號是c460982，我的工號是b121753……她今天被送去武装部维修了，所以由我来代班。” 方九尝试想像机仆被送去维修工厂的画面：“她出bug了？” “不是。”接待员小姐摇摇头，“她昨天在群里打麻將跳脸其他机仆，每次听牌都要发二十个表情包，把三个牌友弄急眼了，集体打车过去把她揍了一顿。” 方九：“……” 你们机仆是不是有点太人性化了？ 方九默默把怀里的莉雅搂紧了些，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我从外观上看不出你和她的差別，之前也在武装部看到过別的机仆，你们每个人的长得都一模一样吗？” “基本一致。”接待员露出人性化的思考表情，“像我们这些负责接待的机仆拥有一套定製的外观模组，所以看起来是一样的，但负责其他工作的机仆会与我们有著一定的差別，某些服役年龄较长的老登……咳，老前辈还有自主定製外观的权限。” 方九眼角抽跳一下，他確信自己没听错。 接待员满脸微笑地说出了“老登”这个词，语气还挺咬牙切齿的，全然一副表情管理代码跟主体意识没配合好的样子。 再联想到机仆群的內容，方九越发觉得机仆们的人性化程度有些高过头了。 “那你们这个工號有什么讲究吗？”方九怀里的小机器人也忍不住好奇起来。 “最前面的字母是我们的生產代数。”接待员小姐回答道，“我是b世代的121753號机体，而上次来接待你们的那位则是c世代的，字母越靠前就代表生產时间越早，最新出產的机仆已经到了e世代，它们在协助研究层面的能力更强，不过由於数据採集得太少，思维和行动都有些呆板，目前正在陆续投入到协作研究的方向当中。” 一路沉默到现在的杨柳这时点了点头：“我的实验室里也有两个负责分析数据的机仆来著，它们人可好了，每天都会找我说好多句话，经常和我閒聊，在实验室里是跟我关係最好的人……” 方九听著就觉得意外：“它们都找你聊些什么？” 杨柳掰著手指想了想：“它们一般每天都会说『收到』『明白』『了解』『要进食吗』『再见』这五句，偶尔还会附赠一句『晚上好』。” 方九惊了：“你管这叫关係好？” “我觉得挺好的。”杨柳露出满意的小表情，“能主动找我，我对话起来没有心理负担的就只有它们。” 方九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啥，这姑娘的社恐情节比他想像中还要严重。 莉雅倒是在这时开口：“往好处想——起码她还能找几块人型铁疙瘩说两句话，不至於全程一言不发……要不然这姑娘迟早得被闷出毛病来，我前两天还看她一个人在厕所里大呼小叫，握著个莲蓬头幻想自己是音乐节目主持人，把沐浴露和洗髮水当评委，给它们介绍今天闪亮登场的第一位嘉宾马桶橛子，表面项目是《抽水马桶狂想曲》……” 这句话一出口，电梯里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缓缓下沉进深海里的咕隆声。 半龙人姑娘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下一秒原地抱头下蹲给自己缩成个球，痛苦地在角落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你话有点密了。”方九用力敲了一下莉雅的白色外壳，“这茬我都憋著一直没说呢。” 莉雅也知道自己说漏嘴了，但还是嘴硬了一句；“人总要面对现实的嘛……” 伴隨著杨柳的哀鸣，电梯內传来一阵微妙的颤动，隨后下沉感消失，电梯大门敞开。 幽蓝的光晕在地板上流转，一条水族馆式的海底隧道映入眼帘。 方九回头，配合莉雅哄了杨柳几句，可算是让半龙人姑娘缓了过来，两人一机在接待员的带领下来到隧道尽头，推开了那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大门。 门扉的背后不再是放置著水缸的办公室，而是一条白色的乾净廊道。 廊道尽头的一处房间门外正站著两个人，他们一看到方九，马上就朝他挥手打了个招呼。 方九定眼一瞧，这才发现那是两道熟悉的身影——华生和他的好搭档夏洛特。 第103章 俞正 黑色的紧身制服和宽鬆的褐色大衣——华生和夏洛特的穿著打扮与方九记忆中別无二致，这似乎已是他们的標准配装。 再次与两位超凡牛马相遇，方九主动上前的同时，还不忘打量两眼他们的变化。 夏洛特脸上虽然没沾著多少疲惫，但整体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一些。 华生则是跟刚睡醒没多久似的，眼神不如从前那样乾净，笼罩著一层迷迷濛蒙的灰。 两人的精神状態都称不上有多好，表情更是和初次见面时一样挎著个批脸，估计是刚休息完就又被管理局强制调回来干活。 “来了。” 华生见到方九，顿时生出数不清的感慨：“事情我都听说了……我回去之后，你们好像又干了一票大的？” 方九表情呆了一下：“怎么你也说得我们像是犯罪团伙一样……” “都差不多。”夏洛特耸了下肩，“甚至单从你们给管理局增加的工作量负担来看，你们比犯罪团伙的强度还高。” 站在管理局的角度来说，打击犯罪可比跟方九接触要容易得多。 方九咳嗽两声，缓解尷尬的同时转移话题：“我们是新兴团队，刚起步上路，以后会多注意——对了，说正事，我们是来看望杨柳父亲的，听说他人在治疗室里？” “他就在里面。”华生扭头瞥了一眼背后的房门。 方九偏过头，看向那扇通往某白色房间的大门，门板上贴著一张【治疗室】的標籤。 他回头確认杨柳的反应——半龙人姑娘的小脸残留著少许红润，整个人还没完全从浴室幻想被人发现的尷尬中缓过来，此时面对那不情愿相见的父亲，她暂时还没有表现出抵抗的情绪。 方九觉得事不宜迟，一步上前：“那我们一起进去？” 华生点了点头，转身握住门把手，在將其拧转之前，他耐心地提醒了一句：“有几个注意事项——俞正的状態並不算好，不仅是肉体层面需要復健，精神状態也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你们切记不要说太多……刺激性过强的话。” 最后一句话是重点中的重点。 不仅是说给方九等人听的，同时也是说给旁边的夏洛特听的。 “明白明白，我们就是来確认情报的。”方九隨口回答一句，接著捕捉到华生话语中的关键信息，“等等，你刚才说杨柳的父亲叫什么名字？” “俞正。”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不姓杨吗？” 华生知道方九在疑惑些什么，扭头快速看了一眼杨柳：“他就姓俞……其实本来杨柳也应该隨他姓，不过在入职管理局后，她主动更改了自己的姓氏，理由……你应该能理解。” 这不是什么很难猜的剧情。 无非就是女儿在长大成人后，对自己的父亲感到无比失望，甚至不想承认他们之间的血脉联繫，所以才会抹去自己的姓氏，想要以此证明是自己是与他无关的独立个体。 方九对此没有给出自己的评判，既然这是杨柳的选择，他也不好多加干涉。 不过他倒是由此生出几分好奇——杨柳这姑娘的性格简直软糯得像块煮烂的年糕，很难想像那位龙骑士到底要墮落成什么模样，才能让杨柳对父亲的事情闭口不提。 怀揣著这些思考，方九抱著莉雅，领著杨柳，跟著华生和夏洛特一起推门走进治疗室內。 雪白的治疗室。 墙壁晶莹剔透，看著像是某种玉石，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浮现出眾人的倒影，宽敞的房间角落里摆设著一张病床，面前是一台电视和一张放置著笔记本电脑的办公桌，旁边还有一系列的復健器材，看起来像是办公室和病房的集合体。 方九进门后第一时间环顾四周，却並未发现俞正的身影，反倒是看见了一位穿著护士服装的女性机仆，五官身材和刚才那位接待员一模一样。 华生走到机仆面前询问了状况，机仆表示病患刚才去了卫生间，需要让眾人先在这里等待一会。 方九寻思反正也没什么事，於是抱著莉雅在这间治疗室內参观起来。 他其实从刚才开始就很在意一样东西。 眾人正对面的墙壁上掛著一个极具仪式感的十字架，而在十字架的正下方则摆放著五台未来科技风格的舱室，每台舱室的结构大体相似，里面都留有可供一人平躺的空间，半透明的黑色舱门的形状各不相同，似乎代表著各种不同的治疗效果。 “这是什么？”方九来到其中一个舱室面前，透过舱门向內张望一眼。 大量的机械臂和针管插孔被收缩在內部凹槽里，一些蓝绿色的液体在舱室內的某个罐状物里储存著，此时正焕发出淡淡的萤光。 夏洛特来到方九身边，解释道：“武装部打造出的治疗舱，躺进去睡个一觉，普通的小病小伤都会立刻恢復，除非是沾了异常的特质，不然就算是要人命的大病，在里面躺个一段时间都能治好。” “癌症呢？”方九好奇。 “也能治，晚期的比较麻烦。”夏洛特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运气好的躺个几个月就能解决，运气不好躺个三四年才能完全治好。” “那也够厉害的。”方九嘖嘖称奇。 光是能稳定治癒癌症这一点，治疗舱的科技就已经倍杀现代医学十几条街了。 方九抬起头，目光落在舱室正上方的十字架上，越看越觉得这不是常规的红十字，而是正儿八经竖长横短，用来掛人的十字架。 “这个……也有特殊用途？”方九朝上指了指。 夏洛特耸了耸肩：“没有，就摆著好看，顺便提供点精神信仰。” 方九表情古怪：“我一直以为管理局这种严肃风格……跟精神信仰应该不怎么沾边。” 华生这时在旁提醒一句：“管理局在追逐科学的过程中，也一直在探索宗教內容的各种背后含义——从这一点来说，科学和宗教是彼此相容的。” “哎，这个我很有理解！” 夏洛特举起一根手指，一本正经道：“举个简单的例子——通常科学製作的炸弹都得靠一个虔诚的信徒去引爆，这么说是不是好懂多了？” 方九：“？” 你那是正经的引爆吗？！ 刚才他还寻思夏洛特怎么好像突然正经了一些，现在味道对了。 就在这个时候，廊道外传来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片刻过后，治疗室的大门被推开，一名拄著拐杖行动不便的中年男性在一台护士机仆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他很快注意到平时这间冷清的屋子此时挤满了人，动作顿了一下，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方九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俞正的脸。 那是一张刻满沧桑和皱纹的老脸，四五十岁的五官上刻著远超这个年龄的疲惫和无力，一股垂暮之年的死气从他略显浑浊的眼球里蔓延出来。 他穿著病號服，靠在护士机仆的身上，乾裂的嘴唇蠕动两下，被浓重黑眼圈包裹的双眼扫过一张张人脸，过了好长时间似乎才醒过神来。 “怎么……这么多人？” 俞正一开口，像是含著沙子的声音在房间內迴响，说话时还带著几丝气音，虚弱得像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 方九没法想像俞正经歷过什么——哪怕是先前陷入加班地狱的华生和夏洛特，看起来也不如此刻的俞正这般颓废无力。 他的灵魂好像早已被某种东西抽走，只剩下一具乾瘪的空壳，在肌肉和血液的操作下本能地行动著。 方九忽然很担心俞正等会聊著聊著突然抽过去——他眼中的俞正现在就是个重要主线npc，但他的血条下面堆著一票负面buff，感觉一个不注意可能就会魂归天灵…… 而看到俞正的脸色，杨柳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她数次想要开口，却还是没法立刻鼓起勇气，於是只好缩到方九背后，从肩膀处探出半个脑袋，用那双藏著无数情绪的眼睛偷偷盯著俞正的脸。 “我们来看看你。” 华生见状主动上前，轻轻拍了一下俞正的肩膀：“顺便带了几个人过来，他们想问一些跟相位龙相关的信息。” “相位龙……”俞正呢喃著这三个字，似乎是在寻找自己的记忆，“我记得我能说的都说了，管理局没能找到任何线索，怎么现在又来了？” “他们不一样。”华生平静地说著，“总之你和他们聊聊吧，顺便也跟你女儿聊聊，我记得你们好久没见了。” 听到女儿这个关键词，俞正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他嘴里反覆呢喃著这个称呼，视线在病房內扫过，很快就聚焦到杨柳身上。 父女俩隔著几米远的距离对视，只有他们才知道的各种回忆隨之涌上心头，化作一种无形气体，让四周的氛围变得愈发尷尬起来。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杨柳终於鼓起些勇气，一边按住方九的肩膀（那力气差点给方九骨头捏碎），一边缓缓张嘴：“阿爸，你……” 但是在她开口之前，俞正却提前一步，用难以理解的怪异表情说出了父女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你原来还活著啊……” 第104章 相位龙的线索 在场所有人（包括机仆在內）都愣了一下。 方九想过很多种可能——俞正可能会让杨柳离开，可能会说出些尖酸刻薄的话，也可能良心发现尷尬得无地自容，或者乾脆拒绝与女儿交流，但他唯独没想到俞正开口第一句话会是“你原来还活著……”。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方九明显感到肩膀上的力道骤然加重（他肩膀这回真的要碎了），杨柳姑娘在听到俞正的惊人发言后被钉在原地，眼神渐渐阴沉下来，垂著脑袋，一言不发地躲在方九背后，身体微微地发著抖。 她分明在內心反覆思考过开场的回答，也曾偷偷摸摸练习过说话的语调。 结果此刻俞正一句轻飘飘的感慨，直接把杨柳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和最后的希望打了个粉碎。 平心而论，也就是杨柳才忍得住，正常来说听到这句话没有直接怒火攻心召唤影子给俞正一顿欧拉欧拉都算她孝心深厚。 一片尷尬的寂静之中，华生率先上前一步，打破沉默：“俞正，那是你女儿。” “我知道。”俞正抬起那双发浑的眼睛，瞥了华生一眼，貌似毫不在意，“我以为她很多年前就跟她母亲一块死了。” 华生皱起眉头：“她上小学的时候你还去看过她，你忘了？” “是吗？” 俞正若有所思地呢喃著，枯瘦的手指轻敲拐杖，“那就当是这样吧。” 说著，他让机仆帮忙，搀扶自己走到病床旁的復健器材旁边，接著把拐杖丟到床上，刻满伤疤的手从病號服里伸了出来，牢牢抓住那两根平行槓，用上肢力量將自己撑起，把仿佛不属於这具身体的双腿拖在身后，一边有些彆扭僵硬地开始行步復健，一边头也不回地开口： “有什么话快点问，问完就走，別耽误我治疗。” 华生和夏洛特对视一眼，从老搭档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无奈。 他们两人不是没有想过要帮忙解决家庭矛盾，然而他们暗中已做过数次努力，奈何每次都收效甚微。 神探组合只得暂时让开道路，夏洛特主动跑去安慰杨柳，华生则来到方九和莉雅面前。 “你们也看到了，他一直都是这样。” 华生悠长地吐了口气，如果这里能抽菸他一定立马来上一根，“我们劝过他很多次都没用……他这人完全不在乎除了自己之外的事情，包括他的女儿。” “但也不至於连女儿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吧？”方九看了一眼正在机仆协助下復健行动的俞正，“再怎么说这也太夸张了，十几年下来他连一次都没去看过杨柳？” “一次都没有。”华生摇摇头，“只从我们这里看过照片，还是我们主动交给他的。” “他看完后什么反应？” 方九觉得父母见证儿女长大应该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比如感慨两句这姑娘越来越像她妈了……之类的？” 华生沉默两秒，面露遗憾：“他什么都不说，看完就把照片丟了，有时候看也不看就丟。” 方九没话讲了。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 在抵达治疗室之前，方九曾想过俞正的人设——可能是个赌博欠下巨额债款，无力偿还，中年丧妻之后事业又落入低谷，酗酒成癮后经常打骂女儿……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老爹角色。 结果没想到俞正比方九想像中还要过分，他甚至不曾在乎过杨柳的存在。 方九回头看了一眼被夏洛特拉到角落里谈心的杨柳，半龙人姑娘此刻蹲在墙角，始终低著脑袋，一言不发。 夏洛特则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安慰这姑娘：“杨柳啊……是这样，你老爸刚接受过治疗，这个记忆还很模糊，意识也不乾不净的，你看他现在这副鬼样子，比我见过肾虚了十年的肾斗士都要虚，说起话来不过脑子没轻没重，你理解一下，別往心里去。” 杨柳低著头，只是隨便地“哦”了一声。 “我知道你们父女俩关係不好，有矛盾，但目前来看还是有机会解决的……”夏洛特嘆了口气，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摞光碟，“这样吧，哥哥我这里有一叠《回村儿的诱惑》超高清限定版光碟，你找个机会跟你爸一起看，里面有很多家庭温馨小剧情，看完你们……” “你小子！”旁边偷听的华生看不过去，三步並两步衝上来夺走光碟，“你没看人家姑娘伤心著呢？还整天惦记你那破电视剧，有让人父女俩看狗血苦情肥皂剧化解矛盾的吗？” “这真是神剧！” 夏洛特试著夺回自己的光碟，然而尝试了几次无果之后，只得又蹲了回去，换了一套话术：“你华生叔叔对电视剧这种艺术形式有意见，但总之方向是没错的——別看你老爸垮著个脸，跟別人都欠他二五八万似的，实际上他心里指不定还是掛念著你的，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你华生叔叔，他这人看起来多严肃？实际上这人路上遇到个猫都会用夹子音对著喵喵叫，你说这谁能看得出来？” 正在偷偷旁听的华生嘴角一抽抽，回头猛地瞪了一眼夏洛特。 但考虑到夏洛特是在用自己举例来安慰杨柳，华生只能忍气吞声，试著用眼神里的怨念警告夏洛特这个大嘴巴。 眼看神探组合正在费尽心思地给杨柳演小品，方九暂时放下心来，目光望向前方的俞正。 他本来以为俞正可能只是装的，这时说不定会偷瞄两眼角落的杨柳。 然而俞正的眼里真的只有自己，至始至终都不曾在意墙角哪怕一眼，专心致志地进行著眼前的復健活动。 方九凝视著那道佝僂的背影，抱著莉雅走了过去。 “俞先生。”方九一脸正色地看著俞正，“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是关於相位龙的。” 听到这句话，俞正侧头快速打量方九两眼，目光接著聚焦在他怀里的扫地机器人上，眼底流露出一瞬即逝的迷惑：“问吧，但其实我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那我就问了。”方九仿佛没听到俞正的后半句话，上来就是一句学术性探討，“相位龙是胎生还是卵生？” 俞正：“？” 这位前管理局特工、现第三分区调查员的动作瞬间凝固。 旁边的护士机仆更是惊了个大呆，这会录入復健数据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俞正用活见鬼的表情看了方九一眼，似乎完全没想到方九最想知道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相位龙的繁衍方式。 方九倒是没什么自觉，“这个问题管理局没问过吗？” “……问过。”俞正缓了好几秒才回过神，“但他们是在书面问卷里提的，像你这样直接开口的还是第一个。” “都差不多。”方九耸耸肩。 俞正隱隱约约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不太正常，是相对管理局来说都不怎么正常的那种，迟疑了两秒：“胎生。” 方九一挑眉毛：“跟人差不多？” 俞正呼了口气：“差不多。” 方九寻思那您力气是真不小，顺势又问了一句：“那杨柳出生的时候喝的是龙奶还是人奶？” “龙奶。”他猛然攥紧平行槓，终於忍不住开口，“你专门跑过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些？” “不是，我就单纯好奇。” “……” 大概是注意到俞正越发不稳定的情绪，方九觉得继续探討相位龙的生理问题可能会对他刺激过头，於是话锋一转，开始正儿八经地提问：“开门见山地说，我们是来询问相位龙的魔法符文的，我们想知道相位龙是从哪里学来的魔法符文，以及它们到底生活在什么地方，有没有与它们建立联络的可能性。” “你已经开过两次【门】了，开门见山的次数比我想像中要多。” 俞正越来越搞不懂方九的脑迴路，感到头疼地用力皱了一下眼睛，隨后说道：“魔法符文……是吗？你们为什么要调查这个？” “因为那是我老家的魔法符文。” 说到这里，沉默到现在的莉雅终於发出了动静。 俞正顿时皱起眉头，盯著方九怀里的扫地机器人，“它刚才……说话了？” “一个寄宿在家用电器体內的魔法师。”方九隨口回答，“她的来歷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反正你就当她是个异世界电子幽灵就行。” “异世界？”俞正深吸口气，“你们这个组合……挺少见的。” “你先別管少不少见。”莉雅语气严肃，全然不像先前那般跳脱，“能先回答我们的问题吗？俞正先生？” 俞正又盯著莉雅看了几秒，接著默默移开视线，慢慢说道：“相位龙的魔法符文……其实应该叫元素符文，那是它们家族歷史的悠久传承，早在第一批相位龙自世界上诞生的那一刻起，它们就与世间万物的元素构建起了联繫——它们不是从哪里学来的元素符文，它们是创造元素符文的存在。” “创造？”方九轻轻吸了口气，“难道莉雅你们的魔法其实是从相位龙那边传承下来的？” 莉雅篤定地回答：“不可能。” 第105章 攻击性这一块 莉雅飞快地否认了方九的猜测。 方九起初以为莉雅是受了魔法师的骄傲影响，不想承认元素符文出自其他种族之手。 然而莉雅却给出了十分强而有力的证据。 “根据歷史文献记录，元素符文诞生自一名叫作【维多利亚】的传奇魔法师之手，她被誉为魔法歷史的先驱，所有现代魔法师的祖师爷，元素符文是她根据当时现有的魔法体系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后才诞生的產物，是由她独创出的全新体系。” 俞正头也不回地说道：“可能那个维多利亚曾与相位龙有过接触，她的元素符文是从相位龙那里学来的——相位龙生活在相位空间之中，以它们的力量，想要往返多个世界简直轻而易举，或许其中就有你的世界。” “也不可能。”莉雅掷地有声地否认，“维多利亚的元素符文有著一套完整的推导公式，我们还挖出了多个推导过程中出错的案例范本，如果是从相位龙手中直接学来的，不可能会有那么详细的试错步骤。” “隨你怎么想。” 俞正对莉雅的反驳不予置评：“我所了解到的事实就是那样，如果你想跟我进行学术討论，那我只能说你找错了人。” “有道理。” 出人意料的是，莉雅此时表现得相当冷静，“我確实不该跟你討论这些，那我们就换到下一个问题——相位龙住在什么地方？要怎样才能和它们取得联联繫。” 俞正低声说道：“它们住在相位空间之中，再准確地说，它们住在【空域】里。” “空域？” “一个被管理局意外发现的相位空间真实领域。” 俞正回头扫了一眼方九，看到了他脸上尚未完全消解的疑惑，稍作沉思，还是解释起来：“相位空间的定义你们应该都很清楚，那是展开主体的各种可能性集合，但说到底，那也只是【可能性】而已。” 他拍了拍自己手边的平行槓，淡淡说道：“比如在某种可能性下，这东西可能包著一块布，也可能碎成了五六块，又或者在另一种遥远的可能性世界里，这东西压根就不存在。” 方九对此表示理解：“还可能会有一只海星在上面表现体操双槓，这个我懂。” 俞正听著脸色怔了怔——虽然方九確实举了个可能性的例子，但这个例子好像有点太“远”了。 他了几秒钟调整回状態，继续说道：“普通的相位空间是基於目標主体的可能性展开的，但是【空域】不同，它真实存在並且绝对存在，不会因为可能性的变动而发生变化。” 莉雅比方九更早一步听明白，小机器人耐心地分析起来：“就是说……哪怕我们找到了一个全宇宙都大爆炸变成碎屑粉尘的可能性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也依然会有【空域】，而且【空域】里的內容和其他的可能性世界没有不同，是吗？” 俞正缓慢地点了下头：“没错。” 方九听著莉雅的分析，第一反应是有点懵，但很快他就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了空域的存在本质—— 如果说当前的世界是一块涂满蓝色的画布，那么相位展开就是拿笔蘸两下旁边的调色盘，往上面点缀出其他的色彩。 而所谓的空域……既不是画布也不是画布上的蓝色，更不是旁边的调色盘。 空域是画布旁边的肯德基疯狂星期四炸鸡十翅桶。 不管方九怎么相位展开，用多少种色彩往调色盘上甩，甚至气昏了头、当场彻底疯狂，直接上手给画布撕了——这都跟旁边的炸鸡十翅桶没有任何关係。 “那我们要怎么去空域？”莉雅马上追问下一阶段的目標。 “迄今为止，管理局只找到一种办法能够去往空域，但这种方法风险极大。” 俞正轻描淡写地看了方九和莉雅一眼，“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尝试，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方九心想死路他反而走得更舒坦，但他没好意思说，“总之先告诉我们具体方法，到底要不要去，我们会自行权衡。” “我已经提醒过你们，出事了不要怪我。”俞正郑重其事地说完，表情又变得满不在乎起来，“简单来说，管理局目前没有掌握自主进入空域的办法，需要藉助某个异常才能前往空域的一角，而在此过程中，哪怕是最优秀的管理局特工也不能在空域內停留太长时间，否则必死无疑。” “要藉助异常才能去？”方九顿了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哪个异常？” 俞正淡淡地说道：“编號137，相位蜗牛。” 方九、莉雅：“……” 一瞬间，方九额头开始冒汗。 小机器人也跟著颤抖起来，提示灯错乱闪烁。 不远处偷听的华生和夏洛特也是猛地缩了缩脖子，尷尬得脚趾都快能抠出半个管理局…… 俞正压根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眉头紧锁，表情凝重：“怎么了？” “这个……”方九擦了擦汗，飞快地组织好语言，“怎么说呢，相位蜗牛出了点小状况，目前……正在冬眠。” 俞正疑惑地看了下方九：“相位蜗牛还会冬眠？” “今年冬天特別冷，蜗牛睡会很正常。”方九隨口胡诌了个他自己都不信的理由，“除了利用137之外，还有没有別的办法？” 俞正眯了眯眼，在管理局任职多年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但他现在不想掺和到別的麻烦事里，“据我所知，没有。管理局能稳定前往空域的方法只有藉助相位蜗牛的力量，除非管理局在相位空间领域上有重大突破，否则想独立进入空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九听到这段话反而升起些许希望，“所以如果有更完整的相位空间展开，就有办法进入空域，是吗？” “理论上来说是的。”俞正回答道，“但管理局目前不可能有这样的技术。” 管理局確实没有。 但方九不一定。 他的相位空间非常特殊，特殊到研究院的老头老太太隔两天就得晕过去几个。 凭藉方九自身的相位展开能力，说不定能有机会直接接触到空域。 想到这里，方九心中暗自鬆了口气——还好这条线索没有彻底断绝，还有希望！ 莉雅也想到要利用方九的相位展开来进入空域，此时朝风口吐了口气，紧绷的精神慢慢鬆弛下来：“感谢你提供的情报，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俞正漠不关心地移开视线，一边继续僵硬地移动著双腿，一边开口：“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回答而已，没別的事就赶紧走，別碍著我做復健。” 看著面前脸色淡漠的俞正，方九收拾了一下心情，內心整理语言，接著开口：“你……” 他的话才刚起了个头，莉雅的声音就突然响起。 “该问的问完了，感谢也感谢完了。” 莉雅不紧不慢地说著，语气从之前的精英魔法师慢慢转化回日常的状態，“一码归一码，我现在要开始骂你了。” 俞正：“？” 方九：“？” 只见扫地机器人的吸风口开始往內呼呼吸气，静止两秒后，一连串的脏话裹挟著她心中的恼火就往俞正脸上砸。 “老毕登！你丫@#真是个%#@！有你这么当爹的吗？人家杨柳本来就性格乖僻社恐，打小就成了没妈的孩子，也不指望你个当爹的能担起多大的责任，好歹给人姑娘养得正常点，你倒好，二话不说撂挑子走人，我老家门前那条大黑狗都比你能耐，狗都知道给崽子叼碗饭！还有你十几年不见面上来第一句就是『你原来还活著』，这话我是记著了，以后你躺icu里插管的时候我一定让杨柳抱著我过来把这句话还给你，顺手远程操控机器给你氧气都放乾净再补一句『哎你怎么死了？』——他#￥@的！你这样式的要是我爹，我@#早就一个火球糊你脸上，再给你@#拔了当烟放！” 这一通攻击性极强的脏话下来，治疗室內鸦雀无声。 俞正的面部肌肉激烈地抽搐著，撑在平行槓上的手臂暴起青筋，但面对莉雅的言语压制，他一时间也想不出能反驳的话来。 方九摸了摸莉雅的外壳，无奈地笑了笑。 他刚才就寻思以莉雅的性格，不太可能从头到尾都用平常心对待俞正，尤其是在看到俞正对待杨柳的態度后，莉雅这姑娘不可能憋得住不骂人。 没想到她確实憋住了，只不过是故意憋了个大的，把方九想说的也一併骂了出去。 而且这姑娘的攻击性先不说，光是这不用大喘气的高速神言就够她在吵架界占据一席之地的。 “爽了。” 莉雅骂完脏话，舒爽地呼了口气，紧跟著嚷嚷道：“杨柳呢？过来抱我一下！” 角落里的半龙人姑娘一脸懵圈地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说不出话的俞正，默默从方九怀里把莉雅接了过去，“莉雅姐，你……” “咱们回家。”莉雅高声说著，“不理这个走路都走不明白的老登，还復健呢，我看他那一瘸一拐的应该直接去隔壁片场去进攻草坪。” 杨柳愣了愣，没听明白：“什么叫进攻草坪？” 莉雅没说话，只是默默播放《植物大战殭尸》的背景音乐。 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 杨柳听著这熟悉的音乐，一回头，正好看到俞正步履蹣跚地扶著双槓艰难地走路，再加上那铁青又含著些许怒意的脸色，看起来跟游戏里那个丟了报纸的大爷殭尸一模一样…… “噗。” 半龙人姑娘本来还懵著呢，看到这一幕直接乐了出来，笑得贼拉开心。 看著杨柳发自內心的笑，俞正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怔住。 方九看到俞正的反应，姑且是劝了一句：“其实这种事倒也不强求，慢慢来，总有机会的。” 俞正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转了过去。 方九见状，也不多说什么，转头招呼了一声夏洛特和华生，眾人一起离开了治疗室。 白色的房间又变得空空荡荡。 俞正凝望著再次紧闭的大门，脑海中反覆浮现出杨柳的笑脸，眼角和嘴角同时抽搐了几下。 一股无形的凝重在他沧桑的面庞上蔓延开来，脸上的沧桑无形之中又多了一道。 旁边的护工机仆察觉到俞正的脸色，语气平静地来了一句：“骂得真狠。” 俞正回头瞥了一眼护工机仆，沉默了一下：“十分钟后，帮我做一次记忆刪除。” 护工机仆眨了眨机械眼球：“是因为她骂得恰到好处，您不想承认现实吗？” 俞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默默攥紧平行杆，拖著疲软的双腿慢慢向前走。 第106章 准许 离开治疗室，回到走廊，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扑面而来，几道人影在各间病房里进进出出——刚才来的时候没能发现，这里像是一处管理局专供的医院，和寻常医院不同的地方在於，在这里负责看护的护士全都是清一色的机仆，它们按照既定的路线行走，像齿轮般运作著，使得整个医院看起来有种不同寻常的精密感。 而当方九等人从俞正的房间里出来时，好几名护工机仆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射了过来，片刻后又意识到什么，连忙转头把视线移开，继续做自己的工作。 不用细想都知道，肯定是刚才俞正房间里的那位机仆一边在旁看护，一边在脑內把事情转发到机仆群里给大家分享——“赛博猎犬”就是这样，隔三差五就会叼回一些千奇百怪的玩意到聊天群，更別说这帮机僕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挺“赛博”的。 方九想著这些有的没的，偷偷往前方瞄了一眼。 半龙人姑娘在神探组合和莉雅的逗弄下恢復了常態……应该说比常態更好，起码这姑娘嘴角是微微向上的，一边跟莉雅聊天，一边抱著这台扫地机器人在宽敞的廊道里走两步蹦一下，看起来已將失格父亲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想想也是，杨柳这姑娘还是挺坚强的。 尤其是这孩子从小就没爹没妈，要是性格开朗点说不准还能遇到几个懂事的朋友，偏偏她这人社恐，估摸著从小到大都没几个愿意跟她说话的，在学校里指不定还受过霸凌（肯定是冷暴力霸凌，热暴力谁霸凌谁还不好说），要是没点自我调节能力，她也没法心理还算健康的成长到现在。 眾人一路向前，到某个拐角处的时候，华生与夏洛特默契地剎住脚步。 “我们就先到这。” 华生清了清嗓子，快速打量一眼杨柳，確认这姑娘心態没出问题后，微微一笑：“你们要是没事就隨便逛逛，有事先回去也成……话说之后的事，你们应该有头绪了吧？” “差不多。”方九寻思一下，“思路基本捋顺了，剩下的就是实践。” 目前所有线索都指向空域。 凑巧的是，方九正好跟莉雅去过一次。 只要能够进行相位展开，与空域连接，方九就有机会找到杨柳老妈的种族，藉助它们之手，让方九跟莉雅的世界相连。 “实践之前记得让杨柳向管理局报备。”华生不忘严肃地提醒一句，“这非常重要，在当下这个特殊时期，全局上下都敏感紧张得很，突然蹦出个跟空域相连的异常坐標，很容易把人心臟嚇出问题。” “一定一定。”方九点头，转念又好奇起来，“不过管理局的承受能力有这么差吗？我以为这么多天下来，你们差不多该习以为常了。” “前提是你的【常】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屡屡突破认知。”华生长嘆了口气。 方九仔细一想，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 他的相位空间进展速度快得有些离谱。 管理局的高精尖研究员昨天还在琢磨边界波动的稳定性，今天可能就得面对几只异世界海星。 这接受能力再强也得懵逼一晚上。 “总之……” 华生一看到方九低头沉思就瘮得慌，连忙开口打断方九的思考，拍了拍老搭档的肩：“我跟老福还有点事情要办，就不陪你们一起了。” “我姓夏。”夏洛特自知无用但还是习惯性地反驳一句，转头看向方九，“最近又有新的麻烦事，估计短时间內抽不开身，所以情报的交接可能暂时帮不上忙。” “新的麻烦？” 方九耳朵都快竖起来了，“有新活儿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是第二分区的支援申请。”华生隨口说著，眼底浮现出浓浓的疲惫，“那边出了点小岔子，某个大型收容所被摧毁了，里面的异常收容项目全跑了出来，我们得过去帮忙搭把手。” 方九心想这听著可不像个“小”岔子，姑且是关心地问了一句：“有危险不？” “基本没有。”夏洛特咧嘴一笑，“我们只负责处理那些我们接触过的异常项目，情报和性质都收集完全的那种——华子面对这些异常基本不可能受伤，我就过去跟著划划水，蹭点功劳，回头还能拿份功绩表回来申请长期休假……” “你也得出力，至少不能窝在办公室里看你的破电视剧。” 华生冷冷地说著，扭头看向方九：“至於需不需要你们的协助……我想大概率是不用的，第二分区申请完支援过后，人手目前比较充足，相比之下第三分区的事情还没完全结束，在异常现象完全消失之前，你们最好还是留在这里。” 一直旁听到现在的杨柳凑了过来，小声问道：“异常现象是指……193吗？” 华生点了点头：“是的。” 异常编號193，都市传说集合体。 虽说方九等人刚刚解决了三只高威胁度异常，但那只是193-1，並非193本体。 由於编號193的本质尚未完全解明，管理局暂时还没能找到並消灭193，但这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眾人所在右侧的雪白墙壁忽然绽开一道十字星状的裂缝。 一条由纷飞丝线编织而成的空间隧道从中浮现，陆玲的身影就这么毫无徵兆地走了出来。 幸亏在场所有人都知晓陆玲这位副局长的异常能力，否则这一招突如其来的大变活人的惊嚇指数绝对能有五颗星。 这位样貌亲和的管理局副局长一经出现，夏洛特和华生两人顿时脸色一肃，绷直脊背，朝陆玲行礼。 陆玲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看向方九等人：“探望结束了？” “刚出来没多久。”方九隨口回答，“算不上多愉快，但起码我们现在有思路了。” 陆玲板正脸色：“仔细说说。” 听到这句话，方九还没开口，旁边的夏洛特和华生就识趣地打了声招呼跑路。 实际上他们压根没有必要避嫌，毕竟两人都属於知情人士。 所以他们趁机跑路的原因，纯粹就是不想增加工作量——不然等会儿聊著聊著，陆玲转头就是一句“你们俩回去做一次备份记录，再跟研究院的相位实验室联络一下”……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作为管理局的老油条，他们深諳这种摸鱼之道。 几分钟后。 陆玲听完方九探索空域的想法，复杂的眼神里光芒闪烁。 方九看不出陆玲到底是期待还是抗拒，亦或者两者都有，静静地等待著这位副局长的回应。 陆玲原地沉思片刻，然后抬起头：“空域和寻常的相位空间不同，里面充斥著大量混乱无常的事物，有些甚至连【事物】都称不上，如果你们真的准备探索空域，我不会阻止，但我希望你们能保持谨慎。” 方九回忆起那片混乱的空间，皱了下眉：“除了相位蜗牛之外，里面还有其他的东西？” “有，而且很多。”陆玲想了想，纠正道，“当时你们前往的只是空域的冰山一角……不，应该说是冰山尖端的其中一朵雪……空域庞大到我们根本无法测量它的边界，相位蜗牛只是其中的一类『生物』，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我们尚未解明的特殊存在。” “听起来开始有点瘮人了。”莉雅这时忍不住插了一句，“杨柳，你老妈他们就住在那种地方？” “不知道啊。” 半龙人姑娘一脸迷茫：“我妈就跟我提过一次她娘家的事。” 方九好奇起来：“她怎么说的？” 杨柳歪著脑袋想了想，眨巴两下眼睛，不太肯定地说道：“我妈说她年轻时候当过不良少女，登上全校顶点之后自以为天下无敌能闯出一片天，结果被外婆当著全校师生的面揍得牙都掉了八颗，之后就从良转行搞乐队去了，还出过俩专辑。” 莉雅听得一愣一愣的：“相位龙族的社会程度这么高的吗？！” 方九也听得一愣一愣的：“难怪你会在厕所表演音乐选秀，原来是基因遗传。” 半龙人姑娘小脸憋得通红，想起羞耻的记忆后浑身发抖，差点又是原地抱头蹲防。 旁边的陆玲则是大脑完全放空，根本不去思考方九那句话的含义，只对莉雅作出了反应：“相位龙族早在很久以前就与我们的世界有过接触，曾汲取过一部分我们社会的文化，而且它们本来就是一种有別於人类的智慧生物，会演变出相似的社会结构是很正常的事情。” “继烤肉女僕之后又是热血高校跟少女乐队……” 方九掰著手指嘖嘖称奇：“龙这个种族还挺多才多艺的。” “也有纯粹的野蛮主义。”陆玲在旁解释一句，“崇尚个体暴力，完全捨弃社会化的龙族也有，不过它们的个体数量稀少，处於濒临灭绝状態，第一分区的14號实验室里就收容著其中一条。” “是吧。”莉雅理所当然地开口，“不搞社会化就是这个下场。” 眼看话题被越扯越远，再这么下去这帮人迟早要聊到龙族的相亲市场现状，陆玲马上清了清嗓子，切入正题：“相位龙族的社会体制之后再谈，你们与它们接触后自然就会搞清楚这些问题，现在我们最好聊聊其他事情。” 方九反应过来，看著陆玲的眼睛：“申请通过了？” “是的。”陆玲很认真地说道，“议会通过了你的申请，准许你阅览11-50號编號异常的文档內容。” 第107章 获得媒介 方九一怔：“不是前50，而是11-50？” “编號前十的异常具有严重的模因污染特徵。”陆玲不紧不慢地回答，“不止是其內容被禁止阅读，就连名字都不能隨意出现在智慧生物的记忆之中，否则很有可能会导致收容失败或者收容物的模因泄露。” “记住都不行？” 方九看出陆玲明显是认真的，而这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一直以来，方九所接触过的异常里，形態最不具体的就是十三层楼梯。 其他的基本都是具有特殊性质的异常个体，暂时还没有任何一个能跟记忆扯上关係。 而在方九曾阅览过的其他编號级收容物之中，似乎也没有严苛到不能完全记忆的特殊异常。 光是被阅读和记忆就可能导致泄露的异常……方九还是第一次听说。 “思想会成为它们的载体。” 陆玲平静地说著，像在诉说切实存在的真理：“社会、文明、意识、记忆……部分异常拥有污染一切抽象概念的能力，很多时候一个不经意的念头，就会导致那些收容物从我们的掌控中溜走，而事实上，我们的確经歷过几次前排编號异常的收容突破事件，部分收容室时至今日都只能通过口头描述来传达信息——因为【文字】这一概念在收容室內被抹除了。” 说到这里，陆玲长嘆了口气，不知是感慨还是无奈：“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编號级异常尚未处於完善的收容状態，他们隨时都有可能失控，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儘可能防止最坏的事情发生。” 看到陆玲脸上深深的无力，方九稍微有些吃惊。 管理局当然不是无所不能的，这一点方九心知肚明。 但在他的印象中，管理局至少能以掌控者的身份管理那些被收容的异常，而且管理起来不说毫不费力，起码也称得上游刃有余。 然而听到陆玲的这番话后，方九稍微对管理局產生了些许改观——或许管理局並不如自己想像中那般永远高高在上，尤其是在那些性质离谱到家的异常面前，管理局有时也会显得有心无力。 毕竟管理局终究是以人类为主体的特殊收容组织。 方九沉默了一会，抬起头，看著陆玲：“我明白了，带我去看看11-50號的异常吧……话说需要提前做什么措施吗？我记得你上次说过要做很多处理来著。” “一些全面的精神鑑定。”陆玲隨手在墙壁上划了个十字，空间裂隙再次展开，“除此之外，在结束阅览后为了保险起见需要进行模糊化处理，或者被一段具有隱晦含义的童话故事覆盖，这些编號异常虽然没有前十號异常的模因污染程度，但也同样不適合被清晰地留存在记忆中，希望你能理解。” “那行。”方九点点头。 就在这时，杨柳怀里的小机器人忽然来了一句：“哎哎，那我能跟过去不？” 陆玲展开通道的动作顿了顿，回头盯著那台扫地机器人，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只向议会提交了方九的阅览申请，按照规定，只有他一个人能进文档室。” 莉雅：“你看我像人吗？” 陆玲：“？” 副局长当场就被硬控在原地，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她脸上蔓延：“如果我没记错，你的自我认知一直是人类。” 莉雅仿佛没看到陆玲的表情似的，继续表现自己的灵活变通能力：“自我认知是一回事，记忆是另一回事——我的记忆方式跟人类不一样，是纯粹的数据流，你说的那些编號异常会污染数据流吗？” 陆玲：“……” 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管理局副局长原地怔住，陷入沉思。 她还真被问住了！ 照理来说，前五十名的编號级异常都具有部分抽象概念污染的能力，一切智慧生物的记忆和思想都有可能成为它们新生的摇篮。 问题是……莉雅算智慧生物吗？ 智慧她肯定占了，至於生物…… 陆玲的目光锁死在那台圆盘状机器身上，试图通过自己多年的异常管理经验判断这玩意到底在不在生物圈內——她本来想拿机仆作为参考，然而机仆和莉雅的情况又不尽相同，无法一概而论…… 此刻管理局的副局长抱著胳膊，站在空间裂隙前，指尖轻叩太阳穴，满脸凝重。 如果让熟悉陆玲的人看到这一幕，就能知道她轻叩太阳穴的动作意味著她其实已经大脑过载了，现在只是装模作样，为了保证自身形象而假装深思熟虑。 过了好一会儿，陆玲才选择放弃思考，换回一如既往的冷静表情说道：“情况太复杂，你的性质尚且不明，为了保险起见，最好还是不要冒这个险。” “好吧。”莉雅发出吧咂小嘴的声音，不太满意，但也只能接受，“那方九你一个人去吧，我跟杨柳在这边到处逛逛，等你倒腾完了就赶紧回来，我们回家想办法去空域那地方瞅瞅。” “行。”方九跟在陆玲背后，走进空间裂隙之前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对了，你们別瞎跑啊，杨柳你看著点莉雅，等会这小机器人发神经给这地方炸了我可赔不起。” 莉雅那指示灯一阵爆闪：“你才发神经呢，你全家都发神经！” 杨柳反倒是听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领导你放心，我会看好莉雅姐的。” “哎不是！”莉雅急了，“你到底站在哪边的！我刚才还替你说话来著！” “一码归一码。”杨柳小声嘀咕，“领导的话我还是得听，要不然他不给我点餐咋办？” 莉雅：“……” 看著杨柳那靠谱小员工的状態，方九放心地鬆了口气，跟著陆玲走进空间裂隙，第二次前往那座神秘的文档室。 希望这一次，他能找到染缸和计算机的痕跡。 …… …… 三个小时之后。 武装部某个房间的墙壁忽然绽开裂隙。 一脸疲乏，眼神还有些恍惚的方九踉蹌著走了出来。 杨柳正抱著莉雅坐在房间的角落，跟三名武装部机仆閒聊——她主要负责閒，莉雅负责聊……这会一看到方九回来，半龙人姑娘马上就跟解脱了似的，抱起莉雅一路小跑到方九身边，笑容那叫一个灿烂。 “领导你回……领导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神经突触机的意识修正后遗症。”方九忍住胃里翻腾的噁心，说起话来都没什么力气，“看完文档后必须得坐一次那玩意，差点给我去年的年夜饭都吐出来……” 陆玲从渐缩的裂隙中走出，感慨地看了方九一眼：“你的症状已经是最轻的那一档——哪怕是经验最为丰富的管理局特工，在经歷过神经突触机的意识修正后也得在床上躺个三天，然后才能从自我认知是水母的异常状態中恢復过来……” “领导的精神力承受上限很强，所以症状才比较轻。”杨柳隨口分析著，快速掏出一瓶水递给方九。 方九拧开瓶盖咕咚喝了两口，用矿泉水把噁心的感觉稍微压下去一点，没什么力气地擦了擦嘴角：“反正那玩意我不想再坐第二次，完全就是蹦极+跳伞+跳楼机+大摆锤+高速旋转过山车的集合体……” 莉雅一看方九状態还行，於是关心起这次阅览的收穫：“所以呢，你找到跟你能力相关的线索没有？” 方九抬起头，眼底露出一丝遗憾：“没有。” 11-50號编號异常里，没有染缸和计算机的相关记录。 虽然其中有一个相似的，名为【幻彩之星】的异常……具体內容由於模糊化处理已经记不太清，但方九確信这玩意跟染缸里的那些色彩只是性质相似，本质上不存在任何联繫。 他顺势尝试回忆自己阅览的那些文档，在管理局的各种保护机制处理下，大多数文档內容都被抹去，只能记住一些粗略的梗概，还有一些则是用其他的简短小故事將文档內容覆盖过去，通过这些故事，方九能大致理解那些异常是什么玩意，却又没法更进一步地去探知它们的奥秘。 方九不得不佩服起管理局恰到好处的处理方式，这种能让人记住却又无法仔细回想的手段，也是管理局收容异常的重要措施之一。 脑海中闪过各种光怪陆离的邪门异常，方九再看向面前的扫地机器人时，眼神都变得温柔起来。 以前他总是嫌弃莉雅这姑娘脑迴路不正常，喜欢逼逼赖赖，现在跟那些前排异常比起来，莉雅的形象在方九心中甚至变得有些可爱。 “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莉雅捕捉到方九的眼神，一下就猜出了他的想法：“都跟你说了，我是端庄美丽贤惠优雅高贵的宫廷魔法师，你现在对比过后是不是觉得我眉清目秀多了？” 杨柳眨了眨眼，小声咕噥：“莉雅姐你非要让那些歪七扭八的异常来衬托自己是不是有点……” 莉雅怔了怔：“不是，你这姑娘怎么话一多攻击性就上来了？” 杨柳缩了缩脖子，“跟你学的……” 莉雅：“……” 看著杨柳逐渐融入到团队中，陆玲欣慰地笑了笑，接著似乎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造型精致的小木盒，交到方九手中。 “这是什么？”方九接过盒子，在手里掂了掂，感觉没什么重量。 陆玲淡淡说道：“你们之后不是要去空域探索吗？我顺手就把与空域连接的媒介带来了，或许对你们有用。” 方九闻言，默默打开盒子，看到里面装著的是一块刻满复杂纹路的褐色木片。 “一块树皮？” “准確来说……”陆玲平静地说道，“这是相位蜗牛的壳。” 第108章 进入空域 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 精致的小木盒摆放在客厅茶几上，方九抱著一台扫地机器人坐在沙发里，目光聚焦在面前的焦黑木片上。 从管理局回来之后，他隨便扒拉了两口饭对付完肚子，接著就在客厅打量起这块老树皮样式的蜗牛壳。 平心而论，作为曾经与相位蜗牛有过密切接触的人，方九清晰地记得，相位蜗牛的外壳应该是乳白色的，和面前这块梆硬笔直的焦黑状木头质感方片那是八竿子打不著边。 排除陆玲脑子秀逗拿错东西的可能性后，方九只能將现状理解为管理局对相位蜗牛做了些什么。 当然，问题也有可能出在自己身上。 毕竟他跟相位蜗牛接触后，后者就强制进入了“冬眠”状態，它的本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方九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只诞生自相位空间的奇异生物目前的状態肯定不咋地。 说不定它的外壳会变成老树皮也是拜方九所赐。 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方九屈指弹了弹扫地机器人的外壳：“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扫描完没有？” “没呢，你催什么催。” 莉雅不耐烦地嘀咕起来：“这玩意元素构成简直深不见底，隨便拉出几毫米的信息量都能塞爆几十台电脑……我现在的机体功率就这么丁点，已经在全力运转了——要是换成新机体这会早就结束啦！” “深？” 方九还是第一次听到莉雅用这个词来形容元素构成，“不应该是复杂吗？” “复杂是一回事，深度是另一回事。”莉雅一边扫描，一边抽空跟方九解释，“怎么说呢，就像一个人吃饭，把再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吞进肚子里，经过消化之后，他的元素构成基本是不会有变化的，但是构成深度会加深一点点——通过这种特性，元素构成也能用来判断一个人大致的年龄。” “大概能懂。”方九快速理解了一下，接著看向面前的那块蜗牛外壳，“所以这只蜗牛大概多少岁了？” “如果是以人类作为对比，它的年龄至少能追溯到侏罗纪。” “夺少？” 方九嘴角猛地抖了两下——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惊讶了。 尤其是在他掏出手机搜索后，发现侏罗纪距今有一亿几千万年的歷史后，心中顿时浮现出一股说不清的复杂感情。 “一亿多岁啊。”方九忍不住小声咕噥，“这都快跟杨柳她祖宗一个时代的。” “可不是嘛。”莉雅隨口说道，“而且相位蜗牛和相位龙都来自相位空间，这只蜗牛肯定跟杨柳祖宗打过照面，说不定小时候还抱过杨柳她老妈……” 说到这里，莉雅反应过来，无情地补了一句：“这么个活化石级的玩意就被你给玩坏了。” “我那是自卫反击。”方九这会也挺尷尬的，“不对，连反击都称不上，我就隨便摸了它一下。” “然后就给人家外壳弄成这样了？” 莉雅的语气那叫一个不相信：“看看这成色……方九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偷摸摸给人蜗牛烤了？” 方九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搁宇宙里凭空掏个烤盘出来是吧？当时我哪有这条件？” 莉雅愣了一下：“……难道有这条件你就真干啊？” 方九顿了顿，没好意思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终於吃完饭的杨柳抱著笔记本电脑从臥室里跑了出来。 半龙人姑娘招呼影子拿来纸巾，给自己擦了擦嘴，隨后一本正经地看向方九和莉雅：“领导……我准备好了，你们现在分析得怎么样？” “差不多分析完了。”莉雅隨口说著，“目前最大的收穫是这只蜗牛的存在非常古老，古老到很有可能小时候抱过你妈，说不定你还没记事的时候见过它，照理来说你得喊它一声蜗牛大爷。” 杨柳：“？” 半龙人姑娘脑门上蹦出个问號。 她就去吃了个饭的工夫，怎么就跟不上话题了？ 杨柳的表情呆了呆，幸好早就习惯了方九家思路大暴走的日常，马上就把问题拋之脑后：“那……我们什么时候展开？” “隨时都行。” 方九把莉雅放到一边，接著將那块坚硬的木片取出，放到手中，缓缓从沙发里站了起来。 在正式开始之前，他还不忘確认一遍眾人的情况。 莉雅的电力——基本是满的。 杨柳姑娘刚吃完饭，状態绝佳。 至於他自己……神经突触机带来的后遗症已经消失，目前方九自我感觉良好，不太可能出现意外。 想到这里，方九呼出口气，一边让精神与“触感”连接，一边开口提醒。 “那我就开始了。” 话音刚落。 “触感”与方九的精神连接。 流光溢彩的手掌再次融化成粘稠的染色液，涂满客厅的每个角落。 异常器官加速跳动，两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两把看不见摸不著的钥匙，只要方九愿意，隨手都可以抓住它们，进而打开那扇通往其他可能性世界的大门。 只不过这一次，方九既不想去海星世界，也不想去那个暗紫色的重力异常星球。 他的脑海中回忆起最初那次被拉进相位空间的经歷，紧闭的双眼前依次闪过赤红色的天空、漂浮的废墟以及混沌的旋涡…… 但是单单凭藉这份想像还不够，方九集中精神，试著將意识与手掌中的蜗牛外壳残片连接。 冰冷、炽热、麻木、恐惧……各种情绪铺天盖地席捲而来，和上次接触相位蜗牛时一样，方九的精神意识在剎那间被无尽的情绪吞没。 然而经过多次相位展开的锤链后，方九的精神力早已今非昔比，他非但没有被各种情绪击穿，反而如同大海接纳奔流的江河一般，对著这些混乱的情绪照单全收。 隨著时间的积累，这股蕴藏著古老气息的情感渐渐被方九所吸收，一股全新的触感在心头翻涌起来。 方九迅速抓住这种感觉，隨后轻车熟路地发动能力。 一次大型相位展开以方九脚下为起点，飞速向外扩散。 杨柳看到电脑里的异度指標向上狂飆，不一会就突破五百大关，隨后又在517这个数值上固定静止。 泛滥的色彩涟漪覆盖客厅的每个角落，熟悉的景象碎成细致的粉末，绝对平整的边界波动线划出现实与相位的界限，內部的色彩开始依照某种规律，重新拼凑出一副全新的景象。 半分钟后。 502室的客厅变成了一片灰白色的废墟平台。 平台边缘呈凌乱的锯齿状，脚下的灰色地砖上布满裂痕，两旁是坍塌了一半断墙，还有半个沾满灰尘的旋转楼梯——整体看起来像是从某栋古老建筑上蛮力撕扯下来的残骸。 而在平台之外，赤色的天空笼罩万物，仿佛熊熊燃烧的火云无声咆哮著四处蔓延，诡异的黑色方形空洞在天空深处闪烁，宛如模型贴图渲染错误的低级程序。 回来了。 这片空间与记忆中完全吻合。 而现在方九终於知道了它的名字，这座被管理局当成垃圾处理场的地方，它的全名叫作【空域】 “这是……成功了？” 杨柳抱著笔记本电脑，一脸不可思议地跨过边界线，走了进来。 她的目光好奇地打量四周，不止是在惊嘆这片空域的奇妙，同样也是在惊嘆方九所展开的实体空间。 “应该是成功了吧。” 方九说著，看向脚边的石子，默默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试图將其捡起，却因为石头的结构过於鬆散，稍稍一用力，它就被捏成细小的齏粉，从指尖流到了地上。 方九见状鬆了口气，確信这次的展开没有出错。 在此之前，他只在处理十三层阶梯事件中用过一次大型相位展开，所以这次操作他心里其实没什么底。 不过事实再次证明了，他在相位展开上绝对称得上天赋异稟——能够製造实体的大型相位展开对他来说，已经不再是一个成功率未知的难题。 莉雅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一台机器慢慢悠悠移动到平台边缘，扫描仪向下张望一眼。 他们所处的平台此时正以反重力的形式悬浮在半空，而在平台的下方则是一个宛如深渊之口般的巨大螺旋旋涡——旋涡內部暴露出一道圆形空洞，空洞內部深不见底，莉雅尝试扫描，却未能从中发现任何线索。 “问题是……” 莉雅抬起扫描仪，看向边界波动线外的世界——在它的正前方是方九家的阳台，只要它跨越边界波动线，就会立刻回到原本的世界。 扫地机器人转了一圈，回过身来：“这相位展开就这么点大小，活动范围太窄了，这能探索出个啥？” 方九其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像之前他用海星便利店覆盖掉空间蚀洞一样，方九的大型相位展开具有空间的局限性。 想在空域內自由探索，除非方九立刻把展开范围扩大……但这样一来方九的家也会被覆盖——他唯独不想发生这种事。 “嗯……虽然还没有练习过，但领导你应该能做到吧。” 杨柳说著，指了指自己背后的边界波动线，“您能不能试著將边界抹除？……不要全部抹掉，记得留一个缺口，不然可能会回不去。” 方九怔了一下：“抹除？那不会导致空域直接向外扩吗？” “不会的。”杨柳摇摇头，“相位展开后的弹性空间具有自我修正功能，相位边界抹除后，空间会修復成客厅原本的样子，而我们因为站在相位空间里，所以会被拉进相位空间內部，相当於完整地进入了空域。” 方九又听了个半懂：“总之就是抹掉边界线后，咱们就算彻底进入空域了，是吧？” “对。” “然后还得留个缺口，方便回去……” 方九低声念叨著：“怎么感觉跟开关小卖部捲帘门似的……” 杨柳呆了呆：“好像是差不多哦。” 第109章 飞起来！ 在杨柳的指导下，方九很快就完成了边界线的处理。 他在客厅正前方留了一道二十厘米左右的缺口——透过这道缺口，方九能清晰地看见自家客厅里的那台电视机。 之后为了以防万一，他又连续將这道缺口打开关闭数次，確定隨时都有能力回到自己的温馨小家后，他才彻底放心，转头跟莉雅和杨柳等人重新打量起这片神秘的空域。 暗红色的天空下，各类残骸废墟漂浮在半空，黑色的空洞在头顶闪烁，空气里飘来各类事物腐朽的气息——除了这些之前就见证过的事物之外，在边界线被抹除，眾人彻底进入空域后，方九看到更加遥远的方向里闪烁著一团深蓝色的云雾。 这团冷蓝色电离子般的深蓝色团状迷雾在空域內缓慢地飘动，它经过的残骸废墟与它接触的瞬间就自主地进行崩解，先是碎成细小的石块，接著又变成粉末，最后化作频繁闪烁的深蓝色物质成为它的一部分。 由於那团雾靄距离自己还很远，並且移动速度十分缓慢，方九倒是没升起太多的危机意识，而是朝杨柳问道： “那东西是什么？” “哦……我们管它叫蓝精灵。”杨柳轻描淡写地瞟了一眼，“具体成分未知，疑似某种相位空间特產能量体，移动速度慢，狩猎范围小，强度很低，基本没什么威胁。” “蓝精灵……”方九嘴角微微扯动一下，“你们管理局取名好像挺隨便的……一般这种不应该取个什么『蓝色幽灵』、『深蓝迷雾』这类听著就很有感觉的名字吗？” “只有高威胁个体才有获得专业名称的权力。”杨柳理所当然地说道，“叫蓝精灵还是看在它姑且是个特殊能量体的份上，不然对於这些威胁度较低的未知事物我们研究院一概统称为【时尚小垃圾】” 方九的表情变化了一下，继续在四周观察，接著指向更远处一团频繁闪烁的光球：“那又是个什么东西？” “嗯……好像是时尚小垃圾x3，没什么攻击性，平时没事干就闪两下闪著玩。” “……那它们下面那个跟蜘蛛网似的，扭来扭去的玩意又是什么？” “它是最没用的时尚小垃圾之一，每次张开之后过个半小时就会自行消灭，既不能分解事物也不能自由活动……管理局到现在都不知道这玩意诞生的意义是什么，上面那仨闪光灯起码还能照明……” “左边那个……” “比较硬的小垃圾。” “右边那个。” “比较软的小垃圾。” “它俩下面那个。” “不硬不软，挨打只会叫的咆哮小垃圾。” “头顶斜上方四十五度那个？乌泱泱一大片看著挺唬人。” “小垃圾们抱团转圈，转完就全死光光的旋转小垃圾。” 方九：“……” 怎么感觉空域跟他想像中不一样？ 说好的这里危机四伏，异象丛生，遍地都是诡异事物——之前听俞正和陆玲描述的时候，方九真的有种在空域里隨便走两步就会突然冒出五百个砍头鬼朝自己衝过来的感觉…… 结果现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时尚小垃圾，並且各有各有的本领，还真就挺“时尚”。 方九揉了揉太阳穴；“这空域怎么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杨柳还没回话呢，旁边的莉雅就应了一句：“可能跟深海一样，反正大傢伙都不知道来这干嘛的，乾脆就隨便长著玩，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整点活。” 说到这里，莉雅忽然想到什么，小机器人在地上划出一道华丽的弧线，一溜烟就窜了出来。 它来到平台的右侧边缘，忽然激动地喊了起来：“方九方九！你过来看看，这玩意你看著眼熟不？” 方九皱了下眉头，一边寻思这台小机器人的移动速度怎么又变快了，一边来到莉雅身边。 他朝前方望去，看见一块漂浮在半空中形状呈圆形的球状废墟，第一眼就觉得眼熟，寻思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不確定地说了一句：“奶龙？” “你还真记得啊！”莉雅惊得指示灯嗶嗶闪烁，“那你记不记得，我上次就说过，这玩意的元素构成很复杂。” “有点印象。”方九摸了摸下巴，“你说这玩意看著是个建筑废墟，实际上元素构成和龙有九成相似……这东西咋了？” “龙哎！” 莉雅转了个圈，看向一脸懵逼的杨柳：“咱们这也有条龙，杨柳你仔细看看，那块圆不溜秋的石头会不会是你二舅？” 杨柳、方九：“……” 真亏这破机器人能联想到这上面去！ 偏偏杨柳是个实心肠，还真就一脸复杂地盯著那块石头观察了好几秒，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不是。” “为啥？” “它肚子好圆，看著像怀了，硬要说也应该是我二舅妈。” 方九脚下踩了个趔趄，震惊地看著她：“你认真的？” “没啊，我瞎说的，我不认识这石头。”杨柳露齿一笑，表情可灿烂了。 “……” 方九看著一本正经说抽象话的杨柳，忽然心里生出一种后悔的感觉。 他是不是不应该让杨柳跟莉雅过多接触的？ 你看看杨柳这么乖巧可爱一姑娘，这才来了502室几天，整体画风就开始变得不怎么对劲起来了。 “行了行了。” 方九摆了摆手，又清了下嗓子，把话题扯回正轨，免得莉雅继续兴奋地到处乱窜，“赶紧办正事，咱们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得赶紧找找相位龙族的线索。” “说是这么说……”莉雅在平台边缘四处张望，“这一眼望过去都没个边际的，咱们要怎么找？” “就两条路。”方九想了想，“要么我们到处去找它们，要么想办法让它们找上我们。” “哎！你这么说我就有想法了。” 莉雅马上就浮现出一个新点子，兴冲冲地开启自己的音乐点播模块，“杨柳老妈是搞乐队的，说明相位龙族在音乐方面很有造诣，我现在用最大音量开始放《龙的传人》，说不定就能钓出几只相位龙出来。” “好几天没放歌你心痒难耐是吧？”方九一把给莉雅捞了起来，抓在怀里猛敲两下，“先不说能不能给相位龙钓出来，万一等会真给什么高危相位生物弄出来咋办？” “那你说咋办？”莉雅很不服气，“这地方连条正经的路都没有，咱俩又不会飞，去哪找相位龙族？” 说到这里，方九和莉雅默契地停了下来。 然后一人一机不约而同地看向端著电脑在旁边记录数据的杨柳。 半龙人姑娘呆呆地眨了下眼，“什么？” “你不是翼龙后代吗？”方九好奇心唰地一下就起来了，“应该能飞吧？载著我和莉雅行不行？” 杨柳一听方九想骑著自己在天空翱翔，脸色顿时一片煞白，连忙慌张地摇起头：“不不不不……不行的！” 方九愣住：“为什么？你翅膀没发育好？” 莉雅也想不明白：“我之前在热水器里的时候看到过你洗翅膀来著，看著挺健康的啊。” 面对方九和莉雅古怪的注视，杨柳姑娘小脸又红了几分，耻於开口般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出了迄今为止说过最逆天的一句话。 “我……有点恐高……” 方九：“……” 但你tm是翼龙的后代啊！ “哎不是……”方九觉得自己脑子罕见地烧了，“你妈是相位翼龙对吧？你体內流淌著翼龙的血对吧？你还有翅膀，能扑腾扑腾扇的那种！” “对……对的。”杨柳羞愧地低下了头。 方九觉得自己真是活见鬼了：“然后你还恐高？” 杨柳的脑袋压得更低：“不算特別严重的那种，低空飞行还可以，太高了就会怕……” 方九大受震撼。 现在他终於明白为什么直到今天，自己都没见过杨柳起飞过。 合著是因为这姑娘恐高…… 莉雅也被干沉默了，这还是小机器人第一次被魔法以外的事情硬控，过了好久才开口：“虽然我见过很多违背祖宗的决定，但你这款式的我还真没见过……” 方九则是想起俞正那张沧桑的脸，“那位龙骑士的基因真够猛的，愣是给传承亿年的血统给干碎了……” 半龙人姑娘这会已经顾不上电脑了，整个人原地下蹲，把脸都埋进大腿里，完全进入小不楞登自闭状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这一幕，方九和莉雅刚想寻思要不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隨后就看到影子走了出来，戳了戳杨柳。 感受到肩膀处传来的触感，杨柳抬起头，看见一道坚实的身影站在自己旁边，对自己比划了一个大拇指的动作。 杨柳忽然间想到什么，伸出手，操控影子变形。 迷雾状的影子瞬间凝聚成一滩黑色的水液，在地面上铺开，接著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厚实——它的整个身体就这么在方九等人的注视下变成了一张黑色的方形毛毯，大小完全足够两个人乘坐。 影子毛毯在方九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漂浮起来，飞毯的一角像手指般朝他们勾了两下，示意他们上来。 “还能……这样？” 方九感受到强烈的震撼，可转念一想，又觉得非常合理。 影子本来就能进行各种形態变化，从液態到固態无所不能，变化成一张毛毯自然也不在话下。 更重要的是，影子本来就能飞。 方九看了一眼慢慢从地上起身的杨柳，关心了一句：“你这样还会恐高吗？” 杨柳这时已经缓了过来，小声回应：“不往下看……应该就行。” “……行吧。” 虽然离谱的事情一桩接一桩冒出来，但方九还是凭藉超乎寻常的理解能力接受了这一切。 莉雅的接受能力不比方九差，马上反应过来：“现在能飞了，咱们下一步去哪？” 方九思索片刻，隨后凭藉直觉隨便选了一个方向：“先往那飞吧。” 第110章 某种意义上的精神污染 一间宽敞的大型议会室內。 一张u字形木桌摆放在会议室中央，十六道虚幻的投影分別端坐两侧，他们的轮廓在幽蓝光线中虚化不定，犹如利刃般的目光聚焦在前方那位管理局副局长身上。 昏暗的灯光照亮陆玲的脸。 她仿佛静待审判的囚犯般平静地站在聚光灯下，背手佇立，独自一人面对十六名议会成员的压力。 那些充斥著压迫、质疑、不满的视线仿佛化作实质，像是某种刑具般拷住陆玲的身体，似乎只要陆玲眼中的坚定动摇一瞬，她的意识和精神就会跌入万丈深渊，被藏在最深处的恶意刺得千疮百孔。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於有人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再確认一遍，陆副局长。”左侧第一位虚影发出低沉的声音，“你真的认为应该继续保持现在的接触模式？” “没错。”陆玲满脸平静，一股游刃有余的自信与淡然油然而生，“管理局与编號009的接触模式无需改变，也不能改变。” “它的能力在不断进化。” “进化的是相位空间的掌控力，这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 “但你无法保证进化的尽头到底是什么。”那道虚影的声音突然加重，“让一个单独的智慧个体拥有超出管理局掌控的力量，这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 陆玲微微一笑：“难道你认为应该对009採取强制措施？” 那道虚影迟疑片刻：“毫无疑问，009是一颗潜在的炸弹，动用强制手段会付出极大的代价，但为了避免最坏的可能性发生，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不要把牺牲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陆玲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对方身上，“009目前尚未表现出任何危害倾向，仅凭臆测就要求我们付出难以度量的巨大牺牲，这根本就不合理。” 此时，坐在旁边的另一道虚影缓缓开口：“时钟塔承诺会给予我们援助。” 陆玲对此並不意外，依然將双手背在身后，態度淡然如初：“时钟塔的援助在009面前形同虚设——末日时钟向前推进两分钟就能让他们集体混乱三天，请来一帮只知道张口念诵陈词滥调的老东西帮忙有什么意义？” “那009……” “009对管理局而言是利大於弊。”陆玲面无表情地打断对方，“他正在探索空域，探索那个对於我们来说充满未知和神秘的世界，一旦他从空域內带回具有研究意义的样本或者数据，都有可能极大程度提升我们对相位空间的理解……相信你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对管理局而言意味著什么。” 议会厅內陷入沉默。 片刻过后，位於陆玲右侧的一道虚影主动开口。 “风险与机会並存，我们一路走来都是如此，陆副局长的选择我认为並无不妥。” 另一道虚影沉声反驳：“但那是009！他的存在甚至可能顛覆管理局的歷史！” “歷史就应该被顛覆！否则我们只能原地踏步！” “实在不行就启用虚擬环计划，製造一个无限逼近现实的幻象收容所，只要不被009发现，就可以完成对009的收容。” “虚擬环计划还不够成熟，贸然投入使用，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还是应该採取强制手段。” “009的性质尚未探明，你是想带著全世界一起送死吗？” 爭吵在议会厅內爆发。 十六道虚影分作两派，固执地向对方输出自己的观念。 陆玲静静地站在一旁，站在聚光灯下，一言不发地看著这一切。 十几分钟后。 爭论渐渐平息。 双方都不是年幼的孩童，会为了一个问题爭到面红耳赤，他们都看出今天的会议无法討论出答案，於是纷纷冷静下来，重新看向灯光下的陆玲。 陆玲这时才缓缓开口：“继续对009採取观察態度，我依然认为这是最好的选择，谁有意见？” 议会厅內无人应答。 陆玲眼底紧绷的严肃肉眼可见地鬆散几分，她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那就这样，散会吧。” 话音落下，十六道投影如烟尘般消散。 房间內的灯光恢復成常態，同时聚焦在陆玲身上那股压迫感也隨之褪去。 看著空空荡荡的议会大厅，陆玲感到厌烦地嘆息一声。 管理局內部的决策层並未完全统一意见，时至今日，依然存在试图对009採取强制措施的鹰派议员。 对於这些满脑子都是“战战战”，根本不懂得冷静思考为何物的老东西，陆玲实在无话可说。 陆玲摇了摇头，转身走向旁侧的墙壁，隨手切开十字星状的裂隙，在入口前稍作停顿，构想好目的地后，方才踏入其中。 高跟鞋踩过色彩丝线编织而成的通道，陆玲走出裂隙后，抵达了另一处宽敞的地点。 雪白的半球状大型空间內。 房间里堆满了各式机械设备，数十个监控屏幕掛在墙上绕成一个圈，房间的正中央是一颗巨大的光滑黑色球体，球体下方则是与球体顏色相衝的白色底座，底座四周插满了各种不同大小的插头，连接线像参天大树的根须般从底座向四周的机械设备延伸过去。 陆玲前脚刚从裂隙中走出，后脚一名机仆就主动走了过来，递上一杯水。 “谢谢。” 陆玲饮下一口，感受著乾涩喉咙被清凉液体滋润的舒畅，脸上的疲惫都褪去了些，转头看向房间中央的黑色球体：“【局长】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名机仆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苦笑，就连语调都比其他机仆更加生动：“记时仍在继续，距离下一次【入侵】还剩下20天左右。” “我来看看。” 陆玲说著，缓步走到黑色球体的正前方。 在光滑到能够倒映出人脸的球体表面上，此时正用鲜红的数字標註著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倒计时。 【483:11:37】 陆玲盯著这个正不断倒数的数字，再次饮下一口凉水，“目前各大区域的异度指標监测情况如何？” “都很正常。”机仆回答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没有明显波动的异度指標，除了第三大区……” 陆玲大约能猜到那份异度指標的来源，嘆了口气：“又是他，对吗？” 机仆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尷尬：“就在不久之前，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的异度指標来到517，正式达到r6级现实扭曲標准，十分接近第三分区的异度指標纪录……” “看来他们已经成功进入空域了。”陆玲说著，眼里竟浮现出几丝期待，“不用管他们，让他们自由行动就好。” “明白。”机仆小姐眨了下眼睛，“所以您认为这次的【入侵】跟009无关是吗？” “不能完全確定。” 陆玲也无法给出准確的回答：“但很大概率不会是他，夏洛特的灵感曾在他身上起过作用，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但夏洛特並未將他与入侵倒计时联繫到一起。” “那……”机仆有些犹豫，“这次的入侵又会是来源於哪里？” “不清楚，或许只有等那一刻到来时，我们才能知晓真相。” 陆玲摇摇头，目光复杂地凝望著球体上的那串鲜红数字，沉默下来。 机仆小姐站在陆玲身边，和她一起看著那逐渐逼近的倒计时，与人类无异的灵动眼球中浮现出少许的紧张与不安。 作为管理局內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她深知这份倒计时的意义，也知道陆玲这位副局长为了处理即將到来的【入侵】费了多少精力。 想到这里，机仆忍不住看向陆玲，发现陆玲的脸色正紧绷著，一双漆黑的眼瞳里透著深思熟虑的光。 “您在想什么？”机仆小姐关切地问道，“是在担心【入侵】的对策吗？还是在思考议会的事？” “……都不是。” 陆玲摇了摇头，表情复杂地抿下一口水，“我就是在想……在一个外形酷似炸弹的黑色球体上刻一串红色倒计时是不是有点不吉利？” 机仆：“？” 她满脸活见鬼似的看了陆玲一眼，完全不敢相信这句话居然是从陆玲嘴里说出来的。 陆玲察觉到机仆的目光，自己也跟著愣了一下，隨即露出苦笑：“可能是最近跟他们接触得有点多……思路出了些问题。” 机仆小姐眨了眨眼，马上意识到陆玲是在说谁，当场露出严肃的表情：“要不要给您做几次精神鑑定，您说不定已经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污染……” “不用。”陆玲抬手阻止机仆，“虽然这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精神污染】，但我確定我的精神很正常，只是受了些影响，思维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跑偏。” 机仆小姐歪了歪脑袋：“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玲嘆了口气，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感觉：“应该是好事吧……” 第111章 空域里的神庙 空域。 瀰漫著暗红色彩的空域內。 狂风在耳边呼啸，木头腐朽的味道混杂著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仿佛没有边际的辽阔空域內，一张影子飞毯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在漂浮的废墟之间闪转腾挪，朝著某个既定方向高速飞行。 方九趴在飞毯的中后段，两只手死命地拽著影子刻意伸出来的飞毯绒毛，在巨大的牵引力作用下勉强撑著没有被甩飞出去。 他感觉自己像是扒在民航飞机窗口上的一只猴子，高速飞行的风浪几乎快要撕烂他的外套，但凡稍微松一鬆手，他估计就会被一整个甩飞出去，掉到不知道哪块废墟平台上活活摔死。 就这还是影子飞毯刻意减速的结果——按照半龙人姑娘的说法，要是让影子全速飞行，估计能突破音速，让方九体验一把被超音速飞机带飞的感觉。 而比起拥有平凡肉身的方九，杨柳本人却稳稳噹噹地坐在飞毯正中央，宛如利刃般的风浪最多只能捲动她的衣角，对杨柳本人造成不了任何影响——她的髮丝在风中乱舞，整张小脸却像是在沐浴春风，舒服得眯起了眼。 至於莉雅则被杨柳抱在怀里，几乎也没受到影响。 “领导——！” 杨柳的声音在方九耳边响起，为了能让方九听得清楚，这姑娘已经竭尽全力在加大音量：“咱们飞了好久啦！什么都没看到！还要继续往前吗？” “继续——！”方九同样扯著嗓子大喊，“都到这了，再往前飞一会！” 说完这句话，方九试著回头，看向后方。 后方的景色和前方几乎一致，到处都是凌乱的废墟残骸，偶尔还能看到在废墟之间闪烁移动的“时尚小垃圾”们。 由於这些景色过於重复，以至於方九產生了一种自己可能是在一片区域內不断循环的错觉。 然而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四周漂浮残骸的形状大小都各不相同，空间並没有在內部循环，他们也没有在绕著一个点不断地转圈，而是切切实实地在笔直前进。 可是空域太大了，仿佛无边无际。 他感觉自己像是行驶在无人的高速公路上，两旁是飞速后退的树，在过去的时间里无限重复著相似但不完全相同画面，好像这条高速公路没有尽头，甚至连起点的样子方九都已经快忘了个乾净。 就在方九觉得继续下去可能会在这片深邃的空域里迷失，寻思著要不要先打道回府、从长计议的时候…… “方九方九！” 莉雅远超杨柳大声嚷嚷在耳边炸裂：“有东西！那边有东西！你快看！” 方九皱起眉头，努力在难顶的风浪里抬起头，勉强地睁开双眼，从眼皮缝隙里看到了远处那片正不断放大的建筑群。 那是一座座酷似神庙的黑色建筑，孤独地漂浮在空域之中，和其他的废墟残骸不同的是，它看起来完好无损，墙壁没有缺口，构造没有形变，甚至表面都不曾沾染灰尘，看起来像是前不久才刚刚建成的一般。 在这个充满混乱的相位垃圾场里，一片崭新的神庙群绝对称得上“异常”。 方九还就是衝著异常去的，不异常他还不乐意去。 “在那边停车！” 隨著方九的指挥，影子飞毯在其中一座神庙的正前方慢慢剎车，等待方九和杨柳跳下飞毯之后，它才重新破散成迷雾的形状，变回那个好用的管家形象，漂浮在杨柳背后。 方九刚想近距离观察著些神庙，结果刚落地就踩了个踉蹌，一股沉重的眩晕感从天灵盖直衝脚底板。 “等会……我缓缓。” 方九原地下蹲，强行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同时在心里暗自发誓要去管理局那借点高科技道具——能让人在超音速飞行下保持平衡稳定的那种，要不然以后再坐影子飞毯他迟早有一天会吐出来。 杨柳把莉雅放到地上，然后来到方九身边，关心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莉雅则自顾自地在地上转了两圈，声音里满是得意：“我说什么来著，人体不方便的地方太多了，你看我就一点儿都不晕。” 方九阴惻惻地盯了莉雅一眼，故意朝莉雅做了个要吐出来的表情。 “妈呀！” 莉雅被嚇得转身就跑，回头看到方九脸上的笑意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被骗，气呼呼地朝著方九的脚踝发起猛攻。 方九这会缓了过来，没去理会莉雅贫弱无力的攻击，隨手给莉雅捞了起来，“一台小机器人还给你装上了，少废话，赶紧的，看看这里到底是怎么个事。” “说几句大实话你还不乐意了。” 莉雅小声逼逼一句，倒也没继续跟方九扯下去，同样好奇地打量起面前的这一座座神庙。 远看时还没什么概念，等到正式落地后，他们才发现这些神庙拥有正常神庙的数倍大小。 不知名的黑色物质焕发著金属光泽，构成了神庙的主体，整体的建筑风格规整而又对称，以方九等人的眼光几乎挑不出毛病，十几根近两米粗的黑色圆柱如同巨人般挺立在眾人身前，后方是一扇十米多高的柵栏状大门，尖锐的棘刺布满栏杆，似乎想要惩戒所有未受邀请想要擅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透过大门栏杆的缝隙望向神庙內部，里面幽暗一片，没有任何光源，令人不安的深黑在內部蔓延，仿佛一张深渊巨口，內部是无尽的虚空和深邃。 隨著目光在这些神庙上停留，方九愈发感到阴冷的寒意在悄然之间爬上脊背，作为生物的本能在警告，身体似乎也在用各种方式抗拒进入这片未知的领域。 方九忽然想起陆玲和俞正的提醒——在空域內存在著无数【未知】，那是管理局也未曾摸透的事物，甚至有些东西连【事物】都称不上，在空域里的探索必须小心而谨慎，否则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跟什么东西撞个满怀。 现在方九可以肯定，面前的这些神庙绝对属於未知的异常。 他严重怀疑自己走进去之后没多久，可能就能找到一扇被迷雾笼罩的房间，刚推门进去耳边就会响起慷慨激昂的bgm和突然从视线里蹦出来的超长血条——运气不好甚至可能没有血条。 考虑到莉雅的特性，说不定boss战的时候旁边还是慷慨激昂bgm二重奏…… 方九想著这些有的没的，扭头观察杨柳的反应，发现半龙人姑娘眼里仍然充斥著清澈的光，似乎並未感受到任何异样。 “领导。”杨柳指著前方的大门栏杆，“咱们好像不用推门就能进去哎。” 方九顺著杨柳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一挑。 虽说此时的神庙大门紧闭著，栏杆上还暴露出大量黑色的尖锐棘刺，明摆著就是不想让人轻易进去。 可是由於这扇大门太过高耸，栏杆之间的缝隙完全足够一个成年人大摇大摆地穿过去，所以这层防护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 这下真是钻设计漏洞了。 不过方九没有著急动身，而是习惯性地朝怀里的莉雅进行確认：“元素构成怎么样？” “怪！”莉雅的回答简洁明了，“复杂得一塌糊涂！什么玩意都有，跟一锅大乱燉似的，说句实在话复杂程度都快赶上你了！” 方九怔了一下：“合著我现在还是元素构成复杂榜第一名？” “是啊。”莉雅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是没看到你那构成啊，我们那专搞合成兽的异端组织首领要是看到你，指定要给你竖个大拇哥然后光速拜你为他们教派的唯一神……” 方九寻思了一下，有点难以想像自己的元素构成在莉雅眼里到底是什么样。 他转头看向面前那扇大门，把注意力重新聚焦回来，又问了一句：“那这些建筑的元素构成里最多的是什么？” “你可算提了个正经问题。”莉雅此时刚完成一遍粗略扫描，正好得出答案，“它的元素构成很复杂，但最主要的构成只有两种，一种是人，另一种是龙。” 杨柳懵懵地眨了下眼，指著自己：“那不是和我一样？” “龙的部分很像。”莉雅的嗓音沉了下来，认真说道，“但人的部分完全不一样，它里面【人】的部分很奇怪，似乎还沾了一些別的东西，但我现在的机体扫描不出来。” 方九眉头一挑：“龙的部分很像？难不成……” “对！” 莉雅发出“叮咚”的综艺节目回答正確提示音，“这里很可能跟相位龙族有关——咱们运气爆棚，真就找对地方了。” “但这里……不像是龙族巢穴……”杨柳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能找到线索就行。” 方九把莉雅夹在腋下，腾出手来拍了拍杨柳的肩膀：“一步步来嘛，而且万一里面真就躺著你二舅妈呢？” 莉雅本想说【躺】这个字用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吉利……可转念一想这人是方九，又觉得他没用【掛】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杨柳嘴巴张了张，似乎有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点了点头。 三人意见达成一致。 最终由方九打头阵，走在最前方，影子作为保鏢跟在方九身边，杨柳则负责保护莉雅。 两人一机一影摆好阵型，向神庙深处走去。 第112章 找到真的了 走过漆黑的圆柱廊道，穿过荆棘缠绕的大门，腐臭的气味裹挟著灰尘扑面而来，方九下意识屏住呼吸，揣著莉雅走进神庙內部。 黑暗如潮水般將方九的身形吞没，晦暗无光的环境遮蔽视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旷神庙里，脚步声反而被衬托得太过清晰。 方九稍稍放缓脚步，开始后悔自己没把手机带来——他本来觉著在空域这种无信號的地方探索，手机可能派不上用场，现在想想真是疏忽了。 “这地方太黑了。”方九无意识地摩挲著莉雅的外壳，不太敢轻举妄动，“咱们可能需要弄点光源……杨柳，有带火吗？” “啊？”半龙人姑娘迷茫地眨了下眼，“没、没带。” 方九皱了下眉头，脑迴路突然拐偏：“那你会喷火吗？” 还没等杨柳回答，方九怀里的小机器人就开始逼逼：“人家杨柳是翼龙后代，你见过翼龙能喷火的吗？” “那她还恐高呢，你见过翼龙恐高的不？”方九侧头看了一眼杨柳，“她是有史以来第一个人类和相位翼龙的后代，基因层面上比较创新，说不定会进化出一些新功能。” 杨柳缩了缩脖子，手指无意识地绞紧衣角：“领导，我感觉我应该是退化，喷火的事您还是让莉雅姐帮忙吧。” “……那就先这样吧。”方九嘀咕著，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莉雅，“咱们需要照明，你要不搓个火球出来？小点的就行，不然等会儿你电量耗光就麻烦了。” 莉雅语气得意：“用不著什么火球不火球的，看我的。” 隨著一阵意义不明的电流提示音，莉雅开始焕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一整台扫地机器人顿时化身ktv包厢里的宇宙灯球，七种不同色彩的光芒从莉雅体內迸发而出，照破四周的黑暗。 看著移动的绚烂光点照亮神庙內部，莉雅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咋样，这功能好吧？” 方九没去搭理莉雅（这时候你越去搭理她，她就越来劲，下一步绝对是问你要不要放首dj曲缓解气氛），四周张望起来。 虽说莉雅的七彩炫光有些刺眼，但不得不承认它的照明效果要远高於普通火球，当黑暗被灯光碟机散之后，方九才注意到这座神庙內部有著许多不和谐的地方。 布满裂痕的墙壁上写著大量诡异歪曲的文字，像是某种魔法符文，但格式与形状与莉雅老家的符文大相逕庭，显然不是出自同一片世界。台阶和地面堆满灰尘，空气中瀰漫著木质家具发霉的臭味，一些零散的刀具被隨意地丟在地上，多数已经被铁锈腐蚀得不成形状。 而在神庙一层的中央，一座灰色雕像佇立在方九的视线前方——雕像的內容是一个单膝跪地、拥有刀刻般肌肉的男人，他保持跪地姿势的同时挺直脊背，朝天空张开双臂，仿佛在迎接神明的垂怜。 然而诡异的是，这座男性雕像的其他部位十分完好，唯独脖子以上的部分不是人类的头颅，而是一只焕发著淡绿色光芒的酒杯。 等到方九靠近一瞧，才发现这翠绿的酒杯上刻满华丽的纹，酒杯边缘向外溢出两行暗红色的血渍，顺著男性雕像的脖子一路蜿蜒而下，在雕像身上划出两道鲜红的血痕。 越是靠近观察这座雕像，方九越是能感受到雕像背后暗藏的恶意。 一股毛骨悚然的荒诞感从头顶直灌脚底板，方九不禁皱了下眉，扭头看向杨柳：“管理局的记录里有没有这种……艺术品？” 杨柳此时正定定地看著这座诡异雕像，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语气不怎么確定：“应该没有？我肯定是没见过，但那些专门负责记录异常个体的专家可能见过。” “那就先拍个照。” 方九说著，举起手里的扫地机器人，“多拍几张，回去之后传给管理局。” 莉雅闻言一怔：“哎，你怎么知道我安装过拍照功能的？” 方九隨口说道：“就你这不管三七二十什么都往机体里塞的性格，没拍照功能才有鬼了。” “我这叫有备无患，你看这不就用上了？” 莉雅小声咕噥著，用扫描仪对著面前的雕像就是一阵噼噼啪啪的拍照， 为了保险起见，方九又举著莉雅给雕像四周的环境都拍了一遍，確保每个角落都被记录下来之后，这才將目光投向雕像正后方的台阶。 这座神庙是有第二层的。 方九跟杨柳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坚定和警惕，隨后两人绕过雕像，一边踩上满是灰尘的台阶，一边时刻警惕四周。 清晰的脚步声在神庙內迴响。 神庙的第二层只有正中央一个房间，房间的大门敞开著，透过莉雅的灯光能勉强看出里面是一个较为狭窄的独立房间。 方九缓缓吐出一口气，快速做好心理建设，接著率先踏入房间之中。 一股腐烂血肉的气味扑面而来。 原先方九一直在寻思神庙內的那股恶臭到底来源於哪里，现在他终於知道了。 十几堆分不清来源的碎肉凌乱地散落在地上，一些染著血渍的骯脏破布就掉落在这些碎肉旁边，看起来像是斗篷和披风的残骸，墙壁地面还有天板上到处都是不明生物的巨大爪痕，深红色的弧线在地面上拼组成某种魔法阵的形状，而在整个房间的中央，则摆放著一块巨大的灰色骨头，形状酷似某种大型生物的手掌。 群魔乱舞般的画面令方九愣了一秒，紧接著快速移开视线，儘量不去看地上那些令人作呕的碎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看起来像是某种异端仪式的施法现场。” 莉雅若有所思地开口，看起来完全没受到影响：“我以前见过几次类似的画面，这都算口味比较清淡的……目前来看应该是十几个异端人士试图举行某种仪式，结果他们的仪式魔法失败了，被暴走的元素反噬，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方九惊讶於莉雅在这方面的眼界和接受度，过了几秒才开口：“你的意思是……地上这些东一块西一块的，是你们老家那边来的异端？” “像，但应该不是。”莉雅沉思片刻，反应相当冷静，“起码地上的仪式法阵跟我们老家不是一个款式——你也看到啦，这仪式魔法阵圆不溜秋的，我们那旮沓的都方方正正的。” 方九快速往地上瞟了一眼：“还真是……” 莉雅老家的方块状魔法阵还挺有特色的，跟现场残留的鲜血法阵形状完全不同。 方九摸了摸下巴，思维发散开来：“所以这地方发生过一次异端仪式，但它们没操作好自己给自己弄死了？但是不对啊，除了管理局之外，空域里还有其他人？” 杨柳则一直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听到领导发言后，这才转过头来，慢慢举起手：“据、据我所知……除了管理局外，只有我们进入过空域，而且管理局此前的几次空域探索中，都没有找到其他人类的痕跡。” 方九有些意外：“那咱们又中大奖了？” “不一定。”莉雅这时反而表现出异於寻常的冷静，“万一地上那些东西……不是人呢？” 小机器人的猜测让房间內顿时安静下来。 方九很快意识到这確实是个容易忽略的误区——空域內藏匿著无数未知生物，单单凭藉地上的几块碎肉就假定它们生前是人类，多少有些太过武断。 甚至方九还由此想到，万一这些碎肉其实还活著？它们可能是空域內的某种特殊生物，只是生来长得比较隨便…… 就在方九思考要怎样判断这些碎肉的来源时，杨柳主动上前一步：“那就带回去化验。” 说著，半龙人姑娘以见怪不怪的表情朝前方一指，招呼影子上前，接著从怀里掏出早就提前准备好的塑料包装袋，等到影子將地上的碎肉收集回来之后，再面无表情地將碎肉装进袋子里，牢牢封好。 全程下来，杨柳別说露出噁心的表情，那眉眼嘴角都不带动的，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处理血腥的画面，更像是在做家庭手工作业。 而且杨柳还特地用十几个不同的塑料包装袋分別装入碎肉，似乎是为了避免这些碎肉当中混进去某些其他生物的残骸……面对这副正常人绝对承受不住的画面，杨柳非但毫无动摇，甚至还能冷静地进行专业分类…… 方九看了忍不住感嘆：“管理局出身就是不一样。” 杨柳表面上好像没听见，实际上嘴角已经微微上扬，把碎肉处理完之后，她又指向房间最中央的那块兽骨：“领导，这块骨头我们是不是最好也要带回去？” “带回去之前先检查一下，毕竟这玩意看著像是异端的仪式道具。” 方九觉得自己也得展现出管理局官方合作对象的专业素养，姑且是留了个心眼：“莉雅，检查一下元素构成，看看上面有没有诅咒？” “我在检查。”莉雅跟方九再次想到了一块去，在他开口之前就在进行元素构成分析，“分析得差不……臥槽！” 方九被小机器人突如其来的大动静嚇了一跳：“咋了？有情况？” “大情况！” 莉雅的轮子在半空中狂转，身体扭了半圈看向旁边的半龙人姑娘，语气有些犹豫：“这块骨头好像是龙骨……保不准真是你二舅妈。” 杨柳：“？” 第113章 龙族怨魂 半龙人姑娘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刚刚被方九夸讚而上扬的嘴角瞬间僵住。 眼看杨柳跟cpu烧坏似的杵著不动，方九又给莉雅弹了个脑瓜崩：“你有话是真说啊，別逮著块骨头就说是人家二舅妈……怪不吉利的。” “但这块確实是龙骨！”莉雅嚷嚷的时候灯光亮度都涨了几分，“我百分百確定，从这块骨头的元素构成来看，它跟杨柳同宗同源，就算不是她二舅妈，至少也肯定是相位翼龙的一员。” “相位翼龙的骸骨。” 方九低声念叨著，扭头看向杨柳。 半龙人姑娘此时刚刚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抹异样的复杂情绪，隨即似乎下定决心，一步步上前，走到中央这块有半人之高的龙骨面前。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中途还担心地把手缩回来一次，但最终仍然鼓起勇气，伸出手轻轻抚摸这块歷经不知多少岁月的骨头。 杨柳的动作缓慢又轻柔，带著谨慎又带著新奇，似乎还有那么几分感慨。 看著杨柳姑娘的指尖缓缓抚过这块龙骨，方九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画面……半龙人少女终於找到了自己家乡的线索，內心激动之余，又从冰凉的触感中感应到先祖的呼唤，古老的血统在体內剧烈地激盪，她这位离开族群多年的半龙人终於得到族群的认可，回归本质，然后获得了全新的力量…… 结果再一抬头，杨柳姑娘正掏出小刀熟练地从龙骨上刮灰…… 哎不是？ 方九张了张嘴，第一时间没能组织好语言，缓了两秒才忍不住开口：“你在干嘛？” “啊？”杨柳呆呆地眨了下眼，回头看向方九，耐心地解释道，“在收集素材啊……这可是相位翼龙的龙骨，前所未有的研究素材，之后肯定要被送去核心研究室做分析化验的，那得不少时间呢，我就想著先刮点下来带回去看看能不能做成超算舱的增幅剂……” 方九顿时怔了一下：“你心里就没点动盪或者震撼？这好歹也是你老妈那一脉的，我以为你多少会感应到一些先祖之魂……” “还好？”杨柳歪了下脑袋，头也不回地继续收集素材，“我只见过我妈一条相位翼龙，突然跟我说族群、先祖什么的，我其实没什么概念……” 方九沉默了。 他忽然感觉杨柳就像那种从小就被狼群捡走，餵养长大的狼孩子，由於社会属性完全跟原本的族群脱节，各种思维方式都是以人类的角度在思考，所以这块龙骨在杨柳眼中不是什么族群长辈的遗骸，而是一块珍贵的研究素材。 虽然能够理解杨柳的反应，但方九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然而还没等方九开口，莉雅就替他把话说了出来：“那什么，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这万一真是你二舅妈的骨头，你这上来就刮骨灰是不是不太合適？” “……有道理哦。” 听到莉雅的话，杨柳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刮骨小刀，扭头对著龙骨双手合十，正经地拜了三拜，“二舅妈保佑，二舅妈垂怜，二舅妈借点灰做研究……改天给您烧柱香。” 说完继续提刀刮骨灰。 方九张了张嘴，琢磨半天实在不知道说啥，最后只好耸了耸肩，任由杨柳姑娘自由发挥——反正这块龙骨的主人暂时看起来没什么意见。 杨柳很快收集完龙骨灰，后退两步，目光盯著这块龙骨看了好一会，接著朝方九请示：“领导，咱们得把二舅妈搬回去吧？” 方九嘴角抽抽两下，心想这姑娘还真就给它认定成二舅妈了，还一点不带觉得奇怪的：“搬……是肯定得搬的，带回去让那些专业人士看看到底怎么个事。”。 杨柳乖巧地“哦”了一声，“那我就让影子先搬到外面的地上……” “等等，先让我试一试。” 方九忽然想到什么，叫住杨柳。 他把怀里的莉雅交给半龙人姑娘，在杨柳疑惑的注视下，自己一个人走到那块巨大龙骨前，將手掌贴合上去。 感受到龙骨粗糙的表面和冰冷的触感，方九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两下，他很快调整过来，尝试发动“触感”。 既然这是一块货真价实的相位翼龙骨，那说不定能够成为方九相位展开的“媒介”。 就像相位蜗牛的外壳能够成为打开空域的媒介一样，相位龙骨也可能成为通往相位龙族巢穴的媒介。 染液浸润龙骨。 在一片混沌之中，方九尝试透过这块相位龙骨去寻找一种全新的感觉。 然而奇怪的是，这次不管他等待多久、探寻多久，通往全新空间的感觉始终未能涌上心头。 就这样持续了三分钟之后，仍然没能找到全新“触感”的方九无可奈何地收回了手掌。 “不行。” 方九后退几步，重新打量起这块龙骨，眉宇间浮现出不解的情绪：“明明之前相位蜗牛的壳还可以，这块就不行？” “我觉得一个原因是年代太久远。”莉雅的声音从后方响起，“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块龙骨曾是一场异端仪式的核心——它的元素构成里除了作为相位翼龙的部分之外，还有一些……诡异复杂的其他元素，想要成为你相位展开的媒介，它应该要更纯粹一些。” 方九呼出一口气：“简单来说，就是这块龙骨被异端仪式污染了？” “没错。”莉雅的语气也有些遗憾，“咱们的运气很好，但现在看来还没到一发中大奖的程度。” “没中那就多抽几发。” 方九转身准备离开，“神庙又不是只有一座，我们去其他的神庙里看看。” 如果他没记错，这片完整的建筑群里一共有十三座神庙。 他们现在探索的只是其中一座而已。 怀揣著抽卡不中就多抽几次，总会保底的想法，方九带著莉雅和杨柳一座接一座地对这些邪门的神庙进行探索。 在此期间，方九发现每座神庙的內部构造都完全相同，像是一比一等比例復刻一般——內部的雕像、墙壁的纹路、空气里瀰漫的臭味以及二楼的碎肉……他们接连探索了七座神庙，每座神庙內部的景象都毫无区別。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每座神庙二楼房间里的那块龙骨，各自属於一头相位翼龙的不同部位。 在第八座神庙的二层仪式房间內，方九走到房间中央，抬头看著那几乎与天板同高的巨龙胸骨，陷入沉思。 “看来剩下几座神庙我们不用去了，里面的东西肯定都大差不差。” 方九望著那跟树干差不多粗的巨型肋骨，嘆了口气：“所有的龙骨都被异端仪式污染了，这帮异端也是真不怕死，这一路过来都看到上百团碎肉了。” 莉雅的关注点则在另一个方向：“它们居然解体了一只相位翼龙，就是不知道它们是从坟地里挖了一具尸体出来，还是真的击杀了一只相位翼龙。” “应该不是挖坟挖的。”杨柳静静地站在门口，“我妈说它们的族群在死后会归於【白箱】，通常不会留下尸骸，连骨灰都没有，我妈妈也是，我家连她的骨灰都没见到过。” 方九转过头：“白箱？” 杨柳这方面的知识也很有限，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种相位翼龙族群的特殊丧葬方法，我只听我妈提起过，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听到这里，方九越来越感觉不对劲。 一群管理局不曾知晓的疑似人类生物在空域內活动，並且还猎杀了一只相位翼龙，將其解体之后带到了这些神庙里，一通乱七八糟的异端仪式魔法结束后，所有生物全都死翘翘，只留下这片散发不祥气息的黑色神庙群在空域里漂荡…… 目的、过程、结局……没有一个是能用逻辑解释的。 在方九迄今为止遇到的所有邪门事件里，这应该是第二让人摸不著头脑的。 就在方九寻思这背后很可能是一连串远超想像的复杂事件时，莉雅用来照明的灯光忽然一阵爆闪。 “有情况！” 莉雅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动静，跟拉响警报似的大喊：“周围的元素构成在聚合！有什么东西醒了！” 话音刚落。 整片神庙群开始剧烈颤抖，四周墙壁开始剥落，大量黑灰色的碎屑掉落下来，在即將接触地面的瞬间又突然静止，接著在一股幽怨气息的催动下旋转起来，凝聚成一颗浑圆的巨大球体，球体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膨胀，眼看著就要突破这间狭窄房间的束缚。 两侧墙壁坍塌，天板轰然碎裂，杨柳最先反应过来，一把从背后抓住方九，双脚用力蹬地，原地留下一道接近半米的圆坑，纵身一跃就是二十米的距离，带著方九和莉雅暂时脱险，同时还没忘记指挥影子，將作为重要素材的巨龙胸骨也给带了回来。 方九前脚才刚经歷过被卡车撞飞般的高速体验，后脚就看见那颗黝黑的球体已膨胀得和神庙差不多高，它逐渐开始形变，三条带刺的尖锐长尾从前方伸出，三只翅膀分別属於禽类、蝙蝠和某种机械构造，带著尖喙的脑袋从右侧伸了出来，四颗不对称的眼球在头部位置无序转动，最后是一只翼龙利爪从球体內部笔直朝天破壳而出，像是蝎子倒悬在头顶的弯鉤。 看到这团造型抽象的生物，方九不禁揉了揉眼睛：“这什么玩意？” 莉雅在方九怀里转了半圈，扫描仪对准前方的抽象物打量了一遍：“大概是这条相位翼龙的怨念灵魂，很多死於异端仪式的人死后的怨念会化作怨灵，对相位翼龙来说也一样。” 杨柳怔怔地呢喃：“那它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记得我妈不长这样啊……” 莉雅想了想：“应该是因为它被解体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时间又过得太久，想不起自己原本长啥样，现在就隨便拼一下……” 杨柳：“……” 第114章 这叫祖传宝剑！ 莉雅的回答给杨柳姑娘硬控原地，即便已经融入502室这个抽象大家庭，她还是没能完全习惯莉雅清奇的角度理解。 正常调查员看到形態如此混乱的怨魂，第一时间想到的绝对是提防精神污染，再默默將其归类为邪教献祭的罪孽產物，根本不可能想出“拼好龙”这种听起来很合理但仔细一想又觉得神经病的原因…… 莉雅姐的脑迴路到底怎么长的？ 没等杨柳理清思路，四周忽然吹起躁动的风，一声尖锐刺耳宛如野兽濒死前哀嚎的叫声从龙族怨魂体內迸出，混杂著泥土与铁锈的气味扑面而来。 杨柳不受控制地抬起头，目光与龙族怨魂相对，这才看到那四颗黯淡无光的眼珠里透露著深沉的死气，而在这无声的凝视之中，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冰冷而又充斥著杀戮欲望的恨意爬上她的身体，像无数根尖锐的骸骨要刺入她的脊背。 跨越漫长岁月的怨念衝进她的脑袋，她看见崩塌的神殿、折断的龙翼、被碾碎的骸骨堆成山峦——杨柳的身体瞬间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体內的龙族血统仿佛受到呼唤，在她的心臟和血管里咆哮、慟哭，令她脸上同时浮现出恐惧与同情两种情绪。 “现在怎么办？！” 莉雅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里带著坚决和果断：“撤退还是干它丫的？” 这句话询问的对象其实是方九，但怔怔出神的杨柳却也被这一句话唤回了理智。 方九还没来及得回答，一条长鞭状的龙尾裹挟著刺耳的破空声，用一记惊世骇俗的横扫將神庙拦腰斩断，墙壁轰然坍塌，石柱应声崩裂，千百块碎石如暴风骤雨般朝方九等人袭来。 影子闪身上前，独自横拦在眾人身前，眨眼间轰出数不清的铁拳，將所有可能伤害到背后眾人的石块悉数打成碎末，却没能挡住隨之而来的猛烈罡风。 “臥槽——” “妈呀！” 方九和莉雅同时被掀飞出去，半截身体已飞出平地边缘，杨柳姑娘目光一凛，即刻作出反应，她眼疾手快地飞扑出去，一手抓住方九一手捞起扫地机器人，总算是给它们救了回来。 “谢了。”借著杨柳姑娘的手，方九重新爬回平地，再一抬头，目光落在面前造型扭曲的“拼好龙”上。 怨念凝成的身躯仍在不断膨胀，跨越漫长岁月的怒火正隨著无序的暴动向四周倾泻。 方九深吸口气：“撤退——肯定是最安全的选择，但就现在这架势来看，要是不阻止它，这片神庙绝对会被它碾得稀巴烂。” 还有好几座神庙他们没进去过，就算里面没有新线索，多带点相位龙遗骨回去也是好的。 而且现在的龙族怨魂明显已失去理智，它发起疯来连自己的遗骨都能拍碎，不能放著不管。 “那就是干咯？”莉雅在地上快速转了一圈，“问题是你打算怎么整？这玩意明显属於非人范畴，刚才那一下你也看到了，它力气……” 莉雅的话还没说完，杨柳的危机意识就率先启动，一把给莉雅揣进怀里，同时一步闪身到方九身边，再次抓住方九，朝前方纵身一跃。 伴隨著一声尖锐的撕裂声，眾人原先站立的位置被龙族怨魂那倒鉤似的尖爪撕碎，留下三道近两米深的爪痕，单从视觉层面上来看，这一发爪击的威力估计能將一辆重装坦克当餐巾纸撕。 莉雅的风口呼呼运转，倒吸了好大一口凉气：“这玩意战斗力太夸张了！我糊几百个火球上去它怕是都不带疼的！” “但它是怨魂，你不是说你对付怨魂很有经验吗？”方九平稳落地后踉蹌了一下，紧接著飞快地开口，“跟之前一样，想办法就地取材捣鼓个魔法阵行不行？” “那限制可太大了！”莉雅的轮子疯狂空转，大声回应，“这附近除了土就是草，神庙里那些黑不溜秋的东西我还是第一次见，没法子就地取材！” 方九呆了呆：“难道这次只能靠肉搏？话说这玩意能物理驱除不？” “一般的怨魂肯定不行。”莉雅这边快速地扫了远处正在疯狂拍打地面，好似发狂的龙族怨魂，“但它的怨念太强，已经完全实体化，理论上靠肉搏可以干碎它……但你刚才也看到了，什么人能跟它这种级別的肉搏？体育生来了都得跪著出去！” “那个……要不我来？” 半龙人姑娘怯生生地举起手，另一只手攥著衣角，试探性地开口：“我觉得我可以试试……” 方九和莉雅闻言同时一怔。 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杨柳。 半龙人姑娘作为小队里唯一的正面战斗力担当，纯纯就是一头怪力无双的野兽，然而哪怕是以杨柳此前抡著杨树大开大合的表现力来看，让她去应付这头失控的龙族怨魂可能还是有些吃力。 方九盯著杨柳的眼睛，怀疑这姑娘是在逞强：“你確定没问题？” “赤手空拳有点难……”杨柳缩了缩脖子，“但是有武器的话，应该就没问题。” “武器……” 方九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龙族怨魂，確认对方还处於无差別狂乱状態，没有立刻杀向他们之后，视线又迅速扫过周遭环境，试图寻找一棵长势极好的大树来作为杨柳的趁手兵器。 然而这片神庙聚集之地根本没有树木绿植，只有遍地乱七八糟不知种类的杂草，电线桿之类的现代趁手兵器也没有——远处那摔在地上的黑色大门栏杆看起来好像还行，但它已经因为撞击而歪曲变形，失去了作为武器最重要的锋利度和杀伤力。 就在方九寻思之后要不要去管理局的武装部，给杨柳配备一把专用的四十米大刀时，他的目光忽然锁定在一样东西上。 四十米的大刀，这里没有。 四十米的胸骨，这里正好有一个。 方九紧紧地盯著杨柳不久前从神庙里带出来的相位龙胸骨，稍作思忖，隨后郑重其事地来了一句。 “虽然这么说很地狱还很缺德，但是杨柳啊……你觉得二舅妈脊椎剑这武器怎么样？” 杨柳：“？” 十几秒后。 一名半龙人少女双臂抱著一根弧度略微弯曲的四十米灰白色脊椎剑悍然向前衝锋！ 她在动身前还让方九帮忙，用空间位移把脊椎的其中一端削成便於使用的形状，接著自己再將碍事的肋骨全部徒手掰扯下来，全部交给影子保管，其中两根肋骨还被影子抓在手中，装备成“二舅妈”肋骨双刀，和杨柳一起从两个不同的角度杀向龙族怨魂。 几乎在同一时间，龙族怨魂终於感应到杨柳的存在，一条庞硕巨大的龙尾自上而下地鞭打，在半空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空爆声，来自相位翼龙的蛮力如同一座高速坠落的大山，笔直地砸向杨柳那看似瘦弱的身躯。 半龙人姑娘则是脚步停顿，双臂抱住脊椎剑猛地一个侧身，接著双腿下沉，膝盖弯曲，让力量拔地而起，当场抡出一记强而有力的上捞斩，用自身的蛮力去对抗龙族怨魂的蛮力。 龙尾与龙骨相撞的瞬间，天雷般的轰鸣在方九耳边炸裂，他看到杨柳脚下的地面塌陷出巨大的深坑，整个人瞬间就从视野里消失，沉入地下，但同时也看到那条粗厚如参天大树的树干般的龙尾被拦腰斩断，当场化作灰色的不明颗粒物质四散消失。 吃痛的嘶吼响彻天际，不断重复著一句噪耳的怪异语言，龙族怨魂的实质性肉体受到重创，构成其躯体的圆球表面泛起无数棘刺，三只翅膀也发了疯似的来回扇动。 杨柳管不上它到底在说什么，三步並两步从脚下的大坑里冲了出去，再次抡起“二舅妈”脊椎剑对著龙族怨魂的脑袋就是一发下砸猛劈。 旁边的影子此时也杀了过来，充分利用自己能够踏空飞行的特性，提起“二舅妈”肋骨双刀对著其中一只翅膀发起猛攻，黑色血肉和骨粉纷扬飘舞。 看著这用正常语言难以形容的画面，方九怀里的小机器人抖了三抖，终於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不是太不尊重死者了……” “能用自己的遗骨保护后代，它的在天之灵会很开心的。”方九一本正经。 莉雅半信半疑地上抬视线，看著龙族怨魂那张狰狞憎恶的面孔：“我怎么感觉它看起来好像更生气了呢？” “怨魂嘛，表情凶恶很正常，心里指不定还挺欣慰呢。” “但它刚才还骂了一堆话，虽然听不懂，但我肯定是脏话。” “先代遗物能物尽其用，老人家欣慰到口不择言很正常。”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不信，但你就当真的听。” “……” 第115章 简单配合 在纷扬的骨粉与消散的怨念中，方九逐渐领会到一个事实。 杨柳可能不是对先祖没有敬意，而是有些敬意需要把先辈的骨头抡出火星子才能传达——在“二舅妈”脊椎剑的加持作用下，杨柳展现出远超从前的战斗力，整个人像是受到先祖之魂的呼唤般，抡著四十米的龙骨脊椎跟龙族怨魂搏杀得不分伯仲，配合始终瞄准翅膀进行干扰的影子，甚至一度將这头庞然巨兽压制。 隨著时间推移，龙族怨魂隨意拼接而出的肢体接连断裂，三条龙尾被悉数砍断，遍体鳞伤的翅膀宛如满是破洞的斗篷，那根蝎子弯鉤状的尖爪遭受数次斩击后也变得摇摇欲坠。 然而越是受伤，龙族怨魂的挣扎力度就越是疯狂——它口中不再传出反反覆覆的咒怨嘶吼，而是不停地尖叫、咆哮、无意义的嘶吼，它所有的肢体开始无序的蠕动，组成核心躯体的黑色球体表面泛起无数涟漪，大量细小的、犹如新生出来的小型翅膀从中诞生。 方九起初还没看懂它到底想做什么，直到那些从躯体深处诞生的翅膀越长越大，並且开始发狂似的扑腾起来之后，他才猛然间反应过来——这是飞行的徵兆。 或许是意识在地面与杨柳搏斗无法占据上风，生前作为相位翼龙的本能驱使它创造出更多的羽翼来腾飞到天空，想要在占领制空权的情况下与杨柳再战。 全新诞生的翅膀飞速成长，它再次摒弃原先的形態，从躯干內部延展出十二对形状各异的翅膀，大多属於鸟类和蝙蝠，还有一部分勉强符合翼龙的特徵。 隨著这十二对翅膀拼命扇动，大山般庞硕的躯体终於浮空而起，慢慢拉升高度，很快高度就超过了“二舅妈”脊椎剑所能触及的极限距离，宛如一轮畸形的黑色太阳，笼罩在神庙建筑群的上空。 半龙人姑娘原地空挥几下，发现剑锋尖端根本无法触及对方，脸色顿时一僵，隔著老远转头朝方九大喊：“领、领导！我够不著！” 方九大致凭感觉衡量了一下距离，判断出龙族怨魂至少已飞到了百米高空，而那里绝不是杨柳的领域。 如果这位半翼龙娘的血统货真价实，那么她完全可以原地一个双翼展开，飞到天上跟龙族怨魂进行二番战。 然而杨柳背叛了祖宗的血统——这姑娘恐高，飞不起来。 虽然可以让杨柳骑著影子飞毯进行空战，但在激烈的战斗中难免会发生意外，万一这姑娘不小心往下瞥一眼，当场晕过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还没等方九想出个合適的办法，大量锋利的黑色尖刺就如同暴雨般朝杨柳砸落。 龙族怨魂口中喷吐出粘稠的黑色液体，这些液体在脱口而出的瞬间固化成尖锐的棘刺，眨眼间就將杨柳锁定，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杨柳先是抡起“二舅妈”脊椎剑用罡风轰散部分棘刺，再滑铲躲过钉入地面的骨矛，同时还不忘扭头请示方九：“领导！想想办法！” 方九当然在想办法，甚至他已经试过了一个办法。 就在龙族怨魂准备起飞的过程中，方九提前预料到杨柳的恐高会成为伏笔，当场就连接“触感”，准备跟之前那颗荒芜星球相连，看看能不能在龙族怨魂脚下的地面做一次相位展开。 结果让方九没想到的是，当他成功抓住荒芜星球的“触感”，准备发动能力的时候，却发现“触感”的另一端没有传来回应。 这种感觉和之前触摸龙骨时不同——触碰龙骨並未给方九带来全新的“触感”，无法展开相位空间是理所当然的，但现在方九確信自己成功跟荒芜星球建立起了连接，就像在电脑上找到了特定的程序，双击打开后对方跳了个【无响应】出来。 方九原地错愕了一下，隨后飞快地理解了现状。 相位空间是【可能性】的延展。 而依照先前的理论，空域的存在唯一且绝对，空域不存在变化为其他世界的可能性，所以相位展开在空域內无效？ 不过空间位移似乎还能用，毕竟这是在空域內部——虽然没法给炸鸡桶换色，但给桶里的炸鸡换换位置还是没问题的。 方九呼了口气，脑內大致模擬出一套思路，接著呼叫半龙人姑娘：“杨柳！再坚持会，我来想办法！” 说完，方九一边紧紧抱著莉雅，一边大致测量好距离，朝著龙族怨魂的侧面狂奔出去。 莉雅不知道方九打算干啥，但她隨时做好凝聚火球弄死方九的准备——她现在这点电力也就只能单杀个方九了。 只见方九一边狂奔一边露出思索的表情，而在他足够靠近这头龙族怨魂时，它四颗眼睛中的其中一颗终於注意到方九的存在。 一瞬间，方九从那饱含怨念的视线里感受到无尽的愤怒与憎恨，像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想要將方九连人带魂焚烧殆尽。 一条长鞭状的新生龙尾从体內伸出，带著噼啪作响的音爆声朝方九劈落。 远处传来杨柳的惊叫：“领导小心！” 方九猛然间抬起头，与“触感”的连接尚未断绝，目光瞄准龙尾的中段部分，在其发力劈落的同时，將十厘米粗的龙尾肉从尾巴中段转移到半米之外，使得原先作为一条整体的龙尾当场断成两截。 鞭甩的力量无法完整的传导，断裂的龙尾一半甩在地上，另一半甩到天上。 杨柳姑娘愣了愣神：“还能这样！？” 然而方九此刻没有余力回应杨柳的惊讶，他继续向前狂奔，拉近与龙族怨魂的距离，再次发动“触感”。 这次他瞄准的是龙族怨魂的四颗眼珠。 浑圆的宛如巨石般的眼球被无声地剥离眼窝，粘稠浓郁的黑血从空洞的眼眶里流淌出来——龙族怨魂在短暂的呆滯过后，瞬间迸发出悽厉的惨叫，畸形扭曲的肢体在半空胡乱挥舞。 有效！ 方九心想自己猜对了——这头龙族怨魂的身体经过实体化后，和传统概念上的鬼魂怨灵不同，它的种种表现都在证明它似乎认为自己还活著，因此眼球並非是它的装饰物，而是货真价实的视觉感官。 “杨柳！”趁著龙族怨魂失去视力，方九转身朝呆在原地的半龙人姑娘大喊，“把剑丟出去！” 在方九的喊叫声中，杨柳回过神，目光聚焦在头顶正扭动著身体的龙族怨魂——它作为核心的躯体正在演化，大量全新的眼珠从黑球表面浮现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构筑视觉器官。 杨柳眼底闪烁出异样的金光，身体奋然前踏一步，顺势將手中的“二舅妈”脊椎剑扛在肩上，吐出一口浊气之后，全身上下肌肉骤然紧绷，將整把脊椎肩朝龙族怨魂的身体拋投出去。 平心而论，杨柳的动作非常不標准，以那种动作发力，无论是投矛还是投掷標枪都无法將力量完整地传导到尖端。 但是架不住杨柳这姑娘力气是真大啊…… 宛如洲际飞弹般撕破空障的恐怖空爆在杨柳面前炸开，一把灰色的脊椎剑在空域內划出一道灰白的光芒，直奔龙族怨魂的核心躯体而去。 失去视觉的龙族怨魂根本避无可避，核心躯体被这把流星般的巨剑瞬间贯穿。 它蠕动、形变、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但这一切发泄式的行为都无法改变身体被贯穿的事实——它的身体开始破碎，变成无数细小的黑色粉末，庞硕的躯干和肢体开始凋零。 这一幕多少有些超出方九的想像。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能还需要再上去补个刀，但是没想到在“先祖之魂”状態加持下的杨柳如此神勇，一发仿佛要贯穿天际的投矛直接就给龙族怨魂干了个透心凉。 只能说杨柳体內的恐怖直立猿基因確实强大——投矛这种远古狩猎技巧，相位翼龙可干不出来。 嘶吼声渐渐消弭。 方九看到龙族怨魂的躯体完全消失，核心躯干里的那把灰色的脊椎剑失去支点，高速向下坠落。 为了保存珍贵的研究材料，也是为了拿回这把杨柳姑娘的“祖传宝剑”，方九再次发动“触感”，用空间位移的能力强行將脊椎剑转移回平地。 眼看著“祖传宝剑”也安然无恙，方九感到轻鬆地呼了口气，怀里的莉雅则在这时也跟著呼了口气。 “真有你的。”莉雅长嘆了一口气，语气里少见地带上几分对方九的惊嘆，“你什么时候能移动这么大的东西了？” “练的唄，我都能做大型相位展开了，移动方面的能力也强了不少。”方九咧嘴一笑，“我本来是想直接给它翅膀全掰了的，但琢磨了一下感觉不行。” “你乾脆给它直接掰成两半得了。” 莉雅说著，谨慎地用扫描仪往龙族怨魂消失的方向瞄了两眼，“確认到元素构成已经消散，麻烦解决了——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放首歌庆祝一下？比如《欢乐颂》？” 方九脸色一正：“这首歌放了很可能会冒出个更大的boss，还是算了。” “嘖。”莉雅发出撇嘴的声音，“行吧。” 方九眨了下眼，听出莉雅好像稍微有点不开心，估计是这妮子觉得这次行动自己没帮上忙，心里稍微有点不舒坦……別看她平时一副啥也不在乎的模样，实际上这种莫名其妙的小心思可多著。 方九笑了笑，搓了搓莉雅底盘的毛刷，刚想开口，杨柳就从旁边小跑了过来，“领导……都搞定啦？” “莉雅说元素构成已经消失，说明死透了。” “呼——”杨柳也跟著鬆了口气，扭头看向龙族怨魂消失的方向，表情还有点小懵圈，“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继续在空域里逛一逛吗？” “先回去吧，我有点累……” 方九这会脑袋还有点晕乎，估计是第一次对那么庞大的事物进行空间位移，精神上还不太適应，於是摆了摆手，“而且今天的收穫已经够多了，先回去消化消化……顺便也让管理局消化消化。” 第116章 无序者 管理局短时间內应该是消化不乾净。 因为当研究院的专业人员来方九家里取货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带著活见鬼的表情。 而且在正式动身搬运龙骨之前，他们都得先在方九家的客厅被硬控个十几秒。 方九倚在玄关处，看著他们脸上那戴著口罩都挡不住的震惊，他忽然想到了第一次参观管理局的自己。 那时候对於管理局的黑科技和异常管理，方九也被硬控了好几次，只不过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方九隔三差五给管理局上强度了。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 手机里传来陆玲的声音。 或许是跟方九接触的时间较长，当陆玲听完方九的空域初次探险过程后，陆玲的声音只是微微发抖，没有完全失控。 现在也是，陆玲出色的调节能力让她稳下心神，用平常的態度与方九对话：“相位翼龙的骸骨，邪教异端的黑色神庙，还有一只被消灭的龙族怨魂……就这些对吧？” “今天就这些。”方九瞄了眼正在空域和客厅之间搬运龙骨的杨柳，“明天……” “不著急！”电话那头的陆玲飞快开口，“空域探索可以一步步来，今天这些收穫已经够多了！” 方九笑了两声：“我知道，东西太多不好消化，之后几天我们就隨便逛逛，勘探一下空域的地形。” 陆玲闻言默默嘆了口气，希望方九他们最好真的只是隨便逛逛。 “总之，我们需要先研究一下你带回来的这些龙族遗骨，如果这些真的是相位龙族的残骸，那对我们来说又是一场值得载入史册的大丰收。” 方九眉头一挑：“可以被收录进教科书的那种？” 陆玲顿了顿：“不止能被收录进教科书，理论上还会有配图，照片还会被掛在总局的光荣墙上，作为管理局进程的重要里程碑而被所有人铭记。” 听到这里，方九转过头，果然看到一群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研究人员站成一排，在一块龙骨面前集体拍照留念。 儘管方九本人没什么感觉，但对於在空域探索领域上寸步难行的管理局而言，这些龙骨材料绝对是值得被书写在歷史上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各种意义上来说，方九他们的第一次空域探索之旅就创造了歷史。 “看来我们无意间达成了一项丰功伟绩。”方九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怎么说呢，好像没什么实感啊……” 毕竟他们这次探索的经歷简单概括一下就是——看到、过去、开打，然后结束。 比起那些波澜壮阔的歷史传奇，他们这次探索更接近打网游下副本——看见怪，衝过去，砍完收工。 “过程很重要，但结果更重要。”陆玲用手指抵著太阳穴，有些无奈地说道，“无论如何，你们替管理局完成了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至於过程……还是那句话，在教科书上我们会换一种方式记录你们的这次探索。” “好吧。” 想起陆玲的高情商敘事法，方九笑了笑，隨后话锋一转：“对了，关於这些神庙和里面的雕像，管理局有什么头绪吗？” 陆玲忽然沉默片刻，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们传回来的照片我都看过了，神庙和雕像我也是第一次见，不过关於异端仪式周围的那些碎肉，我想我应该知道他们的身份。” 方九脸色一正：“是人吗？” “是人，但不是管理局的人。” 陆玲的嗓音突然间变得严肃：“我们管他们叫做【无序者】，是一类偶尔会伴隨著其他异常项目出现的异常个体，管理局给他们的推定编號为287，在过去的很多场异常处理事件背后都有【无序者】的影子。” “他们也是编號异常？”方九有些惊讶。 “无序者是管理局尚未完成收容的编號异常之一。”陆玲声音低沉地说道，“他们偶尔会与其他异常现象或个体一同出现，由於我们从未抓捕过活著的无序者，难以对它们的性质展开研究，因此管理局內部的异常学者对无序者的存在眾说纷紜，目前的主流观点认为无序者可能是部分异常的创造者，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空域內发现无序者。”陆玲呼了口气，“而且这一次的情况和以往截然不同，说不定我们需要重新討论对无序者的定义。” 方九从陆玲的语气里听出了浓浓的无奈。 即便是隔著手机，他也能想像出陆玲此刻的表情和动作——估计正疲惫地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握著手机一手扶著额头，整张脸看上去应该老了十几岁。 “空域里的怪东西有够多的。” 方九不禁感慨：“一路上都是些【时尚小垃圾】，现在又冒出个龙族遗骨、异端仪式还有一群不知道什么来头的无序者。” 陆玲稍微缓过来一些，声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静：“空域和宇宙一样，里面藏著无数未知的秘密，短时间內想要完全解明空域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我们能得到一些空域內本土居民的帮助。” 方九知道陆玲指的是什么：“比如相位龙族？” “相位龙族肯定是空域內知晓最多的一个种族，如果真的能找到他们，我们对空域的了解绝对会跨上好几层台阶。” 说到这里，陆玲忽然顿住：“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什么意思？”方九皱了下眉。 “根据你们传来的现场照片，我们不难判断……” 电话另一端传来照片摩擦和文件翻阅的声音，过了几秒钟，陆玲才继续说道：“无序者显然是在利用相位龙族的遗骨在进行某种仪式。” “这个我们也看出来了，然后呢？” “然后……”陆玲突然停顿，“你手机没开免提吧？” “……你等一下。” 方九意识到接下来的话题可能比较敏感，快速瞥了一眼正在客厅搬运龙骨的杨柳和正在角落充电的莉雅，快步走进臥室，顺手把门也给关上。 他拿著手机走到窗边，看著阳光在窗沿上割出细长的光痕，灰尘在光束中沉沉浮浮。 “好了，说吧。” “其实这件事可以告诉莉雅，只是最好不要让杨柳知道。” 陆玲说著，深吸了口气，语气极其郑重地说道：“根据现场残留的异端仪式来看，无序者很可能是在尝试召唤某个编號较为靠前的异常，相位龙也好，它们自身也好，都是召唤该异常降临到现世的必要祭品。” 方九闻言一怔：“较为靠前？有多靠前？” “不好说。”陆玲暂时无法给出准確判断，“但是很有可能是编號前五十的异常。” “这么高？”方九听到这里，表情有些微妙，“之前那四十个异常我印象很模糊，但我记得每个都挺夸张的……动不动就要修改现实规则还有灭世风险，无序者连那种级別的异常都能弄出来？对了……我们过去的时候仪式好像已经结束，那是不是说编號异常已经降临了？” “还没结束。”陆玲篤定地开口，一边翻阅歷史文件一边说道，“无序者利用类似祭祀的手段尝试召唤编號前五十的异常……这不是第一次发生，以前也曾发生过一次类似的事件，而根据那次事件的记录，同样的仪式需要进行七次。” 方九深吸口气，终於明白为什么陆玲要问自己有没有打开免提了，“它们要再杀六头相位翼龙？” “相位龙族十分重视社会化，很少会单独行动。”陆玲沉声说道，“如果无序者打算对相位龙下手，其他龙族不可能坐视不管，但事实上无序者成功了，至少成功了一次，而且这份龙族遗骨的年份久远，放置在空域里这么久都没有被其他相位龙族回收，这说明了一件事……” “相位龙族的处境可能很糟糕……”方九的指尖无意识叩击著窗沿，“它们不会已经灭族了吧？” 陆玲沉默了一会儿，“相位龙的生存能力很强，应该还没到灭绝的程度……总之接下来的空域探索，希望你们能以这些神庙为目標，如果运气足够好，你们或许能遇到活的无序者，甚至是活的相位龙族。” 既然相同的仪式需要做七次。 而现在前五十的编號异常还没有真正降临。 那就说明这群无序者至少还有一场仪式没做。 以神庙建筑群作为目標在空域內探索，说不定就有机会救下一头活著的相位龙族。 只要能够与相位龙族接触，那方九就能同时完成两项金色史诗任务《杨柳认祖》和《莉雅归乡》。 “明白了。”方九理清思路，接著转换角度，“那关於这次带回来的龙骨，有没有办法加工一下，比如造个能够指引方向的罗盘之类的导航仪，方便我们在空域里探索好歹有个方向？” “拿遗骨做罗盘……” 陆玲忽然不说话了。 她现在越来越好奇方九这人脑子是怎么长的……思维跳跃能力是不是太强了些？ 面对方九的突发奇想，陆玲倒是没有立刻否认，而是斟酌片刻：“关於这方面的问题，我没法给你们准確的答覆，不过我可以给你们找一位相位龙族研究领域的专家，你们和她谈谈吧。” 说完这句话后，过了大概半分钟。 一串通话提示音就从方九面前的电脑里传出。 方九愣了愣神，走到电脑前，发现屏幕上弹出了一个视频聊天请求，对方是一个方九从未见过的帐號。 帐號的名字叫做【medea】 第117章 研究员美狄亚 想著这应该就是陆玲口中所说的专家，方九几乎没怎么迟疑，点击滑鼠接受视频通话。 隨著一阵画面的闪烁，屏幕中央即刻浮现出一张精致的女性面孔。 一名穿著研究员同款白大褂的成年女性翘著腿，坐在一张旋转椅里，棕色的长髮披散著落下，看到方九之后，她脸上即刻浮现出温柔的微笑，一手握著咖啡杯一手跟方九打招呼。 “你好你好，看得到吗？听得到吗？” 和方九想像中的严肃研究员不同，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活力与亲切，像是一位邻家的姐姐。 方九呆了一下，认出对方胸前掛著管理局研究员的標牌，进而確认了对方的身份，“请问你是……？” “美狄亚。”女性研究员微微一笑，眼瞳里浮现出淡淡的金光，“我的名字叫美狄亚，和神话里的那个女巫一样。” 方九愣了愣神，隨即脑海中回想起某个爱说弱智笑话的“侦探”，“你跟老福他们一样，都是那什么……异体特工？” “我是他们的前辈。”美狄亚抿下一口咖啡，笑容淡淡的，“工號0149，不过由於我的异常特性，我不会参与实地调查和异常收容，只负责研究，专攻的项目是相位龙领域……” “我跟你说的专家就是她。” 电话里隨即传来陆玲的声音：“之后的事情你就跟她谈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方九听出陆玲语气中的疲惫，点了点头：“那行，就先这样，拜拜？” “拜拜。” 陆玲长嘆口气，毫不犹豫地掛断电话。 看著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方九低声呢喃：“怎么感觉我好像被嫌弃了……” “与其说是被嫌弃，不如说是小玲害怕你了。”美狄亚眯了下眼，“我都听说了，你跟管理局签完合同没几天就整了一堆事情出来，管理局很久都没有这么鸡飞狗跳过了……” “团队不成熟，办事方案比较极端。”方九半认真半打趣地说著，认真地看向美狄亚，“所以以后有相位龙相关的事情都可以直接问你，是吗？” “是的。”美狄亚完全没有自谦的打算，耸了耸肩，“我是管理局里对相位龙了解最深的研究员。” “你跟它们交流过？” 说话的人不是方九，而是一道突然从屏幕角落里蹦出来的金色身影。 莉雅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电脑，经典款式的二次元纸片人当场就是一个大跳，蹦到了视频通话的中间。 方九脸色一变：“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莉雅回头看了眼方九，“我感应到有人打视频电话，就过来看看。” 方九滑鼠移向右下，確认某绿色流氓级安全软体还开著，不解地问道：“360怎么没把你踢出去？” “我跟它之间现在有停战协议。”莉雅咧嘴一乐，“现在它就是个中立boss，我只要不主动攻击它，它就不会主动攻击我——怎么样厉害吧？我费了老大劲才跟它和平共处的！” 看得出来莉雅还挺骄傲的。 想想也是，从刚进电脑连交手资格都没有就被踢出去，再到现在的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莉雅的电子攻城战技术明显有了质的飞跃。 与此同时，视频通话另一端的美狄亚的表情呆滯，伸出手试著戳了戳屏幕，发现莉雅在屏幕里侧之后，迷茫地眨了下眼睛：“这就是小玲说的那个电子幽灵？她不是在你的电脑里吗？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屏幕上？” 视频通话捕捉的应该只有摄像头，不可能把电脑程式也捕捉进去才对。 “我顺著网线过来的。” 莉雅小人站在屏幕中间，双手抱著前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把我的其中一个线程分出来，顺著网线就过来了，要不然你只能听到我在说什么，看不到我这个人在哪。” 美狄亚完全没搞懂莉雅的逻辑——她根本想不通为什么莉雅要让她看到自己。 而看著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二次元纸片人在电脑里蹦躂来蹦躂去，美狄亚的眼神逐渐从惊讶转变成好奇，默默地握住滑鼠，开始朝屏幕中间的小人移动过去。 莉雅这时还没注意到头顶的白色光標，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还没回答问题呢，哎你是不是跟杨柳她老妈交流过？相位龙的元素符文你了解过多少？还有……哎我怎么飞起来了？” 光標按住莉雅的法师长袍，直接给莉雅整个人提了起来。 美狄亚见状大呼神奇，接著又快速拖拽莉雅，让这只纸片小人在光標附近不停地转圈。 莉雅在半空中拼命地挣扎，不停地张牙舞爪，就差对美狄亚齜牙哈气了：“你要干嘛！放我下来！晕了晕了晕了嘿！” 美狄亚两眼都开始放光：“方先生，出多少钱你能把这只电子宠物卖给我？” 方九想了想：“五十包邮，回头我发个压缩包给你。” “成交！” “方九我艹你大爷！” …… …… 方九大爷走得很安详。 莉雅刚被折腾完，立马就收回在美狄亚电脑里的线程意识，同时在方九电脑里告状：“方九！这人有问题！一点都不带尊重人的！” “人家第一次见总会好奇的，体谅一下，而且你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方九隨口安慰一句，顺手握住滑鼠给莉雅拖到视频对话的窗口上，免得遮挡自己视线：“说正事，那个……美狄亚小姐，你之前跟杨柳的母亲交流过吗？” “我和她是朋友。”美狄亚此时恢復了冷静，不紧不慢地抿下一口咖啡，“以前经常会坐在一起閒聊，她也协助我做过一些实验，可惜她在我们世界停留的时间太少，很多实验最后都不了了之。” 方九试著问道：“那关於相位龙巢穴的位置……” 美狄亚摇了摇头：“很遗憾，她从未向我透露过相位龙族的位置，我与她的交流基本只建立在这个世界的日常生活上……偶尔还会聊几句音乐，那些深入的话题，她向来都是避之不谈。” 方九这边还没给出反应，视频窗口上的莉雅就吧咂了两下嘴。 显然美狄亚也没能给出全新的，值得深入探討的线索。 於是方九只好將话题拽回到龙族遗骨上：“现在我们把遗骨带回来之后，你们有办法直接锁定相位龙的巢穴位置吗？或者弄个龙族罗盘，方便我们在空域里找到其他的龙族。” “这……恐怕很难。”美狄亚先是被方九跳脱的思维惊到，隨后认真地想了想，“这些遗骨已经被【无序者】的异端仪式污染，想要用它们做出信標几乎是不可能的。” 方九摸了摸下巴：“所以必须得找到活的相位龙才行？” “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活的。”美狄亚略作思忖，“相位龙的尸体或遗骨也可以，但最好能【新】一些，你们这次送来的遗骨年代太久远，又受到了污染，用来当成研究素材还行，但如果要用来製作装备就有点太勉强了。” 方九抬起头：“那能用来做成脊椎剑和肋骨刀吗？我看杨柳用得挺趁手的。” 美狄亚一脸问號，但还不等她再开口询问，视频通话窗口的边缘就蹦出个小脑袋。 “小美阿姨！” “杨柳？”美狄亚眨了下眼，对著突然钻出来的杨柳招了招手，“好久不见。” 杨柳这会刚搬完龙骨，听到熟悉的声音就小跑了过来，而在美狄亚面前，社恐姑娘表现得却相当自然：“確实好久了呀，都几年没见过啦，我听说你之前调去做其他研究了，现在又回来啦？” “本来是不用回来的。”美狄亚说到这里，目光复杂地看向方九，“但我接到小玲的消息，说是有人从空域里带了一堆相位龙族的遗骨回来，我想不回来都不行。” 方九闻言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视线在美狄亚和杨柳之间打转：“你们俩很熟？” “我小的时候做实验都是小美阿姨负责的。”杨柳坐到方九旁边的床上，淡淡地笑了笑，“因为我是半龙人，管理局需要研究我的生理特徵，经常要抽血化验，小时候我见小美阿姨的次数比见我妈都多……” 美狄亚微微地笑著，想到刚才的话题，脸色一下就不对劲了：“杨柳，方九先生说的脊椎剑和肋骨刀是怎么回事？” 杨柳的表情瞬间凝固。 社恐姑娘快速地眨巴两下眼睛，心虚地视线朝远处撇开，想吹口哨却发现自己不会，最后只能发出嘘嘘的声音。 方九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想了想后说道：“杨柳现在是我们在空域探索的最强正面战力，所以得弄一把趁手的武器，然后……龙骨正好能给她身上加点【先祖之魂】buff，用起来又趁手，我们就想问问龙骨研究完能不能挪一部分给我们，尤其是胸骨那部分。” 视频窗口上方的莉雅补充一句：“最好再让武装部打磨一下，增加一下锋利度或者附个魔，变成烈火二舅妈脊椎剑和寒冰二舅妈肋骨刀。” 美狄亚呆滯地盯著电脑屏幕，眼睛仿佛凝固在眼眶里，定定地发了好几秒的呆。 这说的是人类语言吗？ 美狄亚无奈扶额，一手放下咖啡，免得自己聊著聊著把咖啡溅到腿上，隨后给了个不確定的答案：“具……具体情况还要等研究分析结束之后，如果研究素材不是特別稀缺的话，我会向武装部提交龙骨武器的图纸……就当是支援你们进行空域探索的必要投资……” 方九有些意外：“听起来你的实权还挺大的？” “还好吧。”美狄亚淡然一笑，“我现在是相位龙研究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同时还在武装部里有兼职……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什么？” “莉雅小姐的新机体项目已经重启了。” “有这好事？” 听到这句话，莉雅扑腾一下从视频窗口上方跳了下来，一整个小人高兴得全身都在发光，“什么时候能送来？” 美狄亚想了想：“四五天？” “好耶！！！” 第118章 新收穫 与方九以及杨柳又聊了几句过后，美狄亚微笑著掛断通话。 视频窗口从屏幕上消失，她平静地按下关机键，在变暗的屏幕里倒映出一张敛起笑容，满是疲倦的脸。 以前作为旁观者，她还没什么特別的实感，直到亲自跟方九等人接触后，她才明白陆玲的感受。 与这些思维跳脱的探索者打交道，比处理异常事件更消耗心力。 美狄亚无可奈何地长嘆口气，端起旁边的咖啡，將其一饮而尽，刚准备起身，就看到旁侧的墙壁绽开一道十字星状的裂口。 在色彩丝线编织而成的通道里，陆玲踩著高跟缓缓走出。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变暗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知道对话已经结束，关心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很难形容。”美狄亚转动著空杯，看著杯底残留的咖啡画出断断续续的圆，“至少在他们提出要把胸骨拆成肋骨和脊椎拿去锻造武器还要附魔之前，我们的对话还很顺利，但再往后就有点跑偏……” 陆玲眼角快速抽跳两下，却也没有太过震惊，“龙骨附魔武器……你怎么回答的？” 美狄亚放下杯子，扭头朝陆玲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我说视情况而定，如果材料有富余就帮他们向武装部提交图纸。” 陆玲沉默两秒：“没什么问题，你处理得很好。” 听到这句话后，美狄亚的眼底浮现出一丝极浅的喜悦，但隨后又湮灭在某种不包含生命活力的冷静里。 她在座椅里调整了一下姿势，侧身望向陆玲：“他们似乎与【无序者】接触了，而这次的无序者打算將相位龙族作为祭品，这会不会就是【入侵】的徵兆？” “可能性很大，至少超过八成。”陆玲没有在意美狄亚的眼神，只是继续说道，“只有编號十分靠前的异常才可能被视为【入侵】，方九他们发现的无序者祭祀仪式正好符合这些条件。” “但这次无序者是在空域內进行祭祀。”美狄亚皱起眉头，“哪怕它们真的成功在空域內召唤出前五十的编號异常，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那个异常还能从空域里强行降临到现实？” “部分异常確实有跨越空域降临现实的能力。” 陆玲平静地说著，转头看向房间中央那颗铁球。 铁球上鲜红色的倒计时仍在继续。 陆玲注视著那不断地流逝的时间，眼神变得越来越凝重：“不需要等实验结果了，直接开始画武装设计图吧……现在空域的探索是重中之重，我们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给予支援。” 美狄亚望向陆玲的背影，脸上转瞬即逝过一道遗憾，点了点头：“是，副局长。”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 ……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和谐家园探索小分队儘可能地在扩大空域的探索范围。 隨著探索次数的增加，方九等人的团队分工合作也越来越成熟，从原先的大傢伙没经验抱团乱逛，到现在各自都有了各自的负责任务。 方九负责大方向的指挥和判断，什么时候出发，什么时候返航，今天朝哪个方向前进，去哪片建筑群里探索，这些全都由方九这个队长来决定 莉雅则负责记录探索路线，同时將拍照录像和扫描功能相结合，在探索的过程中实时绘製空域地图，避免在这片一望无际的宏大空间內迷路或者反覆勘探同一片已探索过的区域——偶尔在探索途中还兼职点歌机，毕竟在空域里有九成九的时间都在閒逛，总得放点歌来打发时间。 杨柳负责的项目是障碍清除——这里说的障碍不单指漂浮在路径上碍事的建筑废墟，还有一些放著不管比较麻烦的【时尚小垃圾】，对於那些时不时冒出来刷存在感的“空域生物”，杨柳通常会抄起自己顺手在废墟里拆下来的柱子或者墙板送它们上路…… 影子就不用多说了，空域唯一指定交通代步工具，没了它方九等人寸步难行。 现在方九可以拍著胸脯说他们是一个专业的空域探索团队，虽然干活的氛围还是不怎么严肃（身边跟著个隔三差五逼逼两句动不动还放歌的小机器人，真的很难让人严肃起来），但好歹探索效率有了质的飞跃。 短短几天下来，方圆五十公里左右的范围已经被调查了个七七八八。 管理局歷史上第一份空域地图也新鲜出炉，方九將地图复印了一张，打电话让管理局派人来取，然后就亲眼看著一群研究员在这份地图外面裹了好几层布，又用一个大铁箱子把东西装了进去，最后跟搬运国宝似的好几號人一块抬上车，回头司机还跑下来跟方九飞快地合了张影，笑得跟知道自己要名垂青史似的，那叫一个灿烂。 方九再次意识到自己是在创造歷史，那张和司机合影的照片未来很可能会放在某个荣耀展览馆里——但还是那句话，他一点儿实感都没有，甚至一想到自己创造歷史的过程是跟一条半龙人、一张影子飞毯以及一个逼逼点歌姬在空域里郊游时，他还有点绷不住…… 方九等人这几天的探索……说得好听点，叫团队获得了充分的探索经验。 说得不好听点，那就是在瞎逛。 以方九家客厅展开的位置为起点，方圆五十公里內，除了最初遇到的神庙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没有相位龙族，没有无序者，没有诅咒神庙，没有异端仪式。 根本就是一片虚无。 在最初的运气爆棚之后，运气守恆定律似乎在悄然间发挥作用，使得方九等人这几天探索下来完全是毫无收穫。 “累死啦~” 再次从空域內回归时，屋外的天色都已染上黄昏。 小机器人刚回到家，马上就从方九怀里钻了出来，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后，十分熟练地爬行到充电桩上，啪嘰一声开始接受电量补给。 方九则隨手一挥，將通往空域的相位展开抹除，同样疲惫不堪地向后一倒，整个人躺在沙发里。 “今天也没收穫……”方九望著天板，嘴里嘀咕著，“本来以为开了个好头，结果没想到就这头是好的，后面啥也没有……” 莉雅buling一下从电视机里冒了出来，隨手唤出自己的赛博沙发，跟方九用同款姿势面对著面躺了下来，“可不是嘛……这空域也忒大了，感觉根本没有尽头，神庙又不会发光，咱们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飞，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说到这里，莉雅想到了什么，从沙发里仰起个脑袋，看向屏幕外的方九：“要不咱再让影子升个档？我记著它最高能做到超音速飞行的吧？那移动效率不就高多了？” “你想我死就直说。”方九给莉雅甩了道白眼，“哪怕有管理局的护盾我也不一定顶得住，等我被晃晕了第一个吐你身上。” “噫呜呜噫~”莉雅顿时一脸被噁心到的样子，“那你说怎么办？总得想个法子吧？” 方九沉默一会，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倒是还真有个法子。” 莉雅顿时一懵：“什么法子？” “空间位移。”方九十指朝虚空一抓，把厨房间的茶杯给抓到手中，“普通的相位展开在空域里没用，但是空间位移可以，等我能成功用空间位移快速转移活体的时候，咱们不就能加快探索速度了？” 莉雅一愣一愣的听著，脸上逐渐露出恍然明悟的表情——她显然把方九的空间位移还有进化空间这茬给忘了。 毕竟平时方九用这份能力最多的时候……就是用来隔空拿饮料瓶或者隔空丟垃圾。 但这份能力一旦进化，是可以对活人使用的！ 到时候探索空域都用不著影子当交通工具，直接靠瞬移就完事！ 莉雅定定地看著方九：“那你现在能转移活体了吗？” “不能。”方九喝了口水，把杯子放下后耸了耸肩，“我昨天才试过一次，抓了只蚊子，死得比杨柳二舅妈的怨魂还惨。” “那你说个棒槌……” 莉雅翻了个白眼，重新倒回沙发，朝天吹了口气，把额前的髮丝一併吹了起来，“杨柳啊，你有什么想法没？” “啊？” 回到家后一直窝在角落里不参与討论的杨柳抬起头，迷茫地眨了下眼，接著反应过来，拿起手机晃了晃：“要不……先吃饭吧？” 莉雅和方九不说话，同时往沙发里沉了下去。 然而就在客厅刚安静下来没过五秒钟，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就在眾人耳边响起。 咚咚咚。 电视机里的莉雅最先做出反应，迷惑地皱了下眉头：“你刚点的外卖这就到了？外卖员瞬移过来的？” 杨柳呆呆地眨了下眼，看向刚打开外卖软体的手机：“我这还没开始点啊……” 方九意识到门外的肯定不是外卖，一边从沙发里起身，一边扯著嗓子大声问道：“谁啊？” “管理局的。” 楼道里传来回应：“这里有一份武装部的快递，收件人是莉雅，收件內容是……新机体。” 话音刚落。 “我的新身体！” 墙角里充电桩上的扫地机器人一个加速衝锋就窜了出去。 第119章 机体测试 方九有段时间没见到莉雅这么激动了。 尤其是在方九接收完快递，搬著纸盒子回到客厅准备拆解的时候，莉雅兴奋得跟发狂似的在快递包装盒周围旋转、漂移、指示灯频闪、发出一连串综艺节目里的嗶啵提示音。 並且由於方九家的电路早就被莉雅全盘操控，这会莉雅一个兴奋过了头，全家的电器都跟著嗶啵起来，甚至方九还听到臥室的电脑里正在满音量播放《好日子》 “打住！”看得出来莉雅情绪都有点小失控，被吵到耳膜发疼的方九转头一把摁住小机器人，“你丫安分点，再吵吵给你新机体丟出去信不信？” 换做平时莉雅绝对要跟方九battle几句，再不济也会低著嗓子逼逼两声。 但今天是真正意义上的好日子，莉雅非但没有还嘴，而且乖巧听话地收敛起噪音，扫描仪忽闪忽闪著模擬出俏皮的眨眼： “不好意思哈，太激动了，一时半会儿没控制住……你继续，你继续。” 方九嘴角扯了扯，在新机体面前这妮子画风都不一样了。 不过方九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刚还完房贷那会和刚跟管理局签合同那会的感觉跟莉雅差不多，都是一种被幸福直击心头的舒爽，而在这种情绪的包裹下，人是很难被一些琐事影响情绪的。 “先说好啊。”方九重新提起剪刀，顺著胶布剪开快递包装，“拿到新机体之后別急著测试功能，什么裂解炮、自瞄飞弹、镭射雷射之类的杀伤性武器都收著点，別兴奋过头给家里炸了。” “哎呀知道知道！” 莉雅一个漂移飞到方九脚边，指示灯对著快递包装一阵狂闪：“你快拆你快拆！让我看看新机体什么样？” 方九悠长地嘆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將包装剪开，从封存完整的纸盒里掏出一个圆盘状物体，將外层包裹的白色泡沫塑料剪开扯下之后，把莉雅心心念念的新机体放到了茶几上。 那是一台拥有雪白外壳的崭新扫地机器人，正前方是漆黑的电子扫描仪和一条纤细的吸风口，两侧似乎有可移动的装甲板块，正上方有一道细小的不明用处的孔洞，背后还有一个充电插口，但插口的形状与市面上所有的款式都不一样。 方九见状，又在快递盒里找到附赠的充电线，发现是一条印著管理局標识的可伸缩弹簧状充电线……造型確实和市面上的普通款式有一定的区別。 “怎么感觉和莉雅姐现在的机体差不多？” 杨柳凑了过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新机体的外壳，眼角余光又注意到右侧的一行特殊標识：“这是什么……【莉雅】两个艺术字哎，看著和商標好像哦。” “什么商標！？”莉雅嚷嚷一句，“这叫官方认证，是把我跟普通扫地机器人区別开来的重要標识！” 方九瞥了她一眼：“別人看了只会觉得是个杂牌扫地机器人，网购搜都搜不到的那种。” 莉雅当场就准备对方九的脚趾发动巨力衝撞——但她今天心情特別好，动了一半就停了下来，“算了，不跟你这种审美掉线的人计较~” 说完，莉雅就开始围著茶几乐呵呵地转圈，越看越满意：“哎呀……这新机体，这唯美而不失典雅的构造，这完美又令人沉醉的涂装，还有这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充电口……我认可了，这毫无疑问就是人类进化道路尽头的最终形態！” “我觉得人类的最终形態至少得像个人，而不是一坨白色圆盘金属。”方九隨口说著，耐不住地催了一句，“话说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还进不进去了？” “进啊！马上就进！我先用第三人称欣赏一下我自己还不行了？” 莉雅嘴上嘀嘀咕咕完，下一秒，原本的扫地机器人灯光就变得暗淡。 与之相对应的，茶几上的管理局版扫地机器人则发出一声“滴滴”的启动提示音。 一道翠绿的光芒在电子扫描仪上闪过。 与此同时，方九隱约听见这台扫地机器人体內正发出极其轻微的部件运作声——像是发动机引擎启动的声音，似乎还有某种液体在它体內宛如血液般加速奔流。 整台机器仿佛被赋予生命，渐渐甦醒过来。 就在方九以为接下来会是小机器人的大声逼逼时，其正上方的空洞里突然散射出淡蓝色的光芒，一道悬浮在扫地机器人头顶的虚擬光幕赫然出现在方九和杨柳面前。 熟悉的金髮魔法师形象跃然出现，像是直播摄像头般映射出莉雅的上半身，清晰度比方九家的电视要高出十几个档次。 “芜湖！！” 光幕里的莉雅振臂高呼，满脸的兴奋完全藏不住，笑得比此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开心：“方九方九！我现在自带形象啦！不用特意在电视里做表情给你看，现在可以隨时隨地对你翻白眼了，厉不厉害你莉雅姐！” 方九跟活见鬼似的看著莉雅：“你特意加这么个系统就是为了能隨时隨地朝我翻白眼？” “不全是。”莉雅耸了耸肩，“这不是能让我看起来更生动点嘛？要不然以后出门在外一直都是个圆盘机器人的形象，別人都不知道我长啥样。” 方九觉得这么做基本没什么效果，毕竟比起莉雅的二次元纸片人形象，一台多功能黑科技扫地机器人的形象明显更加深入人心…… 不过怎么说呢，莉雅开心就好。 方九忍住吐槽的念想，转而问道：“还有什么別的功能？哎火控单元先別展示啊，展示点日常能用的。” “好叻！” 莉雅此时正来劲著，嘴角向上一翘，隨后双臂朝左右两边奋力一展。 下一瞬间，扫地机器人的两侧装甲板变形收缩，紧接著两条银白色机械臂猛地弹了出来！ 方九被嚇了一跳：“还带机械臂的？！” “厉害吧！”莉雅脸上的得意更甚，“虽然之前操控全身走路比较困难，但如果只是操控两条手臂还是很轻鬆的——毕竟没手对我来说太难受了。” 说话的同时，两条构造精密的机械臂在空中翻转、平移、顺便还用最尖端的钳状构造把茶几上的茶杯拿起再放下。 幸亏这两条机械臂没有完全做成人类手臂的样子，只具备简单的抓握功能，否则看起来还挺容易引起恐怖谷效应的…… 但是不难想像，拥有机械臂加持后的莉雅会获得极大的自由度提升——这妮子以后叫方九起床恐怕不是靠泰山压顶，而是直接用两条机械臂循环敲打方九的脑壳…… 方九想著想著就感觉脑壳开始发疼，开始觉得给莉雅弄新机体是个错误决定，但事情已经发生，他只能继续问下去：“还有什么新功能？” “超高清全方位升级版全球点歌机。” “除了这个。” “切~”莉雅做了个撇嘴的小表情，有虚擬光幕之后她的动作表情都变得丰富起来，“那日常功能的更新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方九有些好奇：“什么？” “飞行！” 莉雅说完，新机体微微颤动一下，一层深蓝色的冷离子瞬间笼罩全身，在管理局特製装置运转下，一层反重力场盪开涟漪，新机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上升，直接顶到了天板。 这还不算完，莉雅顺势启动机体自带的喷射推进功能——新机体的后方突然暴露出四道喷射口，能量燃烧的火焰从四道喷射口中吐出，整台机体在推进力的作用下划了出去，从天板的一端飞行到另一端。 而在即將飞出阳台的前一刻，莉雅又完成了一次极致丝滑的拐弯，调转方向回头，接连反覆几次转圈展现出自己的超高移动性能之后，这才稳稳噹噹地落回到茶几上。 做完这一切，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站起身，举止优雅地行了一个宫廷礼节，微微一笑：“以上就是由我莉雅本人驾驶的莉雅v1.0版本超高功能机器人的日常功能展示，你们可以开始鼓掌了。” “啪啪啪啪啪。” 配合鼓掌的人只有杨柳，从她满眼爆发的星光来看，她是真觉得莉雅的新机体功能强大。 其实方九在心里也挺佩服的……管理局真的能把那么多功能全都装进一个圆盘扫地机器人里面——而且方九还注意到这台扫地机器人的底盘下方装著毛刷和轮子还有吸风口，明显还特意保留了扫地的基础功能。 平心而论，哪怕在没有实验火力元件的情况，方九也能给这台新机体一个【牛逼】的评价。 然而他还是没有鼓掌。 因为光是听到杨柳鼓掌之后，莉雅的小表情就已经完全失控，一个劲地笑个不停，要是方九再补一句发自真心的夸奖，莉雅很可能会开心到原地起爆说要给大傢伙整个好活然后给客厅砰砰砰了。 正想到这呢，方九就感到口袋里传来震动，恭喜发財的熟悉铃声顺势响起。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果断接通电话：“副局长？” 陆玲的声音听上去还是很平静，“是我，莉雅的新机体应该到了吧，感觉怎么样？” 方九扭头看了一眼正在给杨柳表现空中连续后空翻的莉雅，嘴角抖了一下：“目前来说有些……惊喜过头了，不过火力元件部分我们还没来得及测试，我准备之后带它去空域里试试威力。” 空域那地方又宽敞又到处都是建筑残骸，完全是武器测试的绝佳场所。 电话另一端却沉默了一下：“或许你们可以换个地方测试。” 方九一愣：“什么意思？” “编號193的本体找到了，以防万一，我希望你们能过去帮忙处理一下。” 第120章 意料之外的面孔 方九记得很清楚，193的援助资金会在事件彻底结束后发放。 本著早解决早拿钱的念头，方九从沙发里坐了起来，顺带看了一眼窗外浓墨般的夜色：“现在就出发？距离近吗？” “离你家大概20公里远。”陆玲的声音平静而可靠，“已经派人来接你了，十分钟后就到。” “十分钟……” 方九確认了一下时间，迟疑两秒：“行吧，我们收拾收拾就下楼。” 说完，方九掛断电话，捞起外套披在肩头，然后快步上前一把给正在连续后空翻的扫地机器人抓进怀里：“別玩了，有活儿干，省点电免得到时候跟异常干架途中又歇逼了。” “现在光靠飞耗电那我能耗到你退休。”莉雅在方九怀里跟个打桩机似的嗡嗡直颤，两秒后卡顿似的反应过来，“话说啥干架？又有异常啦？” “编號193的本体找著了，离我们还挺近，正好能拿来当你火力元件测试的靶子。”方九隨口说著，揣著莉雅就往玄关跑，跑，中途不忘提醒杨柳，“副局长说是派人来接咱了，十分钟后就到……杨柳你也收拾一下，把影子收回来別让它干保洁了……这一天天的，保洁的事儿其实应该让莉雅来干。” “这么快啊……”杨柳听话地把影子收进体內，接著又一脸遗憾地抱著手机嘀咕，“我饭还没来得及点菜呢……” 方九穿鞋的动作顿了顿，琢磨了一下，“楼下超市这个点应该还开著，趁著接我们的人还没来，买点零食小嘴填填肚子吧。” “也行哎！”半龙人姑娘一听这茬脸上又灿烂起来。 “话说你能揣著我进超市不？”莉雅这时忽然蹦出一句怪话，“我这崭新出厂的造型万一被认为是你在超市家电区偷的咋办？” 方九给莉雅甩了道白眼：“放心，家电区没你这种杂牌机器人。” 莉雅反手就探出俩机械臂对著方九一阵拳打脚踢：“你家里人才是杂牌的！再说一遍这是管理局官方认证特殊標识，懂不懂艺术？” 感受到机械臂的衝击，方九的脸色有些微妙——和以前只能对著脚趾发起猪突猛进不同，现在莉雅终於可以上手了…… 而且有那么一瞬间，莉雅气呼呼的表情配合小巧玲瓏的身体，方九居然產生了一种娇嗔少女用拳头害羞地锤人胸口的既视感。 但是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对方是莉雅——这妮子一点都不娇嗔，而且造型也不少女，甚至这拳头还是纯金属机械质感的，以至於方九有种自家扫地机器人要率先开启智械危机……最重要的打人还贼疼。 十分钟后。 方九一大家子站在小区门口，看著宽敞道路上来往稀疏的车辆，在街边路灯的昏黄灯光下啃著巧克力棒。 杨柳手里抱著一大包塑胶袋，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零食小嘴，甜咸酸辣都有，这会儿刚吃完巧克力棒，转手又掏出一包魔芋爽，还不忘给方九也递去一包：“领导，给。” 方九顺手接过零食，撕开包装后把外包装垃圾递给旁边的扫地机器人，“莉雅，给。” “哎不是，你有病吧？”莉雅就跟被炸飞的井盖似的原地蹦了起来，“往我嘴里丟垃圾？你还把我当扫地机器人使呢。” “附近又没个垃圾桶，隨地乱丟垃圾不文明……而且你不是还没安装味觉系统吗？” “也对哦。” 莉雅说著，居然真的往里一吸，给零食包装吸进体內。 还没等方九反应过来呢，莉雅体內就发出引擎启动的微弱声响，一阵精密机械的扣动声后莉雅又安静了下来，似乎刚刚对包装垃圾进行了某些特殊处理。 方九的好奇心刺挠一下就起来了：“你刚才做了什么？” “可回收物体的返能源处理。”莉雅嘿嘿一笑，“说白了就是丟进压缩动力炉里烧了，新功能……这意味著我以后出门在外哪怕没有充电设备，我也有办法通过燃烧能源物质的方式来保证续航，厉害吧？” “听著挺厉害的。”方九越听越觉得奇怪，“但这不就是捡垃圾吃吗？” “方九你tm……” 莉雅刚准备掏出金属铁拳，要让方九知道什么叫做无机体的愤怒，一辆纯黑色的轿车就从拐角出现，直奔和谐家园小区大门而来。 等到车辆在眾人面前停稳之后，一张熟悉的脸就从摇下的车窗背后露了出来。 之前方九就在寻思，在夏洛特和华生去第二区出差的情况下，这次来接他们的会是哪號人物。 结果当俞正那张刻满严肃的脸出现在面前时，方九狠狠地吃了一惊。 当然內心最为震撼的还得是杨柳——半龙人姑娘嘴里咬著半块魔芋爽，整个人呆滯地眨了眨眼，愣是老半天都没把剩下那半块咽进嘴里。 察觉到方九等人的视线，俞正无声长嘆，转头看向道路前方，头也不回地说道： “上车。” …… …… 黑色高级轿车在夜晚的城市道路间穿行，速度不慢，但开得相当稳健。 方九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內后视镜看向后座——杨柳正垂著脑袋，一个人自顾自地嚼著零食，目光时不时偷瞄两眼窗外，满脸的尷尬清晰得肉眼可见。 別说是杨柳本人了，坐在副驾驶上的方九此刻心情也尷尬无比。 主要原因在於他怀里还抱著个莉雅。 要知道这姑娘当初可是给俞正骂了个狗血淋头，还播放了一段极具侮辱性的bgm来讽刺俞正，本来以为大家从此以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结果没想到这才过了没多久就在命运的戏弄下再次相遇。 车窗外的风景在倒退，车窗內的风景却仿佛凝固。 大概是觉得这氛围有点难顶，方九一边望向窗外透著少许星光的天空，一边组织好语言，主动打破沉默：“这大晚上的，天可真是太黑了……” “你憋了半天就憋出一句这个？！”怀里的莉雅惊了个呆，“但凡你说一句夜景真好看我都算你努力过了！” “有道理。”方九低头盯著她，“那你怎么不说？” “我哪敢说话啊？”莉雅小声逼逼，扫描仪还扭头往俞正那撇了撇，“我之前都那样骂过他了，现在开口说几句正常话他肯定都以为我在阴阳怪气，而且你不觉得他这人特別恐怖吗？” 方九確实觉得俞正总是板著脸，但也只是看著严肃而已：“哪恐怖了？” 莉雅：“这人开车都不放歌的。” 方九：“……” 俞正此时正专心地开著车，目光在十字路口和红绿灯之间游弋，但在听到莉雅的这句话后，眼角突然抽跳了一下。 两分钟后，趁著等红绿灯的空隙，俞正默默伸出手，打开车载歌单，点了一首《朋友的酒》 方九见状一惊，他本来以为俞正这种人会听古典钢琴曲之类的，没想到歌单內容还挺接地气。 话说莉雅隨口一句话他都听进去了啊？ “193的本体被发现於一座老旧工厂。” 俞正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打著节拍，突然切入正题：“管理局確认该老旧工厂內的异度指標波动最高也最频繁，並且异度指標与多起193-2事件相符，基本確定那里就是193本体的所在地。” 方九一听对方开始讲正事，很快就跟上话题：“我记得整个第三区到处都有193-2在闹事吧？第三区还挺大的来著，193的本体居然正巧离我们这么近？” “本来最早出现193-2的城市就是这座常乐市。”俞正不紧不慢地说道，“因此管理局一直怀疑193的本体很可能就在这里……而且……” 说著，俞正透过后视镜瞥了一眼杨柳，发现杨柳也在透过后视镜偷看自己之后，父女俩都触电般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而且异常附近往往会出现新的异常。”俞正装作无事发生，继续说道，“虽然两者之间没有直接联繫，但管理局的异常学者发现，异常与异常相遇的概率会比普通人高出许多，尤其是像你们这样的异常团体。” “难怪管理局喜欢搞异常大收集。”莉雅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因为异常之间会互相吸引。” “不过这只是那些异常学者的推测，事实到底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俞正打转方向盘，快速驶入一条无人的小道，车轮碾过沥青道路上的碎石，车身突然顛簸一下，仪錶盘上的指针错乱般地打转，但俞正就跟看不见似的，继续深入这条灰暗无光的小径。 等车辆行驶到中途时，方九明显感觉到一股肉眼不可见的能量流快速掠过车辆表面，紧接著猛烈的推背感突然来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这辆车前往更深邃的黑暗之中。 在一阵七拐八拐的转弯过后，车速渐渐缓了下来，最终轮胎在一条小道的中间剎住停转。 俞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在一片黑暗之中默默打开远光灯，“我们到了，下车吧。” 第121章 工厂，幻象 夜色高悬在头顶。 俞正倚在车头，从怀里掏出一包烟，默默点燃，吸了一口之后，朝天吐出一缕白烟。 白色的远光灯里飘散著灰尘，他叼著烟转过头，看到方九等人下车后，隨手朝前方一指：“就是这儿。” 方九揣著莉雅一脸好奇地抬头望去，一间造型老旧的工厂正立在道路旁边，变形弯曲的大门敞开著，里面乌黑一片，仿佛某种诞生自黑暗的生物正盘踞於其中——与外界截然不同的阴冷寒风从工厂深处吹出，裹挟怪异的铁锈味扑面而来，令方九鼻子一皱的同时身体还抖了两下。 或许是跟异常打过了好几次交道，方九进而產生了一种特殊感知……即便没有正式踏入工厂，他也能够確定里面肯定藏著一些“脏东西”。 方九撒开手让莉雅飞了出去，后者明白方九的意思，整台机体漂浮半空，开始用新型扫描仪打量起面前这座阴森的工厂。 不得不承认，新机体的性能確实数倍爆杀了旧机体，莉雅仅仅扫了两眼就得出结论：“元素构成和我们对付过的贞子它们基本一致，但是更复杂更高级，確实很有【源头】的感觉。” 听著莉雅的描述，方九摸了摸下巴，扭头看向俞正：“管理局知道193的本体是什么吗？” “不清楚。”俞正摇摇头，“我们一经查明193的本体所在地后马上就通知了你们，暂时没有派遣其他调查员或特工来过这里——这是考虑到编號193的高威胁度做出的决定，如果可以，我们希望能一次解决，避免不必要的牺牲。” “这么说我们在管理局眼里还挺靠谱的。” 方九现在特別好奇自己这帮人在陆玲眼中的定位是什么——应该是个特別靠谱特別能干的合作伙伴……吧？ 他没在这个话题上过於深入，而是收回快要发散出去的思维，开始制定作战计划：“既然我们是打头阵的，最好还是稳妥点，等会儿影子跟我一起走前面，莉雅负责观察周围动静，杨柳隨时准备……等会儿你要干嘛？” 方九一回头就看到半龙人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轿车后方。 在灰暗无光的环境里，半龙人姑娘嘴里叼著辣条在道路边缘閒逛，听到方九的声音无辜地回过头，眨了眨眼：“啊？我在找武器啊。” 方九一愣：“……武器？” “是啊，这个看著很趁手。” 杨柳说著走到一根电线桿面前，在方九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拔萝卜似的给电线桿直接拔了出来，顺手扛到肩膀上。 “二舅妈脊椎剑还没到货。”杨柳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理所当然，“我就只能先拿別的东西当武器了，电线桿还挺硬实的，感觉能用很久。” 方九只是沉默了一下，再怎么说也是见证过杨柳抡四十米龙骨大剑的人，对於电线桿当武器只有“这姑娘是真会挑”这一个感想。 然而俞正的反应让方九觉得有些奇怪。 明明这人是杨柳的亲爹，应该早就知道这姑娘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特性，可在看到杨柳隨手將电线桿拔出当武器之后，俞正的脸上竟闪过一抹清晰可见的错愕，嘴里叼著的烟也差点掉到地上。 “个子挺小的……”俞正重新把烟叼正，脸部表情微微抽搐，“力气倒是真不小。” “你怎么跟第一次知道似的？”莉雅也古怪地回头瞥了俞正一眼，“难道她小时候力气没这么大？” “……不记得了。” 俞正又是隨口说了句父亲失格的话：“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记不清……” 莉雅深吸口气，刚想说点什么，就听到俞正又补充了一句：“可能是在管理局任职时间太长，记忆刪除的次数太多，有些记忆变得很模糊。” 方九顿了顿，“那你关於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不能说都。”俞正深深地吸了口烟，眼底浮现出回忆的光彩，“十几年前……我只记得那时候我好像经常住院，很多时候一睁眼人就躺在治疗室里，天还是总是黑的。” 方九皱起眉头，正觉得这份记忆很古怪，就听到莉雅小声嘀咕起来。 “懂了，老妈平时接触还懂得收敛，但小孩子下手不知轻重，每天看到老爹下班回家就是一个大大的熊……龙抱，直接给你干到管理局专属icu里吸氧去了。” 方九的表情一下子僵住，还能这么解释的？ 合著俞正记忆模糊是给小时候的杨柳用脑门创出来的？ 俞正实在记不清了，眯著眼睛咕噥著，看向前方的杨柳：“有这回事吗……” 杨柳不说话，小眼神已经飘到九霄云外去了，憋了半天才跟方九学了一句：“这天好黑哦……” 眼看著氛围似乎越来越跑偏，方九清了清嗓子，重新看向面前这座工厂——虽然他对龙骑士和他女儿之间的故事很感兴趣，但这种閒嘮家常的事可以等到处理完异常之后再坐下慢慢聊。 “那我们就先进去了？”方九认真地看向俞正，“你要在外面等我们吗？” “我跟你们一起进去。” 出人意料的是，俞正似乎不打算只当个接送司机：“一是多一个人多个照应，二是在193本体情况未知的情况下，团队成员最好不要轻易分散，这是异常处理事件中的铁则之一。” “懂你意思。”方九耸了耸肩，“就跟恐怖片里的角色单走就会送人头一样。” 俞正心想这个举例听著挺恰当但也挺奇怪的，点了点头：“……差不多。” “那就改变一下策略。” 方九想了想，“还是我跟影子走在最前头，杨柳守在最后，你和莉雅走在中间……话说你应该有自保能力吧？” “虽然比不上曾经和你搭档过的异体特工。”俞正丟下菸头，抬脚踩灭，“但肯定也不会差到哪去。” 方九也觉得俞正干起架来应该挺靠谱——再怎么说他也是个正儿八经的龙骑士。 眾人各自安排好工作，確认无误后，一行人穿过那扇扭曲变形的钢铁大门，朝瀰漫著黑暗的老旧工厂深处走去。 由於工厂內部没有灯光，莉雅再次充当起照明光源，只是和先前不同的是，这次莉雅就跟个超大功率手电筒似的，扫描仪前方飞射出的白光能够清晰地照亮大片区域。 透过莉雅製造的光源，方九终於得以看清工厂內部的景象。 废弃的钢材被丟得满地都是，一些老式加工器具上堆满灰尘，十几根钢管滚落到墙角，几件褪色工装掛在墙上，袖管隨阴风轻轻晃荡，整座工厂內死气沉沉，似乎荒废了很长一段时间。 方九眾人的脚步在空旷的工厂內清晰地迴响，他们一边观察工厂的內部构造，一边朝著尚未探索的深处走去。 “那个193还挺会挑地方的。”为了压过那令人不安的自己的脚步声，方九主动开口，“专挑没人的工厂当老巢……感觉比那个一声不吭就私闯民宅的201文明多了。” 俞正的目光时刻关注腕錶上的异度指標，同时回应道：“说明我们运气很好，至少193的本体没有造成巨大的伤亡。” “说的也是。” 方九踢开脚边的齿轮，目光看向转角处时，整个人突然停顿下来。 一种异於寻常的阴森寒意黏腻地爬上后背。 被莉雅牌手电筒所照亮的光芒中央，在漂浮灰尘的背后，方九隱约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悄悄浮现出来。 走在最后方的杨柳一下子警惕起来，手里的电线桿蓄势待发。 然而莉雅的元素构成判断和俞正的异度指標都没有给出反应，而且包括方九自己也没有感知到这道影子身上藏著恶意。 它似乎只是一道影子，一道模糊的、只有轮廓的、看著像是人形的幻影。 老旧工厂內静悄悄的，幻影在一条宽敞的道路上奔跑起来，它的脚穿过地上的钢管，证明了它不具备实体，更不具备攻击性，像是某种海市蜃楼般存在於此。 这道幻影不停地向前奔跑，速度越来越快，动作越来越狼狈，像是在逃离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事物，他一路踉蹌著，连摔带爬地来到道路的尽头，忽然身体一僵，腿部像是被看不见的野兽撕碎般消失，身体被向拖入无形的血盆大口中，一点点被啃食殆尽，最后消失在方九等人的视线之中。 看著这番意义不明的画面，方九倒吸一口凉气，“莉雅？” “元素构成还是很稳定。”光幕里的莉雅表情严肃，只有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才像是一名真正的宫廷魔法师，“暂时没有危险，至於刚才我们看到的东西……似乎是从怨念中诞生的幻象。” 方九不太能从刚才的幻象中看出规律，唯一值得在意的就是那道幻影最后死於非命的结局，说不定与193的本体有所联繫。 可是还没等方九从中推测出两者之间的逻辑关係，一道又一道幻影陆续出现在工厂的各个角落。 它们身形一样的模糊，状態却各不相同——有的幻影坐在餐桌前等待美食，有的幻影在小船上隨著浪漂流，还有一些幻影在高高的山巔向下俯瞰……方九甚至还看见部分幻影之间在进行交流和接触。 隨著幻影数量的增多，成千上万的囈语在方九耳边响起，各种凌乱的情绪通过这些混乱的声音钻进方九的脑海，其中虽然包含著少许的幸福和快乐，但更多的是消极的负面情绪，而这浅薄的希望和深邃的绝望不断在方九体內交错，伴隨著大量骤然闪过的梦境般的画面，让方九在一瞬间对所处世界的真假產生了怀疑。 好在方九及时找回了自我，马上清醒过来，耳边的囈语也渐渐消失。 目光环视四周各式各样的幻象，方九沉下心神：“这些都是怨念的幻象？有这么多？” “我也是头一次见。”莉雅低声感嘆这番景象，“在我们那，异端仪式现场如果能发现十几个不同的幻象，就说明现场至少发生过一场上千人的大屠杀，毕竟一个怨念幻象得要近百次死亡才能诞生出一个，但这里的数量已经够破我老家的记录了，而且……” “而且？”方九一怔。 莉雅转过身体，照向前方那被铁锈腐蚀大半的楼梯，“楼上……还有个元素构成更深的特殊个体。” 第122章 老嫗 莉雅的话让眾人精神瞬间紧绷，齐齐望向不远处那生满锈蚀的楼梯。 按照莉雅的元素构成分析，楼上的特殊个体很有可能就是编號193的异常本体。 方九快速回头和俞正、杨柳对视一眼，看到各自眼中的严肃后，他紧跟著调转方向，率先来到楼梯前，犹豫两秒，一步踏了上去。 鞋底传来踩碎瓜子壳般的脆响，铁质台阶发出尖锐的嘎吱声，听上去像是某种痛苦的呻吟。 方九再三確认楼梯没有崩塌的跡象后，这才踩著轻缓小心的脚步上楼。 而在这个过程中，楼梯上接连不断地出现模糊的幻象。 这些只有人形轮廓的不知名幻象不停地冒出来，它们各自处於不同的场景做著不同的事，唯一相同的地方在於……它们最后的结局大多都很悲惨，要么是以残忍的方式死去，要么是见证其他幻象的躯体分崩离析后抱头痛哭。 一场场宛如电影的悲剧在面前上演——它们被某种不可视的力量摧毁又重塑，死亡再復活，仿佛一群身处炼狱中的罪人，永无止境地受著折磨。 方九看向栏杆边上某个被四分五裂的可怜幻象，试著伸手捞了一把，掌心中传来阵阵潮湿的凉意，与此同时一些痛苦的负面情绪也顺著手掌像一条奔流般衝进他的脑海，但这份衝击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秒便转瞬即逝。 “你老家那的幻象也是这样的？看得见摸不著？”方九好奇。 “很接近。”莉雅皱了下眉，“话说你刚才是不是上手了？摸著有什么感觉？” “挺湿的。”方九搓了搓好似沾著某种液体的手指，“还有就是感觉……这些幻象的情绪有点消极？” 莉雅听完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转过身去提醒俞正和杨柳：“你们別学他啊，这些幻象是的本质是上百號人的怨念集合体，里面的负面情绪可不只是【有点】这么简单，贸然接触指不定就被情绪海啸吞了——我说的就是你，杨柳！” 走在最后头的半龙人姑娘差点蹦起来，连忙把伸出去的手收回，不好意思地缩了下脑袋：“啊……我就是觉得刚才那个幻象看著有点像我认识的人……” 莉雅嘆了口气：“人家就一个轮廓，跟谁都能对得上號，我还觉著这些幻象长得像我大爷呢……反正你们別看方九碰了就也去碰著玩，他这人就不能被纳入参考范围……” 毕竟方九的精神力强度早就远超了正常人，並且目前还没遭遇瓶颈，仍在加速成长中。 而说到这里，莉雅又话锋一转，盯著方九刚刚触碰的幻象，眉眼间露出一丝古怪：“我刚才仔细扫描了一下这些幻象，確实发现了点小问题。” 正在楼梯拐角处的方九脚步停顿，“有新发现？” “我不確定是新发现还是这个世界怨念集合体的特质。”莉雅想了想，扭头看向旁边的俞正，“你是管理局的对吧？你们以前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幻象？” “我没见过。”俞正摇头，“但我记得管理局的记录里写过，少部分异常现象会与人的情感和灵魂有关，当异常现象明確发生时，偶尔会有非物理性实体……也就是灵体冒出来。” 莉雅继续追问：“那这些灵体的能量性质是否相似？” “相似？”俞正眉头紧蹙。 “我对目前出现过的所有幻象都做了一次元素构成分析。”莉雅的语气相当平静，“意外地发现每个幻象的元素构成相似度都极高，我不清楚这里是个例还是你们世界的怨念幻象都这样，所以就想问问你。” “据我所知，管理局对灵体的分析案例里没有【相似度高】这一记录。” 俞正微微眯起眼睛，在管理局多年的经验让他迅速给出猜想：“或许是因为这些幻象都来自於同一个大家族，他们身体里流淌著相同的血脉，所以最后化作的灵体成分也有相似之处。” “很有可能。”莉雅点点头，觉得这个猜测很符合逻辑，“刚才路上我还看到了一些个子矮矮的幻象，估计就是家族里的小孩。” “一整个大家族的怨念……” 方九站在楼梯转角处，目光快速扫过下方幻象聚集的工厂，脑子里猛地蹦出来个念想：“这家族超生这么多得罚不少钱吧……” 眾人古怪的视线顿时锁定在方九身上。 方九知道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好清了清嗓子，重新看向前方的楼梯，深吸了口气，一步步踩了上去。 在楼梯嘎吱作响的呻吟中，眾人抵达老旧工厂的二楼。 与各种车间设备胡乱摆放的一楼不同，二楼就显得空旷许多，只有三台堆满灰尘的老旧设备放在中间，墙壁上到处可见厚实的蛛网，空气里腐烂的气味浓得几乎能咀嚼。 方九下意识屏住呼吸，看见二楼同样被若隱若现的怨念幻象占据，低声朝莉雅问道：“那个特殊个体在哪里？” “最深处。”莉雅也跟方九一样压低声音，“右边那台设备后面，大概是墙角的位置……它暂时还没动静，估计还没发现我们。” 方九快速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回头提醒眾人：“都做好战斗准备，把该掏的都掏出来。” 听到方九这句话，迫不及待的莉雅马上掏出俩机械臂，同时前方的扫描仪闪过一道鲜艷刺目的红光，头顶虚擬光幕前方瞬间蹦出一台小型雷射发射装备，底盘的四个轮子快速收进体內，然后四个飞弹发射炮管弹了出来，光幕上的笑脸写满了跃跃欲试。 影子也不甘示弱，虽然它没有什么高科技加持，但它顺势就给自己的手臂扯了下来，啪嘰一下折成两半，揉巴揉巴拧成两把影子双刀，再自我生成出一条全新的手臂，握著双刀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 看到这一幕的杨柳也想掏出点什么东西，然而她手里没携带第二把武器，最后只能装模作样地从掏出一根火腿肠，右手扛电线桿左手持火腿肠，好像很正经地跟在大家后面。 方九：“……” 怎么他带出来的团队一点专业的感觉都没有呢？ 好在现场还有俞正这位管理局老牌特工兼现任调查员，只见这名中年男性干练地拔出腰间的枪，快速確认了一遍身上的装备都在正常运转，隨即一边用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紧盯房间角落，一边按压耳朵里的小型通讯器，压著嗓子开口。 “调查员9865正在与疑似编號193本体的异常个体接触，请將通讯模式保持常开。” 方九愣了一下：“你在跟谁说话？” “第三分局的接线员。”俞正不紧不慢地回答，“考虑到这是与异常的初次接触，且对编號193本体的性质暂时未明，我们很有可能会在这里丧命，所以必须隨时將最新情报传递迴去。” 说完，俞正瞥了眼方九：“你想留遗言的话我可以代你转达，管理局有丰富的遗言转述经验和一套成熟的遗愿处理流程……” 方九嘴角扯了扯，“我觉得我还是活著比较好。” 他嘴上是这么说，身体却是第一次动了起来，甚至走到了影子前面。 俞正本想让方九往后稍稍，让影子这种异常个体打头阵，但转头看到莉雅和杨柳一副很自然的样子，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方九一路向前，踩著轻缓的脚步来到右侧的老旧设备旁，脚步站定的同时，朝著角落的方向探出头去。 一道佝僂的背影站在那里。 它留著满头白髮，身上一件灰白的长衫，脚下踩著一双乾瘪的草鞋，脊椎弯曲的同时脑袋下垂，看著像个年迈的老人，此时正面朝墙角，嘴里咕咕噥噥地念叨著听不清的细碎话语。 察觉到背后的视线后，老人缓缓地转过头。 就在方九以为接下来肯定会看到什么惊悚画面，比如老人的正面是腐烂的扭曲血肉或者怀里抱著好几颗人头朝他狞笑的时候，他却看到了一张刻满岁月痕跡，同时又带著几丝亲切的笑脸。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手里拄著一根暗红色的拐杖，长得就跟小区楼下窝在大树阴影下打牌的老人差不多，別说是危险的恶意了，那慈祥的面孔比方九看著都要人畜无害。 后续跟上来的莉雅等人看见这老太太也是齐齐一愣。 他们此前想像过无数种193的本体模样，几乎是从猎奇区到奇幻区再到科幻区全都想了一遍，结果没想到最后的答案居然藏在现代都市剧里——一个看著普普通通放电视剧里超不过三句台词的老太太。 第123章 活见鬼了！ 莉雅的照明灯映照出瘦弱老太太的身影。 老太太这会不知道是不是也懵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瞪大眼睛，古怪地在方九等人身上打量。 她居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 方九盯著她看了两秒，愣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扭头询问小机器人：“你確定没错？就这老太太？” “真是她！”莉雅篤定自己的元素分析没错，可她也有点搞不懂现在的情况，“但这老太太长得人模人样的，跟那什么编號193完全不沾边啊！都市传说里还有拄拐老太太的？” “有。”俞正这时开口，“我印象里有个都市传说叫《高速婆婆》，据说时速能达到150km/h，经常出现在高速公路的夜晚，只要追上受害人就能將对方杀死。” “听著像从小学数学错题本里蹦出来的都市传说。”莉雅伸出机械臂，指著面前那老太太，“问题是……你看她这模样跟【高速】这俩字沾边不？” 俞正顺势看向老太太的双脚，明显是肌肉萎缩的模样，光是站在这里都得扶著拐杖，身体还一颤一颤的，仿佛隨便吹来一阵风，都能给这老太太直接吹得倒地不起。 很明显，这老太太跟都市传说里的高速婆婆存在一定差距。 “这可能也是193的某种性质，又或者是一个成功实质化的怨念幻象，不管怎么说，她的元素构成看起来还算稳定，暂时没有跟我们干架的势头……”莉雅再次认真地开始分析，结果话说到一半就惊讶地瞪大眼睛，“哎！方九你要干嘛？” 方九此时好像突然有了想法，没有搭理莉雅，而是继续快步向前。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种可能，包括这老太太可能是编號193的某个关键npc，甚至有可能与193的诞生源头有关。 莉雅刚才也说了，老太太的元素构成还算稳定，没有表现出攻击欲望，但当方九试著將这老太太朝善意的方向想像时，他又从心底涌现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老太太不对劲。 对於不对劲的东西，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上去来一脚准是没错的。 虽然之后可能会在管理局里留下【方九踹翻七旬老太】的传言，但那也总比被乱七八糟的异常打先手要好。 就在方九即將与老太太接触时，老太太似乎终於察觉到方九的敌意，忽然朝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迈得极其缓慢、沉重，右腿像是灌满了铅液，似乎再次否定了她是《高速婆婆》的可能性。 然而就在下一刻，老太太开始扭动自己的身体。 看到面前满头白的七旬老太將双手紧贴大腿，慢慢挺直腰板，接著开始原地转圈的时候，方九的脚步和表情同时顿住。 更让人懵逼的是，老太太从最初两三秒才能转满一圈到现在一秒钟能转两三圈，甚至旋转速度还在变快！ 方九：“？” 这老太太怎么转起来了！？ 还没等方九缓过神来，一股迅猛的罡风突然以老太太为中心向四周飞速扩散，捲起的无数尘埃与碎石將半米外的方九逼退，老太太不断旋转加速，以每秒十圈的速度旋转出残影，她脚下的草鞋和地面高速摩擦发出嘶嘶的声响，接著整个人突然原地弹起，像个不断螺旋的皮球在墙壁之间飞速弹射。 方九还在愣神，老太太伸挺的笔直躯体就像一桿长枪，高速横转著冲向方九的腰际。 “臥槽！” 方九及时反应过来，原地下蹲，隨即感到头皮上传来一阵凉意，再猛地一回头，身侧的老旧设备已经被旋转老太太切成两半，齿轮和钢板纷纷滚落到地上，切面像是被一把巨型大刀腰斩过一般平整。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莉雅此时不断地旋转方向，试图用扫描仪锁定在二楼空间內四处弹射的老太太：“我收回之前的话，她绝对就是《高速婆婆》！不一样的地方在於……她tm是角速度！” 方九表情瞬间木然。 神tm角速度婆婆！！ 方九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毕竟角速度婆婆在他遇到过的各种异常里都算是最诡异的一档，吃菌子火锅中毒都不一定能看到这么邪门的幻觉。 然而不容爭议的事实就摆在面前。 满头白的七旬老太此时正以每秒十几圈的速度旋转，在障碍物之间发了疯似的弹射，每一次撞击都在混凝土墙面上留下蛛网状裂痕，工厂內的钢铁设备在她的旋转切割下如同a4纸一般纤薄脆弱。 最恐怖的是，她的旋转速度还在加快。 起初方九等人还能勉强看清她的人形，但隨著转速加快，渐渐的连残影都变得模糊不清，等到每秒接近三十圈的时候，整个老太太已经变成了一团灰白色的椭球状鬼影，同时迅猛的罡风开始撕扯墙壁，整座工厂宛如地震般激烈颤动起来。 “先出去！” 俞正最先作出反应，快步衝到二楼的玻璃窗前，一脚將玻璃踹碎，隨后纵身跃下。 方九等人紧隨其后，从二楼跳回工厂前的小径，幸好方九的身体尤其是双腿早已经过强化，二楼的高度只是让方九脚掌一麻，踉蹌两下，马上就稳了下身形，扭头看向工厂。 狂风撕开地面。 接二连三的轰鸣声中，本就破破烂烂的老旧工厂在狂风中崩溃解体，碎石与钢管倒飞而起，草屑与碎瓦在狂风中盘旋打转，漫天的尘埃逐渐为无形的风暴染上色彩，一道不断扭动扩大的龙捲风暴在方九等人的面前诞生。 暴风眼的內部，几十米的高空中，一道影子仍在高速旋转，作为发动机持续不断地为这片风暴提供动力。 方九麻木地看著这一切，即便是接受能力极高的，此时也忍不住嘀咕一句： “真tm是活见鬼了……” …… …… 管理局，第三分区。 分局长办公室內，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惊醒了正在吃瓜的鯊鱼局长。 它在鱼缸里晃了晃尾鰭，单片眼镜后的眼眸中透露出一道不安的光。 “这个时间点……” 鯊鱼局长小声嘀咕著，迅速看向办公桌上的老式电话座机，远程將听筒拿了起来。 “餵？” “分局长，这边是43號接线员，调查员9865刚刚传来消息，声称他正在和109协作调查193的所在地——並且在十秒钟前，他们遭遇了疑似193本体的异常个体，目前正在进行异常个体排除处理。” “哦？找到本体了？” 鯊鱼局长脸上的表情舒缓许多。 最近这段时间编號193可是给第三分区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现在终於到了根绝祸患源头的时刻。 考虑到俞正的专业性和方九等人的特殊性，鯊鱼局长对193本体的处理工作並不怎么担心。 不过作为分局长，他还是细心地追问一句：“消息里有说193的本体是什么吗？” 不知为何，接线员突然沉默不语。 鯊鱼局长则在此期间脑补了好几个答案。 编號193的核心很有可能是某个古老的巫毒传说。 或者是某个正在收集现代都市传说故事的恐怖小说家亡魂。 来自相位空间的畸变生物也不是没有可能。 ……该不会是其他高危异常催生出的子个体异常吧？ 想到这里，鯊鱼局长听到接线员的答案后整条鱼都愣了一下：“什么叫有个老太太在天上飞？” 第124章 起飞 方九定定地愣在原地，虽然只发了两秒的呆，但他敏锐的脑迴路却已经转了九九八十一个弯——哪怕是这样，他也还是没能从超高角速度老太太的震撼中缓过来。 事实证明，即便同样被归类为异常，它们之间也无法一概而论，有的异常外形怪异功能复杂令人烧脑，有的异常造型可怖杀人不眨眼，还有的异常就跟面前的角速度老太太一样看著像神经病，实际上……確实也挺神经病的。 风暴在肆虐、膨胀、而且不断成长。 “这老太太是真耐晕。”莉雅抬起扫描仪对准风暴中心，虚擬光幕上的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现在她的元素构成对味了……疯狂、混乱、充满恶意，和刚才截然不同，基本可以確定它就是193的本体。”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搞定她。”方九看著愈发逼近的风暴，脑海中暂时没了思路，“这玩意儿按分类都算得上是自然灾害——你们管理局有处理龙捲风的经验吗？” “管理局处理过数次深海异常引发的海啸。” 俞正迅速在周身展开矩阵立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但应对深海异常的经验没法套用在一个老太太身上。” “那就先炸她丫的。”方九抬手指向风暴中央的那道人影，“莉雅，到你发挥的时候了。” “就等著你这句话呢。” 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露出兴奋的笑容，机体在反重力装置的作用下迅速推升，前方扫描仪对准风暴中心。 方九听到莉雅机体里传出【目標已锁定】的机械提示音，下一刻四枚通体漆黑的飞弹从底盘下方的发射器里飞射出去，音爆在飞弹头前方剧烈炸开，尾焰在夜幕里留下四道鲜红的痕跡，直奔风暴中心而去。 飞弹与风暴接触时发生形变，內部装填的火药瞬间爆炸，火绽裂的同时，內部竟然闪烁起团状的火星，接著以这些零散的火星为核心，原地发生了二次爆炸。 强烈的闪光照亮夜空，在一连串鞭炮般的轰炸后，风暴的形体肉眼可见地晃动了两下。 虽然没能直接炸出一道空洞，但莉雅的攻击確实奏效了。 確认到这一事实后，莉雅愉快地吹了声口哨，一边將飞弹发射器收回体內进行再装填，一边操控头顶的雷射炮管对准刚才飞弹轰炸的位置，將输出功率拉到最满。 一道纤细的蓝色光束从炮管口诞生，伴隨著略显刺耳的“嗡嗡”声，这道蓝色射线宛如一柄无坚不摧的深蓝长枪横贯天际，命中那高速旋转的风暴，却依然没能將风暴贯穿，而是被狂卷的颶风阻挡在外。 然而隨著时间的推移，这道蓝色射线越来越浓郁，越来越粗，蓝芒在狂风中寸寸推进，逐渐膨胀为直径数米的光柱，並且隱隱有要变成巨型雷射炮束的趋势。 此时飞弹已充填完毕，莉雅头顶雷射炮狂射之余，底盘又伸出四个发射器，再次朝著同一方向“砰砰砰砰”地射出四枚飞弹，让鲜红的火焰与蔚蓝的雷射在风暴面前交错成毁灭的网。 俞正迷茫地看著火力全开的莉雅，下意识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他记得对方应该是异世界【魔法师】对吧？ 这tm哪里跟魔法掛鉤了？ 而看著儼然化身愤怒机械生命体的莉雅，方九则担心起那远在工字钢形世界的莉雅爸妈——他们要是看到自家的魔法师女儿变成这么个模样，会不会当场厥过去？ 不过方九没打算细想，迅速收回注意，抬起头看向风暴中央。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在莉雅的火力倾泻下，风暴的形状变得越发不稳定起来，尤其是集中轰炸的那片区域，风浪已明显变形扭曲，甚至一度暴露出內部那化身超高速陀螺的佝僂身影。 方九见状马上转头指挥：“杨柳！” “明白！” 半龙人姑娘心领神会，脚步奋力前踏的同时，再次使出了那个不怎么標准的动作，抓著电线桿对准风暴里的豁口就是一发强而有力的投矛。 恐怖的音爆声再次炸开，灰白色的电线桿划过一道笔直的斜线，穿透风暴豁口，精准刺中陀螺老太太的身体。 儘管杨柳的投矛势大力沉，可惜电线桿本身的强度还是差了一截，即便成功命中，电线桿依然像是被吞入搅碎机一般被碾成齏粉，化作凌乱的碎石与灰尘和重新凝聚成型的风暴融为一体。 “领导！”杨柳脸色一白，“这招没用！” “早知道就该催催武装部的。” 方九心想要是用的二舅妈脊椎剑，刚才那一发绝对能让老太太喝一壶大的，再怎么说也能让她短暂进入老年痴呆状態。 好在这老太太没有明显的远程攻击手段，莉雅能够安心地倾泻火力，但情况还是不容乐观，毕竟这老太太的旋转速度还在加快，谁也不知道它的加速上限在哪，以及会不会到最后弄出一个能把整座城市都卷飞的巨型风暴。 可是还没等方九重新制定计划，俞正肃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东西来了，小心！” 方九惊愕地抬起头，看见风暴之中隱约浮现出大量的人头——那是从风暴之中诞生的异常个体，它们拥有瘦弱的外形和黝黑的皮肤，看起来像是被火焰烧焦的一具具乾尸，此时正从风暴里探出身体，又在巨大的离心力下被甩飞出去，化作黑色的雨点噼噼啪啪地坠落在地。 这些焦黑鬼影通体散发著阴寒的气息，刚落地便扭曲爬起，方九从它们的身上嗅到了和龙族怨魂相似的味道，基本可以確定这些乾尸也是类似怨魂的特殊个体。 其中一只乾尸从高处坠落后摔成了两截，但上半身正好砸到方九脚边，它伸出手抓住方九的脚踝，一股远超想像的蛮力瞬间袭来，方九几乎能听到血肉被挤压，骨头快被压碎的声音。 俞正快步向前，一脚踩住乾尸的胳膊，截断它挤压方九脚踝的力量，再果断地瞄准乾尸的脑袋开出一枪——在裂解子弹的作用下，乾尸的身体从弹孔处开始崩溃，短短两秒內就化作一团焦土，无声地散发著黑烟。 方九看向俞正，顿了顿：“谢了。” “小心点。”俞正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扭头一脚踹飞靠近自己的乾尸，再快速拔枪將其击毙，“这是一些低级的子个体，强度不高，但数量很多……看来她是打算在风暴完全成型前用这些东西拖住我们。” “我最烦这种会招小怪的，纯纯噁心人。” 莉雅骂骂咧咧地调转炮口，一发光束蒸发整排乾尸：“时间拖长对我们很不利，得赶紧想个办法——方九你的鬼点子呢，赶紧想一个出来，缺德的或者不缺德的都行！” “对付一个人型陀螺龙捲风我能想出什么法子……” 方九侧身闪开一只乾尸的扑袭，快速连接“触感”给它弄了个没头没脑的全新造型，接著抽空抬头看向那已接近百米之高的巨型风暴，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睛。 莉雅对方九熟悉得很，马上就看出这小子有了思路，连忙问道：“怎么说？有想法了？” 方九沉默两秒，隨后认真地看向莉雅：“你的载重量是多少？” “啊？” 莉雅一整个呆住，“什么载重量？你当我是工地里的土方车呢？还有载重量的？” “你就说你能承受住多重的重量吧。” “不清楚，反正几吨应该没问题。”莉雅刚回答完，光幕里的小脸上顿时生出不安的表情，“等会儿，你小子想干嘛？” 方九盯著莉雅：“我得想个办法去风暴中央，但直接闯进去我肯定会被撕碎，所以只能从头顶进去。” “然后？” “然后我不会飞。”方九耸了耸肩，“所以我打算踩著你来个驭机飞行……” 莉雅：“？” 第125章 重力展开 驭机飞行四个字差点给莉雅整宕机了。 莉雅知道，方九这小子嘴巴里就不可能吐出什么正经话来，偶尔想出个点子要么很地狱缺德要么很抽象离谱——虽然最后总是能够达成目標，但具体过程简直要多邪门有多邪门。 而在获得新机体之后，莉雅也很清楚，以方九的性格绝对会试著把全新的自己给带歪。 她想过方九可能会让自己雷射烤肉，可能会让自己用飞弹拆墙装修，甚至想过抱著自己的机械臂当锅铲玩…… 但以上这些想像姑且都还在【家用电器】的范围內。 而此刻，方九正用看赛博骆驼的眼神打量著她。 不是，哥们？ “我的飞行功能是用来方便移动和火力输出的，不是用来给你当坐骑的！” 莉雅急得虚擬光幕都从蓝变红，“你要真想上去就不能换个方法？比如让影子给你弄上去！” “影子不能离开杨柳太远。” 方九说著，再次闪身躲开两具乾尸的左右夹击，发动触感给这俩乾尸的胸口一人开了一个洞，“杨柳又恐高，在这种情况下影子只能低空飞行，能带著我上天的就只剩下你了。” 听到方九的话，不远处正隨手捏爆乾尸脑袋的半龙人姑娘微微侧头，满脸写著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莉雅姐……你就委屈一下把领导送上去……下来之后我帮你把鞋印擦乾净，不行就再打个蜡。” “那是打蜡的问题吗！？”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莉雅一边大喊著一边朝前方风暴倾泻火力：“要不然你乾脆让杨柳把你当铅球往天上丟？这姑娘力气大，绝对够送你上天的。” “我这肉体强度还不如电线桿呢，飞出去怕不是半空就解体了。”方九快步走到莉雅后方，“赶紧的，你就先委屈一下，载我一程又掉不了几颗螺丝。” “嘶……我tm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莉雅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快速收起头顶的雷射炮管，接著从空中落到方九面前的地上。 方九顺势踩了上去，由於空间太小，他只能將两腿併拢，之后又觉得不稳，於是整个人只好原地蹲下，降低重心，同时伸出右手手扒住扫地机器人的外壳，这才算在莉雅头顶站稳了脚跟。 確认方九站稳之后，莉雅发出一声悠长无奈的嘆息，再次启动反重力作用场，整台机体驮著头顶的方九漂浮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俞正快步上前，將身上的矩阵力场护盾展开器贴在方九身上。 方九愣了一下，有点没搞懂俞正这个动作的意义。 “靠近风暴会导致你的身体被撕碎。”俞正貌似很隨意地说道，“护盾会为你抵挡一部分的伤害，如果你想做些什么，最好在护盾破碎之前搞定。” 说完，俞正又將手中的裂解枪交给方九：“还有这个，考虑到193可能还有其他能力，最好带著防身。” 方九接过俞正的枪，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对付这些异常子个体用不著这种东西。” 俞正说到这里，转身又是一脚踹在某具乾尸的胸口，接著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小怪堆里开无双的杨柳和影子：“而且有她在，地面相对来说足够安全。” 方九扭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半龙人姑娘一副如入无人之境的模样，不知从哪又拔了一根电线桿，隨手一记横扫就能把十几只乾尸拦腰斩断——这次比十三层楼梯那次还要轻鬆，杨柳是单手抡挥电线桿，另一只手还忙里偷閒往嘴里塞了几根魷鱼丝…… “那你们自己小心。” 方九说著，拍了拍脚下的莉雅：“莉雅，我们走。” “怎么搞得我越来越像坐骑了……” 莉雅嘴里不满地嘀咕著，隨即开始加速上升，很快就驮著方九前往上百米的高空。 隨著高度的上升，方九的视线渐渐能够看到远处的风景——常乐市的夜景映入眼帘，远处的霓虹灯光闪烁，车流在道路之间奔腾，他甚至还能隱约看见和谐家园小区。 然而这座城市並未感知到这场恐怖的风暴，工厂內发生的一切都被认知阻碍隔绝，在远处有说有笑的情侣和街边閒逛的学生……他们都对这场城市中爆发的异常灾难一无所知。 方九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难以言说的感觉，但他没有过於深入去追究这份感觉的本质，而是迅速转过头，看向前方。 莉雅的高度已经超过龙捲风暴的顶端，在能够俯瞰夜景的高空之中，方九感到刺骨的凉意抚过身体，带走肌肤的温度，近在眼前的狂风吹得他头髮凌乱，外套猎猎飞舞，视线也受到阻碍，不得不眯起眼睛。 “现在怎么办？”脚下的小机器人开口。 “再往前飞一点。”方九盯著那近在咫尺的暴风眼，“让那老太太进入我的视线。” “……明白。” 莉雅隱约猜到方九的意图，快速启动后方的推进器。 等到方九和莉雅终於来到暴风的正上方时，方九低下头，果然看到暴风中央有一团银白色的超高速旋转鬼影——角速度老太太的转速已经远远超出生物范畴，她不断旋转的过程中接连发出“嘶嘶”的空气摩擦声，完全就是一台超高功率人形螺旋桨…… 方九在视线接触老太太的瞬间，老太太也注意到了方九。 一种浓稠的恶意爬满方九全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风暴中再次催生出数十道乾尸，像是泼出去的黑水般冲向方九。 莉雅眼疾机快，四枚提前装填完毕的飞弹一轮齐射，將阻挡在面前的乾尸悉数炸成粉末。 爆炸余波和四周的风刃融合，在方九周身的立场矩阵护盾上炸出几道裂痕。 方九本人却只是摇晃了两下，马上稳住身体，左手继续扒拉著莉雅的外壳，右手不怎么熟练地掏出裂解枪，连续击毙两只侥倖没被爆炸捲入的乾尸后，终於清除掉所有的视线障碍，看清了风暴中央的旋转老太太。 下一瞬间，方九毫不犹豫地发动“触感”。 虽然方九可以再次尝试召唤海星世界，但考虑到这会给管理局增加负担，所以这次他选择的是最简单的空间位移。 他试著將老太太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离。 然而令方九始料未及的是，就在“触感”即將生效的瞬间，老太太似乎感知到危险，她的身体不再於空中静止，而是在暴风旋涡內加速弹射起来。 这一幕给方九惊得全身一激灵。 因为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异常个体对方九的“触感”作出了提前闪躲的反应！ 方九静下心思，试图捕捉这团高速弹射的银白色团状鬼影，然而凭藉他普通人类的动態视力根本没法將老太太锁定，只能看见无数乱飞的残影，接连尝试发动数次“触感”，却始终没能作用到老太太身上。 他的“触感”想要精確地作用在个体身上，就必须得先得用视线锁定它。 此前的每一次空间位移都是如此，可在面对拥有超高机动性的老太太时，空间位移的劣势就展现了出来。 “她太快了！”莉雅看出方九是想用空间位移来解决麻烦，“得想个办法让她慢下来！” “没事，我来让她彻底慢下来。” 方九在上来之前就想过备用方案，於是不再瞄准老太太本身，而是將视线固定在暴风眼正下方的地面。 既然空间位移不行，那就试试另一招。 方九屏息凝神，全力集中意识，在相位展开的领域中精准地找到了过去曾抓住的其中一把钥匙。 异常器官咚咚直跳，方九快速將染液涂满地面，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进行一次相位展开。 平整的相位波动边界线勾勒出一片新世界。 暴风眼正下方的地面被染液涂抹后开始变色，暗紫色的荒芜大地覆盖原先的地形，接著暴露出一道向內凹陷深度近十米的陨石坑洞，而在坑洞的最深处，数十倍於当前星球的重力从中诞生。 莉雅的反重力作用场差点超標报废，机体在半空摇晃了两下，总算是勉强稳住了形体。 方九身上的力场护盾开始形变、扭曲、绽开无数裂痕，显然是在替方九承受这股恐怖的异星重力。 而原先还在风暴內自如弹射的老太太动作却明显一滯，接著就被突如其来的异星重力拖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坠落。 根据方九的回忆，当时在荒芜星球上他能明显感觉到重力在隨著高度的降低而成倍增加，当距离地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时，方九就已经承受不住快要晕死过去，而星球表面的重力几乎是难以想像的。 佝僂身躯笔直坠至坑底，已经不知增幅到多少倍的重力牢牢束缚住老太太的四肢，她仿佛被无形巨手攥住，旋转早已停止，全身都在发抖颤慄。 老太太扭曲脸庞上浮现出狰狞的痛苦，口中爆发出刺耳的尖叫，但……也就仅此而已，在异星重力的束缚下，这位角速度老太太连动弹一下手指都是奢求。 “转不动了是吧。” 方九呼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再次连接触感，开始切割起她的身体：“那就到我了……” 第126章 重要道具 老太太转得確实够快，但当四肢几乎被重力压扁时，她就是想转也转不起来。 她在陨石坑的最深处拼命挣扎，面容扭曲而狰狞，折断的关节里迸溅出墨汁般的血，身体畸形地试图脱离重力束缚。 只可惜来自异星的恐怖重力远远超出了【都市传说】的范围。 而看到她努力挣扎的模样，方九寻思自己应该给老人家一个痛快，於是站在高空处向前伸出一根手指，轻描淡写地隔空划出一条横线。 老太太的上半身和下半身瞬间分离错位，前肢还在地面上奋力抓挠，下肢却已转移到十米之外……污浊的血液从切面流淌出来，又被暗紫色的重力大地牵引著，快速渗入土地深处。 一阵悽惨的尖叫从坑洞深处爆发，老太太终於意识到自己快死了，上肢挣扎的幅度更加激烈，几乎每一块肌肉都在为了活下去而蠕动，拼尽全力地想要逃离这片名为重力的牢笼。 方九眼看这老太太上下分离还这么有活力，於是又顺手隔空划拉几下，当场就给角速度老太太切成了十七块。 令人震惊的是，即便老太太已经变成老太太碎片x17，这些遭到完整切割分离的器官组织依然活力十足地颤动著，甚至当角速度老太太的那张嘴被竖著切成两半后，还能从左右两个方向爆发出悽厉的嚎叫！ 与此同时，原本散落的尸块如同磁铁吸引的铁屑般快速聚合，两颗被重力挤压变形的椭圆形眼珠三百六十度旋转起来。 “怎么看著像是还有二阶段？！”方九先是一惊，隨后又觉得这才合理，“毕竟是编號193，有这种……” 他的后半句话还没讲完，莉雅马上掏出飞弹对著坑洞里的老太太碎片发动了一轮火力覆盖。 而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杨柳也突发奇想，快步跑到旁边举起一面墙（听著像病句但她真这么干了），向前踩了两步就把这些建筑残骸往老太太身上丟。 影子也不甘示弱，环顾四周没找到合適的武器，最后索性把俞正的车举了起来，砸向坑洞中央。 俞正眼角猛跳两下，刚想说別这么干，但在他开口之前，这辆黑色高级轿车就在空中划过弧线，在重力作用下变形扭曲，最后在坑洞深处完成了一次震撼人心的爆炸。 火焰绽放，又在重力作用下坍缩，黯淡的巷道被无数的光芒照亮。 悽厉的嘶吼声渐渐平息，老太太碎片正在慢慢变成更加稀碎的渣滓，即便还有少许的碎肉在地上抽动著，但就连这最后的神经反应也在碎肉崩裂解体后荡然无存。 高空中的莉雅刚刚完成飞弹的装填，即將发射之际，翠绿的眼眸闪动了一下：“確认到元素构成已经消失，高速婆婆（角速度版）被完全消灭。” “完全死透了？”方九盯著坑洞里徐徐飘起的黑烟，保持著谨慎的姿態，“还有三阶段不？” “你还指望人家再蹦出个三阶段给你打？”莉雅翻了个白眼。 “好歹是个编號前200的异常主体，我以为会更耐杀一点。”方九说著说著，眼底流露出一丝怀念，仰天感慨，“感觉还是201那场比较刺激，你说管理局这编號是不是给低了？” 莉雅怔了一下，没想到方九居然还掛念起那砍头鬼了。 不过她转念那么一思索觉得也合情合理，毕竟砍头鬼是方九的异常接触初体验，还是个有“点头之交”的异常，印象深刻一些很正常。 “我觉得不是编號给低了，是你现在变强了。”莉雅一边说著一边减缓反重力作用场的功率，匀速下降，“你要是拿现在的能力去跟201打，他第一天就得跪下来求你赶紧砍死他……” “也有道理。”方九笑笑。 一人一机平稳落地。 由於角速度老太太被消灭，原本在地面堆满的乾尸也悉数粉碎成烧焦的黑粉，整个现场像是刚刚经歷过一场火灾。 看到方九和莉雅回归，杨柳马上小跑过来，先是往方九怀里塞了一瓶水，接著三步並两步地小跳到莉雅旁边，笑呵呵地就准备上手：“莉雅姐辛苦了，我来帮你拋光打蜡……” “哎哎哎用不著，你那力道別给我装甲外壳掀了，这可是今天刚到的新机体。” 莉雅一个侧身瞬移躲开杨柳的龙抱，然后掏出俩机械臂对著头顶喷洒清洁剂，“我这自带洁净功能，脚印而已隨便抹两下就没了。” “哦。”杨柳有些遗憾地后退半步，然后回头看向自家领导，“那现在是搞定了吗？异常被消灭啦？” “元素构成確认消失了。”方九扭头看向俞正，“我们这边的检测结果是这样，管理局那边呢？” 俞正此时正站在坑洞旁，盯著黑色轿车的残骸抽菸，听到方九的话后才回过神，確认一眼腕錶上的数字：“异度指標正在下降，虽然还没降低到安全值……但这应该是因为附近还残留著一些怨念，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那就是搞定了，还挺简单的。” 方九轻鬆地呼了口气，顺手將相位展开收回，目光隨即落在前方破碎凌乱的工厂废墟里。 可能真的就像莉雅说的那样，今时不同往日，方九的相位空间能力大大缩减了战斗难度。 如果是换成刚刚接触管理局的方九，想要解决这人型龙捲风级的高速老太太，估计得费上不知多少工夫，最后还未必能成功，说不定还得让其他特工跑来帮忙擦屁股。 “应该没什么疑点了吧？”方九转头看向眾人，嘴角渐渐扬起几分兴奋和期待，“那我是不是可以打电话通知副局长让她给我打钱了？” “钱钱钱，你就这点出息。”莉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思索了一阵，“不过硬要说的话，確实有个比较奇怪的地方。” 方九脸色一正：“什么？” “就是那老太太最开始没有攻击我们。”莉雅在虚擬光幕里摊开手，这是她唯一没想明白的地方，“直到你靠近她，她才开始原地旋转，这跟我们此前遇到过的其他193个体完全不同。” 方九微微皱了下眉。 这確实是个不太好解释的点。 无论是贞子录像带还是玛丽亦或是十三层楼梯——这些与193有关的都市传说都表现出极强的进攻性。 唯独这角速度老太太像个中立野怪……直到方九產生【我要上去踹她一脚】这个念头之后，她才对方九的敌意做出反应。 方九原地沉思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將原因归结为老太太一个人在工厂里窝得太久有点老年痴呆…… “193已经被消灭，再去思考这些特质没有意义。” 俞正隨口说著，深深地吸了口烟，然后掏出通讯器，看了一眼方九：“之后管理局会负责接管调查，你们如果没什么事可以先回去了……善后处理就用不著你们来协助了。” “成。” 方九咧嘴一笑，整个人顿时轻鬆起来，而当他想到自己马上就能领取保底一百六十万的酬劳后，幸福的暖流顿时涌遍全身——不夸张的说，他以前那关於“有钱之后该怎么”的荒唐幻想总算有了用武之地。 “等等。” 然而就在方九脑海中闪过无数山珍海味，游艇轮船，大浴缸大豪斯的时候，莉雅的扫描仪突然闪过一道刺目的红光。 她再一次环视这片工厂废墟。 在敏锐的元素感知能力加持下，莉雅很快捕捉到一抹极其不明显的异常元素结构。 此前莉雅始终在关注活著的或者看起来活著的事物，因此没能立刻察觉到异常。 直到方九询问是否还有遗漏的疑点之后，莉雅为了保险起见，这才在工厂內又做了一次详细的元素构成分析。 结果还真给她找到个怪东西。 莉雅再次起飞，在方九等人好奇的注视下漂到一处堆满落石的建筑残骸上空，对著下方的石块滴滴两下。 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眯起眼，迅速掏出雷射炮管，用蓝色射线快速切割这些碍事的建筑石料。 眾人对视一眼，马上重新摆出准备战斗的架势，迅速来到莉雅身边。 此时莉雅已完成废墟的切割，对於那些较大的石块莉雅直接在机体前方搓了个火球（方九都快忘了她是能搓魔法的），將碍事的玩意全部炸开，进而暴露出一道狭窄的小型空间。 方九低下头去，在莉雅提供的照明灯光下，看到那片空间里放著一块金属片。 一块通体漆黑的，像是从某种设备上掉落的铁片。 第127章 裂了 方九起初以为这是工厂设备里掉落的零部件。 毕竟它的外表看起来就是一块普通的金属残片，上面没有蠕动的血肉，没有猛然睁开的眼珠，更没有尖锐的肢体从中伸出——只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被染成漆黑的铁片而已。 但是莉雅的一句话让方九瞬间警惕起来。 “这玩意的元素构成……很杂很乱，很不可思议。” 莉雅皱著眉头，对铁片的元素构成分析还在继续：“它上面残留著很多193的气息，虽然不怎么浓郁但是多得惊人，甚至给我一种这玩意才是193源头的感觉。” 方九听到这番话后愣了一下，“等等，你说的是193的气息？还是刚才那老太太的气息？” “是193，所有的193。”莉雅目不转睛地盯著这块铁片，“它的元素构成有一部分和贞子、玛丽它们相近，应该说是完全一致，当然还有一部分跟刚才那老太太如出一辙……但是我不也完全確定，因为我还没分析完。” 方九眼中的意外更甚：“新机体都要分析这么久？我看你之前扫描工厂都是唰一下就结束的，跟量子速度一样。” “说明这玩意肯定不简单。” 隨著分析的越发深入，光幕里的莉雅慢慢面露难色：“太怪了，这都是从哪冒出来的元素？” “看来它可能才是193的关键。” 俞正深吸口气，慢慢蹲下身子：“如果它是一切都市传说的源头，那在它再次產出全新的异常个体之前，我们必须得对它进行收容管理……” 他伸手摸向这块铁片。 指尖没入黑暗的那一刻，一股难耐的寒意顺著手指爬遍俞正全身。 俞正似乎无视了这份冰冷的恶意，皱著眉头继续向前。 不过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铁片之前，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 “我来吧。” 方九阻止了俞正，认真地看著这位管理局老牌特工：“我这人比较特殊，也比较难杀，万一这里面有脏东西，我也能儘快处理掉。” 俞正愣了愣神，脸上露出犹豫之色。 方九平静地看著俞正的眼睛，“我是不清楚你怎么想的，但你刚才也看见了，我还是挺有战斗力的，起码战斗力比你高点，管理局的作风不是一向挺严谨的嘛，让我来才是最合適的。” 俞正沉默片刻，嘆了口气：“你说得对，你来吧。” 看著俞正缓缓起身后退，莉雅默默漂到他身边，用机械臂轻轻地肘了一下俞正，轻笑著眨了下眼，“哎呀，想在女儿面前表现的心情我理解，可以换个方式嘛。” 俞正：“……” 这位管理局特工老脸一黑，扭头瞪了莉雅一眼，“我没有刻意表现。” “懂你意思懂你意思。”莉雅伸出机械臂，拍了拍俞正的后背，“那什么，虽然我骂过你骂得还很难听，但你愿意迷途知返就是好事，这样吧，我教你一招，別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直接带这姑娘去酒店胡吃海喝三天，她包是顶不住的。” 俞正一阵无语，沉默两秒后回头偷瞄了一眼杨柳，结果就看到半龙人姑娘一边抬头假装看天，一边还期待地舔了舔嘴角。 “不用你瞎出主意。”俞正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隨后望向面前的方九，生硬地转移话题，“话说你就不担心他出事？” “谁？方九？”莉雅觉得俞正是在说废话，“如果他和那块金属片两个之间有一个要出事，那只会是那块金属片。” 一人一机对话之间，方九已经抓起了那块铁片。 一瞬间。 飢饿、冰冷、麻木、恐惧、刺痛……混乱的负面情绪衝进方九的脑海。 这让方九想起自己之前接触那些怨念幻象的时候，类似的负面情绪也会如海浪般袭来。 但是这次不同。 这些情绪是那样清晰，那样纯粹，並不是转瞬即逝地从方九脑海中闪过，而是切切实实地像野兽的利爪般在他的灵魂深处留下千百道爪痕。 方九眼前的视界遭到衝击而破碎，像是玻璃被凿了一拳，在无数的裂痕背后，一道道藏匿在黑暗中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这些目光有的锋利有的狰狞有的痛苦有的扭曲，仿佛无数把尖锐的小刀在切割方九的肌肤…… 伴隨著这些混乱的视线，大量支离破碎的囈语在他耳边响起。 “不要……不要……” “救救我。” “把他留下，求求你……” “你到底是谁？” 方九眉头紧锁，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些囈语的背后含义，视线前方就开始浮现出成千上万道数也数不清的幻影。 他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被绳索绞死，掛在一棵歪脖子树上，而窒息的痛苦感同身受般衝进方九的脑海——他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夹断了，整个人仿佛被浸泡在真空区域里，难以言语的痛楚衝击著他的精神。 这场精神世界的绞刑尚未结束，方九又看见一道人影被拦腰砍成两半，於是腰斩的痛苦也跟著钻进意识深处——方九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肠子被重力扯了出来，切面处的血液匯聚成鲜红的溪流，缓缓淌了出来。 坠亡、毒发、休克、溺死、车裂、焚烧、枪击……各种生理意义的死法和感受接二连三地冲向方九。 他好像在剎那间体验了数种死法，每一种对於常人来说都是难以承受之痛。 然而不知是方九对死亡早已脱敏，亦或者他的精神力量早已强大到超凡的境界，这些死亡经歷对他来说並不那么痛苦，甚至还满足了方九很大一部分的好奇心——起码他现在知道溺死焚烧毒发这些死法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在回去之后写一本书，名字就叫《死法体验大详解》，靠著里面真实的內容说不准还能大赚一笔。 就在方九一边接受各种死法一边琢磨能不能把死法体验拿去变现的时候……施加在他身上的生理性痛苦突然消失了。 方九开始见证其他人的死亡。 他亲眼看到一道矮小的，孩童似的影子被疾驰的火车撞得四分五裂。 原本方九对於这一幕只觉得残忍和同情，但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仿佛永无止境的悲伤——那惨遭火车撞击而亡的孩童似乎与方九密切相关，是方九极其在乎的人。 他沉浸在海啸般的悲痛中，又在下一刻缓过神来——不对啊，他根本没有特別在意的小孩啊。 然而，儘管方九已意识到这股悲伤的来源莫名其妙，但情绪却还是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精神世界中。 隨后各种各样的人影在方九面前死亡或者生不如死……而每一个人都是方九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即便方九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但还是被植入了这种印象，以至於他被迫观看著各种重要之人的惨状，甚至其中几次对方还是因方九而死，罪恶感和悲伤一起化作利刃，凌迟著方九的意识。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方九以一种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平静接受了一切。 他能感觉到这片庞大的情绪浪潮正在试图將他吞没，然后將他转化成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对於这些精神概念上的攻击，方九的內心毫无波动，最多就是跟在床上睡懒觉的时候被莉雅一个泰山压顶叫起床差不多一个级別——有点小难受，但是没什么大影响。 不过方九的情绪也不是完全没有波动。 起码他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当即就准备顺著这些狂奔的情绪逆流而上，看看浪潮的尽头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搞鬼。 结果…… “咔嚓。” 工厂废墟里传出一声细微的裂响。 方九的意识应声回归，发现四周的幻象悉数消失后，他迷茫地眨了下眼睛，低头看去。 手里的金属残片中央绽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臥槽……” 方九猛地一哆嗦，差点给残片摔到地上，好险抓在手中之后，他急忙摸了摸上面的裂痕，看到裂痕没有纵贯铁片上下也没有深到能让铁片被掰成两半之后，这才鬆了口气。 莉雅这时听到动静最先凑了过来，定睛一看顿时爆发出尖叫：“不是！你怎么给这玩意捏坏了！？” “我不知道啊！它自己裂的！” 方九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扭头看向俞正，一副破坏重要收容物之后的心虚模样：“那什么，你听我解释，我力气真没这么大，它是自己裂开的，我什么都没做。” 俞正夹烟的手指微微发抖，眼角麻木地抽跳两下：“那你刚才愣在原地愣了那么久……是在做什么？” “它在攻击我。”方九把铁片放到掌心，指著它，“我触碰到它之后，它就开始对我发动精神攻击，给我体验了一下各种折磨人的死法，还想从精神层面污染我，但我估计是精神力量比较强还是怎么的，没受到影响……” “说不定这就是193的原理。” 杨柳这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有些异常就是通过精神污染来转化出异常子个体的。” 方九明白过来：“所以真正的193其实是这块铁片？碰到之后就会把人变成都市传说相关的异常个体？” “很有可能。”莉雅隔著光幕盯著方九的眼睛，“但是你没受到影响，然后它就自己开裂了？你確定你没做什么？” 只能说莉雅是懂的。 方九或许能瞒过俞正和杨柳，但肯定瞒不过莉雅，被戳穿之后表情微妙地说了一句：“然后我就寻思这玩意背后是个啥，想顺著精神污染回去看看……” “懂了。” 莉雅摊开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简单来说，你给人家193嚇裂了……” 方九：“……” 第128章 记忆 鯊鱼局长抵达现场，听完方九和俞正的事件复述后，整条鱼愣在原地。 它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反覆数次后……忘了说啥。 它现在对亲临现场这一决策感到非常后悔——早知道就把事情上报给陆玲，她跟方九接触得多，抗压能力又强，更重要的是官话说得比自己溜多了——一想到等会要把【角速度老太太】和【方九踩著扫地机器人上天】这些事写在异常处理报告里，鯊鱼局长就头疼得想要找个舒服的墙角狂钻。 十几秒钟过去，鯊鱼局长总算醒过神来，目光聚焦在旁边研究员手里的金属残片上。 此时为了避免与铁片直接接触，管理局研究员用一份纤薄的塑胶袋將其牢牢封存起来，还用写著193的標籤为其命名。 “老太太的事先放一边。”鯊鱼局长用鱼鰭搓了搓额头，动作非常人性化，但出现在鯊鱼身上多少有些诡异，“简单来说，这块诅咒铁片就是193的本体是吗？” “基本没错。”方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就是中途出了点意外，它现在最多只能算99新……” “看得出来。” 鯊鱼局长飞快地瞥了一眼残片上的裂痕：“不过考虑到它可能依然存在威胁性，我们还是得带回去研究一下。” “那这应该不算破坏管理局重要物品吧？”方九说到这的时候语气带了点试探。 “当然不算。”鯊鱼局长摇摇头，“这类具备產生高威胁异常个体的异常物品，即使特工和调查员在任务途中將它就地销毁，我们也不会让他们承担任何责任——这些为了保命而做出的行为，在管理局內部几乎都是被允许的。” “那就好。” 方九长舒了口气。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和陆玲在办公室里签订的合同上白纸黑字地写著：如在异常协助任务中破坏管理局重要財物，將酌情从酬劳费用中扣除罚款…… 方九可不想自己第一笔到手的酬劳就被扣除50% “那……这次的酬劳是不是可以结算了？” 方九满眼期待地望著鯊鱼局长。 都市传说集合体的本体已经被控制，几个高危异常个体也都被处理完毕。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方九与管理局的初次合作都称得上是完美落幕。 之后就是方九最为期待的报酬环节。 “是的。” 鯊鱼局长沉默片刻，“此前你们已经处理掉三只193-2个体，算上刚才的老太太，一共四只高威胁异常个体，总计八十万，再加上基础援助费用是一百万……总共一百八十万，最快明天就能打到你帐上。” 一百八十万。 方九听到这个数字，心臟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崭新的豪华跑车、昂贵的名牌手錶、唾手可得的望海临江別墅、十几台顶配电脑机房（给莉雅没事钻来钻去钻著玩）、带杨柳去豪华游轮里爽吃山珍海味，不亦乐乎。 一连串的奢侈幻想勾起方九的嘴角，他不禁抬头望天，咧嘴一笑：“一百八十万吶，给我拆了拿去卖都没这么多钱……这我可得好好想怎么。” “今晚在梦里你有的是时间想。”莉雅一路飘到方九头顶，稳稳噹噹地落在他天灵盖上，“现在还是先回家吧，我电量马上见底了，再不回去又得自动关机……到时候啪嗒一下瞬间断片，那滋味別提多难受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方九伸手抓住头顶的莉雅，把她搂进怀里，“我记得你现在续航不是贼强吗？怎么这么快又没电了？”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翻了个白眼，“你也不想想我刚才射了多久的雷射，续航再强也顶不住一直造啊。” “雷射耗能这么大？”方九跟以前一样顺手搓了搓莉雅的底盘毛刷，“我怎么感觉你这机体升级跟没升级差不多？唯一的区別就是以前搓火球搓没电，现在是射雷射射没电，没有质的飞跃啊。” “输出功率能提升几十倍还嫌不够，要不要我下次给你搓个陨石出来？”莉雅隨口说著，浑身不自在地抖了三下，“话说你搓我毛刷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擼猫呢你？” “习惯了，顺手的。”方九嘴上这么说，手头动作还是没停下，“话说回去之后要不要给你整点便携燃料，吃进去能充电的那种，要不然到时候去空域探索，你嗶嗶几下雷射电量就见底了，跟以前基本没差別。” 提到这茬莉雅就来了兴趣，两眼发光地在光幕下方噼里啪啦操作著什么：“有道理，我去机仆群里问问有没有便於携带的燃料储备……” “咳咳。” 鯊鱼局长敏锐地察觉到工作量疑似又要增加，马上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没事的话我这就派人送你们回去……俞正。” 俞正在旁边听著，又抽完了一根烟，此时將菸头踩灭后走了过来，一脸难色：“局长，我现在没车。” “开別人的。”鯊鱼局长隨意地瞥了眼不远处的suv，语气有些复杂，“机会难得，你送它们回去吧。” 俞正闻言一怔，听出了鯊鱼局长话里的意思，扭头看向杨柳。 半龙人姑娘此时也正好看向俞正，父女俩的视线在半空相接，又同时触电般地收了回去。 一股莫名尷尬的氛围在两人之间瀰漫，但这次却並未持续多久，俞正很快便走到汽车旁，接过同事递来的钥匙，拉开车门后回头无奈地看了眾人一眼。 “上车吧。” 还没等方九等人说什么，一阵“咕嚕嚕”的声音就在工厂废墟上空清晰地响起。 半龙人姑娘连忙捂住自己的肚子，不好意思地耷拉下脑袋，脸上的緋红都染到了耳根。 很显然，那些零食小嘴没法满足半龙人的胃口。 俞正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犹豫了好几秒，终於还是开了口：“我知道附近有家烤肉店还不错，要不要先去那边看看？” 方九和莉雅同时感到意外地挑了下眉，確认杨柳没有明显抗拒的样子后，两人同时微微一笑。 “走著！” …… …… 两个小时后。 在烤肉店老板的笑脸相送中，方九一行人撑著肚子回到车內，躺在座位上齐齐呼了口气。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杨柳的影响，方九今天的食量也突破了常规上限，一口气给自己吃得差点走不动道，这会儿说什么也不肯继续把扫地机器人抱在怀里，而是把莉雅往后座一丟，自个儿一个人坐在副驾驶座上消食。 俞正也是一副吃撑著的微妙表情，上车之后缓了好几分钟，一回头又看到杨柳正抱著打包的烤肉餐盒库库狂炫…… 这姑娘的胃似乎是真正的无底洞，再多食物也只能让她不饿，却没法让她吃饱。 “难怪相位研究所的伙食费每个月都那么惊人。”俞正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打开车载音乐，播放起一首《月半小夜曲》，“她这也……太能吃了。” “今天都算收敛的了。”后座的扫地机器人一个后空翻完成翻面，“你是不知道她在家里那狼吞虎咽的样子，有好几次我都怀疑她要把茶几给啃了，哪像今天这样夹肉还一块块夹。” 杨柳往嘴里塞肉的动作顿住，羞涩地盯著旁边的小机器人，伸手拍了一下：“莉雅姐……” 莉雅行动自如地躲开杨柳的龙之挥爪，笑了两下，转而似乎想到了什么，“话说俞正，你怎么跟第一次知道这姑娘胃口大似的——她小时候吃的不多吗？” 面对莉雅的体温，俞正顿了顿，一边掛挡起步，一边低声回答：“我……不记得了。” 这句话一出口，车內顿时没了动静。 半龙人姑娘用力地抿了下嘴唇，一声不吭地垂下头，继续装作无事发生地吃起烤肉。 莉雅耷拉著眼皮，一脸不满地飘到俞正旁边，幽幽地瞪著他。 俞正深知自己理亏，却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深入，只好生硬地转移话题：“我的记忆比较模糊……对了，你们家又是半龙人又是机器人的，电费和伙食费应该不少吧？” 眼看俞正想要借著话题打破尷尬，方九自然是顺著说了下去：“开销肯定不少，但是我现在赚得多，所以也就还行——要是换成以前，指定养不起她。” 说到这里，方九脑子里灵光一闪，看看著俞正好奇地问道：“话说杨柳她妈呢？之前我们在空域里遇到的相位龙族体型都不小，胃口应该也不小吧？” 听到自家老妈的话题，半龙人姑娘的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方九注意到杨柳的反应，觉得自己做了个明智的决定——俞正可能不记得女儿的事，但应该还记得他老婆的事。 把话题转移到相位龙身上，总比继续在这纠结父女回忆要好得多。 然而，俞正却再次沉默，一双黯淡的眼睛里看不见什么光：“这个……我也不记得了。” 车內刚刚好转的氛围又冷了下来。 经典的《月半小夜曲》在耳边迴响。 隨著黑色轿车在夜晚的道路上行进，两旁的行道树快速后退，一抹稀薄的月光透过阴云，像是零散的玻璃片被车轮碾过。 方九不可思议地盯著俞正的侧脸，迟疑两秒：“你连这种事都忘记了？” 明明之前聊起相位龙族时，俞正还能准確地给出相位龙的一些生理常识。 怎么到了这时候又给忘了？ 大概是察觉到方九的疑惑，俞正目光望向遥远前方的黑夜，稍作沉默：“你……对管理局的【记忆刪除】了解多少？” 第129章 模糊的，深刻的 记忆刪除。 方九对这玩意印象很深。 除了各种异常报告文件里多次提到记忆刪除之外，他本人也有过一次类似的经歷。 在他前往管理局文档室，阅览11-50號异常之后，方九按照规定做了一次记忆修改和模糊化处理。 他到现在都还只能模糊地回忆起那些异常的特性，但对於它们的名字、它们的存在状態却只有模糊的印象，甚至其中一部分要素还被某些低幼的、具有隱晦寓意的童话故事所替代。 方九隱约察觉到问题所在，试探性地开口：“难道你的记忆被『处理』过了？” “处理过很多次。” 俞正用隨意的口吻说道：“我以前是管理局的特工，经常需要出入一些危险场所，在降级为调查员之后，记忆刪除和记忆修改的次数也没有显著减少，所以我对过去的记忆不可避免的越来越模糊，有的则是已经完全忘了个乾净。” 方九一惊：“记忆刪除的副作用这么大？” 他立刻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发现过去的尷尬画面还很清晰地烙印在脑海深处，低声念叨起来：“我好像还记得挺清楚的。” “影响的程度与记忆刪除的次数和强度有关。”俞正一边打转方向盘拐弯，一边说道，“管理局的记忆操控技术已经非常成熟，除非是极其频繁地操控记忆，否则不太可能出现和我相同的症状。” “你被刪除过多少次记忆？”莉雅忍不住发问，接著又反应过来，“话说你知道你自己被刪除过多少次记忆吗？” “具体次数不清楚，但大概心里有个数。” 俞正像是在嘮家常似的，隨口说道：“b级记忆刪除应该有一百多次，最高的a级记忆刪除可能发生过六十次，b级以下就多了去了，零零散散……所有的记忆刪除加起来应该接近五百。” 方九被嚇了一跳：“夺少？” 五百次的记忆刪除！？ 在管理局当特工风险都这么高的吗？ “隔三差五就得整顿一次记忆。”方九越想越觉得离谱，“你以前是出门就会撞到异常吗？” “我的记忆刪除不全是因为异常。”俞正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假装在吃烤肉，实际上竖著耳朵偷听的杨柳，“更多的原因，是她母亲提出的要求。” “相位龙？” 莉雅提起这些跟自己老家可能有关的种族就兴致大发，一个转身飞到方九大腿上，好奇地眨了下眼睛：“为啥？你老婆经常家暴你，家暴完就让你刪除记忆假装没事发生过？” 方九顺手就给莉雅弹了个脑瓜崩，“別恶意揣测人家夫妻生活，异种族能走到一块那肯定恩爱著呢。” 俞正闻言嘆了口气，没有说话。 “不是吧？”方九看到俞正的反应，顿时惊了个呆，“你们家还真走的是可持续性家暴这条路啊？” “还是那句话，我不记得了。” 俞正皱著眉头，咀嚼著【可持续性家暴】这个陌生的词，思考片刻：“我甚至连她为什么要让我进行记忆刪除……我都记不太清，只记得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不能保有太多她们种族的记忆，这对我和对她都不是什么好事。” “结果就是你连自己老婆都不记得了？”莉雅越说越觉得离奇，差点从方九膝盖上蹦起来，“只知道她是你老婆，你们有个女儿，除此之外你能忘的基本全都忘了？” 俞正低声回答：“差不多吧。” 莉雅抬起头，跟方九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瞭然。 记忆会模糊一个人的感情。 也难怪之前俞正透露出的相位龙族消息不怎么详细——因为他对自己老婆的认知相当粗浅，很可能只停留在一些表面记忆，那些更加重要的细节早就在数百次的记忆刪除中烟消云散。 不过方九心里还是涌现出一股奇怪的感受，就像一块零散的拼图，用某种方式將其拼凑完成后发现少了一块——这种不协调的感觉縈绕在心头，让方九没法立刻释怀。 方九思索之际，俞正已慢慢踩下剎车。 车辆在小区门口停稳，俞正隔著车窗瞥了眼灯光稀疏的和谐家园小区，“就到这里吧。” 方九抱著莉雅下车，绕了一圈来到车窗边上，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用了。” 俞正摇摇头，看向站在方九背后那垂著脑袋，既不乾饭也不吭声的杨柳，满脸平静：“我上去不合適，而且我得儘快去办一下出差前的手续，没什么时间在这里逗留。” “你要出差啊？”莉雅从方九怀里跳了起来，“要去哪？远不远？以后我们找到你老婆娘家你要跟著一起去不？” “你丫安分点，能跳能飞给你嘚瑟坏了。”方九一把给莉雅拽回怀里，免得被小区里的其他人看到一台扫地机器人原地起飞，接著认真地看向俞正，“不过她的问题我也挺好奇的，这次出差是去哪？” “还不確定，反正是个……很远的地方。” 俞正从怀里掏了根烟，默默点燃：“短时间內估计回不来。” 一缕烟尘从车窗內吐出，在被白烟模糊的视线里，俞正看到一道娇小的人影绕过方九，勇敢地走上前来。 他抬起头，看著突然站到自己面前的杨柳，愣了下神。 “这个……给你。” 半龙人姑娘咬著下唇，从怀里掏出一根巧克力，递给俞正：“正好剩一根。” 俞正整个人呆住，脑子转了好几圈都没想明白背后的意义——通常这种时候就算真的要送个东西当饯別礼，那也该送些精致的小道具，比如香囊或者手机掛件之类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送巧克力棒……还是快融化的那种！ 不过考虑到这是杨柳送的，虽然没什么实际用处，俞正还是伸出手，接过了这根融化的巧克力棒。 杨柳看到这一幕，整个人肉眼可见地鬆了口气。 方九一看这氛围还挺有感觉，在后头低声提醒杨柳：“你要不再说点什么？” 杨柳闻言怔了怔，原地憋了半天，脑子里闪过很多句话，却又都觉得说不出口，最后只好跑回方九背后，从肩膀处探出个脑袋，细如蚊声地咕噥了一句： “出差少走夜路，小心別死外头。” 方九：“？” 这句话怎么听著这么像威胁呢…… 莉雅也是在虚擬光幕里一拍额头：“坏事了，这姑娘彻底被方九带坏，连话都不会说了。” “別把什么黑锅都往我头上扣。”方九瞪了莉雅一眼，“你也有责任。” “我有责任？哈！给我这个端庄美丽贤淑高贵优雅全身抗裂解装甲內置暗物质燃料棒和追踪飞弹以及高频雷射射线的完美机器驾驶员兼宫廷魔法师整笑了。” “……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寂静的夜色里，和谐家园小区的门口却显得格外热闹。 明明只是一人一机在互相逼逼，却整出了十几年前春晚舞台的氛围感。 俞正看著啥也不吭声，但就是在方九背后跟著傻乐的杨柳，深吸了口烟，之后没有再多说什么，和方九等人道別过后，独自驾车朝远方的黑夜驶去。 夜色越来越深，方九等人自然也决定打道回府，休息一夜后，再去想想之后到帐的一百八十万该怎么。 半龙人姑娘却站在路口，望著越来越远的尾灯，发了会儿呆。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方九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杨柳！” 半龙人姑娘一回头，看到方九单手抱著莉雅，站在7號楼大门前的路灯下，朝著她招手。 “……来啦！” 杨柳回过神来，又往车辆驶远的方向望了一眼，接著才转过头，脸上带著笑容小跑著追了上去。 “领导领导，我还没吃饱，咱回去再点几份披萨吧。” “你还要吃？！话说你一直吃这些高热量的东西不腻的吗？不用换换口味？” “不腻啊，热量高才好呢，吃起来不容易饿……要是吃那些清淡的一觉睡醒肚子就瘪了。” “行吧，我回去给你点……莉雅你要不要也吃点？” “你最好听听你在说什么，我像是能吃东西的样子吗？” “正常的东西你不能吃，但你可以吃点不正常的。” “你又想说吃垃圾对吧？那我也不走流程了，方九我艹你……” “不是普通的垃圾，而是空域里的【时尚小垃圾】，里面不是有很多能量体吗？我寻思等会要不要带你进去尝尝味道……” 莉雅：“臥槽？” 第130章 0帧起手 方九回到客厅，先是给杨柳点了四份加料披萨，等待外卖到家期间，方九多次悄悄观察杨柳的反应。 半龙人姑娘看著还挺高兴的，这会正盘腿坐在沙发里追剧，听到主题曲响起后还一边用手轻拍著大腿打节奏，一边嘴里跟著哼哼。 怎么说呢，虽然俞正和杨柳这对父女的关係还是很僵，距离正常的父女还遥远得很，但是从当下的状態来看，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尤其是在知道俞正被记忆刪除五百多次之后，不说杨柳怎么想，反正方九是觉著俞正老哥变成现在这样多少带点苦衷。 当然，苦衷归苦衷，俞正这人亲爹失格也是事实……所以这对父女的矛盾情况还挺复杂的。 而对於复杂的东西，方九向来觉得顺其自然才是最好。 起码从杨柳微微翘起的嘴角来看，今晚和俞正的接触可比上次好太多了。 半小时后，披萨外卖上门。 方九撑得一口都塞不下，全部交给杨柳来解决，自己则是坐在旁边等她吃完。 杨柳起初还不怎么在意，直到看见方九不看电视只看自己之后，吃披萨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最后实在忍不住问道：“领导……你不去洗澡睡觉吗？” “不著急。” 方九看了眼杨柳面前快被清空的披萨盒，“等会还得出趟门呢，回来再洗。” “还要出门？”杨柳嘴里含著半块披萨，模糊不清地问，“还要去哪啊？” “空域。” 方九趁著困意还没上来，准备再搞点小实验，“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准备去空域捡点【时尚小垃圾】给莉雅尝尝什么味。” “不是？”一听这话，在墙角充电的莉雅原地一个爆破起飞，前空翻四周半衝到方九面前，“你丫说真的啊？真让我吃垃圾去？” 方九顺手就给莉雅按到自己大腿上：“那些又不是真的垃圾，而是各种乱七八糟的能量体，要是能转化成你的燃料，那咱们不就多了一种在空域里续航的手段吗？” “你老惦记著续航干什么……”莉雅觉得方九是在嫌弃自己的新机体，从方九手中挣脱，飞到半空就是一个机械臂叉腰，“续航那不都用来换火力了吗？你看我今天那雷射，那飞弹，用续航换来这么高输出的火力又不是什么亏本买卖。” “能续航总比不能续航好。”方九定定地看著小机器人，“空域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多的是，未来咱们还可能跟那群【无序者】的异端打交道，你也不想干架的时候续航不足打架没电被它们带回去拆了吧？” “说得很有道理。” 莉雅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但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拐著弯地想省电费？” 方九：“……” 这小机器人怎么偏偏在这种地方搞这么敏锐！ 没错，续航补给確实是重要需求，但真正原因还是莉雅这姑娘的电费消耗太超標了！ 之前方九閒著没事去查了一下电錶，好傢伙差点给他干破防——莉雅在他家闹腾了一个月，愣是给他家电费干到了五万块。 五万块钱电费！ 方九都惊奇为什么电网公司没上门调查……不过他也没深入去琢磨，毕竟这大概率是管理局的大手在背后发力。 而这还是莉雅新机体没正式上线的耗电量。 现在新机体功率有了全方位的提升，耗电量比起以前肯定是只增不减，甚至可能是数倍暴涨。 方九生怕哪天睡觉起来一看电费1后面跟著一串0，怕是得当场厥过去。 所以能源补给是必要的……要不然他拼死拼活赚的钱都得给小机器人交电费去。 “测试一下又掉不了你几层皮。” 方九被戳穿意图后索性不装了，一把抓住空中的莉雅，同时熟练地进行相位展开。 莉雅倒是也没有特別不情愿，她对於新机体的功能尚且处於探索阶段，做一些小实验也有助於她深入了解自己。 杨柳则是全自动领导命令执行姬，方九一发话，她马上就接著唤出影子飞毯，率先坐了上去。 几分钟后，在空域附近兜转两圈的方九找到了这次实验的目標——那是一团被管理局称作“蓝精灵”的深蓝色能量体。 这些能量体移动速度慢、狩猎范围小、杀伤性弱，却又具备一定的能量，整体来说就是一块会从餐盘里跳起来咬人的七分熟牛排，咬人不疼还非常美味多汁，简直是完美的实验对象。 可惜这块“牛排”似乎和莉雅的“进食”系统不怎么匹配。 “吃不进啊。” 赤红色的天穹下，莉雅漂浮在深蓝色的团状能量体中，吸风口呼呼作响，宛如浮游生物般的蓝色物质进入她的身体，却又很快从机体外壳之间的缝隙中溜走。 莉雅连续尝试几次失败，虚擬光幕里的形象顿时无奈地耸了耸肩：“漏得比筛子还快……这些能量太薄了，而且很容易逸散，和传统意义上的燃料不同，这玩意根本存不住。” 方九在飞毯中央双腿盘坐，两手抱在胸前，微微皱了下眉：“一点都吸收不了？” “一点都不行。” 莉雅一吸一呼，冷蓝色的能量碎屑就从它体內乱飘出来，“你看，连痕跡都不带留下的。” 杨柳继续嚼著没吃完的披萨，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因为管理局目前还没法解析和应用这些能量体，所以莉雅姐的新机体不具备转化这些能量体的功能……毕竟【铁匠】只会按照设计图来製造装备，而设计图是管理局画的。” “那就换个思路。”方九迅速反应过来，“莉雅你能用魔法来吸收它们，或者用个更符合异世界的词——炼化？” “嘶……” 莉雅诧异地瞥了眼方九，再次被方九迅速而奇特的脑迴路震惊：“你这思路换得也忒快了。” 方九没什么自觉：“科技侧不行那就换魔法侧，我觉得这想法挺正常啊？” “思路正常，但你脱口而出的速度不太正常。”莉雅嘆了口气，轻声念叨，“要是我们那学术塔的老顽固也跟你一样想法灵活就好了。” 小机器人嘴里嘀嘀咕咕著，体內零件却已然开始运转，將自身电力转化成魔力，再將机体內部的零部件作为魔法阵，开始与空域內的这些奇异能量进行接触。 方九静静地凝视著莉雅，一旁的杨柳也跟著紧张起来，两人同时屏住呼吸，仔细地观察著这些细小的能量碎屑在莉雅体內的进出。 噼啪的电光在莉雅机体周身附近闪烁。 魔力奔流在【蓝精灵】之间闪烁跳跃，將四周的蓝色能量碎屑吸附在自己身上，它绕著莉雅的机体旋转，隨著吸附的能量碎屑越来越多，原本纤细如丝的魔力奔流变得粗实显眼，像是一条蓝色的没有插头的充电线，最后一股脑地钻进莉雅体內。 莉雅的机体像是触电般颤抖起来，虚擬光幕里的形象也跟著打了个激灵。 “成了？”方九凑近观察。 “漏了。”莉雅缓了缓，没什么表情地说著，大量能量碎屑又从她体內逸散出来。 方九嘴角扯了扯，正想嘆气呢，莉雅又话锋一转：“虽然这次尝试失败了，但……真就给你小子说对了，我的魔法確实有能力把它们转化成能源，只不过我需要重新构筑一套理论，这可能得上一些时间。” “真行啊？”杨柳惊得手里的披萨都差点掉进影子飞毯里，“莉雅姐，你能利用这些【蓝精灵】？真的假的？” “真的。” 莉雅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我的魔力能够影响、干涉它们的元素构成，只要能做到这一步，就说明它们一定能被作为能源材料使用，唯一的问题就是魔法构筑，不过这个问题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 杨柳张了张嘴，想说这挺离谱的。 管理局不是没研究过这些“蓝精灵”，但无论管理局动用何种方式解析，都无法解明这些能量体的真实身份。 具体落实到能量运用的实验，也是屡屡失败屡屡碰壁。 结果方九隨口一提，莉雅顺手一做……突然就妥了。 你说这事儿气人不？ 但杨柳毕竟是杨柳，跟方九和莉雅相处久了，歪头思考了一下又觉得这事很正常。 毕竟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打破管理局认知。 而且相比起在空域里带回全套相位龙骨而言，这次打破的认知还算比较浅的。 嗯，很正常，这很正常。 杨柳心里反覆念叨著，马上又切换回吃货形態，一口披萨一口可乐，乐呵得不行。 只能说这就是和方九等人相处的最佳心態——遇到离谱的事你甭管是什么情况，放弃思考然后接受就完事了，但凡多去深究一秒，那都会对原有的世界观造成巨大衝击。 然后方九0帧起手毫无徵兆地蹦出一句。 “哎你们说，咱们在空域里造艘飞船怎么样？” 杨柳刚喝下去的可乐瞬间喷了出来。 第131章 不可能的字母 別说是半龙人姑娘脑迴路被烧了，就连莉雅那小脑门上也蹦出个系统正在加载的转圈符號。 他是怎么从【能量转化】联想到【空域飞船】的？！ 这中间差了多少个十年计划二十年项目的，方九眼前一亮手指一抬就给琢磨出来了？ 杨柳瞪著眼睛死命地打量方九：“领导您脑壳里装著的真是脑子吗？” “什么话？”方九摆出严肃的表情，“我没在开玩笑，认真著呢，你们觉得空域飞船这个想法怎么样？” “像喝大了提出来的。”莉雅朝方九翻了个白眼，“说实话，在你提出的眾多离谱鬼点子里，空域飞船至少也能排进前五——最大的问题是你怎么脑迴路怎么突然蹦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的？” “很合理啊。”方九满脸写著理所当然，“你想啊，你能用魔法转化这里的【时尚小垃圾】，说明你能用魔法利用空域的能源，咱们现在又正好缺少在空域內的高速移动手段，那如果我们打造出一艘空域飞船，再让你当主控单元，一边在空域里驰骋一边吸收周围的小垃圾当做燃料能源，那不就能加速空域探索进程了吗？这可比我的活体空间位移靠谱且安全多了。” 莉雅听完呆呆地眨了下眼：“好像还挺有道理的喔……” 杨柳顿时惊为天人：“莉雅姐你真信啊……？” “这不是说得有模有样的吗？”莉雅比杨柳更早缓过神来，低眉沉思方九这个脑洞大开的方案，“我仔细寻思了一下，感觉不是没有可行性，以前机体能量有限所以没往这个方向去想，现在机体能量比较充足……努力一下说不定真能拼个飞船出来。” 杨柳再次被震惊了：“用魔法拼飞船？” “链金术嘛。”莉雅小手一摊，语气里满是得意，“不瞒你说，我的魔法技艺涉猎范围超~~~广！链金术也是我的学术项目之一，虽然可能比不上那些顶尖的链金术师，但自称个一流肯定是没问题的。” 杨柳姑娘不说话了。 听完方九和莉雅的话后，她感觉自己脑迴路都在打架。 其中一边的脑子告诉她：“这tm太离谱了，完全是异想天开，先不说飞船的动力问题，光是在空域內乘坐飞船这一行为就极度危险，谁也不知道在飞行途中会不会被某些不可名状的相位生物击坠。” 另一边的脑子就简单多了。 “相信领导。” 杨柳：“可是以管理局对空域的认知……” 脑子：“別问，相信领导。” 十秒钟后。 再次放弃思考的半龙人姑娘露出释然的笑容，主打的就是一个没头没脑，没有烦恼。 至於烦恼去了哪里，那就得问问未来得知方九这个想法的管理局员工们咯。 不过方九的脑迴路逆天是一点，该严谨的地方他还是严谨了一下，扭头询问杨柳：“话说管理局之前探索空域的时候，没有想过载人飞船这个选项吗？” “想过。”杨柳歪了歪头，“不过与其说是飞船，更接近於战斗机。” 方九有些好奇：“后来呢？” “后来全噶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杨柳放下可乐瓶，双手做了个爆炸的动作：“飞出去没多久就被空域不明生物捏爆，战斗机残骸还给对方嗷呜嗷呜两口吃了。” 方九：“……” 说起来还真挺奇怪的。 之前方九一直听管理局说空域里危机四伏，但实际体验下来，迎面而来的危险似乎並不算多？ 起码到目前为止，空域內唯一的威胁还是杨柳“二舅妈”的怨魂。 那种不可名状的相位生物，方九等人是一个都没见到过。 然而根据杨柳的描述来看，管理局每次进行空域探索时，出门没几步路就会被堵门秒杀。 正因如此，管理局才无法在空域这片神秘空间內尽情探索。 大概是察觉到方九的疑惑，杨柳这时补充一句：“虽然只是管理局学者的推测，但他们认为空域內的相位生物会对【非空域造物】的东西更加敏感。” 方九一怔：“什么意思？” “就是说管理局的科技装备会引来相位生物。”莉雅若有所思地说著，“估计对这群相位生物而言，看到管理局的科技產物就跟看到自己家里进了脏东西一样，会想衝上去给那东西一脚踢死也很正常。” 方九认真琢磨了一下，盯著身边的小机器人看了几秒：“那你怎么没事？你这机体也是管理局造的吧？” “问得好。” 莉雅继续俩手一摊，给出优质解答：“我也不知道~” 得嘞，小机器人身上的谜团又添一个。 不过考虑到本身莉雅身上的谜团就不少，多一个也不是什么事。 方九环顾四周，视线扫过周遭漂浮著的建筑废墟：“既然管理局的装备不行，那咱们就只能动手搓——要求也不高，先弄个小型飞船，够咱们几个人乘坐就行。” “八字都还没一撇……不对，连一点墨都还没沾上去呢。”莉雅白了方九一眼，“等我先搞定能量转换的魔法迴路再说。” “成。” 方九咧嘴一笑，至少在魔法方面，他还是很信任莉雅的。 他隨手抓起空中的莉雅，翻身上飞毯，目光在空域內的景象上停留片刻，最后大手一挥，打道回府。 异常处理任务已经结束，空域探索也有了新的思路，方九接下来唯一要思考的，就是该如何迎接明天就会到帐的一百八十万酬劳。 他在心底盘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过年了，正好酬劳到帐，家里能翻新一遍的同时还能置办点年货。 跟往年不同，这次过年方九家里添了新成员，金库储备也比往年翻了不知多少倍。 原本对过年没什么兴趣的方九，今年却是不禁隱隱有些期待起来。 …… …… 管理局第三分区，分局长办公室。 一名管理局调查员推门而入，快步走到办公桌前，刚想將文档放下，一抬头，就看到了办公室最深处那座庞大的水缸。 水缸宛如一面墙壁般佇立在办公室里，仿佛看不见尽头的水体乌黑一片，少许水泡从水缸深处徐徐地冒了出来，他越是注视水缸，就越是有种要被海底旋涡吸入的窒息感。 不仅如此，他还隱约看见水缸深处有一道庞大的漆黑影子在扭动，隨著它摆弄自己的身体，水面逐渐掀起波澜，水缸仿佛地震般颤动起来，好似藏身与水缸深处的凶兽即將突破这座牢笼。 新来的调查员被嚇得面色苍白，脑海中回想起关於第三分区分局长曾是高危异常的说法，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將文档拍到办公桌上，扭头狂奔似的逃了出去。 就在调查员离开之后不久，刚刚钻完角落的鯊鱼局长心满意足地游出水面，上半身扒拉著水缸，神清气爽地舒了口气。 “爽啊……” 刚刚满足完自己的怪癖，鯊鱼局长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办公桌上多了一份文档。 单片眼镜后方的大眼珠子眨巴两下，猜测应该是在自己沉迷钻角落的时候別人送来的，当即也没多想，默默翻开文档，仔细阅览起来。 【编號193——诅咒残片】 【项目等级：lvele 4】 【危险係数：5】 【特殊收容措施：193应按照標准收容程序存放在site-03的一个20x20x20的正方体透明可视空间內，如未经许可，site-03內的所有研究人员不得与193直接接触，即便获得许可，所有接触人员应在接触193之前进行精神检测，接触途中需有至少三名以上的特工陪同。 一旦出现接触人员肉体形变、类人生物特徵消失、发出远超人类极限的嘶吼或异度指標异常升高时，允许陪同特工对接触人员进行生物裂解处理。 【描述：编號193是一块10cm长，4cm宽，1cm厚度的金属片，从断口可以確定，193曾是某机械造物的一部分，由於线索过少，因此无法推断出原生机械造物的具体大小和类別。 193通常不具备异常效应，除非对其进行物理接触——编號193被认为具有强大的精神污染效果，所有接触193的智慧生物都会受到193內部蕴含的庞大恶意的攻击，193会在向接触者灌输恶意的同时，找到接触者精神最为恐惧的事物，並利用该事物破坏接触者的精神意识。 一旦接触者意识崩溃，其形体就会转化成其生前最为恐惧的模样，通常以恐怖片角色为主，並继承该恐怖片角色的所有异常能力。 考虑到这一特性，请勿让“对恐惧感知迟钝”的实验人员与193接触。 【附录1：编號193由管理局调查员9865与管理局协作者『方九』等人共同回收，在回收过程中，协作者『方九』与193產生物理接触，却被协作者用过强的精神力量抵抗了193的污染，並对193造成了伤害，这一结果表明193的精神污染並不是没有上限的】 【附录2：193的表面覆盖著一层爆炸残留黏膜，经过特殊处理已將爆炸残留清除，隨后管理局研究小组在193的表面看到了一串令人匪夷所思的字母和数字排列——f34812】 【附录3（研究员ben手写）：经由合理推测，我们认为193表面的字母很可能是某种编號，所以我们对193进行了一次物质分析，结果令人震惊……不，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惊嚇，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是f？ 立刻联繫分局长，这已经不是我们这些研究员能干涉的事了，希望局长能给出一个令人安心的解释】 “……” 鯊鱼局长起初的表情还很平静，直到他看见最后那段研究员手写添上的那串凌乱附录，神色顿时一惊。 它反覆確认自己没有看错，然后迅速拨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听，另一端传来熟悉的女声：“什么事？” “我们在193上发现了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鯊鱼局长低声说道，“我很难向您解释，所以您最好亲自过来看看，” 第132章 小龙人之梦 当天晚上，方九做了个梦。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和煦的春风拂过面庞，方九望著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在青草隨风低伏的时候，看到一个留著黑色长髮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拔著草根。 出於好奇，方九走到女孩身边，发现这是一个穿著白色衬衫，黑色短裤，看上去只有六岁左右，个子矮小的女孩，她最大的特徵就是尾椎骨的地方伸出了一根半米长的暗绿色尾巴，尾巴在衬衫背后穿出个洞，此时正在草地上轻轻地摆动著。 不知为什么，方九记忆里分明没有见过这个女孩，却在看到她的瞬间脱口而出：“杨柳？” 小女孩“唰”地回头，眼睛亮得像装了两颗小太阳：“领导！你来啦！” 和记忆里的社恐小闭登不同，幼年形態的半龙人姑娘笑靨如，比远处的太阳还要灿烂，一张充满稚气的孩童面庞上洋溢著喜悦，隨手就从地上拔起几根草，捧在手心递给方九。 “给，领导你吃！” 方九嘴角抖了抖：“我看著像是会吃草的样子吗？” “哦。” 小杨柳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被童真和率直抹去，“那我自己吃。” 她把沾著露水的青草往嘴里塞，跟吃韭菜烤串似的，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而且或许是因为处在梦中，方九不仅对杨柳吃草一事感觉理所当然，甚至还被动接受了杨柳的幼年形態，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对劲。 他仅仅是站在小杨柳身边，同她一起望向远方，忍不住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等人。”小杨柳嘴里嚼著草，“我在等妈妈。” 方九闻言一怔，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你妈妈不是……” “嗯，我妈妈死啦。”小杨柳点了点头，似乎早就对死亡有了概念，“但是没关係，妈妈说会回来的，生与死只是我们的概念，对於生活在空域里的相位龙族而言，死亡是另一种独特的生存状態……就像我们总是在討论永生，而它们则常常討论死亡。” 听著这番完全不符合外表年龄的话，方九低眉沉思。 这段描述他还是第一次听。 而且单从这段描述来看，杨柳说的“独特状態”显然不是龙族怨魂那样的情况。 是小杨柳在胡言乱语，还是事情背后另有蹊蹺？ 方九略作思忖，从小杨柳的回答里试探性地得出一个结论：“你的意思是相位龙是永生的？” 小杨柳眨巴两下眼睛，歪了歪脑袋，“是……还是不是呢？” 这对小杨柳而言似乎是个难以判断的复杂问题，她鼓起腮帮子，两只小手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摆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 十几秒后，小杨柳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嘆了口气，满怀歉意地看向方九：“对不起啊领导，这个问题好复杂，我不知道哎。” “没事。”方九倒也不指望这孩子能解答所有疑惑，伸手摸了摸小杨柳的脑袋，“你已经很棒啦，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这些。” “嘿嘿。” 小杨柳眯著眼睛，得意地扬起嘴角：“都是爸爸告诉我的，我爸爸可厉害了，他什么都知道！每次回家都会带著一大~~~堆吃的！虽然我还是吃不饱，但每次吃完好几天都不会饿！而且我爸爸……” 她一提起父亲就跟打开话匣子似的停不下来。 在幼年杨柳的心中，父亲俞正是个帅气正直，看著严肃板正不苟言笑，实际上总会陪著自己玩各种任性游戏的男人，虽然因为工作原因经常不在家，但每次回来都会儘可能满足杨柳的所有愿望。 杨柳张开胳膊比划到一半，声音突然低下来： “可是爸爸怎么会变成那样呢？” 方九没有说话。 虽然他很想开口安慰小杨柳，告诉她“往好处想，起码你爹比你那个量子叠加態老妈还有那群状况不明的祖宗十八代要好”，但转念一想这么说可能不太合適，於是只是原地盘腿坐下。 他拔起两丛青草，犹豫片刻，把其中一丛递给小杨柳，“吃吧，吃著东西就不会去想那些事了。” 小杨柳眨巴眨巴眼，怔了怔神，接著咧嘴一笑：“是呀……领导说得对。” 看到小杨柳重新扬起的笑脸，方九深吸口气，接著將剩下那一丛青草塞进自己嘴里。 沾著露水的青草在嘴里咀嚼，泥土的腥味和湿润的口感混合，让方九一瞬间脸色就变得不怎么好看起来。 小杨柳吃惊地看著这一幕，张大嘴巴：“领导，你不是不吃吗？” “吃饭就得大家一块吃才比较香。”方九嚼吧嚼吧，有些僵硬地吞咽下去，“你別说，这草的味道……可真是太草了。” 小杨柳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笑得更开心了，接著顺手拔了一大堆草，递给方九：“那领导你吃！这些……还有这些……那边还有两朵，我去採回来给你，都给你吃！” 方九本想拒绝，但还没等他开口，小杨柳就一溜烟似的拔了一堆青草嫩，在方九面前堆成个小谷堆，整个人还瞪著水灵灵的眼睛，期待满满地望著方九。 不得不承认，小女孩纯真和期待的注视杀伤力確实强大。 方九的內心微妙地动摇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豁了出去，抓起一把带的草就往嘴里塞。 越发浓重的生腥味在口中瀰漫，方九吃著吃著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感到肚子里的草根在翻滚，瓣在旋转，甚至一度认为自己就是一个装满泥土的盆，就连身体仿佛都要融入这片草原，成为这片土地的一部分。 而他的耳边也在这时响起了音乐，是国际经典曲目之《啊，朋友再见》 ……嗯？ 等会儿，这大草原上哪来的音乐？ 方九在迷濛的梦境里，產生这一意识的瞬间，猛然间就感到周围的一切灰飞烟灭。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台雪白的圆盘状机器正在臥室的天板上飞行，不断发出超清音质的歌声。 “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是莉雅。 方九的表情一下子就绷不住了。 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看到方九睡醒，原地慢慢飘了下来，最后在方九胸前平稳著陆。 “你醒啦？”莉雅乐呵一笑。 方九了好几秒才从刚睡醒的朦朧中缓过神，压著嗓子没好气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叫你起床啊。”莉雅倒是满脸的理所当然，“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別用物理撞击的方式叫你起床吗？那我不就改成放歌了嘛。” “你叫人起床就放这首歌？”方九抓起胸前的莉雅，举到面前，眼神幽怨地盯著他，“开场一句朋友再见要给我送走是怎么的？” 莉雅小手一摊：“我看你皱著眉头脸色铁青，一副真的快死的样子，那我不就放首应景的歌嘛——话说你梦到什么了？表情难看成那样。” 方九想了想：“六岁小龙人形態的杨柳在大草原上笑著餵我吃草。” 莉雅：“？” 一人一机隔著虚擬屏幕大眼瞪小眼。 “好吧，做梦確实不需要讲逻辑。”莉雅释然地嘆了口气，但马上又释然不起来了，“为什么偏偏是吃草？还有小龙人又是什么鬼？” “我哪知道。”方九这会儿也懵著呢，“而且我怎么会梦到小时候的杨柳？” “这咋了？” “我记得好像谁说过，人是没法梦到没见过的事情的。”方九琢磨了一下，“虽然顺序可能会被打乱，变得抽象而且乱七八糟，但记忆里没有的东西就是梦不出来。” 莉雅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机械臂：“估计是你的记忆库里隨便检索了个小女孩形象套了上去。” 方九觉得这个解释有点勉强：“是这样吗？” “不然呢。”莉雅伸手指了指背后的客厅，“你又不可能是真的跟杨柳在梦中相遇了，这姑娘刚刚还在阳台边上隔著窗户跟鸟对话呢……对了你这会儿先別出去啊，她在幻想自己是时尚潮流服装设计师……正在和她的小鸟朋友討论晚上去哪里走t台表演秀。” 方九：“……” 这半龙人姑娘怎么每次幻想都不带重样的？ 他內心一边佩服著杨柳的想像力，一边掏出手机给杨柳发了条信息，內容是方九最为在意的那段话——关於相位龙族的生死哲学问题，梦中的小杨柳给出了一套与常识截然不同的理论。 然而当方九將信息发送给杨柳后，过了一会，杨柳发来一条带著【困惑】表情的回信。 “我没听过这种说法哎……” 第133章 不存在的世代 看著杨柳回復的消息，方九皱了皱眉。 难道梦里小杨柳说的话是自己想像出来的？ 虽说梦中的话语確实不应该当真，但是回想起那清晰的画面和记忆，方九又觉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继续在手机上打字询问：“那你还记得你母亲是怎么离世的吗？” 杨柳姑娘顺手发了个“摊手”的表情包，回復消息的速度极快：“印象里是生病去世的，某种管理局也治不好的病，相位龙那边似乎也拿这种病没办法。” “那病逝当天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杨柳发了个“小猫思考”的表情包。 过了十几秒，杨柳就发了一大串话过来：“老妈病逝前说过，让管理局的人把她送回空域，然后围著她放了一堆……我当时根本看不懂的东西，过了没多久，老妈的身体就消散了，像是灵魂的东西飘了出来，再然后老妈就不见了……后来美狄亚阿姨告诉我，这个就是相位龙族归於【白箱】的过程，是一种有別於人类的安葬方式，但老妈具体去了什么地方，【白箱】又是怎么什么东西，小美阿姨也不清楚。” 方九看得一头雾水：“听著挺玄乎。” “领导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梦到你了，小时候的你。” 方九內心组织好语言，把梦里的事情大致跟杨柳复述了一遍。 杨柳看到方九发来的消息之后，再次发送一个“小猫困惑”的表情，不禁感嘆：“领导就是领导，做梦都那么离谱。” “目前看来离谱过头了，没法作为参考。” 方九快速地打字回復，隨即反应过来：“话说咱们就隔了没几步路，就非得用聊天软体联繫吗？” 三秒钟后，一个“小猫愣神”的表情包传了过来。 接著方九就听到一阵强而有力的脚步声，杨柳姑娘裹著窗帘布走进了臥室。 换做以前，方九绝对会质疑杨柳身上为什么裹著窗帘，但现在凭藉他对杨柳的了解，猜也能猜到答案——肯定是这姑娘刚才裹著窗帘在小鸟朋友面前表演t台走秀，结果因为没收住力道直接给窗帘扒拉了下来。 杨柳脸上揣著尷尬的訕笑，缩了缩脑袋：“对不起啊领导，窗帘我会赔的……” “用不著你赔，窗帘而已，多大点事……哦对了！” 方九说著摆了摆手，隨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抓起手机。 一条半个小时前的转帐记录让方九心臟骤停，整个人倒吸一口凉气。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方九紧张地打开网络银行，查看手机余额。 “个、十、百、千、万、妈呀！臥槽！” 一百八十万管理局酬劳到帐。 再加上先前的存款，如今已是接近两百万的巨款在手。 两百万！ 方九瞬间在床上蛄蛹、扭动、捶枕头，翻被子，鲤鱼打挺之后又躺下，反覆仰臥起坐。 看到这一幕的杨柳被嚇得影子都召唤出来了，当即摆出战斗架势：“什么情况？领导被异常附身了？” “他就这德行。” 莉雅见怪不怪地翻了个白眼，“不如说他已经够收著了，正常来说他这会儿应该开始怪叫。” 方九確实憋不住了，捧著手机从床上蹦了起来：“两百万！芜湖！哈哈哈！” 莉雅伸出机械臂一指：“你看。” “有钱了还不允许我嗷俩嗓子？”方九拍掉莉雅的机械臂，瞥了她一眼，“你新机体到的时候还搁那翻跟头呢，咱俩有啥区別？” “我那是机体革新，是质的飞跃……你嘛，区区两百万给你闹的。”莉雅俩机械臂一叉腰，“话说你想好这钱怎么了没？” “想好了啊！我以前晚上睡不著就搁那想这个呢。” 方九迅速找回冷静，盘腿坐下如数家珍地念叨起来：“首先得给冰箱换个大的，再加装一套地暖，电视机得换成65寸的，厨房道具都翻新一遍，在卫生间摆个大浴缸，再给电脑升升级，换台新手机，弄辆豪华跑车，去吃两次全城最贵的餐厅，定一次出国旅游的机票，最后剩下的钱先放著不动，存著以后换大別墅……” 他一口气说完，抬头看向满脸懵逼的莉雅和杨柳：“我要弄的差不多就这些，你们呢？” 杨柳表情呆滯：“还有我们的份呢？” “废话。”方九理所当然，“团队干活拿钱，我一个人独吞了那像话吗？” “没想到你还挺大方。”莉雅倒是对方九有些刮目相看，“那你先给我配四台顶配电脑。” 方九觉得奇怪：“为什么是四台？” 莉雅给出的莉雅让人无法拒绝：“因为我想分四个线程过去，看她们打麻將谁会贏。” 方九的好奇心刺挠一下就起来了：“准了，出结果了记得告诉我。” “那……那我想要买储备零食。”杨柳姑娘见状也跟著举起手，“小房间还空得很，我想把里面塞满……可以吗领导？” 方九一脸土皇帝的表情，双手抱著前胸坐在床上，点了点头：“准了，下一个！” 莉雅看出方九现在心情好，深知现在是提要求的大好时机，马上开口：“给咱家客厅买几个音响，再买个彩虹灯，我要给咱家客厅改装成ktv！” 方九犹豫了一下，想著反正邻居全死光了不会扰民，於是再次点头：“也准了，继续！” 杨柳：“现在不在研究所工作，不用天天穿白大褂，所以我想买几件新衣服。” 方九挑了挑眉，半龙人姑娘也是姑娘，有这方面的需求很正常。 “准了，还有吗？” 莉雅：“给我斗地主的豆子充个一万块！” “准了——给你充三万，自个儿慢慢玩去。” 杨柳：“一张沙发床！可摺叠的那种！” “准了。” 莉雅：“魔法研究相关的材料！” “准了。” 杨柳：“厨房加个烤炉！” “准了。” 莉雅：“一百台备用机体！” “准……等会儿？这个不行。” 方九的脸色瞬间一正，没有顺著惯性答应莉雅这个明显不太对劲的要求。 他可不想到时候一回家就看到一百台白色扫地机器人在家里到处乱爬。 整个一群魔乱舞.jpg 计划失败的莉雅不满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反应还挺快。” 方九没去搭理莉雅，內心大致算了下帐，觉得就算满足所有需求后还能剩下不少钱，於是又开始琢磨起置办年货的事情——第一次的团队年夜饭那不得弄得风风光光的？ 而就在这时，一则视频通话突然打了进来。 通话对象的名字是【medea】 美狄亚？这个时候？ 方九脑海中回想起那位棕发高挑美人的形象，一脸迷惑地按下接通键。 手机里即刻浮现出美狄亚的脸，她依然背对著办公桌坐在旋转椅里，一手握著咖啡杯一边翘著腿，笑脸亲切地对著屏幕打招呼：“早上好，看到管理局打给你们的酬劳了吗？” “刚才我们还在討论怎么呢。”方九提起这茬就想笑，“正好最近快过年了，我还在寻思要不要送点年货给管理局……话说管理局过不过年的？” 美狄亚想了想：“这得分区段，不过我记得第三大区有这个习俗。” “成，回头我想想送点什么给他们。”方九脑海中闪过各种礼物选项，暂时还想不出最合適的方案，只好先將这事搁置到一旁，转而询问起美狄亚的来意，“话说你大早上打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他可不觉得美狄亚只是过来確认酬劳有没有到帐的。 “主要有两件事来通知你们。” 美狄亚喝了口咖啡：“一个是你们之前要求的龙骨剑和龙骨双刀已经製作完成，可以来武装部领，最好再做下適配度测试，方便我们后续调整。” 方九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么快？” “空域探索是重中之重——小玲是这么说的。”美狄亚耸耸肩，“所以我让武装部暂时搁置了其他装备製造任务，专心给你们提供援助。” “挺好，我们等会就过去。”方九点点头，“另一件事呢？” “和193有关。” 美狄亚脸色突然正经了许多：“你知道你昨天接触过的那块铁片来自哪里吗？” 编號193？ 方九的眼神一下子变得严肃：“我不知道，昨天是我第一次接触那块铁片。” 美狄亚盯著方九看了一会，確定他没有撒谎的痕跡后长长地嘆了口气，“那事情就变得很复杂了……” 莉雅突然从方九背后窜出，忍不住插了一嘴：“具体发生啥了？是不是这小子昨天把那玩意捏裂之后出问题了？” “和裂不裂没关係，重点在於那块铁片的来歷。” 说到这里，美狄亚停顿两秒，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根据我们的物质分析结果，那块铁片是武装部机仆的编號牌，而上面所记录的编號是f34812。” “跟灵异搭边的东西居然来源於机仆……”方九皱了下眉，紧接著猛地反应过来，“等会儿……你刚才说什么？f开头？” “是的。” 美狄亚知道方九已经看出问题所在，神色凝重地说道：“这本应该是不可能的，因为机仆的最新系列也只出到e世代，f世代的机仆……根本还没有造出来。” 第134章 设置口號 不应该存在的f世代机仆。 方九皱了皱眉头。 他不打算质疑管理局的判断，既然美狄亚能说出那块铁片来自机仆，就说明他们肯定做过最细致的物质分析检测。 然而未来才可能出现的事物突然冒出来，这多少有些超出方九的预料。 “【铁匠】里能查到製作记录吗？” 方九很快联想到武装部那台精密而复杂的机械巨兽：“我记得所有机仆都是【铁匠】生產出来的吧？” “我们第一时间就对【铁匠】做了一次深度检查。”美狄亚摇摇头，“很遗憾，並未找到製作f世代机仆的记录。” “那记录被修改抹除的可能性……” “也是不可能的。”美狄亚的语气格外篤定，“【铁匠】虽然能为管理局所用，却仍然拥有一定的自主独立性，没有任何人能够刪除【铁匠】的操作记录。” “所以f世代的机仆不是从【铁匠】里生產出来的，起码不是『现在』的【铁匠】。” 方九得出这一结论后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还真是时间穿越那一套啊……？” “现在还不能妄下断论。”美狄亚友善地提醒道，“当然，这块机仆编號牌源自未来的可能性最高，但也无法排除其他的可能。” 方九第一时间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从床上起身。 他怎么也没想到，193异常事件居然还有后续。 经歷过贞子录像带、玛丽电话机、十三层楼梯以及角速度老太太之后，本以为已经找到真相，没曾想一块精神污染铁片的背后居然还藏著“不存在的机仆”这个大秘密。 “我们收拾收拾就过来。” 方九说著，捞起掛在电脑椅上的外套，披在肩上，同时脸色忽然一肃。 敏锐的感知在此刻生效，一道灵光闪过方九脑海。 “既然193的事还没完……”他神色凝重，仿佛已抓住问题的关键，目光专注地盯著手机另一端的美狄亚，沉声开口：“那管理局发给我的酬劳……应该不至於收回去吧？” 美狄亚愣了愣神，旁边的莉雅倒是先绷不住了：“你tm一脸看透真相的表情结果就蹦出来这么一句？” 方九满脸严肃：“我们刚商量好钱该怎么，一扭头报酬被收回了，那多膈应人？” “……应该不至於。”美狄亚嘴角抖了抖，显然没能预料到方九的思路，“钱都发了，管理局还没有厚脸皮到这种程度。” “那就行。”方九安心地拍了拍胸口，咧嘴一笑，“我们马上过来给你们做售后服务。” 电话掛断之后，方九跑去卫生间快速洗漱完毕，接著打了辆车，顺手在街边买了份煎饼当早饭，然后和莉雅和杨柳一起前往管理局。 在机仆的指引下，眾人再次通过晃动震颤的电梯来到海底甬道，穿过压抑的暗蓝色通路后，方九握住道路尽头的门把手，轻轻拧转，將大门推开。 或许是由於提前制定了落脚点，这次大门的背后既不是管理局超凡牛马疯狂加班的办公楼，也不是鯊鱼局长所在的宽阔办公室，而是那间布满游走管道的大型军械库，冷蓝色的流体物质在墙壁里流淌，巨大的堡垒状机械坐落在房间中央，装甲板缝隙间的齿轮缓慢地咬合著，发出钢筋扭曲般的声响。 【铁匠】似乎正处於运转状態。 生在在体表的、仿佛器官般的电子屏幕上闪过无数的数据和图样，伴隨著四周冷蓝色液体的注入，机关扭动的咔咔声越发响烈，缕缕烟尘从【铁匠】顶端的八个排气孔中吐出，又被安装在天板处的回收装置吸走，转化成其他能源。 两名机仆站在房间尽头，发现方九等人推门进来，先是快速扫描一遍来人身份，接著才伸手戳了戳旁边正在一台高科技设备面前高速输入数据的研究员。 美狄亚手头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方九，眼里露出瞭然的神色：“你们来啦，稍等一下，等我这边上传一下数据。” 方九点点头，没什么意见，趁著等待的功夫顺便观察两眼这位武装部高层。 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美狄亚线下接触。 此前的两次交流都是通过视频电话——方九也不清楚为什么美狄亚每次都要打视频过来，但考虑到这可能是美女的外貌自信以及联络习惯，他也没往更深处去想。 而在现实里与美狄亚接触时，方九意外地发现这位棕发研究员似乎没有想像中那样亲切。 不知为何，方九总感觉美狄亚全身上下都散发著一股……异於常人的冰冷。 和陆玲的冷静淡然不同，美狄亚的冰冷更加深邃，仿佛她亲和的外表下还藏著某种不为人知的事物。 就在方九思索之际，美狄亚已完成了她口中的数据上传，顿时感到轻鬆地呼了口气。 再回头的时候，她的脸上已找回了邻家大姐姐般的亲和笑容：“不好意思，我这正好有些数据要处理，让你们久等了。” “没几分钟的事。”方九摆了摆手，开门见山道，“那个193的铁片呢？” “193放著也不会跑。”美狄亚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十指交叉在身前，微微一笑，“所以我们一个一个来，先给小杨柳熟悉下武器怎么样？” “没问题。”方九想著这也是他们来管理局的主要目的之一，於是点了点头，“那就先做测试。” 美狄亚闻言，递给旁边的机仆一道眼神。 两名机仆心领神会，马上前往【铁匠】附近，然后在方九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直接一头扎进了传送带里…… 看著机仆的身体被传送带送进【铁匠】体內，像是被这头机械巨兽生吞般消失不见，並且【铁匠】內部还陆陆续续传来机械部件碰撞的声音，让人不禁想到两名机仆掉进搅碎机里被碾得支离破碎的恐怖画面…… “它们这就进去了？”方九整个人都呆住，“没事吧这……” “没事。”美狄亚习以为常地摆了摆手，“【铁匠】內部的空间大著呢，除了它的运作模组之外，里面还存放了很多处於测试阶段或者还没来得及实装的装备，只要机仆的內部程序不出严重的bug就不会被卷进去。” 方九看著运作中的【铁匠】：“里面真能塞进去这么多东西？” “延展性空间技术。”美狄亚神秘地笑了笑，“管理局最早掌握的空间技术之一，你旁边的那台扫地机器人也用到了这份技术。” “扫地只是我的功能之一。” 虚擬光幕里蹦出来个金髮小人儿，单手抬起魔法帽，骄傲地一仰头：“这台机体的正式名称应该是【莉雅v1.0版本超高性能战术机体】，以后请用这个名字来称呼我！” “太长不念。”方九隨口说道，“缩短一下吧，就叫1.0好了。” “都给你缩完了是吧？”莉雅掏出机械臂对著方九就是一个友好手势，“好歹给我把名字加上！” “那就前后保留中间缩短——总结一下叫雅体怎么样？” “你当我是文档字体呢？” 这边一人一机正闹腾著，另一边俩机仆已经跟两条鱼似的，从传送带的另一端钻了出来。 有一说一，这个画面挺喜感的——尤其是看到俩大活人趴在传送带上跟死鱼似的被推出来的时候，不过看这俩机仆神色严肃地对待著自己的“本职工作”，方九也没好意思笑出声。 两名机仆进去时双手空空如也，出来的时候则拿著两对黑色手套，来到方九等人面前。 方九看著这玩意有点眼熟，造型酷似当初华生用过的【道德与恩惠】，但手套上电流般的深蓝色纹路他倒是第一次见。 “这是？” “两把由相位龙骨锻造而成的武器都不適合隨身携带。” 美狄亚平静地说道：“所以我们採用了一些收缩技术，改造成了方便携带且具备一定隱蔽性的形態，就是现在这样。” 方九怔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这又是管理局的黑科技手段之一，转头递给杨柳一道眼神。 半龙人姑娘缓步上前，看著机仆手里的两双手套，犹豫了一下：“那个……小美阿姨，哪个是脊椎剑来著？” “左边那个。”美狄亚表情复杂地回答，“话说你们真的要用脊椎剑这个名字吗？” “叫著顺口。” 杨柳尷尬地笑了笑，接过左边的手套，將它们套在手上，接著双手握拳再鬆开，反覆几次，感受肌肤与手套之间的摩擦触感。 而隨著她的每次捏拳，手套上就会浮现出蓝色的条状交错纹路，杨柳虽然是相位空间的领域专家，却对武装部的这些工艺一头雾水：“小美阿姨，这个要怎么用？” “需要输入指令，声纹或者別的身体特徵都行。”美狄亚的声音散发出科研人员的严谨，“其实本来是打算用捏拳这个动作代替，但是为了避免误触，所以声纹指令是最为保险。” 杨柳听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我得喊个口令？” 美狄亚点头：“差不多——记得选个平时基本用不到的，免得在日常生活中意外把武器弄出来。” “哦哦，那我想想……有了！” 杨柳盯著黑色手套，歪了下头，小脑袋灵光一闪，接著握紧拳头对著手套录入声纹：“二舅妈，我们並肩作战！” 美狄亚：“哎哎哎！” 第135章 相位展开的终点是…… 想像一下，未来方九等人终於成功在空域內找到了相位龙族的踪跡，並一路跟隨线索来到相位龙的领地，结果发现相位龙正在和无序者廝杀，而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杨柳独身屹立於寒风之中，髮丝轻飘，毅然决然地站在眾人面前，她眼神坚毅地戴上手套，隨即双拳紧握，口中大喊一声“二舅妈，我们並肩作战”，然后在其他相位龙族以为杨柳要召唤她的二舅妈亲临现场，再次也得是召唤龙族英灵的时候，这姑娘默默地把她二舅妈的脊椎掏了出来…… 这tm算哪门子並肩作战？ 其他相位龙没当场被嚇晕过去都算它们意志力坚定…… “怎么啦？” 偏偏杨柳还没点自觉，呆萌地眨巴两下眼睛：“这口號不行吗？太长了？” “不是长不长的问题。”美狄亚汗都下来了，“是这个口號的內容多少有些……不太合適。” “是吗？我觉得还行呀。” 杨柳脑袋一歪，看向旁边的方九：“领导你觉得呢？” 方九若有所思：“是有点不合適。” 美狄亚长呼一口气，心想还好方九在这方面是个正常人。 然后她就听到方九补了一句：“这也不算並肩啊，准確来说应该叫携手。” 美狄亚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你没事非要关注那措辞准確度干什么？” 很显然，在情绪管理方面，美狄亚也终於有点绷不太住了。 看到美狄亚抽搐的嘴角，方九只能说还得练——你看看人家陆玲，陆副局长可是到现在都没搁方九面前失控过。 不过看到美狄亚的反应方九心里还挺乐的，继续给杨柳姑娘出主意：“那就再换换……比如『二舅妈，那个敌人值得一战』你感觉咋样？” 莉雅也慢慢悠悠地飘了过来：“或者简单直白些『二舅妈赐我力量』？” “其实也不一定是二舅妈，『壮哉龙族祖宗十八代』也行，再不然『白堊纪洪荒之力』也没问题。” “喔，我知道了！『二舅妈，剑来！』是不是很帅？” “这个不行，画风差太远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一阵討论，最后决定將【先祖之魂赐福於我】作为口號进行声纹录入。 美狄亚全程旁听，脸上的表情几度变化，甚至开始后悔做声纹录入这个系统。 但考虑到最后决定的口號起码还勉强过得去，终於还是板著个脸帮杨柳做完了系统声纹记录。 蓝色条纹在漆黑的手套上骤然闪过，声纹录入结束之后，杨柳深吸口气，嘴里低声念叨一句“先祖之魂赐福於我”，隨即用力朝前方握拳。 一阵空间荡漾的涟漪从杨柳掌中扩散出去，一把接近三米长的雪白巨剑浮现在杨柳手中，经过细致打磨后的龙骨被凝练成厚实的重剑，虽然不如先前的四十米大脊椎夸张，但仍然和它那娇小的持有者形成了鲜明的体型反差。 “喔！”杨柳毫不费劲地举著这把沉重的二舅妈脊椎巨剑，眼里闪著光，“二舅妈，好趁手哦。” 这句发自內心的感嘆带给美狄亚的震撼不亚於“朋友，好吃”。 “趁手就好。”美狄亚了好几秒钟调整回自己的脸部表情，嘆了口气，“这把剑还附带一定的高温灼烧特性，具体效果你们之后去空域测试就好……然后杨柳，你再录一个把武器回收的声纹。” “哦哦。”杨柳乖巧地点了下头，认真地盯著手里的龙骨巨剑，“没事了，歇著吧您嘞。” 美狄亚：“……” 她现在百分之百確定杨柳被带坏了。 以前这姑娘不是这样的啊…… 在这之后，美狄亚又让杨柳进行二舅妈肋骨双刀的声纹录入（毕竟影子不会说话），接著又让影子出来拎著双刀对空气挥砍了半分钟，確认影子用著也挺顺手之后，这才算是结束了本次的武器测试。 “然后就是193的事。” 美狄亚悠长地吐出一口气，跟方九这帮人接触完就跟没了半个魂似的，有气无力地开口：“这事我就不掺和了，你们自己去找小玲吧，推门出去左转就能看到她的空间通道。” “行，辛苦了。” 方九看到美狄亚脸上的疲倦，笑了笑：“那我们这就走了，不打扰你。” “嗯嗯。” 美狄亚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目送著方九等人离开武装部，眼里总算浮现出几丝轻鬆。 …… 成功领完龙骨武器，方九等人按照美狄亚所说，推开武装部的大门之后左转，果然在蓝色的走廊墙壁上看见了十字星状的空间通道。 跨过这条空间通道，一座明亮的大型实验室顿时映入眼帘。 实验室內只摆著少许几台记录用的仪器，中心位置空空荡荡的，只有一道干练的人影站在那里，透过实验室的窗户，望向外界那一望无际的贫瘠沙原，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方九等人穿越空间通道之后，陆玲便有所察觉，转身朝方九等人点头示意。 “来了。” “刚给杨柳领完先祖武器。” 方九说著，目光环视四周，发现没有其他研究人员的踪影，也没看见那条能在陆地上水溅跃的鯊鱼，顿时心生疑惑：“这里就你一个人？” “考虑到193的特殊性质，现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陆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走到其中一台记录仪器面前，做了一连串方九看不懂的操作，隨后问道：“大致情况你们应该听美狄亚研究员说过了？” 方九点点头：“疑似从未来冒出来的f世代机仆是吧……我都没想到居然还能有后续，还以为完事了能有休假来著。” “我们也希望这件事能以【都市传说集合体】的方式结束，只可惜事实摆在面前，我们不得不去面对。” 陆玲认真地操作著记录仪器，同时头也不回地开口：“目前我们对193进行了多方位的检测，基本確定那就是管理局生產的机仆编號牌，基於这一事实，我们內部现在有多种猜测。” 方九略作沉思：“让我想想……其中一种是不是跟相位空间掛鉤？” 陆玲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禁感慨：“你的接受速度真的很快……难以想像你在两个月前才第一次接触异常。” “可能我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方九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慢慢严肃起来：“所以……你是不是想让我对193做一次相位展开？” 对於管理局而言，193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它源自哪里？又为什么会出现？以及如果这是某个f世代机仆的编號牌，那么f世代的机仆本人又去了哪里？所有的疑惑都需要大量的线索来辅助推理真相，然而当前管理局显然没有进一步追查的办法，除了相位展开。 陆玲本来也没打算藏著掖著，操作仪器的手停了下来，转身认真地盯著方九：“你的相位展开是最完美的，也是最不容易出错的，比起我们自己来做，不如请你来帮这个忙。” “好说，正好我也挺好奇的。”方九耸了耸肩，答应下来，“这事要是不解决我心里也不舒坦……话说193在哪呢？” “在这里。” 陆玲隨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被塑料包装裹起的东西，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方九走上前去，重新拿起这块曾被自己嚇到开裂的金属铁片，发现原本上面沾染的污垢和灰尘都被清除，进而暴露出一串【f34812】的编號。 莉雅飘过来瞅了两眼：“字体型號和我见过的机仆款式一致，还真是邪了门了。” “邪门就对了。”方九倒是觉得这很合理，“不邪门也造不出角速度老太太那种邪性玩意……” “那你可小心点。” 莉雅说著说著默默飘远，躲在杨柳背后，谨慎地盯著方九：“相位展开的时候稳妥些，別到时候一个相位展开给咱们干到一个全是老太太的世界，里面到处都是线速度老太太、角速度老太太、曲率引擎老太太和空间跃迁老太太……” “老太太招你惹你了真是……” 方九说著，揣起193，来到实验室中央的空旷地点，接著小心翼翼地撕开塑料包装，跟取出小零食似的把193诅咒残片拿了出来。 值得一提的是，方九这次提前做好了硬抗精神衝击的准备，然而193却並未对方九发起精神污染，而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方九掌心，儼然一副被干趴下之后服服帖帖的样子。 方九笑了笑，熟练地连接“触感”，在正式进行相位展开之前，他姑且是朝不远处的陆玲问了一嘴：“那我这就开始了？” “好。”陆玲转头继续进行数据录入操作，“记得不要勉强，我们尚且不清楚这块铁片的展开终点是什么——所以一旦出现失控的跡象就立刻结束相位展开。” “没问题。” 方九点点头，而后屏息凝神，全力集中精神在这块诅咒残片上。 染液在实验室中央迴荡。 陆玲面前的记录仪器里，某个代表异度指標的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飆升，而隨著数字突破某个界限之后，陆玲平静的面色发生了变化，她忍不住皱起眉头，低声呢喃：“这个数字……” 与此同时，成功连接“触感”，正在进行相位展开的方九也是神色一怔。 他按照之前的流程，轻车熟路地抓住了相位空间的感觉，本以为会找到一把与眾不同的全新“钥匙”，结果没想到193带给方九的“感觉”却格外熟悉。 这是他曾经展开过的相位空间之一。 染液覆盖空间，色彩被打乱后重组，重新编织世界的形状。 方九缓缓睁开眼睛，后退两步，看著面前正在高速展开的相位空间，面带疑惑地低声开口： “空域？” 第136章 这谁能想得到…… 事態的发展有些出乎预料。 任凭谁也想不到对193进行相位展开后的地点，居然是空域。 来自未来的机仆是从空域里蹦到现实来的？ 你说她咋能蹦这么远呢。 儘管色彩还未完成对空间內部的填充和再编织，但方九已经確信相位空间的另一端就是熟悉的空域，装模作样地寻思了一下，没寻思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寻求副局长的意见。 “咱们那帮学者事先有想过这种可能吗？” “完全没有。”陆玲看著仪器上高速闪烁的异常数据，声音里带著一丝紧绷，“没有任何跡象表明193与空域有关，所以我们都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方九低声嘟囔：“但我这也没走错路啊……” “那就说明有两种可能。”莉雅冷静分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一种是f世代的机仆確实来自空域，你们管理局的【铁匠】可能有个双胞胎哥哥，一个劲儿往外吐机仆的时候不小心吐到了我们这来。” 方九嘴角扯了扯：“你个小机器人想像力还挺丰富……那第二种呢？” 莉雅瞥了方九一眼：“第二种就是你相位展开串號了。” 方九觉著这听起来更胡扯了：“你当相位展开是打电话呢？还会串號的？” “有什么不可以的？”莉雅小手一摊，给出自己的一套理论，“相位空间具体多复杂我不懂，但就目前咱们接触过的情况来看，相位空间就跟手机號一样，你往哪个號码拨就会指向那个號码的源头，每个號码不同所以相位空间也不同，相近的世界它们的號码也相似，比如现实世界的开头是100，那海星世界號码的开头可能就是156，老太太那世界虽然离谱点但好歹是个人形，估计得是个120开头。” 方九全程听著一愣一愣的。 神tm【相位空间—电话號码理论】 偏偏按照方九的个人体感而言，莉雅的这串话还真是一个字都没说错。 每次触感连接相位空间时，方九总能抓住某种特殊的“感觉”，而这玄乎的“锚定感”，確实像在意识深处摁下一串数字。 至於相位空间专业研究员杨柳和副局长陆玲……她们在听完莉雅的理论解析后也是沉默不语。 “很好的比喻。”陆玲沉思片刻，“虽然细节上有些许差別，但用电话號码来理解相位空间……並无不妥。” 方九尾音都变调了：“还tm真行啊？” “不要质疑天才的理解能力。”莉雅得意洋洋地伸出机械臂，戳了戳自己的装甲外壳，“懂不懂什么叫身体虽然变小但头脑仍然灵活？想当年我在魔法大学……” “打住，等閒下来再听你自吹自擂。” 方九强行掐断话题，紧绷起精神，看向正前方即將完成色彩编织的相位空间“捲帘门”，“我们先看看跟193直接相连的地方会是哪……” 空域很大，仿佛无边无际。 相位蜗牛的壳虽然也能指向相位空间，但落地的地点却未必与193相同。 换而言之，193所指向的空域地点很可能是某些牛鬼蛇神居住之地。 在理解这一事实后，实验室內的氛围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在场眾人屏息凝神，紧张而专注地凝视著房间中央的相位空间。 为了保险起见，杨柳握紧拳头，低声呢喃一句“先祖之魂赐福於我”，握住二舅妈脊椎剑后，又悄悄將影子召唤出来，一人一影同时进入战斗准备状態，隨时会为了保护方九和莉雅衝锋陷阵。 陆玲神色还算平静，但整个人已从记录仪器前站起，处於隨时可以应变的状態。 至於莉雅…… 这姑娘前一秒还得意地翘著嘴角，下一秒意识到可能会有危险后，第一时间就在空中漂移拐弯，躲到方九背后，拿他的身体当做挡箭牌，自己则从腰边探出半个扫描仪，怂怂地对著前方一阵噼啪乱扫。 方九没时间搭理这怂逼机器人，目光始终凝视前方，並隨时做好关闭“捲帘门”的准备，免得等会儿从空域里钻出来个脏东西在现实里大闹特闹。 无数的色彩稜镜碎片在前方交错拼组，却並未由此诞生出可怖的梦魘怪物，不仅如此，它们还一改往日的形象，从原先以赤色、灰色、白色为主的色调转变成清一色的漆黑——浓稠如墨的漆黑，正从通道深处汹涌漫出。 方九神色一怔，眉头顿时皱紧。 他记得空域里没有日夜交替的概念，这片黑暗显然非同寻常。 “莉雅。” “在做。” 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双手抱住前胸，一本正经地说道：“目前没看出什么异常部分，元素构成非常稳定，构成的具体內容嘛……看著是挺奇怪的。” 方九语气凝重：“有多奇怪？” “没你奇怪。”莉雅隨口说道，“也没有昨天的角速度老太太奇怪，真要说的话也就跟空域里到处乱飞的建筑废墟差不多一个级別。” “那挺安全的。” 方九听到这里紧张的情绪消解了大半，慢慢上前，仔细观察后才发现……这片漆黑呈现出怪异的金属质感，像是一块巨大无比的黑色金属碑，此刻完全覆盖住方九等人的视线。但边缘两侧又有莫名其妙的凸起，像是某种特意而为之的纹路。 在確认四周不存在其他事物之后，方九大胆踏步上前，靠近这块庞大的黑色金属，伸手抚摸。 冰冷而坚硬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瞬间，方九感到这股异於寻常的寒意顺著手指爬上手臂——他的整条右臂像是被塞进了冷冻室，鸡皮疙瘩顿时风起云涌。 不过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异常现象，於是方九试著敲了敲这面漆黑的金属墙，又试著推拉两下，发现对方纹丝不动后无可奈何地退了回来。 “看起来好像是个封闭空间。”杨柳握著二舅妈脊椎剑向前靠近两步，舔了舔嘴角，一副急不可耐要动用先祖之力的样子，“领导，我劲儿大，要不我来试试。” “先等莉雅分析……哎哟我去。” 方九刚转头就差点被龙骨巨剑撞到，连忙一个侧身后退拉开距离，“杨柳收著点！你二舅妈差点戳我腰上……” “哦哦……不好意思啊领导……那我等要干架的时候再找它帮忙。” 杨柳缩了缩脖子，低声对著脊椎剑说道：“没事了，歇著吧您嘞。” 隨著一阵荡漾的空间涟漪，骇人的龙骨巨剑顿时被收敛起来。 旁观的陆玲眼角不停地抽跳，屡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在內心安慰自己——“这是他们的办事风格，习惯就好，习惯……” 过了一会儿，莉雅完成元素分析，一脸难色地回头：“我大概知道这玩意是个什么东西了。” 方九好奇地看著她：“是什么？” “先说好啊，我不是在瞎扯，我严肃著呢。” 莉雅回答问题之前先给自己来了一套免责声明，接著清了清嗓子，飘在空中神情肃然：“我在对它的元素构成分析过程中发现了很多空域残骸，就是天上到处乱飞的那种，那些残骸大概构成了它40%的部分。” 方九略作思忖：“那剩下60%呢？” “剩下的60%成分就是常见的金属，没什么特別的，但重点在於这玩意的形状构造。” 莉雅说著，俩机械臂分別往左右两边一指，“看到两侧的凸起了没？因为这玩意看著贼大，所以你可能第一时间没联想过去，但实际上这玩意的构造和咱们常见的棺材板是一样的……” 方九的表情一下子就定住了，一字一顿：“棺材板？！” “是呀。”莉雅面无表情地开口，“所以如果没猜错的话，你这次相位展开的终点……是某个用空域材料和常见金属製成的特製棺材——还是超豪华加长版的。” 方九感觉脑子有点混乱。 超大型棺材的內部？为什么？对f世代的机仆进行相位展开的结果，居然是棺材？难道是有人善心大发，把报废的机仆带回来安葬？可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四周看不见机仆的尸骨？ 各种问题在脑海中翻涌，仅凭整理逻辑根本无法得出正確答案，事实上方九甚至连一点展开调查的头绪都没有，当下唯一的想法就是想办法把棺材板拆了，当场来个揭棺而起，然后去看看棺材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颤动声从前方传来。 方九一下子绷紧神经，跟莉雅等人一起盯著颤动声音来源的方向——前方的黑色棺材板。 簌簌灰尘隨著棺材板的颤抖而掉进现实，在剧烈的嗡动声中，这面墙壁般的黑色棺材板被某种力量缓缓滑开，赤色的光束打落在方九等人的脸上，与此同时一道掺杂著卡顿电流音的人声传了出来。 “我没和你们开玩笑，我真的听到里面有动静，绝对是有什么脏东西……” 声音戛然而止。 三名戴著黑灰色斗篷，用黑白面具遮挡面容的人影呆滯地站在棺材前，和身处实验室內的方九等人隔著相位空间大眼瞪小眼。 双方各自安静了两秒钟，然后不约而同地蹦出一句。 “臥槽有人！！” 第137章 义体人 突如其来的跨空间见面对双方来说都是一次巨大衝击。 由於戴著面具，因此方九看不清对面三人的表情，但他从对方僵硬半空的手势动作和明显前倾的脖子就能看出来，对方心里受到的震撼一点儿不比自己这边小——要知道他们刚才可是费了老大劲才把豪华加长版的棺材盖移开，结果棺材底下突然冒出个异空间通道，通道尽头还有一男一女一台会飞的扫地机器人以及一个影子般的不明生物…… 棺材外面的面具三人组很懵逼，方九的表情也跟著精彩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棺材附近正好待著仨守灵的…… 平心而论，方九產生了立刻关闭“相位捲帘门”的衝动，既是因为他现在有种不小心刨人家祖坟还被守灵家属发现的尷尬，也是因为担心等会对面那仨面具男怒火攻心嗷呜一声扑进来……不管怎么说，突然在別人家棺材底开个空间通道——这事他属於理亏的那一方。 不过这么跑路总感觉会给受害者家属留下心理阴影，方九琢磨了一下，扭头戳了戳旁边的莉雅：“现在咋办？你说我是不是应该道个歉？” “你问我啊？！”莉雅其实也懵著呢，此时被方九一句话才醒了过来，“话说这什么情况？对面怎么还有人的？不对……他们是人吗？” 方九寻思了一下：“会说人话，是人形，应该是人。” “你对人类的定义疑似太宽泛了。”莉雅飞快地说著，接著又不安地看向前方相位空间消失的方向，“话说他们不会追过来吧？我感觉他们不像好人，贼眉鼠眼的。” 方九一怔：“人家戴著面具你怎么看出来的？” 莉雅认真地回答：“气质。” 一人一机正说到这呢，旁边愣神的陆玲突然反应过来，“不对，他们是无序者！” “啥？” 方九闻言一惊，重新看向棺材外的三道人影。 由於此前看见的无序者都是一堆碎肉，因此方九没法分辨出无序者的身份，但对方身上的斗篷確实和诅咒神庙里发现的是同一款式，再加上陆玲的证词，基本可以確定对方的身份。 【无序者】是与相位龙族接触的关键。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空域里，但既然这帮人跟相位龙族相关，方九就有机会顺藤摸瓜，找到相位龙族的巢穴所在地。 而在听到“无序者”这一称號之后，原本呆滯原地的三人也醒过神来，那人跟活见鬼似的抖了三抖，骂了一堆听不懂但明显很脏的脏话，身体前倾，连忙准备把棺材板盖回来。 “想逃？” 杨柳没跟无序者交过手，但看出对方的力气明显不咋地，於是战神之心骤起，唤出二舅妈脊椎剑就是一个飞身跃入斩。 经由管理局武装部精心打造出的巨剑扫出呼啸颶风，凌厉的剑刃轰砸而去，一股仿佛山岳横撞的衝击瞬间遍布整个棺材板，火星迸溅的同时咔嚓咔嚓的开裂声响起，將这面宛如墙壁般坚硬厚实的金属棺材板拦腰斩成两半。 三名无序者似乎提前看出这股不可阻挡的蛮力，到中途就放弃棺材抽身后退——哪怕如此，脚步稍慢的一人还是被罡风捲起，跟羽毛球似的飞了起来，重重砸进远处的墙壁里。 看到就连罡风余威都堪比重卡重装，杨柳兴奋地举起龙骨巨剑，两眼放著精光：“二舅妈可真带劲！” 方九也被杨柳刚上手就熟练掌握二舅妈使用方法的能力震惊，但现在显然不是感慨的时候。 “回头去家里给你二舅妈立个灵牌供著。”他一边说著，一边快步踏入相位空间，半个身子进去之后，还不忘探出个脑袋对陆玲喊道，“我们先进去打头阵，免得这仨跑了。” 说完方九就带著莉雅和杨柳还有影子一头扎进了空域。 陆玲则是快速来到某个通讯仪器前，对准麦克风，低沉著嗓子说道：“所有第二区域的武装人员即刻来到32號实验室集合，重复一遍……所有第二区域的武装人员即刻来32號实验室集合。” 陆玲的脸上一改往日的平静，反而染上几丝肃杀，正寻思著要不要让人再带些异常武器过来，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飞弹发射的爆炸声、巨剑挥舞的空气嗡动声、以及方九那听不太清但语气明显挺兴奋的指挥声…… 坦白说，她有点怀疑他们仨到底需不需要武装支援了…… …… 在从棺材里出来之后，方九等人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上。 空域的风裹挟著铁锈味扑面而来、 正前方是一座年代久远的不知名神庙，四周则摆放著大量未知的畸形的祭品——方九粗略地扫了一眼，看到了一些生物骨架、机械零件、类似车辆的金属外壳框架、好几块鲜红色的正扑通扑通直跳的肉以及好几瓶不明正体的粘液。 回想起诅咒神庙內的画面，方九確信这帮无序者肯定又是在这里捣鼓某些异端仪式。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之前他们是在神庙內搞事，现在不知为何將场景地点转移到了神庙外。 不过方九没去过多在意这些细节——周围的线索可以等到完事之后再去收集，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擒拿面前的三名无序者。 而相比起在外面发號施令，筹集武装力量的陆玲，方九的指令就简单多了。 “莉雅负责左边！杨柳负责右边——记得留活口！” 飞弹火雨从莉雅体內倾泻而出，在其中一名无序者周围的地面肆意轰炸，同时镭射雷射飞快地斜角划过，瞄准的赫然是无序者的小腿，打算用这种简单易懂的方式剥夺对方的行动能力。 杨柳则找上另一名落单的无序者，手中二舅妈脊椎剑挥舞得虎虎生风，挥洒汗水的同时脸上还带著轻鬆的笑——作为一个力大无穷的半龙人姑娘，在日常生活中她每时每刻都收敛著力气干事，唯独在战斗时才能释放天性，此刻笑容纯真得就像个孩子……但不得承认一脸纯良无害地笑著一边抡著三米长的大剑砍人，多少是有点令人惊恐…… 不过两名无序者也不是省油的灯。 面对杨柳的巨力挥舞和莉雅的飞弹雷射，两名无序者总能接二连三地成功闪躲。 非但如此，他们在闪转腾挪躲避攻击的同时，还能从袖管里伸出大量宛如蟒蛇般的机械鉤爪进行反攻。 鐺鐺鐺—— 金属碰撞，火四溅，莉雅的外壳受到衝击，整台机体摇晃两下，还没等调整过来，其中一名无序者的面具下方突然吐出一把锋利的细长刀刃，刀刃突破音障，留下一道超高速的白色残影，朝著莉雅的机体飞刺而去。 莉雅的扫描仪迅速捕捉到刀刃袭来的方向，这一刻机体內部高速运转，意识到无法用常规方式躲避后，莉雅迅速在身前凝聚出一团火球魔方，利用发射火球的反衝击力强行在半空调整方向，躲开了这一发高速刺击。 极限避开攻击的莉雅左摇右晃著飘回方九身边，一脸劫后余生的庆幸：“我靠……还有这种东西……幸好我反应快。” 方九不解地皱了下眉头，他记得莉雅的装甲外壳很高级来著：“刚才那一下威力很大？” “没啊，伤不到我。”莉雅一脸理所当然地摊开手，“但是会在我雪白美丽的外壳上留下划痕……不躲不行啊。” 方九：“……” 这倒霉孩子，亏他还跟著心颤了两下！ 另一侧，杨柳正追著目標狂砍，巨剑每次挥落都在地面劈出深沟，无序者却灵活自如地跳著舞，在废墟间来回腾挪，偶尔甩出的鉤爪与剑刃相撞，虽然无法阻挡杨柳的攻势，但总能让攻击从自己身上偏开。 半龙人姑娘眼看追砍无望，只能一脸不爽地回到方九身边，委屈地小声嘀咕：“领导，他们不跟我打正面，一直跑好烦啊。” “谁tm能跟你打正面……”方九瞄了眼那三米长的超大號龙骨剑，“刚才被衝击波吹飞出去那个到现在还没把自己从柱子里抠下来呢……” “但他们確实挺有实力。”莉雅看向远处神庙柱子上那道不断蠕动的人影，“估计再过半分钟它就能把自己抠下来了——用他们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机械构造……” 方九没有说话，而是定定地观察著面前两名无序者。 和预想中的不同，这些无序者的体內似乎藏著无数的机械机关，袖管下的鉤爪如毒蛇般扭动，十几根森冷的刀锋从他们的关节处延伸出来，破烂的面具下，银白色的口腔內部还依稀可见类似旋转枪管的构造…… 方九试著询问：“莉雅？” 莉雅此时早已完成扫描，脸色古怪地说道：“存在人体结构，並不是机仆那样的纯机械造物。” “不是全机械，还有人体……” 方九若有所思地呢喃道，“义体改造……是吧？” 第138章 大战义体人 方九浑身神经紧绷，目光审视著两名义体改造无序者。 说句实在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纯粹的义体改造。 他们属於人类肉体的部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在鉤爪尖刀舞动间的缝隙能依稀看见几抹肉色——与其说是在血肉之躯上加装了机械义肢，不如说是在一堆齿轮电线间夹了几坨碎肉。 比起人类，他们的成分组织明显更接近於机械。 在方九观察他们的时候，无序者也在观察方九等人。 他们的视线似乎能够穿透面具，缄默无声地凝视著方九等人，他们的注意大多集中在莉雅身上，仿佛对这台具备特殊火力单元还自带虚擬形象的扫地机器人產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过兴趣归兴趣。 两名无序者只是盯著莉雅看了一会，目光就落回到方九身上，一股森冷的敌意油然而生——他们快速对视一眼，互相交换意见，隨后在机械鉤爪的辅助下一前一后地主动朝方九发起攻击。 他们看出方九显然是团队的指挥官，如果想要从这场麻烦中脱身，直取敌將首级绝对是上上之策。 莉雅和杨柳同时做出反应，前者锁定前方两名无序者，射出数道散射状的湛蓝雷射，后者则一个踏步挡在方九面前，紧握二舅妈脊椎剑，屏息凝神的同时，挥出一道强而有力的巨大横扫。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无序者的动作凌乱中带著精准，他们先是同时纵身跃起，躲开杨柳那势大力沉的扫荡，摇晃的身体在罡风中高速旋转，將袖管里的鉤爪甩得像是无数根噼啪作响的长鞭，將莉雅射出的雷射悉数弹开。 然而他们前脚才刚刚落地，后脚一道漆黑的影子如鬼魅般衝到两人跟前。 杨柳一脸计划成功地握紧拳头：“影子！使用二舅妈肋骨乱舞！” 方九顿时大惊：“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两名无序者被影子的突然袭击嚇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抽身闪躲，但影子的动作明显要更快一些。 两把早已被武装部打磨过的锋利白骨短刀撕裂空气，迅速割下其中一名无序者的手臂，伴隨著一道吃痛的惨叫，鲜血混杂著不知名的深蓝色液体飞溅而出，一条附著八条鉤爪的手臂飞向半空，其切面呈现出少量的骨肉组织和大量的管道电线等机械装置。 受伤的无序者连忙抬腿蹬地，数条鉤爪又从腿部延伸而出，將他整个人往后推出数米之远，拉开与影子的距离，重新观察分析起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新敌人。 至於另一名无序者——他完全没有在乎同伴的安危，而是趁著影子袭击同伴的工夫，一个箭步加速冲向方九。 锋利刀刃从关键处骤然弹出，又被他袖管中的鉤爪牢牢卷握，整个人活像一只疯狂挥舞刀刃的机械章鱼，面对杨柳的巨剑和莉雅的雷射飞弹齐射阻挡，他格外冷静地分析完所有攻击方向和杀伤范围，並在脑海中擬定出最为合理的作战方案。 他先是一个滑铲躲开莉雅的雷射扫射，接著毫不犹豫地甩出三道鉤爪与杨柳的巨剑碰撞，利用衝击稍稍偏移巨剑的劈斩方向，接著又將其中一只鉤爪伸向背后，嵌进地面，再伸长鉤爪推动自己加速逃脱杨柳重力劈斩的范围，同时在半空將手中的尖刀丟出，拦截引爆剩下的四枚飞弹，最后在绚烂的火与罡风中无伤落地。 甚至在完美地处理完所有攻击之后，这名无序者趁著莉雅还在装填弹药、杨柳还在调整动作的间隙，找到她们之间的空隙，瞄准她们身后的【指挥官】方九，突然抬起自己的右臂。 一阵火光从手臂中段迸发，隨著飞弹反射般的轰鸣，八条鉤爪仿佛追踪飞弹般弹射出去，从八个不同的方位朝方九袭来。 从不受同伴影响直接发起进攻，再到战场攻击分析和躲闪思路，最后再抓住机会施展反击——他的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判断精准，思路清晰，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平凡的被洗脑的异端成员。 方九內心暗嘆著对方这套连招的丝滑程度，心想还好我技高一筹，顺势发动“触感”。 下一瞬间，那宛如蟒蛇般在空中飞舞的八条鉤爪忽然消失。 无序者蹲伏在地的身体明显僵硬一下，接著歪了下脑袋，似乎对现状感到难以理解的困惑。 而那八条鉤爪失去所有动力，其中两条鉤爪被方九一左一右地抓在手心，剩下六条则跟死鱼似的躺在他脚边一动不动。 “还挺沉。” 方九掂量两下手头的鉤爪，仔细观察它的构造，发现在机械装甲外壳的缝隙里依稀能看见一些流动的萤光。 可是还没等方九凑近去看，手里的义体鉤爪突然就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我去！” 方九以为这玩意要自爆，下意识就给丟到地上，结果整条鉤爪在颤抖过后居然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並不是被高温溶解或者被酸性物质腐蚀，而是构成它的成本本身开始崩解成亮银色的细小碎珠，又从碎珠变成更加微不可察的粉末，最后裂解成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单体结构。 八条亮银色的高科技义体鉤爪就这么在方九面前解体，那些肉眼根本看不见的微小结构纷纷渗入地下，只在地上残留少许几块人体碎肉——现在方九总算想起来了，之前在诅咒神庙里看见的无序者碎肉就是这个模样。 所以当时在神庙里发现的无序者……也曾经是义体改造人？ 话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构成义体鉤爪的材料自行降解了？还是这玩意因为沾了活肉所以没法承受住空间位移？ “是纳米机械。” 杨柳仿佛有所察觉，低声呢喃：“应该是纳米机械应用里的义体改造工程。” 方九看杨柳好像很熟悉的样子，好奇问道：“管理局里也有这种技术？” “据我所知没能完全掌握……”杨柳咕噥著，“但如果是【铁匠】，只要给的设计图足够合理，它就能造得出来。” 铁匠……机仆……纳米机械。 方九眉头紧皱，抬头望著前方正缓缓起身的无序者：“难不成真被莉雅说中了？铁匠还真有个双胞胎哥哥？” 如果这铁匠双胞胎假说成立，那事情解释起来就方便多了。 【无序者】组织在因缘巧合之下找到了【铁匠】的双胞胎老哥，並向其中输入了机仆和机械义体的图纸，强化自身的同时还將製造出来的机仆转化为了异常，从空域里投入到现实世界搞事…… 至於他们为什么要搞事，以及是怎么知道机仆和机械义体的图纸的……那就不太清楚了。 “把他们抓回去问问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莉雅这时飘了过来，重新装填好飞弹：“他们看起来没有超速再生的能力，一点点削弱他们。” 方九也是这么想的，然而在此之前，那名无序者却是盯著方九看了好几秒，隨后发出了一连串噪耳的电流声从他体內发出，这似乎是某种加密通讯。 方九还没听明白这串电流音的意义，旁边的莉雅就猛地一愣：“不对……他们想逃！” 第139章 总算还有点收穫 方九被莉雅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惊到。 主要是无序者本人都还没有转身逃跑的意思，但莉雅却仿佛未卜先知般说出了对方的意图。 方九差点就要怀疑莉雅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来了一次死亡回归，这才能提前知晓未来。 事实上，无序者本人也被莉雅这句话惊得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盯著莉雅看了好几秒，接著又试探性地发出一串滋滋的电流音。 莉雅听完就怒了：“妈了个巴子的，我是我妈生的，我妈是人！不是机械！” “他在说话？”方九总算看明白了，指了指无序者又看了看莉雅，“然后你还听得懂？” “简单的加密通讯。” 莉雅此时还在气头上，俩机械臂交叉著给对面的无序者竖中指：“就跟咱们正常对暗號一样，但这个暗號太简单我一下就破解了……话说他居然问我是不是从钢铁圣母量產槽里出来的，还问我是哪条流水线上的……我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大姑娘哪里看著像是流水线產物了？” 方九仔细打量两眼莉雅的扫地机器人外壳，没好意思说话。 不过他倒是注意到莉雅提到的关键词——钢铁圣母。 这显然与面前这帮义体改造的无序者有不小的渊源。 无序者又盯著莉雅看了几秒，隨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同时发出另一串声音明显不同的电流加密通话。 正在跟影子搏斗的无序者以及那总算把自己从石柱里抠下来的无序者听到这串通讯后，同时愣了一下，紧接著互相对视一眼，原地犹豫半秒，接著將鉤爪插入地面，跟长腿蜘蛛似的转身狂奔。 儘管它们转换了加密方式，莉雅却还是在两秒钟之內完成了解析。 “他们说情况不妙得先撤退——”莉雅飞快地说道，“那座神庙里好像有某个传送装置，他们的目標就是那里。” “不能让他们跑了。” 方九扭头看向半龙人姑娘：“追！” “是，领导！” 话音刚落，杨柳扛著二舅妈脊椎剑就箭步飞衝出去。 方九也想紧跟上前，奈何自己是肉体凡胎，机动性显然比不上半龙人和机械义体改造的无序者，当下只好將目光投向莉雅。 莉雅哪能不懂方九在想什么，眼角顿时抽跳两下：“方九你tm……” “少废话。”方九抬起右脚，“严肃著呢，別浪费时间。” “老娘真是服了你了……” 莉雅埋怨地说著，心不甘情不愿地挪移到方九脚边，让方九踩在自己头上，等他坐稳之后，启动背后的加速喷射，凌空飞窜出去。 不得不承认的是，驭扫地机器人飞行的速度確实远超寻常交通工具，没几个眨眼的功夫方九就追上了杨柳，同时也拉近了与那三名无序者的距离。 看著不断利用鉤爪进行高速移动的无序者，方九发现他们的目標果然是那座老旧神庙。 莉雅占领制空权后，对著下方的无序者不断进行扫射轰炸。 然而这帮无序者一个个都跟背后长著眼睛似的，一边头也不抬地加速狂奔，一边却还是能够做出闪躲动作，避开莉雅的所有攻击。 “早知道就该再加装个超大范围火力覆盖功能。”莉雅没好气地嘀咕著，“方九，快想想办法，这帮义体改造人太灵活了！再这么下去真得他们跑了。” “没事，他们跑不掉的。” 方九低声说著，整个人蹲在扫地机器人头顶，迎著面前的风浪，慢慢眯起眼睛。 从双眼的缝隙中，方九將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老旧神庙上，再次发动“触感”。 这一次，他將全部精力一股脑地投入到“触感”之中，隨著庞大精神力的注入，那只流淌著无数色彩的虚无之手不停地膨胀，一只宛如泰坦巨人的手掌出现在方九的视界里，隨著他的心神缓缓移动到神庙上方。 方九咬紧后槽牙，操控“触感”，一把將整座神庙凭空抬起！ 身处现实世界的三名无序者此时正在加速狂奔，眼看著就要逃进神庙，忽然之间一整座建筑凭空消失，而庞硕巨大的阴影则同时笼罩在他们头顶。 三名无序者脚步不约而同地顿住，三人迷茫地抬起头，看到原本屹立在悬崖边缘的神庙不知何时转移到空中，像是一座小山般从天而降，高速坠落。 “艹！” 方九听到一声鏗鏘有力的脏话，三名无序者转头就跑。 伴隨著震耳欲聋的轰鸣，神庙砰然坠地，灰尘隨著颶风向四周飞速扩散，將三名无序者的身体掀飞出去，像皮球似的在地上弹了五六下，这才趴在地上停了下来。 他们在地上挣扎片刻，刚想起身，杨柳就冲了出来，她把影子捏成一根黑色的坚韧绳索，把三名无序者牢牢捆到一起。 方九乘著莉雅缓缓降落，快速扫了三名无序者一眼，稍作思考，然后再次动用触感——他们身上的鉤爪和尖刀被悉数剥离，叮叮噹噹散落一地。 无序者仍在挣扎，在扭动自己的身体，尤其是在失去了极具杀伤性的义体之后，他们的能力也大幅下降，根本无法逃脱影子绳索的束缚。 做完这一切后，方九喘著粗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眼神略显疲倦地盯著自己面前的那名无序者。 “总算能好好聊聊了。” 方九呼了口气，缓步上前，伸出摸向无序者的面具：“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看看你们长什么样。” 对於这些平时喜欢戴个面具在街上晃荡的可疑人物，方九最想干的事就是把面具扯下来，一睹真容。 无序者听到这句话，挣扎的幅度更加激烈，仿佛无比抗拒別人揭下他的面具，嘴里还不断发出裹挟著电流音的怒吼：“不！！你们这些异常！！你们这些该死的背叛者……你们不能……不能……！” 方九完全无视他歇斯底里的咆哮，毫不犹豫地抓住面具，然后一把扯了下来。 面具的背后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不，与其说是脸，不如说是一团被搅烂的肉和皮——除了嘴巴的位置被金属机械替代之外，其他的五官就跟隨意排列组合似的乱七八糟，两颗眼睛一个左下一个右上，鼻子在左眼的上面，半只耳朵从额头长了出来，整个一毕卡索抽象画的现实人间体……甚至比那还要糟糕，因为这团烂肉上甚至还有无数的血疮和破洞。 方九瞬间就理解这群无序者为什么出门要戴面具…… 就这长相，熊孩子要是看到这张脸肯定马上就会安分——不是因为害怕而听话，而是会被当场嚇晕过去，承受能力差点的指不定还会原地抽抽两下当场去开个新號…… “不好意思，打扰了。” 方九尷尬地把面具重新按了回去，准备当做无事发生。 然而当面具重新被戴回无序者的面部时，他的身体毫无徵兆地激烈颤抖起来——他的脖子传来嘎达嘎达的声响，构成他身体的零件开始溶解，滚烫的银色金属圆珠不断滚落下来，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和之前鉤爪溶解时的画面一样，不同的地方在於，这次溶解的是无序者本人。 短短两三秒的时间，原本的无序者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坨留在地上的灰色斗篷和凌乱的碎肉——就连那份面具也是由纳米机械构成的，此时也消散溶解得不见踪影。 “讚美钢铁圣母！” “讚美伟大熔炉！” 旁边的两名无序者忽然高声呼喝，仿佛以身殉教前最后发出的虔诚吶喊，隨即齐声用古怪滋滋电流音发出音调诡异的歌声——儘管方九听不懂歌词的含义，但他总感觉这很可能是一首二进位圣歌。 隨著他们高亢的讚美，两名无序者的身体也开始溶解，主动选择走向死亡。 方九猛然间反应过来，眼神一凛。 好不容易抓到仨无序者，可他们为了不交出情报，早已想好自杀的办法。 虽然方九没办法阻止他们以身殉道，但至少要想办法保留下一些线索，哪怕只是一些蛛丝马跡。 想到这里，方九毫不犹豫地喊道：“莉雅，吸尘模式！” “啊？” 莉雅原地懵了个大逼。 方九却不管莉雅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思路，一把抓住莉雅的机体，將吸风口对准滚落到地上的那些纳米机械小钢珠：“你別管，吸就对了！” “你他妈当我是扫地……好吧我確实是！”莉雅骂到一半认命启动，將这些细小的纳米机械钢珠吸入体內，接著关闭吸风口，將自身机体完全封闭。 等到莉雅吸收了一定量的纳米机械之后，三名无序者的身体都化作了满地的碎肉，死得不能再死。 方九沉默两秒，看向莉雅：“都存住了吗？” “漏了一小半。”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表情有些微妙，操控魔力奔流在机体表面快速贴膜，“剩下的我都用魔力把它们封住了，剩下的正在我体內乱窜，短时间內肯定逃不出来——话说用这种方式保存线索，真亏你小子想得出来。” “幸好管理局没把你扫地机器人的基础功能去掉……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方九说到最后呼了口气，看了看地上那三团肉块：“虽然人是死了，但起码这次收穫不少，他们留下了很多新鲜的痕跡……回去通知一下管理局吧。” 他抬起视线，望向不远处那堆疑似祭品的古怪玩意，以及那放置在仪式中央的巨型棺材，“然后买车旅游配电脑的事先放放……接下来咱们可有得忙了。” 第140章 答案浮现 十分钟后。 一帮心惊胆战的科研人员迈过相位边界线，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一边轻手轻脚地搜集证物。 管理局的武装人员则守卫在相位空间之外——由於管理局的武装科技设备可能会引起相位生物的注意，为了避免招惹到一些不可名状的生物，这帮武装人员只能在实验室里负责简单的接应任务。 当然，在没有携带过多的科技设备的情况下，那些被“异常”寄宿的特工倒是会被允许进入空域。 陆玲也是其中之一。 “纳米机械，义体改造……” 听完方九等人的敘述，这位管理局的副局长眉头紧蹙，低声呢喃：“以前的目击报告中確实有过机械构造的描述，没想到居然是纳米机械技术，这倒是……很新奇。” 方九听出陆玲话里有话：“有头绪了？” “差不多。”陆玲深吸口气，语气依然平静，“在某个编號前百的异常记录中，我们曾发现过纳米机械技术的痕跡，和你们口中描述的无序者特性非常相似。” “前百的异常……” 经由陆玲这么一提醒，方九感觉自己脑海中某片模糊的记忆被擦拭得清晰，像是笼罩的迷雾被拨开了一般：“是不是那个……087模擬机？那个每隔十分钟就会扫描面前事物然后进行一比一完全復刻的机器……好像也是用的纳米机械技术？” “你居然知道啊？”莉雅这时轻飘飘地飞了过来，“那刚才你怎么还跟第一次见到似的？” “相关记忆模糊著呢。” 方九顺手就给莉雅捞进怀里，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他现在怀里不揣著个小机器人总感觉不舒坦，“被人提醒才能勉强回忆起来，还回忆不完全，也就知道个大概。” “毕竟管理局的记忆处理水平还算成熟。”陆玲淡淡地笑著，“你没说错，就是087万能模擬机，它的本质就是一群被提前设定了复製程序的纳米机械集合体，我们管它们叫【纳米虫】。” “然后现在无序者身上也有这些纳米虫。”方九说著说著想了起来，“对了，刚才那些无序者解体自杀的时候我趁乱抓了一些纳米虫过来，你们带回去看看跟087是不是师出同门的。” “抓？” 陆玲的脸上明显浮现出疑惑之色：“怎么抓的？” “吸尘模式。”方九抱起莉雅，展示给陆玲看，“这会纳米虫都被封著出不来呢。”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陆玲眼角猛跳：“吸尘模式还能吸纳米虫？而且她的装甲密度有这么高？” “她在装甲外面套了一层魔力奔流。”方九敲了敲莉雅的外壳，笑了笑，“科技与魔法相融的结果，目前看来还挺有效的。” “你说就说，老是上手干什么玩意？”虚擬光幕里的莉雅微微皱眉，扭头看向陆玲，“不过纳米虫这会確实在我身体里翻江倒海的，刚才还差点给我俩储液槽咬坏——你们最好赶紧找个靠谱的容器让我把它们吐出来。” 陆玲在原地怔了怔，了好几秒才接受了【扫地机器人用吸尘模式收容纳米机械】的事实，马上扭头吩咐科研人员將纳米级收容措施带来。 几分钟后，莉雅打开风口，对准研究员端来的半透明容器，將那宛如液態的亮银色物质“呕”地吐了进去。 一眾专业研究员站在旁边围观著小机器人吐口水，那表情一个个的……啊，精彩纷呈。 莉雅接连吐了好几口，最后又一边发出咳嗽的动静一边继续喷吐纳米机械。 这下別说研究员满脸难色了，就连方九都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跟卡痰似的……吐出来的东西没沾口水吧？” 莉雅回头甩给方九一道白眼：“我tm哪来的口水？最多就顺势吐了点冷却液。” “不止。”方九往半透明容器里瞅了一眼，“我刚刚还看到你嘴里蹦出俩螺丝钉。” “那是被纳米虫腐蚀坏了，留著也没用。”莉雅说到这里突然不继续往外吐了，而是一脸好奇心收不住地看向陆玲，“差不多都在这了，还剩了一些，我想带回去研究研究……感觉这技术还挺有意思的，应该没问题吧？” 陆玲沉默片刻：“没什么问题……但你刚才不是说纳米虫会腐蚀你的机体吗？” “数量少就无所谓。”莉雅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而且比起这点小损失，这玩意的研究价值要高得多。” 陆玲没再说些什么，主要是考虑到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方九和莉雅肯定又会提出一堆预料之外的鬼点子，附近又这么多人，自己作为副局长可不能在人前丟了威严。 要不怎么说陆玲是管理局所有人当中最懂得和方九这群奇葩相处的——她这都学会预判了。 陆玲挥了挥手让研究员把纳米虫带回实验室，接著端正神色，话锋一转：“纳米机械的话题就先到这里，现在的问题是……无序者到底在这里做些什么？以及为什么对193诅咒铁片进行相位展开后，导向的地点会与无序者有关？关於这些问题，你们在和无序者对战的过程中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除了最后提到钢铁圣母和伟大熔炉之外，基本没怎么说过话。” 方九耸了耸肩，看向不远处被研究人员打包带走的碎肉：“你也看到了，这帮无序者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隨便一折腾就是死无全尸，什么痕跡都不带留的。” 陆玲默默咀嚼著那两个名词，低声开口：“这两个词我们也是第一次听到，没法从中推断出无序者的目的。” 方九想了想：“那些看起来像是祭品的东西呢？” “我们会带回去化验。”陆玲对此却不怎么抱有希望，“但目前看起来都是些稀鬆平常的东西，恐怕很难找到线索。” 就在这个时候。 负责帮忙搬运祭品的杨柳跟风似的跑了过来，一脸知道自己要立功后的激动表情：“领导领导！快过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方九挑了下眉，和陆玲对视一眼，跟著杨柳来到相位边界线附近。 厚重的豪华版加长棺材正静静地躺在地上，躺在异端仪式的中间位置。 方九站在棺材前，往里头张望一眼，看到的是平整的空间切面，而在棺材底部的另一端则是一群全副武装的管理局调查员和武装部队——此时看到方九之后所有人都肃然起敬，不约而同地朝他敬了个礼。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场面，有些尷尬和不知所措，和怀里的莉雅同时回敬一个完全不像样的礼节后，马上扭头朝杨柳问道：“这儿只有一群看著很忠诚的大只佬，杨柳你发现什么了？” “领导……重点不是棺材，是这个。” 杨柳此时正蹲在旁边，双手抓住那宛如城门般的巨型棺材板，那娇小的身体隨便一沉腰发力，直接就把一整块棺材板抬了起来，空中还给翻了个面，这才给放了下来。 全程这姑娘连大气都不带喘的，给旁边一些第一次见到杨柳的特工和研究员嚇得愣了好一会。 方九对杨柳的力拔山兮气盖世早已习惯，等到棺材板坠地后的灰尘散去，缓步上前看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 原本他们用的棺材內部的“死人”视角，所以才没能注意到异样。 直到现在杨柳將棺材板翻面之后，眾人才得以看到棺材板的正面。 一颗暴露出线圈的金属制头颅被镶嵌在正上方，下方空空荡荡的，没有胸膛，只有两只机械手臂交叉著，被焊接在棺材板的正中央，而一条大腿和一条小腿也被拆解后放在左下和右下角的位置——除此之外，大量的机械零件宛如血管和肌肉般被凌乱地排列，一眼望去，简直就像一具机械生物古化石。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包括陆玲在內，每个管理局人员都在此刻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而方九则定定地看著和棺材板融为一体的这个人型机械造物，片刻之后，脸上终於浮现出瞭然的表情：“起码现在我们知道为什么193会指向这里了……” “因为他们把那个f世代的机仆拆了，拼成了个棺材板……” 第141章 小小震撼 往好处想，起码一个谜团解开了。 193诅咒铁片之所以会导向空域，答案纯粹是因为无序者把f世代机仆拆了印棺材板上。 莉雅快速扫描棺材板外层的机仆残骸，表情有些复杂：“机体构造和管理局的机仆基本没差，可以確定它应该就是193那块编號牌的主人，不过说实话，这……艺术品味比后现代还后现代。” “没把活人印进棺材板上就不错了……” 方九还是秉持乐观的態度，呼了口气：“起码咱们看到的是一堆线圈和电管，而不是一堆肋骨和血块……不过这要是发到机仆群里，估计会因为血腥暴力被禁言12小时。” 莉雅摆摆手：“不可能，保底禁言两天，机仆群的群规严著呢，上次发机械骨架图那姐妹到现在还没被放出来。” 方九嘴角抽了抽：“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出狱呢？” 莉雅小手一摊：“听说正巧撞上机仆群主在爭取年度先进员工奖，属於是撞枪口上了，死得不冤枉。” 相比起快要把话题带跑偏的莉雅和方九，副局长陆玲的脸色则慢慢凝重起来。 她一时间没有吭声，皱起眉头思考著，片刻过后才开口：“无序者……是在祭祀机仆吗？” 听到陆玲的猜测，方九等人安静下来，目光环视四周。 陆玲的说法不无道理。 单从现场的布局来看——机仆棺材就落在周围祭品的正中央，用血绘製而成的异端仪式显然是围绕这具棺材展开。 联想起当初诅咒神庙的画面，一堆碎肉围著一块巨大的龙骨举行异端仪式，也是在以相位龙骨为核心道具进行祭祀。 再联想到以前无序者隔三差五就会跟异常一块出现…… 方九沉默片刻，大概总结了一下：“所以简单来说——193是无序者倒腾出来的，他们把f世代的机仆给拆了，拼进棺材板里，对著这玩意发动祭祀仪式，顺带为了噁心一下管理局，把机仆的编號牌单独拆出来搓了个异常丟到现实……是这么回事吗？” “应该就是这么个顺序。” 莉雅双手抱住前胸，若有所思地开口：“结果他们没想到193被咱们搞定了，然后还有人能跨空间蹦出来盗墓……” 说实话，哪怕他们是无序者，估计也想不到这么离奇的事——异端仪式做得好好的，中间的棺材板突然就盖不住了…… 然而即便梳理完来龙去脉，属於无序者的秘密也还是不减反增。 他们为什么能在空域和现实中来去自如？为什么能找到f世代的机仆並將它拆解？以及它们在这里倒腾了半天，又是机仆棺材又是异端仪式的……这一切最终导向的行为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复杂的问题显然需要大量线索来破解，但这就是管理局需要操心的事了。 “莉雅你留在这儿继续扫描。” 方九看了眼仍在解析元素构成的扫地机器人，转头示意杨柳跟自己去另一个方向看看，“我们去神庙里瞅瞅。” “去吧去吧。”莉雅摆了摆机械臂，头也不回地继续研究棺材上的机仆构造。 毕竟是f世代的机仆，机体构成和管理局现有的机仆都不一样，莉雅又对这些机械关节挺感兴趣的，说话之间就已经拍了十几张照片准备带回去当做研究材料。 方九则叫上杨柳和影子去神庙里看看有没有新线索，因为他记得之前莉雅在分析无序者的加密语言时提到过一件事。 ——这座神庙里面有无序者的传送装置。 怀著说不定能直接找到无序者老巢的侥倖心理，方九和杨柳一同在老旧神庙內部探索起来。 十几分钟后，把神庙里里外外逛了一圈的两人总算是在一间不起眼的小房间里找到了无序者的传送装置。 那是一个巨大的罐状容器，同时仅可供给一人进入其中，容器內部有著十二根粗厚的电线插孔和六根机械臂，此时处於待机状態，而旁侧的容器內壁上放著一个明显的开关按钮。 装置前方还坐落著一个圆台状的疑似启动器的设置，【机体认证】四个大字浮现在启动器显示屏的正中央，想要启动这个传送装置，显然需要无序者本人上手才行。 方九象徵性地折腾了一下就放弃认证，转而凑近观察起传送装置本身，很快就在內部的开关按钮旁看到了一串歪七扭八的英文。 由於方九的英语水平不咋地，装模作样地呃了两声，然后挥手就把杨柳叫了过来。 半龙人姑娘平日里虽然一股呆傻模样，但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高级研究员，文化水平这块比方九高到不知道哪去者盯著那串英文瞅了两眼，没几秒的工夫就完成了翻译。 “这里写的是【意识上传】……”杨柳歪了歪脑袋，一脸好奇，“奇怪，为什么不是空间传送？” 方九第一时间没有回答，而是仔细观察“传送装置”的內部，发现在罐状容器的正下方有个黑不溜秋的空洞，似乎是与地下直接相连。 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迟疑片刻后冒出一句：“可能是因为按完这个装置人就死了？” 杨柳瞪大眼睛，整个人呆住：“啊？” “你看这装置下方的洞像不像用来处理血和碎肉的？”方九一本正经地分析著，“还有这装置里面一点跟空间转移的科技都看不到，反而到处都是电线和机械臂……怎么看都像是要把进去的人直接给拆了。” 杨柳姑娘的脑迴路转得极快，马上反应过来，整个人惊悚地抖了三抖：“所以按完开关，无序者的意识就会被上传，然后肉体被留下来原地拆解成一堆死肉，然后意识再回老巢里找个新的肉体……这就叫传送装置？！” “各种意义意义上来说，这个装置確实能把人送走。” 方九內心感嘆无序者对空间传送的独特理解：“反正就是按完开关，一睁眼，人就已经到老家了——从结果上来说，这还真就属於空间传送，就是方法稍微有点……特立独行。” 杨柳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该说啥。 方九倒是没什么特別的感觉。 这帮无序者的长相抽象，脑迴路肯定也跟正常人凑不到一块去——他们身体的绝大部分都是由纳米机械构成的，进食的方式估计跟莉雅是一个路数，唯一的区別在於莉雅需要找充电桩，而他们只要找个高性能电椅……坐上去滋滋滋电个十分钟就算吃完中午饭，晚上想来顿夜宵也方便，去大街上找根电线桿一碰就饱了。 就他们这非正常特性，搞出赛博意识飞升这套真不怎么奇怪。 考虑到这个装置或许能通过管理局的特殊技术破解，进而溯源到无序者老家的方位，方九大手一挥，让杨柳原地把这玩意拔了出来，一路从神庙里搬回管理局。 而等到杨柳扛著这估摸著得按吨算的无序者科技回来的时候，做完扫描工作的莉雅也飘了过来。 她一边飘忽到方九头顶，一边好奇地打量起杨柳头上的装置：“这姑娘搬了个什么东西回来？” “无序者的意识上传装置，不知道有没有用，总之先带回来看看。”方九隨口说著，再次伸手想要抓住头顶的莉雅。 结果小机器人这回学乖了，看到方九出手的瞬间一个原地腾空翻转，笑嘻嘻地躲开方九的控制。 方九瞥了莉雅一眼，倒是也没强求，而是正经地问道：“我们这边大概就这点收穫，你们那呢？” “扫描刚结束，姑且是找到个新线索。” 莉雅嘴上的语气好像不怎么在乎，实际上嘴角已经微微翘起，“这个机仆死了没多久，而且最关键的储存元件只损坏60%，虽然没法完全修復，但应该能把这机仆最近的储存记录復原出来。” 方九听著听著挑了挑下眉头：“储存记录指的是？” 莉雅解释道：“就是它在死前接触了谁，看到和听到了什么。” 方九马上就听明白了，猛地一拍手掌：“行车记录仪是吧？” 莉雅：“……” 莉雅：“你要这么理解我也没意见，但你最好別在机仆群里这么说。” 方九乐呵地笑了笑，接著追问一句：“那这个行车记录仪的修復要多长时间？” “管理局那边说至少要七天。”莉雅说著耸了耸机械臂，“怎么说？咱们这段时间有安排吗？” 方九原地寻思片刻，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你这么一说我差点忘了！正好有个事要跟副局长提一嘴。” 此时的陆玲正在指挥研究人员和特工將棺材板带回实验室，同时內心也在高速分析无序者和f世代机仆留下的线索，结果一转头就看到方九一脸微笑地走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陆玲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某种异於寻常的直觉在心中疯狂示警，让这位向来波澜不惊的副局长退后半步，一脸警惕地看著方九：“又有新发现了？” “那没有。”方九摆摆手，“就是跟你们说说我们关於空域的探索计划。” 陆玲內心稍稍鬆了口气：“是探索方向的问题？” “是探索效率的问题。”方九说著，指了指旁边的飞行扫地机器人，“我们之后打算用空域里的废墟当船体，用那些【时尚小垃圾】当动力引擎，再用莉雅的异世界链金术搓个空域飞船——这个想法目前正处在构思阶段，成功之后能大大提升效率，所以想问问管理局能不能给点参考意见，毕竟咱们也是头一次搓飞船，肯定不太熟练。” 从第二句话就脑子过载的陆玲缓缓抠出个问號：“？” 第142章 后续安排（5k） 方九向管理局提了几个要求，大致內容是让管理局將空域探索得来的数据共享一下——按照莉雅的说法，她在手搓飞船之前先得想好船体材料的组成部分，而空域內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一个个试估计得弄到猴年马月，不如捡管理局现成的数据。 同时作为舰船设计师新手，莉雅还想借鑑一下管理局的载人飞船设计图，不然过两天搓出一坨歪七扭八的铁疙瘩在空域里横衝直撞，指不定得整出什么乱子来。 提完大致需求后，方九等人就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等到该搬的东西都搬回管理局后，他跟特工和研究员们打了声招呼，接著便在一眾专业人士崇敬又复杂的注视下把“捲帘门”给关上，带著小机器人和半龙人姑娘瀟洒离开现场。 望著方九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空间通道里，陆玲悠长地嘆了口气，隨即板起面色，双手抱著前胸，指尖轻叩太阳穴的同时露出沉思之色。 其他待命的管理局研究员看到这一幕纷纷紧张起来。 他们对这位副局长知之甚少，一看管理局的主要领导人表情这般凝重，顿时开始脑补各种足以影响现实的大事件大决策。 陆玲沉默了近两分钟之久，最后终於有了思路，顺手在墙壁上切开一道十字星状空间通道，迈步踏入其中，还不忘提醒一句：“储存记录解析完成后直接发给我，不需要经过中间层审批，解析过程中相关人员每天做一次精神检测……剩下的不需要我说你们应该都懂。” 一眾研究员同时敬礼：“是！” 陆玲缓缓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穿过空间通道后消失在眾人的视线之中。 直到陆玲离开，32號实验室內压抑的氛围才终於得到释放。 即便是管理局的专业人士，在名为副局长的压迫面前也会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再加上陆玲从刚才开始就一声不吭地皱眉思索，使得其他的管理局人员更加压力山大…… 一名研究员看著空间通道在墙壁上消失，精神放鬆之际，忍不住肘了一下旁边的同事：“你说，刚才副局长到底在想什么呢？” 同事愣了愣：“不知道啊，看著可严肃了，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另一名同事凑了过来：“可能是想到无序者的线索了？” “也可能是在想f世代机仆的事，说不定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副局长做事向来深思熟虑，估计是在安排后续的计划吧。”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名年轻特工听到研究员们的对话，耐不住地插了一句：“我怎么看著副局长单纯像是脑子过载在发呆？那眼神看著嚇人，但瞳孔里没焦点啊……” 研究员们听到这话，面面相覷。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什么事能让副局长那样的人物烧脑到过载？” “你说这话小心哪天因为左脚进办公室被开除。” …… …… 方九回家后直奔臥室，一头扎进了被子里。 他今天的精神力消耗极大——光是用空间位移把整座神庙抬起来就差点让他厥过去，后续还连续发动能力卸除了那帮无序者的纳米机械武器，整个人其实早就困顿得不行，一路上多亏了莉雅嘰嘰喳喳地逼叨+放歌，这才没有直接睡在斑马线上。 由於疲倦感实在太过沉重，他甚至都没在床上仔细回味今天的经歷，脑袋沾著枕头过了三秒就光速入睡。 而这正好是一次优质睡眠，全程连梦都没做一个，难得地睡了个舒爽的自然醒。 方九有些费力地睁开黏著的眼皮，天光透过窗帘泼洒在脸上，他有些不適应地望著臥室的天板，清醒之后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想法是：byd小机器人呢？ 由於经常被莉雅用各种方式呼叫起床，方九早已默认自己睡醒第一眼就能看到莉雅搁那坏笑…… 结果今天他居然睡了个自然醒，小机器人没有放歌，没有钢铁头槌，没有机械臂交叉锤打……甚至都没出现在臥室！ 见了鬼了，莉雅这姑娘学乖了？ 方九用自己刚睡醒后清明的大脑思索了一下，得出一个否定的答案——不可能，这姑娘就不可能学乖。 之所以没叫他起床，绝对是因为这小机器人在搞什么大新闻。 想到这里，方九心底莫名涌现出一股危机感，穿上鞋子就往客厅跑。 结果方九刚从臥室里出来，就看到杨柳姑娘站在客厅的电视机旁，面前是一个从小房间里翻找出来的柜子，柜子上摆著一块红木灵牌，几个金漆大字在暖光灯下熠熠生辉——半龙人姑娘此时正抱著俩苹果往灵牌上摆，听到方九从臥室出来的动静时才回过头，朝方九露出一个清澈大学生般的微笑。 “领导你醒啦。” 方九一时间有些发懵。 他想到今天没来叫自己起床的莉雅，又看了看那块崭新的灵牌，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莉雅死了？！” “你tm才死了！你大爷螺旋升天爆炸八百遍！” 一句鏗鏘有力的脏话从耳边传来。 方九还没回头呢，突然感到自己正在被某种硬物顶撞，一低头果然看到莉雅正操控自己的新机体攻击他的膝盖。 小机器人现在能飞了，攻击方式也从原本的足部衝击变成了膝盖头槌。 方九盯著虚擬光幕里咬牙切齿的莉雅看了两秒，精神上还有些恍惚：“哦……你还活著呢？” “废话。”莉雅抬起脑袋，瞪直眼睛，“你是怎么做到看到个灵牌就能联想到是我死了的？” 方九满脸坦然：“因为你今天早上没在我耳边逼逼，我感觉挺反常的。” “你这就属於欠的。”莉雅翻了个白眼，“我这不是看你昨天累得要死，难得让你睡个自然醒，你还不乐意起来了。” 方九听到这话愣了愣神，接著笑了笑，快速下蹲的同时抱住莉雅，跟擼猫似的搓了搓她的毛刷：“小东西还挺有良心。” “哎呀滚滚滚。” 莉雅没好气地骂了两句，旋转翻身从方九怀里挣脱出来，“说了多少遍了，讲话就讲话，没事动什么手。” “这不是看你新机体手感好嘛。” 方九隨口说著，走进卫生间快速洗漱完，接著到厨房给自己泡了杯水，等到略烫的热水顺著喉咙下肚，整个人这才算是完全清醒过来，最后握著水杯回到客厅，看向电视机旁边柜子上的那红木灵牌，问了一句：“所以这牌子是谁的？” “二舅妈的呀。” 杨柳这时刚摆完贡品，慢慢后退两步，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点了下头：“嗯，看著很完美，二舅妈一定很满意。” 方九刚喝下去的水差点吐喷出来：“你还真给你二舅妈做了个灵位？” 杨柳满脸古怪地转过头：“不是领导你说的吗？” 方九想起当时在实验室里的情形，嘴角抖了抖：“我当时就隨口一说，不过摆都摆了也行吧，话说这灵牌上写的啥……杨柳二舅妈之灵位，恭喜发財……家门欢乐……永远不死？这写的什么东西？！” 杨柳一本正经地看著方九：“是对联。” 方九被半龙人姑娘的脑迴路震惊了：“你在灵牌上写对联？！” “祈求二舅妈保佑嘛。”杨柳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顺手就把二舅妈脊椎剑掏了出来，“反正二舅妈都帮著打架了，顺便再保佑我们一下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你说是吧二舅妈？” 二舅妈脊椎剑毫无反应。 杨柳姑娘两眼放光，指著剑身扭头对方九说道：“领导你看，二舅妈没意见。” “那tm能有意见吗？” 方九一屁股坐进沙发，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越发觉得自家这半龙人姑娘的成长走向不太对劲。 不过他倒是也没有加以纠正的想法，毕竟杨柳看起来比以前开朗多了，虽然还是很少在陌生人面前开口，但起码在熟人面前她表现得比以前好上无数倍。 而且往好处想……起码灵牌上那句【家门欢乐】已经应验了。 二舅妈在天之灵一定也会……哦，在天之灵前几天被他们杀了来著，那没事了。 方九甩了甩头，把这个越想越地狱的话题拋到脑后，提起杯子又喝了口水，“话说今天有什么安排来著？” “没安排。”莉雅在空中不停地后空翻前空翻循环，看著就一副閒著没事干的样子，“空域材料的数据还没传过来，f世代机仆的储存记录也得再过个六七天才能解析完毕，在这之前我们能做的就是去空域隨便逛逛……或者乾脆在家閒著也行。” 方九回想起昨天的经歷：“你肚子里的纳米虫呢？” “还在分析研究。”莉雅小手一摊，“我把纳米虫的数据发到机仆群里了，它们里面有几个技术宅，整天就捣鼓这些，到时候看看它们传回来的研究数据有没有用。” 方九不禁感嘆：“机仆群里还有技术宅这种生……呃，机械体？” “群里人才多著呢，前段时间还有个会算命的，说我命里缺电……精准指出了我新机体供能稍差的弊端，你別说还挺靠谱的。” 方九：“……” 只能说机仆群的画风確实和她们的高精尖黑科技体质对不上號。 在机仆群里你能看到键政（有机体无机体胜败论）、打游戏摇人（主要是麻將）、閒聊水群（突然发癲）、英雄登场（指给大家发机械露骨图然后被封）、技术宅的配置討论（各种元件型號分析）还有背弃数字科学之道走上奇幻道路的占卜机械生命体…… 跟正常的聊天群几乎没区別，主打的就是一个包容万象，啥玩意都有。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方九呼了口气，掏出手机点餐，途中看到杨柳兴奋激动的眼神后又嘆了口气，默默把点餐量加到二十人份。 片刻之后，外卖员拎著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方九看他这么不容易，给人递了瓶水，顺手点了个好评再打赏了个大额红包。 作为曾经的社畜打工人，他是挺能理解对方的辛劳的……毕竟一个人拎著二十人份的外卖上下来回跑个五楼，光是这份体力劳动就值得一个打赏。 片刻之后，各式各样的外卖饭菜堆满客厅。 方九隨便捞了个自己中意的盒饭，脑子里开始琢磨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咱们把之前说好的东西都买了，然后去空域里转个两圈？” “之前说好的……”莉雅空翻的动作顿时停住，顿时眼前一亮，“喔，四台顶配电脑是吧？” “还有杨柳的一屋子零食、摺叠沙发床、音响、烤炉、斗地主豆子充值……” 莉雅马上补充一句：“还有我的一百台备用机体！” “想得美。”方九白了她一眼，绝对不可能答应莉雅这个离谱的要求，“这些基本都是买完之后得过两天才能到的东西，现在下单完全来得及。” “嘖。”莉雅不满地撇了撇嘴。 “还有领导你的车。”杨柳一口咬下汉堡，嘴角还沾著生菜叶子，却还是能抽空关心方九的豪车计划，“您不是准备要买车来著？今天就去提吗？” “车可以先放放，不著急。” 方九用筷子扒拉两下盒饭里的青菜，笑了笑，“等彻底閒下来再去买，或者再过段时间，等手头更宽裕了再一次性买辆好的。” “那到时候我能开不？”莉雅一脸期待。 “不行。”方九脸上满是严肃，“你上次开车就差点让我被全城司机下追杀令，再来一次我怕是得直接被你送上焦点访谈。” “偏见，都是偏见。” 莉雅认命地般地摇了摇头，接著仰天长嘆：“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哎等会，管理局的数据发来了。” 方九正搁那扒盒饭呢，听到这话马上就放下了筷子：“机仆的？不是说至少要七天来著？” “是空域材料的数据。”虚擬光幕里的莉雅逐渐板起脸色，目光在湛蓝色的数据流上游走，“数据比我想像中要多而且复杂，我仔细看看……” 难得莉雅在做正事，方九跟杨柳对视一眼，选择不去打扰她进行分析，而是默默端著饭盒往旁边靠了靠，吃饭的动静都跟著小了一些。 过了大概十分钟，方九这边刚把空饭盒丟进垃圾桶，总算解析完所有数据的莉雅终於开口：“可算看完了……管理局这帮人说是没怎么探索过空域，但传过来的数据流还真够大的……” 小机器人说著，露出一抹骄傲的微笑，双手叉腰。 “不过我！莉雅！希德尔王国史上最年轻的传奇魔法师！还是在这堆乱七八糟的数据中发现了有用的东西。” “啪啪啪啪” 杨柳姑娘十分配合地鼓起了掌，顺便还夸了两句“莉雅姐好棒”，直接给小机器人整得在天上飘飘忽忽…… 方九则是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所以用空域材料製作飞船是可行的？” “理论上绝对可行，实际上……咱们还得去实地考察一下。” 莉雅隨手一挥。 方九家的电视机自主开机，並在大屏幕上展示出一个缓缓旋转的矿石3d模型。 那是一块覆盖著大量暗纹的淡紫色矿物，表面覆盖著少量的紫色晶体，晶体內部的液態光痕缓缓流淌，模型旁边写著一堆方九根本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特殊数据。 大概是看出方九眼里的迷茫，莉雅主动开口解释：“这是空域內的暗纹矿，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只在空域內存在的具有储能性质的特殊矿物，我刚才大致看了一下管理局对它们的实验数据……感觉这种矿石非常適合用来当做链金术的原材料。” 说到这里莉雅顿了顿：“唯一的问题是，管理局手头只有十几块矿石，根本不够，咱们可能得自己去空域里挖。” “挖矿……” 方九心想这就有点超出他们的业务范围，毕竟他们这帮人里又没有矿工，甚至连个像样的矿机和矿镐都没有。 然而刚想到这，方九就心思一动，扭头看向旁边的杨柳。 杨柳正搁那啃著鸡腿，注意到方九的视线后，动作瞬间僵住：“咋了领导……” 方九定定地看著她：“你说你那二舅妈脊椎剑能用来当矿镐不？” 杨柳：“哎？” （因为有点事要出门，又不想只更一章，所以弄了个大章，相当於两章合一了） 第143章 情绪是有味道的 正所谓【閒著没事干】就是最好的驱动力。 反正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等待管理局解析机仆记忆，方九在搞定完中饭后大手一挥，在家里的客厅做了一次相位展开。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大型相位展开的熟练度越来越高了。 以前还得握著那块相位蜗牛外壳，屏息凝神意识集中，有时候还得闭上眼睛在一片混沌之中找感觉——现在隨著精神力量和熟练度的提升，方九基本只需心念一动，就能隨手打开前往空域的道路。 虽然没有產生质的变化，但方九確信，自己对体內【异常器官】的感知越发清晰了。 一行人回到熟悉的空域。 “目標是有了，方向呢？”方九环顾四周，目光在一望无际的空域內转了两圈，“那些暗纹矿一般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我看看啊……”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眨了眨眼，“哦……管理局的数据里没写这条。” “没写？”方九闻言一怔，“那他们的矿石从哪弄来的？” “上面写的是【在空域各处废墟內隨机出现】。” 莉雅俩手一摊，满脸无奈的样子：“这些暗纹矿说到底只是空域探索的副產物，是管理局那些不怕死的特工在空域里跑来跑去的时候顺手从地上捡的……所以带回来的大多数都是残缺品，要么是碎了大半的要么是被不明物质污染的。” 方九眉头皱了皱，这不就相当於没线索吗？ 按照莉雅的说法，暗纹矿无疑是最適合作为飞船机体的材料，然而管理局手中的库存不足，並且也不清楚矿区地点…… 换而言之，如果想要找到大批能够投入链金的暗纹矿，方九他们得自己在这片偌大的空域里找到一片矿区。 这得找到猴年马月去？ 大概是察觉到方九在想什么，莉雅脸上又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伸出机械臂拍了拍方九的肩，另一只机械臂骄傲地指了指自己：“管理局不行不代表我不行，暗纹矿的元素构成我已经解析完了，再加上我现在的超超超高清像素扫描功能和全世界最顶级的算力——咱们可以一边在空域里驰骋一边往周围扫描，遇到疑似矿区的地方我会提醒你们的。” 方九瞥了她一眼：“空域这么大，你的扫描范围有多远？” 莉雅想了想：“大概一公里。” 方九表情复杂：“怎么听著像是有用又好像没用的样子……” 其实一公里的感知范围已经非常夸张了，性能比起莉雅以前的机体要高出不知多少倍。 可是考虑到空域夸张的空间尺度，两座悬空漂浮的废墟之间距离可能都得有个十几公里，莉雅这点扫描范围多少有点不够用。 “能用不就行了？”莉雅没好气地扁了扁嘴，“你仔细想想，虽然不能biu一个大范围扫描直接找到矿场，但在路过那些废墟啊平台啊的时候，咱们不用登陆上去就能直接知道里面有没有矿，效率不是也挺高的吗？” 方九寻思了一下，少见地附和了小机器人的观点：“有点道理，正好咱们前段时间一直忙著找诅咒神庙，没关注过天上乱飞的建筑，说不定里面还真藏著某个矿场。” “是吧。”莉雅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那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开始——杨柳！” 听到呼唤的半龙人姑娘抬起头，愣了一下，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啃完汉堡，用纸巾擦完嘴角后快速唤出影子。 然后方九和莉雅就看到一团稀薄的影子从杨柳体內飘了出来，儘管周围风浪卷过，可影子的身体却还是剧烈地、异常地颤动起来，而对於杨柳那【变成飞毯】的命令，影子居然呆滯地愣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 杨柳的眼神一下就变得奇怪：“……哎？” 她又试著下达一次指令，这次影子倒是听进去了，但还是延迟了两秒才作出应答——它缓慢地凝聚成一张浑浊的黑色方形飞毯，和之前平稳漂浮的样子不同，现在的影子飞毯好像身处暴风中，身体剧烈地晃荡著，仿佛隨时都可能解体。 看著状態显然不对劲的影子，莉雅忍不住开口：“它什么情况？昨天晚上没睡好？” “没听过影子还要睡觉的。”方九也看出影子今天不太正常，缓步上前，伸出手摸了摸影子飞毯，“触感都跟之前不一样了，特別粗糙，跟毛衣起球似的……会不会是生病了？” “我也没听过影子还会生病的。”莉雅回敬方九一句，盯著影子扫描了一会，“它的元素构成確实不太稳定，波动非常剧烈，感觉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杨柳，你有什么头绪没？” “我……我不知道啊。” 杨柳显然也有点懵，她伸出手来试著安抚影子，却发现后者似乎处於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状態，甚至有些不受自己控制。 她记得昨天影子还挺好的，不管是在跟无序者大战前还是大战后，影子的状態都很正常——昨天晚上她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因为懒得动弹还招呼影子帮自己去小房间拿了一包薯片来著，那时候影子可没这么奇怪的表现。 结果今天早上影子就突然变得病懨懨的…… 杨柳原地沉思良久，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长嘆口气：“我给它做个检查，你们稍等一下。” “还有检查？”莉雅嘀嘀咕咕著，一脸疑惑地看著杨柳，“用管理局的专业仪器？” “没那么复杂。” 杨柳一边说著，一边走到影子飞毯的正前方，然后在方九和莉雅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嗷呜就是一口咬了上去，等到第一口咬中影子之后，杨柳迅速吸气，收起腰腹，猛然间將影子全身都吸进嘴里。 儘管此前方九和莉雅就已经见识过杨柳生吃影子的画面，但如今再次看见这离谱的一幕，还是让一人一机大受震撼。 更令人震撼的还在后面——杨柳这次不再將影子当做漱口水般在嘴里咕嚕咕嚕地摇晃，而是一口气把影子吞咽进肚子里，像是开怀畅饮般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等到杨柳喝完影子之后，她原地愣了两秒，说出了自己的感想：“像是冰镇柠檬水，有点冰还有点酸……” 方九：“……” 怎么还能尝出味道来的？ 半龙人姑娘没去在意自家领导的震惊表情，而是原地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回味影子的味道：“这种感觉以前好像也发生过，只是没有这次这么强烈……嗯……好奇怪哦。” 方九过了好几秒才从【畅饮替身】的震撼中缓过来，瞪著眼睛：“你就是这么给影子做检查的？靠尝味道？” “是呀。”杨柳回答的时候脸上还挺无奈的，“影子的存在形式很特殊，一般的医用仪器对它无效，我们研究室用了十几种办法来试著测量它，但效果都不如直接吃下去尝味道来得方便。” 方九沉默两秒，姑且是用自己超乎寻常的接受能力理解了现状：“所以这回又冰又酸的味道意味著什么？” 杨柳的回答也不太確定：“应该是情绪不好，有点悲伤吧。” 方九又愣住了：“影子还有情绪？” “据我所知是有的。”杨柳挥了挥手，重新把影子召唤出来，指了指它，“领导你们应该也知道，它会做菜还会下棋，所以是存在少许意志的，偶尔也会冒出一些小情绪，比如它非常生气的时候吃起来的味道就是会辣辣的，不开心的时候就是苦苦的，特別高兴的时候就是甜甜的……” “我头一次知道情绪还能这么具象化。”方九惊了个呆，但清奇的脑迴路让他问了一句怪话，“说实话，你嘴馋的时候会不会嚼影子解馋？” 杨柳眨了两下眼睛，开始假装四处看风景。 “你丫净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莉雅白了方九一眼，把话题拽回正轨，“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影子怎么就突然悲伤起来了？” “不知道。”杨柳一脸迷茫，“它的情绪很多时候都是莫名其妙的，没什么规律，今天好像也是……只是比以前要严重得多，所以才表现得那么不稳定。” 方九想了想：“它多久才能恢復？” 杨柳抿了抿嘴唇：“快的话明天就好，慢的话可能要好几天。” 方九看了看形体模糊的影子，总感觉如果现在强行乘坐影子飞毯探索，很可能会一头撞死在某悬浮废墟上。 他抬头看了眼那人形的、晃荡不安的影子，原地沉思片刻：“那就先观察一段时间，等影子情绪缓过来再出发。” 第144章 挖矿时间到 经由这次影子悲伤事件，方九才意识到影子仍然是个尚未解明的“异常个体” 只是一直以来方九周围全是异常个体（包括他自己），所以淡化了他在这一方面的敏感度。 现在冷静下来这么一琢磨，他发现影子的存在也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杨柳是怎么拥有影子的？影子为什么能拥有智慧和意识？它的能力又是从何而来？以及最让人摸不著头脑的一点——影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犯情绪？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方九除了忙活著接收各种快递（先前买的东西到货了）之外，每天都在跟莉雅一块研究影子的特性。 不过仅凭短短几天的时间，方九和莉雅人机协力还是没能摸索出个所以然来，难得发现的几个特性还都是管理局早就收录过的。 而影子也確实和杨柳所说的一样，在接连经歷了第一天悲伤、第二天愤怒、第三天喜悦、第四天痛苦，第五天迷茫后，到了第六天的时候，影子的情绪莫名其妙就稳定了下来。 仿佛前几天的情绪化都是故意逗人玩的，第六天的影子又恢復到了平常的状態。 赤红的空域內。 一道漆黑的影子在废墟之间腾挪，轻鬆避开前方漂浮的巨石，朝著远处的一片废墟群加速飞去。 方九怀里抱著莉雅，双腿盘坐在飞毯上，周围亮起三层从管理局那借来的立场护盾装置，一边看著周围飞速倒退的建筑，一边在感嘆影子飞毯和前几天的大相逕庭：“这状態也太阴晴不定了，前面几天每天一种情绪不带重样的，结果到第六天突然就正常了，这飞得感觉比之前还稳……” 莉雅的机械臂交叉在身前，点头表示理解：“人嘛就是这样，前几天跟发癲似的把情绪宣泄乾净，最后一天那可不就冷静下来了吗？合理，非常合理！” “先不说正常人会不会这样。”方九摸了摸影子飞毯，发现触感和之前的起球毛衣截然不同，顺滑的好像高级丝绸，“影子它也不是个人吶。” “嘘！”莉雅一听马上伸出机械臂捂住方九的嘴，“你小点声，等会给影子听不乐意又炸毛了。” 说完这话，莉雅和方九同时低头，確认飞毯状態良好没出意外之后，一人一机才不约而同地鬆了口气。 “情绪是稳定了，但谜团还在。” 方九扒开莉雅的机械臂，盯著影子飞毯瞅了好一会：“到底是什么东西影响了它？”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这个问题始终困扰著方九。 他总感觉影子的情绪变化是有原因的，但具体原因他实在没有头绪。 “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嫉妒。” 莉雅在方九怀里煞有其事地分析起来，俩机械臂在空中不停地比划：“你想啊，以前都是影子负责保护杨柳，杨柳这姑娘也一直都挺依赖影子的，结果谁能想到半道中突然蹦出来个二舅妈！突然出现的亲人！令人意外的血统！以及那逐渐边缘化的暗影守护者……你试著代入一下，那嫉妒的心情是不是蹭一下就窜起来了？” “你少看点狗血剧吧。”方九不用想都知道这剧情肯定是从电视里看来的，“先不说影子有没有这个智能，就算真有，它犯得著跟一堆骨头爭风吃醋？” 莉雅不以为意：“那机仆群里还有因为一个扳手吵架闹掰的髮小呢，跟骨头吃醋有啥不行的？” “机仆群不具备参考价值，它们那抽象程度你又不是不知道。”方九隨口说了一句，接著猛地反应过来，“等会儿，那帮机仆哪来的髮小？” “同一批次生產出来的呀！” 方九：“……” 还是那句话，机仆的擬人程度太高了。 虽然莉雅这姑娘说得煞有其事，但方九还是没有採纳她的离谱想法。 影子的情绪变化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只是这个问题暂时搞不明白。 方九摇了摇头，倒是也没去纠结，毕竟现在最主要的任务是找到暗纹矿，然后想办法利用莉雅的链金术倒腾出一艘飞船来……尤其是经过这次影子飞毯插曲之后，方九越发觉得空域飞船是重中之重，应该被提到行程安排的最高优先级。 “行了，这个话题先跳过，你专心扫描。”方九说著敲了敲莉雅的装甲外壳，给小机器人施加了点压力，“话说这都飞了快一个小时了，一块暗纹矿都没找到，你到底靠不靠谱？” “你能不能別老怀疑我？”莉雅不满地撅起嘴，“我都说了不是没找到，而是找到的暗纹矿都小得跟指甲盖似的，別说拿来链金了，拿去砸小孩都不带哭的，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去捡。” 方九：“你这什么破比喻……” 一人一机在飞毯前端閒聊。 杨柳则坐在飞毯中央，隔三差五摸两下影子確认状態，始终没有掺和进话题里。 她之所以没有开口，不是因为社恐也不是因为在思考事情，纯粹是因为还在傻吃猛造大汉堡——现在杨柳学聪明了，知道这场空域探索之旅肯定很耗时间，所以故意把中饭都带了进来，铺在影子飞毯上，跟出来野餐似的一边听方九和莉雅聊天一边吭吭猛吃…… 就这样一路又聊了半个多小时，莉雅的扫描仪上突然有了反应。 “我们老家那的牧师通常都是左手圣经右手霰弹枪，近战驱魔贼猛，我以前见过一次……哎哎哎！影子倒车！快倒车！刚才那地方有反应！很大的反应！” 方九正在想像莉雅老家的牧师长什么样，听到莉雅后半句话，精神劲儿马上就起来了，回头一看。 那是一片破烂的灰白色房屋废墟，下方是一块表面崎嶇的不规整土地，看著像是连房子带地基一块被丟到了空域里——而整栋屋子仿佛惨遭龙捲风过境，房顶不知被掀飞到什么地方，墙壁也只有两面还算完整，乍看之下像是两层的普通民宅，但通过破烂的楼梯就能发现这栋房子以前应该还有一座阁楼，只是现在早已不见踪影。 虽然看起来不像矿场，但既然小机器人有了反应，那应该不会出错。 影子慢慢放缓速度，接著调转……毯头，稳稳噹噹地停靠在房屋废墟的一层。 方九落地后先是观察四周，发现这里是一处相当现代化的民宅，建筑风格有些类似欧美地区……就是那种时常会在电视剧里出现的私有民房，旁边还带著车库的那种。 杨柳这时刚好啃完最后一个汉堡，从影子飞毯上一跃而下，收回影子的同时拍去手里的麵包屑，然后唤出二舅妈脊椎剑，一脸做好准备隨时开乾的样子，“莉雅姐，矿在哪？我这就去挖。” “先別急，我仔细看看。”说到这，莉雅就从方九怀里飞了出去，同时小脑袋瓜又开始往进化的方向思考，“回头等我研究完纳米机械一定得想办法升级下机体，现在这个虽然好用，但总感觉差了点意思。” 方九踢开脚边碍事的碎石，本来没怎么在意这姑娘嘀咕些什么，直到听见机体升级后，那精神一下就绷紧了：“你还打算升级机体呢？嫌现在功能不够用？” “性能不嫌多嘛。” 莉雅嘿嘿一笑，显然脑子里已经有了什么鬼点子，但在她开口说出来之前，她的探测器指示灯就高速闪烁起来：“喔！找到了，就在下面……应该是地下室之类的地方，里面大概有……我看看，六块暗纹矿！” “才六块？”方九皱起眉头，“这也不多啊。” “但它们超级大。” 莉雅快速扫描完四周环境，一下就找到通往地下室的路，率先飘向废墟深处某个向下延伸的楼梯：“虽然肯定不够造一艘飞船，但敲个模型肯定不成问题，赶紧的，就在这下面！” 第145章 方九和他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莉雅直接飘向地下室的动作证明了附近没有危险。 要不然以她的性格，肯定会让方九走最前面，自己躲在后面观察战况，但凡有点不对劲立马一发火球（现在可能是飞弹或者雷射）送方九回到过去。 方九和杨柳对视一眼，紧跟在莉雅背后，顺著嘎吱作响的楼梯前往深入，並最终来到一扇刻满锈蚀的金属大门面前。 令人意外的是，这扇金属门虽然布满岁月蚕食的痕跡，但却意外的牢靠，简单的推拉无法將其打开，最后还是莉雅用雷射將门锁切开，这才让这扇不知守卫此地多长时间的大门得以安息。 铁门向內敞开，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 尘埃与木屑飞舞的地下室內黯淡无光，莉雅开启照明模式，点亮房间后，动作肉眼可见的顿了一下。 与想像中空荡的环境不同，这里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跡——木桌安静地躺在房间中央，旁边是三张歪斜变形的椅子，旁边是一个小型厨房，空荡的水槽里布满了蛛网，角落里有一张硬木板床，床边的木柜横著倒下，抽屉里的螺丝刀和扳手掉在地上。 “你確定在这里？” 看到如此生活化的环境，方九不禁皱起眉头，“这儿怎么看都不像会放矿石的地方。” 莉雅也没想通这份逻辑，但她確信自己的扫描功能没错，於是隨便联想到一种可能：“说不定是这户人家把暗纹矿藏起来了？” 最后进门的杨柳皱著鼻子，忍住房间里的那股怪味，环顾四周：“但是这一眼过去也没看到矿啊……” “说明这户人家藏得好，这暗纹矿指不定是什么宝贝呢。” 莉雅说著，重新启动面前的扫描仪，对著整座地下室来回检查，很快就锁定了某个方向，率先飘了过去：“这里这里！快过来！” 方九快步跟了上去，发现莉雅悬浮在角落的床板上方，俩机械臂激动地向下猛指：“就在下面就在下面，这块是最近的，有一部分在外头，剩下的基本都藏在了地下。” 地下。 这词听著倒是靠谱。 因为在方九的印象当中，大多数矿物就应该出现在数百米的地下，而不是出现在某个欧美装修风格的民宅地下室里。 不过当方九听到莉雅的那句【一半都在外头】时，好奇心一下就起来了，整个人在木床边趴了下来，借著莉雅的光向床板下方张望。 一块比人脑袋还大的不规则矿石就躺在床板下方，它剩下的部分似乎被刻意埋藏在地下，表面的暗纹和紫色晶体里的光痕都在证明它的身份——这確实是一块货真价实的暗纹矿。 方九按耐不住好奇心，伸出手去摸了摸，指尖顿时传来坚硬、冰冷、粗糙的触感，同时稜角较为分明的地方还带著几分尖锐，虽然他不懂矿石，但他相信这玩意绝对是某种极其高端的原材料……放到修仙小说里能进拍卖会还能让主角跟反派势力爭抢个五十章的那种。 他脑子里正在生成因一块“采天暗纹矿”引发的修仙小说情节，刚脑补到男主御剑救下女配的片段，莉雅的嗶嗶就打断了他：“事不宜迟，咱们赶紧把这块矿先挖出来，根据我探测到的结果来看，这块矿石本体至少能有两米高！咱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石山一角，而这么大的矿这里地下还埋著五块呢！” “虽然你找对地方了，但我还是觉著挺离谱的。”方九默默把手收了回来，接著递给杨柳一道眼神。 杨柳倒是心领神会，噢了一声，轻描淡写地把整张床抬了起来，跟丟板砖似的隨手丟到另一个角落。 看著撞到墙壁上粉身碎骨的木床，方九心想他其实只是让杨柳把床挪开，但这姑娘干活这么彻底也不是什么坏事，於是转头看向面前的这一块暗纹矿石：“所以为什么暗纹矿……而且看起来是完整的暗纹矿会出现在一个民宅的地下室里？” 莉雅明显不想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刚才不是说了嘛……” “拿来收藏的可能性很小。”方九指了指地上的矿石，“你见过有谁收藏石头会直接埋进地下的？一般不都是弄个精装小盒子装裱起来，等朋友带陌生人过来的时候拿出来装个大的吗？” 莉雅满脸古怪地看著他：“怎么说的好像你见过那种收藏家一样？” “我没见过，但我脑补过。”方九一本正经，“我以前就经常会想自己有钱了要怎么在別人面前装个大的……” 莉雅：“……” 小机器人被方九整得有些无语，原地呆了两秒，然后才俩机械臂一甩，懒得去管这些细节；“哎呀你管这户人家在想什么呢，反正暗纹矿就在这里，咱们挖出来带走不就完事了？” 方九觉得其实应该再谨慎些，毕竟这玩意本质上属於空域產物，而目前为止他们遇到的所有空域產物都不太正常。 不过莉雅的元素构成分析没出问题，他刚才也接触过暗纹矿本身——他们俩都没有感知到任何危险气息，说明这玩意大概率是安全的。 方九觉得自己可能確实想的有点多，於是耸了耸肩：“那就动手吧……怎么说？是让杨柳的二舅妈出手还是让我来？我感觉能用位移直接把石头弄出来。” “哎別別別。”莉雅连忙叫停，“你那能力確实方便，但这些石头金贵著呢，不能隨便切割，保证材料的完整性和自然性是链金术最最重要的一环……咱们最好直接把整块矿完整地挖出来，所以还是请杨柳的二舅妈出马吧。” “好嘞！” 杨柳一听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立马就是一个喜笑顏开，立马完成声纹认证后唤出二舅妈脊椎剑，对著面前的暗纹矿比划两下，突然表情就不对劲了，“领导……这地方太小，二舅妈施展不开。” “那就让影子来。”方九后退两步，扭著身子避开二舅妈脊椎剑的锋芒，“它那对双刀看起来正合適。” “哦。” 杨柳后退两步，“那我呢？” “你……” 方九扭头看到杨柳脸上带著些许失望，忽然感觉这姑娘在外出干活的时候一直都挺想立功的。 一开始方九以为杨柳单纯是“太想进步”，可转念一想她跟著自己干事好像也没什么上升空间，於是转念那么一琢磨，又觉得半龙人姑娘可能单纯是觉得平日里伙食费消耗太大，所以想在外面干活的时候多出点力气。 这小姑娘心就是好啊……某机器人真得学著点。 方九欣慰地笑了笑，马上就给杨柳出了个主意：“杨柳，你身子骨结实，那你指甲是不是也挺结实的？” 杨柳歪著脑袋想了想：“好像还行？” “那你找个地儿直接刨坑吧。”方九说著指了指不远处房间中央的地板，“应该挖得也挺快的。” 杨柳呆了两秒，完全没听出哪里不对，猛地一拍手掌：“对哦，我还能直接上手来著！” 说完这姑娘就原地蹲下，两只手轻鬆地贯穿地板，喀拉喀拉地把石块和泥土往身后扒拉。 莉雅脸色复杂地看著执行力过强的杨柳，忍不住瞥了方九一眼：“你让一半龙人姑娘去刨坑是不是带点物种侮辱的嫌疑？” “这叫发挥物种特长。” 方九躲开飞溅的土块，没觉得哪不妥：“我要是有她这力气，早去工地接私活了……而且你看她这架势，插地跟插豆腐似的，刨坑都能刨出龙族风范来。” “神tm龙族风范……” 莉雅默默给方九翻了个白眼，正打算开口，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嗡鸣声。 这既不是杨柳刨坑的动静，也不是影子握著肋骨双刀敲打矿石周围地面的声音，更像是某种诡异生物的低鸣。 还没等莉雅搞清楚这股异於寻常的动静是从哪冒出来的，她就看到方九瞳孔骤缩，张大了嘴，整个人跟活见鬼似的后退两步。 “臥槽？” 伴隨著方九的低呼，地面震动晃荡得越来越激烈，大量碎石像下雨似的滚落在地。 与此同时，一道壮实的巨大黑影笼罩在莉雅头顶，直接给小机器人嚇得半空一激灵，茫然地回过头。 一颗两米五左右高度的、形体近似球状的矿石出现在莉雅和方九面前，它中央的部位暴露出深蓝色的异样晶体，內部正不断发出诡异的低频嗡鸣，而它那崎嶇的身体正在不停地抖动，碎石和水晶从它身上剥落。 下一秒，一颗篮球大小的圆球状石料从深蓝色晶体內出现，像眼珠般不停地转动，又猛然间停下，定定地注视著方九眾人。 杨柳刨坑的动作僵在半空，方九倒吸一口凉气，莉雅的虚擬形象狂冒冷汗——他们这一大家子同时惊了个呆，人体、半龙体还有机体同时下意识地后仰三十度角，然后不约而同地爆发出一句惊呼： “这玩意是活的？！” 第146章 矿石交流大会 好消息，暗纹矿挖出来了。 坏消息，它tm自己挖出来的！ 方九知道空域里的东西很离谱，但他確实没往这个方向想。 毕竟哪怕是以他的脑迴路，都想不到会发生【矿石自己从地里爬出来】——这种邪门的事。 而当那深蓝色晶体內的石质眼球注视自己时，方九切身体会到了生命在这颗暗纹矿石內跃动。 它们是活的。 它们没有血肉，没有骨架，更没有神经，但它们的身上流淌著生命感——儘管微弱得仿佛错觉，但方九依然从它们嗡动的崎嶇表面感受到了活物的气息，甚至能从那灰白粗糙的石质眼球中看到迷茫、疲倦等人性化的情绪。 这种感觉和莉雅极其类似，它们的身体同样由无机物构成，却同样被赋予了某种近似“灵魂”的事物。 莉雅最先惊醒过来，一个后撤步拉开距离，同时机体周身闪烁起危险的红光，底盘的四枚飞弹装填进发射器，头顶的雷射炮管也开始充能——小机器人已然进入战备状態。 之后反应过来的杨柳原地蹦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唤出二舅妈脊椎剑，就看到前方的方九突然伸出手，做了个阻拦的动作。 “等等。” 方九叫住莉雅和杨柳，“它好像没有攻击性。” 听到这句话，刚准备跟面前的石质生物大战三百回合的两人顿时怔住。 两人重新望向前方那体型庞大的暗纹矿石（活体），发现它自个儿从地里爬出来之后就没动作，整颗石头安静地佇立在地下室的角落，一颗石质眼球定定地望著方九等人，身体微微地摇晃著，头顶的紫色晶体不断跟天板碰撞发出略显刺耳的摩擦声。 方九保持著伸手阻拦的动作，慢慢靠近这颗暗纹矿石，专注地与那颗眼球对视——隨著时间的推移，方九感知得越来越清晰……儘管有些难懂，但这颗石质眼球和人类的眼球一样，都能够表露出內心的情绪。 它不仅是活的，它还有情绪，甚至有智慧。 这妥妥的就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產物，只不过空域这边的大自然在创造生物的时候比较隨性，一块矿石也能给你搓成活物的样子。 方九一步步靠近暗纹矿石。 那颗灰白眼球里的情绪终於產生了变化，从原先的迷茫和疲倦开始转变为恐惧。 它似乎从自己僵硬的身体里榨出一丝力量，石质躯体缓慢地蠕动起来，一路挪动后退到墙角，仿佛在抗拒与方九的接触。 看到暗纹矿石非但不攻击自己，反而在畏惧自己之后，方九的动作也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不像是在靠近一块空域內的奇妙活体矿石，更像是在接触一只路边受伤的野猫。 为了避免过度刺激到这颗矿石，方九选择停下脚步，和对方保持两米左右的距离，同时试探性地开口： “你好？”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既然这颗石头拥有生命和智慧，那说不定也能理解人类的语言，哪怕理解不了，应该也能听出方九语气里的善意。 然而听到方九开口后，这颗暗纹矿石又在角落里抖了两下，大量的碎石块和晶体破片稀里哗啦地散落在地，同时方九在它的眼球里感受到了迷茫困惑和少许因无法理解而產生的惊慌失措。 “看来它听不懂人话。” 看到暗纹矿石这怂样，莉雅默默收起武器，满脸好奇地飘到方九脑袋旁边，和他一起露出疑惑又好奇的表情：“真是见了鬼了，这暗纹矿怎么会是活的？” “我还想问你呢。”方九一把抓住莉雅，熟练地给她弹了个脑瓜崩，“你不是看了管理局记录吗？” “我也不知道啊！” 莉雅在方九怀里挣扎两下，四个轮子加速空转：“管理局的记录里没写暗纹矿是活的啊！而且我刚才还元素扫描了来著，这玩意一点活体特性都没有！” 方九皱了下眉：“那现在呢？” 莉雅转身对著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暗纹矿石扫描两眼，光幕里的表情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现在……它的元素构成在內部流动，倒是勉强算得上是活体特徵……” 方九若有所思：“所以它之前一动不动，其实相当於在休眠？” “应该是……但其实一般生物在休眠时元素构成也会在內部剧烈流动，就像你在睡觉的时候也会呼吸、心臟会跳，时不时可能还说两句梦话。”莉雅实在有些摸不著头脑，“但像它这样休眠时几乎不动跟真正的石头一样的，我还真没见过，说实话……这种特徵和我已知的任何一种生物活动都不一样。” 方九大概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它们表面是尸体，內部也是石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活著的？” “对头。”莉雅的机械臂交叉在身前，不由得低头沉思，“哪怕放在我们老家这也是大邪门事件，学术塔的老东西估计能围著这坨石疙瘩写个几百篇论文……” 杨柳这时悄咪咪地凑了过来，“领导，要不让我跟它交流一下？我可擅长这个了。” 方九原地琢磨的思绪一下就被打断，满脸惊愕地看著半龙人姑娘：“你还会说石头话？！” 他瞬间就脑补出社恐小龙人因为没人愿意陪自己玩，只好去路边绿化带附近捡石头，挨个给它们取名，每天都跟它们聊天想要增加幸福感，结果却被其他小朋友看到导致更加不愿意和杨柳玩的悲惨童年故事…… “没有啦。”杨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一脸想被夸奖又不想表现得太得意的小表情，嘀嘀咕咕，“我这不是管理局出身的嘛……偶尔会和这种奇形怪状的生命体接触，多少懂得一些沟通流程。” 方九这才想起杨柳这瘦瘦小小的姑娘不仅力大无穷，同时还是个高级研究员，於是往后躲了躲：“那你上去试试……千万小心点啊，我是说你如果要上手的时候小心点，別给人家暗纹矿敲个窟窿出来……” “领导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杨柳给方九敬了个礼，接著走上前去，在暗纹矿石一米外的地方站定。 由於突然换了个人上前，再加上刚才方九他们嘰里咕嚕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暗纹矿石的抖动越发剧烈。 杨柳就跟没看到似的，深吸口气，接著一脸正经地对暗纹矿石比划了一个大拇哥。 “你是这个！” 暗纹矿石：“……？” 灰白眼球明显愣了一下，疑惑的情绪在这一刻大过了恐惧。 杨柳的动作维持五秒，眼看暗纹矿石没有给出反应，当即面露瞭然地点了点头：“对鼓励性手势和语气没有特殊反应，下一项。” 说完，杨柳又一脸嫌弃地对暗纹矿石比划了一个中指。 “现在你是这个！” 暗纹矿石：“……？” 灰白眼球愣得更厉害了，都僵著不动了。 杨柳又维持这个手势五秒，然后收敛起自己的表情，歪著脑袋自己小声咕噥：“对侮辱性质的手势和语气也没有反应……基本可以確定该类智慧生物对人类习性一无所知，且沟通交流方式与对话语气关联度较浅……嗯，大概懂了。” 半龙人姑娘说完，又朝暗纹矿石微微一笑，蹲下在地上抓起四块石头，找到其中较为尖锐的一块，在暗纹石块的面前画了个最简单的数学等式。 1+1=2 在这之后，杨柳一边注视著暗纹矿石的眼睛，一边將其中两块石头分別放在两个数字“1”的下方，接著再拿出两块石头，放到数字“2”的下方，让等式成立。 暗纹矿石不知道杨柳在做什么，位於中央的石质眼球时不时看看地面的等式，时不时又看看杨柳。 等到它盯著面前的数学等式看了几秒，杨柳又忽然將上面的石头全部收回，重新写了个等式。 2+2= 这次，杨柳故意没写右边的数字，而是在等式左边的两个数字“2”下方去摆放了四颗石头，然后什么也不做，用手指著空白的等式右边，静静地凝视著暗纹矿石。 就这样过了大约十秒。 方九从暗纹矿石的眼球里看到了几丝明悟和不可思议。 它慢慢从角落里挪移出来，动作看起来有些犹豫，接著它崎嶇的表面开始变形，从身体右侧伸出一根细长且完整的长方体石块，在地上找了四块散落的小石子，將它们推到了等式右边。 做完这一切，暗纹矿石又把那宛如手臂的长条状石臂收了回去，一颗浑圆的眼珠有些紧张地望著杨柳。 杨柳看到等式成立后脸上一喜，激动地拍了下手：“理解能力较强，推测拥有相当程度的智商，且交流意愿较高——领导，这颗石头还挺聪明的哎！” “看出来了。” 方九不可思议地看著测试结果，同时扭头看了莉雅一眼：“不过这样一来就有个问题……咱们是不是没法用暗纹矿链金造船了……毕竟这石头都成精了来的，看著还贼友善。” 莉雅这会的心情就跟她的指示灯一样，不断变换著色彩，“基本上不太行……或者等能够建立交流了再把它们炼了。” 方九闻言一惊：“能交流了再炼那不是更残忍吗？” “能交流了就能让它们提供一些【尸体】啊。”莉雅理所当然地说道，“活的石头拿来链金有心理负担，那找死的不就行了？” “你这tm什么脑迴路。” 方九顿时惊为天人地看著莉雅：“那你怎么不说让它们没事抠几块死皮下来，积少成多也能炼呢？” 莉雅听完也惊为天人地看著方九：“你这思路也没比我好到哪去！” 第147章 同胞 幸亏这颗暗纹矿石听不懂人话，要不然光是方九跟莉雅这番没下限的对话怕是就能把它嚇得缩回地里。 看著暗纹矿石眼球里的懵懂与呆滯，方九感到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说句实在话，这颗活石头给我计划一下全给打乱了，我现在有点懵——咱们到底应该拿它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送给管理局唄。” 莉雅小手一摊，果断当起甩手掌柜：“管理局不是有丰富的【跟奇葩玩意交流】的经验嘛？让它们来处理肯定没错。” 方九这次难得站在管理局的角度思考了一阵，“但是咱们最近往管理局送的奇怪东西是不是多了点？又是空域地图又是龙骨昨天还带回一堆纳米机械和无序者祭品，现在又送一个有生命的活石头过去，他们会不会处理不过来？” 说到这里，方九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幅印象深刻的画面，忍不住看向杨柳：“话说先前那俩海星后来咋样了来著？” “好像被收容起来了吧。”杨柳一边在地上扒拉石块，继续给暗纹矿石做测试，一边歪著脑袋想了想，“其中一只挺乖的，非常配合，另一只脾气比较暴躁，具有强烈的攻击性，似乎还有点精神失常……我听说局子里专门给它请了个心理医生，不知道这两天好点没有。” “你看。”方九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猛地一拍手，“我就说海星那茬还没过去呢吧。” 莉雅的记忆里翻涌起不愿回想的画面，那娇俏的脸蛋一下子就变得铁青：“你別老海星海星的，容易勾起我不好的回忆——再说了，不往管理局那送还能咋办？难道咱们真要心一横把它原地拆了带回去做成飞船？” “倒也不至於这么丧心病狂……” 方九说著，抬头望向面前的暗纹矿石。 经由杨柳的几次逻辑试探之后，暗纹矿石对方九等人的戒备心明显消去许多，那颗灰白粗糙的眼球里透露出些许的好奇和友善，甚至在方九看向它时，它还朝方九轻轻地弓起身体，做了个好似点头的礼貌动作。 虽然世界上肯定有那种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明显方九不在其中，哪怕你告诉他弄死面前这块石头能拿到一个亿，他估计想也不想就会拒绝——儘管他真的很想要那一个亿…… “还是先打个电话问问吧。” 方九长嘆口气，掏出那个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必定能接通的电话，拨通了陆玲的號码。 如此重要的发现，还是直接匯报给陆玲这位副局长比较好。 片刻过后，电话接通，陆玲略显疲倦的声音传了出来，同时还带著几分不容易被察觉的无奈：“又有事情？” “小事小事。” 方九听出电话那头的不情愿，尷尬地笑了两声：“你现在忙吗？忙的话我就晚点再打过来。” “是挺忙的。”陆玲淡淡地说著，却也没真的让方九掛断电话，“但我很擅长同时处理多个事务——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你们在空域里发现了第二座神庙？” “暂时还没。”方九对於这事也挺遗憾的，“是之前提到的空域飞船，莉雅说空域里有种叫暗纹矿的矿石，非常適合作为链金素材，我们算是运气好，一下子发现了六块暗纹矿，两米多高，个头都不小。” 陆玲的声音稍微拔高了一点，像是突然来了精神：“六块暗纹矿……確实是不错的发现，然后呢？你打电话过来是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准確来说……是想问问你们对暗纹矿的理解。” 方九握著电话，有点绷不住地来了一句：“你们知道这些暗纹矿其实是活的吗？中间还有颗眼球会咕嚕咕嚕转。” 这句话刚说完，方九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杯子、文件、笔摔落在地的动静。 一阵叮铃哐啷的响动声后，电话那头又突然沉默下来。 过了足足十几秒钟，方九才听到陆玲的呼吸，以及那明显带著颤抖的声音：“暗纹矿……是活的？” “千真万確。”方九特別能理解陆玲的惊讶，扭头看向那块暗纹矿石，“它不仅是活的，还有智慧，甚至愿意跟我们交流……这会儿正蹲在墙角跟杨柳学汉字，学习能力可强了，我瞅瞅啊……刚学到汉字【四】，突然卡住了，估计是在琢磨为什么一二三后面不是四条横。” 陆玲不说话了。 如果暗纹矿是活的，那管理局此前发现的矿石算什么？ 尸体残骸吗？ 方九一听电话那头陷入缄默状態，就知道咱们的副局长肯定是在整理思绪，同时儘可能绷住表情，以免那精心维护的高冷形象土崩瓦解。 然而这次副局长沉默的时间异常的久，久到方九都忍不住怀疑电话是不是断线了。 他试著出声呼唤：“餵？” “我在。”过了几秒，陆玲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方九也听到了一声悠长的嘆息，“活著的暗纹矿，石质生命个体，还有学习能力甚至正在跟你们研究汉字……简单来说就是这样对吧？” 方九暗暗佩服陆玲的接受速度，前后没超过半分钟她居然就完全缓过来了，“没错……所以我想问问管理局的看法，要不要试著把它带回去？我看你们那最近好像挺忙的，不知道管不管得过来。” 陆玲略作思忖，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话锋一转：“这些活体矿石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空域里一处民宅废墟的地下室。” “地下室……”陆玲耐心地咀嚼著这三个字，片刻后开口，“你之前说它们拥有智慧？它们现在的精神状態怎么样？” “还行。” 方九不太清楚怎么评判一颗石头的精神状態，只能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感觉：“之前看著挺慌张的，现在稍微安定了一些，態度也比较友善，但总体来说还处於懵逼的状態。” “我想也是。” 陆玲平静地开口：“是这样的……局里最近的研究项目已经塞满了，而且这两天还有一处研究所闹出了大乱子，事情多得有些脱不开身。” 方九听出了陆玲的潜台词：“所以矿石我们就先留著？” “我看不到你们那边的情况，但我猜测你们应该和它建立起了基础的信任关係。”陆玲不紧不慢地说著，“杨柳也是一名优秀的高级研究员，比起直接送到管理局，或许让杨柳尝试和暗纹矿石建立沟通才是更好的办法……” “这样才能避免刺激到它们是吧。” 方九想到那只最近在接受心理辅导的海星，沉默片刻：“明白了，那矿石就交给我们处理，反正杨柳能兼职研究员，莉雅也能兼职体检仪器，跟管理局也没差多少。” “记得谨慎些。”陆玲说到这里，语气也轻鬆了不少，“这毕竟是和空域生物的交流接触，不要按常理去理解它们的行为……总之，千万小心。” “行，我知道了。” 方九掛断电话，走向墙角。 不得不承认，暗纹矿石的智慧绝非猫狗之类的宠物能比——它虽然不能理解电话是什么，但通过观察方九在对著一团空气说话后，大致理解那可能是个远程通讯的工具，同时明白了方九可能在和其他人討论自己的去向，而看到方九掛断电话朝自己走来后，暗纹矿石的身体又紧张不安地抖动起来。 方九不禁感慨……它与人类的相似程度之高，简直令人震撼。 正因如此，方九渐渐在內心调整对暗纹矿石的定位，接著走到暗纹矿石面前，蹲了下来。 “它看得懂图案吗？”方九盯著那颗灰白的眼睛，问道。 杨柳篤定地回答：“以它的智慧肯定能懂。” “那好。” 方九隨手捡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了几个简易图案，大致意思在询问暗纹矿石愿不愿意跟他们离开这里。 毕竟来这一趟挺远的，总不能真把这块石头养在这地下室里，不如带回去往家放一放。 然而当方九完整地画完之后，面前的暗纹矿石却露出迷惑呆滯甚至有些惊恐的眼神。 方九愣住：“不是说他看得懂吗？” 杨柳正觉著奇怪呢，往旁边的地面上一瞧，顿时什么都明白了：“领导，你画太丑，它可能觉得你是在用什么神秘符號诅咒它……” 方九那脸顿时就掛不住了，低头瞅著自己的画看了好一会儿：“丑吗？我觉得我画得挺形象啊？” “形不形象不好说，反正抽象是占满了。”莉雅从背后飘了过来，嫌弃地“噫呜”一声，“也难怪人家矿石精是这反应……找几条蚯蚓往沙子丟，隨便扭两下都画得比你好。” 惨遭多重打击的方九只好从画家身份光荣退役，把画图的任务交给了杨柳。 半龙人姑娘在艺术造诣这块还挺有天分，三下五除二就作出一幅形象的简笔画，还特意给莉雅和自己的小人形象添了个蝴蝶结来彰显性別。 这回暗纹矿石总算看明白了，愣在原地犹豫片刻，然后用身体拱了拱刚才学会的汉字【五】，接著用力地敲打两下地面。 在轰鸣震颤的隆隆声中，方九等人明白了它的意思。 这里一共有六块暗纹矿。 地底之下，还有它的五个同胞。 第148章 回家 本著来都来了，聊都聊了的心態，方九大手一挥，下令让杨柳和影子当场掘地三尺，把暗纹矿石的兄弟姐妹给挖出来。 方九也是直到这时才想起这个细节问题—— 不知是什么原因，真正从地里主动爬出来的暗纹矿石只有这一颗，剩下的五颗矿石到现在为止都没什么动静。 起初方九以为它们很可能只是睡著了，就像暗纹矿石先前所做的那样，但他很快就察觉到，在杨柳和影子向下挖掘的途中，角落里的暗纹矿石状態凝重许多，灰白粗糙的眼球里还透著少许悲伤的情感。 土块飞溅的声音迴荡在地下室內。 大约十分钟后，影子在杨柳的指挥下，依次將五块暗纹矿石挖出地表，扛了出来。 当注意到剩下那五块矿石的异常外观后，方九才终於明白刚才那份悲伤是从何而来。 除了方九等人发现的暗纹矿外，剩下的五颗矿石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损伤，大量斑驳的裂痕在它们的体表肆意爬行，深蓝色的核心区域被砸得粉碎，其中两颗矿石在搬运途中甚至隱隱有碎裂崩解的跡象。 非但如此，方九还看出这些暗纹矿应该是遭到了某种污染。 证据就是它们石质肌肤表面的晶体不是清晰透亮的紫色，而是混杂著某种诡异的、宛如病毒般的油绿色，同时向外散发出一股乾涩又腐烂的怪异气味，像是一盘放了十几天变质的餿菜。 “莉雅。”方九开口。 “確认到没有生命体徵。” 莉雅当场完成元素构成分析，脸上带著几分凝重：“和之前休眠时的状態差不多，但……我觉得这几块矿石应该不是在睡大觉，很可能是真的死了。” “除此之外呢？”方九指了指它们表面怪异的油绿色，“这些东西是什么？” 莉雅的扫描仪盯著这玩意来回晃荡好几下，紧接著露出困惑的小表情：“嘶……看不出来。” 方九顿时皱起眉头：“看不出来？” 他好像是头一遭听到这句话。 以往不管遇到多么离谱的东西，莉雅都能分析出对方的元素构成。 唯独这次，莉雅的回答不太一样。 方九一瞬间就对那团不明来歷的绿色產生警惕，一边赶紧招呼杨柳从自己刨的坑里出来，一边问道：“你的元素构成分析不出来……不会是什么很夸张的东西吧？” “元素构成分析又不是万能的。”莉雅倒是反应平平，“说到底只是用来解析物质的一种手段，我说看不出来是因为这玩意的构成我是第一次见，看不出它现在的状態是好是坏。” 方九听完迟疑两秒：“第一次见的意思是……不属於你们世界，也不属於我们世界？” “怎么说呢……”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用指尖轻叩太阳穴，沉思片刻后开口：“通常一个东西的元素构成都是有跡可循的，再怎么新奇的玩意，体內的元素构成和其他东西的元素都有相似之处。” 说到这里，莉雅指了指面前俩人。 “比如你和杨柳，物种差距大吧？但你们俩的元素构成仍然有不少相似之处，即便方九你的元素构成乱得连tm开天闢地的元素之神看到斗得挠头，我也能从中分析出你大概率是个人形智慧生物。” 方九一本正经地纠正：“什么叫大概率，我本来就是。” 莉雅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你理解就行——然后这些矿石身上的……我们就姑且叫这些绿油油的玩意【污染】吧，这些污染源跟其他的东西不一样，我拿它跟现有的气体、液体、固体以及其他我能想到的元素都比对了一遍，结果你猜怎么著？” 方九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相似度基本为0，是吧。” “对头。”莉雅转头奇怪地盯著那团转变为绿色的晶体，“它就像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个体，用更简单易懂的方式来说……就是元素周期表从此以后得多个位置专门填它。” 方九没有说话，安静地分析起现状。 目前这五颗暗纹矿石基本已確定“死亡”，它们的状態显然不像在休眠……起码在被挖掘出来之后它们也还是一动不动，和刚才被稍微碰两下就应激从地里钻出来的那块矿石截然不同。 同时它们的表面还疑似遭到了某种全新物质的污染…… 方九扭头看向角落里满眼悲伤的暗纹矿石——它的表面晶体依然呈现出澄澈的紫色，幽绿的污染並未侵入它的身体，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它还能活著站在这里。 就在这时，暗纹矿石忽然动了。 它眼神中的情绪从悲伤转变为坚定，像是已经在內心完成了对逝去同胞的悼念，並深刻地理解到自己需要去完成某种未完成的使命。 隨著地面的震颤，暗纹矿石缓慢地挪动自己庞硕的躯体向前——它身体的后端延伸出大量细小的石块，撑住地面的同时推动著身体向前移动，来到自己已然逝去的五个同胞面前，蓝色的中央核心区域发出一阵低频的嗡鸣。 宛如大钟鸣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即便完全无法理解这份嗡鸣的含义，但那股深切的情感却蕴含在风与声之中，令在场所有人……甚至包括莉雅在內，都感受到了这股面对逝者的遗憾与悲伤。 伴隨著这仿佛悼词的震动，剩下五块暗纹矿石的躯体突然开始崩裂，大量碎痕爬满身体，在一阵阵暴雨般的“咔嚓”声中，五块暗纹矿石原地粉碎，留下的碎石又仿佛时间加速般快速风化，最后变成一团混杂著灰蓝紫绿的粉尘，安静地躺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仅存下来的暗纹矿石眼中流露出一丝释然，它缓缓挺直身体，看著那少许漂浮而起的飞灰，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看完全程的方九心里也產生一丝触动，望著地上那团逝去者的粉尘，沉默片刻后感慨一句： “你们说这算不算是石头文明里的骨灰……？” 莉雅：“……” 莉雅：“你一脸感慨的表情就说这个？！” “那我还是稍微感伤了一下的……” 方九对此表示无奈：“毕竟倖存者悼念牺牲同胞还亲手送葬它们的场景是挺经典的，但它们这种族的送葬方式实在有点特殊，嗡嗡嗡几下就给同胞身体磨成灰了，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火葬场那焚化炉运作的动静……” “你这跳脱的思维真得收著点，破坏氛围。” 莉雅没好气地白了它一眼，隨即忍不住也往地上那团粉尘上瞄了两眼，不禁面露遗憾之色：“唉，真是可惜了……” 方九有些意外：“同样是无机体你比较有代入感？” “不是。”莉雅扁了扁嘴，“好不容易找到五块死翘翘的矿石，全给磨成灰了，那能不可惜吗？” 方九眉头一挑：“你破坏氛围的能力跟我也差不到哪去。” 一人一机对话之际，完成最后悼念的暗纹矿石慢慢挪了过来。 它从躯体的右侧伸出一根长条状的石头手臂，轻轻地戳了戳地面上杨柳的画，又指了指眾人背后的楼梯，意思很明显——它已经做好准备离开了。 方九最后瞧了它一眼，“莉雅，咱家客厅还有空的地方能让它待著吗？” 莉雅快速回想自己最熟悉的客厅，吧咂两下嘴，语气有些不舍：“电视机旁边，二舅妈灵位边上有片地，之前我是打算放ktv的点歌台的，现在先拿去给它用也没问题。” “那就这么办。” 方九拍了下手，刚准备招呼眾人打道回府，又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咱们是不是还得给它取个名字？” 一提到取名，莉雅顿时就来劲了：“我有想法我有想法！你觉得【装甲板】这名字咋样？” 方九白了她一眼：“你就指著它嘎了之后给它炼成装甲板是吧？” “我是那种人嘛我？”莉雅一本正经，“而且你不都说了嘛，咱们可以靠它们剥下来的死皮链金啊。” 方九顿时惊为天人——他隨口一说，这小机器人居然真听进去了！ 他摇了摇头，自个儿琢磨出个名字来：“要不乾脆叫【墨菲特】” “为啥是这个名字？”莉雅不解。 “致敬我老家的某个知名角色。” “不行，皇家宫廷那有个討人厌的老头就叫这名，我接受不了。” 一人一机正討论著呢，旁边的半龙人姑娘突然上前，轻轻拍了拍暗纹矿石的表面，笑容灿烂地说道：“要不就叫【大壮】吧，又大！又壮！还很敦实！” 方九和莉雅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没有起名的天赋，只好认可杨柳的这个提议。 於是，这颗从怪异污染中倖存下来的暗纹矿石就有了名字。 从今往后，它就叫大壮。 第149章 习性探討 次日早晨。 大包小包的早饭外卖堆满客厅的茶几，阳光透过阳台落地窗斜照在地板上，电视里正在播放某经典狗血电视剧情节，方九手里拿著一杯豆浆和俩咸菜包子，和莉雅以及杨柳一起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的暗纹矿石。 此时大壮正安稳地立在杨柳二舅妈的灵位旁，崎嶇的身体一动不动，只有那颗灰白的眼珠在晶体內缓慢旋转，跟面前的方九等人大眼瞪小眼。 “咱真就把大壮放这？”方九总感觉这场景越看越怪，“灵位旁边摆块石头是不是容易让人想歪？” “它又不是长方形的，不会被认成墓碑。”莉雅上下打量著大壮的身体，“而且你看看它这身高，这吨位，咱家也没別的空间能容得下它啊……总不能摆门口吧，那指定得给送外卖的嚇到报警，放这儿起码別人推门进来第一时间看不著。” “它看著好像也没什么意见，那就先这么著吧。” 方九说著吸了口豆浆，接著关心起大壮的其他生物特徵：“话说它昨天就在这杵了一夜？大晚上它睡不睡觉的？” “反正我看著是没进过休眠状態。” 由於莉雅不需要睡眠，所以大晚上经常在客厅遛弯，对大壮的状態很是了解：“昨天我在客厅练后空翻的时候它那大眼珠子一直盯著我看来著，我估计它应该是不需要长时间睡眠的物种。” 方九吃了一惊：“你大晚上有这么閒吗？没事在客厅练后空翻？” “训练机体平衡，增强反重力场的掌控熟练度。”莉雅瞥了方九一眼，“我跟某个毕生梦想就是赚大钱然后混吃等死的人不一样，真以为我閒的啊？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意义的好吗？” 方九听出莉雅是在揶揄自己，但他早就习惯了小机器人的毒舌，顺势就还了一嘴：“那你往机体里加点歌功能的意义是什么？” 莉雅表情顿时一正：“满足精神娱乐需求，同时给未来做准备。” 方九猜都能猜到莉雅要扯上娱乐需求，但后半句属实在意料之外：“什么叫给未来做准备？” “我打算把这些好听的流行歌都带回老家。”莉雅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都压不住了，俩机械臂在半空不停比划，“到时候我就不仅仅是史上最年轻的宫廷魔法师，更是世界级別的天后巨星，別人绞尽脑汁费尽心思才能写出的一首好曲，我隨手一挥就是上百首经典佳曲，这多带劲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方九：“……” 事实证明，方九的乐观思维彻底影响了莉雅——现在回家的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这小机器人就已经在思考怎么利用这个世界的新奇玩意去老家玩文抄公那一套了…… 方九沉默两秒，不打算继续跟莉雅討论这茬（再聊就得聊到世界观价值观，那可就扯太远了），重新把话题拉回正轨：“总之大壮不需要睡眠的事我知道了，那它要不要吃东西来著？” “应该也不用吧。”莉雅见状，也重新看向面前的暗纹矿石，“它看起来连个进食器官都没有，可能不需要进食？” “既不需要进食又不需要睡眠。”方九皱起眉头，“那它活动的能量从哪来的？” 大壮好歹算个生物。 虽然跟【人】这个字相差甚远，但它起码还是活的。 只要是活物，运动就应该要消耗能量。 听到这个话题，从刚才开始就蹲在旁边猛啃包子油条的杨柳突然蹦了出来，“我来问问它！” 大概是因为昨天和大壮有过接触，杨柳现在默认自己就是唯一的翻译人员，当场摆出一副专业的姿態，掏出笔记本和数位板，唰唰唰画了一堆图片过去，向大壮传达信息。 大壮盯著面前那发光小屏幕上的图像，先是感到一阵惊奇，接著又迅速理解现状，迟疑片刻，伸出一根石柱在地上用图像回应。 看到这一幕方九当场就怔住了，连忙叫停大壮，然后从閒置杂物的小房间里搬出几块纸板，让大壮在纸板上画图。 毕竟以大壮那力道，隨便用石头手臂扒拉两下就能在地板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跡——他这家才装修完没多长时间，再添上几笔划痕那他真得心疼死。 大壮虽然愣了一下，却也很快明白了大致原因，眼球中流露出几丝歉意，然后才继续作画。 几分钟后。 大壮稍微有些磕绊地完成了画图。 方九等人凑近一瞧，从那简陋但又形象的图画中理解了大壮要表达的意思。 “这是地震和火山？” 方九指著纸板上大壮的回应，不禁摸了摸下巴：“它的意思是，它们这个种族是从地震和火山喷发中获取能量的？” “看起来是这样没错。”莉雅又盯著看了几秒，若有所思，“所以大壮不是依靠进食来维持生命活动所需的能量，而是靠地震和火山，或者说它们所需求的能量更接近於地热能。” 方九一听，脸色变得有些复杂。 这下好了，家里成员不但含人量再次降低，就连饮食结构也跟著出了问题。 方九和杨柳姑且还是靠进食维持生物能，莉雅则是纯靠电能活动，现在又冒出来个大壮需求的是地热能…… 按照这个规律下去，方九觉著自己以后迟早得碰到个灵能活动的非人生物。 方九默默收回那即將发散到九霄云外的思维，咬了口咸菜包子，转而考虑起更加现实的问题：“但咱们这地方四平八稳的，基本没出过地震的事，难道得隔三差五带大壮去趟火山口？” 杨柳端起一份炒饭，蹲在地下扒拉两口，含糊不清地说道：“应该不用吧，大壮可能是好几年或者更久才进食一次的物种——管理局里有好几个异常个体都这样。” 方九挑了挑眉：“几年吃一顿？这么好养活？” “它体內的能量不多，但就目前的消耗速率来看，撑个一年半载的肯定没问题。”莉雅对大壮的生物特性並不意外，“反正咱们暂时不用管它的吃喝……比起这个，你不如多担心一下交流问题。” “交流问题咋了？现在趋势不是挺好的吗？” “异种族交流的问题大著呢，只不过现在还没表现出来。”莉雅儼然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异族的习性、社会状態、道德伦理以及生活习惯全都和我们大相逕庭，別说是异种族了，我刚到这地方的时候也是各种不习惯，別看咱们现在跟大壮聊得好好的，万一哪天给大壮聊开心了，说是要给咱们奉上它们种族最高的礼节，然后上来就给咱们仨每人一发头槌，拍进地里当场埋了……” 方九想像了一下那画面，语气有些古怪：“你这是不是有点想太多了？” 莉雅一本正经：“这都是经验，想要完全掌握理解异种族的习性，往往需要费很长时间——比如我就知道一个国立学院的老师，她从很久以前就在跟隔壁星球的软体生物交流，那时候她的关门弟子才八岁。” “那现在呢？” “现在她的关门弟子正跟你说话呢。” 方九：“……” 虽然莉雅说的话听著像是危言耸听，但不得不承认，在没有完全了解大壮它们种族的情况下，过度亲密的举动確实可能导致不良结果的诞生。 就像小机器人所说的那样——你永远也不知道对面那个异种族生物的友好动作会不会是一个毁天灭地的头槌。 幸运的是，负责交流的杨柳拥有无与伦比的肉体强度。 即便大壮真的哪天聊嗨了上去给杨柳一发头槌，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杨柳会原地从5楼直降1楼，然后毫髮无伤地从碎石堆里爬起来，一脸懵逼地挠头。 想到这里，方九不由得嘆了口气。 很显然，空域飞船的计划一上来就遭遇了瓶颈——他们得先想办法跟大壮完成沟通交流工作，才能好好坐下来聊聊暗纹矿石有没有比较靠谱的获取方式。 就在这时。 楼道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方九下意识扭头看向杨柳，却发现半龙人姑娘正蹲在旁边喝小米粥，俩腮帮子鼓得跟金鱼似的，对著方九直摇头。 “不是外卖……” 方九暗自嘀咕一声，慢慢走到玄关处，对著门外问了句：“谁啊？”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是我们。” 方九认出对方的身份，眼前一亮，拉开门。 华生和夏洛特这对神探组合赫然站在门外，跟方九打了声招呼。 方九记得这俩人之前去出差了来著，刚想问什么情况，却又看到俩人背后居然还站著一个陌生面孔。 第150章 小迷弟 华生和夏洛特的突然回归是个惊喜。 但现在最让方九好奇的是躲在两人背后的那道身影。 那是个穿著黑色外套，白色衬衫的年轻小伙，看起来最多才二十出头，甚至可能只有十八岁——脸蛋长得倒是挺俊的，白白嫩嫩，五官端正而乾净，放在高中或者大学里绝对是班上的班草，一个学期至少能收到十几本情书的那种。 正躲在俩人背后的年轻小伙看到方九，整个人一下就激动起来，活像个见到偶像的小迷弟似的，赶忙从两人中间挤了出来。 “方九！九哥！”小伙子上来就是个充满敬意的爱称，一脸紧张地伸出左手，“可算见到本人了！能跟我握个手吗？握一下就行，您要是不方便的话拍个照也行，我可以站得远一点不用肢体接触。” 一边说著，这小伙左手熟练地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功能，两眼放光地盯著方九，仿佛恨不得把方九的形象永远鐫刻在自己脑海中。 平心而论，方九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和之前在实验室里看到的大只佬武装部队不同，面前的年轻小伙除了对方九的尊敬之外，还明显带著几分狂热的崇拜，如果拋去对象是方九这一要素，他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好不容易抢到握手券的兴奋追星族…… 方九直接被小伙子给整不会了，一脸迷茫地看向旁边的神探组合：“这位是……” “浮士德。” 华生无奈地嘆了口气：“第三分区新来的异体特工，是我们以后的同事……因为在第三分区，所以不可避免地要跟你进行接触，所以趁著这个机会，我们就带他过来看看。” 浮士德…… 方九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似乎也是某部著名文学作品中的人物。 看来他和夏洛特以及华生一样，都从文学著作之中得到了异常能力，並以异体特工的身份加入了管理局。 只不过…… 方九上下打量两眼浮士德，总感觉这小子一脸涉世未深的模样。 作为一名曾经在黑心公司职场打工的老牌牛马，方九可太熟悉浮士德的眼神了——那些被招进公司，拿著两千块钱实习工资却干著八千块钱的劳苦工作的牛马大学生满眼都是这种清澈的愚蠢…… 而一想到夏洛特和华生曾经在管理局加班的模样，以及那注射之后就能无休无眠疯狂加班三天的神奇药剂，方九心中不免对浮士德升起了几丝怜悯。 “你好你好。”方九同情地看著浮士德，主动与他握手，“既然是老福他们的同事，那咱们以后应该会经常见面。” 浮士德虽然很奇怪方九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著自己，但能跟偶像握手这件事明显冲昏了他的头脑，顿时紧张地问道：“那能不能再合个影？” 方九倒是没什么意见：“也行。” 咔嚓。 两人拍完照片后，方九凑过去瞧了一眼，发现自己果然不適应这种事——他的笑容僵硬得跟石头似的，但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方九在镜头面前显然有些不自在。 然而浮士德全然不在乎这些，只是抱著手机仰天感嘆：“还好我当上异体特工了，要不然真没这机会……感谢爸妈，感谢管理局，感谢特工教官……” 看著一脸愿望终於实现的年轻小伙，方九和神探二人组同事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表情。 这孩子明显高兴太早了。 “先进来吧。” 方九让开进屋的道路，同时还不忘回头朝客厅喊一句：“杨柳，把茶几收拾一下，有客人来了。” “哦！” 伴隨著半龙人姑娘的一声回应，浮士德率先走进屋子，为了避免弄脏这块“圣地”，他还特意给自己弄了三层鞋套，確保万无一失之后，这才满脸虔诚地走了进去。 浮士德那仿佛朝圣信徒般的状態给方九整得有些懵，趁著华生和夏洛特进门的工夫小声问了一嘴：“他这什么情况？” “你的名气早就在管理局里传开了。” 夏洛特乐呵呵地吹了声口哨，“之前你的异常处理记录不还被编进教科书了吗？现在管理局里冒出了一堆你的迷弟迷妹，尤其是第三分区，找个人多的地方隨便逛两圈，到处都能听到你的丰功伟绩。” 方九听著听著嘴角就翘起来了，心里说是没点得意那是不可能的，“我这么有名呢？” “有名过头了。”华生在旁淡淡地补充一句，“如果关於你的消息只停留在现实记录还好说，但你也知道，你们处理异常的方式有些……不同寻常，所以管理局在不得已之下，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结果现在加工过了头，越来越多离谱的传言在第三分区发酵了。” 方九一怔：“离谱传言？” 就在这时，刚转悠完玄关的浮士德走了回来，一脸紧张又期待地朝方九提问：“九哥，家里的罐装黑洞您存放在哪了？我能看看吗？” 方九当场就懵了个逼：“？” 浮士德见方九没有回应，连忙一拍额头，朝方九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那玩意属於机密，不能隨便展示……您就当我没说过。” 说完这小伙就兴冲冲地往卫生间跑。 “喏，这个就是传言之一。” 华生无奈地耸了耸肩：“现在大家都在传你在解决十三层楼梯时手搓了一个小型黑洞，完事后还动用自己的异常能力把黑洞装进了一个杨桃罐头里。” 方九额头汗都快下来了：“这確实跟事实偏差得太多了，话说你们就不管管？” “管了没用。”华生摇摇头，“他们这些新入职的年轻人最容易產生崇拜情绪，正巧你最近在局子里名声鹊起，虽然我们也尝试过澄清，但他们压根就没听进去，结果就是你的传言现在越传越离谱。” “我昨天出差回来的路上就听了个更离谱的。”夏洛特这时咧嘴一乐，“局子里还有人说你们跑去空域干碎了一条相位龙怨灵，还把一大堆相位龙骨带回来做成了武器！” 方九：“……” 方九：“这个是真的。” 夏洛特和华生当场就懵了个逼：“？” 哎不是。 他们就去隔壁分区出差了没几天，方九他们就整了这么个大的？！ “不说这个……”方九摆了摆手，马上转移话题，“你们回来得挺快啊，那边工作完成了？” “运气好，老福的灵感发挥得比较快。” 华生指了指旁边的夏洛特：“第二分区的支援任务完成后，我们就接到了副局长的消息，说是让我们过来確认一下你带回来的那块暗纹矿石——它在哪呢？” 方九回头一指：“客厅里杵著呢。” 华生和夏洛特两人走进客厅，脚步一下就拴住了。 一台圆盘状扫地机器人在天上连续后空翻，还跟著电视剧的主题曲踩上了点。 一名穿著黑色连帽衣的娇小姑娘缩在角落，默默指挥远处的智能管家（影子）收拾外卖包装。 电视机旁摆著一个鲜红的灵位，灵牌前还放著四颗苹果和三根蜡烛，通体散发著不祥的诡异感。 而在灵位旁边，一颗身高碰到天板的巨型矿石正在纸板上复习汉字一二三四。 小小的客厅里住著一堆牛鬼蛇神，直接给两名经验丰富的老牌特工硬控原地，同时產生了一种“我tm跑哪来了”的世界错位感。 至於刚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浮士德——这小伙明显cpu烧了，从刚才开始就愣在厕所门口没动过。 只有方九跟习以为常似的，去厨房间拿了三个空杯，放到茶几上。 “要喝点什么？之前为了给杨柳买喝的，现在家里什么都有。”方九跟个没事人一样，热情地招呼他们，“都是老熟人了，犯不著客气，隨便坐吧。” 幸好老福和华子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呆了三秒钟就缓过神来，默默坐进沙发后，跟方九要了杯清水。 浮士德则是在之后被华生拉了过来——小伙子现在还懵著，毕竟是年轻人，需要更多的时间来缓过神。 “其他的我就不提了……” 华生儘量无视周围那乱七八糟的动静，目光锁定在不远处正在练习汉字的暗纹矿石上：“我听说这些矿石是有智慧的，还可以交流？” “是的。”方九点点头，走到大壮身边，轻轻拍了拍它的肩膀（可能是肩膀，反正就是上半身凸出来的一块），“而且根据我们的推测，它不需要睡觉，而且很可能是靠地热补充能量，短时间內不用吃饭，所以挺好养活的。” “好养活……” 华生从来没试过把这三个字跟一块矿石联繫到一起。 他原地沉默片刻，再开口时语气有些小心翼翼：“那……你有试过对它进行相位展开吗？” 第151章 首次尝试 只能说华生不愧是管理局老牌特工，隨口一句话就点醒了方九。 他还真没对大壮產生过动用相位展开的念头！ 究其原因，一部分是忘了，另一部分是没往那方向去想。 一直以来，方九相位展开的对象全都是物体，说得简单点就是死掉的玩意……比如相位蜗牛的壳和未来机仆铁片，而在认识到大壮其实是生命体之后，他下意识地没去把相位展开跟大壮联繫到一起。 现在想想，假如相位展开能够成功，是否就意味著方九能直接顺著展开结果溯源到大壮老家？ 方九顿时眼前一亮，脑海中幻想出上百块同款暗纹矿石在某个矿场里嗡嗡扎堆的画面。 至於发现上百块大壮的同胞有什么用……这事他还没想好，但有句话怎么说的来著——你儘管开车，剩下的事管理局来想办法。 “……” 看到方九被点醒后的恍然大悟和激动，华生忽然嘴角抖了三抖。 他意识到自己隨口提的一嘴很可能会给管理局增加工作量……同时给自己製造了一个绝妙的加班理由。 不过，方九那边刚兴奋几秒，顿时又冷静下来。 因为他想到自己似乎还没有在正常状態下，对一个活体生物进行过相位展开。 首先回顾一下过去的相位展开歷史，方九发现自己唯一一次对活体进行相位展开的经歷，是在和编號201对峙的时候。 然而那次相位展开是方九能力失控的结果，並非出於他的本意，並且编號201……那只砍头鬼到底算不算活体也是个值得商榷的命题。 儘管现在方九对能力的掌控熟练了不少，但上来就要挑战对大壮进行相位展开，要说没有风险是不可能的。 方九扭头看向灵牌旁边的大壮。 这块老实又聪明的石头正在努力复习汉字，时不时用核心区域的眼球偷瞄两眼沙发上的陌生人，它针对华生三人的眼神中带著少许警惕，而当注意到方九的视线后，它的目光又变得柔和友善许多。 方九沉默半晌，心里似乎有了决定，默不作声地走进厨房，然后朝厨房外的小机器人招呼。 莉雅正搁那踩点练习后空翻呢，一看见方九的手势，动作顿时悬停半空，愣了两秒，慢慢飘了过去。 “咋了？” 方九没理会小机器人，而是顺手把厨房间的门关上，免得声音传出去给人听见，“跟你说个事。” 莉雅一看方九这架势，不由得眯起了眼：“啥呀？神神秘秘的……你想干嘛？跟我表白啊？” “一小机器人整天这么自恋。”方九瞥了莉雅一眼，“讲正经的，等会儿我打算对大壮整一发相位展开，运气好成功了就没事，运气差……反正你看到大壮表现出一丁点不对劲的地方，立马弄死我。” 莉雅听到一半其实就懂了，但还是被方九动不动找死的想法给整得满脸古怪：“弄死我这仨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那不是能復活嘛。” “我知道你能復活。”莉雅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那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不要隨隨便便拿命做去实验？频繁的死亡体验很容易让你丧失人性，而且你復活后会保留意识记忆，等你哪天真的发疯了，重生一万次都救不回来。” “总得试试的。” 方九看出莉雅是在关心自己，笑了笑，“这活体展开的项目总得有第一次吧？大壮又正好是个像是死了又像是活著的东西，挺適合作为过渡的，正好管理局的那仨特工也在场，万一展开的终点有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道理是这个道理……” 莉雅成功被方九说服，目光却还是幽幽的：“你確定真不是你死癮又犯了？这几天过得太舒服皮痒？” 方九脸色一正：“这回还真不是。” 莉雅吧咂两下嘴，姑且是信了，心里头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答应了下来：“行吧，你展开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著，时刻准备击毙你。” 方九笑了笑：“谢谢啦。” “谢谢可还行。”莉雅忍不住感嘆，“我还是头一次听到被弄死还说谢谢的。” 一人一机秘密交流完，方九推开厨房门，回到臥室。 这时神探二人组还有浮士德已经从沙发里起身，围聚在大壮身边，观察著这块奇异的活体矿石。 华生蹲在大壮麵前的纸板旁，看著它书写的汉字嘖嘖称奇。 浮士德由於是个新人，屡次想要上手抚摸，却又担心触怒大壮，所以只敢在边缘反覆横跳著试探。 夏洛特则是站在大壮麵前，跟著那颗灰白眼球疯狂对视，一人一石搁那大眼瞪小眼，双方之间形成一种“你看不懂我，我也看不懂你”的独特领域。 方九刚从厨房间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多少有些绷不住，忍不住问了一嘴：“你们这是……？” “简单的观察记录。” 华生说著，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分局长让我们过来顺便带点书面记录回去。” 由於这是方九的主动提问，小迷弟浮士德马上开口补充：“顺便也是让福哥试试【灵感】起不起效。” “我tm姓夏。” 夏洛特没好气地回了一嘴，不满地看了眼小伙子，“华子整天嘴瓢也就算了，你个新人怎么也整天福福福的？” 浮士德缩了缩脖子，小声念叨：“但全局上下都叫您福哥、老福、福尔摩斯啊……” “那是误传，从一开始我就……唉算了算了。” 夏洛特深知这茬是解不开了，没好气地摆了摆手，隨即双手抱住前胸，紧盯著面前的大壮，脸色逐渐严肃起来：“【灵感】倒是没激发出来，不过我倒是发现了另一件事。” 方九有些意外：“什么？” 夏洛特指著大壮，一本正经：“你们说它这种生物……是不是不会得胆结石？” “……” 客厅顿时安静下来。 在场所有人（包括新人浮士德和角落里缩著的自闭小龙人）都用一种看傻x的眼神看著夏洛特。 两秒钟后，华生揉了揉泛疼的太阳穴，忍不住道：“在石质生物面前提结石……但凡你说它全身都是纹身没法考公我都原谅你了。” “我靠！”夏洛特顿时就惊了，“纹身这角度你都想得到，你脑子没问题吧？” 华生老脸一黑：“你tm好意思说我？？？” 听著这俩人的对话，方九一下子就乐了。 要不怎么说方九就乐意跟这对神探二人组打交道呢。 起码在神经病这一块，这俩人是管理局里为数不多能跟方九坐一桌的——別看他们平时好像挺严肃的，实际上发起病来估计也够第三分区的同事们头疼好一会。 “咳咳。”方九姑且是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拽回正轨，“那什么，我差不多准备做个相位展开，你们要不……腾一下位置？” 话音刚落，华生和夏洛特瞬间神色一正，刚才还在耍宝互嘴的神探组合默契十足地后撤拉开距离，一路退避至玄关——夏洛特还提前给方九家的门给推开，留了一条退路。 他们的反应不是毫无理由的，纯粹是上次被捲入大型相位展开的阴影尚且余威未消。 浮士德还满脸懵逼地愣在原地，丝毫不明白为何两位管理局前辈有如此激烈的反应，犹豫了一下才跟了过去。 方九：“……” 看著突然掏出防身武器、启动矩阵立场护盾和一系列防护措施，严阵以待的神探二人组，方九实在很难把这对专业性拉满的特工跟刚才那两个耍宝演员联繫起来。 只能说那句话是真的——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你別看台上表演得跟真的似的，实际上人家心里可能一直在琢磨今天出门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忘记锁门…… 方九呼了口气，快速递给莉雅一道眼神。 莉雅还给方九一道眼神，同时在虚擬光幕里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一切准备就绪。 此时大壮隱约意识到什么，复习汉字的动作停了下来，望向方九的眼神里带著几分迷茫和疑惑。 方九只是还以一个温和的微笑，走到大壮麵前，缓缓伸出手，將手掌抵在大壮身体中央的蓝色核心区域 他知道大壮听不懂，但还是压低声音，用儘量柔和的语气传达自己的意愿：“虽然接下来做的事可能有风险，但是你放心，无论如何你都不会出事……因为我会在你之前出事。” 大壮无法理解方九的语言，但似乎理解了方九的意思，眼神中流露出几丝安心。 看到这一幕，方九深吸口气，屏息凝神的同时端正表情，全力集中注意力，將自我与“触感”相连。 这一次，方九操控触感，依旧是以整座客厅为目標进行展开，但展开时的主体则从原来的相位蜗牛壳、诅咒铁片等死物变成了大壮这个活体生命。 全新的尝试带来全新的感受。 就在方九尝试將大壮作为线索，在迷茫的混沌中寻找全新感觉的时候，一串电流般的感觉涌向心头。 第152章 展开的结果 和以往的相位展开不同，方九首次尝试活体相位展开时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藏在灵魂深处的异常器官跳动得格外激烈，方九能清晰地感知到有股不可明说的力量正从自己的体內满溢出来，浸满客厅的染液宛如洪水猛兽，只要稍不留神，马上就会丧失掌控。 幸运的是，方九饱经锤链的精神力量勉强能够驾驭住这股狂暴的势头——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骑乘在一匹狂暴的烈马身上，只有死死夹紧双腿，勒住韁绳，依靠顽强的意志来拖延时间。 莉雅在旁静静地凝视方九，目光严肃，內部的动力炉却紧张得跟打鼓一样咚咚直跳。 即便没有亲自体会到这股压力，光是从方九难堪的脸色和他那越发混乱的元素构成，莉雅也能推测出方九肯定是遭遇了麻烦……至少这次活体相位展开的难度肯定不小。 半龙人姑娘则是早早地抱著电脑退到客厅外，驾轻就熟地打开数据分析模组，认真地注视著笔记本电脑上跳动的数字。 根据以往方九的相位展开记录，他每次找到一处全新的地点时，该次相位展开的异度指標都是不同的。 比如海星世界的异度指標是206，荒芜星球的异度指標是243，空域的异度指標则是517——这个数字相当固定，虽然过程可能有变化，但最终相位展开稳定后的数字必定不变。 就像莉雅所说的那样，【相位空间—电话號码】学说还是存在一定合理性的。 当然，並非单个数字就代表一个世界，毕竟相位空间的数量数不胜数，一个206既可以代表展开的终点是海星世界，也可以代表展开的终点是冰山雪地……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如果数字不同，那展开的终点必然也不同。 而现在，杨柳专注地凝视著电脑屏幕上的异度指標数字，確认该数字已经超过了206和243的閾值，並在超过300之后渐渐变得稳定，最后彻底停留在312这个数字上。 “不是……空域。” 杨柳略感愕然地抬起头，看到相位边界线在客厅附近缓缓生成，將整座客厅与原本的世界分割，大量的色彩从空间的正中央喷发而出，依照某种规律快速填补拼组成全新的景象。 相位展开成功了。 但展开的终点却並不是空域。 同样作为管理局专业人士的华生皱起眉头，他通过隨身携带的手錶观察到异度指標的上升与停止，同样分析出方九此次的展开终点是一片全新的世界。 这多少有些让人意外。 一直以来，管理局始终认为暗纹矿石是空域內的特殊產物。 如果尝试对暗纹矿石进行相位展开，最终溯源到的地方，应该会是空域內的某片未经探索的区域。 结果现在异度指標的显示与空域不同，说明这些暗纹矿石……不是来自空域？ 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毕竟如果这群石头不是来自於空域，那它们又是怎么进去的？ 就在华生耐心琢磨其中的逻辑问题时，方九展开的相位空间终於彻底成型。 一片令人不安的黑暗笼罩在客厅，同时一阵苦涩的、裹挟著凛凛寒意的风从黑暗中吹来，捲起眾人的衣摆。 方九此时刚从相位展开的压力中缓过来，脑袋还有点昏沉，被这阵寒风一吹，整个人顿时就清醒了。 他快速扫了一眼自己所展开的地点——黑暗在大地上蔓延，天空灰濛濛的一片，隱约能看见几颗细小的星星，而在遥远的天边还有一个若隱若现的大型物体悬浮在高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到处都看不见其他暗纹矿石的踪影。 冷风钻进衣领，方九从这片土地上感知到前所未有的不安，他来不及思考为什么对大壮使用展开后会来到这种鬼地方，也没有沉浸在首次活体展开成功的喜悦中，而是飞快地从相位空间里退了出来。 回到阳台边，方九目光严肃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小机器人：“莉雅。” 莉雅以为方九又在让自己做元素分析，没什么耐心地摆了摆手：“在做，別急。” “不是。”方九盯著她的机体，“你有保暖功能不？这次的展开目的地感觉阴嗖嗖的，我穿著毛衫都觉著冷。” 莉雅：“……” 莉雅：“我搓个火球在你身边当暖炉好不好？” 方九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也不是不行，或者你想办法高速运转一下让机体发热，我直接抱著也能取暖。” 莉雅差点就炸毛了：“你tm烤机呢？让我过载供热你是人吶？” 由於莉雅怎么也不肯担起保暖机器人的责任，方九只好在阳台晾衣架上临时扒了厚实的外套披在身上，然后半个身体踩进相位空间里试探了一下，觉得勉强还行就点了点头。 “没什么事，都进来吧。” 看到方九跟个没事人一样在相位空间里跟自己打招呼，华生和夏洛特飞快对视一眼。 这对神探组合显然没有相信方九的鬼话——儘管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但出於保险起见，两人还是在自己身上套了数层保险，之后才一前一后地走进这片黑暗之的。 浮士德则紧跟在两位大前辈后面，除了对这片全新世界的警惕不安之外，他更多的是钦佩和敬意……尤其在亲眼见证方九徒手打开那往往需要数十名超算员才能打开的相位空间之后，他对方九的崇拜之心已然更上一层。 一行人走进相位空间，方九站在眾人面前，默默裹紧外套，环顾四周的同时低声呼唤： “莉雅，照明模式。” “ok。” 小机器人隨口应答，紧接著一颗绚烂的彩光球就从机体上方弹了出来，伴隨著强而有力的劲爆鼓点，移动的彩色光板顿时照亮了这片无声寂寥的黑暗之地。 三名异体特工瞬间一怔：“……？” “不好意思，拿错了。”莉雅面无表情地把彩球收了回去，又掏出俩萤光棒、沙锤、三角铁、骰子、果盘……最后才从自己机体內部的延展性空间里找到一盏大功率灯泡，顶在头上一通电，像是自己冒出个奇妙点子似的，bulingbuling就往外发光，“这回对了——身体里东西太多一时间没找著。” 方九一回头就看到华生等人麻木呆滯的表情，习以为常地解释道：“这些都是以后要拿来装修ktv用的，她非要买，我拗不过她就给她弄了一堆……” 华生满脸古怪，但姑且还能理解：“在家装修ktv是吧，我確实见过有人会这么干……” “不是。”方九摆了摆手，“我们是打算在空域飞船上装。” 华生：“……？” 他想像方九一行人在空域探索的飞船上吃著火锅唱著歌，一头创死仨空域生物的画面，越来越觉得……啊，非常恐怖。 不过方九显然没去在意华生的脑补和其他两名特工的僵硬表情——还是那句话，麻著麻著这人就习惯了。 他现在更在意这片黑暗之地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周看不见任何建筑，也看不见什么崎嶇的地形，更別说是其他生活在这里的暗纹矿石。 空气中瀰漫著东西烧焦的气味，不怎么刺鼻但十分浓烈，裹挟著寒意扑面而来，会让方九感到些许不適。 他默不作声地蹲下，伸手摸向地面，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 脚下的土地焦黑一片，看著像是坚硬的冷却的沥青，实则却鬆软得像是泥块，方九稍微了点力气就將手指插了进去，抠出一小块鬆散的泥土，轻轻捏在指尖，用力地揉搓两下，看著这些失去活性的土壤在指尖分解成细小碎末，不由得陷入沉默。 这里的土地並不坚硬厚实，反而鬆散无力，並且这片土地里到处都是同样的景象——仿佛永无止境的黑暗笼罩著这个世界，隨之而来的是令人不寒而慄的静默无声。 另一边，拥有【灵感】加持的夏洛特注意到方九的动作，自己也抓了一把，看到土壤在指尖轻而易举地分解之后，夏洛特点了点头：“看来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了……这地方肯定没法种菜。” “很好。”华生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接下来说点大家不知道的。” “哈哈，没有。” 夏洛特咧嘴一乐：“我的【灵感】暂时没反应，所以我啥也分析不出来。” 华生一言不发，抬脚就往夏洛特身上踹。 方九一听【灵感】没有起效，就知道暂时指望不上这对神探组合，正打算问问自己的小迷弟浮士德有没有想法，就听到旁边的杨柳大叫了一声：“领导领导！你看大壮！” 顺著杨柳的声音望去，方九看到大壮正站在这片贫瘠黑暗的土地上，灰白的眼珠里涌现出无数复杂的情绪。 几颗细小的石子从它的身体滚落下来，它微微地发著抖，伸出石质手臂，在地面上写写划划。 方九凑近瞧了瞧，以他的艺术造诣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求助旁边的杨柳。 半龙人姑娘显然在图画方面有著非比寻常的才华，盯著看了几秒就大致理解了大壮想表达的意思，同时表情也怔了一下。 “领导……” 杨柳蹲在大壮旁边，指著地上那有些歪曲变形的图画，朝方九眨了眨眼。 “大壮说……这里是它的家。” 第153章 难怪是黑的，原来是焦了 家。 方九的脸上一阵风云变幻，他环顾四周，试图在这片黑暗之地上看见一些实用建筑，哪怕只是废墟也好——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唯有一望无际的焦土。 乾涩而冰冷的风在大地上吹卷，了无生息的大地晦暗无光。 方九实在无法想像能有生物住在这种地方，即便是暗纹矿石这样的奇特生物，也不应该生活在这种死寂之地。 还是说他的运气不好，隨手做的相位展开虽然导向了大壮的老家，却正巧把传送点开在了某片贫瘠之地，实际上往外走个几十公里还是能看到一堆暗纹矿石在那边开滚石派对……？ 方九乐观地想著，走到大壮和杨柳身边，“能问问它详细情况吗？” 半龙人姑娘点点头，“我试试。” 说完，方九就看到她把纸板翻了个面（正面没位置了），然后从大壮身上隨手掰了一块尖锐的小石头，开始写写画画。 这一幕给方九看得小心臟猛地颤了两颤。 自打把大壮带回家以来，方九就一直没好意思对大壮动手，毕竟他现在对大壮的身体构造还不清楚，万一不小心给人家重要器官一把扯下来就麻烦了——石头跟机械不一样，掰下来都没法装回去，唯一的办法还是让方九原地死一次当人肉重置机。 结果现在少了一根筋的杨柳姑娘动起手来是如此自然……而大壮看起来也没什么意见，方九甚至从那颗眼球里感受到了理所当然的平静情绪，怕不是昨天晚上他俩交流的时候杨柳就干过类似的事。 杨柳在纸板上写写画画，试图用最容易理解的图像语言来询问细节。 大壮似乎是理解了杨柳想表达的意思，略作沉思，接著伸出石柱状的手臂用图画回应。 然而这次大壮给出的回应相当凌乱复杂，再加上它的石质手臂操作起来也称不上多么精细，而且双方种族不同对图像的敏感度也有所差距——多种因素的影响下，大壮这次画出的图案直接给大伙整懵逼了。 方九一行人围著纸板站了一圈，一双双似人非人的眼睛在纸板上来回打量，那表情就跟回到初入高数微积分课堂似的，主打的就是一个懵逼又烧脑。 反正方九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大壮想表达的意思，只好將希望寄托在杨柳身上。 可惜半龙人姑娘蹲在纸板旁盯著看了好几分钟，脑袋左歪歪右歪歪，终於还是放弃似的嘆了口气。 “领导，我看不懂。”杨柳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没事。” 方九倒也没有怪罪杨柳的意思，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很明显，大壮的艺术造诣还有待提高……” 大壮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它看出了杨柳的情绪失落以及其他人的迷茫，一下就理解是自己的图画没能传达出准確的含义，一时间有些慌张地抖了三抖，似乎想要琢磨出点办法来，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安静下来。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大壮也很失落，头顶的紫色晶体的顏色都跟著黯淡了些。 方九这边安慰完杨柳，刚想去安慰大壮，转念又觉得这事贼离谱——他真的想不到要怎么去安慰一块石头……给它拋光打蜡对它来说算不算去理髮店洗剪吹做个髮型？ 他的思维正在往外发散呢，夏洛特倒是一脸有所瞭然的样子：“別的我是没看明白，但有个东西我好像看明白了。” 华生听到这话就起反应了，强而有力的右腿蠢蠢欲动：“你小子又想说什么废话？” “这次真不是废话！” 夏洛特感知到屁股有危险，赶忙一个侧跳跟老搭档拉开距离，同时指著那纸板上的图画：“你们看最上面那个图案，是不是挺眼熟的？” 方九凑过去瞧了瞧，发现那是个模糊的十字状图案，看著像是宗教里的十字架，但大壮画出的图案横竖长短一致，和传统意义上的十字架有所不同，更接近方九印象中医院大楼上的红色十字。 “天上的十字……没见过啊。” 方九在脑海中搜索回忆无果，最后目光落在旁边的小机器人身上：“咱们这唯一在天上飞的也就只有莉雅了，你还有十字架形態呢？” “十字架形態是什么鬼？”莉雅满脸嫌弃，“既没效率又没美感，跟我这种完美的圆盘机体根本没法比好吗？这就不可能是我，估计是別的什么玩意。” 方九也觉得应该不是莉雅，刚想问夏洛特这玩意到底哪里眼熟，忽然眼角余光就瞥见一抹灰影。 他静静地站在原地，抬头仰望天空，接著指向天边那若隱若现的某个庞然大物：“是不是……那个东西？” 眾人闻言一怔，顺著方九的手指望去。 在这片荒芜黑暗的大地之上，透过稀薄的云层依然可见寥寥星光，但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深黑的夜幕——而在这片夜幕的背后，一团形体模糊，看不清任何细节的巨大物体正漂浮在薄云之上，像是一团高高悬掛在世界上方的阴影，而它的形状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长短一致的十字。 眾人將它与纸板上大壮刻画的內容进行比对后，基本確定天上飘著的那玩意就是大壮画像的內容之一。 “莉雅。”方九再次呼唤莉雅，这次是真的让她进行元素构成扫描。 “不行，太远了。”虚擬光幕里的莉雅摇了摇头，机体也跟著左右摆动两下，“我的扫描距离是一公里，而这玩意初步估计肯定在这颗星球的大气层之外，说不定正搁宇宙里飘著呢。” “有这么高？” 方九听完都惊了，再抬头望向那模糊十字的眼神也变得诧异：“那这玩意得有多大？” “不清楚，但肯定大得离谱。”莉雅伸出机械臂摆出一个思考的动作，“可能……说不定……跟月球差不多？” “……” 说实话，突如其来的天文数字尺度给方九整得有些懵。 前段时间跟异常打交道的时候，虽然那些异常各自都有各自的“神通”，有些神通还挺抽象的，但归根结底它们的尺度都还停留在生物个体可以对抗的范畴內。 现在突然蹦出个掛在天上跟月球大小相近的不知名事物，直接让方九重新对异常存在重新升起几丝敬意。 不过话说回来，天上那玩意到底算不算是异常？ 方九转头看向夏洛特和华生——神探二人组倒是出乎意料地冷静，不知道以前是不是接触过类似的异常，他们一人盯著天上的十字架在寻找【灵感】，另一人则掏出小型笔记本开始记录调查內容。 就在这个时候，大壮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在纸板上画了起来。 这次它儘可能画得简单好懂了些，但最终呈现出的结果依然难懂——起码负责交流翻译的杨柳还是盯了半分钟才看出个所以然来，“领导领导……它在催我们回去，好像还挺著急的。” “这么快就回去？” 方九其实还想再探索一下大壮的老家，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大壮浑身发抖，核心区域內的眼球正惊恐地转圈。 看得出来大壮是挺著急的，这眼珠子原本动弹两下都费劲，现在一秒能转三四圈。 通常来说能回到家乡应该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如果今天成功回家的是莉雅，小机器人这会儿估计已经一边全音量放著《好日子》一边螺旋升天高空翻转八百遍了。 然而大壮似乎不愿留在这里，甚至急切地想要回到那个对它来说可能有些狭窄的客厅。 方九正思考其中缘由，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浮士德突然冒出一句：“亮了……” 方九回头：“什么？” “亮了。”浮士德喃喃地重复著，伸手指向天空中的那十字形不明事物，“它刚才忽然亮了一下……你看，又亮了。” 一瞬间，极度不祥的预感从心底萌发。 方九猛地抬起头，果然看到天上的十字架正闪烁出刺目的鲜红色光芒。 起初它只是快速地闪动一下，之后又归於黑暗与模糊，但每次闪动之后它陷入黑暗的时间就会缩短，闪烁的频率则会加快，仿佛某种提示一般，鲜红的光芒在短短数秒內就加速至常亮状態，紧接著在场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见红光像是针管里的液体，从十字架的下方挤压出去。 鲜红烈焰宛如浓稠的液体般坠落下来，直到降落至地平线的尽头时，方九等人才听到了某种尖锐的“滴滴”声，隨后是宛如毁天灭地般的轰鸣响动——炽热的烈焰轰击在星球表面的同时，激烈的地震几乎令方九重心失衡，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 好不容易稳下身形，方九一抬头，看到远处地平线已燃起鲜红的烈火，与海啸规模相当的火焰浪潮咆哮著从大地表面肆虐而过，以近乎疯狂的速度朝方九等人逼近过来。 “臥槽？！” 方九下意识爆了一句粗口，顺手抱住莉雅就往客厅跑。 现在他终於明白为什么这地方会是这副鬼样子了。 原来tm是被烤的！ 第154章 初见端倪 火焰在大地上尽情肆虐。 方九此前怀疑过自己只是正巧来到了一片不毛之地，或许在数十公里外的地方会是一片绿草莹莹、春意盎然的树林，在更遥远的一些地方可能还会有山谷、热海、冰川等一系列会诞生生命的地方。 但是现在他觉得这一切都不可能存在了——在那十字形不明事物喷吐而出的高温灭杀火焰面前，所有的生灵乃至大地本身都会遭到毁灭。 华生与夏洛特迅速反应过来，在被波及之前跨过相位边界线，回到502室的客厅。 半龙人姑娘则是发挥自己力大无穷的特性，一把扛起重量能按吨算的大壮，三步並两步就冲回客厅，同时还非常细节地让影子將纸板回收。 看到眾人安全回归，方九马上专注精神，准备把“相位捲帘门”关上。 然而就在这时，莉雅忽然高声呼喊：“你丫愣著干什么呢？快回来！” 方九被这句话嚇了一跳，这才看到相位空间內部还站著一道人影。 浮士德不知是不是被嚇傻了，从刚才开始就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方九脸色一变，以为是年轻小伙初次任务就被嚇得两腿发软动弹不得，刚想衝出去给这小子拽回来，就听到旁边的华生沉声开口：“没事，不用管他，他现在状態很好，不会出事。” 听到这句话，方九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浮士德很可能是故意留在那里的。 新入职的异体特工正站在焦土之上，独自一人面对那澎湃的火焰浪潮，孤单又稚嫩的背影在这一刻仿佛变得坚实可靠。 看著浮士德那若无其事的背影，方九沉默一下，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將边界线抹除大半，只保留一条细缝，这样既能保证在火焰侵袭到客厅之前“关门”，也能让他能够透过这条缝隙看清浮士德的背影。 火焰滚滚而来。 隔著相位空间边界线，方九依然能感受到炽热的烈焰在大地上奔腾时的震撼——仿佛千万匹烈马在焦土上狂奔，燃烧的铁蹄无情地碾碎著一切生机，浩浩荡荡地冲向年轻的异体特工。 方九这时听到一声淡漠的轻笑。 屹立在火焰浪潮前端的浮士德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向前伸出手，儼然一副“我何需避它锋芒”的气势。 然后在下一秒，方九看到浮士德被火焰吞没，皮肤血肉瞬间消融，只留下一具骨架在火海中熊熊燃烧。 方九：“？” 不是说这小子状態好吗？ 还没等方九从小迷弟当场火化的震撼中回过神，火海中的骨架忽然动了起来。 骷髏化的浮士德仿佛拥抱般张开双臂，隨即四周疯狂倾泻的火焰像是突然找到归宿一般，开始朝著浮士德奔涌而去。 火焰焚烧骷髏，而浮士德的骨架却完好无损，在燃烧的过程中，浮士德还活蹦乱跳的，閒著没事甚至打了套军体拳。 侵略世界的业火在地表蔓延许久，直到天穹之上的十字架不再喷吐神罚般的烈焰。 远方的地平线还在燃烧，但浮士德周身数百米范围內的火焰都被他吸收转化，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不过浮士德本人还在熊熊燃烧，骨架全身都在冒火，往那一站就是个人造热光源，跟个全功率运转烤炉似的，隔著好几米方九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澎湃热浪…… 燃起来了.jpg 方九怔怔地看著这一幕，嘴角不由得抖了一下：“这小伙子什么情况？” “魔鬼的契约。”华生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浮士德与魔鬼签订了契约，只要能够向魔鬼奉上欲望，就能暂时得到魔鬼的力量……根据管理局的研究结果表示，在得到魔鬼力量的时间內，浮士德是完全不灭的。” “在某些情况下他比华子还耐杀。”夏洛特这时出来补了一句，“唯一的缺点是那位【魔鬼】只负责保他不死，却没什么正面战斗能力，所以在这之前他一直在实验室工作……专门负责在高危异常个体测试中充当消耗人员——用他自己。” 方九越听越忍不住感嘆：“又是可持续性家暴又是可再生消耗人员……你们管理局玩得是挺的。” 华生和夏洛特完全没法反驳，只好耸了耸肩。 “所以现在没事了是吧？” 方九重新拉开“相位捲帘门”，半个身体试探性地走了进去，本来以为脚下会是滚烫的地面，没想到似乎连热量都一併被浮士德吸走，落地后的触感和刚来到这里时几乎没有差別。 再三確认天空中的十字架没有二次启动的徵兆后，方九一行人又钻回了相位空间。 “九哥！” 浮士德看见方九回来，顿时兴奋地冲了过去，骷髏的关节咔咔作响，同时嘴巴一张一合之间居然能吐出清晰的语言：“我刚才表现得还行吧？” “停停停。” 方九一看那浑身冒火的骷髏往自己脸上冲，连忙后退几步，疯狂摆手：“你还烧著呢，先別过来，等会儿靠近了给我烤个七分熟……” “啊？哦，是喔。” 浮士德原地停了下来，尷尬地挠了挠头骨，搁那嘿嘿嘿地傻笑。 方九越看越觉著离谱，指著浮士德忍不住问道：“他都变成骷髏了怎么还能说话的？” “魔鬼的力量。”华生一本正经地重复道，“只要欲望得到满足，他就能拥有魔鬼的庇护，开口说话不是什么难事。” 莉雅这时好奇地飘了出来：“他啥时候就满足欲望了？” “刚进门的时候。”夏洛特看向方九，“他跟自己偶像握完手拍完合影那激动劲还记得不？那时候魔鬼契约的条件就完成了，所以华子才说他现在状態好著呢。” 方九：“……” 方九：“那tm也算啊？” 他本来还搁那琢磨魔鬼所需求的欲望是多么高大上的东西，可能需要费尽心思才有可能满足魔鬼苛刻的需求。 结果居然握个手拍个照就能满足条件……那位【魔鬼】是不是有点太不挑食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变回来？”方九表情复杂地看著面前的烈火骷髏，“应该不至於就这么一直烧著吧？” “等火灭了就行。”浮士德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这火挺烫的，可能要烧一会儿……不过没事，我现在痛觉神经早就被烧没了，所以完全不疼。” 方九顿了顿，有点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只能说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合理跟神经病永远是共存的。 “好吧。”几秒后，方九悠长地呼了口气，凭藉自己高超的適应能力接受了现实，“我大概懂了，管理局確实是人才辈出……” 华生和夏洛特看了一眼方九，眼神里的意味格外清晰——你还好意思说？ 察觉到两人的目光，方九乾咳两声装作无事发生，接著便重新望向天空中的十字架：“所以现在的情况是……这鬼地方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天上一直有个会飞的十字架在往地表喷火？” “你这描述听著就离谱。”莉雅在旁附和一句，“不过你说的没错，大壮的老家確实就在这里，但很可惜，天上那玩意用一把火……或者很多把火给大壮的老家烧成了灰。” “然后大壮它们为了避难就逃到了空域。” 方九感觉逻辑一下子就理顺了，“在空域里顛沛流离了一段时间，为了节省能耗就隨便找了个地方休眠，直到被我们发现才甦醒过来。” “到这里为止还挺合理的。”莉雅说著，若有所思地低下头，“不过大壮到底是怎么逃到空域的，以及它的同胞身上遭受的污染又是什么……这两个问题还没弄清。”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 方九还是秉持著乐观的態度，轻鬆地笑了笑：“搞不懂的问题以后再搞，起码现在咱们有了个好的开头，剩下的事等教会大壮写字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说到这里，方九顿了顿，脸上还是有些遗憾：“不过咱们用暗纹矿石造空域飞船的计划可能得暂时搁置……就目前这架势，大壮很有可能是种族里为数不多的倖存者，光靠它一个抠死皮那不知得抠到猴年马月去。” 夏洛特和华生听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抠死皮这仨字就给他们俩造成了巨大的世界观衝击。 反倒是新人小伙浮士德对此没什么感想，仿佛方九作为管理局的传奇做出任何事都是合理的。 方九大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jpg 在这之后，眾人又在附近探索了一阵，结果还是没能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来自天穹的火焰烧尽了一切，所有可能有用的蛛丝马跡都在高温炽烤下化作了灰烬。 由於暂时没有收集到其他线索，等浮士德恢復肉体之后，方九便选择打道回府，结束今天的相位空间探索之旅。 “我们得回去写份报告。” 华生站在楼道口跟方九道別，离开前还不忘朝那住满牛鬼蛇神的客厅瞥了一眼：“你们这两天应该没什么別的安排吧？” 方九想了想：“马上过年了，我们得筹备下年夜饭，顺便等管理局那边的机仆记忆分析结果……大概也就这样吧。” “那挺好。” 华生顿时鬆了口气，他现在最怕方九说想在空域里到处逛逛。 因为就过去的经歷来看，方九这帮人只要一跑去空域閒逛，就必定能发现一些贼拉离谱的事情。 说实话，短期內要是再冒出几个大壮那样的异常个体，管理局可就真的要处理不过来了。 神探二人组拽著依依不捨的浮士德离开，方九靠著门框目送著他们远去，然后才转身进屋。 他一进客厅，就看到杨柳和大壮在进行交流。 刚刚回到家乡的大壮显然没什么喜悦的感情，只是默不作声地在新纸板上写写画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方九带它回了一次老家，大壮对话交流的欲望空前高涨。 此前还只是偶尔复习汉字，试著模仿杨柳的笔画抄写字词，现在却大量地开始主动比划，似乎很想儘快將自己的意思清楚地传达给方九等人。 方九凑过去看了两眼，发现还是看不明白，於是朝杨柳问道：“大壮说了些什么？” “嗯……”杨柳蹲在纸板前，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一脸苦恼的样子，“它说了很多但是我都看不懂，反正挺复杂。” “慢慢来，不著急。” 方九平静地说著，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觉得今天正好是个机会，“没几天就要吃年夜饭了，这回可不能点外卖，最好还是在家做……所以我打算现在去趟超市，谁打算一起？” 莉雅那机器手臂一下就举得老高：“我！” 杨柳犹豫片刻，看了看莉雅，又看了看方九，还是懦懦地举起手：“那我也去……” “行，那咱们收拾一下就出发。” 方九一看俩姑娘出门意愿都挺强烈，觉著也是时候该来个全家出动购物行，不过转念又想到一件事：“等会儿，咱们都出门，就留大壮一个人在家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莉雅乐呵地一甩手，“我在家里的电器里都留了个分线程，专门用来看家的，出了什么事我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方九眯起眼：“那些分线程最好真的是用来看家的。” 莉雅：“哎嘿~” 第155章 净化主义 管理局第三分区行政大楼，分局长办公室內。 华生、夏洛特以及浮士德站在办公桌前，向陆玲匯报情况。 “暗纹矿石確实具有活体性质，通过对暗纹矿石的相位展开结果可知，它们並非是诞生自空域的產物，而是来自一颗早已灭绝的死寂星球，只是出於某些未知原因才会出现在空域。” 华生將一份临时撰写的报告递给陆玲：“而根据我们的推测，暗纹矿石极有可能曾是一类石质生物文明，为了避难才选择离开故乡前往空域。” “如果这份猜测属实，那事情就会变得更复杂。” 陆玲接过报告，快速扫了两眼，瞳孔飞快地收缩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然而这份转瞬即逝的眼神变换被她隱藏得极好，或许是在与方九的多次接触后，陆玲的表情掌控能力又更上了一层。 她的眼神重新恢復到平日的淡然，平静地开口：“既然它们能逃到空域，那就说明它们拥有某种与相位生物相关的能力，或者乾脆和某种相位生物有过合作关係，在其他相位生物的帮助下逃往了空域，又或者……” 这位管理局的副局长稍作沉默，翘起腿，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或者这些石质生物拥有与我们相当的科技水平，能够自如地打开空域，去里面避难。” 矿石掌握空域科技…… 华生脑海中浮现出一堆暗纹矿石住在超算舱里嗡嗡作响的画面。 他很想说这些石头再怎么成精也不至於到这种级別，可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邪门事情太多，以至於华生对世界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切明显是拜某位502室的户主所赐。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接触机会……起码它看起来比那两只海星要可靠得多。” 陆玲审视完报告里的內容，不紧不慢地拿起一杯咖啡：“目前杨柳与那颗倖存者矿石的交流情况如何？” 华生回想了一下：“还算顺利，进度比预想中要快得多，杨柳正在教它学习书面语言，在此之前他们主要通过画画交流。” 咖啡杯定格在半空，陆玲的嘴角莫名有些僵硬：“那颗倖存者矿石还会画画？” “它用身体里延伸出的方形石柱稜角在纸板上刻画图案。”华生尝试描述那个画面，“因为明显不太熟练所以难以辨认，不过我认为这只是小问题，在我出门之前就看到它把石柱改成了圆球形，显然是在主动寻求加深双方理解的办法。” “毕竟它的態度非常友善积极。”年轻人浮士德往前探身，补充一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著……会画画的孩子一般都挺善良。” 一旁沉默的夏洛特突然低笑两声：“我看未必。” 浮士德、华生：“？” 两人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前者还在扶额，后者已经面不改色地肘击了夏洛特的肋骨。 陆玲全当做没听到，抿下一口咖啡，表情迅速恢復到往日的镇定。 比起方九此前倒腾出的麻烦来，石头会画画这种小事，还不足以让陆玲动摇。 “与暗纹矿石的后续接触……等到正式建立起流畅的沟通工作之后再谈。” 她稍作思忖，隨即將报告放回桌面，指著上面的其中一串描述问道：“现在我想知道的是，报告里提到的【十字】，夏洛特，你有【灵感】吗？” 突然被点名的夏洛特身体一下绷紧：“报告副局长！这次【灵感】很不爭气，全程没有半点反应。” “没有反应也是一种反应。”陆玲若有所思，“这说明现有的蛛丝马跡还不足以推理出事件全貌，倖存者矿石和它的文明背后可能还藏著一些未知的东西……” 说到这里，陆玲实在忍不住长嘆一声，“【他】虽然没给我们製造麻烦，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麻烦。” 神探二人组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对方眼中的深以为然。 如果单从方九做过的事跡来看，这人绝对足以被授予一枚管理局紫金勋章，毕竟自从和管理局签订合作协定以来，方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满足自身需求的情况下，大幅推动了管理局的进步。 然而其他合作组织帮忙，最多就是在管理局背后用手轻轻地推了一把，让管理局能跑得更快点。 方九不一样，这小子是直接油门踩死开到一百八十迈直接给管理局创飞出去，完事了还反问你一句“你就说飞得远不远，进步快不快吧” 只能说豪华的功绩数据没法体现出方九对管理局的伤害。 说真的，管理局想说他两句都找不到理由，毕竟人家是真帮忙啊…… “就先这样吧……” 总结完暗纹矿石的话题，陆玲垂著脑袋，揉了揉眉心，挥手示意眾人可以离开 三名异体特工看出陆玲对方九家的异常问题很头疼，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暗自庆幸没有额外工作，默默离开办公室。 直到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一道模糊的黑影才从办公室深处的水缸里缓缓浮现。 鯊鱼局长漂到水缸前，透过玻璃望向办公桌前的陆玲，单片眼镜背后的目光落在那叠文件上。 作为管理局的高层领导者之一，鯊鱼局长的记忆明显经过特殊处理，因此很快就注意到某个细节。 “副局长……那个【十字】……” “嗯，应该没错。” 陆玲缓缓抬起头，清冷的眸子里闪烁著几丝锋利：“悬浮在高空、体型庞大、红光闪烁、喷吐火焰……它的所有特徵都和三十年前的那台编號049【净化主义】完全一致。” 鯊鱼局长张了张嘴：“可是049不是已经……” “已经被摧毁了。”陆玲靠在椅背上，呼了口气。 鯊鱼局长沉默下来，藏在镜片后的眼神越发凝重。 “先是f世代的未来机仆。”鯊鱼局长低声开口，“现在又是过去收容物的残骸復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妄下定论。”陆玲背对著鯊鱼局长抬起手，打断它的臆测，“我们无法確定方九他们在相位空间內遇到的049和以前是同一台，或许049只是正巧在两个世界都同样存在……而唯一不同的是，我们成功摧毁了049，而那个矿石文明失败了……类似的可能性有很多，而线索却太少。” 鯊鱼局长没有说话，只是不安地摇晃著尾鰭。 过了一会儿，陆玲从办公桌后起身，“f世代机仆的分析结果还没出来是吗？” 鯊鱼局长嘆了口气：“说是明天就能解析完毕。” “很好。”陆玲点点头，“那送去七號实验室的实验人员呢？” “没有消息，全部失联。”鯊鱼局长想起七號实验室最近的异常情况，声音骤然严肃，“需不需要派特工过去？” “让华生他们去吧，最好带上浮士德。” 陆玲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两名现有的生存能力最强的异体特工去看看情况。 毕竟这次七號实验室的麻烦不小，让两名最难杀的特工过去试试水，总归是没问题的。 …… …… 管理局在忙东忙西，方九这边就轻鬆得多。 对他来说，久违地外出购物可以说是放鬆身心的绝佳选择。 一来，他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有钱人，卡里那余额足以支撑他在超市里疯狂消费。 二来，他真的有段时间没跟正常世界接触了。 从跟莉雅相识开始，方九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异常、特工、管理局、染缸、空域……各种各样只存在於幻想世界中的离奇东西接踵而至，將方九的世界观反覆砸烂重塑了好几遍，愣是將他这个曾经的普通人强行拽进这个充满异常与荒诞的诡异世界里。 结果当他习惯了跟异常打交道的生活后，再回过头来在超市里推著手推车，东张西望找饮料酱油麵包鱼肉的时候，反而有种异样的感觉，曾经习以为常的生活在他看来居然多出了几丝……新奇感。 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在电器区討论买空气炸锅靠不靠谱，八九岁的小男孩赖在玩具店拽著妈妈的衣服怎么也不肯走，穿著白色背心的禿顶老大爷正跟超市阿姨閒嘮家常，远处还能听到海鲜区那扩音器里传出的叫卖声…… 方站在超市的灯光下，忽然看到旁边有个穿著制服的上班族揣著一堆速食食品从旁边走了过去，边走还边用手机啪嗒啪嗒地回復消息。 他回头望了那上班族一眼，总感觉那人越看越眼熟。 “领导，领导？” 直到杨柳的声音响起，方九的魂才被唤了回来。 他一转头，看见半龙人姑娘正躲在自己身边，小手攥著他的衣摆，满脸担心：“你怎么突然呆住了？” 方九顿了顿，接著释然一笑：“没事，就是走神了。” “你信他个鬼。” 方九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屏幕“滋滋”一声弹出经典的金髮魔法师形象。 莉雅双手抱著前胸，一脸看破真相的表情：“这小子刚才那一脸感慨的样子，明摆著就是在脑內过了一遍八百字文青小作文，搁那感慨自己的人生命运无常风云变幻呢。” 方九：“……” 他就奇了怪了，怎么莉雅这小逼崽子在这种方面就那么敏锐？ 杨柳其实没听懂，歪著脑袋看向方九：“真噠？” “假的。”方九面不改色地撒谎，同时给莉雅揣进兜里，“別听莉雅瞎说，她这人小心思坏得很，有事没事就喜欢抹黑我形象。” “方九你放nm@#%@！%#@！#” 手机里的赛博幽灵魔法师开启狂暴骂街模式。 方九却只是咧嘴一乐，把莉雅的逼逼当bgm听，推著购物车往前，同时朝杨柳问道：“有没有什么特別想买的？或者特別想吃的也行。” “吃的什么都行！” 杨柳认真琢磨片刻，“想买的……我想买个喷漆！” “喷漆？”方九脸色变了变，“你买那个做什么？” 杨柳：“我想给二舅妈脊椎剑喷成粉的，感觉那样比较可爱。” 方九：“啊？” 第156章 超市閒逛 事实证明，即便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半龙人姑娘也有一颗纯正的少女心。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和异常大战的严肃场景里猛地掏出一把粉扑扑的二舅妈脊椎剑……那画面多少有些太抽象了。 最后方九还是拒绝了杨柳给二舅妈脊椎剑染色的提议，倒也不是因为抽象——反正他们这个团队的邪门玩意多了去了，再添一把粉红龙骨巨剑其实也没啥，拒绝的理由主要是方九记得剑身自带高温灼烧特性，哪怕真的喷上去在掏出来之后迅速掉色，喷了也是白喷。 儘管没法给剑身染色，但是为了补偿杨柳，方九决定带她挑个好看的蝴蝶结绑在剑柄上。 虽然还是挺抽象的，但起码以后別人问起来方九可以说那玩意算剑穗，就是造型比较……呃，现代化。 面对方九退而求其次的补偿，杨柳姑娘依然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在饰品店里转了好几圈，挑了好几个自己看得上眼的蝴蝶结掛饰，摆在方九面前让他帮忙挑选。 方九还是这辈子第一次帮女孩挑饰品，选的时候汗都快流下来了，最后还是跟莉雅討论了半天，这才挑中了一个淡粉色还亮晶晶的。 结果到了付帐的时候，方九发现这玩意才六块钱，当即就询问杨柳要不要多买几十个不同的款式在家里备著。 杨柳看了看手心里小巧的掛饰，朝方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用啦，就这个好了。” 方九向来是遵从本人意愿的，於是耸了耸肩，付完帐后揣著莉雅领著杨柳走出饰品店。 方九家的购物之旅还没结束，三人在超市里转转悠悠，一边閒逛閒聊一边討论接下来买点啥，整个过程对於在场的三人都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放鬆，表情肉眼可见的都乐了起来……儘管他们平时跟异常接触的时候也挺乐的，但那是两种不同的乐。 在买了一堆做年夜饭的食材以及未来可能用到的日用品后，方九和杨柳面前的购物车已经被装满，关於其他要购买的东西，方九也渐渐没了思路，只好询问旁边的杨柳：“咱们还有什么要买的来著？” “嗯……”杨柳轻轻推动购物车，避开迎面而来的人群，声音不自觉地压低，“要不再买点顏料吧。” “顏料？”方九眨了眨眼，心想难道杨柳还在惦记给二舅妈染色的事，沉默了一下，“顏料应该也没用吧。” 杨柳聪明著呢，马上解释道：“不是给二舅妈用啦，是给大壮用。” 方九一听怔了怔：“大壮要顏料干什么？” “画画呀！”杨柳默默停了下来，在方九面前不停比划，“之前我跟大壮交流过啦，它们是有色觉概念的，但现在只能用类似刀刻的方式绘图表达想法，所以我想著要不要买点顏料回去，让大壮用石头手臂蘸著顏料画，那样表达得会更准確一些。” “感觉可行。”方九听完觉得很有道理，同时不忘疑惑地看向杨柳，“话说原来你思路也挺灵活的啊……” “哎呀没有啦……”得到夸奖的杨柳摸著脑袋一脸害羞，小嘴顿时就翘起来了，“都是跟您学的跟您学的……” 只能说杨柳姑娘脸皮还是薄，隨便夸两句就这样了。 方九笑了笑，“成，那咱们再买点顏料去。” 正说到这呢，方九突然听到裤袋里的手机中传来一声嘆息。 他脸色顿时变了变，耷拉著眼皮把手机掏了出来，果不其然看到了某幽灵魔法师那张不爽的小脸。 莉雅蹲在手机屏幕中央，手掌跟开似的捧著自己的脸，一双翠绿的眼珠里透著深深的抱怨。 方九一看莉雅这反应就乐了：“干嘛呀？一脸我欠你八十万的表情。” “你就宠她吧。”莉雅隔著屏幕瞪了方九一眼，“她要什么你都给，她想买什么你都出钱，我稍微有点需求就被你驳回……我跟你讲这是赤裸裸的歧视，你不能因为我现在是电子態就不给予我最基本的人权尊重。” “这是尊重不尊重的问题吗？”方九给莉雅甩了个白眼，“你也不听听你这一路上提的是什么要求？一百台备用机体这老生常谈的毛病我就不说了，大功率发电机、扫描隧道显微镜、直径两米的鋨球、三只灯塔水母和粉红河海豚的背鰭，你甚至还想要剑齿虎的眼泪……那玩意都tm绝种了，你指望我在这家超市里买到？？” “我不管我不管！” 手机里的赛博魔法师躺在地上撒泼打欢，“你又不给我机体拓展的机会，又不给我搞魔法实验素材，你就是故意针对我！” 方九看了眼正在发癲的莉雅，又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玩具区同样躺在地上撒泼打欢的小孩哥——儘管不在同一个维度，但小孩哥和莉雅的动作在此刻完美重叠，而方九和那位带著孩子路过玩具区的女士的表情也在此刻如出一辙。 这倒霉孩子…… 最后无可奈何的老妈答应了熊孩子的请求，方九也只好答应莉雅之后会帮她搞到这些需要的材料，这下俩不同次元的倒霉孩子才算是安分下来。 看著重新眉开眼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莉雅，方九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 前段时间莉雅给方九当坐骑的时候，这姑娘时常把一句话掛在嘴边——“我tm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现在方九也產生了一种浓烈的类似的感觉——说不定他俩上辈子真是结了什么冤讎，互相都欠了对方不少。 就在这时，方九的手机屏幕忽然变换。 莉雅的形象暂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通突然打进来的电话。 方九看了一眼电话號码，神色正了正。 陆玲？这个时候？ 方九稍作犹豫，带著杨柳走到家电区的角落，確认没人后才接通电话：“餵？” “倖存者矿石的报告我看过了。”陆玲开门见山道，“你们现在方便吗？” “正在超市买东西。”方九看了眼被塞得满满当当的购物车，“刚准备结束回家呢……咋了？大壮的老家有什么问题？” “大壮……” 听到方九给暗纹矿石取的名字，陆玲在內心感慨一句真是形象，接著说道：“关於那颗倖存者矿石的问题我们之后再谈，它的存在涉及空域相关，之后我可能会亲自过去一趟。” 方九闻言一怔。 大领导来家里做客，这还是头一遭。 不过方九很快反应过来——既然这次要谈的不是大壮的事，那陆玲打电话过来是做什么的？ “所以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吗？”方九试探性地问道。 陆玲声音平静：“明天你们有空吗？” “应该是有的，最近几天我们都挺閒。” “那就好。”陆玲不紧不慢地开口，“f世代的机仆储存记忆预计明天就能解析完毕，我已经问过武装部的技术人员，他们表示里面是一段语音和模糊的记忆录像，里面很可能会有无序者的线索，到时候你们最好一同到场。” 录像和语音…… “听著就像是很重要的线索。” 方九其实更想在家休息一段时间，但想著看个录像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於是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们明天找个时间过去。” 第157章 紧张 和方九的通话结束后，陆玲悠长地呼了口气。 独属於她一个人的办公室內，陆玲平静地望著办公桌上的相框——那是三名研究员的合照，穿著白色大褂脸色复杂的陆玲站在中间，笑容灿烂温和的美狄亚站在左侧，另一名戴著眼镜看著比两人要年长一些的中年男性则在右侧。 陆玲伸出手，轻轻抚摸这张对她来说无比珍贵的相片，古井无波的眼神剧烈地晃动一下。 就在这时，陆玲的专属机仆走上前来，递给她一杯咖啡。 “谢谢。” 陆玲向机仆道了声谢，接过咖啡杯，目光的焦点却渐渐模糊，隨著思绪一同飘远。 机仆察觉到陆玲的反常，同时也清楚她在担心什么，语气温柔地问道：“您看起来很紧张，需要我替您按摩吗？” “不需要。” 陆玲儘可能平静地说著，抿下一口咖啡，忍不住看向机仆：“我看起来很紧张吗？” “非常紧张。”机仆淡淡地笑著，“让我想起了您刚进管理局的样子——那时候您还只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在和异常近距离接触的前一天晚上，您总是会紧张地睡不著觉，需要依靠药物助眠。” 陆玲脑海中闪过一些泛黄的回忆，嘴角泛起一丝苦涩：“那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其实您没有必要过分担心明天的事。”机仆露出理解的表情，“就算失败也没关係，我会隨时做好补救准备的。” “我知道。” 陆玲深知这位专属机仆的可靠，微微地点了点头：“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尝试，成功或失败都是难能可贵的经验。” 机仆静静地看著陆玲：“但是您应该无比期盼成功，所以就算真的失败了，我希望您也不要太过失落。” “不会的。” 陆玲放下咖啡杯，再次望向那张相片，低声呢喃：“我是管理局的副局长，早就不是那个会被异常嚇到失眠的研究员。” …… …… 次日。 方九一行人打车来到破旧酒店。 在机仆接待员的带领下，方九再次乘坐中转站电梯，一路直达管理局武装部。 方九前脚刚推开中转站通道尽头的门，后脚就看到雪白走廊上站著一道眼熟的人影。 陆玲似乎已经等候多时，此时正將双手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地面朝方九等人，像是一尊佇立在这里的大佛，儘管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依然散发出令人难耐的无形压迫感。 方九总感觉今天的陆玲比平时气场更足，给他都整得有些不自然了，原地僵硬好几秒才开口：“中午好啊……那什么，吃了没？” “吃了。”陆玲还真就答了，隨即开门见山道，“美狄亚在武装部的中心研究室等我们，现在过去吧。” 眼看陆玲没有寒暄的打算，方九也不多话，带著杨柳和莉雅紧跟上去。 中心研究室的位置和方九先前去过的【铁匠】所在地不同，是在武装部的深处尽头，因此还有个好几分钟的路程——虽然理论上陆玲可以直接“开门”过去，但不知为何，今天的陆玲没有这个想法。 听著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声音，方九抬起头，看向走在前头的陆玲的背影，总觉得今天的副局长怪怪的，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又有点说不上来。 正巧旁边的莉雅也有这想法，立马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哎，方九……你有没有感觉今天的副局长不太一样？” 方九闻言稍稍放慢脚步，跟陆玲拉开些许距离，又儘量压低声音跟莉雅说悄悄话：“我感觉是有点不对劲，本来以为是心情不好，但是又不太像。” “是吗？” 杨柳一看两人神神秘秘的，也跟著凑了过去，一双清澈水灵的眼睛里闪动著迷茫：“我觉著副局长还是副局长啊，威严满满而且高冷范儿足，我都不敢跟她对视来的……” “得了吧，你也就敢跟咱们几个对个眼。”莉雅摊开手，“昨天那超市收银员问你东西装不装袋子你头都不带抬的。” 杨柳尷尬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咕噥：“陌生人看我，我害怕……而且当时手里又没握著二舅妈，那我哪敢抬头啊？” 方九原本还没打算插话来著，一听这话顿时怔住：“你拿著二舅妈就敢抬头了？” “是啊。”杨柳点点头，“二舅妈在手上的感觉可令人安心了，握著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勇气，我觉著我要是能时刻握著二舅妈应该能交到不少朋友，应该是先祖之魂在庇护我吧……” “首先，这可能不是先祖之魂的庇佑，单纯是你狂战士天赋被激发出来了。” 莉雅忍不住吧咂两下小嘴：“其次，按照你的说法，二舅妈应该是一件【社恐属性转换器】，当你举起二舅妈的时候，你的社恐属性会消失，然后转移到你周身四十米范围內的小伙伴身上……” 杨柳呆滯地眨了眨眼，片刻后一脸没想通的表情：“二舅妈这么不受待见吗？” 莉雅：“这tm是受不受待见的问题吗？” 一人一机聊著聊著就闹腾起来。 这毕竟是家里偶尔会发生的日常，方九自然没放在心上，而是扭头盯著陆玲的背影，眉头紧皱。 他缓步上前，任由莉雅和杨柳自个儿閒聊，主动来到陆玲身旁，开门见山地问道：“管理局最近是不是有很多难处？” 陆玲没想到方九会提出这个问题，脚步略微停顿，之后继续向前：“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感觉你看著跟平时不一样，没有以前那么……尽在掌握。” 方九把肚子里的墨水翻了个遍，才想出个还算恰当的形容词：“是不是我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陆玲闻言一怔，接著脸上闪过一抹苦笑：“没有的事，而且准確地说，是你一直在帮助我们，反倒是我们水平有限，没能协助你探明相位展开的能力，也没能帮助莉雅小姐找到家乡。” “说的什么话。”方九笑了笑，“其实对我来说酬劳到手就行了，当下的生活能过得好就行，至於我和莉雅的事……当然也很重要，但现在又不著急，而且有句话怎么说的来著——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们现在其实已经有了一些头绪了。” 陆玲隱约猜到方九所指，挑了挑眉头：“空域飞船？” “没错。” 空域很特別。 正因为特別，所以才重要。 那里藏匿著莉雅家乡的线索，同时也一定和方九自身的能力有关，甚至很有可能和染缸以及那台计算机有关。 方九之所以这么想，並非是毫无来由的臆测。 在经歷过多次空域探索之后，尤其是在经歷过昨天对大壮的活体相位展开后，方九理清了一些思路。 过去每次动用相位展开能力时，方九体內的【异常器官】都会发生不同程度的跳动——甚至在进行基础的空间位移时，异常器官也会象徵性地蹦跳两下，然后归於平静。 一直以来，方九都对这份“器官跃动”习以为常，直到他某天突然想到一件事。 【异常器官】最初的跃动是在什么时候？ 是第一次相位展开的时候吗？ 不，不是的。 异常器官最初的跃动，是在他第一次被编號201砍下脑袋，死在那场雷雨夜的时候！ 那时的方九没有见到染缸，也没有看到超级计算机，但还是发动了死亡回归的能力——从那个时候开始，方九才真正感受到【异常器官】的存在。 此后的每次死亡，【异常器官】都会怦怦跳动。 这说明了一件事——那不存在於肉体之中，仿佛在灵魂深处与方九的自我绑定的【异常器官】，才是解开方九自身谜题的关键线索。 而空域是最特殊的相位空间，並且会引发激烈的【异常器官】反应，要说那个鬼地方跟方九的存在没关係，他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如此一来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方九没能在管理局的档案室里看到染缸和计算机的线索——如果这俩奇妙玩意源自於空域，那一切就都变得合理了，毕竟管理局对空域的认知……几乎是0。 “等到空域飞船造出来，事情应该就会顺利得多。” 方九虽然是个隨遇而安的人，但脑子里並非完全没有计划：“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先教会大壮写字……它的画工跟我差不多一个级別，要么是没天赋，要么暗纹矿石种族的艺术教育水平和莉雅老家的道德教育水平一样——差劲得令人绝望。” 背后突然传来一句赛博魔法师脏话：“嘿方九你丫的骂谁没素质呢？” 方九：“你看。” 看著突然伸出手臂比划友好手势的莉雅，陆玲淡淡地笑了笑，脸上的紧张和不安也渐渐褪去。 她以前还很好奇，为什么杨柳在短时间內变了这么多，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看到陆玲的表情变化，方九也笑了笑，“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陆玲沉默片刻，接著露出坦然的表情：“我最近正在著手进行某个编號级异常的特性测试，为此做了不少铺垫，最近这两天就要验收成果，所以可能有些心不在焉。” “喔。”方九一听就懂了，“那个编號级异常挺危险的吧？居然还要你这个副局长亲自上手。” “既危险又不危险。”陆玲貌似隨意地说了一句，“但你说的对，办法总比困难多，即使这次失败了，我们以后也还有其他机会。” 说到这里，陆玲的脚步顿了顿。 方九这才注意到前方不再是宽敞的白色通道，而是一扇金属质感十足的亮银色机械大门。 “我们到了。” 陆玲收敛起眼底的紧张，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將手掌按到旁边墙壁的指纹锁上。 第158章 原来如此 【认证通过】 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响起，通往中心实验室的大门缓缓敞开。 明亮的光线扑面而来，稍许刺眼的同时也模糊了眾人的视线。 等到眼球逐渐適应这份亮光时，方九终於看清了中心实验室的內部景象。 和想像中到处摆放著精密仪器的实验区不同，中心实验室给人的感觉其实更接近监控室——无数方形显示屏被安装在房间的尽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器，大量复杂的数据在显示屏中高速流动。 方九第一时间就联想到染缸里的超级计算机……单从造型来看两者之间存在一定的相似度。 但是很显然，这里摆放著的並不是染缸计算机那种不可理解的神秘存在，只是单纯的多屏监控设施而已。 除此之外，十几台雪白的精密仪器被摆放在房间两侧，构造复杂且造型诡异，方九粗略地瞄了两眼，发现根本看不懂后就不再深究。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监控台前的背影上。 棕色的长髮披落肩头，高挑而纤瘦的身影此时正背靠眾人，独自坐在大型监控显示器前，左手的手肘抵在座椅把手上，手背撑著侧脸，右手的手指则依次敲击监控台面，仿佛正在思考某些重要的事情。 大概是注意到背后大门敞开的动静，美狄亚的动作停了下来，椅子慢慢旋转过来。 “喔，你们来啦。” 一看到是方九等人，美狄亚脸上露出招牌式的，邻家姐姐般温柔的笑脸。 不知道是不是方九的错觉，今天的美狄亚和之前看到的美狄亚稍有不同——她身上那股异於寻常的冰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真切的温暖，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方九猜测可能是因为美狄亚的心情很好。 眾人朝美狄亚走去，而陆玲不知为何脚步顿了顿才出发。 杨柳一路小跑著来到美狄亚身边，礼貌地点了点头：“小美阿姨好。” “乖。”美狄亚眉开眼笑，隨即关心地问道，“之前帮你们打造的龙骨武器使用起来怎么样？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没有，二舅妈可好用啦！” 杨柳一脸纯真地说出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的话：“锋利、趁手、硬度高！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没法染色……小美阿姨你能帮我把二舅妈染成粉的不？正好跟昨天领导送我的蝴蝶结剑穗搭配。” “啊哈哈……” 美狄亚强笑两声，额头上的汗顿时就下来了，忍不住看了方九一眼：“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九无奈地耸耸肩：“这姑娘才20出头，有点少女心挺正常的。” “没见过把少女心用在长辈脊椎上的……” 美狄亚低声咕噥著，接著抬起头，和陆玲四目相对。 这对认识多年的老友在这一刻视线接触，陆玲向来专业的表情管理却在此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美狄亚稍作沉默，又突然恢復到刚才的模样，重新看向方九，同时把话题拉回正轨：“对了，你们今天是来看机仆盖板解析內容的是吧？来……” 她从监控台旁的抽屉里翻找出一个看著不起眼的塑胶袋，里面装著的正是193诅咒铁片。 美狄亚缓缓起身，在眾人的注视之下来到房间右侧的某个大型机械前，做了一连串方九根本看不懂的操作后，她將装著铁片的塑胶袋放置在机械中央的某个平台上，然后拉下面前的某个开关。 “滋滋” 一串嘈杂的电流音在实验室內响起。 方九面前的大型显示屏上所有数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雪白的、微微晃动的细线。 “稍等一下。” 美狄亚说著，在解析用的仪器前噼里啪啦操作一通，隨即大量的凌乱雪就从显示屏中浮现出来，嘈杂的电流音越发响彻，而在此期间，少许带著顏色的像素点渐渐出现，像是拼图碎片般一点点拼组出正常的画面。 与此同时，一些闷沉模糊的声音也跟著响起，方九听了一会儿发现那应该是脚步声，只是失真太过严重，听著跟刀刃与地面切割摩擦一般尖锐刺耳。 “由於这块编號盖板受污染的程度较高，復现录像和音频需要一定的时间。” 美狄亚说话的同时指尖仍在不停地操作仪器，对她来说这些动作似乎早已刻进dna，是无需思考就能完成的肌肉记忆：“而且根据推测，我们大概只能回溯这名机仆死亡前的五分钟……现在你们能看出点什么来吗？” “完全不能。” 方九仰头盯著显示屏上的那些像素点，眉头紧皱：“看著太模糊也太乱了，只能勉强听出有脚步声。” 莉雅此时飘到方九脑袋旁边，跟他一起观察著显示屏內的变化：“话说这是机仆的第一人称视角对吧？就跟行车记录仪一样？” 美狄亚愣了愣：“是第一视角没错。” “那我好像明白了。”莉雅露出一副瞭然的表情，伸出机械臂指著显示屏的右下角，“方九你看，底下那个有点白白的，亮堂堂的，像不像是钢管？” 方九闻言一怔，目光顺势望去，盯了几秒眼前一亮：“好像还真是……等等，钢管？” 杨柳姑娘这会也反应过来了，猛地一拍手掌：“废弃工厂！” 他们当时接到通知，前往193老巢的时候，最终抵达的地点就是那座废弃工厂，也正是在那里，方九等人遇到了今生难忘的场景——角速度老太太旋风衝锋龙捲风…… 並且最后通过莉雅的元素构成分析，方九等人才成功地找到了这块f世代的机仆盖板。 单单从这两件事分析，f世代的机仆临死前五分钟就在工厂里，貌似並不是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问题在於中间插了一个【无序者】事件。 此前，按照方九的推测，无序者应该是先在某处杀死机仆，再將机仆的身体作为献祭要素刻进棺材板，最后再把被机仆怨念污染的盖板丟到现实，以达到噁心管理局、製造混乱的目的。 然而现在影像却可以证实，机仆死亡的前五分钟还在废弃工厂內部。 无序者是在废弃工厂里杀死机仆的？ 诚然这么理解也没问题，无非就是调换一下顺序，把过程改为【无序者在工厂里杀死机仆，然后丟掉盖板，把剩余零件带回去拼成棺材板】就行，好像也没什么逻辑问题。 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好像缺少了一个关键线索。 “……” 方九等人正在显示屏前头脑风暴。 另一边，陆玲悄然来到美狄亚的背后。 看著正在操作仪器的美狄亚，陆玲的眼神变得相当复杂，一股不知多少年都未曾流露出的情感从眼底浮现。 她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不知为何咽了回去。 “啪。” 隨著某个开关被拉动，美狄亚设置完所有程序，感到轻鬆地呼了口气，接著对方九等人喊道：“我这边操作好了，接下来等解析完成就行，可能需要个三四分钟。” 方九头也不回地做了个“ok”的手势，继续跟莉雅和杨柳梳理193事件的逻辑脉络。 看著那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认真討论的模样，美狄亚替杨柳感到欣慰地笑了笑，隨即转过头来，好像早就知道一般，看著旁边的陆玲。 陆玲也正看著她。 从进门开始，美狄亚就注意到自己的这位多年老友不太正常，甚至有些诡异。 排除多种可能性，结合自己对陆玲的了解，以及对自我的情况进行多番审视之后，美狄亚的心中得出了一个答案。 她飞快地回头瞥了一眼方九，紧接著转过头，目光认真地凝视著陆玲，低声问了一句：“所以小玲……” “我死了几年了？” 第159章 短暂的復生 美狄亚紧盯著陆玲的眼睛，语气比先前要严肃许多。 陆玲太熟悉这种眼神了，每当自己想要在她面前隱藏些什么的时候，这位看起来温柔和善的邻家姐姐系人物就会摆出不容拒绝的表情，以一种莫名强势的態度逼压上来。 即便过了那么多年，再次切身体会到这股压迫感，陆玲的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她盯著美狄亚看了几秒，確认她的存在状態没有异常后，这才开口：“八年。” “八年前的今天，你在126號实验室监督工作，编號311发生了意料之外的暴走，突破了收容，造成了45人死亡……你也是其中之一。” “八年，比我想像中要久啊……” 美狄亚若无其事地接受了自己的死讯，一手抱著胸一手捏著下巴，若有所思：“等一下，八年前的今天？这么说今天是我的忌日？这跟我的復活条件有关吗？” “无关。”陆玲仍然平静淡然，“只是巧合而已。” “喔~” 美狄亚毕竟是管理局的资深研究员，头脑转得飞快，当即露出瞭然之色，接著回头飞快地瞥了眼正在討论录像音频內容的方九等人。 “是他们？” “是他。”陆玲纠正道。 美狄亚的眼眸中骤然闪过一丝身为研究员的好奇：“具体是怎么做到的？” “那个人拥有远超管理局理解能力的【扭曲现实】能力，我们推断只要他对某人的认知达到一定层次，他的能力就会生效。”陆玲说到这里顿了顿，“为此，我们需要一个【美狄亚】的替代品，在他的能力生效之前，在他脑海中植入【美狄亚】一直都还活著的印象。” 美狄亚没有开口，只是用目光示意陆玲继续说下去。 “我曾想过利用ai合成与他进行通话——用这种方式来植入印象，但是我个人推断……如果想让他发动能力，可能至少需要让双方在现实中进行接触，所以单纯的ai合成音声形象这个办法，不如直接打造第二个【美狄亚】要来得乾脆。” 美狄亚此时已完全听懂了，不由得眯起了眼：“是从很久以前就跟在你身边的那个机仆？” “她是a世代的机仆，拥有自主定製外观的权限，並且不止一次与你有过接触，想要完全模仿你的形象……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陆玲慢慢说著，再看向美狄亚的眼神里渐渐浮现出不可思议，“我让它模仿你的动作习惯、说话语气，变成第二个【美狄亚】。” “而在经过两次视频通话和一次现实接触后，我进行了这次实验。” “结果……真的……没想到能顺利成功……你真的……活著吗？” 陆玲终於快要忍不住了，她的声音和身体一样，都在发抖。 这本是不应该出现在管理局副局长身上的画面，她应该永远坚定，永远理智，永远不会动摇——然而现在的陆玲全身都在发抖，像个得知明天自己就要去面对高危异常的新人研究员，在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后向著至交好友寻求安慰。 美狄亚忽然有点想笑。 她感觉自己在恍惚之间回到了好多年前，回到了他们三个刚刚进入管理局的时候，陆玲就是那个最胆小最紧张，看著最容易在某天突然死在研究事故里的普通研究员……结果正是这样一个人，如今却成了管理局的副局长。 但有些地方，陆玲还是那个陆玲。 “我还活著。” 美狄亚微微一笑，轻轻抓住陆玲的手，让她感受自己的体温，同时低声呢喃：“毫无疑问，我还活著……我能呼吸，我的心臟也在跳动，我甚至还觉得有点饿，虽然我不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起码现在……我还是活著的。” 陆玲感受到至交好友手掌那切实的触感，脸色一怔：“你说你饿了……那正好，我这里带了点东西。” 美狄亚也怔了怔，完全没想到陆玲的关注重点在这里。 她正想开口，陆玲就从上衣口袋里掏了个苹果出来，塞到了她手里。 美狄亚呆了呆：“你怎么还隨身带著这种东西的？” “因为今天是你的忌日。”陆玲悠长地呼了口气，“本来打算在事情结束之后去你的墓前看看，我总不能空手过去，所以隨手带了个苹果当贡品。” 美狄亚刚准备下嘴，听到陆玲最后说的俩字，整个人当场怔住：“你把贡品给我吃？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陆玲满脸理所当然，“这本来就是你的贡品啊。” 美狄亚：“……” 等会儿等会儿，脑子有点烧。 美狄亚刚才还在寻思，偷吃人家贡品是非常不道德的行为。 但这本来就是陆玲送给自己的贡品，那么问题来了——吃自己的贡品算偷吃吗？ 好怪哦…… 美狄亚懵逼地眨了下眼，看了看苹果又看了看陆玲，最后试探性地啃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尝试捋顺逻辑。 看著美狄亚被绕进去的懵懂表情，陆玲嘴角泛起一丝少见的笑意。 儘管按照先前的规律，她与美狄亚的重逢大抵只能维持一会，在方九等人离开后，美狄亚的存在就会再次消失。 不过只有一会就好，哪怕只有几分钟……陆玲也觉得这是一段极其美好的时光。 “对了。” 想到这里，陆玲迅速回过神，盯著面前的美狄亚：“你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龙骨武器这件事的？” 龙骨武器的存在，只有先前代替美狄亚的机仆知道。 正版的美狄亚对此应该一无所知才对。 对此，美狄亚只是咬了口苹果，歪了下脑袋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在我的主观意识层面上，我根本就没有死。” 陆玲：“？” 副局长的脸色变了变，示意美狄亚继续说下去。 “小玲你所说的编號311暴走事件，我確实有点印象，但我根本就没去过126號实验室。”美狄亚也意识到这是非常重要的线索，表情逐渐严肃，“在我的记忆里，我一直活到了现在，之前所有经歷过的事情我也都有很深的印象……龙骨武器也是，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杨柳当时想把【二舅妈，我们並肩作战】当成口號。” 陆玲定了定神，神色间若有所思：“那过去的八年时间里，你都在做什么？” 美狄亚想了想：“在各大分区辗转，做一些零散的实验工作，挺悠閒的。” 陆玲没有说话，原地沉默两秒，接著飞快地在墙壁上打开一道星状通道。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陆玲快步迈入其中，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不到一分钟后。 陆玲从通道內走出，隨手抹去星状裂隙，隨即將一份报告交给美狄亚——上面写著《311突破收容事件伤亡名单》 美狄亚接过一看，发现名单人数从陆玲口述的45人变成了44人，自己的名字確实不在其中。 一瞬间，美狄亚就意识到了什么，猛然间回头用警惕乃至惊恐的表情看了一眼方九。 然而看到方九不知说了什么，正在被旁边的小机器人铁拳锤得到处乱跑之后，美狄亚又有种“我到底在警惕个啥”的疑惑和茫然。 陆玲深知美狄亚心中所想，无奈地嘆了口气；“这不是简单的认知扭曲，而是某种更高级別的，我们尚且未能探明的东西。” “非常危险，但也非常特別。” 美狄亚收回目光，感到庆幸地笑了笑：“不过他这人很好说话，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 陆玲赞同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远处的中央显示屏上骤然闪过无数错乱的电子信號，而后勉强能让人分辨清楚的画面“啪”地一声呈现出来。 正在追逐打闹的方九等人停住脚步，齐齐望向显示屏的內容。 方九惊呼一声：“有画面了！” 莉雅那对用来殴打方九的机械臂在半空停住，虚擬光幕的视线被显示屏里的画面吸引过去：“还真是那座废弃工厂哎！位置看著好像是在一楼……” 四周灰濛濛的，少许月光透过薄窗落在地板上，灰尘飘絮纷飞——f世代的未来机仆静静地站在工厂內，仿佛被下达待机命令般一动不动。 看到熟悉的场景，方九却突然皱起眉头，因为他发现工厂里少了一些东西。 与此同时，杨柳也注意到了工厂內的异状，不禁低声问道：“领导，周围的那些幻象哪去了？” 第160章 意料之外的人 方九一眼就看出现在的工厂和当初他们与老太太相遇的工厂有些不同。 这里没有那些看得见摸不著的怨念幻象。 这很奇怪。 依照先前莉雅的说法，这些怨念幻象诞生自上百號人死亡的怨念，从侧面说明废弃工厂內很可能发生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然而从现在机仆的记忆復现中，方九却没有看到哪怕一道怨念幻象。 杨柳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在稍作沉思后给出了一个推测：“是不是因为机仆看不到怨念幻象？” 方九立马否定了半龙人姑娘的猜想：“如果机仆看不到，那莉雅应该也看不到。” “我在没开启元素构成扫描的时候就看得清清楚楚。”莉雅现身说法，“有个小孩似的幻象在別人面前咣当一下就从楼上摔了下来，当场碎成了十八块，既然我能看得到，那么机仆就没理由看不到。” 杨柳想不明白：“那到底为什么……” 那场惨烈的大屠杀难道发生在机仆解体之后？ 方九神色凝重，不知不觉陷入沉思之中——他意识到自己先前的种种推测很可能都是错误的，因为他缺少了某个极为关键的线索，而这个线索大概率就藏在机仆盖板的影像记忆之中。 过了一小会儿，敘完旧事的陆玲走了过来，站在方九身边，和他一起盯著显示屏的內容。 她头也不回地对美狄亚说道：“能把音量调到最大吗？” 美狄亚笑了笑：“没问题。” 简单的操作过后，带著“滋滋”电流音的背景声音被放大，整个中心实验室內几乎能听到微风拂过窗沿的呼呼声。 f世代的机仆静静地站在原地，始终锁定著前方大门的方向，如果不是左上角的內置时间在跳动，方九都要以为是视频卡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耳边响起。 脚步声。 清晰的脚步声从机仆背后传来，虽然机仆仍然头也不回地盯著大门，但由於距离足够近，方九等人能够听到背后几人的对话。 “队长，咱们这样真没问题吗？” 一道沙哑的，裹挟著少许电流的磁性声音响起。 这句话一出口，方九等人当场就是一惊。 莉雅更是惊得机械臂高高举起：“是无序者！” 方九感觉思路越来越顺了，基本上就差最后一步：“看来无序者真的能够在空域和现实內来回穿梭，而且他们这时候还没有把f世代的机仆解体。” 画面內的对话还在继续。 被人提问之后，那被称作队长的无序者缓缓开口，语气低沉而又充满自信：“走投无路的人往往最值得信任，看著吧，他不会辜负我们的。” “但是时间快到了，队长。” “不著急，再等等。” 画面隨后陷入沉寂。 左上角的时间继续向前推动，但影像中却只能听到窗外的风声。 方九搓了搓下巴，皱眉思索：“听上去这帮无序者似乎是在等人？好像是要做什么交易？” “能跟无序者做交易的未必是人。”莉雅对於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对象含人量提出质疑，“说不定是某个可交流的异常，亦或者是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反正我觉著大概率不是什么正经玩意。” “正经人谁跟无序者做交易啊……” 方九脑海中浮现出无序者那张“无序”的脸，鸡皮疙瘩顿时风起云涌，“討价还价的时候连看察言观色都不行，看一眼怕是得直接厥过去……跟它们做交易太吃亏了。” 杨柳姑娘这时脑子里蹦出个念头：“那可以让大壮上啊！它看不懂无序者的脸，无序者也看不出它的表情，那交易起来不就公平了嘛？” 方九：“……” 他不禁开始想像三名脸部五官错乱的无序者站在一颗暗纹矿石面前，双方互相大眼瞪小眼，看了十几分钟都看不出对方在想什么的画面，总感觉有些喜感…… 话说无序者跟暗纹矿石做交易……別说是含人量低了，含肉量都低得离谱。 方九的思维正在向外发散，影像內顿时传出一阵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 一辆形体顏色模糊的车辆在工厂门外停下，接著一道人影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方九的心臟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地注视著那道走进工厂的影子，不由得深吸口气。 对方的步伐沉重而又带著几分无力，清晰的脚步声在工厂內迴荡，一步步踩著阴影靠近机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显示屏內的影像闪烁出无数的雪，画面紧跟著被撕裂成五块，使得原本清晰的影像被彻底打乱，並且录像还跟著卡顿起来，一帧一帧地向前播放。 方九有点绷不住了，回头看向美狄亚：“正关键著呢……这什么情况？” 美狄亚放下手里的苹果，飞快地在仪器上操作，几秒钟后皱了下眉，脸色无奈地嘆了口气：“很遗憾，这块机仆盖板的污染程度很高，里面的数据发生了一定的损坏，所以后续的內容可能没法正常观看。” “这时候坏了？” 莉雅一脸不信邪地飘了过来，“我来看看，有数据线不？” 美狄亚眨了下眼，从旁边捞了条黑色数据线出来，交给莉雅。 莉雅现在有了机械臂的辅助，操作起来比以前方便得多——她一把接过从仪器內部延伸出来的数据线，然后掀开自己机体的后盖板，找到一个適配的插孔，一把给数据线插了进去。 隨后虚擬光幕的莉雅一阵虚空比划，临时分了一份额外线程出去，顺著数据线进入解析机器之中。 片刻之后，莉雅得到分线程传回的数据，娇俏的脸蛋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还真是坏得很彻底。” 小机器人不满地空挥几下拳头，气鼓鼓道：“怎么偏偏挑这个时候坏了！故意找茬呢是吧！” 方九这时慢慢走了过来，看了看面前那根本看不懂的仪器，问了一句：“都没办法了？那能让我试试不？” 美狄亚震惊地看著方九：“你还会操作这个？” “不会。” 方九说著，调整了一下力道，抡起拳头朝著解析机上力度適中地砸了三拳。 咚咚咚。 三声震响过后。 显示屏內“啪”地一声闪过亮光，隨即满屏幕的错乱雪瞬间消融，割裂的画面也在数次自动校正之后回归正常。 方九扭头一看就乐了：“我就寻思这物理手段有用来著！” 莉雅、美狄亚：“……” 哎不是！这怎么就真修好了？ 作为技术研究人员的美狄亚当场就愣住了，反覆进行操作確认，发现盖板內的数据真的就这么被修復了之后，一整个人惊为天人地看著方九：“你怎么做到的？” “祖宗之法。”方九一脸认真，“我家电器坏了一般我锤几下就好了，每次都管用。” 美狄亚嘴巴缓缓张了张，想说点啥，却又不知道该说点啥。 相比之下莉雅的反应就正常多了，只是最初惊讶了一下，隨后马上就接受了现实，一个劲地催促道：“好了好了，別老吹嘘你那什么祖宗之法，视频正到关键时候呢，修完了咱们赶紧看看去。” 一人一机连忙回到显示屏前，留下美狄亚一个人在机器前发呆。 她现在有种自己的科技专业水平被原始人一棒槌打成碎渣的无力感。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在乎这些细节的时候，美狄亚再次操作面前的机器，继续播放录像。 显示屏內的画面回归正常。 缓缓走向机仆的那人显然就是无序者们正在等待的对象，在他靠近机仆的过程中，无序者的声音也在工厂內响起。 “你来晚了两分钟。” 另一名无序者说道：“准確地说是两分14秒。” “照理来说这次交易应该因为你的迟到而取消。”无序者队长的声音低沉而又富有威胁，同时轻轻歪了下头，“但是看起来你这次诚意很足。” 对方没有回应它，而是拋出一个裹著黑布的袋子。 袋子落在机仆的脚边，发出叮叮噹噹的琐碎声响，同时袋子里似乎还有活物在不停地蠕动。 “废话少说。” 一道沙哑闷沉的人声从阴影中响起。 方九还没反应过来，听到这声音的杨柳却如遭雷击般愣住，脸上逐渐浮现出惊恐和难以置信之色。 於是，在眾人不敢相信的注视下，一道熟悉的人影背对著月光，从阴影中走出。 俞正从怀里掏出一根烟，默默点燃，浑浊的眼球里流淌著疲惫的光。 “东西呢？” —— （神秘號码：么灵三五灵巴二七六九，有想法的可以加一下） 第161章 真相半白 俞正的突然出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包括陆玲在內，每个人的目光都不受控制地集中到杨柳身上。 半龙人姑娘不敢置信地盯著屏幕里那张熟悉的脸，身体止不住地发抖，拳头下意识握紧，指甲快要嵌进肉里。 看著脸色越发难看的杨柳，方九脑海中闪过各种电视剧里的场景——看到亲人疑似背叛组织后的女主角先是在原地流下两行热泪，接著不顾其他人的劝阻，大喊一声“这不可能！”然后抹著泪转身跑远，殊不知后续事情的真相还有待考证…… 然而杨柳显然不是电视剧里为了刻意製造衝突而诞生的角色，她在最初的震惊和彷徨后，仅仅过了三四个呼吸就平静下来，继续凝视著显示屏的画面。 方九和莉雅默契地对视一眼，一人一机纷纷沉默，接著转过头去，和杨柳一起等待后续的发展。 “东西呢？” 在俞正发出询问过后，从开始到现在从未动弹过的机仆忽然有了动作。 虽然以机仆的第一视角看得不太清楚，但勉强能看出这位f世代的机仆在自己胸前执行了一连串的操作，打开了自己的胸腔盖板，並將半条手臂伸了进去，从中掏出一个亮银色的铁盒。 “还能这样？”方九被机仆的操作惊到，“机仆都把东西藏身体里？” 莉雅默默飘忽到方九头顶，一边降落一边说道：“据我所知只有少部分机仆有这种危险习惯……毕竟机仆的构造相当精细，隨便往里头丟东西，要么东西在结构运转的力量下被碾碎，要么齿轮或者旋机卡死……而且说实话这种保存方式很不方便，每次还得给胸腔撬开，麻烦滴很。” 方九眯了下眼睛：“但视频里的机仆还是走了『掏心掏肺』这条路，是为了隱蔽性吗？” “不清楚。”莉雅没有发表意见，“继续看吧。” 视频中，机僕从胸腔里掏出盒子之后，將其递给面前的俞正。 俞正却没有著急接收，而是先低头確认了一眼手錶上的数据，又掏出一把造型独特的扫描枪对著面前的盒子来回检测两次，直到確认完毕，他才丟掉菸头，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盒子。 “啪”地一声轻响，俞正將盒子打开。 在背后操作仪器的美狄亚看到这一幕，眼疾手快地开启0.25倍慢放模式。 只可惜当前的视频是机仆的第一视角，因此即便进行慢放，也还是无法看到位於盒子里面到底装著什么东西。 陆玲轻轻捏著下巴，回头看向美狄亚：“把录像用向量渲染一遍需要多久？” 美狄亚知道陆玲所说的那种技术，快速思考一下：“最快也需要半天时间。” “把备份录像丟去渲染。”陆玲的判断精准而迅速，“我们必须知道俞正到底从无序者手中拿到了什么东西。” 美狄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接著开始在仪器前噼里啪啦地操作。 方九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向量渲染是什么？” “一种能够在视频或照片里进行拓展的技术。”陆玲双手抱住前胸，平静地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让我们从其他角度重新观看一遍当时发生的事情，对搜集情报很有帮助。” 方九露出瞭然之色，再次感慨在黑科技这块还得是管理局最专业。 录像继续按正常倍速播放。 俞正在打开盒子后，快速瞄了一眼里面的內容，接著点了点头。 “没问题。” 他將盒子收起，目光缓缓上抬，越过面前的f世代机仆，直接与她背后的那三名无序者对视：“照理来说这是最后一次交易了，但是如果你们给的东西没有起效，我还会来找你们的。” 无序者低沉的嗓音裹挟著电流响起：“大家都是老相识，事到如今还要怀疑我们？” 另一名无序者不满地压著嗓子：“如果没有我们之前给你的抑制剂，你现在早就疯了。” 俞正像是没听到似的，淡淡地说道：“这些都不重要，我只关心这一次到底能不能结束？” “绝对可以。” 无序者队长缓缓开口：“前面那些抑制剂的效果只是暂时的，但这一次是货真价实的【种子】，它绝对有能力帮助你逃离深渊。” 俞正静静地看著对方。 沉默在废弃工厂內蔓延。 过了好一会，俞正仿佛释然般鬆了口气，后退几步，重新回到阴影中，“记得不要留下太多痕跡，在事情结束之前，我不想把事情暴露给任何人，尤其是一直盯著你们的管理局。” “不需要你提醒。”无序者队长低声说道，“你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我自己有办法。”俞正不以为意地说著，指了指不远处的f世代机仆，“这机仆怎么办？” “不用担心，她的程序已经被提前设置好了。” 下一秒。 方九等人面前的屏幕骤然变红。 各种危险报告提示瞬间占满屏幕，最后是一道鲜红的两分钟倒计时浮现在屏幕中央。 俞正看出机仆已经启动了自毁程序，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离开。 剩下的无序者则快步上前，捡起机仆脚边的黑色布袋，带著一堆叮铃哐啷的东西走远。 片刻过后，隨著剧烈的爆炸声从机仆体內响起，显示屏中骤然闪过无数雪和闪屏，视角乱七八糟地旋转，承载著储存记忆的机械盖板在半空飞旋数周，最后落在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视角正对著废弃工厂的天板，一动不动。 模糊不清的脚步声隨之响起，先前刻意拉开距离的无序者折返回来，像捡宝贝似的开始整理地上的残骸。 而就在无序者们整理完其他部件后，很快就发现了工厂角落里的这块重要盖板。 其中一名戴著面具的无序者出现在镜头前，刚准备蹲下捡起这块盖板，身后就传来无序者队长的一声呵斥。 “等等！它被污染了！” 面前的无序者动作瞬间僵住，连忙起身后退几步，轻轻地吸了口气：“这么快就被污染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让机仆和他交接物品。”无序者队长走上前，低头看向脚边的机仆盖板，沉默两秒，“即使是钢铁圣母最完全的子嗣，也无法抵抗这份侵蚀与污染，更何况是尚且不完全的我们？” “难怪没有被自毁程序摧毁……”另一名无序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发出吱呀吱呀的钢筋摩擦声，“那……这东西我们还要不要想办法回收？带回去会不会太危险？” “放著吧。” 无序者队长略作思忖，口齿间发出阴森的笑声：“就当是给管理局的一份意外之喜好了。” 於是。 无序者们离开，废弃工厂再次变得空荡安静。 机仆盖板安静地躺在角落里，在储存记忆即將消失的最后几秒，显示屏中的画面再次变换——大量的幻象在工厂內出现，它们起初是一团团不同的不確定性的模糊幻影，却又在下一瞬间变成了俞正的模样。 孩童时期的俞正、青少年时期的俞正、成年后的俞正、中年时期的俞正……以及照理来说根本还没有诞生的老年时期的俞正——这些幻象在剎那间变化成不同形態、不同穿著打扮的俞正，接著又变回模糊的……只有轮廓的幻影。 这些俞正的幻影慢慢动了起来，各自被投入到某一场景里，接著又被疾驰奔来的火车撞碎、被深林的野兽撕开胸膛、从万丈悬崖的边缘坠落、在深邃的海底溺亡…… 和方九等人当初在废弃工厂里所看到的场景一样，这些幻影最终变化成了怨念幻象，盘踞在工厂之中。 录像正式结束。 …… …… 谜题解开了。 原本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方九当时就觉得很奇怪。 明明俞正之前充分展现了自己作为管理局特工兼调查员的专业性，却偏偏在最后与193诅咒铁片相遇时，没有使用任何防护措施就打算直接上手去拿——如此鲁莽的行为当时被莉雅解读为【想在女儿面前表现】，但现在看来事实並非如此。 俞正只是迫切地想要回收机仆留下的痕跡，他知道这东西会成为重要的线索。 而且那些怨念幻象的本质也终於得到了解答——它们的诞生並非来自某个严重超生的家族大屠杀，而是来自俞正一人，这就是为什么当时那些怨念幻象都给人相似的感觉，並且杨柳也曾指出那些幻象看著很眼熟——那是她亲爹，不眼熟才有鬼了…… 逻辑终於理顺了。 但是问题还没完。 俞正到底想干什么？以及为什么他会给带来无序者口中所说的【污染】？ 更重要的问题是—— “俞正在什么地方？” 陆玲迅速拨通鯊鱼局长的电话，神情严肃非常：“告诉我他现在的具体位置！” 俞正毕竟是归属於第三分区的特工，鯊鱼局长是最有可能知道他去向的鱼。 突然接到电话的鯊鱼局长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连忙翻阅办公桌前的文档，过了两秒后才回答：“根据几天前的报告，俞正调查员主动申请调离了第三分区，调往地点是……七號实验区。” 陆玲闻言一怔。 七號实验区，不正是前几天爆发异常状况的地方吗？ 第162章 正在前往……七號实验区 陆玲下达指令，让鯊鱼分局长亲自负责带队前往七號实验区，隨后掛断电话，转头看向方九等人。 此时方九已整理完思绪，同时也注意到陆玲在对话中多次提及【七號实验室】，不用想也知道，七號实验区就是现如今俞正的所在地。 他皱了皱眉，一阵思索过后做出决断：“你能不能把我们送过去？” “我可以把你们送过去。” 方九和陆玲几乎同时开口，两人的思路在这一刻正式交接。 陆玲的脸色微微一怔，隨即看向那躲在方九背后的杨柳。 半龙人姑娘在看完录像內容后，默默地扣上卫衣帽子，整个人缩在方九背后，低沉著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玲的目光打量两眼杨柳，缓缓吐了口气，对方九等人认真地说道：“听著，七號实验区在七天前就与外界完全失联，我们派遣过去的实验人员无一例外全部失踪，之后又有四名调查员尝试潜入七號实验区，结果同样失联……” “而根据我们的外部观测，七號实验区已经被张开了数层认知阻碍屏障，这可能出自实验区內部人员之手，也可能是某些异常突破收容后的紧急保险措施——无论如何，七號实验区內部必然险象环生。” “但是【俞正】就在里面。”方九说著，忍不住看了眼背后不停发抖的杨柳，“我不觉得那位龙骑士会轻易地死在里面，甚至从另一个角度思考……” 后面的话方九没有说出口，但在座眾人其实心里都明白。 方九的意思很明確——七號实验区的异常情况很有可能就是由俞正引起的。 毕竟如果俞正的【污染】能够侵蚀f世代的机仆盖板，將其转化成193诅咒铁片，那么他的【污染】进一步扩大后，就有可能將整座七號实验区都转化为异常。 异常可以催生异常。 这件事是当初在广场上华生告诉方九的，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非常清楚。 陆玲也不想在杨柳面前过多谈论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昨天我已经派遣两位异体特工……华生和浮士德前往七號实验区，他们是所有空閒中的异体特工里最难以被杀死和控制的两人，但是从今天早上开始，与他们的实时联络就不知为何被中断了。” 方九闻言一惊：“华子他们也失联了？” “不能算失联，事实上他们两小时前才刚刚和我们进行过通讯。”陆玲板著脸，沉声说道，“不过通讯时间极其短暂，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通讯內容也相当模糊，似乎双方之间的通讯遭到了刻意的屏蔽，我们只知道他们肯定还活著，但具体的状態……实在是不清楚。” “两个小时……”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皱了下眉，“是不是有点久了？之后还没联繫过？” 陆玲摇头：“试过几次，没能联繫上。” “我来试试。” 方九掏出那个无视时间地点必定能拨通的手机，找到通讯录里新加的【浮士德】，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刚响起半秒就被秒接。 电话另一端瞬间传来混乱的电流声、凌乱的爆炸声、建筑坍塌以及狂风呼啸的声音。 而在这仿佛战场般的轰鸣中，浮士德激动的喊叫声传了出来： “方九大……@#！@*）我0#@￥%***！你……啪！” 电话突然掛断。 陆玲看著方九：“他说了什么？” “听不清。”看著长达三秒的通话记录，方九的表情相当复杂，“好消息是他还活得好好的，很有活力……坏消息是他那边好像特別热闹。” “岂止是特別热闹，那边跟世界毁灭了似的。” 莉雅刚才分了个线程钻进手机里偷听，这会儿实在忍不住开口：“我都听到他骨头被什么东西拍碎的声音了，明摆著是在跟异常或者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干架……就这样他也要接你电话也真是没谁了。” 方九：“……” 只能说追星族可能就是这样吧——头可断血可流，偶像电话真不能丟。 “浮士德还活著，那华生大概率也安然无恙。” 陆玲飞快地说著，快步移动到旁边的墙壁前，隨手划出一道十字星状空间通道，回头一脸复杂地看向方九：“虽然是临时的请求，我知道你们可能还没做好准备，但我还是要以管理局副局长的身份向你们提出协助邀请——希望你们能妥善处理七號实验区……以及俞正的异常状况。” 方九心想他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在点头之前，他还是决定询问杨柳的意见。 “杨柳。”方九转过身，定定地看著这位半龙人姑娘，“现在莉雅的机体性能上来了，那边还有华子和浮士德在，我们和他们匯合之后战力应该挺充足的，你……可以留在这里。” 考虑到未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方九其实並不希望带上杨柳。 不管怎么说，俞正都是杨柳的亲生父亲。 杨柳只是沉默了一下，突然抓住方九的衣摆，整个人深吸口气：“不用顾虑我的……领导，我跟你们一起去。” 方九看著杨柳：“你確定？” “我……確定。” 话音刚落，杨柳仿佛下定决心般，用力握紧双拳，低声呢喃一句“先祖之魂赐福於我”，將一把通体雪白的龙骨巨剑召唤出来。 她看著剑柄末端被绑上的蝴蝶结剑穗，眼神逐渐坚定，又重复了一遍：“我跟你们……一起去。” 方九见状，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暗自感嘆杨柳真是个好姑娘，隨即带著杨柳和莉雅走到空间通道前。 望著那无数色彩交织的十字星通道，方九脚步突然一顿，看向陆玲。 陆玲快要摸清楚方九这人的心思了，但也有可能是她的思维正在被方九慢慢同化——看到方九那有点想开口又点不好意思开口的表情后，陆副局长无可奈何地长嘆口气，接著端正严肃地开口： “这次协助將被视作一次独立协助次数，与原本的193事件无关，所以事情结束后，你还能再领一次酬劳。” 方九一听就笑了，顿时客气起来：“这话说得，多不好意思啊…………最好过年前到帐，那我说不定还能去整台车。” 陆玲：“……” “你就这点出息！” 莉雅没好气地瞪了方九一眼，机械臂从背后一推，直接给方九推进了空间通道，自己顺势往里飘的同时还不忘扭头跟陆玲来一句：“钱不钱的另说，那纳米虫研究得差不多了让武装部给我加点新功能就行……千万別忘了哈！” 杨柳走在队伍的最后头，踏步进入空间通道之前，朝著陆玲和美狄亚礼貌地鞠了个躬，之后扛著二舅妈脊椎剑跟了上去。 一行人消失在空间通道的尽头。 逐渐安静下来的中心实验区內，陆玲悠长地呼了口气，不禁感嘆：“希望他们在办正事的时候能再正经点。” 说完这句话后，陆玲本以为能听到美狄亚的附和，可当她转头时，原本站在仪器前的美狄亚却凭空消失不见。 在原本的仪器操作台上，一颗鲜红的……从未被咬过的苹果安静地放在那里。 陆玲怔怔地看著空荡荡的中心实验室，沉默良久，一度黯淡的眼神又重新燃起光亮，神色立马恢復到平日的模样。 她转身在墙壁上切开另一条空间通道，同时拨通电话。 “添加009號异常文档的实验记录，实验人员为美狄亚、陆玲……对，然后帮我联繫第一分区，立刻让他们对七號实验区周边区域进行认知阻碍封锁，喷洒记忆修正气体。” …… …… 空间通道的另一端。 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大型研究区域的围墙外，脚下是一片灰白色的质感古怪的土地，而正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放眼望去，除了白土和黑暗之外什么都看不到，过分纯粹的乾净反而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起初方九还处於懵逼的状態，第一时间没看明白这里到底是哪，直到他的视线往右边挪了挪，清晰地看到在无数的黑暗包裹之中有一颗蓝绿色的超大型球状物体漂浮的时候，方九猛然间就惊醒了过来。 “我艹，怎么给我干月球来了？！” 第163章 藤蔓 空荡，黑暗，一望无际。 灰白色的荒芜星球上，一座大型研究区坐落在某个陨石坑旁。 方九直愣愣地站在研究区围墙外的空地，前方那大片大片空洞般的黑暗让他有点没缓过神来——他不受控制地联想到当初和相位蜗牛接触时的场景，只是比起当时那星河灿烂围绕周身的震撼，此刻宇宙黑暗深处空洞的未知感要更加强烈。 宇宙真的很空。 不过方九並未沉浸在浩瀚宇宙的孤寂之中，他很快清醒过来，第一时间的想法是他居然登上了月球——他回去以后要是正儿八经地跟別人说起这事，指定会被小区的热心大爷大妈组团送去精神病院治病…… 第二时间的想法是我怎么啥事没有？ 起码当方九站在研究区的墙外时，他並未感到脚下的重力与地面不同，並且四周並非真空区域，他的呼吸相当顺畅，周围甚至还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清香，单从空气而言这里比城区还要清新得多。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他看到远方的地平线上落著数根和电线桿类似的建筑部件，它们互相之间通过橡胶质感的薄膜相连，一根接著一根深深扎进月球表面，最终撑起一个半球体状的薄膜將整片区域包裹起来。 方九没看到其他细节，但他推测这应该是管理局的手笔，他们將月球表面的其中一块区域从真空中隔离出来，再用反重力作用场和空气製造机之类的玩意模擬与地面相差无几的环境。 “管理局就是不一样啊，载人登月也忒方便了。” 方九內心感嘆著管理局的科技水平，目光环顾四周，確认自己所在的方位。 或许是为了保险起见，陆玲没有直接將他们传送到状態未知的实验区內部，而是先將他们送到了实验区的围墙之外。 令方九感到奇怪的是，先前和浮士德对话时听到的爆炸声、风鸣声和撕裂声在这里通通销声匿跡，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莉雅反重力作用场运转的声音和旁边杨柳姑娘不安摩擦二舅妈脊椎剑柄的动静…… 方九不禁嘀咕起来：“这里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不知道啊，我还在做元素构成扫描呢。”莉雅说著说著，突然灵光一闪，“哎会不会是陆玲的空间传送能力也串號了？这里其实不是七號实验室而是月面大食堂？”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谁家食堂造月球上？吃月壤牛腩拌饭呢？”方九白了莉雅一眼，“还有能不能遇到点事就往你那【电话號码】理论上套，这能是一回事吗？” “我就隨口一说。”莉雅的虚擬形象耸了耸肩，“那不然你打个电话问问？话说这地方有信號不？” “没信號也能打，我的电话特製的。” 方九说著掏出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拨通的电话，但他还是受了莉雅的蛊惑，鬼使神差地往手机右上角瞄了一眼，“臥槽？还真有信號啊？还是满格的。” “啥？”莉雅一听这话都惊了，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满是诧异，“我靠！还真是，信號比城区都好，我直接就跟家里的分线程连上號了哎！” 方九闻言一怔：“你跟分线程隔这么远都能连上的？” “能啊！” 莉雅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翠绿的眼眸突然认真起来：“但是延迟比较高，我发过去的消息分线程那边得过一会儿才能……哦，家里的分线程回消息了……什么叫『大壮在偷看《回村儿的诱惑》没在认真复习』？” 方九当场就惊了个呆。 旁边的杨柳也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片刻后才跟清醒过来似的一拍额头：“我就说昨晚上教大壮识字的时候它怎么心不在焉的！原来当时是在开小差啊！” 方九：“……” 他越发觉得义务教育这玩意是天下大同的，甭管你是人类还是半龙亦或是石质生物，基本都逃不掉在学习上课的过程中开小差的毛病，以及不可避免地要在“偷看电视/偷玩手机电脑”这一项目上和监护人斗智斗勇…… 方九现在的心情有点矛盾，希望大壮擬人，又不希望大壮太擬人……要不然指定得被502室的邪门氛围带坏——人家那么老实一石头精，目前是爭夺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最正常生物的大热门选手……虽然由於部分生理特徵导致它其实也没正常到哪去。 正想到这呢，眾人背后突然传来一声轰鸣震响，连带著他们脚下的月面土壤也跟著震颤起来。 方九迅速转身后退，跟研究区的围墙拉开距离，接著就看到墙壁裂开数道缝隙，新绿的嫩芽从裂隙中蔓延生长出来，碗口粗细的深绿色藤蔓如同触手般野蛮生长，缓缓爬满整面墙壁。 杨柳握著二舅妈脊椎剑正蓄势待发，看到这一幕动作却突然僵住：“植物？是树根？” “更像藤蔓，不过也有点像树根。”方九打量两眼那堪称“孔武有力”粗厚根茎，低声呢喃，“这如果真是树根，那整棵树得多大？” “保守估计得有个大几百米。” 莉雅说著慢慢漂浮上前，机体前端的扫描仪对准这些逐渐停止动作的藤蔓根须晃了两下，动作突然顿住。 方九一眼就看出莉雅指定是找到了什么脏东西，於是问道：“莉雅，什么情况？” “等一下，我可能看错了。”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不敢置信之色，接著机体缓缓上升，直接从围墙外斜著向研究区內部扫荡。 数秒钟后，赛博金髮魔法师用力地皱著眉头，回到方九面前，嘴巴张了张，有些迟疑地开口：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些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说確实是植物，从元素构成上来讲和地面的藤蔓很像，至少有85%的相似之处，剩下的15%也都具有植物特徵。” 方九疑惑地看著莉雅：“那你怎么还一脸活见鬼的样子？” “因为它们不是一开始就变成这样的。” 莉雅此时整顿好了心情，作为真正意义上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马上就恢復了平静，“我觉得光是我在这跟你形容半天也描述不准確，咱们还是直接进去看看最方便。” 说完这句话，莉雅给杨柳递了一道眼神。 通常情况下，杨柳只听从方九的指令，但有一种情况是例外——从莉雅认真的眼神里杨柳看出此事非同小可，並且方九也没有出声反对，於是便扛起二舅妈脊椎剑踏步上前，双手握紧剑柄，侧转剑身，一发强劲有力的横扫奋力挥砍在爬满藤蔓的墙面上。 轰鸣震响在耳边迴荡，墙壁坍塌，藤蔓断裂，月尘短暂遮蔽了眾人的视线，又被杨柳姑娘隨手一挥形成的罡风吹散。 半龙人姑娘做完这一切，刚刚呼出一口气，下一秒就被面前的景象惊得后背一凉，不由得屏住呼吸，脸色铁青。 而方九则踩著碎石和藤蔓走到杨柳身边，抬头朝七號实验区內望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他终於明白莉雅为什么会是那副表情了。 实验区大楼前方的空地被无数藤蔓植物占领，遍地都是交错缠绕的深绿根须，一眼望去看不见土壤和砖块——而这些藤蔓植物並非凭空生成，而是在来自於空地上的数十棵品种不明的树木…… 这些树木的表面崎嶇、形状像是扭动的人体，这些粗厚的藤蔓植物是它们的树根，苍翠的树叶隨风而动……而在这些诡异树木的树干中心隱约能够看见属於人类的躯体——他们的身体早已与这棵苍翠的大树融为一体，肌肤变成树干的部分，血液化作养料在內部流淌，面庞早已被染成棕色，五官也扭曲得不成人形，大多数早已变成了树干的纹路，只能依稀能够看见少数几张脸上残存著濒死的恐惧。 它们就静静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以这座实验区的人类为养分，恣意地四散生长。 莉雅说得没错，这些藤蔓根茎並非一开始就是植物——它们是由人体转化过来的。 方九沉默片刻，呼了口气，眼底浮现出几丝瞭然。 “这遍地都是植物人，难怪联繫不上啊……” 第164章 寻求匯合 植物人仨字给莉雅整得有点发懵，但转念一琢磨又觉得没什么不对的。 毕竟不管从传统意义上还是字面意义上，他们面前確实是一群货真价实的植物人。 这就是七號实验区发生的异常状况？ 方九皱眉寻思起来，记得按照他们先前的推测，七號实验区发生异变的时间和俞正调离第三分区的时间重合，再加上机仆盖板內的储存录像，基本可以確定俞正就是七號实验区异常状况的源头。 可是俞正跟这遍地绿荫的异常又有什么关联？ 方九还没开口，飘在他头顶的扫地机器人忽然哆嗦两下，跟发现自己闯祸似的缩了缩脖子：“不会是那天我骂他跟个殭尸一样还在他面前放《植物大战殭尸》的bgm给他整生气了吧？这会儿打算从殭尸转职成植物人儿？” “你这思维跳得忒远。”方九顺手抓住头顶的莉雅，熟练地抱进怀里，“我感觉这事应该跟无序者有关，还记得录像里机仆塞给俞正的东西不？大概率就是那玩意乾的。” 莉雅的指示灯buling闪烁两下：“但是从录像的对话来看，那玩意是俞正找无序者要的，难道他本来就想搞出这些乱子？还是说他被无序者给骗了？” 方九沉默，目光在这些植物人身上游走，思考著这一切与俞正的联繫。 可惜由於线索不足，他也没有夏洛特那样方便的【灵感】，只好摇了摇头，不再搁这瞎猜，而是老老实实寻找线索。 他指了指面前那形体扭曲，与树干融为一体的植物人，朝莉雅问道：“这些人……还活著吗？” 莉雅早已完成对这些植物人的元素构成分析，语气认真地回答：“准確来说，他们从很久以前就不能算是人了，元素构成在不断变化的过程中距离【人】的概念越来越远。” 方九听到个关键词：“变化？” “对，变化。”莉雅有些同情地望了植物人一眼，“从我的视角来看，他们正在从人类转变成植物——元素构成和细胞结构都在往【植物】的方向变化……说句实在话，它们现在已经不是动物了，理论上我都能直接拿它们的身体掰下来当燃料……” 方九顿时惊了：“把合作伙伴遗体当燃料的缺德事咱可干不出来啊！” “我就隨口一说……形容！形容懂吗！” 莉雅瞪著眼睛，毛刷凌空狂转，发出“呼呼”的反对声：“搞得我跟个什么失控嗜血恐暴机器似的，我是人吶！大活人！水灵灵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什么都吃？” 说到这里，莉雅和方九瞬间安静，不约而同地看向杨柳。 半龙人姑娘此时正在用二舅妈脊椎剑在地上扒拉藤蔓，察觉到两人的视线后脸色一僵；“你们为什么看我……我不啃树皮的。” 莉雅：“有没有可能这根本就不是是啃不啃树皮的问题。” 杨柳：“？” 没等半龙人姑娘缓过神，距离方九最近的植物人突然將扭曲的面容扭转过来，一双仿佛被掏空的乾枯眼眶死死盯著方九——与此同时，数株藤蔓骤然暴起，互相交缠绞绕成粗壮的尖刺，刺向方九的胸口。 凛凛的破空声突兀地炸响，在尖刺命中方九之前，杨柳眼疾手快地冲了上来，一把抓住那宛如长枪的藤蔓尖刺，轻轻“哼”了一声就將这藤蔓尖刺拦腰折断，隨后將锋利的矛头反向投掷出去。 “噗嗤”声在树人的胸口炸开，它的面庞因痛苦而不断地蠕动变形，身体在树干內挣扎的同时，越来越多的藤蔓枝条如长鞭般在空中噼噼啪啪地鞭笞狂舞，闹出的动静將周围的树人同伴们一一唤醒。 它们用藤蔓枝条撑住地面，將树干连带著深扎地底的根须一併拔了出来——这时方九他们才看到，这些树人的根须呈现出瘮人的血色，极其纤细却又极度密集，乍看起来像是一根根弯转的血管，还有点像是鸚鵡螺的触毛…… 方九一瞬间就知道这帮玩意不好惹，把手里的扫地机器人往天上一丟，当场放飞：“莉雅！” “来了嘿！” 赛博魔法师驾驶自己的扫地机器悬浮高空，四枚追踪飞弹分別瞄准四只距离最近的树人，同时弹出头顶的雷射发射器，还有一颗电力转化后的火球在机体前方越蓄越大。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咧嘴一乐，扬起自己的大手，一巴掌拍在光幕中央醒目的【发射】键上。 飞弹、雷射、火焰倾泻而下，眨眼间就在方九前方十米的位置炸出一条鲜艷的火线，长鞭般的藤蔓先被切成细碎又被焚烧成焦状，最后在爆炸的衝击波中化作尘埃散尽。 第一轮的大范围火力倾泻效果拔群，距离最近的几只树人悉数化作尘土死去，而在爆炸的烟尘后方，一道娇小的人影扛著比两个她都高的龙骨巨剑悍然杀出，蝴蝶结剑穗晃荡之际，一剑横斩又將七只树人拦腰斩断。 这还没完，面对右后方的漏网之鱼，杨柳连头也不回，只是在心中呼唤影子。 於是漆黑的棘刺从杨柳体內瀰漫出来，迅速匯聚成一团漆黑的迷雾实体，而后接过杨柳递来的二舅妈肋骨双刀，一个闪身衝到杨柳右后方的树人面前，瞄准树干中央，一套乱舞连招下去直接把里面的植物人切成能拿去炒菜的细块。 方九当然也没閒著，不远处围墙边缘的树人此时加入战场，瞄准正在装填飞弹的莉雅扎出十几根藤蔓尖刺，结果藤蔓在飞行途中就被方九的触感砍成两截——而在它们反应过来这是方九的手笔之前，方九又隨手在面前划了一条线，將树人的上下半身分离错位。 不得不承认，在经过多次异常事件的歷练过后，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的战力得到了巨大提升。 起码现在干起活来大家都是分工明確：莉雅负责侦测敌情和火力支援，杨柳负责正面战场主力输出，影子作为刺客在周围骚扰偶尔清理一些落单的麻烦，方九则在后方指挥阵线时不时客串一下空间系法师…… 很好，队伍再来个奶就是完美的下副本配置了。 方九想到这，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大壮的形象，但这块暗纹矿石怎么看都不像是奶妈，方九也想不出一块石头精到底怎样才能奶人……靠石头里伸出的拳头邦邦邦一人一下吗？ 或许是因为战斗难度不高，方九的思路不断地向外发散，但是很快他就不得不敛起跳脱的思维，转而认真应对起面前的麻烦。 树人越来越多，越杀越多。 死去的树人將解体变成泥土留在原地，而新芽则会从中诞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野蛮生长，短短半分钟的时间，一棵新芽就会长成一棵成熟的树人，重新加入战场。 方九尝试摧毁这些新芽，却发现不管杀死它们多少次，它们依然能够復生。 並且研究大楼前的战斗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树人——这片实验区似乎已经完全被侵蚀，大楼內的房间被推开，树人们捲动著自己血管状的根须在墙壁、楼梯、走廊上爬动，朝著方九等人蜂拥而去…… “领导……数量太多啦！” 杨柳一度被树人包围，一个肩撞將一棵树人顶飞出去，三步並两步冲回到方九身边，“感觉这么下去不是个事，怎么办？” 方九也看出继续在这跟这帮树人玩耍没有意义，抬头呼喊莉雅：“先去找华子和浮士德匯合，他俩在这混了这么久，知道的应该比咱们多。” 莉雅又是一发火球轰碎面前袭来的树枝，借著反衝力一路后空翻迴旋（她就说练这活有用！），最终在精密的计算下稳稳噹噹地落到方九头顶，大声嚷嚷：“问题是他们在哪？！” “我打个电话问问。” 方九一边让杨柳在前面开路，一边衝进面前的实验区大楼。 彻底覆盖走廊的藤蔓植物令方九心神一震，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拨打电话。 电话还是只响了半秒就被接通。 “方九大哥！”这回信號稍微好转了些，起码方九能听清浮士德在说什么了，“你怎么突然找我？哎等下我屁股呢？哦想起来了在树上，嘖真麻烦……哦，大哥你继续说……你怎么突然找我来了？” 方九回想那句屁股在树上，表情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马上开口：“我们也在七號实验区，打算跟你们匯合——你现在在哪？” “啊？你们也过来啦？” 浮士德说著，电话另一头传来血肉分离的声音，不知道是他身体的哪部分又被砍了下来，可他本人的语气还是一成不变：“我被那群植物绑到地下了，具体多深不知道，幸好手机我还隨身带著不然都接不到你电话。” 方九点了点头：“莉雅，地下你能扫描到吗？” “太深的话不行。”莉雅吧咂两下嘴，“这儿的地下也到处都是植物人，一眼望去元素构成乱得我都要得密集恐惧症了，大范围搜索我非得先过载不可……要不然你问问他附近有没有什么特別显眼的標记物。” 方九：“你那附近有什么特別的標记物吗？” 电话那头的浮士德沉默两秒：“我的右腿算吗？这会正掛我头顶呢。” 方九：“……” 浮士德也很无奈：“周围黑不溜秋的，我实在不知道我人在哪里。” “那就没办法了。” 莉雅听到浮士德的回答，原地琢磨一下，接著在虚擬光幕里手指一抬，把机体音量拉到最高。 方九看到这一幕顿时就警惕起来：“你要干嘛？” 莉雅一本正经：“放歌。” 方九原本以为这姑娘是癮犯了故意耍宝，不过很快他就理解了莉雅的想法，眼前顿时一亮：“那个叫什么来著……声波寻人法是吧？向外扩散的声波遇到人之后就会反射回来，然后就能確定方位对吧？” “不是啊。”莉雅转头看了眼方九，“我就是寻思他听到我们放歌之后能接下一句歌词，那我们不就知道他在哪了吗？” 方九：“……” 第165章 拼好人 方九百分百確信莉雅提出的计划带有一定程度的私心。 不过考虑到莉雅的这点私心不至於影响大局，而且一旦方九否定她的提案，这电子姑娘绝对会开启又哭又闹模式——之前在超市里跟小孩似的撒泼打欢的画面到现在都还歷歷在目。 得到方九的准许后，莉雅当场就是咧嘴一笑，肆无忌惮地將音量拉爆，像是为了热场似的放了一首极具氛围感的《最炫民族风》 她这选歌选得相当有道理，毕竟浮士德这小子看著就是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来的好好青年，而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长大的孩子，基本没几个是不记得这首歌怎么唱的，尤其是在歌曲高潮部分，別说是浮士德了，就算是一直对莉雅放歌计划颇有微词的方九都得忍不住接一句“留下来！” 於是在原本充满危机和诡异的世界里，一首火辣辣的歌谣突然打破了这份怪奇氛围，瞬间就给方九等人的这场七號实验区探险之旅的画风给整得有点变味…… 起码方九是觉得挺怪的，尤其是当周围的树人蜂拥而至，却在一句“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里被杨柳一剑砍死的时候，方九突然有种自己可能不小心穿越到某本荒诞小说的既视感。 可惜的是在一首歌的时间里，方九等人在这栋研究大楼內转了一整圈，却还是没能等到浮士德那句“留下来”。 於是在前往实验区更深处的过程中，第二首《欢乐颂》骤然响起。 气势恢宏的交响乐在七號实验区的上空迴荡，接连不断的飞弹雷射火球在实验区中层的广场上炸裂，爆破声此起彼伏，廊道坍塌，地面龟裂，二舅妈脊椎剑的罡风將十几只树人掀飞，连带著它们撞上的墙壁一通砸碎——而这一切的暴力画面全都沐浴在《欢乐颂》高亢欢快的曲调中，巨大的反差带来的震撼比刚才那首《最炫民族风》还要强烈。 等到《欢乐颂》结束，方九等人已经来到实验区最深处的一栋高楼建筑，而莉雅则放起了第三首歌——很多年轻人都有所耳闻的《天下》 这次倒是有了不一样的结果。 “一生有爱何惧风飞沙……” 歌曲连一半都还没放完，前脚才刚进副歌，后脚就连方九都听到脚下传来一声动静。 “悲白髮……哎哟我滴妈！” 莉雅怔了怔，马上暂停音乐播放：“这词儿是不是有点不对？” “起码韵脚押上了。”方九飞快地说著，朝下方跺了跺脚，“我刚才听到他出声了，就在咱们下面。” “好叻！” 半龙人姑娘知道现在是自己发挥的时候，一脚踹飞一只扑杀上来的树人，先是举起二舅妈脊椎剑在地上劈出一道豁口，接著原地下蹲，俩手伸进这道豁口里，使劲儿地开始往外扒拉。 莉雅和方九还有影子则在此期间负责击退周围的树人，给杨柳拖延刨坑的时间。 没过一会，杨柳愣是直接给地面刨穿，打通了一条通往地下室的道路。 她伸著脖子往里头探了一眼，看到晦暗的房间內四处都爬满了藤蔓，地下室中间扎根著十几只树人，而一颗脑袋此时正掛在某个树枝上，隔著杨柳刨出的那个洞跟她俩人大眼瞪小眼。 杨柳顿时呆住，以为浮士德已经英勇就义了，刚想替他哀悼呢，就看到浮士德的人头激动地晃荡起来：“哎！哎！我在这我在这！你们终於找到我啦！”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杨柳这才想起这位新特工的不灭特性，抬起头指了指下面：“领导，他在下面，但是看著状態不太好。” 方九一听这话脸色变了变，马上凑了过去：“我看看……” 隔著空洞，方九眯起眼睛，先是看到浮士德掛在树枝上的脑袋，接著又旁边树杈子上的腰和屁股，在右侧墙壁的边缘一条右腿被藤蔓缠住，左手和前胸分別躺在房间的两个角落，右手和左腿一个被藤蔓按在门上，一个正在被某只树人的根须来回把玩…… 莉雅这时也抽空凑了过来，拿照明灯往下一照，顿时就惊了一下：“这人怎么东南西北的？” 方九瞥了莉雅一眼，心想这小机器人真是什么形容词都能想得出来：“不是缺斤少两就不错了，起码源部件都在附近……先別说那么多了，下去救人。” 杨柳听完这话直接一头扎进洞里，凭藉自己超绝体育生的体质来了个英勇落地，在周围的树人还没来得及从地里爬起来之前，二舅妈脊椎剑就將这些似人非人，似树非树的异常玩意斩成两半。 方九后续跳进地下室的时候，盘踞在此地的树人已经被清理了个七七八八，他象徵性地施展触感补了几个刀后，整个房间的异常植物就算清理完毕。 接下来就是拼好人环节。 方九一边从墙壁上扯下浮士德的右腿，一边走到房间中央的浮士德脑袋面前，姑且是关心了一句：“你这副样子持续多久了？没事吧？” “大概有半天左右？”浮士德看到方九来救自己，这会儿心里暖暖的（虽然心臟还没归位），笑呵呵地回答道，“不过还好，我的契约效果还在呢，而且中途还有方九大哥你的电话给我续了一下契约，起码三天內我都不会死的。” “这魔鬼契约真够狠的。” 方九嘴里嘀咕著，看到杨柳带著浮士德的腰和屁股走了过来，拿起右腿比划了一下：“话说我这要怎么接啊？直接安上去就行了？” “不用不用。”浮士德隨口说道，“您把这些东西放在地上，摆得差不多像个人样就行，我会自己拼接起来的。” 方九暗道一声神奇，接著把右腿原地放下，顺势询问起七號实验区的现状：“所以七號实验区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树人是从哪冒出来的，你有什么头绪吗？” 浮士德闻言若有所思：“嗯，我也不知道这些树人的来歷……我只知道寻常手段根本无法杀死它们，它们会生生不息地復活重生，所以七號实验区才会沦陷……而且它们会在杀人之后，將自己的种子埋入对方体內，等到种子在体內发芽时，人体表面就会生长出大量的绿芽嫩枝，半分钟……不对，只需要短短十几秒，人体就会被转化成它们的一部分。” 方九眯了眯眼：“但是好像对你无效？” 浮士德嘿嘿一笑：“它们似乎只想转化尸体，而在它们眼中我一直都没有【死】。” 属於是给这小子卡到bug了。 “对了。”浮士德突然敛起笑容，正经地说道，“除此之外，在这栋大楼的背后有一个秘密实验室，之前华生前辈说那边盘踞著一堆几乎和实体別无差异的幻象，他觉得那边很有可能藏著七號实验区异变的罪魁祸首，所以就杀过去了——我本来也想过去帮忙的，但我没打过这帮树人，就被困住了。” “幻象？” 听到这个关键词，方九等人面面相覷。 “那些幻象是什么样的？”方九连忙问道，“是不是很模糊的影子？然后一直在重复各种死亡的经歷？” 浮士德想了想：“好像是的，华生前辈还说那些幻象很像他认识的某个人。” 毫无疑问，俞正就在那座秘密实验室里。 浮士德所描述的幻象和193被污染后出现的怨念幻象完全一致，並且华生本来就认识俞正，会觉得眼熟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方九回头看了一眼杨柳。 半龙人姑娘的呼吸明显变得有些急促，握住二舅妈脊椎剑的双手也开始冒汗——不过这份紧张不安的情绪仅仅持续了五秒钟，之后就在杨柳良好的自我调节能力下缓和过来。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復下自己的內心，漆黑的眼瞳里透著一如既往的坚韧：“领导，能打电话给华生叔吗？” 方九直勾勾地看著杨柳，確定她的坚强並非是强装勉强后，默默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嘟嘟嘟…… 电话確实成功拨通，然而却只是一味地发出提示音，並没有要被接听的徵兆。 “没人接。” 方九呼了口气，“看来咱们得赶紧过去瞧瞧。” 就在此时，浮士德完成了身体的自我復原，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华生前辈比我厉害得多，应该不会出事，而且……嗯？你们怎么都这样看著我？” 浮士德说到一半就感觉不对，大傢伙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奇怪。 方九反覆確认自己没看错后指了指他腰腹下的部位：“你的这个部位装反了，屁股应该向后的。” 浮士德听完愣了愣神，低头一看，果然两瓣屁股是向前凸的，看起来那叫一个诡异。 “不好意思啊……”年轻的帅小伙脸上露出一丝尷尬，转头看向杨柳的龙骨大剑，“那什么，麻烦你们再砍我一次，我重新拼一下……” 第166章 威力无穷的父慈女孝斩 浮士德的能力確实方便，但確实称不上多么强力。 虽然只需要满足一些小小的欲望，让那位跟浮士德签订契约的【魔鬼】满足就能获得不灭的力量，但是相对的，这股力量的主观能动性太差，除了被动挨打充当肉盾之外，正面作战能力的加持几乎是0。 不过方九转念一想，浮士德之所以会加入华生和夏洛特的小队，估计也是因为鯊鱼局长看上了浮士德的不灭特性。 以后他们仨外出做任务，浮士德就负责上前送，同时侦查勘探异常的特性，夏洛特在接收这些特性后通过【灵感】分析异常的弱点，最后再让钢铁之躯华生抡著高频振动粒子刀上去开干。 方九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参考范例——以后502室的队员开发方向最好也往他们这个方向靠拢。 將浮士德解体后，第二次的拼好人总算顺利落下帷幕。 一行人从地下室的洞口爬了出来，再次清空被树人重新占领的廊道时，浮士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询问道：“对了，方九大哥你们一路上有看到除了这些树人以外的异常吗？” 方九此时正在指挥莉雅用雷射切割旁边的藤蔓，听到这个问题顿时皱起眉头：“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居然没有？” 浮士德脸上浮现出怪异之色，接著抬起头解释道：“这里毕竟是管理局第一分区的重要实验区之一，平时每天都会进行异常项目相关的研究，包括华生前辈所在的秘密实验室也是一样，里面应该收容著不少高危异常个体才对。” 听浮士德这么一提，方九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一路上只有植物人在挡道，搞得方九他们像是过来进攻庭院的殭尸似的——哪怕出来俩黄油投手或者玉米加农炮，方九都不会觉得意外，但偏偏这一路上只有这些单调的植物。 七號实验区收容的异常实验个体都哪去了？ 这个问题暂时无法得到解答，但確实拉高了方九的警惕。 等到整条廊道再次被清空之后，浮士德环顾四周，確认了一下方位，接著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实验室就在那边，不过路上弯弯绕绕比较多，我来给你们带路。” 现在成功找到了线索，方九可不打算浪费时间，“犯不著那么麻烦，我们直接抄近路——杨柳！” “明白。” 半龙人姑娘迈步上前，目光微抬，看向浮士德所指的那个方向。 作为一名相位空间领域的专业研究员，她大致能看懂这座实验楼的构造——无数面墙壁堆砌成的阻碍遮挡住视线，如果按照正常的流程走，想要前往这栋实验楼背后的实验室，估计得先爬楼梯到顶层，再从顶层的侧面通道下楼，最后绕过几条长廊、路过十几个实验室，才能成功从实验楼背后的那扇隱蔽小楼离开。 可如果不按正常流程走，只需要撞碎八九面墙就行。 想到这里，一米五的小个子社恐少女屏息凝神，缓缓吐出一口热气，再抬起头时，四肢百骸的力量已急剧压缩绷紧。 下一瞬间，杨柳的身体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弹射出去，身形消失的同时，原先站立的地板崩裂出一道大坑，整个人化作一道疾驰的罡风迅速撞穿实验大楼的墙壁。 轰轰轰。 短短六七秒后，已然飞窜至两百米外的杨柳隔著老远跟方九他们打招呼：“领导~~~搞定啦！！” 方九其实没怎么听清杨柳在说啥，但看这姑娘蹦蹦躂躂的动作大致也能猜得到，於是转头拍了拍懵逼的浮士德：“看来不需要你带路了，咱们走直线比较快些。” 浮士德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一想到这是方九大哥带的队伍，又觉得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眾人离开实验大楼后，径直前往大楼背面的一处小型实验区。 再次回到开阔地带，宇宙的空荡再次占据大部分的视野，像是一块漆黑的幕布笼罩在万物的背后，使得原本相当庞大的实验区建筑在宇宙的浩瀚背景下显得格外渺小。 方九再次震撼於宇宙的孤寂与安静，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正在黑暗与虚无中漂浮的庞硕星球，一想到在这颗星球上居住著数十亿各种身份各种年龄的人类，而他们对月面上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不过方九並未沉浸在这份独特的、放眼歷史都鲜少有人能体会到的感受，立刻专注精神，望向前方。 原本用来隔绝的围墙崩倒坍塌，藤蔓肆无忌惮地在四周蔓延，奇怪的是四周看不见什么树人，而附近的藤蔓比之前看到的要更粗更绿，它们的源头也並非是那些杂兵级的普通树人，而是从最深处的那座实验室內部延伸出来的。 方九一瞬间联想到【母体】两个字，如果说这场植物变异的罪魁祸首就在附近，那么方九確信它此刻就藏身在最深处的秘密实验室中。 就在这时。 “叮叮噹噹”的金属碰撞声从远处响起。 方九起先嚇了一跳，但很快便反应过来——树人的身体可不会有金属，很有可能是华生的战斗音效。 其他人的想法也大差不差，眾人一边警惕周围，一边向声音的来源靠近。 …… 一柄锋利的高频振动粒子光刀撕破空气，竖直劈落。 华生迅速抬起手臂格挡，刀刃与肉体相撞，不断发出金属撕裂般的尖锐声。 火四处迸溅，照亮华生略显疲倦的脸。 他反手用五根手指牢牢抓住刀刃，任由振动粒子在指缝中疯狂切割，同时咬紧牙关，抬腿一脚踹了出去。 巨力衝击对手的腹部，一道浑身长满新芽绿枝的人影被蹬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向后翻滚卸力的同时突然拔枪。 一发裂解弹从黑洞洞的枪口中飞射而出，在即將命中华生的瞬间，被他周身迅速展开的矩阵立场护盾挡下。 然而这层矩阵立场护盾早已千疮百孔，伴隨玻璃破碎般的声响，华生身上的立场护盾闪烁两下便彻底消失。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道长满绿芽的人影从怀中丟出一枚重力坍缩手雷，精准地落到华生脚边。 华生完全不慌不忙，多年作战经验让他能够冷静地应对绝大多数情况，快速拔枪切换低重力形態朝著坍缩手雷的位置连开三枪。 两股相反的重力作用场在这一刻叠加，却並未直接相互抵消，而是高速旋转相融碰撞，释放出一股巨大的能量衝击，將华生向后掀飞出去，同时也將周围的空间视觉扭曲，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视觉阻隔的效果。 华生落地后滚了两圈，整个人趴在地上，抬起头，看到成功拉开距离后快速掏出备用的立场矩阵护盾贴在身上，接著气喘吁吁地望向前方。 在重力作用场的效果消失后，那道与华生缠斗良久的人影缓缓走出。 他的身上依然遍布著枝条、树杈与绿叶，但却並未彻底转化成树人的形態，此时右手握著一柄高频振动粒子光刀，左手则是一把管理局特製的特工级多功能手枪，不紧不慢地朝华生靠近。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打……” 华生齜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著面前的老熟人，悠长地呼了口气：“现在的你去考个高级特工执照肯定能拿满分。” “俞正”没有回答华生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著他。 华生知道这只是他的自言自语，毕竟面前的“俞正”不是本人，而是一具实体化的幻象，它的本质並非是血肉，而是与某个可怕的异常融合之后所诞生的异常子个体。 问题是这“子个体”的强度比华生想像中要高得多，起码现在的华生没法正面处理掉它。 就在这个时候。 “俞正”的注意力突然从华生身上移开，转头向右。 某个一米五左右的小不点女孩一蹦就是三层楼高，手里抡著那三米长的龙骨巨剑，上来就是一招惊为天人的跳劈。 “俞正”虽然及时做出反应格挡，但他显然错误估计了杨柳的力量，在半龙人姑娘恐怖蛮的劈斩下，他连半秒都支撑不住，整个人就跟被泥头车创飞似的连人带装备被砸出三十米远…… 杨柳落地后握紧二舅妈脊椎剑，神態严肃地呼了口气，转头看向旁边的华生：“华生叔，你没事吧？” “还行……”华生显然没预料到杨柳会出现在这里，但他马上就意识到是总部派来前的支援，“你一个人来的？” “领导他们在后面。”杨柳头也不回地指了指背后，接著握紧剑柄，望向前方那慢慢从地上爬起，显然没被一剑秒杀的异常个体，“华生叔，这是什么怪东西？和我们一路上遇到的树人不一样。” 听到这个问题，华生顿了顿，表情复杂地开口：“你没看出来吗？那是你爸……” 杨柳握著剑的手抖了三下：“啊？” 第167章 还有这种好事 在意识到自己刚才无意间使出“父慈女孝斩”后，杨柳不禁愣在原地，望向前方遍体绿枝嫩芽的人影，一时间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 这人是我爹？ 此时对方的身体长满诡异的枝条藤蔓，看著像是卡在了人类转化成树人的中间——但不可否认的是，对方的身形確实与印象中的俞正完全一致，微风吹过时藏在绿叶底下的五官也清晰地呈现出俞正的脸。 不怀好意的气息正从他体內蔓延出来，杨柳注意到对方根本没有用口鼻呼吸，而是用整个身体充当呼吸器官，平缓且规律地吸收著四周的空气，再像是真正的植物般进行呼吸循环…… 这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特徵。 半龙人姑娘用力握紧剑柄，接著压低嗓音，头也不回地问道：“华生叔？这真是我爹？我感觉不像……” 华生此时彻底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扭头认真盯著那道人影：“你们之前在空域跟一只相位龙族的怨魂打过遭遇战对吧？现在的情况应该和那时候差不多——某种异常和俞正的怨念融合，催生出了一具特殊实体，就是我们眼前看到的这个东西。” “龙族怨魂……” 杨柳眉头紧锁，回忆在脑海中翻涌，那是她初次跟“二舅妈”相遇的地方，接著整个人突然震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这么说老爸已经……” “应该还没死。”华生知道杨柳的脑迴路跑偏了，篤定地开口，“我之前看到过他，就在那座实验室里面，他的状態看起来很不对劲，但至少还活著……而等我想要靠近他的时候，就被他的怨念实体打出来了。” 听完华生的敘述，杨柳扭头看向那座不断向外延伸藤蔓的实验室，心思一沉，重新摆出架势，唤出影子，目光灼灼地盯著远方的俞正怨念幻象。 “那我们就儘快把它弄死，然后进去找他。” 华生闻言一怔，一时间再看向杨柳的眼神竟变得有些陌生。 在华生的印象里，这位半龙人少女的形象还停留在过去——她本应是个有些怯懦胆小还社恐，遇到和俞正相关的事情只会犹豫不决或者原地自闭的女孩，而现在杨柳的目光格外坚定，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到底经歷了什么？ 就在华生寻思杨柳到底是如何做到克服心理障碍，勇敢向面前的“俞正”挥剑时，他突然看到杨柳眼底闪现出一抹清晰、显眼的兴奋和激动。 “能砍他又不会真的砍死他……”杨柳小声咕噥著，开心地笑了起来，“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 华生：“？” 还没等华生缓过神来，杨柳就主动提起二舅妈脊椎剑，一个踏步前冲，眨眼间衝锋至“俞正”面前，一招积怨已久的父慈女孝斩竖劈落。 “俞正”猛然后撤，像泥鰍似的从龙骨巨剑的攻击范围內滑了出去——它虽是异常怨念实体，却保留了相当的智慧和自我意识，深知那龙骨巨剑的蛮力不可阻挡，於是果断选择迂迴作战。 巨剑劈落，地面顿时裂开一道数米长的沟壑，华生甚至感觉自己像是身处一道地震波的附近，由此可见杨柳在面对那长著和自己老爹同一张脸的异常怨念实体时，不仅没有收力，反而拿出了120%的状態开始超常发挥…… “想逃？” 杨柳看见“俞正”加速后撤试图拉开距离，脸色顿时一冷，“影子，拦住他！” 听到號令的影子从侧面对“俞正”发动袭击，一对二舅妈肋骨双刀舞得虎虎生风，狂风暴雨般朝“俞正”斩去。 “俞正”反应速度同样惊人，面对影子那非人级別的高速挥斩，“俞正”不仅能精准捕捉到影子每次攻击的轨跡进行闪避或者是格挡，甚至还能抽空观察杨柳的动作。 杨柳重新积蓄好力量，抡起二舅妈脊椎剑再次衝锋向前，和影子形成两麵包夹之势，凭藉自身远超想像的蛮力和影子的超高机动性，直接將那连华生都觉得无比棘手的“俞正”牢牢压制。 而且华生看得出来，杨柳的一招一式都是衝著把“俞正”砍死去的，一点儿都不带手软。 就在这个时候，方九头上顶著一台扫地机器人，旁边跟著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小伙终於追赶上来。 “喔，华生大哥你没事啊！” 浮士德一看华生全身上下连点皮外伤都没，顿时乐呵地迎了上去。 而方九和莉雅则在確认华生安全后，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动到正在混战的两人一影。 当看到正被巨剑和双刀死死压制，节节败退的异常怨念实体时，莉雅不禁愣了愣神：“这什么情况？” 方九盯著异常怨念实体的脸看了两秒，有点不確定地说道：“我不好说，看著像是孩子正在施展孝心……” 华生嘴角抖了两下，心想孝心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不过他毕竟都跟方九打了这么久的交道，马上就当做没听到过这句话，转头向方九解释起事件的来龙去脉。 而听到对方是由俞正的怨念与异常融合后诞生的子个体后，方九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又是怨念？” 华生注意到这个关键词，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又？” 方九想起华生还不知道机仆编號盖板里的储存记录，於是又快速简单地向华生解释了一下经过。 “编號193居然是诞生自俞正之手……”华生闻言怔了怔，旋即眼底浮现出一丝瞭然，“难怪当时你们会在十三层楼梯里看到相位龙族留下的符文，是因为俞正接触过相位龙族，而他的记忆和怨念又和机仆的编號盖板融合，衍生出的193-2里才会出现相关的事物……” “恐怕是的。”方九深吸口气，“但是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华生顿了顿，明白方九在指什么：“俞正的怨念……” 很显然，这位专业特工也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俞正哪来的这么大怨气？ 实际上自从看完机仆盖板里的录像后，方九就一直觉得奇怪。 虽说这老哥经歷过五百次左右的记忆刪除，精神层面上多少比较脆弱，再加上父女关係冷漠，早年又死了老婆，而且从杨柳没提起过老家的情况来看，估摸著俞正的父母亲人也都走得差不多，这人生经歷確实是有点惨。 可是说实话，光凭这点经歷就能衍生出193诅咒铁片以及面前的异常怨念实体，还是有点不太合理。 他的怨念从何而来？ 思考著这个问题，方九將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那座实验室。 俞正的本体就在里面。 只要能够找到他，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这里就交给杨柳。” 方九看了眼正在狂暴挥剑砍老爸的杨柳，觉得自己压根没必要插手，免得坏了杨柳的“兴致”，“我们直接进去找俞正本人问个清楚，看看他到底打算搞点什么乱七八糟的。” 说到这里，方九姑且还是问了一句两位异体特工的意见：“你们呢？” “我跟你们一起去。” 浮士德小迷弟当然更愿意和方九一起行动，前脚刚关心完华生，后脚就一溜烟地朝方九凑了过去。 华生则是瞥了浮士德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而沉声开口：“我就留在这里协助杨柳，以防万一。” 儘管华生也很想找到那位老朋友，跟他好好地敘一敘旧，但他认为这是考虑到战力分配的最佳方案。 以方九和莉雅的特殊性，再加上一个短时间內不死不灭的浮士德……这样一支临时小队的战力应该足够在实验区內杀个七进七出。 反而是杨柳这边需要人看著，否则谁也无法確定在最后关头到底会发生什么。 方九大致能猜到华生的想法，內心也赞同他的选择，於是点了点头，“浮士德，我们走。” “好嘞大哥！” 第168章 小馋猫方九 两人一机衝进这座实验室的大门。 和表面上看著不太一样，实验室的內部宽敞得嚇人，即便四周到处都是比大腿都粗的藤蔓爬行蔓延，仍然有大片空出的落脚地供人行走，並且整座实验室內部看著有四五层楼高，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把方九丟进去指定能迷路个半小时。 不过这次方九压根就没必要搞清楚这里的构造，他只需要顺著地上蔓延的藤蔓前进，找到这些植物异常的源头就行——虽然没法確定这些藤蔓的源头就是俞正，但哪怕找错了，也能解决一桩麻烦。 当然其实还有另一个办法。 “莉雅。” 方九试著呼唤头顶的小机器人。 莉雅比起方九的怀里，似乎更喜欢方九的头顶，这会儿光滑圆润的机体在方九天灵盖上转了一圈，扫视四周：“我在看呢，这地方的元素构成也是乱得离谱，藤蔓太容易遮挡视线了。” “那就边走边找。” 方九说著，顺著藤蔓延伸的方向追溯过去，来到了一处宽敞的大厅。 大厅內静悄悄的，没有那些杂兵树人的影子，只有爬满墙壁、楼道和地面的绿色植物，除了能从缝隙里看到实验室原本的冷白色地板之外，其他的视野范围都被生机盎然的翠绿覆盖。 不祥的气息从这些藤蔓体內蔓延出来，它们宛如某只巨兽的血管般缓慢地蠕动著，不断发出轻轻的“咕隆”声，即便放眼望去儘是一片苍翠，但方九丝毫没有置身於大自然中的放鬆与愜意，反而被这片绿色地狱压得心头髮堵。 这股绿色令人不安，此前方九跟那些植物人接触的时候就有所感触，然而现在这份感受越发清晰且浓烈——方九猜测这是因为他越来越接近这场异变的源头，越来越接近这些过分萌发的“生机”的本质。 他低下头，看到绝大多数藤蔓根茎都来自前方的大厅深处，於是深吸口气，迈步向前。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鞋底踩碎细小树枝的咔嚓声在寂静大厅內迴荡。 方九等人走进一条狭长的通道——这里原本足够容纳十个人並肩而行，只是由於巨型藤蔓的挤压，导致中间的缝隙只够勉强两个人通过。 此时方九无比庆幸莉雅选择了圆盘状的机体而不是人形机体，要不然还没法顺畅地从这条窄道里挤过去——这就是扫地机器人为数不多比人形態要方便的地方，別说是这些窄道了，沙发缝莉雅努努力都能钻进去…… 头顶的金髮魔法师就跟感知到电波似的，原本垂著思考的脑袋一下就抬了起来：“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了？” 方九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废话。”莉雅一脸“我还不懂你”的得意表情，“你这路上一声不吭的，半句感慨都没有，那指定是在心里念叨呢。说！是不是又在偷偷骂我？” 方九越来越觉得莉雅在这方面有些太敏锐了：“我在心里夸你呢，夸你这机体比人类机体方便多了，走个小道都不用人挤人的。” 莉雅眨了眨眼：“真夸我？” 方九实诚地回答：“可不是嘛。” “哎挺好挺好。”莉雅顿时眉开眼笑地在方九头顶转圈，“我就说你有朝一日也会懂扫地机器人有多好的，圆盘状就是所有智慧生物进化的最终目標，既符合美感又不乏功能性，很符合我这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上流人士定位。” 方九一把给莉雅薅了下来：“你说归说別在我头顶转来转去的，等会儿给我转禿顶了你赔我头髮？” “转两圈而已，不至於掉头髮。”莉雅毫不在意地甩了甩机械手，“而且真掉了也没事，我以后常驻你头顶给你当帽子不就行了？那样別人也看不出来……不如说我看你就挺有禿顶势头的，前两天经常看你掉头髮来著。” “我那是愁的。”方九瞪了莉雅一眼，“但凡你们省点心我也不至於这样。” 一人一机搁这聊著呢。 走在最前头开路的浮士德不禁羡慕地感慨一句：“你们俩关係真好，认识很多年了吧？” “啊？”方九寻思了一下，“也就两个月左右？” 浮士德脚下差点踩了个踉蹌，“两个月？我还以为你们俩是那种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髮小呢……一般也就发小能聊成这样。” “是吗？” 方九低头，莉雅抬头，一人一机隔著光幕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和不以为然。 他俩都没什么感觉啊。 浮士德看到他们的反应，顿时更羡慕了：“以前我也有个关係很好的调查员老前辈，那时候负责入职培训的，带我的时候特別上心，我的特工执照还是在他门下考出来的，就是可惜了……” 他唏嘘感嘆的语气让方九不免往悲伤的方向去想，“调查员伤亡率高这事我知道……你別陷得太深就行。” “不是，他没死呢。”浮士德知道方九想歪了，笑著摆了摆手，“他那是年事已高，退休辞职回家了……实际上之前我犯错的时候就知道他老了……” 莉雅满脸迷惑：“为什么是犯错的时候？” 浮士德一脸理所当然：“他揍了我十五分钟都没把我打死，那不就是老了吗？” 方九张了张嘴，没想好说啥。 很显然，这位年轻特工拥有自己的一套年龄標准——十五分钟以內能打死他的一律算青壮年，反之打不死的可以去找社保局申请领取养老金。 咚咚！ 突如其来的闷沉震动声打断了眾人的思绪。 咚咚！ 快速的、规律的响动从通道尽头传来。 方九抬头望去，赫然看见一团雄壮的影子正悬掛在通道尽头的房间里隆隆作响。 由於实验室內的灯光常亮，而他们此时所处的通道又过被藤蔓阻塞光线而显得较为阴暗，使得方九第一时间没能看清这团影子的真容，直到过了几秒，眼球稍微適应了周围的亮光，视线內的光晕逐渐消散之时，他才看清这团异常造物的全貌。 这是一颗心臟。 一颗仿佛来自巨兽体內，大抵有三四米高的巨型心臟。 它被摆放在白色的平台中央，四周落满了破碎的容器碎片和暗绿色的水渍——似乎这颗心臟原本是被收容在某个液体储存罐中，但是由於七號实验区的异变，导致这颗心臟所在的容器破碎，附近负责看管它的研究员大抵也遭了毒手，不远处快要和暗绿色水渍融为一体的血痕就是证据。 此时这颗心臟正在激烈地跳动著，它的上方悬掛著十几根连接管道，其中有一半都被挣断，切口暴露出的线路迸溅出“滋滋”的电火，看著已然完全突破了收容。 方九猜测这肯定是某个收容於七號实验区的异常，而浮士德的话则佐证了他的观点：“编號124——彷徨之心，我记得这確实是七號实验区的负责內容，但是怎么会……” 浮士德说著说著停下脚步，总算摆出点特工的架势，伸手掏向右腰的高频振动刀：“方九大哥，彷徨之心的情况不太对劲。” 方九也隱约感觉到这玩意有点问题，悄悄连接“触感”的同时问了一嘴：“能讲得具体点吗？” “彷徨之心是一颗不明生物的心臟，管理局对它进行过多次实验，但这都是建立在它已经【死亡】的基础上。”浮士德一边踩著缓慢的步子上前，一边说道，“但现在这玩意明显是【活】的。” 方九和莉雅闻言同时愣了愣神。 心臟跳动的隆隆声在耳边不断响起，这颗心臟毫无疑问是“活著”的。 它雄壮、魁梧，每次跳动都是一次生命的奇蹟，方九甚至能看到缠绕在它身上的动脉中涌动著大量血液，却因为没有外接到其他部位而只能自顾自地在自身体內循环。 方九拍了拍莉雅的外壳。 莉雅知道方九想问什么，开口说道：“分析完毕——它跟那些树人一样，已经被那些绿色植物给【污染】了……不对，与其说是污染，不如说是赋予了它【生命】” 方九皱眉：“什么意思？” 莉雅摸著下巴琢磨两下：“我好像明白这些绿色植物的性质了，它们会不断地赋予一些没有生命的东西以【生命】，比如让尸体復活，让早就离开身体的心臟重新跳动，但是相对的，它们会寄生在这些东西体內，就像寄生虫一样。” “简单来说就是能把死的变成活的。”方九的总结能力还是挺强的，“但具体活成什么样你先別管？” 莉雅耸了耸肩：“就是这样。” 方九彻底明白了，紧接著就开始环顾四周：“那咱们最好换条路，趁这玩意好像还没发现我们……” 话音刚落。 原本还按照正常速度跳动的心臟突然加速起来，像是在准备进行某种激烈运动一般。 下一秒，彷徨之心的右心室突然裂开数道血色龟痕，一根沾满鲜血和不知名体液的长枪突然从心室內飞钻而出，撕破空障，当场就將浮士德的立场矩阵护盾贯穿，扎进浮士德的额头，將他的整颗脑袋贯透。 浮士德当场倒地不起。 方九看了看脚边鲜血直淌，表情发呆但明显没死的浮士德，又看了看通道尽头房间中央的彷徨之心，有点无奈地嘆了口气：“莉雅……” “明白。”莉雅点了点头，马上就掏出四枚追踪飞弹准备发射。 结果方九这次压根不是这个意思，拍了一下刚打算起飞的小机器人：“我是让你把我先弄死一次回个档。” 莉雅：“啊？” “就算要打也不能让它打先手，得回到过去，然后我们先偷袭它啊。” “……臥槽还有这种玩法？” “不如说早该这样啦，赶紧的，这次是个大事件，我之后说不定还得死呢，多你一次不多。” “……好像是这个道理，那你自己选个死法，雷射飞弹还是你最爱吃的火球？” “雷射吧，以后有机会都尝一遍。” “行，满足你……biu！” 第169章 心臟长腿 雷射射穿头颅的感觉就像突然有人在额头上贴了一块冰，这股异常的冰冷会顺势钻进头骨內部，接著便是一阵酥麻的电击感，全身上下的感官会在这阵酥麻中失联，最后意识才会坠入深渊。 等到方九清醒的时候，他回到了约半分钟前。 彷徨之心跳动的隆隆声在耳边不断迴响，浮士德才刚刚停下脚步，脸色严峻地准备掏出腰边的高频振动粒子刀。 方九抬起头，看向前方，那颗巨大的心臟正在慢慢加速跳动，它像个耐心的猎人般积蓄著力量，只要时间一到，它就会从自己的心房里掏出长枪，射穿面前的猎物。 浮士德和先前一样，开始一本正经地念台词：“方九大哥，彷徨之心的情况不太对劲。” “看出来了，所以我们直接干它。” 本著要开打也得是我方先偷袭的作战理念，方九一边悄悄將精神与“触感”相连，一边放飞怀里的扫地机器人：“莉雅，飞弹雷射直接糊它脸上，浮士德准备开枪。” 莉雅本想说这么莽撞地开打是不是不太好，然而一转头就看到方九眼神里的坚定。 小机器人仅仅呆愣半秒就明白过来，立马掏出追踪飞弹和雷射发射器。 浮士德倒是一脸懵逼，不过考虑到彷徨之心的状態確实古怪，为了以防万一直接开打也不是不能理解，於是掏出侧腰掛著的特工级多功能配枪，默默调换至裂解弹模式。 下一秒，浮士德和莉雅隔著虚擬光幕交换了一下眼神。 伴隨轰鸣的震动与火舌迸溅，飞弹、雷射、裂解弹以及莉雅最后喷射出去的魔法火球——多种不同属性的杀伤性火力飞速穿过通道，几乎同步地在彷徨之心的身体上炸开。 整座实验室建筑震颤两下，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从脚下和头顶传来，方九的视野快速闪动著，看到大量腐坏的血肉迸溅出来，又被后续炸裂的爆炸火焰燃烧吞没。 突然遭受攻击的彷徨之心宛如巨兽般发出可怖的咆哮，那是没有任何具体含义的吼叫，只是纯粹地在震动自己的內部血肉结构在模擬生物的怒吼。 怒吼之后便是反击。 彷徨之心的右心室绽开血色裂痕，沾著血液和体液的骨刺长枪从心房內瞬发喷出。 这次方九有所防备，时刻紧盯著彷徨之心的攻击，並在长枪即將命中浮士德面门前，利用“触感”將周围的粗壮藤蔓全部抓取並移动到前方，形成一面苍翠的厚实墙壁，作为护盾挡在面前。 骨刺长枪贯穿数面藤蔓墙壁，却在最后一刻失去了所有动力，停了下来。 它锐利的尖端成功命中浮士德身上的立场矩阵护盾，中段却卡在了墙壁里不得寸进半分，枪身上的粘稠体液缓慢地滴落下来，把不知所措的浮士德嚇得张大了嘴。 毕竟在他看来，彷徨之心的攻击和这些藤蔓墙壁的出现几乎是同时发生——並且后者的出现毫无徵兆，他明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但就是没有看清墙壁是如何诞生的。 更让浮士德感到震惊的是，就在下一瞬，坍塌破碎的藤蔓墙壁又被挪到两边，清空出前方的道路。 “別愣著。”方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得靠近点才能对它动手。” 浮士德迅速醒过神来，暗嘆一声偶像不愧是偶像，加速向前衝出通道。 然而彷徨之心的攻击手段远不止简单的投矛，它的左心室突然向內坍陷，形成一道深黑的空洞，从空洞內部突然伸出六条肉色的、布满尖毛的长鞭，裹挟著破空声飞快地朝通道里的浮士德和方九挥舞过去。 高频振动粒子光刀嗡然出鞘，浮士德踏步向前，双手握紧刀柄奋力下压，当即砍下一条肉鞭，刚准备解决第二条，剩下的五根长鞭又如同灵活的蝰蛇般在半空改变方向，从多个不同的角度刺向浮士德。 浮士德心里暗道一声完蛋，但蔚蓝色的雷射射线旁边飞射而来，切开两条长鞭的同时，四枚装填完毕的飞弹又在彷徨之心的身上炸开。 火焰在这颗巨兽心臟上熊熊燃烧，痛苦与衝击令彷徨之心不断地震颤摇晃，伸出去的剩下三根长鞭也因此受到影响，攻击角度產生偏斜，从浮士德的身边擦过。 看到如此大好机会，浮士德快手抽刀斩断剩下的三根长鞭，快步向前接近彷徨之心的同时还不忘感激地看一眼旁边的扫地机器人：“谢啦，那个那个……莉娜小姐。” “我tm叫莉雅。”赛博魔法师差点就炸毛了，“合著你到现在都不记得我叫啥呢？” 浮士德尷尬地笑了笑：“我就记著你是个扫地机器人来著……当时看文档的时候只记住了方九大哥的事，没怎么看別人的，不好意思哈……” 莉雅把目光从浮士德身上挪开，小声咕噥一句；“沟槽的狂热追星族。” 一人一机在前方开路。 方九此时终於来到“触感”的可操控范围，顿时屏息凝神，集中精力，操控那只不存在於现实层面的彩色巨手，一把抓向实验室中间的彷徨之心。 忽然间，彷徨之心安静下来。 它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仿佛感知到某种巨大的危险正在靠近，表面的血肉突然高速蠕动起来。 然后方九就看到彷徨之心的下端突然向內坍陷，十几根比大腿还粗的毛状触手从心臟的下端延伸出来，触手撑住地面之后开始疯狂地蠕动，带动著整个彷徨之心从平台上一跃而下。 这一幕直接给莉雅惊得叫了声“臥槽”。 方九也愣了一下，他实在没预料到这颗心臟是会“跑”的！ 只能说异常就是异常，离谱的事这帮怪东西就没少干。 方九眼神迅速一凝，没有过多惊讶於一颗心臟的高机动性，再次尝试操控“触感”抓向墙壁上的彷徨之心。 彷徨之心再次感知到危险，下方的触手迅速弯曲，压缩內部肌肉，接著弹地而起，躲开方九“触感”捕捉的同时，扛著彷徨之心跳到右侧的墙壁上，一半触手插进墙內，像鉤子似的帮助彷徨之心掛在墙面上。 当方九用力挥动“触感”想要跟上去的时候，它的灵活程度又超出了方九的想像——它从下端伸出越来越多辅助行动的、裹著粘稠液体的细小触手，整颗心臟直接在实验室的墙面、天板上玩起了跑酷，如果拋开外形不谈，这玩意的行动路径完全就是一只灵活的蜘蛛。 不仅如此，它还在高速移动的过程中不断喷吐骨刺长枪，瞄准的却不是最前方的浮士德，而是方九。 就像它知道“触感”的来源是方九一样。 浮士德看出彷徨之心对方九的畏惧，身为迷弟的他此时站了出来，毅然决然地挡在方九面前，手中刀刃翻转，目光中透著少见的沉著冷静，对著那疾风骤雨般袭来的骨刺长枪就是一套华丽的连斩。 “叮叮叮叮”的碰撞声响起，数枚骨刺长枪被浮士德斩落。 然后剩下的十几枚骨刺长枪悉数命中浮士德的身体，当场就跟这小伙子扎成了马蜂窝。 小伙子已经尽力了。 浮士德倾尽全力后原地倒下，虽然没能在方九面前耍个帅的，但確实为方九拖延了不少时间。 方九眼看简单的“触感”抓不到它，於是马上切换思路。 他凝聚精神，相位展开。 荒芜的重力星球瞬间在实验室的地面铺开。 无数倍於地球的重力作用场让彷徨之心瞬间僵硬原地，原本掛在天板上的躯体被重力拉扯变形，最终连带著实验室的天板一起坠进地面。 事实证明，彷徨之心的肉体强度要远远高於曾经的角速度老太太——即便是在荒芜星球恐怖重力场的摧残下，它的躯体依然保持著足够的完整性，从下端延伸出的触手还能张牙舞爪地胡乱摆弄著，在一定程度上抵抗这份重力。 果然还得是重力场。 看到荒芜星球出色的控制效果，方九不禁庆幸起当初的决定。 而就在方九准备操控“触感”，把这玩意细细切成臊子的时候，彷徨之心的身体表面突然裂开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大空洞。 紧接著一根螺旋状的绿色根茎突然从彷徨之心体內飞出，冲向方九的面门。 它的出现毫无徵兆，甚至还能够无视重力的束缚，以超乎想像的速度在方九面前急速放大。 其实让他就这么回档重生也行，但莉雅压根没想这么多，从旁边杀了出来，一个捨身飞撞把方九撞开，自己则凭藉灵巧的动作躲开攻击。 “方九！” 在莉雅的一声提醒中，被撞开后倒在墙边的方九眼神一凝，迅速转头，对准彷徨之心发动“触感”。 第170章 逼近真相 彷徨之心想要挣扎，想要逃离，它的触手发了疯似的舞动、鞭打，像是贪生怕死之人最后的求饶。 方九不可能手下留情，“触感”发动之际，那只迷幻而不可见的巨手牢牢握住这颗心臟，隨著方九精神层面上的“用力一握”，整颗彷徨之心瞬间被空间位移斩切成上百块细小的血肉碎片，大量鲜血和体液混著不知名的肉块组织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彷徨之心解体后，从它体內延伸出的螺旋根茎也无力地垂落，掉下来的时候还差点砸到方九的腿。 方九一脚將这条过分粗壮的根茎踢开，接著看到这条诡异的绿色植物开始崩溃解体，表面富有生命力的绿色缓慢地褪去，像是燃烧殆尽般变作雪白的灰，最终风化消散得无影无形。 不仅是根茎如此，就连彷徨之心在遭到解体后也跟著褪色、风化，变成灰尘消融於天地之间。 “怎么还带死亡特效的……”方九喘了口气，看著那逐渐消散的心臟肉块，表情有些错愕。 他记得上次看到类似的死亡特效还是在那座商城广场，除此之外，其他的异常在被消除之前都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一想到这里，方九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起来，他发现编號201的死亡画面和现在彷徨之心的消散场景居然非常相似。 “方九。” 莉雅缓缓飘到方九身边，虚擬光幕里的形象皱著眉头，伸出机械臂指了指前方：“你看那里。” 方九顺著莉雅的机械臂望去，神色突然一震。 在其他的肉块悉数消散之际，彷徨之心最后的一块血肉还留在原地——而就在这块血肉的正上方，一株稚嫩的树苗完成了一次“破肉而出”，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成一棵半人高的苍绿色的小树。 尸体、树苗…… 方九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斩下编號201之后的画面，过去与现在重叠，令方九不禁皱起眉头。 然而令方九感到奇怪的是，这棵稚嫩的树苗生长到一半就突然停止，不再继续成长，更没有结出黑色的果实，而是在中途就化作飞灰彻底地消散不见。 “没了？”方九的脸上的错愕更甚，“这次甚至都没结果？” 他记得很清楚，上次编號201的树苗里应该结出了一颗黑色的果实才对。 这次怎么果实都没了？ 莉雅沉默片刻，若有所思：“我刚才扫了一眼那玩意的元素构成，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什么？” “和我们在空域里看到的【新元素】一样，就是大壮同胞身上的那些绿色污染——虽然他们是不同的元素，但他们都是此前我从未接触过的【新元素】” 方九听完怔了一些，“所以这个【坟头草】和那些【污染一样】，都来自空域？” “你给东西起外號的速度是真快。”莉雅瞥了方九一眼，却也觉得坟头草这个外號很贴切，接著说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线索太少，但反正这俩大概是一个级別的神秘玩意。” 听到莉雅的回答，方九知道这些问题暂时不可能会有答案。 他將【坟头草】事件记在心里，接著从墙边爬了起来，走到浮士德身旁，费了老大劲才帮他把身上的骨刺长枪拔了出来，然后把千疮百孔的浮士德拖到墙边，让他能够靠著墙壁说话。 看著完整度不足50%，放电影里绝对会被批判过於血腥的的年轻小伙，方九忍不住问道：“你这状態得持续多久？” “估计得要个半小时，自我修復要点时间。” 浮士德向右耷拉著半颗脑袋，小半张脸都被血洞代替，这会儿却还是嬉皮笑脸的，“没事，你们不用等我，先进去找人，我在这休息一会就追上来。” 方九看了看莉雅。 莉雅当然知道方九的想法，点了点头：“放心，周围没什么危险，把他丟这不会出事——而且他的特性还在，短期內死不了。” 方九听完呼了口气，俯下身子，拍了拍浮士德的肩膀，“那我们就先走了，你等会记得追上来。” 浮士德咧嘴一笑：“好嘞大哥！” 看到这年轻小伙满脸乐呵的表情，方九眨了下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给莉雅使了个眼神，接著便朝更深处走去。 方九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实验室內清晰可闻。 他走过彷徨之心曾待过的实验室，瞥了眼满地的血跡和水渍，没有过多在此地停留，而是继续向前，朝著藤蔓的源头向前。 在这个过程中，温暖的春意扑面而来，绿叶青草的气味在四周瀰漫，蕴含著无尽生机的暖意藏在风中，吹过方九的面庞。 明明是如此温柔的风，方九却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疯狂的情绪，它表面祥和得如同一汪清泉流水，实则却暗藏海啸般的汹涌与狂暴。 而隨著方九和莉雅越发靠近藤蔓的源头，周围也开始逐渐浮现出一道道清晰的幻影。 这些看得见摸不著的幻象毫无规律地游荡在四周，绝大多数幻影都顶著俞正的脸，但是还有少部分幻影长成了其他的样子。 方九的脚步顿了顿，注意到脚边站著个很是眼熟的身影。 那是一个正站在原地，手提篮的孩子。 方九起先还没想起她是谁，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他曾在193诅咒铁片试图侵蚀自己的时候，看到过这个孩子。 当时的诅咒铁片试图用各种痛苦的死法来折磨方九的精神，发现方九无论体验过多少死法都毫不动摇之后，开始转换思路，试图用【他人的死亡】来影响方九。 而面前的这个孩子，就是被诅咒铁片拿来影响方九的素材之一。 可当这个孩子转过头来的瞬间，方九的脑瓜子又震了两下。 因为这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个子矮矮的，黑头髮黑眼睛，稚嫩的脸庞上带著纯真无邪的微笑。 方九想起来了，这是他曾梦到过的小杨柳的模样。 他原地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我就说做梦是需要素材来著，原来素材是当时跟193接触的时候拿来的……” 莉雅愣了愣神：“什么意思？” “这个就是小杨柳。”方九指了指身边正提著篮微笑的小龙人，“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做梦梦到她没有？我现在想起来了，当时我跟193接触的时候就看到过杨柳小时候，当时没认出来，但做梦有了素材，所以才会在之后梦到她。” 莉雅闻言顿了顿，然后飞快地给小杨柳拍了个照收藏起来，这才开始认真分析：“我想想……193是被俞正污染的，里面可能多多少少包含著俞正的记忆，然后你在接触193之后自然就接收了俞正的部分记忆，所以才有素材去做了个梦……是这样对吗？” 方九呼了口气，点了点头：“这回肯定没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 一阵汽车鸣笛的尖锐声音响起。 方九和莉雅亲眼看著小杨柳像是被高速衝撞过一样，整个人的身体都被撞得变形，横飞出去好几米远，最后了无声息地躺在地上，鲜血不断地流淌出来。 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两人表情一呆，而后背后又传来一声悽厉的惨叫，一道俞正的幻影发疯似的冲了出来，抱住地上的小杨柳全身颤抖，痛哭流涕。 莉雅越看越觉得迷糊：“这是什么意思？杨柳小时候出过车祸？” “不，这应该只是一种幻象。” 方九回想起当时与193接触的画面，接著环顾四周，指向远方：“你看那边还有个小杨柳。” 莉雅顺势望去，果然看到另一个小杨柳正一脸开心地拎著一袋包子，在街道上蹦蹦躂躂地哼著歌。 结果就在下一秒，十几层楼的头顶突然坠下一整块钢化玻璃，直接將正好走在下方的小杨柳砸得粉碎。 这一幕被刚买完小零食，从超市里走出的俞正看到，使得这位尚且年轻的父亲两腿一软，跪地不起。 四周的幻象大抵都是如此。 要么是俞正被反覆地杀死，要么是小杨柳被各种残忍的手段在俞正面前死亡。 不仅如此，方九还看到另一道影子——它出现的次数非常稀少，在周围的上百道幻影里只出现过寥寥三四次，並且从头到尾都是一副模糊不清的影像。 方九看不清它的脸，只知道它也参与进了这场对俞正的折磨之旅。 虽然还没有完全理清思路，但方九心中隱隱诞生了一种想法。 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同时也离某种不可名状的诡异越来越近。 就在方九和莉雅穿过这些幻象，准备继续向前时，一面由互相交缠的藤蔓扭合成的巨型墙壁屹立在他们面前。 莉雅眨了眨眼：“没路了？” “不是没路，是我们到了。” 方九后退两步，接著抬起头，仰望上方。 一座十层楼高的藤蔓高塔屹立在这座实验室的最深处，从藤蔓与树根的方向来看，所有的源头就在这座绿色高塔的顶层。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方九和莉雅的入侵，原本静止不动的藤蔓巨塔突然颤动起来，隱藏在地下的根须疯狂地向外生长蔓延，一路將整座高塔缓缓上推…… 很显然，这座巨塔的主人似乎不想见客。 方九对此倒是不以为意。 反正他们本来就是不速之客，没必要遵守主人的规定。 他看著那缓慢生长上推的高塔，眯了眯眼，接著抬起右脚：“莉雅，飞行模式。” 莉雅：“……” 莉雅：“你是真该死啊。” 第171章 毅然决然 骨剑与刀刃交错，摩擦迸溅出的火照亮两张五官相似、表情却截然不同的脸。 在无数次的交锋中，杨柳越发相信面前的“俞正”很可能承载著亲生父亲的部分记忆。 理由就是从杨柳对俞正的怨念实体发起进攻时，对方就始终处於【被动防守】的姿態。 杨柳毕竟是研究员出身，挥舞二舅妈脊椎剑的力量固然可畏，但终究战斗经验不足，大开大合的挥砍之间很容易露出破绽。 然而作为怨念实体的“俞正”对这些破绽视而不见。 它至始至终都在防守，不断地退缩、退缩再退缩，直到退无可退，依然不肯对杨柳挥动手中的高频振动粒子光刀。 明明杨柳能在数次近距离接触中感受到那副躯壳中传来的情绪——冰冷、痛苦、愤怒、怨恨……可这些惊涛骇浪般的负面情绪却被它牢牢压制在內心深处，怎么也不在杨柳面前爆发。 这反而令杨柳十分烦躁。 又一次剑锋挥空，二舅妈脊椎剑深深砸进地面。 在杨柳重新提剑之前，她至少暴露了两三秒的破绽时间，即便是管理局的普通特工都能抓住这个机会。 可“俞正”还是静静地站在五米开外的位置，既不掏刀也不拔枪，只是静静地、无比认真地凝望著杨柳。 “它为什么不动？” 杨柳重新调整好架势，心底的烦躁越来越浓，忍不住看向远处的华生：“华生叔，他之前也这样吗？” 华生深吸口气，脸色复杂地看著那道怨念实体：“他之前揍我的时候可狠多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那就说明怨念实体也有记忆……” 杨柳心想確实是这样，怨念必定来自愤恨、悲伤等负面的记忆，如果连记忆都没有，脑袋里是一片空白，那又何来的怨念之说？ 可比起现在“俞正”被动防守节节败退的模样，她更想跟“俞正”堂堂正正地干一架，把这些年来心底积压的委屈和不甘对著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发泄出来，最好一边痛骂著这个人不配当爹，一边用二舅妈脊椎剑把他砍成十八段。 兵刃撞击的声音继续响起。 心態烦躁的杨柳攻击起来更不留情，一招一式之间的凶狠就连华生都觉得嚇人，再加上影子在旁协助，“俞正”顿时陷入巨大劣势，身上不断新添伤口，粘稠的体液很快就流满大腿。 即便如此，“俞正”还是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 就像一个正在见证孩子成长的真正的父亲。 杨柳不禁回想起过去——在她很小的时候，俞正还没有变成后来那个糟糕透顶的模样，那时的俞正还是个称职的，甚至可以说是个优秀的父亲，她也曾经对著家庭照片想像过未来父女俩和好之后，坐在一起交谈以及共同外出解决异常问题的画面。 想到这里，杨柳感到心臟突然被用力地揪了一下，顿时咬紧牙关，纵身跃起。 那握住二舅妈脊椎剑的双臂骤然发力，疯狂的风压朝“俞正”席捲而去。 他试图抬刀格挡，动作却不由得凝滯半秒。 因为他看见一团影子如鬼魅般闪现到自己身侧，肋骨双刀一左一右地交叉刺向他的腰腹。 为了躲开影子的攻击，“俞正”不得不时间去调整位置，却因此错过了格挡的最佳时机。 难以想像的狂暴力量倾斜在“俞正”身上，半龙人姑娘將自身所有的怨念不满和烦躁悉数注入到这一击中，最终一击重斩在原地留下一道近六米宽的大坑，“俞正”更是连人带刀被轰飞出去，在地上滚了十几圈才停。 等到烟尘散去时，“俞正”的身体已濒临支离破碎，一条手臂不见踪影，左肩到右腰斜跨过一条触目惊心的巨大伤口，如果不是身上的绿色嫩芽像补丁似的牵连住他的身体，恐怕这时“俞正”已经被斩成了两截。 它的身体在地上无力地抽动著，翠绿根茎缓慢地为它修復伤口，但由於这次受伤过於严重，以至於根茎和藤蔓的修补看起来就像在试图用一颗颗小石头填平一个大型陨石坑。 这场父女之战结束了，不如说胜负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 杨柳提著剑，一步步走到“俞正”面前，看著倒地不起的它，双手將二舅妈脊椎剑举过头顶。 面前的身影不是俞正，只是俞正的怨念实体，可是看著这张脸，杨柳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 “阿爸……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俞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它抬起头，一双淡漠的眸子静静地望著杨柳。 一瞬间，杨柳从这双眸子的深处看到了释然和无奈，以及……某种將死之前看到美好事物的欣慰？ 这份欣慰促成了一个短暂的、微不可察的浅浅微笑，这本是不应该出现在怨念实体身上的东西，然而脑海中关於面前这个女孩的记忆却在这一刻压过了那漫无止境的怨念。 他好像想起半夜归家时那刻意为自己点亮的灯光，听到那扇防盗门背后的小声嘀咕，一个黑头髮的小女孩在自己推开门后兴冲冲地跑了出来，后面一道模糊的人影正在督促女孩不要太急，然而女孩还是激动地用一个头槌把自己送进了医院抢救…… 四肢百骸和胸口的痛苦本应该加深怨念，可他脸上的笑意反而更加明显。 杨柳感到自己的心臟又被用力地揪了一下，她的记忆和血脉似乎在抗拒，联合她的感性，抗拒著杨柳的意志。 “……” 不得不承认，杨柳確实犹豫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或许她懂的事情不多，以前还常常被说呆呆的，但她其实是个成年人，一个拥有自主意识的、明辨是非的成年人。 意志很快就重新占领高地，杨柳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她握紧手中的二舅妈脊椎剑，毫不留情地一刀斩下。 “俞正”被竖直斩成两段，实体化的血肉被劈开，內部流淌出黑色的体液。 这一剑不单是结束了“俞正”短暂的生命，同样也將其內部的绿色根茎斩成两截。 失去活性的根茎和“俞正”纷纷化作雪白的灰，在杨柳面前消散。 一部分灰隨著微风飘摇著散去，消散得无影无踪。 另一部分的灰尘却像是拥有自我意识般，无视了风吹的方向，摇晃震颤著飘向杨柳，轻轻地扑打在杨柳的面颊上。 杨柳在原地愣了两秒，等到灰尘从脸颊旁边拂过之后才反应过来，伸出手摸了摸侧脸，发现上面残留著少许的几丝温热。 奇怪的，令人怀念的温热。 杨柳迷茫地感受指尖逐渐散去的余温。 事到如今，她已越来越搞不懂俞正，越来越搞不懂那个不称职的男人了。 “我以为你会下不了手。” 华生这时走了过来，有些欣慰地看著杨柳：“其实你可以让我来的。” “又不是什么狗血电视剧，看到脸就不敢动手什么的……”杨柳醒过神来，看著“俞正”消失的方向，又摸了摸自己的侧脸，脑袋慢慢低垂下来，声音变得很小，“而且它也不是我爸，只是一道实体怨念，肯定是要杀的。” 华生本想感嘆杨柳真是理智的姑娘，可在看到杨柳那明显有些发抖的手之后，不由得嘆了口气：“问题在於这之后……” “之后……也一样。” 杨柳明白华生的意思，固执地说了一句，然后抬起头，深吸两口气，用力地拍了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好！” 过了几秒钟，她感到繁杂的情绪正在退潮，於是重新握稳剑柄，转身看向华生，“华生叔，我们赶紧去实验室里找领导吧，他们现在说不定已经见到老爸了。” 华生直勾勾地盯著杨柳，在看到这姑娘眼底切实可靠的坚定后，华生確信自己是没法劝住她了。 不管是从语言上还是从肉体上，华生都没有阻拦杨柳的本事。 他沉默片刻，认真地点了点头：“好，我们……” 话音未落。 远处的秘密实验室深处传来隆隆作响的轰鸣声。 两人脚下的地面剧烈震颤起来，周遭的碎石噼啪跳动，背后的实验大楼受到震盪开始崩塌解体，整个七號实验区都在因某场突如其来的异变而战慄不止。 杨柳和华生同时望向声音的源头，接著便看见一棵参天大树从实验室尽头拔地而起，撕开实验室穹顶，由扭合交缠的根茎和藤蔓组成的树干野蛮地向上生长，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圆柱形的翠绿色巨塔，此时正以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升高。 半龙人姑娘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旁边的华生就露出震惊的神色：“俞正？” 杨柳猛地回过头：“什么？” 华生怔了一下，飞快地解释道：“我之前在里面看到过俞正，他的样子……很难形容，总之俞正確实是七號实验区的植物异变引发者，周围的这些藤蔓和植物全都是从他体內延伸出来的。” 杨柳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大致明白了华生的意思，转头盯著这棵参天大树的顶端：“从藤蔓的方向来看……源头应该就在树顶，所以老爸人在上面？” “应该没错。” “……好。” 杨柳下定决心，命令影子变化成飞毯形態，然后朝有些懵逼的华生说道：“走吧华生叔，我们这就去见他本人。” 第172章 一飞冲天 影子飞毯驮起华生与杨柳，一个加速冲向树顶。 此时这座翠绿色的巨塔仍在不断拔高，越来越多的藤蔓根茎从地底蔓延出来，仿佛永无止境地向著四周野蛮生长。 杨柳不清楚面前这座“高塔”的存在意义和运作原理，但她能看得出来，如果继续让这棵树拔升高度，其顶端部分就会触及七號实验区穹顶的生態膜。 作为七號实验区在月面正常运作的保障——生態膜创造了一片绝对適合人类生存的区域，为此管理局也费了不少心血。 考虑到这棵参天大树的异常特性，生態膜恐怕会在极短的时间內被彻底顶穿。 一旦生態膜破碎，七號实验区將暴露在真空环境中，届时即便是以杨柳的身体素质也无法在真空中存活。 附近的空气尖锐地咆哮著，吹乱飞毯上两人的衣衫和髮丝。 华生站在前方迎风而立，为手中的特工级多功能枪械装填子弹。 杨柳则安稳地坐在飞毯中间，抱著二舅妈脊椎剑，身体微微地发著抖。 起初华生以为杨柳终究还是在担心接下来发生的事，对未来充满了不安——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杨柳真的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下定决心面对树顶可能发生的一切，而她现在之所以是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纯粹是因为刚才不小心瞄了一眼地面，恐高症犯了…… 影子飞毯来到藤蔓巨塔中段的附近，像悬浮电梯似的开始垂直拔升。 两人也是在这时候才认识到这座藤蔓巨塔的真实大小——当他们靠近的时候，粗壮庞硕的藤蔓根茎宛如一面城墙般横亘在两人面前，视线几乎完全被这片扭曲的绿色所替代，其粗细宽度大抵和一栋百货大楼的长度差不多，甚至两人还注意到，它在不断拔升高度的同时也在不断地变粗变壮——这还远远不是它最终能达到的大小。 简直就像另一个维度的生物。 一想到如此庞硕的异常植物竟是出自父亲之手，杨柳的心就不受控制地颤动两下，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半龙人姑娘此时有些想念方九和莉雅，她觉得他们俩如果在这里肯定能代替自己把话说出口。 巧合的是，方九和莉雅还真就在这里。 伴隨著喷射器的隆隆轰鸣，一台雪白的圆盘状扫地机器人喷射著耀眼的尾焰，从下方快速追了上来。 华生和杨柳正好奇那逐渐逼近的声音是什么动静，一转头就看到方九蹲在扫地机器人身上，和他们俩並肩而行。 “领导！”杨柳姑娘的眼神一下就清澈了。 “好巧。”方九一手扒拉著莉雅的机体，一手跟两人打了声招呼，“你们也来啦。”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华生不禁愣了下神，片刻后略显惊讶地扯了扯嘴角：“居然还能这样？” 方九也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华生是前两天才出差回来的，顿时得意地拍了拍脚下的莉雅：“这是莉雅最新研发出来的飞行模式，和传统电器的飞行模式不同，它是真的能飞。” “什么破飞行模式，纯属这小子欠揍。”虚擬光幕里的莉雅没好气地骂著，双手抱住前胸，哼了一声，“也就是我人美心善，换了別人早就给他甩下去了。” 方九寻思了一下：“准確来说你最多算是机美动力炉善。” 莉雅的机体用力晃荡两下：“你就非要在这种地方纠结这个逼措辞是吧？” 看著隨便逮著个话题就能聊起来的一人一机，华生不由得苦笑两声，隨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沉声问道：“等一下，浮士德呢？他人在哪里？” “在下面。”方九指了个大概方向，解释道，“我们中途遇到了一个叫彷徨之心的异常收容物，它被那些绿色植物给【污染】后復活了，我们跟它干了一架，浮士德被戳成了个马蜂窝，需要时间修復肉体，让我们先走来著。” 华生听完之后鬆了口气：“活著就好。” “他也挺难死的。”方九隨口说了一句，接著板正面孔，看向杨柳和华生，“对了，你们下面也搞定了？” 华生回头看了眼杨柳，点了点头：“搞定了，过程没什么曲折，俞正的怨念实体一直被压著打，没怎么反击过……或者说，它可能知道是杨柳在跟自己打，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主动进攻。” “有这种事？” 方九皱了下眉头，刚想说怨念实体懂得手下留情这事有点离谱，但转念一想，眉头又舒展开来。 他记得很清楚，莉雅曾分析过这些藤蔓植物的特性，那就是寄生在別的事物上赋予它们【生命】 当时与俞正的怨念实体相遇时，对方身上確实遍布著藤蔓扎根的痕跡。 换而言之，俞正的怨念之所以能够化作实体，是因为被这些藤蔓植物给赋予了【生命】，並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了自我意志…… 不过话说回来，这玩意居然连怨念这种没有实质的东西也能寄生，真是有够离谱的。 就在方九想到这里的时候，一阵钢筋绞动般的撕裂声突然从头顶传来。 方九一行人同时向上望去，赫然看见藤蔓巨塔的边缘正诡异地隆起，部分藤蔓从参天大树的表面脱离，化作长鞭、鉤爪等一系列尖刺状的武器，如同警戒的守卫般向方九这些“入侵者”发起攻击。 一根螺旋藤蔓尖刺骤然在面前放大，莉雅惊得大呼一声“臥槽”，机体瞬间反应过来，横向躲开攻击。 四五条翠绿的长鞭挥破空气，裹挟著呼啸狂风抽向华生和杨柳，前者掏出高频振动粒子光刀斩下其中两根，后者则一把將双手伸进影子飞毯中央，抓著影子像操控飞船般朝右侧倾斜，躲开剩下的长鞭攻击。 然而这只是最初的一波攻势，在这之后，接二连三的藤蔓抽打与突刺如暴风骤雨般倾泻而至。 “他发现我们了！” 方九眼疾触感快，迅速发动能力將距离最近的几根藤蔓尖刺切割斩碎，紧接著用力拍了一下脚下的扫地机器人：“莉雅，再飞快一点，咱们直接去树顶找最终boss！” “我是能加速，但是……”莉雅掏出飞弹炸翻从树干上衍生出来的几只树人，“但是你能不能顶得住是个问题。” “应该能行，我扒著你风口呢，有著力点。” 方九说完立马回头，刚想看看另一边的情况，就看到华生被无数藤蔓尖刺命中，胸口迸溅出大量的金属火，虽然没有受伤，整个人却也在巨大的衝击力量下从影子飞毯上跌落。 高速坠落的华生咬了咬牙，在半空中凭藉核心力量调整姿势，然后將高频振动光刀切换成实体模式，奋力扎进藤蔓巨塔之中，贴著巨塔表面向下滑行一长段距离后，总算停了下来。 “华生叔！” 杨柳看到华生高空坠落时被嚇了一跳，还没等她缓过神来，猎猎狂舞的长鞭胡乱地拍落下来。 她飞快地操控影子飞毯在疾风骤雨的攻势间闪转腾挪，却还是在最后被一记藏匿极深的长鞭命中，影子飞毯当场散作一团。 坏了！ 失去落脚点的杨柳神色一僵，重力像无数只大手牢牢地抓住她的身体，將她向下拖拽。 恐怖的坠落感席捲全身，恐高症的生理性压力令杨柳脸色一片煞白，她沉浸在这股难以承受的恐惧之中，亲眼看著那不远处的大树顶层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同时也在离树顶的俞正越来越远。 方九看到这情况皱了皱眉，已经在思考要不要读档重来。 可是突然之间，杨柳高速下坠的身体微微震颤起来，她的意志开始对抗著那股可怕的生理性恐惧——当她意识到这棵参天大树的顶端有个人正在抗拒自己的到来时，她的心底反而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背后的衣服突然绽开两道裂口，內部骨肉开始蠕动，紧接著一对青绿色、质感略显粗糙的翅膀骤然展开，狂风在其周边盘旋，轻轻地挥舞便能引发阵阵罡风。 这一刻，不属於人类的另一半血脉终於觉醒，杨柳心臟狂跳著对抗恐惧的同时，奋力扑腾起那传承自母亲的翅膀，朝著塔顶义无反顾地飞去。 然后因为没怎么练过飞行，操控不了飞行方向，在空中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转了好几圈最后一头撞在了藤蔓高塔上。 方九、莉雅：“……” 太合理了。 没经过飞行训练的人一上来就能扶摇直上九万里……这种事压根就不可能。 太过合理以至於方九想像中杨柳突破心魔，一飞冲天的画面当场戛然而止。 不过对杨柳来说，这就够了。 哪怕只是短暂地突破心魔，对她来说也完全足够了。 撞到藤蔓上的杨柳收敛起翅膀，接著猛地抬起头，双手用力扒住根茎，凭藉自身蛮力不断地向上攀爬——隨著她攀爬翻越的速度越来越快，她整个人就这么直直地站了起来，愣是用和藤蔓巨塔垂直的方式在其表面加速狂奔，途中遭遇的攻击则被二舅妈脊椎剑和影子悉数砍碎。 她一路直衝树顶，速度比之前用飞的还快！ 最终杨柳成为了第一个抵达树顶的人。 她一飞冲天，此时整个人腾跃至半空，目光望向这座巨塔的顶端。 一棵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树木悬浮在中央，作为所有的植物、藤蔓、绿叶的源头，它的四周遍布著成千上万向外延伸的绿色根茎，像是在塔顶铺开了一张巨大的网。 俞正的身体被掛在这棵树的树干前，宛如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双臂被高高抬起，脑袋向下耷拉著，半具躯体已经与它融合，直到感受到杨柳的到来，他才有些惊讶又有些迷茫地抬起头。 隔著近百米的距离，在浩瀚宇宙的漆黑幕布下，杨柳与俞正的目光终於交接。 第173章 影子，俞正 构成树顶这张绿色巨网的藤蔓根茎极其粗壮，像是千百根交错缠绕的大型管道，几乎在原本空洞的树顶编织成一座绿色的平台，但相互之间仍保留著一些缝隙，少许诡异的暗紫色流光正从缝隙中向外逸散。 杨柳降落在树顶铺开的藤蔓巨网上，由於刚刚经歷过一次高空坠落体验，她落地时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整个人踉蹌两下差点摔倒。 等她调整好姿势，稳固重心后，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被藤蔓缝隙间的紫色光芒吸引过去。 她定睛看去，竟然看见一团螺旋状的巨大旋涡就藏在这棵参天大树的体內——它呈现出疯狂且纯粹的紫色，其核心是无数团的不知名粉末集合体，此时像是海啸旋涡般发了疯地旋转著，仿佛一团被困缚在藤蔓巨塔之中的神秘星云。 杨柳只是盯著这团诡异的旋涡便感到心臟漏跳一拍，来自生物的直觉在脑海中疯狂地发出警告，让她千万不要將视线过多地停留在上面。 她连忙移开视线，心想这肯定是那个糟糕老爹的杰作之一，於是重新调整好呼吸，握紧手中的二舅妈脊椎剑，眼神有些疲惫地朝著树顶中央走去。 俞正被掛在树上，摆出一个与某西方神明极其相似的姿势——不同的是他的手掌没有被贯穿，而是整条手臂都与背后的这棵大树融合，成为向上蔓延的树枝的一部分，像个囚徒般保持著痛苦的状態，表情复杂地望著慢慢靠近的杨柳，鼻间缓慢且闷沉地吐了口气。 杨柳则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来到距离俞正十米左右的范围时，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靠近之后她才看得清楚，俞正並非是被身后的树木所束缚，因为大量的褐色树干组织正从俞正的心臟处延伸出来，绕过他的侧腰，膨胀成树木的形状，而俞正每次的心臟跳动都像是在为背后的神秘树木输送血液，帮助它和自己加快融合。 而这棵诡异神秘的树木则是一切异变的起点，所有藤蔓的源头都来自於它，它却並非自然诞生，而是由俞正用自己的血肉心臟亲手培养出来的。 原本杨柳心中还带著少许侥倖心理，想著俞正或许只是遭到了威胁，可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想到这里，杨柳微微颤抖著呼出一口浊气，用力握紧剑柄，慢慢抬起头。 彷徨、纠结、痛苦、沉重……各种各样的情绪在心中翻涌。 脚下的藤蔓巨塔仍在缓缓上升，眼角余光已然能窥见头顶生態膜的形状，在月面七號实验区颤抖之中，杨柳静静地望著俞正，有千百句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俞正也静静地望著她。 凝重的氛围持续数秒，最终还是由俞正率先打破沉默：“离开这里。”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杨柳不由得愣了一下。 因为俞正的话语並非是从口中传出，而是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这充分说明此时的俞正已经不是正常人类，而是彻头彻尾的异常——只有异常才能做到直接在別人的脑海中讲话。 杨柳轻轻咬了咬下唇，固执地盯著他：“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听你命令的……” “这不在你的能力范围之內。”俞正平静地说道，“赶紧离开，不要被卷进来。” “整个七號实验区都被卷进来了。”杨柳的脑袋微微低垂下来，到现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现在的状態足以被管理局认定为高危异常，虽然还没接到確切消息，但我想……管理局应该已经对你下达了处决指令。” 俞正盯著杨柳：“那你想怎么做？” 杨柳觉得这真是个要命的问题，於是更加用力地捏紧剑柄。 她的腿部肌肉像弹簧般压缩，开始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准备，同时低声说道：“我得先把你带走……这种事我不擅长，但是领导很擅长，他肯定能想到一个好办法……” “他確实总能想到办法，只是有时候他的办法不太正常。” 俞正淡淡地说著，然后悠长地嘆了口气：“但是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结果……我等了十几年，终於能有结果了。” 杨柳越听越迷糊：“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一刻，杨柳的脑海中浮现出许多猜想。 或许当年母亲之死的背后另有罪魁祸首，而这一切可能与管理局有关，所以俞正才会想办法对管理局打击报復。 又或许俞正的所作所为都与相位龙族有关，七號实验区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相位龙族的存在密切相连。 当然也有可能俞正就是被无序者所蛊惑，自以为所做的事情是正確的，实际上却掉进了无序者的圈套，沦为无序者对付管理局的工具。 然而当俞正说出答案的时候，他的答案却让杨柳意想不到。 “我正在执行异常收容任务。” 俞正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真相。 杨柳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 化身异常的俞正……说自己在执行异常收容任务？ 他要收容他自己吗？ 就在杨柳脑迴路有点转不过弯的时候，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令人心安的嗡鸣声。 方九踩著扫地机器人绕开长鞭和矛刺，终於赶了过来，在看到杨柳和俞正对峙的画面后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一人一机才缓缓落地，来到杨柳的身边。 “这儿跟我之前想得不一样。” 方九说著，从扫地机器人头顶跳下，目光快速扫过四周：“我还以为会更平整一些，那种很宽很大的平整场地，看著就贼適合最终boss战的那种。” 莉雅的俩机械臂从机体里掏出毛刷和清洁剂，对著头顶方九踩过的地方一阵猛喷猛刷，边做清洁边说道：“有地方给你落脚就不错了。” “我就隨口一说。” 方九落地后快速打量两眼杨柳，看到半龙人姑娘没怎么受伤之后，他又往脚边缝隙瞅了一眼。 紫色的旋涡在藤蔓巨塔內部旋转流淌。 方九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从中感受到了浓烈的神秘、诡异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不，不对。 不是单纯的眼熟那么简单，他清楚地认识自己绝对跟这团旋涡有过接触，而且不止一次——这种感觉就像毕业多年之后你在逛街的时候再次遇到了过去的老同学，儘管他的脸已经变了，身边的人也变了，但你依然能从那有些吊儿郎当的腔调里窥见当年的几丝神韵。 可惜无论方九如何搜索自己脑海中的记忆，都还是无法回忆起具体的情况，当下只好甩了甩头，决定先解决面前的父女伦理问题，再回过头来寻思脚下的空洞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方九稍微来晚了几步，不知道俞正和杨柳进行过多少对话，只好开门见山地问道：“简单点讲讲，咱们是直接开打还是握手言和？” 考虑到自己没来的时候这对父女可能已经完成了和解，此时方九正在酝酿情绪，隨时准备对等会的“拥抱哭泣”剧情奉上几滴配合的眼泪。 当然如果要开打的话也没问题——他的触感已经锁定俞正了。 然而杨柳的回答让方九也有些发愣。 “他说他在收容异常。” 杨柳彆扭地转过头，盯著俞正，一脸的不解：“我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俞正却像是没听到杨柳说话一样，从方九出现之后，他的视线就始终停留在方九身上。 几秒钟后，俞正似乎有了想法。 “正好，这场闹剧確实需要一个记录者，这也是为了警醒后人，千万不要犯下和我相同的错误。” 方九挑了挑眉，扭头朝杨柳问道：“他刚才是不是直接在我脑袋里说话了？” 俞正的声音再次於脑海中响起，低缓而深沉：“这是【转化】后得到的能力，比直接说话要方便。” “【转化】，又一个新名词……行吧。”方九耸了耸肩，凭藉自己高超的理解能力接受现实，“你继续说，我听著呢。” 俞正看了方九一眼，脸上浮现出几丝庆幸的表情。 他深知自己的路已经走到尽头，这种能够在最后將积压十余年的秘密倾吐出来的感觉让他感到幸运，灵魂也仿佛轻鬆了一些。 几秒钟后，俞正感慨似的呼了口气，稍作迟疑后，扭头望向杨柳。 “记录者有一个就够了，至於你……最好还是先离开比较好，免得被卷进来。” 方九听完挑了挑眉，他被卷进来就没事是吧…… 不过考虑到这对父女的特殊关係，俞正偏心点倒也正常。 杨柳听出俞正又想赶走自己，顿时脸色一正；“不要，我要留在这里。” 让社恐患者说“不”，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但在如此关键的节点上，杨柳已经顾不得其他，她必须在这里亲眼见证结局。 “……我想也是。” 俞正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无奈地嘆了口气。 不过他也看出杨柳的状態並不好，她在抵达树顶之前肯定经歷过麻烦的战斗——气息凌乱不说，目光深处也隱藏著疲惫。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没办法了。” 他抬起头，看著杨柳。 或者说，看著杨柳身体里的另一个人，声音平静、轻缓地开口。 “俞正，带她走。” “？” 黑色的棘刺突然不受控制地从杨柳体內瀰漫而出，化作一团凝实的影子，一把抱住正在愣神的杨柳，朝著树外一跃而下。 第174章 项目编號035 影子从来不会抗拒杨柳的命令。 通常情况下，影子也绝对不会自作主张地行动。 除非遇到特殊情况——比如在当初的十三层楼梯上，杨柳遭到幻觉控制时，就是影子主动出手拦住了她。 这充分说明影子確实是拥有自我意识的。 可在此之前，方九从未想过影子还会听从其他人的指令，甚至还有个意义非凡的名字——俞正。 別说是半空中的半龙人姑娘瞪大眼睛，就连方九和莉雅都在原地愣了两秒钟。 刚爬上树顶的杨柳被影子带走，坠落之际不禁发出一声惊呼——除了对高速下坠的恐惧之外，更多的是不理解现状的茫然和震惊。 方九原地定了定神，听著杨柳的惊呼声越来越远，觉得有影子保护，半龙人姑娘应该没事，於是安静片刻，接著转头看向一切的源头。 “如果它是俞正……” 方九紧紧盯著对方的眼睛，语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严肃：“那你又是谁？” 你是谁？ 面对这个问题，树上的男人眼瞼微微垂落下来，闷沉的呼吸从口鼻间传出，似乎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都无法给出准確的答案。 沉默良久过后，他给出了回答：“我是调查员9865，是真正的【影子】，也是另一半的【俞正】。” “很好，完全听不懂。” 方九顿时皱起眉头：“我需要一个更加浅显易懂的解释。” 调查员9865再次沉默。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他终於组织好语言，下定决心將一切都告知面前的方九：“確切地说，俞正早在26年前就已经死了，那时的他还只是个一名普通的调查员……为了替管理局调查空域，成为了空域探索的成员之一，结果却在途中遭到相位生物的侵蚀，当场死亡。” 方九听到这里不禁瞪大眼睛，被面前之人透露出的情报嚇了一跳：“等会儿？26年前就死了？那他后来怎么跟相位龙生的杨柳？” “重点就在这里。”调查员9865回忆起从前，“当时一只相位翼龙正好就在附近，是它与另一头相位生物的战斗波及了当时的俞正，导致了俞正的死亡，大战过后，那只相位翼龙对俞正產生了怜悯之心，於是將附近的能量体收集起来，注入俞正体內，再利用相位龙族的技术將俞正復活。” 说到这里，调查员9865顿了顿：“我就是那团能量体。” 方九、莉雅同时一怔：“……” 方九、莉雅同时反应过来：“所以你是时尚小垃圾？！” 一人一机突如其来的默契动静给调查员9865嚇得树杈都抖了三抖。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诡异，似乎不太想承认这个带有一定羞辱性质的外號，最终还是勉强地点了点头：“不可否认，管理局確实是这么称呼我们的，只不过比起管理局，相位龙族对能量体的应用更加得心应手。” 方九在震惊过后猛然醒悟：“然后你俩从此以后就合体了？” “是的。”调查员9865缓缓说道，“我成为了俞正活下去的关键，俞正也成为了我的意识载体，我成为了他的一部分，他也成为了我的一部分。” 莉雅忍不住嘀咕一句：“所以杨柳她妈一次性嫁了两个老公？” 方九忍不住敲了一下莉雅：“你非要把一体双魂的事讲得这么透彻吗？” “这就是我和俞正之间的秘密。”调查员9865装作没听到两人的对话，压低声音，缓缓说道，“自那以后，我接受著俞正的一切，他的所有情感和意识都会从我体內流过，我原本只是一团简单纯粹的能量体，却在这个过程中慢慢拥有了自我……说实话，我经常觉得……我就是第二个俞正。” “我会和他一起做决定，会和他一起行动，会在吃饭的时候有饱腹感，在有必要的时候，我会借给他一些【能量】，而正是这份能量，帮助他完成了那个成为管理局特工的梦想。” “这听起来就不太像一体双魂了。” 方九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感觉你们更像是完成了一次彻头彻尾的融合。” “可能是吧。”调查员9865低声呢喃，“后来的事情你们不难猜到，在照料和观察的过程中，那只相位龙族渐渐理解並爱上了眼前的这个人类，於是我们有了家庭，有了孩子，除了偶尔会被送进医院和治疗室抢救之外，生活称得上幸福美满。” “儘管后来杨柳的母亲病逝了，它的灵魂回归【白箱】……这確实是一件值得悲伤的事情，但生活还要继续，杨柳当时还小，母亲的逝去对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如果这时当父亲的再颓废不堪，对她来说就是太过残忍了。” “所以我和俞正曾一度决定，就此辞去管理局特工的职位，安心留在家里陪她，起码……是说最起码应该要给她一个完整的童年。” 说到这里，调查员9865又沉默了。 方九定了定神，意识到接下来就是关键，於是深吸口气，沉声问道：“但你后来没有这么做，为什么？” 调查员9865抬起一双疲倦到极致的眼睛，嗓音沙哑地开口：“因为我被编號035——紫胎之洞寄生了。” “035？” 非常靠前的编號。 方九和莉雅同时脸色一变。 他们都没想到对方这时候还能再爆个大的。 隨后方九模糊的记忆得到解封，脑海中关於035的记忆涌现出来。 “不对！”紧接著方九立马皱起眉头，“035的名字不是这个。” 作为曾经去过管理局文档室的人，方九虽然无法清楚地记起035的具体特徵，但他可以確定编號035的名字不是紫胎之洞。 调查员9865对此表示理解：“现在的035確实不是紫胎之洞，因为紫胎之洞早就在十几年前被歼灭，管理局將它的相关记录保存到了d系列文档室中——里面放置的都是被处理掉的编號级异常，紫胎之洞就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带上几丝颤抖。 “但035並未真正死去，它聪明地躲过了管理局的侦查勘探，潜入到了我的体內。” …… 树顶的藤蔓网状平台上，调查员9865的声音在方九脑海中迴荡。 他声音平静、低缓地诉说著只有自己知晓的过去。 “035寄生到我体內后，就开始不断地折磨我的精神，试图让我屈服，而当时的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等一下等一下。” 方九突然开口打断，“我们对你口中的那个035一无所知，突然跟我们说这个我也听不懂。” 调查员9865沉默一下，似乎觉得有道理，於是补充道：“很简单，你们脚下的那个，就是035紫胎之洞。” “脚下……” 方九闻言低下头，看到藤蔓缝隙间弥散而出的紫光，心中顿时一惊。 这么靠前的编號级异常就在下面？ 他刚觉得这鬼地方很危险，就看到脚下的星云状紫色旋涡只是在不断地旋转，並没有爆发的势头。 或者说，它所有膨胀的趋势都被这座藤蔓巨塔牢牢锁住了——周围的藤蔓围墙像是一座精心布置的牢笼，將方九他们脚下的这团紫色旋涡包围起来，只要它有挣脱的趋势，周围的藤蔓墙壁就会更加紧缩几分。 方九联想到先前机仆盖板录像里看到的画面，隱约间明白了什么。 “所以你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树不树的样子，就是为了把这个035困住？” “没错。”调查员9865平静地说道，“对付035，不能用常规的办法，以管理局目前已知的所有可控科技都无法彻底消灭035，想要彻底、完全地收容它，就必须藉助异常的力量。” 方九眯了下眼：“然后你就去跟无序者做了一笔交易？” 调查员9865似乎有些惊讶，但考虑到方九等人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完成了对那块机仆盖板的解析，神態很快恢復平静：“我知道这是一笔不正当的交易，我为无序者前前后后提供了大量的仪式素材，只为了换来能够抑制035从我体內爆发的抑制剂，以及这最关键的一颗【种子】” 说著，他看向自己的心臟。 树干组织从胸前的缺口处延伸出来，他的心臟每跳动一下，血液都会供给一部分养分给背后的这棵神秘之树。 “我本来打算在確认种子的真实性后再约他们出来，想办法处理掉他们。” 调查员9865的脸上带著几丝遗憾：“但是时间太紧张，035在我的脑海中乱窜，我已经无暇去管那几块废铁和脏肉……你们回去之后记得告诉管理局，那些无序者通常会藏身在空域。” “啊，这个我们已经知道了。”方九摆了摆手，“他们当时正在用机仆棺材摆仪式，我用相位展开来了个揭棺而起……现在他们都死得透透的。” 调查员9865呆滯地眨了下眼，过了几秒才放心地呼了口气：“那就很好了……” “所以说了这么多，035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莉雅这时忍不住插了一嘴：“我算是能理解你用异常去对抗异常的办法，但如果你真的被异常寄生了，第一时间不是应该找管理局帮忙吗？为什么非要自个儿用这种极端的办法处理？” 调查员9865嘴唇蠕动两下，想要用语言说明，又觉得这样太复杂，於是缓缓闭上双眼。 下一秒，方九和莉雅的前方浮现出一团团模糊的幻象，隨著时间的推移，这些幻象开始变得凝实，形成一幅鲜活的、宛如录像的画面，而其中一道幻象则变化成俞正的模样。 此时的俞正看起来比现在要年轻一些，穿著一身黑色的专业特工制服，副驾驶座上放著一叠文件，开著一辆黑色高级轿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速奔驰。 数根藤蔓自主性地移动到方九和莉雅面前，快速交错缠绕起来，拼成一串显眼的数字。 【2009年6月15日】 调查员9865沉重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从那一天起，我的噩梦开始了。” 第175章 调查员9865 夜晚深沉。 尚且年轻的俞正开车在高速道路上奔驰，副驾驶上堆叠著一份厚实文件。 按照常理，他本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外出，家里的女儿还没入睡，距离她母亲去世也才过了没几个月的时间，作为父亲的俞正应该多陪陪她。 然而那毕竟是一份管理局重要文件，记录著俞正曾经负责过的某个案子，他不得不暂时外出一趟。 现在想想，如果没有这次外出，后续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 调查员9865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当时我们正在前往管理局的路上，想著儘快將文件送到就可以回家，结果在半路中遭遇了意外。” 话音刚落，幻象画面中的俞正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注意力被远方所绽放的一束烟火吸引过去。 那是绚烂的，在跃升至最高处后瞬间爆发的璀璨烟火，夺目而华丽，在天空中噼啪作响，短暂地照亮夜色。 在那明亮火焰的中央，俞正突然注意到，本是橙黄色的焰火深处藏匿著一团诡异的紫色，仿佛一只骤然张开的眼睛。 俞正不幸地与它对上了视线。 下一瞬间，俞正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之物强行钻入脑海，剧痛令他精神恍惚了一下，高速道路上的黑色轿车轨跡偏斜，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声，幸好周围没有其他行驶的车辆，这才没能酿成车祸。 但当驾驶座上的俞正重新握住方向盘，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方九明显看到他的眼底已染上了几丝诡异的紫色。 方九略作思忖：“所以你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寄生的？就因为瞥了烟一眼？” “那不是烟，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管理局认知阻碍的结果。”调查员9865嘆了口气，“当时管理局正在对最后一个被035寄生的个体实施歼灭计划，为了不被发现才用认知阻碍改造成烟的样子。” “当时管理局认为计划已经成功，035连同最后一个寄生个体一起被杀死，但当时谁都没有想到，035拥有不俗的智慧，它在最后关头学会了假死，然后钻进了我的脑海。” “自那天起，我噩梦频发，时常会看见幻象，去做检查也查不出结果……我意识到那片紫色肯定有问题，於是我借著某次外出任务的机会申请去了文档室，最后在d系列文档室里找到了一份文档。” 说到这里，调查员9865眼神一抬。 四周的藤蔓根茎在他的操控下快速编织出一大串文字。 方九粗略地瞄了一眼，马上看出这是和管理局记录异常编號一样的文档格式。 【编號d035——紫胎之洞】 【项目等级：level 8】 【危险係数：9】 【特殊收容措施：无（该编號异常已无效化）】 【描述：编號d035曾是某个超越现实维度的不可知现象或个体，尚且未知d035的本质和来源，它以非实体性质而存在，目前已知的任何宏观或微观层面的攻击皆对d035无效。 d035不可被认知。 d035不可被理解。 d035不可被凝视。 d035不可被回忆。 一旦拥有神经元的智慧生物认知到d035的存在，该生物就会立刻遭到d035的寄生，因此所有实验都必须对相关人员进行最高级別的认知阻碍，使相关人员相信正在进行的实验项目並非d035，而是一场其他项目的精神污染实验，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不受影响的状態下观测到d035的破坏性质。 遭到d035寄生的个体將会受到d035的折磨，该寄生个体將会以百分百的真实感受体验到超出生物个体所能承受极限的痛苦，包括但不限於人类史上的所有酷刑、所有死法、所有折磨，d035则会从中得到源源不断的【能量】，这份来自寄生个体的精神反馈会使d035日渐成长。 当寄生个体彻底死亡（意识消失或肉体消灭都算作“死亡”）时，d035將会从寄生个体中脱离，並进行一次【爆发】，如果d035在寄生个体內汲取的能量足够庞大，则在【爆发】时就会引起大范围的末日毁灭情景，管理局预测d035的最大破坏性能可能达到zk级现实终结。 【附录1：34581號实验人员在遭到035寄生后的第二周，试图將d035的存在告知研究员x，当该实验人员尝试对d035进行描述时，d035在寄生个体尚未“死亡”的情况下进行了一次【爆发】，幸运的是此次试验只持续到第二周，因此最终97號实验室只有三分之一的部分从现实中被抹除。 由此推断，d035寄生者不可透露d035的存在】 【附录2：目前所有被d035寄生的智慧个体目前皆已確认死亡（这也是d035被判断为无效化的原因之一），时间最长者曾坚持六年之久，为防止出现意外，该实验个体最终被投放至空域】 【附录3：管理局於200x年启动“灭绝天使”计划，利用多种异常能力將d035及其最后一个寄生个体从现实层面上抹除，此后该编號级异常被判断为“无效化”，並將此编號文档收录进d系列文档室】 【我们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但幸运的是我们成功了，现在我们终於可以隨心所欲地討论035，並將它作为管理局的丰功伟绩之一永久地记录下来】 …… 读完这串编號文档后，方九的眉头深深皱起。 他终於搞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了。 莉雅则注视著【附录1】的內容良久，隨后嘆了口气：“所以你是看了这份文档才决定自己解决。” 调查员9865没有回话，只是平静地抹去地上的文档內容。 紧接著越来越多的幻象出现在他身边。 这些幻象表现为不同年龄、不同样貌的俞正，儘管情景不同，但无一例外都表现得沉沦颓废和痛苦。 “在被035彻底寄生后，他不停地折磨我，让我体验到各种难以形容的死法……我所经受的酷刑已经多到数不清，有时候即便它没有对我进行折磨，我也会觉得自己的骨头咔咔作响，皮肉被钳子夹起然后翻卷，辣椒油在我的血管和內臟里滚动……” 慢慢的，周围的幻象开始出现小杨柳的身影。 年幼无知的孩子正欢快地奔向父亲，却在途中遭遇意外，死於非命。 “035用这种痛苦折磨了我很久很久，久到我无法用简单的时间去形容——而在他发现我逐渐对死亡和痛苦麻木之后，他开始用我熟悉的亲人朋友来击溃我的心理防线。” “是……我知道，杨柳这孩子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死去，那些画面很假，假得让人一眼就看出是荒唐的幻象！但我还是忍不住，我受不了，我完全受不了。” 调查员9865缓缓抬起头：“但我还是承受住了，我不断说服自己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我被035寄生了，但是035也被困在我的体內，它出不来！它无法在现实世界里对我动手。” “可是我错了……035很聪明，比我想像中要聪明得多。” 一团崭新的幻象在方九和莉雅面前浮现。 暴雨倾盆的夜晚，无人的巷道里，穿著特工服的俞正手持高频振动粒子光刀，气喘吁吁地看著脚边的一具畸形尸体。 这具尸体拥有半人半兽的骇人外貌，此时已被俞正竖直斩成两段，鲜血和內臟哗哗地流淌出来。 俞正缓缓地出了口气，掏出手机正准备报告內容，忽然眼前的画面发生了变化。 脚边的异常尸体表面泛起一层模糊的幻象，在大雨之中……这具扭曲的异常尸体赫然变成了一名管理局调查员的模样。 被斩成两段的调查员眼瞳圆瞪，显然是在临死前被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包围，根本不敢相信是眼前之人杀死了自己。 “啊……” 俞正脸色瞬间煞白一片，接连后退数步，盯著地上那张熟悉的脸全身都在发抖。 看到这里，方九和莉雅不约而同地“嘖”了一声。 “035確实无法影响现实。”调查员9865的语气仍然平静，“但它可以影响我，让我看到完全擬真的幻觉……时至今日我都不知道，我那段时间所解决的异常到底是不是异常……” “我分不清，真的分不清。” “后来这些幻觉越来越严重了，我时常会看到周围的熟人变成畸变的怪物，我看到服务员端上一盘裹著骨泥的人肉血肠，再加上035对我的折磨还在继续，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根本就不存在过，我只是一块被切片后摆放在残羹剩饭堆里的被啃了一口的西瓜。” 方九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感嘆：“这些你居然都承受下来了。” “光靠我自己肯定承受不住。”调查员9865说道，“所以我需要频繁地进行记忆消除，既是为了消除那些痛苦的回忆，也是为了儘可能让我遗忘掉一些熟悉的人，只有这样，035才很难利用別人来击溃我，只有这样，我才能困住035，承受它的一切。” “但其实……我不该承受下来的。” 调查员9865的眼神突然变得悔恨：“由於035的特性，被它所寄生之人受到的折磨越久，最后爆发的灾难就越是可怕，所以当时我的最佳选择，就是在发现自己被035寄生之后立刻找个没人的地方自杀。” 方九定定地看著他：“但是你没有这么做。” “这是我今生犯过最大的错误。”调查员9865淡淡地说道，“一部分的理由是我不想让杨柳在半年之內连续失去自己的母亲和父亲，这对她来说太过残忍……我承认这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至少俞正是这么想的。” “另一部分呢？” “另一部分是我的侥倖心理。” 调查员说到这里，语气更加遗憾：“寄生在我身上的035起初並未表现得太过强势，並且我在阅读完文档后，知道035曾差一点就被杀死，这让我產生了一种【或许我能战胜035】的念头。” 方九挑了挑眉，听出对方的语气除了遗憾之外还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恨：“但事实並非如此是吗？” “这是035的陷阱，是它偽装出的表象。”调查员眼神变得暗淡，“它死里逃生过一次后变得更加谨慎，它精准地把控了我的心理，所以一开始表现得相当弱势，甚至一度从我体內消失。” 莉雅听到这愣了一下：“035消失过？” “后来我才知道它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它只是【藏】起来了。”调查员9865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它会假装被我【消灭】，实则隱藏起来，有时候它会消失一个月，有时候是十几天，最长的一次，它消失了足足半年。” “在那半年时光里，我真的以为我凭藉坚强的意志消灭了035，我扛过了这场曾经以为永无止境的噩梦，我开始能够再次感受到所谓的幸福，我甚至开始怀念杨柳，我想去看看她。” “然而就在我以为我终於完成了一项壮举的时候，035再次出现，把快要回到正常生活的我拉回了那个深渊……反反覆覆，无穷无尽。” 方九没有说话，少见地没有插科打諢。 莉雅静静地听著，眼神复杂得难以言说。 调查员9865没有去关注他们的反应，只是静静地敘述著：“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也无法摆脱035，所以我做了一个决定——既然必须要有人收容035，那就让我来当这个收容者。” “我將【俞正的意识】和【我的能量体】融合后分离出去，让他留在杨柳身边。” “然后留下【俞正的身体】和【我的意识】，让我继续收容035带来的一切。” “计划成功了，俞正成为了影子，虽然有时候我们之间仍然会共享一些情绪，但他至少不用完整地承受035的折磨，而我也能从俞正的情绪中偶尔感受到一些……浅浅的……温暖。” “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调查员9865悠长地嘆了口气，將这份隱藏起来的真实说出来：“035在我体內吸收了大量的能量，如果轻易释放出来，很可能会引起xk级世界末日，为此，我一边继续收容035，一边寻找能够彻底解决035的办法。” 方九终於开口了：“无序者就这么登场了。” “是的。”调查员9865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无序者知晓035的存在却没有被寄生，他们交给了我一些抑制剂，在注射之后，我確实变得能够短暂脱离035的掌控，而根据无序者的说法，他们手中还有一颗【种子】，只要我將【种子】打入身体，就可以通过將我自身转变为异常的办法永久摧毁035。” “当时的035已经膨胀到极限，快要不受控制——其中的极小一部分035污染了那块机仆盖板，导致了193的出现，为了事情不被暴露，我在注射最后的一针抑制剂后找到了你们，想和你们一起回收193，但是失败了。” “我知道管理局肯定会马上追著线索找到我，所以我只能儘快找个藉口调离第三分区，来到了这里……这是我短时间內能抵达的，距离世界最遥远的地方，虽然很对不起七號实验区的研究员，但我別无选择。” 故事讲完了。 调查员9865抬起头，望著浩瀚无垠的宇宙，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麻烦你们，请將这些记录完整地报告给管理局。” 调查员9865真诚地望著方九，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愿望：“还有请告诉他们……调查员9865没有背叛。” 第176章 异常就要靠异常来解决 七號实验区的地面隆隆作响，藤蔓根茎从地底爬出，仿佛永无止境般肆意地生长著。 苍翠的巨塔仍在缓缓上升，塔尖此时已快要触及实验区生態膜的內壁。 留给眾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听完俞正……或者说调查员9865的讲述后，方九不禁陷入沉默。 他在脑海中试著过了一遍调查员9865的经歷，发现即便是以他清奇的脑迴路，也难以想像在俞正受035折磨的15年里到底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非人的折磨唯有非人的意志才能承受。 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完全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即便方九脱线的思维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思考杨柳“青春没有售价，半夜咀嚼老爸”的设定，心中也还是对面前的这位调查员升起了浓浓的敬意。 一切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调查员9865从未背叛管理局，他至始至终都在为了收容异常而拼尽全力。 为此他甚至不惜將自己也化身异常。 想到这里，方九终於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听完整个故事后会感觉有些不舒服了。 他微微皱起眉头：“事情的经过我记住了，问题在於，在这之后会发生什么？” “编號035將被我摧毁。”调查员9865平静地诉说著自己和035的结局，满脸都是坦然，“与此同时，我將与我心臟中的【种子】彻底融合……根据无序者的说法，这颗【种子】只是让我暂时拥有摧毁035的力量，但这份异常力量自然也需要付出代价。” 方九完全听明白了：“你完事之后就会死？” 调查员9865感到轻鬆地笑了笑：“不是很好吗？035曾无数次將我拉入死亡的幻境里，那是百分百真实的死亡体验，现如今我对真正的死亡已经感到麻木……况且能够与035同归於尽，对我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方九一脸认真：“对杨柳来说就不一定，她本来就是个喜欢幻想的怪力无双社恐小闭登，回头要是知道亲爹分裂成两半，一半变得不人不鬼的还经常半夜被自己吃著玩，另一半为了收容异常搞了一次崇高的自我牺牲……那她得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敢想。” 调查员9865的表情突然僵了一下。 “而且怎么说呢，我是不太懂你们管理局的运作逻辑，说不定经常也会搞出调查员和特工为了收容异常选择牺牲的壮举，確实挺悲壮的没错。”方九盯著调查员9865，平静地说道，“但我个人觉得，或许咱们可以再討论一下。” 调查员9865怔了怔：“討论什么？” “討论一个更合理、更简单、更少人牺牲的办法。” 方九嘴上说著调查员9865完全听不懂的话，接著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小机器人：“莉雅，他现在的状態可以逆转吗？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他停下变成植物人的进程？” 莉雅猜都猜到方九想干什么，快速瞥了他一眼，接著迟疑起来：“嗯……看到现在我可以確定他应该把【种子】扎进了自己的心臟，说实话，这是个非常麻烦的位置。” 方九挑了挑眉：“没救了？” “有救，但是难度比较高。”莉雅摊开机械手，“现在他的身体组织有40%已经转变成了植物，不过好消息是他的基础生物功能还比较完整，现在把他带回管理局，就算没法让他完全变回普通人，至少也能保住他的性命。” 方九面露瞭然：“好，等会儿你就用你的雷射把他挖出来。” 调查员9865完全呆住，片刻后才猛然反应过来：“等等！我不能离开这里！我必须留在这里摧毁035，如果没有我在，035的【爆发】会直接导致天文数字级別的现实消失，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离开！” “至於杨柳……她很坚强，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她长得很好，而且还有你们，还有俞正……我相信她能度过这个难关，她早就不是那个遇到伤心事只会哭哭啼啼的孩子了，从她敢於提著剑面对我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来。” “你说得对，但我还是觉得太早下定论不好。” 方九不紧不慢地说著，突然抬步向前走了两步，来到藤蔓平台的某处较宽的缝隙前，往下看了一眼。 星云状的紫色尘埃匯聚成旋涡，在这座藤蔓巨塔的內部不停地旋转，蕴藏在其中的磅礴能力似乎在尝试突破这些藤蔓的束缚，去迎接那压抑十五年之久的爆发。 方九紧紧盯著紫胎之洞的核心，忽然微微一笑，然后抬起头对著调查员9865说道：“你的想法，你的经歷，你的计划……这些我都觉得没问题，但我我觉得在所有办法都试过一遍之前，还是不要著急搞自我牺牲那套比较好。” “我都试过了。”调查员9865的声音里含著疲倦和苦涩，“我试过无数种办法，但紫胎之洞就像个无形的梦魘，所有微观的宏观的方式都无法杀死它，只有成为异常……成为和它一样的异常，才能將它彻底摧毁。” “你可能都试过了，但我还没试过。” 方九一脸认真：“而且事实如果真的和你说的一样，那就更应该让我试试了，毕竟我也是异常，编號109呢。” 调查员9865这时候终於反应过来，他注意到方九面前就是一道通往下方紫胎之洞的缝隙，此刻脸色骤变：“它是035！还是寄生在我体內足足十五年的035！你想死吗？” 方九实诚地一点头：“想啊。” 调查员9865愣得更厉害了，直接被方九这句话给硬控了两秒。 但两秒钟后，他压根没把方九这句话放到心上，只觉得是面前这个男人在故意逞强，於是马上说道：“听著，这是我和035之间的恩怨，你没有必要被牵扯进来，而且我毕竟是造成七號实验区灾难的罪魁祸首，让我和035同归於尽也算是给七號实验区的研究员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的之后回了管理局再说，他们会去判断你的功过得失。” 方九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回头看了眼调查员9865，“而且我这人实在不喜欢悲剧。” “哎，我认同。”小机器人突然在旁边插了一句，机械臂指了指方九，“他这人玩4399小游戏都专挑无敌版玩。” 调查员9865又愣住了。 不知道是被方九那过於简单的【不喜欢悲剧】的理由所震惊，还是被莉雅的一句比喻给整得有点错愕。 无论如何，方九都已不想再跟调查员9865辩驳，目光专注地凝视脚下的紫胎之洞。 方九不是个莽夫，虽然大多数时候挺莽的，但这次他有好好思考过。 他知道下面那玩意是个放出来之后足以灭世的恐怖异常，其规格之高可以说是迄今为止方九见过最离谱、最夸张的异常存在，正常来说如果是为了明哲保身，方九確实不应该去趟这趟浑水，让调查员9865心满意足地和035同归於尽，也不失为一种保险做法。 但是就像方九自己说的那样，他这人天生就不爱看悲剧，所以不管遇到什么麻烦事，他都会努力尝试一下看看。 而他对这次尝试也並非心里没底，不如说他还挺有把握的。 因为他想到自己和193诅咒残片接触时，193曾对方九发起过精神攻击，方式和调查员9865口中描述的035完全一致——数不清的死亡幻象，灌输家人朋友在面前惨死的悲痛情绪……利用各种手段来尝试让方九的精神崩溃。 结果方九非但没有半点动摇，反而在追溯源头之后直接给193崩出一条裂缝。 当然，193的本质是收到035污染的机仆盖板，因此作为子个体的193肯定比不上作为本体的035。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方九就是觉得035没法伤害到自己——这份清晰的直觉来源於方九对035的熟悉，自从见到035的第一面起，方九就觉得这玩意眼熟，並且本能地认为035不可能对他造成伤害。 既是为了阻止调查员9865，也是为了搞清楚035的本质，方九才在最后做出了这个决定。 “莉雅，我先走了。” 方九回头转身，最后跟小机器人打了声招呼：“可能会死，可能不会死，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在这等我消息。” 莉雅瞥了他一眼，貌似不在乎地问了一句：“你先说有多少把握？” 方九琢磨片刻：“99%？” 莉雅顿时满脸嫌弃：“赶紧滚吧你。” 方九倒是从金髮魔法师的眼神里看到了几丝安心，不由得笑了笑，紧接著在调查员9865震惊的注视下缓缓张开双臂，身体向后一仰，从藤蔓平台的缝隙间向下自由落体，最后坠入紫胎之洞深处，消失不见。 第177章 【紫色】 坠落，坠落。 无尽的坠落。 方九坠入紫胎之洞后，身体倒是並未被分解撕碎，而是仿佛坠进一片无尽的深海。 视线被无边无际的紫色覆盖，某种不知名的沉重液体包裹肌肤，侵入鼻腔和唇齿还有耳朵——方九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纯粹的紫色的海洋里溺水，四肢失去知觉，周围的紫色海水宛如无形的巨手，擒住方九的身体，將他慢慢拉入更深层次的深渊。 方九眼睁睁地看著光芒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就彻底浸泡在漫无边际的紫色之中。 隨著他下沉得越来越深，他看到四周开始浮现出大量的气泡，当他的视线与气泡接触时，其內部就会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其中一个气泡內呈现的，是方九的咽喉被一根钢管刺穿，鲜血从喉管中噗嗤地喷涌出来，与此同时窒息的痛楚瞬间遍及全身，方九感到自己变得无法呼吸，心臟被迫加速地怦怦直跳，大脑也因为极度缺氧而失去活性，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来自035的死亡体验远比193那时要清晰，方九甚至能感觉到滚烫髮热的血液从喉咙里流出，连带著自己的灵魂和生命一起在钢管上流淌。 等到方九在这份穿刺窒息之痛中彻底“死去”时，他重新睁开眼，又看到了第二个气泡。 这次气泡內的方九换了个死法——他看到自己被捆绑在一个长方形的木台上，一扇高速旋转的电锯正从自己的正下方缓慢地朝他切割过来，而他的四肢早已经被牢牢固定，因此只能亲眼看著电锯切割木台，在木屑横飞和刺耳的嗡嗡声中，等待身体被切成两半。 比起纯粹的痛苦，这次的死亡体验更侧重於对即將到来的苦痛无能为力的绝望，並且由於电锯是从下往上而非从上往下，因此方九不会立刻死亡，而是会在体验极大的肉体撕裂苦痛之后才失血过多死去。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而对於刚从窒息死亡场景中缓过来的方九而言，肉体被撕裂、锯断的感受又属於另一种痛苦。 显然035非常懂得如何折磨一个人的精神，它在短时间內不会用两种类似的死法，也是为了避免受折磨之人对同一种死法感知变得麻木。 而在身体被电锯彻底锯成两半之后，方九再次睁开眼，看到了四周成千上万的悬浮气泡，心里不由得浮现出一丝感慨。 这下有得受咯。 …… 方九纵身跃下紫胎之洞后，调查员9865怔怔地盯著下方，內心期待著能看到什么变化。 然而当他发现紫胎之洞內部毫无变化之后，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和悔恨的表情。 “他不该这么做的。”调查员9865的负罪感更加浓烈，“035並非传统意义上的异常，它的存在超出了当前人类的理解认知范围，即便他確实拥有一定的异常特性，但在035面前……” “嘟嘟囔囔什么呢。”莉雅面无表情地飘了过来，直接打断了他的低声念叨，“放心，方九还没死呢，他跟那什么华生和浮士德一样都很难杀……哦不对，他其实挺好杀的，但也挺难杀的。” 调查员9865完全听不懂莉雅在说什么，只是越发惊奇於莉雅那漠不关心的態度：“你……这么信任他？” “我是看著他一步步变成异常的，具体过程只有我和他最清楚。” 莉雅转过身，视线透过缝隙向下张望，双手抱住前胸：“所以我可以很负责的说，这小子没事，起码现在没事……比起这这个，你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我只能给你做个简单的雷射手术，把你从这棵树里抠下来，但是你心臟里的那颗【种子】处理起来就很麻烦，你得先做好之后替换一颗人工心臟的心理准备。” “我……” 调查员9865犹豫不决：“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在这里死去，作为一名调查员堂堂正正地死在收容异常的过程中，而不是作为曾经毁灭七號实验区的异常活下去，这对我……对管理局甚至是对杨柳来说，都是最好的……” “你个大男人哪这么多废话？”莉雅再次打断调查员9865，还甩了一眼过去，“好死不如赖活著，你看我，我tm一个高贵端庄优雅水灵的天才美少女异界魔法师还变成电子幽灵了呢——异常就异常嘛，不就是含人量低了点？用方九的话来讲……『往好处想，以后要是爆发丧尸危机或者出现什么殭尸异常，管理局还得指望你帮忙呢……毕竟植物对殭尸有属性特攻』” 调查员9865：“……” 他一下就说不出话了。 倒也不是真的被莉雅的植物大战殭尸学说给整懵了，而是惊嘆於莉雅的乐观天性，以及她模仿方九说话时语气的超高相似度。 不知是不是真的受到影响，调查员9865再次看向下方的紫胎之洞。 距离方九坠入紫胎之洞已经过了五六分钟。 如果莉雅说得没错，方九真的还活著，那么此时此刻的方九又在做些什么？ …… 方九正在经歷第不知多少次死亡。 这次的方九体验的仍然是窒息而亡，区別在於他的喉咙、肚子、嘴巴里全都被塞满了滚烫的石子，这些石头在他的体內不断地增殖，即便方九拼了命地用手去抓、去抠，石子依然无穷无尽，最终方九由於无法呼吸，脸色铁青而亡。 从这次死亡体验中回归后，方九在心底默默地开始打分。 老套的窒息-1分 存在一定的绝望和无力感，增大了死亡前的恐惧+1分 石头是滚烫的，在窒息之上又增加了一定的痛觉折磨+1分 创意还行+0.5分 总计1.5分。 “一般。” 方九给这次的死亡体验打完分后，期待地睁开双眼，看向下一个气泡。 四周静悄悄的，紫色的海水翻滚搅动，捲起方九的身体慢慢下沉，那些隱藏著各种死法的气泡消失得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仿佛深海之底的寂静。 “没了？” 方九的心里有些失望。 不过考虑到035是存在智慧的，且拥有一定的自我意识，恐怕是在意识到方九的精神力量过於强盛之后，放弃了这种无用的手段，转而开始寻求其他的办法。 接下来会是什么？ 亲朋好友的惨状？现实与幻境的模擬？亦或是某些连俞正都未曾感受到的全新的折磨？ 方九不断地下沉，浸泡在沉重的紫色海水中，越发觉得面前这片纯粹的紫色看起来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忽然之间，一股堪称浩瀚的恶意突然从四面八方袭来，它们仿佛潜藏在每一滴海水中，在此之前始终保持著缄默的注视，直到此刻它们才重新聚合起来，在方九的面前形成一道空洞的旋涡，旋涡的中央则是一条高速旋转的，呈现出莫比乌斯环状 的紫色飘带，乍看起来像是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方九。 方九也直勾勾地盯著它。 这片诡譎的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过了不知多久，旋涡中央的莫比乌斯环忽然疯狂地加速转动，庞大的吸力让旋涡宛如黑洞般疯狂地吸收周围的一切。 方九看到周围的海水被瞬间吸乾，他一瞬间就从深海中脱离，不知为何开始从高空坠落——头顶天空和云朵的形状被扭曲，一群迁徙的飞鸟被撕成麵条状的血肉坠入旋涡，极其遥远方向的高楼大厦瞬间被碾成齏粉，在空中加速盘旋著钻进旋涡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方九所熟知的一切，所能感知到的万物悉数坠入旋涡深处，不单单是高楼建筑和山川河流，甚至於整颗星球都被这道紫色的旋涡吞没。 於是方九开始在宇宙中下坠。 黑暗、孤独、空荡的宇宙里，方九缓慢地、轻飘飘地坠落著。 周围是绝对寂静的真空，在这份独一无二的死寂中，方九抬起头，再次与旋涡中间的“眼睛”对视。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消失了，世界只剩下旋涡中间的莫比乌斯飘带，和一直在它面前却始终不受影响的方九。 直到这一刻，方九才终於醒悟过来。 他终於明白为什么他会觉得紫胎之洞眼熟了。 因为他曾不止一次见过如此美丽又如此纯粹的【紫色】 那是他曾在【染缸】里见过的【紫色】 於是方九朝著紫色的莫比乌斯环状飘带伸出手，轻轻地抓住了它。 下一瞬间，曾將一切摧毁、抹除、吸收的紫胎之洞以及那条紫色飘带的形状遭到扭曲，以极快的速度钻进方九体內。 万物坠入深渊。 而现在，深渊正坠入方九。 第178章 吸收，落幕 方九很难形容此时此刻的感觉。 诡异且疯狂的【紫色】在体內狂奔，却未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只是在不停地搅动翻转尝试逃离，像个不愿归家的叛逆期少年一样试图脱离父母的掌控。 然而在方九看来，它的挣扎和努力都是徒劳的。 异常器官强而有力地跳动著，每一次跳动时迸发出的隆隆声都会將【紫色】拖入方九的灵魂深处，即便【紫色】再怎么不情愿，再怎么发了疯地四处乱撞，依然无法逃离那仿佛命中注定般的结局。 很快，方九的意识彻底將【紫色】包裹，同时他感觉到自己体內的某个容器得到了充盈，原本空缺的灵魂得到了滋润，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涌上心头——在这一瞬间，方九甚至体会到和“还完八十万住房贷款”能够相提並论的幸福感。 过了不知道多久，所有的【紫色】都被方九吸收进体內。 与此同时，通过那咚咚直跳的异常器官，方九发现自己似乎產生了一种额外的、能够深入灵魂的视角，而透过这份视角，方九能隱约窥见那口神秘莫测的染缸。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没有进入“特殊死亡状態”的情况下与染缸相遇，不同的地方在於，此时方九所看见的染缸並不清晰，视角也固定在染缸的正上方，看不见其整体的大小和外壁，只能看见內部旋转搅动的大量色彩…… 而在这大片大片的色彩之中，宛如飘带般流动著的【紫色】变得格外鲜明，相比之下其他的色彩就显得黯淡许多——似乎染缸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方九，紫胎之洞的本质已经被收容於此。 染缸……能够收容异常？ 方九以一种只有自己能够理解的方式，静静地观察著自我灵魂深处的这座巨大染缸，心情有些复杂，但並没有特別牴触。 复杂的原因在於，方九总担心把这些邪门玩意装进身体会不会发生意外，不过他转念一想，染缸好像比035还要邪门一点。 不牴触的原因在於……他吸收035之后，切切实实地体会到了舒爽与满足，仿佛染缸存在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收容这些古里古怪的异常。 这下他的元素构成复杂程度肯定又会上一个台阶。 不知道莉雅等会看到会不会直接“呃！”一下厥过去。 方九又盯著染缸中的【紫色】看了几秒，確认它已经彻底安分下来，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般乖乖地在染缸里缓缓流动后，默默地收回浸入异常器官內的自我意识，然后尝试性地睁开双眼。 …… 面前是一片浩瀚无垠的宇宙，孤独的黑色像一块幕布般遮盖在头顶。 方九此时整个人躺在略显冰冷的月土之上，看到生態膜的下方的藤蔓巨塔开始褪去苍翠的色彩，染上一片毫无生机的雪白，紧接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飞灰消散。 他有些朦朧地眨了眨眼，目光向四周打量后，发现自己就在藤蔓巨塔的中间，像是径直穿过了紫胎之洞后落到了地上——诡异的地方在於，明明是从数百米的高空坠落，方九却毫髮无伤，连半点痛感都没有。 不过这点诡异比起方才在灵魂深处发生的事件来说，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 而此刻目光所及之处再也看不见那团诡异的紫色，这也变相说明方九的“收容”完成得相当彻底。 几秒钟后，方九耳边传来惊奇又迷茫的声音。 “领导？” 半龙人姑娘扛著二舅妈脊椎剑走了过来，一边靠近方九的同时，一边迷惑地看著面前藤蔓巨塔粉碎崩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止是杨柳搞不清楚状况，终於修復好肉体的浮士德以及灰头土脸的华生也从远处慢慢走来，抬头仰望漫天的飞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场关於七號实验区的异常事件看起来终於要落下尾声，然而对於这两位没能在塔顶听完讲述的人来说，整场事件的开始与终结都是莫名其妙的，根本没法用正常逻辑去理解。 尤其是在华生的视角看来，他几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跑来七號实验区跟俞正的怨念实体干了一架（还打输了），回头连俞正本人都没看到，事情好像就被方九给解决了…… 不过浮士德的反应就简单多了——他只在刚开始愣了一下，隨后就將一切归结到方九头上。 经过先前的相位展开以及和彷徨之心的对战后，浮士德对方九的理解更上一层。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方九第一定律】——只要发生了某种无法理解的怪事，且方九大哥就在附近的话，那这事绝对是方九大哥乾的没跑了！ 方九张了张嘴，忽然感觉眼睛里呈现出的画面有些……“不对劲”？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头顶就传来一阵喷气管道轰鸣的声音。 眾人顺著声音传来的方向抬起头，看到一台圆盘状的扫地机器人托著一个肌肤宛如树皮般粗糙的男性从高空慢慢降落，等到一个合適的位置后，扫地机器人又伸出自己的两条机械臂，小心翼翼地把自个儿头顶的这个“半植物人”推到地上。 完成搬运工作后，莉雅悠长地呼了口气，跟没电似的原地飘忽两下。 方九恍惚了一下，感觉视线稍稍恢復正常，於是顺手给这小机器人扶正，免得它一个没操作好一头扎进地里，“你咋回事？”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疲倦地嘆了口气，前方指示灯呈现出警示意味的红色，此时正bulingbuling地发著光：“消耗太大了唄，这一路上闹的，我全功率运转状態就没停过……尤其是我的火力元件受损程度特別高，我自己没法修好，估计得去找武装部帮忙了。” 方九顿时皱起眉头：“我记著你一路上开火的次数好像也不是很多？” “我刚才检查过了，应该是点歌系统和火力元件有程序衝突，某个插件出了问题。” 莉雅说到这里不满地撇了撇嘴，“嘖，我也没想到放歌对火力系统影响这么大，看来以后不能隨便开火了。” 方九：“你是不是有点主次不分？” 莉雅不说话，只是嘿嘿一笑。 方九白了这小机器人一眼，索性一把给她薅进怀里揣著，接著目光落在旁边的调查员9865身上：“机体的事先放一边，他的情况怎么样？” “算是勉强救出来了。”莉雅说到这里顿了顿，“在那个紫胎之洞消失之后我就用雷射切割把他救了出来，他的身体组织有50%已经植物化，不过还是那句话……送回管理局就肯定能救回来。” 此时的调查员9865正平躺在地上，怔怔地望向原本紫胎之洞存在的方位，瞪著眼睛，乾裂的嘴唇张张合合，良久都吐不出半个字来。 他实在不敢相信，那缠绕他十五年之久的梦魘，就在方九的纵身一跃下灰飞烟灭。 一时间调查员9865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同样心情复杂，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的还有华生和杨柳。 尤其是半龙人姑娘——她盯著调查员9865的脸，知道既然莉雅姐愿意驮著他回到地面，领导还会关心起他的生死安全，就说明调查员9865至少已经没有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可是想起最后对方称呼影子为“俞正”的画面，心中顿时生出一万个问题，迫切地想要得到回答。 就在杨柳准备开口的时候，方九忽然打断道：“他的事情很复杂，回去之后再跟你们解释。” 杨柳愣了愣，心想自己还没开口呢，领导怎么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方九倒是没去在乎杨柳的反应，他现在正沉浸在一种全新的，有些难以適应的状態之中，脚步晃荡两下之后站了起来，转头看向某个空空荡荡的方向，盯著看了几秒之后，忽然放鬆地笑了笑。 “正好，管理局的人也到了。” 听到这里，眾人回头望去，发现方九所张望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就在莉雅酝酿完情绪、组织好语言，准备对著方九一阵逼逼的时候，仿佛火车从头顶碾过般的轰鸣骤然响起，遥远方向的月土地面剧烈震颤两下，认知阻碍屏障消失后，一艘造型精简的流线形灰色飞船呈现在眾人面前。 其正后方的机舱大门向上捲起，一批全副武装的管理局特工快速衝进七號实验区，飞船內部依稀可见数十名穿著白袍的研究员在上面待命。 一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鯊鱼从特工群后方走出，透过单片眼镜一下就注意到远处的方九等人，目光变得有些诡异和不情愿，但最终凌空跃溅著水，像修仙小说里拥有水灵根的鯊鱼精怪一样轻盈地蹦跳到方九等人面前。 鯊鱼局长看了看方九，又看了看调查员9865，只一眼，鯊鱼局长的眼神就变得锋利严肃起来。 它用鱼鰭轻轻拍打一下自己的脸，就像人类感到头疼时会扶额一样，无奈地嘆了口气。 “看著又是个大事件，是吧？” “又大又复杂。”方九隨口说著，回头看了眼调查员9865，“等会儿再解释，现在得先把他带回去治疗。” “他……”鯊鱼局长的目光落到调查员9865身上，神色有些复杂。 “他是这一切的源头，却並非罪魁祸首。” 方九想起先前在塔顶上调查员9865的请求，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可以保证，他从未背叛过管理局。” 鯊鱼局长听到方九的回答，原地沉默片刻，隨后回头朝飞船里的研究员喊道：“把微型急性治疗液拿来，这里有一名调查员受了重伤，立刻带回船舱进行治疗。” 第179章 这个也是 次日正午。 管理局第三分局，分局长办公室內。 方九儘可能將调查员9865被紫胎之洞寄生后的种种事跡向陆玲解释了一遍，同时將自己成功收容035的事件也一併说了出来——当然，关於染缸的存在方九没有细说，只是粗略地描述为【自己一不留神就把035给吃了】，並没有具体展开。 鯊鱼局长明显被方九爆出的两个猛料给嚇得不轻，从听完故事后就搁那对著墙角猛钻，嘴里还不断地嘀咕“035没有被消灭，当年的计划失败了”、“我的荣誉勋章怎么办”、“话说他居然把035吃了！吃了？吃了……”、“我勒个妈耶……”之类的碎语。 相比之下，陆玲的反应就平静得多。 “所以调查员9865是为了收容035才发生了一系列异常事件，在你们的协助下，最终以损失整个七號实验区为代价，完成了对035的收容……没错吧？” 方九发现陆玲的反应不仅平淡而且眼神相当冷静，稍微有些意外：“简单来说是这样没错。” “非常好。” 陆玲露出一丝讚许的微笑：“看来请你们出手协助是正確的选择，保住调查员9865的性命对管理局而言意义非凡，而对於杨柳那孩子来说也同样意义非凡。” “是啊。”方九耸了耸肩，“他爹变成两半了，但起码俩爹现在都还活著，虽然都已经不是人类了。” 分局长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 鯊鱼局长扭过头，和陆玲一起盯著方九，沉默不语。 方九被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愣了两秒才开口：“咋了这是？” “没什么。” 陆玲摇了摇头，心想方九可能就是这个性格——由於他对任何事物都能快速接受並理解，因此在某些“地狱”话题上，他的閾值会比寻常人高出很多。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035的收容状態。” 陆玲重新板正面孔，严肃地盯著方九；“按照以前的性质判断，既然我们能够自由地討论035，就说明035-紫胎之洞已经被彻底摧毁或无效化，但经过调查员9865被寄生的事件后，【能否隨意討论035】將不再成为判断035是否无效化的根据……所以我想问的是——你確定035不会对你、对现实產生任何危害吗？” 方九知道陆玲肯定在担心这件事，篤定地点了点头：“我確定。” 陆玲问道：“百分百確定？” 方九再次点头：“百分百確定。” 035的本质是【紫色】 一种混沌的、无序的、疯狂的【紫色】 然而这份混沌无序和疯狂就在昨天被方九的染缸吸收，成为了万千色彩中最为显眼的一部分。 方九可以百分之百確定，035紫胎之洞已经被染缸彻底收容。 说句不好听的，由於方九本人现在对染缸也一无所知，只知道这玩意存在於自己的灵魂最深处，所以即便是方九本人有意愿，也没法轻而易举地把035从染缸里捞出来。 属於是被彻底关禁闭了——典狱长亲自捞都捞不出来的那种。 “……我相信你的判断。”陆玲凝视方九的眼睛，片刻后点了点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勉强，调查员9865事件是一场巨大的悲剧，我们不希望这场悲剧发生第二次，尤其不希望发生在你身上。” “放心，应该没事，我好著呢。”方九说著笑了笑，满脸实诚，“不如说收容035的过程让我挺享受的。” “我不觉得035的折磨会是一种享受。” 陆玲说著说著忍不住扶了下额头：“不过你確实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方九心想如果莉雅在这肯定会一脸“你好噁心哦”地嘲讽自己是受虐狂，不过小机器人这会儿飞去武装部找【铁匠】维修了，所以方九才会一个人过来匯报情况：“对了，俞正……或者说调查员9865的情况怎么样了？” 陆玲双手搭在身前，微微一笑：“他昨天接受了全方位的治疗，武装部专门替他打造了一款人工心臟，目前正在休养中，没记错的话，杨柳和华生他们正在病房里照顾他……你要过去看看吗？” 方九寻思了一下：“反正接下来也没什么事，我过去看两眼吧。” 他跟陆玲以及鯊鱼局长打了声招呼，接著推门离开。 其实关於035，方九还有些事可以跟管理局聊聊。 那就是在成功收容035之后，他的身体明显发生了一些特殊的【变化】 只是这种【变化】方九到现在还没法自如地掌握。 想著管理局最近应该够忙的，方九也不打算再去麻烦管理局——不如说回家之后跑到空域里测试反而更加方便，真留在管理局测试，到时候搞出点什么乱子来指不定还得因为破坏公共財產导致扣钱。 提到钱，方九想到这次事件结束后又可以领到一批僱佣金，嘴角顿时有些遏制不住地上扬，在周围其他管理局员工迷惑的注视下，走两步蹦一下地前往治疗室。 …… 跨过走廊，走进电梯，通过中转站后方九来到调查员9865所在的治疗室门前。 他本来想敲门之后再进去，结果刚准备上手，就发现大门是虚掩著的。 方九疑惑了一下之后还是敲了两下门，这才握住门把手，推开门跨了进去。 雪白的治疗室病房映入眼帘，房间中央最为显眼的病床上，一名全身上下长满木杈树叶，乍一看全身绿油油特別健康养眼的成年男性坐在床上，靠著墙壁，正对著门前，一脸懵地看著方九。 华生站在病床右侧，表情复杂得跟把厨房调味料都吃了一遍似的，而引起他神色变化的原因，则是那站在病床右侧，手里提著一对二舅妈肋骨双刀，对著调查员9865头顶树叶比划的杨柳…… 別说是华生愣神了，方九看了都得直呼邪门。 你家半龙人下属正在给她的植物人父亲修剪分叉树枝.jpg 要素过多的画面直接给方九脑袋都给整宕机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杨柳你在干什么？” “啊？” 杨柳完全没觉得自己做错事，但还是愣得缩了下脖子：“我……我给老爸修头呢，他头上这根太长了说脖子一动就不舒服。” 方九顿时就惊了：“修头还能这么用的？” 杨柳眨巴两下眼：“昂？” 调查员9865这时开口了，声音依然是直接从脑海中响起：“是我让她这么做的，因为实在难受……据我所知这应该不算损坏研究材料吧？” 方九一听就知道这老父亲误会了，把张大的嘴巴收了起来，接著摆了摆手：“不是这么严肃的问题，我就是被嚇了一跳，毕竟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独特的……尽孝方式。” “那你运气不好来晚了。”华生万般无奈地嘆了口气，“刚才杨柳还是拎著热水壶过来的，说是准备给自家老爹浇点水，帮他恢復得快一点，幸好我反应快给她拦下来了。” 杨柳又缩了缩脖子：“但是老爸说没问题的来著。” 调查员9865沉吟两秒，“再怎么说也是孩子一片孝心……” 华生表情一下就不对劲了：“你別因为觉得亏欠女儿就什么事都答应。” “確实不该这么干。”方九走到调查员9865旁边，低头看向病床旁的热水壶，说了句公道话，“这大烫水浇下去树杈子都蔫一半，我觉得应该换成冷水。” 华生的表情更不对劲了：“这是冷水热水的问题吗？” 方九顿了一下：“孩子一片孝心……” “有这孝心的吗？” 华生正觉得有些招架不住，一转头又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眼神一下就清澈了。 他觉得负责看管调查员9865的机仆护工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於是马上起身准备找护工来主持公道。 结果推门走进来的是个头髮微卷微乱，披著赭色大衣的青年，笑眯眯地跟大傢伙打了声招呼。 “哎你们都到啦。”夏洛特掏了掏上衣口袋，“正好，我这儿带了点吃……” 夏洛特话还没说完，华生就一脸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上去就是一脚。 夏洛特当场就懵了：“臥槽干嘛？华子你疯了？” “你小子过来指定说不出什么好话，丫的赶紧出去！” “我tm还什么都没说啊！” 神探二人组一阵闹腾过后，被连踹了十几脚的夏洛特满脸委屈地走到病床边上，把手里的苹果递给调查员9865。 后者点头说了声谢谢。 夏洛特摆摆手说不用，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哎你现在吃苹果是不是跟我们吃肉差不多？” 华生：“……” 华生：“我就知道你小子……”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夏洛特连忙收敛起发散的脑迴路，往旁边躲了躲，有点不爽地瞥了华生一眼，隨后端正脸色：“所以……我还没来得及看完所有的报告，就知道了个事情的大概。” 说到这里，夏洛特转头看向杨柳：“听说你身边的那个影子才是真正的俞正，是吗？” “是啊。” 杨柳说著，在心中默默呼唤影子出现，隨即一道漆黑的能量身影就浮现在杨柳身边。 重新看向那没有面孔、一团漆黑的影子，杨柳微微地笑了起来，脸上带著几丝骄傲，指了指它。 “这个……就是我爸。” “那躺床上这个呢？”夏洛特看向调查员9865。 “这个呀……” 杨柳动手把调查员9865头顶的树杈剪了下来，笑得更开心了：“也是我爸。” 第180章 新能力 根据夏洛特和华生带来的消息，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调查员9865將被视为【人型收容异常】，安置於第三分区的核心实验室內，由专门的高级研究员、特工以及机动镇压部队紧密看管。 当然，管理局仍会给予调查员9865基础人权保障，除了收容区域內的基础设施外，每周可以提出一次物品需求，通过审批后，將由管理局特工携带该物品进行多层检定，检定通过后方可交付与调查员9865，而除此之外的自由活动內容將被彻底限制。 说白了，调查员9865以后要作为【实验材料】长期留守在实验室內。 想想也正常。 毕竟他都变成半个植物人了，几乎没法张嘴说话，都得用意念在別人脑袋里嗡嗡发响——这样一號特殊人物指定不能跟以前一样隔三差五开车上街，要不然指定会在当地闹出什么大新闻。 考虑到调查员9865收容紫胎之洞长达十五年之久的光辉事跡，管理局最终授予了他一枚紫金勋章，並允许他藉助符合规定的通讯器与外界联繫，同时也允许作为调查员9865唯一亲属的杨柳时不时来实验室探亲。 至於月面七號实验区的毁灭，管理局对此表示遗憾，向某些知情者家属透露了內情，表示他们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秒都在与高危异常而战，给予了他们一定程度的抚恤金和人道主义关怀，而对部分需严格保密的家属，管理局则不得不进行记忆修正，让他们认为自己的亲人死在了一场大型建筑事故中，同样给予了相应赔偿。 最终，这起错综复杂的【紫胎之洞】事件就此落下帷幕。 …… …… 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 方九怀里揣著刚从武装部修完机体的扫地机器人回到熟悉的温馨小家，一进门就往客厅钻，想也没想就把怀里的莉雅丟了出去，然后当场就往沙发里一躺，望著熟悉的天板悠长地吐了口气。 这两天可把他累得够呛。 昨天在月球表面的七號实验区大战异常不说，今天还得跑去管理局跟陆玲他们做事件匯报。 一连串的麻烦事下来，方九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黑心公司——这工作强度一下就窜上来了。 幸好现在大部分问题都得到了解决，剩下的那些未知疑问他有的是时间慢慢琢磨。 想到这里，方九突然很想蛐蛐莉雅两句。 其实今天光去做个匯报根本不了多少功夫，反正方九也不用跟华生他们一样玩了命地填比人生还长的报告单，只需要口头上给陆玲敘述一遍来龙去脉就行，所以今天的流程其实还挺轻鬆的。 问题在於他匯报完情况，跟杨柳匯合之后，还要跑去武装部去接某个待在【铁匠】里面好几个小时不出来的赛博魔法师…… “你说你是不是閒的？”方九越想越气，直接一个挺身从沙发里坐了起来，“了好几个小时就为了修个点歌系统，这玩意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莉雅俩手一叉腰，也有话说：“我那是修点歌系统吗？我那是排查系统bug，免得以后机体升级完跟旧版本软体发生衝突，到时候跟异常干架呢，我布鲁biu一下宕机了怎么办？” 方九本来觉著这个理由好像还挺充分的，一转头就捕捉到个关键词：“机体升级？你这么快又要升级啦？” “还没还没。”莉雅摆了摆机械臂，“但確实有这个想法，我已经跟武装部的机仆聊过啦，它们正在帮我捣鼓设计图呢，运气好的话过完年上来我就能有新形態咯~” 说到这里，莉雅的俩机械臂兴致勃勃地摆动起来，虚擬光幕里的电子小人儿也乐呵地咧嘴一笑。 方九眯了眯眼，警惕心顿时拉到最满：“你升级的应该都是重要部件吧？” 莉雅摆动机械臂的动作顿了顿，有些僵硬地眨了下眼：“那……那肯定都是重要部件啊，什么火力元件，机动喷射器，还有能源插槽，这些我都升级的，还添加了好多好多新功能的，到时候放出来绝对嚇你一跳。” 方九瞥了她一眼：“是不是娱乐功能顺便也升级了？” 莉雅不语，只是默默移开视线。 得嘞，以后又有得闹了。 方九嘆了口气，对莉雅在这方面的兴趣倒也没打算真的指手画脚——毕竟莉雅也是个人，起码她的自我认知是个人，又不是一台真正的火力倾泻型全自动嗶嗶姬，偶尔確实需要一些娱乐方式。 而且方九秉持的一直是轻鬆型家庭模式，只要莉雅不干出特別离谱的事，方九是不会强制干涉的。 而就在这时，洗完手从卫生间出来的杨柳一路走到客厅的电视机前，熟练地摸了摸电视机屏幕，那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领导！电视机还有点热乎，大壮又偷看电视剧了！” 方九听完一怔，扭头看向二舅妈灵位旁边的暗纹矿石。 大壮注意到方九的视线和杨柳摸电视的动作，身体中央的灰白眼球顿时颤动起来——拋开外形不谈，此刻的大壮就跟偷看电视没做作业被家长发现的小学生没有区別。 “看就看吧。”方九又呼了口气，心里默念两遍轻鬆型家庭，接著摆了摆手，“咱家奉行的是寓教於乐、劳逸结合模式，而且看电视也方便它学习台词，咱还是別管那么严比较好。” 杨柳听话地“哦”了一声，接著猛地反应过来，“但是大壮看的是狗血苦情家庭伦理剧，这对它的三观塑造是不是不太好？” 方九沉默一下：“只要它没跟咱家地砖谈恋爱就行。” 杨柳眨了眨眼，完全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行，那我回头抓紧点！一定要杜绝课堂早恋现象！” 大壮啥也听不懂，但它总感觉面前这帮碳基生命体可能误会了什么。 方九则是盯著杨柳认真的眼神看了好几秒，微微地笑了笑。 说实话，方九挺替杨柳感到开心的。 虽然自己老爹一个成了植物人，一个成了暗影能量体，但它们都还活著，其中一个可以隔三差五打电话联络或者去实验室见个面，另一个则是只要想到就能叫出来和自己上阵父女兵。 比起先前杨柳和俞正在治疗室相遇时的尷尬与凝重，现在这份略显荒诞的父女关係明显要好得多。 去管理局逛了一大圈，这会儿也正好到了饭点，方九掏出手机熟练地噼里啪啦一阵点按，很快就让某外卖员拎著大包小包爬上五楼，送了一堆饭菜过来。 琳琅满目的菜品堆满茶几，方九隨便抓了一份盒饭端在手里，杨柳则专注嗦面，莉雅因为没法吃饭也不需要吃饭，索性操控客厅电视机，切换到电视剧栏目里，找了个最近挺火爆的古装偶像宫斗剧看了起来。 大壮瞅著杨柳没给自己布置新的家庭作业，悄悄摸摸地伸出石质手臂，推动自己的身体慢慢向前，从侧面找了个角度，跟其他人一起入迷地盯著电视看了起来…… 方九和杨柳坐在沙发上，小机器人飘在空中，大壮杵在侧面——502室的一大家子没几分钟就被电视剧里狗血套路但就是好看的剧情吸引进去，各自那双似人非人、似有机物非有机物的眼珠子都盯得贼拉认真…… 等到一顿饭吃完，电视剧刚好放完第一集，方九摸著肚子暗嘆一声精彩，隨后才想起来有件事忘了说。 “对了，我吸收完035之后好像有个新能力来著，你们帮我研究研究。” 他这话刚说出口，就听到脑袋边上的小机器人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动静：“什么玩意？！” 方九被莉雅那突然爆发的刺耳炸麦声嚇得震得耳膜发胀，连忙捂著耳朵瞪了她一眼：“你能不能別这么一惊一乍的？” “是你先一惊一乍的！” 莉雅的分贝还是没降下来，一边嗶嗶还一边围著方九转圈：“这么重要的事你非要在这时候跟个没事人一样说出来，那我能不一惊一乍的吗？” “停停停停。”方九有点受不了嗶嗶姬的三百六十全方位无死角轰炸，一把抓住莉雅，隔著虚擬光幕盯著她的眼睛，“我这不是之前没想起来吗？刚吃完饭心情閒下来就想起来了。” 杨柳这会儿也来了兴趣，捧著碗牛肉汤就凑了过来：“所以领导又有新能力啦？这回是什么？是相位展开相关的？” “你怎么还兴奋起来了？”莉雅本来想吐槽方九的，一看到杨柳这兴致勃勃的样子就一脸迷惑，“他这人一搞出点新东西就容易整得鸡飞狗跳的，管理局嫌麻烦都来不及……” 杨柳单纯地眨巴两下眼睛：“管理局怕麻烦跟我有什么关係？” 莉雅：“……” 看得出来，半龙人姑娘已经默认自己归属於方九了。 莉雅沉默两秒没想好该怎么说，只好转头盯著方九：“所以你那新能力是个啥？” “嗯……” 方九原地寻思了一下，低头从茶几下方的抽屉里找了个纸笔出来：“咱们来做个实验你就懂了。” 第181章 能力测试和方九的应用想法 实际上，从035事件结束后，方九隔三差五就会被动陷入某种奇特的【视觉】中。 起初这种【视觉】是无法操控的，虽然不会直接对现实造成影响，但確实让方九感受到了些许不適。 而经过一整天的適应和尝试控制，方九稍微搞懂一些这份【视觉】的本质了。 不过为了更加准確地理解能力，他决定让莉雅和杨柳他们帮自己一个忙。 很快，茶几上的饭菜和旁边的包装袋被清空。 杨柳擦了擦嘴，拎著大包小包的垃圾放到走廊，回头掏出自己的笔记本，一路小跑回客厅，目光专注地盯著面前的方九和莉雅：“领导，我准备好了，你们隨时可以开始。” 方九心想其实用不了这么严肃的阵仗，但杨柳的存在能让这场测试显得专业点，倒也不坏。 他认真地盯著面前的莉雅：“那我就来了啊。” “来吧。” 莉雅貌似隨意地耸了耸肩，翠绿的眼瞳里却含著几丝紧张。 方九的本质到目前为止都是一个未解之谜，而他迄今为止所展现出的特性，也远远超出了莉雅的理解范围。 起码在莉雅的家乡里，再怎么伟大的魔法师都不可能做到和方九一样乃至相近的事情。 谁也不知道方九的新能力会是什么，有没有危险，存不存在失控的可能。 当然，出於对方九的信任，莉雅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最多就是跟上次一样，被方九莫名其妙传送到马桶水盖里面喝水——到时候莉雅绝对会“好好”地对方九的族谱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火力轰炸覆盖打击。 就在莉雅胡思乱想的时候，方九只是眼神中闪过一缕怪异的光，接著便点了点头。 “好了。” “啊？”莉雅心理建设才做到一半呢，懵逼地眨了下眼，“这就完啦？” “完了啊。” 方九头也不抬地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刷地划了几下，顺带问了句：“你有什么特別的感受吗？”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我感觉我被耍了算不算？” “不算。”方九猜也猜到莉雅肯定是在想像某些奇妙玄乎的大场面，耸了耸肩，“不好意思，这次的能力相对来说比较……【朴素】” 莉雅听完还是觉得自己被耍了，嘴角扯了两下：“所以叻？你那能力到底是个啥？” “別急嘛，还没测试完呢。”方九微微一笑，“莉雅，你现在隨便想个数字出来，一到十之间隨便想一个。” “数字？”莉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一到十是吧，那我隨机取一个吧。” 说完。 虚擬光幕上顿时浮现出一道雪白的数字虚影，以每秒十次变化的频率高速滚动。 等到莉雅觉得时机合適，便抬起手一巴掌拍了下去。 於是一道白色显眼的数字【6】就出现在虚擬光幕中央。 这个数字是绝对隨机的，並非莉雅刻意选择的结果。 看著虚擬光幕前的数字【6】，方九动作一顿，轻轻呼了口气，將自己手中的白纸翻转过来。 一个同样的数字【6】赫然出现在纸上。 “妈呀！”莉雅顿时被嚇得反重力作用场都抖了三抖，机体半空摇晃两下，惊为天人地盯著方九，“变魔术呢你这？” “这玩意確实能拿来变魔术赚钱。”方九咧嘴一笑，“而且保证全世界所有的魔术师同行都看不出怎么变的。” 杨柳这时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完成记录输入，侧过脑袋惊奇地看向方九：“所以这不是某种魔术手法对吧？我以前在某个节目里看过，有些魔术师会想办法在观眾写完数字之后再把数字弄到纸上……” “我这不一样。”方九这会儿也觉得挺神奇的，“我真的是提前【看到】了，所以才把这个数字写了下来。” 莉雅盯著方九的眼睛，一字一顿：“所以你能……预知未来？” 方九靠在沙发上，呼了口气，“看起来是的。”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非常模糊又非常令人不適的感觉。 在成功將035收容进染缸之后，方九逐渐变得能够同时观测到两个【世界】 这不单单是指他能看到一件事物的重影，看到电视机遥控板现在和五秒后的位置变化，就连那件事物的形状、重量、顏色、温度、性质……等等所有的属性，方九都能同时观测到它的【现在】和【未来】 正因如此，方九才会说这种能力让他不適——同时观测两个世界的信息对他的精神力和大脑造成了极大的负担，尤其是方九有些时候根本没法分清自己看到的这玩意到底是【现在態】还是【未来態】 刚才进行测试时也一样。 方九先是尝试进入自我灵魂的深处，找到那座模糊的染缸，然后试著接触染缸里收容著的那片醒目的紫色，紧接著就能自主性地开启对未来世界的观测模式。 而当他进入这种观测模式后，再看向面前的莉雅时，就能看到它的虚擬屏幕上浮现出了一个醒目的数字【6】 “这让我想起了管理局收容的某个异常个体。” 杨柳若有所思地说道：“该个体也拥有预知的未来的能力，不过她只能观测到某个事物下一次会改变成怎样的形態。” 方九听完挑了挑眉：“管理局还有这么厉害的异常？编號多少？” 杨柳歪著脑袋想了想：“记不清了，好像是一百零几？” 方九顿感意外：“预知未来都没进前一百啊？” “因为她的观测准確度只有66%，而且是不可控的。”杨柳有些无奈地说道，“所以她每次吃饭都得蒙上眼睛吃，要不然看到食物就会看到……呃……它们被消化后的样子。” 方九心想那確实挺惨的。 起码他的预知未来是可控的，这一点上可比那位异常要好多了。 “再多测几次。” 莉雅忽然开口，声音比起之前严肃得多：“先把量堆上去，看看你那份预知未来的准確度是多少，然后再测一测你这份能力有没有什么限制，比如限制了时间或者限制了对象之类的……” 在异常能力领域，莉雅显然更加专业。 这会儿也不再嬉皮笑脸的，虚擬光幕里的赛博小人正经地抱著前胸，严肃得像个教官。 方九看著小机器人那正经样其实有点想笑——这架势其实不亚於你看著那跟你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损友一身西装革履上联合国演讲台，能绷住不笑的那都是表情管理能力贼强的高手。 方九的面部肌肉其实就把控得很好，但他压根就没想控制，直接就乐呵地笑了一下。 莉雅那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你丫严肃点，正经著呢！” “好好好，正经点正经点……” 方九摆了摆手，接著收起心思，老老实实配合莉雅进行能力测试。 在这之后，他接连进行了上百次不同类型的实验，经由莉雅和杨柳的主观判断和方九的自我感知后，眾人终於对方九的新能力得出了一个大致判断。 “首先，短期內的预知未来准確度基本等於100%。” 杨柳此时也切换到研究员状態，说话不仅不磕绊，句读之间都带著抑扬顿挫的专业语调，“但是预知时间一旦超过半个小时，准確度就会大大下降。” “其实也不能说是准確度的问题。” 莉雅在旁补充说明，同时向方九进行確认：“是因为你能看到的东西太【多】了是吧？” 方九点了点头：“预知时间一长就会看到一堆乱七八糟的幻影，数字会变得模糊不清，根本没法分辨。” “可能性很多，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预知失败啊……” 莉雅自言自语地咕噥著，决定暂时不去深入，接著继续给出总结：“其次……你连我接下来要做几个后空翻都能看到，说明你的预知对象也不受限制。” “领导，你这能力挺方便啊！”半龙人姑娘忍不住感嘆。 莉雅满脸的唏嘘感慨：“岂止是方便，哪怕只能短期预知未来就够变態的，甚至都不怎么消耗精神力的你敢信？” 说到这里，莉雅再次认真地看向方九：“不过这份能力不能常开对吧？” “基本不行。”方九其实现在已经感觉有点头痛了，“同时看到现在和未来的感觉……不太舒服，大脑有点处理不过来，脑子昏昏沉沉的，就跟戴著超高度数的老镜似的……” “那还行。” 莉雅的心理突然就平衡了，脸上重新乐了起来：“以后只在跟异常干架的时候用一用就好啦，小加强，小加强而已，跟我的机体升级新功能还是有那么一点差距的，嗯~” 方九：“……” 这姑娘怎么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冒出点好胜心来？ 方九沉默片刻，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不对，我突然想到个预知未来的绝妙用法！” 莉雅和杨柳同时一怔，同时好奇地投来视线。 “什么？” “拿来看电视剧啊！” 方九盯著莉雅突然一乐：“以后咱们一块看电视，那我不是能提前看到未来的发展然后给你剧透？” 莉雅：“……” 莉雅：“你tm还惦记著剧透內茬呢？！” 第182章 这年该怎么过 平心而论，预知未来绝对称得上t0级高强度异常能力，不过对於方九来说，他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除了能用预知视觉对莉雅进行剧透之外，也就只剩下未来在战斗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由於短时间內的预知视觉准確度是100%，因此如果能在和异常的战斗中开启预知视觉，对方九自身战斗力的提升是不可估量的。 等他稍微熟悉和习惯预知视觉后，想必就能在战斗中提前预知异常的攻击走势，进而实现完美闪避——这画面要是给小迷弟浮士德看到，指定会被他带回管理局大吹特吹，第二天管理局就得传出谣言：方九疑似是习得了自在极意功的super赛亚人。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测试完与【紫色】相关的预知能力，方九这次就不主动打电话给陆玲匯报了，反正让杨柳把测试文档內容发过去效果也是一样的。 过了快俩小时，一则由副局长陆玲亲自发送的消息才传回到杨柳的电脑。 消息的內容简单易懂。 【继续观察研究】 平静淡然的六个字呈现在电脑前，但考虑到陆玲是憋了俩小时才回了六个字，眾人猜也能猜到其背后隱藏著多么波涛汹涌的震撼。 至於管理局的其他成员之后会不会发出尖锐爆鸣……那不在方九的思考范围內。 …… 次日清晨。 和煦的光透过纱窗斜照在方九的身上。 经由一整晚的健康睡眠，方九的精气神得到了充分恢復，过去几天激烈闹腾的疲劳一扫而净，尤其今天他还是自然醒，而不是被某个小机器人的起床音乐吵醒，使得他刚起床不久意识就清明得不行。 在床上蛄蛹两下，顺便刷了会手机，方九才挠著头起床，推门走出臥室。 客厅里的半龙姑娘刚给二舅妈奉上俩豆沙包当贡品，灵位旁边的暗纹矿石正在学习拼音，一台白色圆盘状扫地机器人正飘浮半空，机体前方射出的光芒在客厅墙壁上投影出一道画面——她正在和三名id看著贼拉眼熟的玩家凑在一起打四人麻將。 看著小小的502室客厅容纳著这帮牛鬼蛇神，方九现在一点都不觉得惊讶，而是习以为常地打了个声哈欠。 “早上好。” “领导早上好！” 杨柳永远是最先给出回应的，就是回答的时候声音有些模糊——因为她在祭拜完二舅妈后转手就给贡品豆沙包塞嘴里了。 大壮虽然不会说话，但它的石质身体还是用力地抖动两下，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姑且就当成是在打招呼。 莉雅的反应就简单多了。 “你醒啦。”她回头飞快地瞥了方九一眼，隨后突然反应过来，伸出机械臂猛猛朝方九招手，“对了对了！你快过来，你用你那什么预知视觉帮我看看我打哪张能贏？” 方九脸色变了变：“我这预知能力是给你用来打麻將的吗？” 莉雅机体摇来晃去地嚷嚷著：“不用白不用嘛！快点快点，这是我最后翻盘的机会了！” “大早上閒得胃疼搓麻將……” 方九嘴上说著嫌弃的话，脚步还是默默上前，在心中接触染缸里的【紫色】，开启预知视觉。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莉雅手里的麻將牌，又看了看其他三人的状態，过了两三秒就直摇头：“没救了，我一眼看过去只能看到你在十几秒后被击飞出局的画面。” “我靠！？”莉雅听完就惊了，“这未来不能改变的吗？” “有些好像是可以的。”方九回想起昨天做的测试，“时间长一点的话就能改变，但你这个……说实话没什么操作空间。” 莉雅满脸嫌弃：“你的新能力好废啊。” 方九：“？” 你看看，这就是莉雅。 放在其他地方，光是预知未来这四个字就够大傢伙研究几个月的，恨不得把这份能力的所有用法榨个一乾二净，即便最后发现这份能力拥有一定的使用限制，大多数人也会给予这份能力一个极高的评价。 结果莉雅这妮子只在乎这份能力能不能帮她贏牌。 “我还不信这个邪了……” 小机器人嘴里咕噥著，迟疑片刻，最后选了一张自己认为最不可能被胡牌的麻將打了出去。 “胡！”“胡！”“胡！” 一炮三响。 在莉雅目瞪口呆的“臥了个槽！”中，一炮三响小机器人分数瞬间变负，当场被三家击飞。 完事之后另外三名玩家还不约而同地狂发各种表情，不仅要在分数上羞辱莉雅，还要用表情包来表达对莉雅牌技的嘲笑。 赛博小人所在的虚擬光幕肉眼可见的变成红色，隔著屏幕就开始狂飆脏话。 因为她骂得太难听，连方九这个经常网上衝浪的都有点顶不住，於是果断进了卫生间开始洗脸刷牙。 等到方九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地走出卫生间时，发现莉雅已然关闭了投影，自个儿一台机子飘在半空，目光空洞地发著呆。 “咋了这是？”方九伸出手戳了戳莉雅的外壳，“你骂输了？” “贏不了，根本贏不了。”莉雅满脸万念俱灰地呢喃著，“她们仨是机仆，既没有父母也没有亲属，我的族谱火力轰炸技能根本没法选中她们，而我同时拥有人类和机体两个属性，打骂战太吃亏了……” “整挺好。”方九一听这话就乐了，“一物降一物啊。” 莉雅幽幽地盯了方九两眼，仿佛在埋怨他为什么刚才不帮著自己，过了半天又认命似的嘆了口气，转而换了个话题：“那咱们今天有什么安排？” “现在是放假时间，能有什么安排？” 方九说著一屁股坐进沙发，呼了口气：“杨柳老爸的事正式告一段落，大壮还没完全学会咱们的语言，最麻烦最神秘的无序者又是隨机刷新，短时间內確实没什么要紧事。” 说到这里，方九突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顿时惊了：“不对，还真有个要紧事来著。” 莉雅闻言一怔：“什么？” “后天就是大年夜了。” 方九这两天一直盼著过年来著，一不留神就到这个时候了。 小机器人莉雅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过年就过年唄，不就是吃顿饭聊聊天的事吗？最多就凑在一块看个春晚？” “这些活动另说。”方九突然严肃起来，“问题是……咱家这年夜饭到底谁来做？” 面对这个问题，莉雅沉默，方九无言，杨柳假装看风景。 很显然，在座的各位都对下厨不怎么熟悉。 方九的目光马上投向莉雅：“你个高精尖科技结晶的机器人会炒菜不？” “啥？”莉雅的动作猛地停住，一扭头表情跟活见鬼似的，“指望我个扫地机器人做菜？你咋想的？” 方九的语气理所当然：“你都会放歌会扫地会远程操控家电了……难道还不会炒菜？” “这都是附带功能，最多算兼职……兼职懂吗？”莉雅狠狠地白了方九一眼，“再说一遍，我不是你的智能家居……况且当初那设计图你又不是没看过，上面压根没有炒菜功能。” 方九的思路还是很灵活的，马上就想到个办法：“那你联网去下个食谱，然后用那俩机械臂一个掌勺一个顛锅，对著做不就行了？” 莉雅眨巴了一下眼睛：“说得这么简单，那你不怎么不干？” 方九闻言，仰天而嘆，一脸的仙风道骨：“本尊在黑暗料理界向来有独断万古之名……” 莉雅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要不……让老爸来做？” 杨柳这时提出一个建议，隨后將影子呼唤出来：“我记得老爸以前会做饭的来著。” 听到这里，方九和莉雅同时看向那团暗影能量体。 虽然经过035事件后，所有人都知道影子其实就是杨柳的老爹俞正，但由於方便以及过去的印象使然，导致方九和莉雅现在还是更习惯叫它【影子】 影子听懂杨柳的意思，点了点头，接著伸出自己的大拇指，表示自己完全能够胜任这个工作。 方九盯著影子瞅了两秒，接著和莉雅默契地转过身，背对著那对父女开始说悄悄话。 方九：“影子炒菜你觉著靠谱不？” 莉雅小声嘀咕：“我感觉悬，別人顛勺最多掉俩头髮进去，它顛勺怕是得掉几团能量体……” 方九：“但是杨柳之前说她吃过影子做的菜，看著也没事啊。” 莉雅：“她都能半夜把自家老爸塞嘴里尝味道的，你跟她比？换个正常人来吃完就死你信不信？” 方九：“……我是正常人吗？” 莉雅：“……对哦。 第183章 两天倒计时 一人一机很快达成共识，决定让影子下厨炒菜。 同时为了发生意外，方九决定在影子炒菜期间开启预知视觉，提前查看最终成品的质量。 你看这预知视觉不就立马派上用场了？ 到时候炒菜是咸了还是淡了，焦了还是没熟，方九一眼就能看穿，大幅提升做菜品质。 预知视觉，恐怖如斯。 年夜饭的做饭人选决定之后，方九又开始琢磨起其他事情：“吃饭的事定了，当天晚上的节目应该就是春晚，年货也都置办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给咱家客厅臥室之类的地方装点一下。” 莉雅飘在半空，抬头看了方九一眼：“搞这么隆重啊？” “有钱之后的第一次过年，那可不得隆重点嘛。”方九笑了笑，“正好也可以当是咱们的庆功宴，搞隆重点总没错的，我还想再弄得有仪式感一些，比如搞点你们家乡的土特產，让大年夜那天有种回家的感觉。” 听到这里，莉雅的动作猛地顿了一下。 回家的感觉。 小机器人吧咂两下嘴，忍不住多看了方九两眼，“你这糙人居然还有这种心思，跟谁学的？” “什么叫糙人……”方九扭头瞥了这傢伙一眼，“我这人心思细腻著呢，本来打算对著大壮相位展开去他家带点东西回来——还好我反应过来了，大壮老家早就被烧成灰了，真带回来点什么东西反而容易让大壮触景生情，到时候石头眼泪哗哗往下掉，我们想收集起来敲飞船都有点过不去良心这坎……” 莉雅听完表情那叫一个复杂：“我到底是该夸你反应快还是骂你这想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九压根没回应，一门心思扑在过年的家庭布置上。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好歹是他们这个团伙……这个组织的头一次过年，怎么著也得办得风风光光的。 如果条件允许，方九还想整一出节目——把不同身世的大家召集起来，各自送一份老家的礼物，比如送莉雅一份他们老家的魔法捲轴，送大壮一些它老家的土特產，送杨柳一根相位龙族的龙牙…… 但是以上这些想法全都没法实现——方九没找到莉雅的老家，大壮的星球又被烧成一片焦土，相位龙族更是不知去向。 这就是为什么方九这会有点头疼。 他原地琢磨了半天，最后决定退而求其次。 “土特產是没法弄来了。”方九正儿八经地一寻思，“但我觉得可以给客厅布置成……你们一眼望去就能有种回到家的熟悉感。” 莉雅听著就是一阵迷糊：“先不提我老家的事，大壮老家原本啥样咱们又不知道。” 方九一听是这个道理，原地又是一寻思，接著突然冒出一句： “那要不我买个十字架掛天板上……” 莉雅顿时就惊了：“你tm刚才还说怕大壮触景生情呢，这会儿买个十字架回来你是要它犯ptsd啊？” 方九又寻思了一下：“可以买个褪色又破旧的，象徵著天上那玩意终有一天会支离破碎……我觉得这能起到一种精神上的激励作用。” 莉雅：“……” “不行不行不行！”小机器人用力地摆了摆手，坚决否定方九这个离谱想法，“又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啥事都往好处想！” “……也对。”方九有些遗憾，话锋又是一转，“不过你老家的布置我倒是想好了，保证不让人犯ptsd，而且一眼就能有种回到家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莉雅听到这番话稍微心动了一下，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是什么？” “工字钢。”方九正经地说道，“竖起来在墙边上放一排，我记得你老家当时就长那样。”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天生就不是干设计的料。” 莉雅当场就被气笑了，“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想出这种设计……说实话，到了这一步我都开始好奇了——你给杨柳准备了啥？相位龙的骨头？小龙人玩偶衣？” 方九原地沉默一下，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节绿油油的树枝…… 宽敞的客厅里，扫地机器人悬在半空，一双翠绿的眼珠死死地盯著方九手里的东西，整台机器僵硬地定住。 “你把杨柳老爹头顶那树杈子掰下来还带回来了？” “什么叫掰？”方九瞪著眼睛，鏗鏘有力地反驳，“我这是经过人家同意的，管理局也没意见，我带回来留个纪念而已……再说了，这也不是我掰下来的，是杨柳剪下来的。” 旁边的半龙人姑娘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第一次给老爸剪头，手艺不太好……下次肯定更熟练。” 莉雅倒吸一口凉气：“还tm有下次呢？明年再剪一根是吧？” 作为曾经的宫廷魔法师，莉雅进出过无数高端场所，参加过近百次大型宫廷活动的，烂到一塌糊涂的活动她见过很多。 但烂得如此清新脱俗的，莉雅还是头一次见。 掛在天板上让大壮ptsd的十字架。 摆在墙边上给莉雅搞老家抽象模擬的工字钢。 还有从调查员9865脑袋上剪下来的树杈子。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些东西確实挺有“家乡味”的，而且非常“正宗” 但这也太tm怪了！ …… …… 管理局。 雪白的半球状大型空间內。 陆玲端坐在一台管理局仪器前，前方屏幕上的数字高速滚动著，而她的目光却从未上抬，至始至终都盯著手中的一份新鲜出炉的报告。 “预知视觉……” 陆玲低声呢喃著开口，眉头深深皱起：“收容035之后浮现出的全新能力，和相位蜗牛那次一样，他吸收了035的本质？可是035为什么又和预知视觉有关？” 她不是没有想过方九收容035之后会获得新能力。 只是没有想到这份新能力居然与未来有关。 这有点……不合逻辑。 根据先前管理局对009的推断，方九很有可能是拥有某种极强的学习能力，在接触过某些异常后马上就能理解並运用对方的异常特质——就像137相位蜗牛时那样。 然而这次的情况明显不同，方九並未学习到035的精神潜入能力，预知视觉也和幻想製造没有任何关联。 这是否说明了……035事件和其他异常事件存在本质上的区別？ 就在陆玲陷入沉思之际，一名机仆端著热咖啡走到陆玲身边，轻声提醒她：“副局长，议会刚才发来消息，所有议会成员已经到齐，就等您了。” “让他们继续等著。” 陆玲对那帮老东西没什么好感，接过咖啡后吹了吹气，淡淡道：“现在过去也只能听到他们在那边爭吵不休，等他们冷静下来我再过去。” 机仆微微一笑：“好的，那我这就通知他们，说您【儘快】过去。” 毕竟是跟在陆玲身边多年的机仆，有些时候即便陆玲没有下达命令，她也能做出完全符合陆玲预想的判断。 想到这里，陆玲放下手头的文件，转而起身，走到房间中央的那颗漆黑球体面前。 在光滑到能够倒映出人脸的球体表面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数字仍在不停地倒计时。 【48:25:51】 倒计时只剩最后四十八小时。 最后两天。 陆玲柳眉紧蹙，面容上浮现出罕见的凝重与少许不安。 片刻的沉默之后，她试著询问起旁边机仆的意见：“我之前一直以为，035事件就是【入侵】的前兆，俞正就是【入侵】的导火索，但是现在035被方九所收容，调查员9865的真相也得到解明，目前状態良好……但【入侵】倒计时还在继续，你觉得到底是为什么？” 面对陆玲的提问，机仆稍作思考，无奈地摇了摇头：“抱歉副局长，根据现有的条件与线索，我无法对此做出准確判断。” 陆玲没有说话。 因为確实没有线索。 她几乎把最近所能想到的所有线索都排查了一遍，最有可能与【入侵】相关的，就是七號实验区的035事件。 可是她这次猜错了，【入侵】之物並非紫胎之洞。 陆玲盯著那串鲜红倒计时沉默了一会儿，扭头问道：“009他们在做什么？测试能力？” 机仆眨了眨眼，迅速连接机仆群读取了一下消息，隨后回答道：“刚才莉雅小姐在群里徵求意见……根据聊天记录来看，他们好像……在忙著探討大年夜该怎么过？” 陆玲闻言一怔，想起方九的性格，又觉得这事很合理，於是嘆了口气：“……看来入侵真的和他们无关。” 机仆隱约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声音变得紧张起来：“那副局长，咱们是不是得……” “嗯。” 陆玲眼神逐渐坚定，內心有了决定：“让所有分区进入一级戒备状態，隨时准备应对两天后的大规模异常事件。” 说到这里，陆玲掏出手机確认了一眼日期。 两天后正好是大年夜。 “真会挑时间。” 第184章 我种下一颗种子 两天后。 和谐家园7號楼502室內。 方九站在新买的真皮沙发旁，面带微笑地来回抚摸沙发扶手，感受指尖传来的高端触感，那种舒爽、那种满足，油然而生。 035事件结束后，方九又从管理局手中领到了一笔大额酬金——他前天晚上睡前突然鬼使神差地想看一眼余额，结果发现自己的存款直接往上提了一位数！当时就给方九乐得在床上反覆鲤鱼打挺，整出的巨大动静差点让莉雅以为方九被035夺舍，雷射炮管都掏出来了…… 巨额財富到帐的第二天，方九直接领著莉雅和杨柳又去大肆购物一番，先是给杨柳挑了大包小包几十件新衣，又买了些黄金首饰回来拿给莉雅做魔法研究，最后还给家具升级成奢侈品级。 这已然是方九所能想到的挥霍財富的极限，结果一整套下来，帐户上的数字基本都没怎么动。 平心而论，有那么一瞬间，方九感觉自己被某种名为【利慾】的魔鬼蛊惑了心神——他是真的產生了手里揣著这么多钱，要不乾脆买辆三四百万的豪车，再弄个三四百平的別墅，享受泳池、日光浴、高尔夫球场等上流奢侈生活的想法。 但是方九想到了莉雅的电费和杨柳的伙食费还有未来空域飞船的相关费用…… 他忍住了。 最后只给自己添了辆看著顺眼、功能齐全的五十万越野车做代步工具，方九也就心满意足了。 “哎呀，舒坦~” 方九一屁股坐进沙发里，面前的电视机正播放著春节联欢晚会的预热节目，屋外是一种傍晚独有的半明半暗的天色，像是透气的黑色薄纱笼罩在头顶，客厅的灯却亮堂著，旁边楼房的楼道里传出长辈呼唤孩子回家的声音，远处空地的鞭炮劈啪作响，恰到好处的凉风从阳台吹了进来。 方九舒服地眯起了眼，一只手颇有节奏地拍打著沙发扶手，回忆起那有些泛黄模糊的童年。 他都快要忘记正儿八经的过年是种什么感觉了。 在方九的记忆中，过年就得热闹，而且不是分散各地的一大家人为了那口饭凑在一起尬聊的热闹，就得是熟门熟路的亲朋好友聚在一起乐乐呵呵吃大餐，喝点小酒吹点牛逼，然后大晚上一帮男女老少凑在一块放鞭炮吹冷风的那种热闹。 方九觉著这次过年就挺有“热闹”的味道。 莉雅正伸出机械臂来回摆弄面前的ktv点歌机，想方设法地把它连接到客厅的另一台大电视上，机体旁边还摆著仨没安装上去的音响——乍一看，莉雅就跟那个装修师傅似的，机械臂来回操作的动作行云流水般熟练。 大壮不知什么时候挪到沙发边上，头顶戴著个圈（杨柳挑的），瞪著那灰白眼珠，聚精会神地跟方九一块看春晚节目。 至於杨柳……半龙人姑娘正蹲在某个小盆前，细心地打量著盆里的植物，时不时掏出纸笔记录著什么，表情神色格外投入。 由於年夜饭还没有正式开始，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可即便如此，方九依然从这副画面中感受到了阔別已久的温暖与舒適，一想到等会儿这帮牛鬼蛇神即將坐上同一张餐桌，方九心里就產生一种诡异而幸福的…… 等会儿？ 方九心里正搁那唏嘘感嘆呢，猛然间反应过来。 点歌机是方九给莉雅买的，圈是杨柳给大壮买的，阳台那一片绿油油的盆植物又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没买这个啊！ 方九噌地一下就从沙发里弹了起来，在大壮好奇的注视下，方九快步走到杨柳身边，盯著几乎快要爬满整个阳台的绿色植物：“这什么玩意？你啥时候买的这个？” “啊？这个不是买的。”杨柳头也不回地提笔唰唰唰写著，“我今天早上种的，本来就是隨便试一试，没想著成功，但是没想到过了半天它就长这么大了，好神奇哦。” “半天长这么大一串？”方九听完眉头就皱起来了，指了指角落里某个绿色的类似西瓜的玩意，“居然还长瓜了？你到底往盆里种了什么？” 杨柳记笔记的动作顿了顿，不好意思地朝方九笑了笑：“我爸头顶那树杈子……我看领导你不用就拿来埋进去试试能不能发芽……” 方九一下子有点懵，低头看了眼满地乱爬的绿色根茎，愣是半晌没缓过神来，不可思议地望著杨柳：“你把这树杈子埋土里是打算多种几个亲爹出来是吗……？” “没有没有！”杨柳连忙否定，“两个爸爸就够了，我是觉得它再怎么说也是一种特殊异常，带都带回来了，正好研究一下它的特性。” 方九听完怔了怔。 他没想到杨柳给出的理由居然还挺正经。 其实之前方九就在寻思，无序者给的【种子】能够將调查员9865转化成异常，甚至能够压制並摧毁035，这从侧面说明那颗【种子】的异常程度绝对在035之上。 方九的思考其实也就差不多到这为止，杨柳作为管理局的高级研究员，显然在处理异常事件上更加老练，马上就想到能通过调查员9865身上的树枝来获取与【种子】相关的信息或情报，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些无序者的线索。 不过杨柳的处理方式……確实有点特殊。 “它的生长速度远超正常植物。”杨柳继续蹲在盆前写笔记，一边记还一边开口解说给方九听，“我就浇了点水，在小区楼下草坪里挖了点土，都没怎么管它，它就能自顾自地长成这么大，说明它的生命力……旺盛得有些过头，再加上它能压制035，编號肯定特別靠前。” “但我对这玩意没什么印象。” 方九摸了摸下巴，儘可能从脑海中检索思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起码在我看过的编號文档里没有类似的异常。” “或许是管理局尚未收录的全新异常，也可能是更靠前的异常的子个体……反正不管怎么说，它都具有非凡的研究价值。” 杨柳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看向角落里的那块翠绿的椭圆形瓜果，心里蹦出个想法，“话说领导咱们家年夜饭有准备水果吗？” 方九瞬间就猜到杨柳在想什么，突然感觉这么做会导致原本温馨的年夜饭染上些怪异，“实话来讲没有，但……你真觉得这玩意结出来的果子能吃？” 杨柳盯著那散发著新鲜果香的绿瓜，儼然一副准备上去尝尝甜度的势头，“那我们就先摘下来，让莉雅姐扫描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先尝一口，我体质好，从小到大都没拉过肚子呢。” 方九本想提醒杨柳最好小心点，但在此之前，杨柳就飞快地放下纸笔，伸出双手，一把抓住角落里的那颗绿瓜。 然后杨柳就愣住了。 方九在旁边看著杨柳没动静，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杨柳呆呆地眨了眨眼，转头的动作格外僵硬：“领导，我摸著它脉搏了。” 方九：“？” 他有点难以形容此刻的惊讶与震撼。 还没等方九反应过来，杨柳突然大叫一声“妈呀”，跟触电似的弹了起来，连忙后退好几步。 角落里的绿瓜突然从中间裂开，里面是鲜红的、抽搐著的果肉和一些功能不明的黄色不规则果核在缓慢旋转，与此同时高速生长的藤蔓根茎从其体內延伸而出，化作三十厘米左右的长鞭在空中挥舞，对著杨柳就是一鞭子抽了下来。 半龙人姑娘显然被嚇懵了，一个躲闪不及挨了一鞭，虽然没能破防但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方九则是反应迅速，上前两步，对著绿瓜就是一脚，结果后者突然將裂开的表皮收敛起来，重新变回完整的形態，並用那远比想像中坚硬的外壳保护自己。 方九一脚就跟踹在铁板上似的，瓜没事，脚先疼了起来，顿时齜牙咧嘴地后撤几步。 杨柳这会儿总算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撕烂两根藤蔓长鞭，一个加速朝角落里攻防一体的绿瓜冲了过去。 凌乱吵闹的声响在502室的阳台炸开。 “发神经病呢？” 莉雅还在专心倒腾自己的ktv点歌机，听到阳台那敲锣打鼓的动静，漫不经心地问道；“方九，杨柳……大过年的你俩到底在干什么？能不能安静点？” 方九被藤条缠住脚脖子，这会儿只能单脚蹦著回到客厅：“我们跟年夜饭打起来了，你也赶紧过来帮忙！” 莉雅忙著接线的机械臂瞬间定住：“啥？” 第185章 尼莫点 一番苦战过后，眾人终於將阳台那颗威风凛凛的绿瓜大卸八块，后者愣是在方九一大家子的围攻下撑过了二十分钟，阳台溅满了果汁和碎果肉，现场惨烈得刑侦人员过来瞄一眼就能看出这儿发生过一起惨绝人寰的凶杀案。 看著面前碎成十几瓣的绿瓜，方九擦了擦脸上那跟血渍似的果汁，扭头看向旁边的莉雅：“为啥这玩意脾气这么暴？” “你看我啊？”莉雅的机体往旁边偏了偏，“而且这是脾气的问题吗？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为啥一个瓜能跑能跳还能掏出鞭子抽人！” “我觉得是因为它的生命力太旺盛了。” 杨柳心疼地扯了两下溅满果汁的新衣服，撅了下嘴，“再加上先前七號实验区的植物確实有【赋予生命】的特性，所以结出来的瓜果也具有一定的……呃……生物特徵？” “感觉不太一样。”方九想了想，若有所思，“之前在月球上遇到的那些植物更像是【寄生】在尸体上，將尸体转变成植物以完成所谓的【赋予生命】，但这次情况不同，它是实实在在地结出了一颗活瓜。” 杨柳眨巴著眼睛，歪著脑袋提出一个假设：“因为这是从老爸头上剪下来的，所以附带了一些老爸基因？” “你爸的基因跟瓜有什么关係？”方九瞥了杨柳一眼。 杨柳马上摆出一副博学多识的样子，伸著手指给大伙科普：“人和西瓜的核心基因相似度其实有45%左右，再加上这玩意长成的时候可能带了点基因突变，变成活瓜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个解释听著不仅不靠谱而且很神经病。”方九隨口说著，看了眼杨柳姑娘眼神里的小兴奋，忽然冒出一句，“话说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比平时更激动……” “有吗？”杨柳动作一顿，眨巴两下眼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其实我以前就挺喜欢做水果研究的，只是一直没机会参与相关工作，所以可能是有点兴奋……” 方九寻思这可不是正常的水果研究，不过这大过年的，他也不想深究太多，反正杨柳高兴就好。 “你们给它处理一下。”方九指了指阳台的烂摊子，“我去洗把脸然后指挥影子做饭……这一通闹腾下来给我肚子整饿了。” “去吧去吧。”莉雅摆了摆机械手，头也不回地说道，“对了我那点歌机差不多搞定了，你等会儿把那麦克风插上试试音量。”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方九白了小机器人一眼：“吃完饭再整这些。” 说完方九走进卫生间，简单洗漱过后，为了以防万一还往阳台瞟了一眼，確认杨柳和莉雅在老老实实收拾现场后才露出安心的表情，转头走进了厨房。 影子此时正在厨房间进行食材处理，方九本以为进门后会看到影子抓著二舅妈肋骨双刀切菜，给远在天国的二舅妈一点年夜饭的参与感，结果没想到它居然是老老实实提著厨房菜刀在干活。 不仅如此，起锅热油等厨房动作影子也做得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没少下厨的家庭主夫，一连串的操作下来，方九愣是连半点毛病都看不出来。 谁能想到，方九觉得最不靠谱的年夜饭环节居然是最靠谱的那一个。 虽然做饭途中不可避免地会掉进一些零零碎碎的影子碎片，但方九都用预知视觉提前看过了——这玩意尝起来不仅没有异味，反而会给整道菜添加一份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鲜味，反正预知视觉里的自己吃著挺享受的。 一个半小时后。 一大桌琳琅满目、散发著喷香热气的菜式摆满餐桌。 香味浓郁色泽油润的红烧肉，装盘精致提前包好的烤鸭，一大锅金黄的本土鸡汤，一整只用不同方式处理过的皇帝蟹，各种各样的海鲜拼盘以及数之不清的家庭小炒……当这一大桌饭菜珍饈摆在面前时，即便是没法吃饭没有食慾的莉雅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哇哦~”的讚嘆。 方九也承认影子的厨艺远在他之上，作为一个只会煮泡麵、煮饺子，偶尔炒个番茄炒蛋都费劲的人，他发自真心地佩服影子的厨艺。 如果让他给这一桌年夜饭打分，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出95分的高分。 至於为什么要扣掉五分…… 这就要问问餐桌中央那团看著贼拉眼熟的绿瓜果肉了。 看著那微微抽搐仿佛新鲜活肉的鲜红果肉，方九嘴角也抽抽两下：“这玩意怎么给你们端上来了？你们真打算吃啊？” “不是你让我们处理一下的吗？”莉雅理所当然地回答，“处理好我们就端上来啦……放心，能吃的，我扫描过了，这玩意的元素构成和真正的西瓜基本没区別。” “但是没那么甜。”杨柳舔了舔嘴角的果汁，“品种可以再改良改良。” “你还真吃啊……” 方九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但考虑到今天是大年夜，是举国欢庆的好日子，最后只是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 还是那句话……她们开心就好。 於是方九索性也跟著没心没肺起来，把那些繁杂的念头拋之脑后。 反正他早就知道这场年夜饭註定会沾点邪门要素，但起码温馨还是挺温馨的…… 想到这里，方九突然心念一动，让杨柳把大壮也给搬到餐桌旁，然后掏出手机，找了个合適的角度，给502室的大傢伙拍了一张合照——包括影子在內的五个……不知道是不是人的东西和一桌饭菜凑在一起，拍出了一张看著像ai合成的奇怪照片。 方九满意地看了一眼，接著又想到了夏洛特、华生以及浮士德，寻思了一下把照片发给了华生，“我们吃年夜饭呢，你们呢？要是閒著要不要过来一起？” 他对异体特工的家庭状况不怎么了解，想著万一他们没地方吃年夜饭的话可以来他家坐坐。 反正大过年的不嫌人多。 结果华生过了半分钟只回了两个字。 “在忙。” “好嘛，大过年的也加班呢。” 方九笑了笑，没有过多在意，接著举起饮料杯，乐呵地看向眾人；“来来来，都来碰个杯先。” “搞得跟真的似的。” 莉雅白了方九一眼，但还是伸出机械臂，夹起桌上的饮料，跟方九第一个碰杯。 杨柳这时才反应过来，把目光从面前的红烧肉上移开，快速给自己倒满饮料，第二个凑了上来。 影子隨手给自己胳膊卸了下来挤成液体倒进杯子里，然后举杯跟大伙碰到一起。 四个玻璃杯碰到一块后，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大壮。 灰白的大眼珠子正懵逼地看著这一切，作为纯粹的外来生物，大壮其实搞不懂“过年”的定义，它似乎没法理解为什么这帮人要大费周章地庆祝他们的星球围著天上那颗恆星公转一周，但在稍微犹豫了一下过后，它还是合群地伸出自己的石质手臂，轻轻地碰了一下眾人的玻璃杯。 方九见状笑了笑，然后带头喊出了那句口號。 “大傢伙新年快乐，乾杯！！” 叮叮叮叮~ …… …… 烟在黑夜中绽放。 整个第三大区都沉浸在大年夜的氛围中。 而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点，被认知阻碍屏障所覆盖的管理局办公大楼內。 华生放下手机，悠长地吐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前方大厅內闪动著数据和信息的大型光屏。 鯊鱼局长少见地没有待在自己的水缸里，而是飘浮在大厅的正上方，以方便的俯视角度纵览全局，单片眼镜背后的目光锋利得像是一把利刃，时刻紧盯著大厅內的风吹草动。 数十名高级研究员在大厅內来回走动，快速交接信息，同时端坐在大厅屏幕正前方的十几名接线员都接上超算员同款的脑部接口，用脑內电波运算的方式高速与管理局的其他分区进行联络。 大厅內的氛围全然没有过年时的轻鬆愉快，反而凝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就连夏洛特脸上都不再嬉皮笑脸，目光始终紧盯著大厅屏幕正中央的那个数字。 那个鲜红的，仿佛在预告著什么的鲜红数字。 【00:00:54】 还有最后不到一分钟。 华生屏息凝神，夏洛特沉默不语，远处正在帮研究员搬运文件的浮士德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鯊鱼局长盯著那不断走向0的数字，沉默片刻，沉重的声音在大厅內响起。 “最后確认一遍所有防护设施的运行状態。” 听到鯊鱼局长的命令，下方的研究员们先是一顿，接著在面前的机器上飞快操作起来。 “l型立场护盾已確认展开，当前稳定度99.875%。” “区域型认知阻碍屏障確认到正在运行，记忆消除气体都已完成填充。” “异度指標侦测器已全功率开启。” “四號现实稳定锚三分钟前出现运行故障，重启后故障已修復，现在第三大区所属的二十八台现实稳定锚皆已正常运行。” “【飞云號】等认知阻碍舰队的高空射线拦截已就绪，微观粒子笼已装填完毕。” “超算员已全部入舱，隨时可以启动相位转移。” 等到一系列报告完毕，鯊鱼局长脸上的凝重才稍微褪去一些。 其实它早就知道这些防护措施都能够正常运行，但它还是想再听一遍报告，这会让它烦躁的心稍微安分一些。 而等到所有报告结束后，屏幕上方的倒计时也终於走到了最后。 此时此刻。 管理局麾下所有分区的监控大厅內，鲜红的倒计时都已进入到最终时刻。 不同分区不同属地的管理局成员一个个都抬起头，紧盯著屏幕上的倒计时数字，心臟砰砰直跳。 陆玲则是坐在管理局总局的监控室內，静静地凝视著屏幕，一声不吭。 “10。” “9。” “8。” “7。” “6。” 研究员的倒数计时在各大管理局內响起。 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不受控制地屏住呼吸。 “5。” “4。” “3！” “2！” “1！” 倒计时归零。 下一瞬间。 所有管理局监控大厅同时亮起鲜红的警告灯，一则相同的消息在各大分局內响起。 “確认到异度指標高速上升，正在进行溯源……溯源成功！现实扭曲发生地点为南纬48°52.6，西经123°23.6，坐標太平洋中央地带，高度……一万五千米！” “现实扭曲类型確定为……相位展开！？” 第186章 魔方 提到相位展开的瞬间，整个监控大厅內的吵闹戛然而止，所有人同时停下手头的动作，不敢置信地看著那个喊出【相位展开】的研究员。 在此之前，管理局內部对於这次完全未知的【入侵】有过多种猜测，可偏偏唯独没往【相位展开】的方向上思考。 原因很简单。 迄今为止已知的，能够进行相位展开的只有相位生物、管理局本身以及编號009。 屏幕內的数据不断滚动，上面记录的是这次【入侵】发生后的异度指標变化、现实扭曲程度，以及通过管理局多种仪器测定的专业性指標。 陆玲站在监控大厅的指挥台前，认真且快速地阅览一遍屏幕上的相位展开数据，眼神变得越来越深沉凝重。 太完美了。 这份相位展开数据太过完美。 无论是展开的速度还是边界线的稳定性，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仿佛是从试卷中的理想假设状態里跳出来似的，现阶段的管理局根本不可能进行或是理解这种程度的相位展开。 而如此完美无缺的相位展开，上一次看到的时候……是在杨柳传回的009报告中。 难道真的是他？ 陆玲眉头紧皱，脑海中浮现出方九的身影，当下不作迟疑，马上拨通电话。 片刻过后，电话接通，方九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餵？” 他的声音比平时要模糊一些，背后时不时传来电视节目的背景音。 陆玲一边指挥研究员立刻锁定太平洋上空一万五千米的相位展开，一边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人在哪里？” “在家啊。”方九有些懵逼，“跟莉雅他们吃年夜饭呢，咋了？” 陆玲皱起眉头：“你刚才没有进行相位展开，对吧？” “完全没有。”方九也不傻，很快听出点问题来，声音严肃了一些，“怎么个意思？大过年的管理局出问题了？” 面对方九的询问，陆玲原地沉思两秒，接著隨口胡诌道：“相位实验室刚才受到了一些干扰，他们以为是你又弄了一次大型相位展开，展开时的余波影响到了他们的实验，不过现在看来情况並非如此。” 方九寻思这个什么实验应该挺重要的，但这次真跟他没关係，“我这儿也没什么头绪，今天我一整天都没怎么用能力，刚才拿饮料我都是走去冰箱旁拿的。” “和你没关係就好。”陆玲说著，语气稍微轻鬆了些，“我让他们再去排查一下实验出错的原因，那就先这样。” 方九还是觉得陆玲好像有话想说，但在这之前，陆玲就果断按掉了电话。 考虑到方九的某些【特性】，她不想在这次【入侵】彻底显现之前告知方九，以免发生一些无法预测的意外。 而就在陆玲掛断电话后不久，监控大厅的中央画面突然一闪，隨后切换到太平洋上方的一万五千米高空。 深黑的夜色如同幕布般覆盖整个屏幕，一片澄净的万米高空之中，一道无比清晰的相位边界线割开世界的裂隙，在一片未明色彩的混乱空间中，六条相位翼龙缓缓从边界线的另一端进入现实。 监控大厅內先是一片惊呼，接著又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六条相位翼龙与教科书或管理局实际接触过的不同，它们全身剩下遍布著齿轮和机械拼组而成的义体，只有骨骼还能勉强看出相位翼龙的形態，在空中漂浮的动作僵硬得像是被提前设置好命令的玩具，就连粗糙坚硬的皮肤都泛著腐尸般的青绿色。 陆玲定定地望著屏幕里那被义体改造后的相位翼龙，並未和其他研究员一样表露出震惊之色，一是因为她早已锻链出胸有惊雷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二是因为她已提前猜到此事可能与消失多年的相位龙族有关。 她唯一没能想到的是，阔別多年再次与相位龙族见面，看到的居然是这副鬼样子。 但更令人震惊的东西还在后面。 六条义体相位翼龙並非是单独出现，它们的身上捆缚著大量材质不明的金属质感锁链——这些锁链的金属环扣大多都深深扎入它们仅存的肉体深处，与它们不分你我地结合起来。 而在锁链的另一头，一个比相位翼龙要巨大无数倍的庞硕立方体缓慢地被拉扯出来。 长宽高数千米的庞然大物被相位翼龙拉至现实，它呈现出怪异的、在黑夜中依然能清晰看见的醒目深蓝，整个立方体被数条黑线分割，每一面都恰好呈现出完美的九个方格。 “魔……方？” 监控大厅內，不知是哪个研究员先开了口。 事实上，同样的想法也在大厅內所有人的脑海中诞生。 六条义体相位翼龙进行了一次完美的相位展开，並从难以溯源的相位空间深处拉出了一枚巨大的魔方。 即便是想像力最丰富的研究员喝多了晚上做梦，大概都梦不出如此离谱的场景。 为什么是魔方？为什么这次的【入侵】是相位展开？为什么是相位翼龙，而且还被义体改造？ 各种各样的疑惑在陆玲脑海中盘旋，可还没等她深入思考，屏幕中央的画面再次发生了变化。 义体相位翼龙將深蓝魔方拉出相位边界线后，便仿佛完成任务般原地静止，它们由义体构筑而成的头颅中，猩红的眼珠瞬间黯淡下来，仿佛待机一般失去全部活力，寂静无声地在高空悬浮不动。 而它们背后的深蓝魔方则肉眼可见地闪烁了一下。 是的，闪烁。 它本就醒目的深蓝表面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一道蓝光剎那间飞速扩散，以难以捕捉的速度从这颗星球的上方掠过，像是对自己下方的这颗庞大星球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扫描。 紧接著，魔方开始运转。 宛如惊雷般的“咔咔”声在监控大厅內响起，巨大的深蓝魔方在一万五千米的高空自主拧转——刚开始还是缓慢地一下一下拧动，而隨著时间的推移，它拧转自己的速度越来越快，好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操控这枚魔方。 忽然，魔方停了。 它不再隨意地转动，而是瞬间停止，魔方就回到原本绝对方正的形態，丝毫没有因为惯性而变得歪七扭八。 下一刻，监控大厅內的某位研究员发出刺耳的惊叫。 “监测到极大范围现实扭曲发生！异度指標超过四百！已经达到r5级现实扭曲！” 前专业研究员的知识储备令陆玲瞬间身体一震，当即挥手指挥：“现实稳定锚全功率启动，微观……” 话音未落。 就在深蓝魔方完成拧转后，过了不到五秒钟的时间，一道巨大的方形光柱宛如神罚降临般突兀地坠落在远方的海平线上。 还没等眾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实时卫星传来的星球纵览地图就发生了变化。 太平洋中央地带的一大片方形区域从原本象徵海水的【蓝色】瞬间变成了【黑色】 陆玲是最先注意到这一变化的人，她起初还以为是实时监控受到某种电磁波干扰，发生了意外，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飞快地指挥研究员將视角切换到该方形区域。 然后监控大厅內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惊为天人的一幕。 太平洋中央暴露出一道方形的空洞，深度几乎快要触及地壳，內部的海水、生物、礁石、浮岛……所有的一切都凭空消失，触目惊心的巨大空洞赫然暴露在眾人的视野范围，更加诡异的是，周围的水体並未在第一时间就填补空洞，而像是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阻绝在外般一动不动。 单从地图上来看，这道方形空洞直接令太平洋消失了大约九分之一的海域范围。 九分之一的太平洋……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而当那从天而降的光柱缓缓消散之后，隔绝水体的力量也跟著消散，方形空洞周围的海水发了疯似的聚集翻滚，重新填满这个巨大的空洞。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陆玲脸上少见地露出焦急之色，飞快下达指令：“马上让所有沿海城市开启最高级別立场矩阵护盾！所有位於海面岛屿上的管理局人员立刻撤离到內陆！现实稳定锚的功率都给我开到最大！还有，向各地发布超大规模地震预警和颶风预警！儘可能疏散沿海区域民眾！” 研究员们还愣在原地，听到陆玲的声音才反应过来：“是！副局长！” 陆玲快速看了一眼中央屏幕的深蓝魔方，咬了咬牙，在背后墙壁上切开不知通往何地的空间通道，快步踏入其中。 第187章 震感强烈 吃饱喝足，享受完大年三十的年夜饭之后，方九捧著圆滚滚的肚子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嘴里叼著根牙籤，和旁边的大壮一起观看其实没什么意思的春晚，悠长而又轻鬆地舒了口气。 此时窗外的天色已彻底黑了，但远方高高升空的烟火仍会短暂地照亮夜空——小区里的鞭炮声不绝如缕，偶尔还伴隨著孩童在小区公园里跑打嬉笑的动静，夜晚的凉风吹进客厅，比傍晚的时候更舒服了。 方九一回头，看到影子正在忙著收拾餐桌，杨柳正捧著瓜边吃边做笔记，莉雅则还搁那倒腾自己的ktv点歌机，说什么也要在今天晚上高歌一曲，再不济也得跟唱一首《难忘今宵》。 好一幅安静祥和的画面。 “这才叫人生嘛。” 方九乐呵地抚摸著真皮沙发，正搁那咧著嘴感慨呢，杨柳突然就走了过来。 “领导领导，你是不是还没吃来著，快尝一口。”半龙人姑娘把最后一块瓜递到方九面前。 方九原地反应了一下，看了看瓜，又看了看杨柳，心情莫名有些复杂。 一来吧，他其实不太想吃这块瓜，每次看到这玩意他脑海中就会想起这块瓜生前激烈反抗、寧死不屈的样子。 二来吧，他又有点感动……毕竟杨柳这姑娘嘴角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就这还能忍住不吃最后一块留给方九，別的不说这姑娘心是真好啊，比某个小机器人善良多了。 “这个……”方九伸了伸手，又在半空把手缩了回去，表情纠结得能去演狗血三角恋青春肥皂剧，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拒绝：“你自己吃就好了，我现在还不是很想吃水果。” 杨柳眨了眨眼，动作却突然僵在原地。 换做平时，杨柳听到方九不吃之后，肯定会当场一乐，然后连肉带皮直接给这块瓜往肚子里造。 但是今天的情况明显不同，杨柳的理智成功战胜了她庞大的食慾。 方九明显看到半龙人姑娘仿佛完成了一次蜕变，度过了一场欲望的考验，眼神从原本的渴望变成犹豫再到坚定，最后愣是银牙紧咬著把这块瓜塞到了方九手里，“不……不行，必须得领导你吃！” 眼看杨柳塞瓜的动作跟塞房產证似的，方九都不禁愣了愣：“为什么必须我来？” “因为……要做研究。”杨柳儘可能扭头不去看那块瓜，“我得知道要往哪个方向做品种改良，是甜度……还是水分，还是口感，还是大小……所以要收集很多很多样本，我一个人的判断……不算数的。” 方九的表情有些麻木：“那也不用非得找我，你找其他……” 话还没说完，方九就反应过来。 他们家现在一共五口人，莉雅是扫地机器人没味觉，影子是纯粹能量体，大壮就是块石头……所以能正儿八经吃饭的居然只有他和杨柳！ 而现在杨柳正期待满满地盯著方九，那小眼神纯真得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方九感觉自个儿的理智在发出警告，但那句话仿佛具有魔力的话仍然在他的脑海中不断作响…… “大过年的，开心就好。” 在这句魔音贯耳的影响下，方九只好端起盘子里的最后一块瓜肉，看著那饱满鲜红的果肉，默默吞咽了一下口水，紧接著儘可能不去思考这块瓜的生前影像，张开嘴，试著咬了一小口。 香甜的果汁在口腔中炸开，唇齿间淡淡水果香味令方九顿时眼前一亮。 好像……味道比想像中要好？ 虽然和杨柳所说的一样，这玩意的甜味確实稍微淡了一点，像是挑了一颗没怎么熟透也比较廉价的西瓜，但口感方面其实不像西瓜那样酥软，反而更接近香瓜，稍微有点硬实，但姑且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內。 如果拋开这玩意曾经是个活物的设定去吃……你还別说，夏天往冰箱里一冻，热了拿出来啃个两口还挺舒坦的。 “还行。” 方九马上就对这块瓜有所改观，飞快地吃完之后擦了擦嘴，“甜味確实差了点，水分挺足的，口感还可以再软一些……还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玩意好像带点苦涩，吃著有种西瓜皮的感觉。” “喔！”杨柳一听就来兴致了，马上开始记笔记，边写还边念叨，“明白了明白了……甜味稍差，口感偏硬，回味带苦……” 方九看杨柳写得挺认真，试著瞟了一眼，然后就愣住了。 那张笔记的正上方赫然写著【一號实验体：老爹牌树杈（头顶）】 然后在这张笔记本的旁边还写著【二號实验体：老爹牌树杈（胳膊肘）】 往后的实验体方九还没见著，但他猜也能猜到，杨柳显然是打算从调查员9865身上多剪几个树杈树叶下来，挨个测试哪个部位长出的水果最香最甜最好吃…… 方九寻思了一下，再看向杨柳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以前只是稍微有点感觉，但最近仔细一琢磨才发现，杨柳绝对是个大孝女。 身体里流淌著相位翼龙的血，武器是二舅妈脊椎剑，就连自己的替身都是其中一位老爸变的，甚至现在还从另一位老爸身上掰东西下来做水果种植实验，別人搞转基因水果，杨柳直接搞【爸基因水果】…… 方九憋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好词来形容杨柳，最后只能感慨一句“这姑娘可真孝顺”。 “搞定啦！！”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小机器人突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动静。 方九愣是被莉雅惊喜的大叫嚇得从沙发里弹了起来，扭头瞪了她一眼：“你个小机器人哪来的这么大动静？” 莉雅头都懒得回，围著自己的ktv点歌机一个劲地转圈空翻，虚擬光幕里的形象也跟著傻乐：“我点歌机弄好了呀！我一直盼著这个呢！你等著哈，等会儿我就给你们展示一下我的美妙歌喉，曲子我都想好了，第一首就是《死了都要爱》怎么样？” 方九想起之前听莉雅哼歌时那跑调的劲，直接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能把《两只老虎》唱明白都谢天谢地了。” “我那是没有混响！”莉雅急得脸都红了，一扭头瞪著方九，同时举起机械臂做了个手势，“现在有麦克风和混响之后……我只能说我的歌喉可能称不上天王巨星，但至少也得是个一流大腕。” 方九直接就乐了：“还一流大腕呢——这样吧，你把麦克风放大壮麵前，它原地蛄蛹两下的动静大概都比你唱歌好听。” “方九你tm……” 莉雅刚准备久违地问候一下方九大爷，而后就发现大壮此时居然没在看电视，而是转头看向阳台外。 方九一看小机器人没把话骂出口，脸色也变了变，顺著莉雅的目光看向大壮。 这颗活体的暗纹矿石少见地没有继续观赏春晚——不是因为春晚节目太烂，而是因为阳台外似乎有別的东西更加吸引大壮。 灰白的眼珠默默注视远方的天空，粗糙的石质身体不知为何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 方九一看大壮情况不对，马上从沙发里起身，绕到旁边看了看大壮的眼球。 虽然大壮的眼球是纯粹的灰白石块，不存在眼神和目光的说法，但方九还是从中感受到了切实且强烈的震惊与恐惧。 怎么回事？ 莉雅皱著眉头，抱著机械臂飘了过来，跟大壮一块望向夜空，“天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东西啊。”方九也觉著奇怪呢，快步走到阳台，抬头仰望，“我什么都看不著。” 大概是察觉到方九和莉雅的疑惑，大壮猛地从震惊与惶恐中缓过神来，紧接著从体內深处一根方形石柱，找来旁边地上的纸板，在上面写写划划。 翻译官杨柳这时凑了过来，盯著看了老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这次大壮想表达的意思有点复杂。”杨柳摇了摇头，“我看不懂。” 翻译官看不懂，方九和莉雅就更不可能看懂了。 大壮似乎有些著急，又在纸板上写写划划了半天，发现怎么也画不出自己想要的画面之后，全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大量零碎的石头掉落下来，崎嶇粗糙的表面发出岩石摩擦的嗡动声，紧接著在方九一家人震惊的注视下，大壮体內发出了一道模糊而闷沉的声音。 “像……” 方九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得老大。 莉雅也被惊得原地翻了半圈，目瞪口呆：“它……它说话了？说的什么？” 杨柳有些不確定地开口：“好像是……【像】？” 方九眉头紧蹙：“像什么？” 然而这简单的一个发音就是大壮目前的极限，它只能不断地重复这个发音，焦急地想要表达某种复杂的意思。 可惜在大壮憋出第二个字之前，一阵强烈的摇晃感就从脚下传来。 客厅的灯泡开始明灭闪烁，方九感到脚下的地面仿佛在旋转漂浮，放置在茶几上的遥控板和零食薯片啪地落到地上，旁边的垃圾桶瞬间倒翻，厨房里传来叮叮噹噹的厨具坠落声响，小区楼下传来孩子妇女的尖叫和大片车辆的鸣笛噪音。 地震？ 而且看起来规模强度不小！ 方九心里咯噔一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闹地震，但一股不祥预感已然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果不其然的，下一秒头顶天板突然裂开无数缝隙，在方九几乎绝望的注视下轰然坠落…… 第188章 这下是私人恩怨了 地震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自然的雄伟力量下，小区內的楼房如同纸糊模型，多数已被蹂躪得不成形状——原本规整的小区內部此刻遍地都是坍塌的墙壁和窗户崩裂的玻璃碎片，绿化带里的树木悉数倾倒，几扇扭曲的贴著对联的防盗门框零散地落到地上。 方九从震撼和恍惚中慢慢缓过神，四肢百骸传来阵阵疼痛，同时还感觉整个人脑袋晕乎乎的，有种半梦半醒的感觉。 这种“不清明”的模糊感显然是源自地面的摇晃，他了好几秒才彻底清醒，结果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名体態娇小、穿著黑色卫衣的少女正挡在自己面前，背后扛著一整块天板，嘴角还染著少许鲜红。 方九被嚇了一跳，仔细瞅了瞅才发现那是杨柳之前吃水果没擦乾净的果汁，刚悬起来的心一下就落了回去。 杨柳这会也发现方九醒了，两眼顿时一亮：“领导！你没事呀？” “还行，就是后背有点疼。” 方九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这会儿正躺在大片废墟的中央，旁边隱约能看见新买的真皮沙发的残骸，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大年夜这天会突发地震。 而且从规模和强度来看，这次地震大概率能载入史册。 放眼望去，小区內的居民楼几乎全塌，只有少数几处新建的还勉强坚挺著，四周到处都是建筑的残骸，漆黑夜幕下的风声里隱隱传来一些哭声，而在更远一些的方向中，方九则听到了救援队急速赶来的鸣笛声。 方九原地定了定神，说服自己接受现实，隨后马上看向周围：“莉雅呢？大壮呢？” “大壮还没找到……”杨柳隨口说著，身体稍微用力一挺，当场就给天板掀了出去，然后指了指右边，“但莉雅姐刚刚才来过，看了一眼说领导你没死之后就跑去那边找什么东西了。” 方九寻思莉雅应该是带著扫描去找大壮了，接著伸出手，让杨柳帮著把自己从地上拉起来，起身后盯著满地的建筑残骸愣了好几秒，心里顿时升起一股难以承受的痛苦，忍不住嘀咕；“我贷了八十万买的房啊……” “没、没事的……”杨柳看出自家领导心情不好，马上握紧拳头给方九加油打劲，“领导你现在可有钱啦，正好可以再买个更好的新房，那句话怎么说的来著……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不一样。”方九嘆了口气，“好歹是人生第一个正儿八经还完贷款的房子，这都住出感情了……” 说完，方九摇摇头，倒也没真的就此伤感下去，而是和杨柳一起朝著莉雅所在的方向赶去。 这才没走几步路的功夫，方九就隱约听到悲伤的啜泣声，仔细一侧耳才发现那赫然是莉雅发出的动静。 方九连忙顺著声音来源赶了过去，刚走过转角，一抬头就看见一台扫地机器人飘在半空，伸出俩机械臂抱著一台报废的ktv点歌机搁那一个劲儿地嚎…… “我刚买的点歌机啊，前脚刚装好啊，一首歌都没来得及哼哼怎么就烂了啊……” 方九：“……” 他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呢。 几秒钟前听到莉雅那破动静，方九就猜到肯定是点歌机这茬，所以现在一点都不意外：“一台点歌机给你整得跟哭丧似的，至於吗？” 莉雅表情幽怨地回过头，看到是方九后俏脸一黑，伸出机械臂指了指旁边。 方九还没看明白莉雅的意思，扭头一瞧，整个人顿时僵住。 一辆黑色越野车此时被砸落的墙板劈成两半，车头前端还被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得变形扭曲，原本造型精致漂亮的车头被砸得跟个陀螺似的，显然它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方九心想著不会吧，凑近瞧了两眼，越看越眼熟直到最后完全確定，顿时就跟活见鬼似的拍著那歪曲的车身低声逼逼：“我刚买的新车啊……五十万吶……精挑细选好几个小时，都没开出五公里啊……” 莉雅朝方九翻了个白眼，也没好意思说啥，扭头抱著点歌机废墟又开始嘟嘟囔囔。 等到一人一机伤感完，跟自己的点歌机/越野车完成“告別仪式”后，杨柳也趁著这个机会把被埋在旁边的大壮给刨了出来。 502室一大家子人重新集合——虽然502室本身已经没了。 方九则在这之后试著让莉雅弄死自己一次，想看看能否回溯到更早的时期，结果发现回溯只能回溯到一小段时间前，那时地震早就发生了，於是只好放弃利用回溯保住房子的想法。 “房子，车子，沙发还有一堆家电。” 方九站在废墟之上，掰著手指头计算损失，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好不容易过了个年，怎么还损失一百来万呢……” “谁能想到大过年的晚上突然发地震。”小机器人的脸色那叫一个幽怨，她可是惦记春晚的《难忘今宵》好几天了，“而且是那么大规模的地震……” “有点不正常。” 杨柳这时说出了眾人的心中所想：“而且大壮在地震爆发之前看著就不太对劲。” “岂止是不太对劲。”方九回想起大壮当时遥望天空时的模样，“都给孩子急得说人话了。” 在地震到来之前，大壮朝著天空呢喃了一句【像】 假如只是普通的地震，大壮没理由说出这个【像】字。 最合適的要么是【跑】要么是【逃】，怎么都跟【像】搭不上边。 想到这里，方九突然回忆起在年夜饭途中陆玲曾打来过一通电话。 电话另一端的陆玲声称相位实验室发生了一些意外，但当方九想要进一步深入询问情况的时候，陆玲就不由分说地掛断了电话——当时陆玲给方九的感觉就有些奇怪，似乎她打电话过来另有其他目的。 难道是管理局发现了一些异常现象，陆玲以为可能和自己有关，所以旁敲侧击地过来问问？ 与此同时，莉雅也跟方九想到了一块去。 “会不会是某种异常？” 莉雅的答案与方九相同，但心路歷程截然不同，“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普通的地震，那大壮当时注视的应该是地面，而不是天空，它根本没理由盯著头顶对【地震】做出反应，只有可能是天上真的存在某种异常，而这种异常引发了地震，这样才能解释大壮凝望天空的动作。” “有道理。” 比起方九的猜测，莉雅的推断明显更具说服力，这使得方九忍不住多看了小机器人一眼：“这小细节你居然都能反应过来……” “基本操作，基本操作。”莉雅面不改色，神色淡然自若地进入装高手状態，“不如说这是最基本的常识，作为希德尔国立学院歷史上……” 方九懒得听莉雅自吹自擂，直接打断道：“如果真是异常，那这事就简单多了。” 他抬起头，仰望那遍布漆黑的天空。 虽然不知道深空之中到底藏著什么东西，但只要那玩意是异常，方九就觉著有办法搞定它。 而且这次的异常性质跟之前的异常不同——以前那都是管理局遇到比较难处理的麻烦，交给方九等人来帮忙解决。 但这次即便没有管理局的邀请，方九也准备想个办法把天上那不知道是什么的异常玩意炸了。 毕竟这事已经上升到私人恩怨级別了。 “咱们去管理局一趟，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方九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给华生，让他过来接人，隨即又反应过来，看向大壮：“这次咱们最好把大壮也带过去，它看上去可能跟这次的事件有关……不过它这体型，咱们是不是得叫辆拉货车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 半龙人姑娘一个箭步把大壮轻鬆扛起，然后抬头朝方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让华生叔带个可携式认知阻碍装置贴我身上，我抱著大壮跟在车后面跑就好。” 方九：“我勒个高速公路一条龙啊……” 第189章 战斗 管理局。 副局长办公室內。 来自世界各地的灾害报告狂风骤雨般地轰炸在陆玲头顶。 太平洋水体大幅度消失后，造成的自然危害是难以估量的。 首先海平面会大幅下降，沿海城市、岛屿的大陆骨架会彻底暴露，浅海生物將面临大规模灭绝的惨状，珊瑚礁之类的生態环境大概会在短时间內被抹除。 然后是超大规模方形空洞出现后，周围的水体为了填补空间將超高速涌入其中，进而產生数百米高的海啸，直接摧毁太平洋周边地带的所有区域——这也是为什么陆玲要让沿海地区张开立场防护矩阵，如此规模的海啸绝对足以直接碾碎沿海城市，就连內陆都难逃一劫。 而深蓝魔方的消除连带著方形空洞內的空气一併抹除，气压剧烈变化之下，极有可能会引发狂暴的颶风衝击——根据某沿海城市管理局退役特工的描述，他在遭到地震袭击之前，天板就被一条鯊鱼给砸穿，当时还以为是分局长临时过来家访…… 除此之外，海底火山爆发、海底地壳变动会引发超大规模的地震，还有洋流变化、区域內大量生物消失后导致的食物链层崩溃等等事件，每一个单拿出来都足够引起全世界范围的关注。 而这一切甚至只是个开始。 饶是经验丰富老道的副局长此时也忙得满头大汗，不仅要下达各种重要指令，还要时刻分出心神，透过旁边墙壁上的屏幕时刻监测高空之上那深蓝魔方的状態，谨防它的第二次【袭击】 是的，陆玲百分百確定，这枚深蓝魔方还会进行第二次袭击。 此时距离魔方第一次转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在深蓝魔方进行转动之后，它的其中一格方块失去了原本的顏色，变成一片黯淡的灰，像是原本充满电的特殊装置耗尽了能源。 陆玲很自然地將它和之前发生的【九分之一太平洋消失】事件联繫起来，从中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 类似的【消失】事件至少还会发生25次。 因为三阶魔方的方块数量是26块，如果深蓝魔方的核心部分不是鏤空而是实体，则【消失】事件还会再多发生一次。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太平洋大概占据整颗星球三分之一的面积。 换而言之，每次魔方转动之后，世界就会有二十七分之一左右的面积从地图上被抹去，这个数字与三阶魔方的方块数量正好一致。 一次太平洋水体消失就足以引发世界范围性的恐慌。 如果魔方下次转动后清除的不是太平洋，而是內陆的某个国家…… 想到这里，一道灵光突然在脑海中乍现，作为管理局的资深员工，现任的管理局副局长，陆玲本能地诞生了一种对深蓝魔方的直觉。 【二十七次转动过后，世界將被削除】 这就是【入侵】的真相。 下一秒。 墙壁上的实时监测画面突然发生变化。 陆玲放下手头的电话，抬头望去，赫然看见太平洋上方一万五千米的高空中，无数道深蓝色的射线发了疯似的朝著深蓝魔方飞射而去。 同时左下方的友方雷达中显示——数以千计的管理局舰队在认知阻碍装甲的加持下掠过高空，密密麻麻的翠绿像是一片鬱鬱葱葱的草地，而它们的面前只有寥寥六个小红点和一个大红点。 雷射射线在高空中狂舞，仿佛绚烂的、永不停歇的流星雨，朝著前方的深蓝魔方和它面前的六条相位翼龙倾泻而去。 然而面对铺天盖地的火力齐射，六条义体化的相位翼龙只是齐声发出尖锐的咆哮，隨后无数道“门扉”状的相位空间赫然从虚空中浮现，其內部呈现出一片混乱的猩红，对相位领域有所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空域】 射线雷射穿透相位之门，进入空域，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那片混沌的领域之中。 眼看基础的射线类武器无效，管理局派遣出的舰队马上改变思路，快速分散阵型，將深蓝魔方连同相位翼龙包围在中央，紧接著开始喷洒大量迷雾状的气体，覆盖整个战场。 相位翼龙显然对这些气体毫无防备，既没有进行相位展开也没有尝试逃离，还是安静地悬浮原地。 下一瞬间。 管理局舰队同时进行启动跃迁引擎，扭曲四周的空间指標，与深蓝魔方拉开距离后折跃至数千米之外的安全地带。 由於启动跃迁引擎会摺叠周围的空间，而管理局舰队方才喷洒出的气体是一种对空间状態格外敏感的修復性元素——该类元素是现实稳定锚的重要组成部分，效果是能够快速修復並稳定周围的空间状態，但如果不进行任何加工处理，直接让它接触到高度摺叠扭曲的空间，它就会在修復的同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一瞬间，深蓝魔方四周的三维空间遭到严重的扭曲变形，而后大量的迷雾气体为了修復空间变形而释放出大量的能量。 幽绿色的光芒在太平洋上空绽放爆炸，变成一朵在月球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灿烂烟，恐怖的衝击令数万米之外的云层都剧烈晃荡解体……这可能会导致另一场颶风的诞生，但是在更大的灾难威胁之前，这点副作用根本算不上什么。 然而，即便是如此大规模的空间扭曲和能量爆炸，也依然没能伤害到深蓝魔方。 当疯狂的能量散去，看到屏幕內的景象后，陆玲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六扇“门扉”状的相位空间通道再次出现，相位翼龙缓缓漂浮而出——它们显然是利用相位展开移动规避了刚才的能量轰炸和空间扭曲，因此毫髮无伤。 可最让陆玲不敢相信的是，那枚深蓝魔方分明没有进行任何的防护措施，完整地承受了空间扭曲和能量倾泻，到头来形体依然完整，表面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划痕都没留下。 平心而论，刚才的攻击確实不是管理局的最高规格火力，但也算得上是管理局的主要火力手段，结果却连深蓝魔方的皮都没能剥开…… “嘖。” 一丝难耐的不安在陆玲脸上浮现。 精致的表情管理在此刻短暂失效，她的瞳孔深处接连闪过烦躁、鬱闷、惶恐和无奈……作为平凡人类的大量负面情绪油然而生，但这一切会扰乱思维的情感仅仅持续了不到两秒，就被一股意志深处的坚定覆盖。 陆玲深吸两口气，迅速调整好心態，马上拨通电话：“马上解开024的模因枷锁，五分钟內所有第三实验区人员全部撤离原本岗位，让我和024单独进行对话。” 电话另一头的第三实验区负责人听完顿时愣住了：“024？等一下，副局长……024的模因枷锁理论上需要半数以上议会成员的审批，在没有审批的情况下，就算是您……” “按我说的做。”陆玲的声音充满不容置疑的坚决，“议会那边我之后会去说明，你不需要承担任何责任，这是我作为副局长的保证……所以立刻、马上、不要再说半句废话地按我说的做！” “……是！” 陆玲掛断电话后，飞快地在墙壁上切出空间通道。 踏入空间通道之前，陆玲的手机再次响起，里面是一个私人號码——来自第三分区的分局长。 陆玲皱了下眉，选择接通电话，“什么事？” “方九他们过来了。”鯊鱼局长声音比平时更小更轻，而且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在角落里打电话，“他们小区也受到地震波及，整栋居民楼都塌了，这会儿带著那颗暗纹矿石过来询问情况……我大概看了一眼，他们好像都挺愤愤不平的。” 方九…… 陆玲想起那张三好市民般实诚的脸，沉默两秒：“把具体情况都告诉他们，不要有任何隱瞒……” 鯊鱼局长顿了顿：“那您……” “让他们等一会，我……过会就来。” 陆玲说完，直接掛断电话，重新深吸口气，接著迈步踏进通道深处，去往那个关押著024的深渊牢笼。 第190章 024交流意志 深渊，漆黑一片的深渊。 夜色笼罩著不为人知的山脉深处，在寻常人无法触及也不可能触及的悬崖下方，一座被认知阻碍屏障覆盖的大型设施正在悄无声息地运转，时不时传来的嗡嗡声通常只会被人误认成丛林中野兽的低吼。 陆玲穿过空间通道，从十字星状的裂隙中走出，抵达这处秘密收容站点內部。 她的目光快速环顾四周，找到一块紧挨著墙面的触控板，將手放在上面进行解锁后，往里面输入了一串只有研究员才懂得的特殊数据代码。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蓝光以极快的速度扫遍整座设施，短短两秒后，一则消息显示在触控板中央。 【区域內当前活体生命数：1】 这是作为副局长的职责，在进行此区域內最危险的行动之前，她需要確认附近只有自己一个人。 为了以防万一，又快速做过两次区域活体检测后，陆玲才终於轻轻鬆了口气，转头看向远处廊道深处的那扇大门。 和普通的实验室大门不同，唯独陆玲面前的这扇大门表面贴满了大量的黄色警告標语，既有图案也有文字，並且大门两侧还摆放著一台造型独特的台式机器。 陆玲再次深吸口气，做好心理建设，快步走到机器前，了半分钟的时间进行机器的多重身份认证，最后在机器下方输入一连串最有最高级研究员人员才知晓的片段密码。 “滴——正在排水。” 伴隨著机器的提示音，陆玲听到房间背后传来水流从管道中流走的动静。 整个过程持续了接近一分钟，听到房间內彻底安静下来之后，陆玲这才输入密码，將大门打开。 最深处的门扉缓缓敞开。 少量淡绿色的液体缓缓流过陆玲的脚边。 陆玲踩著尚未乾涸的水渍，一步步走进这座光线灰暗的方形区域。 整片区域內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四面是洁白乾净的墙壁，角落里刚刚启动过的排水渠，而在房间的正中央，仿佛用来拘束神明般的银白色十字架上，倒掛著一道被无数白布缠绕，宛如木乃伊般的身影。 即便是隔著白布也能看出它拥有类似人类的体型，手脚四肢的形状格外清晰，然而它的头部却並非是血肉骨骼组成的生物头颅，而是一个仿佛鱼缸般的半透明球状物，內部漂浮著大量丝絮状的不明物质。 它仿佛注意到陆玲的到来，一开口就是端正的、甚至有些过於官方的普通话口音。 “好久不见，受赐福者。” 友好的问候，端正的声音，以及那尾音中微微翘起的笑意——如果忽略它的外形，只听声音，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是一名优雅的绅士。 可它的真实身份是管理局的重要收容项目，异常编號024，【交流意志】 它的语言拥有无法理解的魔力，它能够与世界上任何人进行无障碍交流，並且与它进行交流的人会抑制不住与他沟通的欲望，即使是最少言寡语的人，也会在交流意志面前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沟通积极性。 而隨著交流深入，受影响的对象將会变得完全听从【交流意志】的命令，无论【交流意志】下达多么荒唐离奇的指令，受影响的对象都必定能够將其完成，哪怕那本该是他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仅仅如此，它还不至於被管理局设定为编號024。 最麻烦的地方在於，【交流意志】不仅能够与智慧生物沟通，甚至能够与无意识的物体进行沟通，它可以命令一栋建筑改变自己的结构，可以命令一定区域內的空气改变含氧量，也可以命令一座沉寂数百万年的火山重新喷发。 如果可以，它甚至能够命令脚下的这颗星球停止自转——不过这可能需要非常长的时间。 考虑到024的性质，陆玲决定儘可能减少与对方的交流，单刀直入地问道：“我需要藉助你的能力，摧毁一项异常。”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编號024淡淡地笑了起来，它说话的时候鱼缸般的脑袋里能量丝絮会飘得更快，“否则你也不会特地一个人过来，还解开了我身上的思维枷锁。” 其实那叫模因锁。 陆玲想著，却没有出口纠正024的错误。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四周的墙壁，清晰看见墙壁表面的一层透明薄膜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消散，同时编號024身上的白色布条也在缓慢地解体。 很显然，编號024正在进行【沟通】，从封印它思维意志的模因锁被解除，房间內的神经毒素液体消失之后，编號024就开始尝试与周围的一切事物【沟通】，並命令它们停止拘束它的自由。 时间很紧张，陆玲不打算跟对方废话，直截了当地开口：“无序者改造的相位翼龙突然出现，带来了一枚巨大的深蓝色魔方形异常实体，它的每次拧转都会消除这颗星球二十七分之一的面积，你对这个实体有没有印象？” “无序者……相位翼龙……蓝色魔方。” 编號024呢喃著这三个关键词，稍有迟疑：“真是新奇的组合方式……对了，那个蓝色魔方，具体有多大？” 陆玲的神色变得有些严肃：“目前测定其边长应该接近五千米。” 编號024突然沉默。 陆玲认为编號024是故意拖延时间，刚准备转身离开，就听到编號024再次开口：“如果是大魔方，那我也拿它没办法。” 听到这句信息量巨大的话，陆玲脚步微顿，皱著眉头看向它：“【大】魔方？你的意思是说还有其他的小魔方？” “是的，它有很多很多的分身，但这次出现的似乎是它的本体，这实在是很少见的一件事——在我对它有所了解之后的数万年里，我只见过它的本体两次。” 说到这里，编號024的语气带上几丝遗憾，“非常不幸的是，那两个尝试反抗的文明都失败了，其中一个文明里有好几位我非常喜欢的哲学家，他们对世界和真理的解读令我……” 陆玲再次打断道：“告诉我，它到底是什么？” 编號024肉眼可见地顿了顿，两秒钟带著些许幽怨的语气回答道：“真是性急，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就不能让我多说几句？思维被束缚的感觉和死亡相似，对我来说就像一场不知什么时候会甦醒的漫长的噩梦，难得找到机会……不如我们再多谈谈诗歌，谈谈宇宙？” 陆玲根本懒得理会编號024，转头就走——它那强制吸引人与它对话的特性，在陆玲身上却不起作用。 编號024无奈长嘆一声，只好继续开口：“好吧好吧，严肃的副局长，心急的副局长，我告诉你就是了。” 陆玲的脚步在门口停顿，脸色漠然地回头。 编號024笑了笑，儘管那张玻璃般的面孔根本没有表情，但还是发出了略显刺耳的笑声：“坦白地说，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我只知道它通常作为一种星球级武器使用，它的创造者似乎是为了向星球所属的文明展现力量，所以不会直接歼灭对方，而是將这块魔方摆设在对方头顶，亲眼看著那个弱小的文明拼尽全力却无法撼动其分毫，最后只能在绝望和无力中消失……很恶趣味的做法，对吧？” 陆玲想起相位翼龙身上的义体改造机械，眉头皱起：“所以是无序者製造了它？” 编號024实诚地开口：“我不知道，事实上我对你口中的那些无序者知之甚少。” 陆玲抬头看了编號024一眼，他身上的布条已经破破烂烂，暴露出下方和人类相似的血肉皮肤。 时间不多了。 陆玲心里想著，继续问道：“那么告诉我，它的特性是什么？以及有没有摧毁它的办法？” 编號024顿了顿，“我已经说过，我所见过的两个文明都已经消失在了歷史的长河之中，它们都在这场文明保卫战中落败了。” 说到这里，编號024顿了顿：“不过，其中一个文明倒是成功伤害到了它，虽然仅仅在它表面打开了一小道豁口，没能更进一步，但他们確实在生命的最后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陆玲眼神微微一凝：“他们怎么做到的？” “用最原始的办法。”编號024笑了起来，“就像部落的猎手一样，对付比自身还要庞大的猎物，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一件锋利的武器，然后拼尽全力地丟出去。” 第191章 新任务 方九坐在第三分局局长办公室里，手里捧著一杯热水，目光盯著旁边屏幕上的高空作战画面，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来到管理局，询问了事情经过后，方九得知了【入侵】的到来，同时也明白了地震海啸火山爆发等事件的源头不是別的——就是因为一块超tm大的魔方被相位翼龙拽了出来，並在一通七扭八扭之后，直接给太平洋面积乾没了九分之一。 平心而论，这个答案远远超出了方九的想像。 他本来以为是巨人从天而降引发地震，或者地底人在地壳下方几千米的地方开派对之类的异常画面，结果突然蹦出来个高空巨型魔方，直接就给方九整不会了。 而看到管理局的高科技舰队使出浑身解数，依然无法撼动魔方半分，甚至就连那六条义体化相位翼龙都干不过的时候，方九心里更是產生了一种“这下不会要完犊子了吧？”的念头。 “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鯊鱼局长在鱼缸內摆动两下尾鰭，浑圆的眼珠里透著不安的光：“目前我们正在试图解析该异常实体的特性，也在尝试利用各种攻击手段，不过正如你所看见的，一切都收效甚微。” 方九转头看向鯊鱼局长，沉默两秒后问道：“管理局里应该有各种乱七八糟的异常吧？黑科技不行，用异常呢？” “事实上你已经看到过很多异常武器了。”鯊鱼局长嘆了口气，“多数可控类的异常目前都是武装部材料加工的原料之一，有了那些异常提供协助，我们才能锻造出足以匹配设计图纸的材料並交给【铁匠】打造，至於剩下的那些高危异常……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充满威胁，除非到了真的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不想用异常去对抗异常。” 虽然实际上管理局最近一直在干这档子事…… 比如让某实际编號为009的超高危异常一直在前线奋斗——这个话题在管理局高层內部几乎每天都要被拉出来討论，既有人觉得这样並无不妥，也有人觉得这样放任009太危险……总之双方都是各执一词，每天爭吵不休。 方九盯著屏幕里舰队齐射的画面，感觉像在看一场超真实的爆米电影，过了几秒，突然扭头看向旁边的扫地机器人。 莉雅不用猜都知道方九在想什么：“別看我啊，隔著屏幕呢，我能分析出来就见鬼了。” 方九原地寻思一下，再转头看向杨柳。 “我……我也不知道啊。”半龙人姑娘这会儿还懵著呢，“突然蹦出来六个义体亲戚，我也不知道它们谁是谁啊。” 方九沉默两秒，把最后的希望放到房间角落的大壮身上。 这颗活体暗纹矿石此时正盯著屏幕，察觉到方九的视线后，愣是原地憋了半晌，身体激烈抖动之下再次蹦出个字。 “像……” 方九闻言心神一动，马上凑了过去，指了指屏幕里的深蓝魔方，又伸手在大壮麵前一个劲地比划：“大壮你认识这个？你在哪见过？” 面对方九的询问，大壮又激动地抖了三抖，灰白的眼珠四处打转，看起来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 片刻过后，这颗石头精再次脱口而出一声—— “像……”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方九愣了愣，身体不自觉地后仰，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我知道像，问题是哪里像？什么东西像？” 大壮的灰白眼球左旋三周半，又憋了好几秒，憋出一句：“像？” 方九反应过来了：“得嘞，学了这么久它就会这一个字。” “人家是石质生物，別说语言不通了，生物圈都不同，它都不是碳基的。”莉雅在旁边替大壮解释，“这才开始学习语言没几天，能念出来个字就很不容易了……就比如说你能用你的內臟发出石头隆咚咚的声音吗？” 方九寻思了一下发现还真不能，顿时感觉大壮还真挺努力也挺天才的。 “但是可以確定的是，它对这次的异常事件有很大的反应。” 鯊鱼局长的注视著角落里的暗纹矿石，眼里浮现出几丝神奇的感嘆：“具有实质性灵魂的石质生物，身体构造与我们截然不同，但又確实存在且具有自我意识……儘管语言不通，但它对异常的反应是毋庸置疑的。”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 方九也认为这次的事件跟大壮脱不开关係。 事实上，他在看到天上掛著的魔方之后，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先前在大壮老家看到的那个十字架。 虽然外形不同，但类型確实相似——都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在天上飘著飘著，突然咣啷噹一下给地面来一点小小的毁灭性震撼。 或许大壮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说“像”？ 方九正思考到这呢，房间右侧的墙壁突然绽开一道十字星状空间裂隙。 管理局的副局长陆玲满脸疲倦地走了出来。 她的精神状態比平时要差上很多，额头甚至还残留著少许汗珠，脸色也有些煞白，像是刚刚承受过莫大的痛苦一般，此时脚步都有些踉蹌虚浮，好在面前就是办公桌椅，她走了没几步路就坐了下来，然后悠长地呼了口气。 方九看出陆玲情况不对，关心地问了一句：“那什么，您这是……” “和一个比较麻烦的异常接触了一段时间，稍微有些……累人。” 陆玲貌似平静地回復著，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探討，而是问道：“【深蓝圣堂】的情况你都知道了吗？” 方九一听又是个新名词，疑惑地皱了下眉头：“深蓝圣堂？” “就是那个魔方的名字。”陆玲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根据某位异常提供的情报，它被称作【深蓝圣堂】，是一种对星球级別的歼灭武器……说得简单点，它就是衝著毁灭我们而来的。” “啥？” 方九呆了呆，突然感觉话题跟坐火箭似的飞速狂奔：“怎么突然就快进到世界末日了？” 陆玲反而对方九的反应有些意外：“035事件报告中提到，当时035紫胎之洞已经具有造成zk级现实终结的能力……但你当时看起来好像没这么惊讶？” “是吗？”方九眨了眨眼，“我当时只觉得那玩意就是个紫不拉几的漩涡来著……” 陆玲不说话，就盯著方九。 方九稍微有点尷尬，接著咳嗽两声，决定跳过这个话题，“所以这块魔方也是类似的东西……危险性很大，但暂时还没有直接一个大爆发把世界毁灭掉的势头是吧？” “深蓝圣堂的运转需要时间。”陆玲耐心解释道，“它每九天会拧转一次，每次转动都会隨机抹除当前所处星球二十七分之一的面积，转动二十七次之后，深蓝圣堂会执行一次【最终抹除指令】，將整颗星球都烧成灰烬。” 乍听之下，完全毁灭需要费九乘以二十七，一共二百四十三天，大半年的时间。 但实际上每九天就会隨机抹除一片区域，如果运气好，隨机到的区域是无人区，那最后造成的灾害损失大概就和今天一样——地震、洪水海啸、火山喷发、海洋食物链大崩溃…… 可如果隨机到的区域不是无人区，而是大洲板块內陆…… 想像一下，一整个大国和周边小国瞬间从地图上被抹去，內部的人口、建筑、文化……所有的一切都在剎那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被抹除…… 方九浑身抖了三抖，而一想到下一次转动就在九天之后，他的脸色又难看了一些：“这玩意是武器？怎么感觉更像是专门衝著折磨人来的？每九天来一次也就算了，位置居然还隨机？” “你说得没错，比起简单粗暴的武器，这更像是一种力量展示，一种羞辱。” 陆玲严肃地开口：“但无论如何，对方的意图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內，我们需要思考的只有一件事——怎样在下一次转动，也就是在九天时间之內，將深蓝圣堂无害化。” 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议题。 因为凭藉管理局目前的水平，显然无法对深蓝圣堂造成实质性伤害。 方九靠著椅背，开始思考可行的手段，他的神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不仅仅是为了防止更加糟糕的事態发生，也是为了解决这场“私人恩怨”。 事实证明，方九的脑子也不差，在短暂的思考过后，他马上就捕捉到一个关键信息。 “等一下。” 方九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刚才说二十七次转动之后，深蓝圣堂会执行【最终抹除指令】，然后把星球烧成灰烬？” 莉雅的思考重点明显放在其他地方，因而没注意到这句话里的细节：“你突然提这个干什么？” “烧成灰烬。”方九重复了一句，“你不觉得这听起来很耳熟吗？” “什么耳熟不耳熟……” 莉雅的话还没说完呢，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就猛地反应过来，“喔！！你说大壮老家那个飞天十字架？！” “没错。” 陆玲此时也缓缓开口，承认了方九的猜测：“深蓝圣堂拥有多个分身，或者说子个体，而单个子个体的最终形態，就是我们称作编號049——净化主义的十字形异常实体。” 话已经说到这里，陆玲也不卖关子了。 她认真凝重地注视著方九，沉声说道；“虽然距离035事件才过了没几天，我本来应该让你们安心过个年，但事已至此……” “明白明白。”方九知道陆玲想说什么，摆了摆手，“这活儿我们接了，说吧，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 看到方九脸上没有抗拒的表情，陆玲顿感轻鬆地舒了口气，稍作思忖后，开口说了一句。 “我希望你们先去大壮的家乡，收容或者摧毁该星球大气层外的编號049。” “在真正面对深蓝圣堂之前，我们需要先拿它的子个体做个实验。” 第192章 留宿 方九一行人边商量对策边走出办公室。 或许是由於这次的事件涉及范围极广，因此方九等人的脸上也少了几分平日的轻鬆和嬉笑，別的不说，正儿八经凑在一起討论方案的样子还真有那么点专业团队的样子。 目送方九他们离开后，巨大水缸里的鯊鱼局长探出大半个身体，扭头看向办公桌前的陆玲，“您刚才说……【收容】或【摧毁】049的意思是……？” 也不怪鯊鱼局长疑惑。 管理局下达命令相当简明扼要，极少出现模稜两可的指示。 通常面对某种异常，管理局会在充分评定其危害程度和利用可能性后，做出准確的指示，要么直接收容，要么乾脆就摧毁或使其无效化。 像今天这样的指示相对来说较为少见。 陆玲端坐在办公桌前，侧目望向墙壁上屏幕里的巨大魔方。 “我们对深蓝圣堂的了解太少，对方九他们的了解也不多。” 陆玲不紧不慢地说著：“我暂时无法確定让009直接面对深蓝圣堂会发生什么，所以在此之前，最好先拿深蓝圣堂的子个体——049进行实验，如果009能够通过某种他独有的方式收容049，那我们就尝试研究分析049的构造，或是將049作为原材料，送去武装部打造成武器。” “反之，如果009直接摧毁了049，且009状態始终保持稳定，没有任何失控的风险，那我会考虑將他作为针对深蓝圣堂的最终兵器投入使用。” 鯊鱼局长沉默了一下，心想不愧是曾经管理局首屈一指的研究员，思考方式足够谨慎。 即便是在世界级別的灾难面前，陆玲依然能够保持镇定，冷静地想出对策。 感嘆之余，鯊鱼局长忍不住多看了陆玲一眼，发现这位副局长此时已在桌前弓起身体，左手死命地撑著桌面，指甲都快嵌进桌板里，身体也在微微地发著抖。 鯊鱼局长脸色一惊：“副局长？” 陆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快速在桌面上切开空间通道，连接自己的办公室，然后伸手进去掏出一瓶深绿色的药丸，快速吞服两颗进体內。 等到药效开始发挥，陆玲难看的脸色才稍微有所好转，原地粗喘几声后，这才慢慢地坐了起来。 她的呼吸从最开始的凌乱逐渐变得规律，似乎已经没事了。 然而鯊鱼局长眼底的震惊仍未消去，片刻后忍不住问道：“您之前……去了哪里？” 它看出陆玲的状態不太正常，显然不是单纯去见了一个普通异常个体那么简单。 面对鯊鱼局长的询问，陆玲只是在原地沉默两秒，接著便用平静淡然的语气回答：“我……去见了024。” “您去见了交流意志？！”鯊鱼局长的声音瞬间拉高，眼睛瞪得老大，“可是我记得与024接触需要通过议会审批……” “这不重要。” 陆玲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平静，手指在桌面上有规律地轻敲著：“024虽然危险，但確实见多识广，深蓝圣堂的信息就是他告诉我的，考虑到它的立场，它没有理由对我说谎，而它也確实作出了一些重要贡献。” 听到这里，鯊鱼局长已完全明白陆玲状態异常的原因。 即便是陆玲这种级別的特殊存在，依然无法长期与024交流沟通——他们交流的时间越久，024就越是容易攻破陆玲的心灵防线，这也是为什么陆玲刚才的状態不太正常……她和024交流太久了，身体內部的器官可能都已经不再按平常的方式运作。 鯊鱼局长盯著陆玲的背影，沉默片刻，隨后苦笑两声：“您这样独断专行，恐怕会引来议会的不满。” “所以那帮老东西等会儿就会气势汹汹地衝过来。” 陆玲对此不以为意，甚至还微微一笑：“正好，也省得我一个个去找他们。” 听著陆玲说的话，鯊鱼局长稍微呆滯一下：“您本来就有事要找他们？” “我们不可能只依赖於009……他当然是个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但並非唯一的救星。”陆玲一脸正色地说著，语气中带著几丝坚决，“在009与另一台049接触的这段时间，我们应该多討论几套可行计划。” 陆玲缓缓吐出一口气，从办公椅里起身，“把所有分区局长都叫来，这次的会议，所有人都不得缺席。” …… …… 另一边。 离开管理局后，由於原本的老家被毁，方九只好去华生家借宿。 虽说当下想办法拯救世界才是重中之重，但在此之前总得先找个落脚点才行。 大概半个小时后，一栋高档小区的独栋別墅前。 方九抱著莉雅，杨柳背著大壮——四个属性不同的生命体站在这栋四层楼高的独立別墅前，或黑或白、或实体或虚擬的眼珠子都瞪得老大，除了大壮之外三个能说人话的都齐齐发出一声感嘆的“哇~” 华生解开防盗门的指纹锁，站在灯光敞亮的玄关前，一回头看见眾人呆滯惊嘆的表情，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可『哇』的，就是普通的大房子而已，赶紧进来吧。” “这房子可不普通。”方九往別墅內部瞅了两眼，嘖嘖称奇，“这地段……这装修……这四层楼面积，感觉没个七位数根本下不来。” “这才是人该待的地方。”莉雅在旁附和一句，“咱们之前住的都是什么鸟窝？” 方九低头瞪了她一眼：“能有地方住就不错了，忘了你以前的赛博漂流记了？还嫌弃这嫌弃那的。” 莉雅“嘁”了一声，少见地没继续反驳——方九的一句赛博流浪记直接唤醒了她某些不美好的回忆。 方九这会儿也没跟莉雅继续叨叨下去，抱著小机器人快步走进別墅。 不得不承认，华生作为管理局的老牌特工，出生入死不知多少次，早就实现了財富自由——別墅內部的装修格外精致，墙壁上还掛著几幅名家的画作，乍一眼看过去真的会觉得这是某全市有名的富豪住所。 再加上华生那身標致的西装，上流人士的气息仿佛快要溢出屏幕，有那么一瞬间方九甚至觉得华生跟自己都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 “你们来啦。” 穿著凌乱的白色短袖，披著一件不知几天没洗的赭色外套——头髮微卷的青年乐呵呵地从二楼拐角处出现，踩著拖鞋噼噼啪啪地下楼，嘴里甚至还叼著根巧克力棒…… 华生的西装正脱到一半，抬头就看见自家搭档跟个老大爷似的溜达下来，心里燃起一股无名火，“你之前说回家拿点东西，结果你小子直接歇上了是吧？” “没啊！”夏洛特一看就知道华生准备踹自己，连忙往旁边躲了躲，“我是回来拿资料来著。” 华生盯著夏洛特空空如也的双手：“资料呢？” “我记错了。”夏洛特挠了挠头，咧嘴一乐，“昨天就上交了来著。” 然后华生就开始追著夏洛特踹。 方九看著俩大男人跟小孩似的在偌大的別墅客厅里转圈，憋了半天终於憋出一句： “这俩这不同画风的人到底怎么凑到一块去的……” 华生和夏洛特同时一怔，扭头看著玄关站著的方九一行人。 两人异口同声：“你还好意思说我们？” 方九：“……” 这话他好像还真没法反驳。 “哎呀不说这个。” 夏洛特摆了摆手，紧接著稍微端正起表情：“现在是什么情况？有新任务了？” 一听夏洛特这次没说怪话也没讲冷笑话，华生也收起了蓄势待发的右腿，看了一眼方九等人，接著把管理局內发生的事和陆玲的指示都仔细说了一遍。 夏洛特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翘起腿，脚尖掂著那双黑色拖鞋，听完后若有所思地来了一句：“下次转动时间在九天之后，时间这么紧张，但副局长还是要我们先去对付049……嘶，不愧是她，这种时候都有条不紊的。” “其实我们在来的路上也討论过，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直接搞定深蓝圣堂。” 方九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从结果上来说很困难——如果只有那块魔方本身，我们说不定还有办法，但周围的六条相位翼龙时刻守在它旁边，管理局的黑科技舰队想靠近都得费不少劲，更別提我们了。” “而且那六条相位翼龙明显接受了义体改造。”莉雅飘在空中打量四周环境，同时开口，“要不然可以试试让杨柳飞上去挨个认亲，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让它们倒戈跳反，跟咱们一块搞定魔方。” 杨柳姑娘一听就连连摇头：“不行的，我恐高还没完全治好呢……” 华生和夏洛特闻言一怔。 合著这姑娘对挨个认亲的事一点没意见是吧？ “所以咱们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方九看向角落里静静歇著，眼珠子飞快环顾四周的大壮，接著转头对神探二人组说道：“把浮士德也叫上，咱们现在就去跟大壮老家的那个飞天十字架打声招呼。” 第193章 申请起飞！ 浮士德一听方九要带他出去冒险，当即火急火燎地一路狂奔至別墅，速度快得方九都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路上闯了八九个红绿灯。 等到眾人全部集结之后，方九挑了个客厅最宽敞的位置，以大壮本身为媒介，直接就是一个相位展开。 由於现在方九还多了一项预知视觉的能力，因此不用担心前脚刚做完相位展开，后脚049的火焰直接从相位捲帘门另一头飞衝过来，极大程度上保证了相位展开的安全性。 熟悉的、完美无缺的相位边界线切开空间，被反覆炙烤无数次的焦土星球再次出现在眾人面前。 方九率先穿过边界线，踏入其中，刚落脚就感到地面传来一阵闷热躁动的余温，心想这次运气真好，049显然刚刚完成过一次星球烧烤，现在估摸著还在冷却中。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这颗星球的稀薄大气层，望向位於远方高空之上形体模糊的十字架。 现在想想，这玩意真是邪门中又带著些许合理。 按照陆玲的说法，049是深蓝圣堂子个体的最终形態，说明049此前很有可能也是一块悬浮在高空的蓝色魔方。 魔方拧转了二十七次后，外壳全部脱落，开始运行所谓的【最终执行指令】，进而暴露出里面的中心轴——那玩意长得就跟十字架一模一样。 裹挟著焦黑气味的风从远方地平线吹来。 浑身焕发光亮的扫地机器人飘在眾人头顶，充当一顶移动白炽灯，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则盯著头顶的十字架忍不住嘀咕：“说是要想办法搞定它，但现在的问题是，它飞这么老高，咱们连它具体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搞？” “如果是以深蓝圣堂为范例，它的高度至少在一万五千米之上。”华生在旁补充道，“在不借用载具器械的情况下，我们没有接触它的手段。” “没事儿。”浮士德完全不以为意，乐呵地一摆手，“方九大哥都特地把我们都叫来了，肯定早就想好办法了……是吧方九大哥？” 方九：“……” 方九：“谁说不是呢。” 华生和夏洛特同时一惊：“你真想好办法了？” “你们听他扯吧。”方九还没回话呢，头顶的莉雅冷哼一声，直接给方九拆台，“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压根没想这么多，单纯想把大傢伙都叫来任务地点溜达两圈，这会儿他思考最多的问题应该是回去以后夜宵吃啥。” “瞎说！”方九抬头瞪了莉雅一眼，“我早就想好吃炒麵了。” 莉雅伸手一指：“你们看。” “去去去。”方九顺手就给莉雅的机械臂拍开，一本正经地说道，“而且这次你猜错了，我还真就是想好了办法来的。” “啥？” 莉雅愣了两三秒，顿时露出近期以来最为震惊的表情：“真的假的？你有脑子啦？” 方九熟练地反击道：“我不仅有脑子，我脑子里还有血有肉有神经，你有吗？无机体？” “方九你tm……” 莉雅虚擬光幕整个变红，照明模式愣是给这小机器人整成了红温警告，抡起小铁拳就往方九身上砸。 方九纯当莉雅给自己捶背，一边挨打一边转头朝眾人说出自己的计划：“总之我先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049，就是天上那十字架的最大优势就是飞得高，而咱们又缺少有效的长距离手段，所以只能想办法缩减距离。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很简单了，要么我们想办法上去，要么想办法把它拽下来。” 话说到这里，杨柳第一个举起手。 方九点了点头：“杨柳同学请讲。” 杨柳跟个好好学生似的原地立正，试著问道：“是要用到领导之前常用的荒芜重力星球把它拽下来吗？” “很好的想法，请坐……哦不对就站著吧。”方九摆了摆手，“我也想过这个办法，但那颗星球的特性是【距离地面越近重力强度越高】，刚刚华生也说过，049的高度超过了一万五千米，这点重力肯定没法把那种庞然大物拽下来。” “综上所述，咱们只能想办法飞上去，凑巧的是，咱们这儿正好有人会飞，而且有两个。” 莉雅的铁拳捶背这时停了下来。 小机器人绕到方九侧面，盯著他的脸，幽幽地问道：“你又打算拿我当赛博骆驼使呢是吧？” 方九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大难当前，咱们要明事理，而且就那么一小会儿又吃不了亏。” 莉雅猛吸一口凉气：“我tm不是你的坐骑，我有人权的！你见过谁家好人出行骑在別人头上的？而且你多少斤我多少斤？这放在咱们那……不对，放在任何一个世界都得骂你一句丧心病狂。” 方九寻思了一下：“你那个应该算背吧？” 小机器人差点崩溃了：“这是重点吗？！” “总之咱们兵分两队。” 方九无视小机器人的抗拒，一把给她抓进怀里，为了安抚莉雅顺便跟擼猫似的薅了两下它的毛刷，“我踩著莉雅单兵突破大气层，老福和华子就乘坐影子飞毯和杨柳一块上天。” 浮士德听完发现没自己的名字，指了指自己：“那我呢？在下面放哨？” “你得跟我一起去。” 方九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浮士德又惊又喜。 不过小迷弟再怎么说也是管理局的异体特工，前脚刚兴奋完，后脚就回过神来，“可是这扫地机器人就这么点大，咱们两人站得下吗？” 方九认真地说道：“站不下，所以我来背著你，正好你挺瘦的，我努努力应该能行。” 浮士德越来越听不明白了：“啥？” 这时杨柳主动举手发言：“老爸飞毯的可延展性很强的，可以铺得特別宽，多载一个人完全没问题，其实领导你和莉雅姐一起过来都行。” 华生和夏洛特微微张开嘴，下意识呢喃：“这什么鬼名字……” “但是飞毯一旦变宽，就很容易成为攻击目標。” 说到这里的时候，方九眼里透著一股奇妙的紫光，“你们几个人加个大壮就是极限了，再多加人会导致难以躲闪。” 华生率先发现了什么，眉头紧蹙：“攻击目標，等一下……你知道049会对我们发起攻击？” “预知视觉，挺好用的。”方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当我们靠近049的时候，它会跟应激一样对我们展开攻击，如果不够灵巧就没法靠近他，所以咱们得合理分配一下人员——” “然后为了以防万一，咱们最好各自分配一个比较抗揍的，你们那边就是华生，我这边就带个浮士德，正正好好。” 华生突然叫住方九：“等一下，那你能不能看到049被摧毁或是被收容的未来？” “太遥远了，所以不行，就算看到也不一定准確。”方九摇了摇头，“但是可以確定的是，049绝对拥有对接近自己的人发动反击的能力，而且光从我看到的画面来判断……威力还挺嚇人的。” 华生闻言顿了顿：“能告诉我049的进攻手段是什么吗？” 方九倒是没想到华生会提出这个问题，原地琢磨片刻：“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看著有点像发光的炮弹？反正砸中的视觉效果和炸弹没什么区別。” “明白了。” 华生面露瞭然，“那就没问题。” 方九疑惑地看了两眼华生，隨后忽然看到短期內的未来画面发生了变化。 原本在某些幻象般的画面中，华生在周围护盾破碎后受到049的攻击，受了相当严重的伤势，虽然不至於就这么嘎了，但估摸著短时间內都得泡在治疗室里休养生息。 但在这段对话结束后，与之相关的未来画面全部消失。 短期预知视觉里的画面，基本都是华生站在049狂风骤雨般的袭击下毫髮无伤。 “应该是华子的异常吧……” 方九耸了耸肩，决定之后找个机会问一嘴，接著默默抬起右脚，给旁边的莉雅递了一道眼神。 莉雅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默默飘到方九脚边，还不忘抱怨一句：“等著吧，迟早有一天我也要踩你背上……” 小机器人这报復心理还挺强。 “有机会再说吧。” 方九咧嘴一乐，接著收敛起心思，抬头望向高空中的十字架。 过於遥远的未来，方九没法预知，但他確实看到一片炽烈的火焰之中，049熊熊燃烧的画面。 “希望能一次成功。” 第194章 入口 轰鸣的喷射器火焰助推下，方九踩著扫地机器人缓缓上升。 也是幸亏浮士德这小子长得白净清瘦，即便是以方九的力气也能把他跟一袋米似的扛在肩头，还基本没什么压力。 另一边的华生和夏洛特也坐上杨柳的“老爸飞毯”，一边感嘆杨柳父亲的延展性和柔韧性，一边表情复杂地跟影子打了声招呼。 自从知晓调查员9865的经歷之后，这对神探组合始终不太清楚怎么去面对昔日的同事——研究所里的那位暂且不论，光是变成影子能量体的俞正就够让华生和夏洛特不知所措的。 只能说在管理局工作真是什么事都能见得著，指不定昨天跟你坐在工位上抱怨加班的同事明天就变成气体了…… 相比之下，杨柳的接受能力则远在两人之上，这会儿把大壮也搬上老爸飞毯之后，一个翻身上毯，然后拍了拍屁股底下的影子，“老爸，我们起飞！” 影子飞毯微微震颤两下，似乎是在予以回应，隨即一股力量从飞毯之中爆发出来，载著眾人快速升空。 感受到星球的重力在下方拉扯自己，夏洛特忍不住朝飞毯外瞥了一眼，看到加速远离的地面后，不由得冒出一句：“俞正的用法还真是千奇百怪的……” 然后他又忍不住看向杨柳，“话说你现在知道它是你爸了，你操作的时候会不会不习惯？” “啥？”杨柳一脸天然地转过头，好像没理解夏洛特的意思，“为什么会不习惯？” “再怎么说这也是你爸。”夏洛特稍作迟疑，“我反正没见过有谁能这么自然地骑在亲爸头上让亲爸当坐骑的。” “我们一直以来都这么干的，而且老爸又没意见。” 杨柳说著拍了拍下方的老爸飞毯，“是吧老爸？” 然后在夏洛特和华生震惊的注视下，影子飞毯正中央缓缓凝聚出一只漆黑的人手，朝眾人竖起了个大拇哥。 夏洛特盯著影子的手势越想越觉得邪门，情不自禁一声长嘆：“你们这对父女的相处模式可真够怪的。” 这时影子飞毯旁边突然传来莉雅的声音：“这就怪了？你是没见到那天杨柳在阳台拿自家老爹练跳绳的画面，那才叫怪呢，影子被她揉成绳啪啪地在地上甩吶，我看著都觉得疼。” 夏洛特闻言扭头，果然看到一台扫地机器人载著方九和他肩上的浮士德缓缓升空，神色突然一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莉雅想了想：“前天吧。” 夏洛特顿时恍然大悟地一敲手掌：“难怪那天调查员9865接受定期检查的时候一直有规律地抽抽……我们还以为他身体健康出问题了，合著是因为半身在当跳绳？！” 杨柳一听这话小脸马上就红了，轻声嘀咕：“不好意思哈，我下次注意点。” 夏洛特和华生脸色一僵，这姑娘还惦记著下次呢…… “杨柳就是这样。” 方九对此倒是见怪不怪，朝神探二人组解释道：“你们不能指望一个能把二舅妈遗骨抡得虎虎生风的姑娘去严格遵守什么伦理纲常，她在咱们团队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实用主义，只要能用、好用，不管什么东西都能拿来霍霍两下，如果有必要，你们以后甚至有机会看到她用二舅妈的脊椎骨当撑杆跳。” “我的评价是纯纯的大孝顺。” 莉雅给出了最终评价：“全身上下所有东西都是亲戚给的，主打的就是一个【传承】” 说到这儿，小机器人还不忘夸夸自己：“相比之下我都是靠自己勤奋的双手和努力以及卓越过人的天资，才成就了如今的我，说得不谦虚点，如果杨柳是团队里的大孝顺，那我就是团队里的大聪明！” 方九心想这词在现代社会其实已经变味了来著。 “照你这么说大壮也挺聪明的。”方九瞅了眼不远处正在飞毯后方蹲著的暗纹矿石，“它都能跨生物圈学习语言了，放在咱们世界，难度不亚於活人学会跟一片湖对话。” “那不行，咱们是一个团队，团队要各司其职。”莉雅一本正经地回答，“队伍里的大聪明只能有一个，我已经占了大聪明的位置了，大壮嘛……大壮就占个大结实吧，我看它是挺结实的。” “大孝顺，大聪明，大结实都有了……”方九寻思了一下，“那我呢？” 小机器人咧嘴一乐：“哈哈，大傻*” “莉雅你tm的……” 伴隨著方九下意识的一句粗话，扫地机器人与影子飞毯继续上升，越来越接近高空中的那具庞大的十字架。 四周的空气尖锐地摩擦著，隨著高度越来越高，莉雅以及影子飞毯周围的深蓝色屏障逐渐开始闪烁——这是管理局的科技之一，和七號实验区的生態膜类似，既能与立场矩阵护盾一样抵挡一定的外来攻击，也能保证屏障內部的空气正常流动。 理论上来说，在这层半透明的蓝色薄膜损坏之前，方九等人就能以肉体之躯在太空中遨游。 现在薄膜开始闪动，说明再拉升高度的话，他们將抵达正常人类无法生存的高度。 与此同时，方九抬起头，目光落在头顶仍有一段距离的十字架上。 儘管尚未抵达目的地，但凭藉方九的眼力，已经能看清049的全貌。 那是一个漂浮在高空之中，背景是虚无宇宙的大型十字框架——它的表面覆盖著大量的金属环状带，看著就像遍布在其体表的亮银色褶皱，数量庞大到无法计算，方九没有所谓的密集恐惧症，但看得久了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除此之外，它的形体確实完美符合魔方內部十字轴承的概念——乍看之下像个十字架，但这是视觉错位效果下的结果，它实际上拥有六根粗壮的宛如巨塔一般的圆柱轴，只是当正面观察的时候，前后两根轴会与中心点重合，看著就跟一个方正的十字一样。 距离越来越近了。 方九的目光紧盯著头顶的049，屏住呼吸，集中精神启动“触感”的同时，又分出另一部分精神启动预知视觉。 同时启动两种不同能力，对现在的方九来说是一种挑战，但是为了接下来的行动顺利，他必须得承受这方面的精神压力。 看到方九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其他人也敛起方才轻鬆的氛围，专注地凝视上方。 几秒钟后，方九忽然开口提醒。 “要来了。” 一股橙黄色的光芒从049的顶部亮起，仿佛一道指令般高速闪烁数次，与此同时尖锐刺耳的声响从049体內迸发而出。 它在警告这些靠近自己的入侵者离开。 然而方九等人飞了老半天才到这，当然不可能就这样打道回府，反而继续加速拔升高度，飞快地接近049。 警告无效后，049头顶的光芒瞬间变化成醒目且刺眼的猩红，紧接著这股妖异的红色以极快的速度自上而下地传遍全身，049表面的银色环状带也跟著亮起红光。 “嗡~” 令人震颤的低频嗡动声响起，焕发红光的环状带上突然暴露出成千上万道孔洞，密密麻麻的宛如蜂窝。 “高度压缩能量正在聚集。”莉雅瞪大双眼，虚擬光幕里的身体抖了好几下，“妈耶！这么多！？” 方九的指令就乾脆得多：“躲！” 数千道孔洞內齐齐射出椭圆状的压缩能量炮，以远超音速的恐怖速度狂风骤雨般袭来。 方九只是眨了个眼的工夫，视线前方就被无数纷飞的炮火覆盖，连绵不绝的能量倾泻仿佛一张巨网，將眾人包围在內。 杨柳也意识到这些压缩能量很危险，当即揪著毯子角大喊：“老爸冲啊！” 影子飞毯一个加速甩尾漂移，灵活地钻进弹幕缝隙，身后炸开的火焰令影子飞毯抖出好几道波浪。 夏洛特看到这一幕，不敢想远在研究所里的调查员9865会是什么反应…… 而另一边，莉雅也儘可能在倾泻而来的火光前闪转腾挪，方九则蹲下身体，稳住重心的同时儘量减少受击体积，同时利用预知视觉进行短期未来预测。 “往左飞，那边的火力比较薄！” 听到方九的指挥，莉雅马上操作机体飞速向左侧平移，顺势躲开数十枚能量炮，一回头看到那数十枚能量炮加速飞冲向地面，在某片焦黑的土地上轰然炸开，剎那间產生的爆炸威力形成一颗宛如陨石般巨大的火球，將周围近千米范围內的空气都烧灼殆尽。 小机器人当场倒吸一口凉气，一边朝左侧加速狂奔，一边在嘴里不断念叨著：“不妙不妙不妙……这玩意威力忒大了！” “知道就好！所以咱们得躲开！” 方九飞快地说著，再次抬头望向天空中的049。 等到真正靠近049之后，方九的短期预知视觉又浮现出了新的画面。 眼瞳中紫光微微闪烁两下，方九心思一动，指著左上方六十度的位置：“往那个位置飞！” 莉雅一个灵活的转身扭开两枚能量炮，在轰鸣的爆炸声中大声喊道：“那边有什么？！” “入口！” 方九回应道：“进入049体內的入口！” 第195章 连上了 空气在震颤、燃烧、嘶吼…… 方九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049身上。 他本来以为这玩意就是个纯粹的歼灭用武器，靠近之后让莉雅扫描一下049的组成部分，然后大傢伙商量一下能不能直接把它炸了或者用其他方式破坏掉，但让方九未曾想到的是……049居然是有入口的！ 方九忽然有点搞不懂049的设计原理——作为星球级別的歼灭武器，它的设计初衷应该就跟洲际飞弹一样，造出来就是为了砰一下炸个爽的，照理来说不太可能有人会在洲际飞弹上安个门，让人进去坐下喝口茶…… 偏偏049还真就这么干了。 这必须得进去看看到底怎么个事。 方九就这么踩著扫地机器人，扛著浮士德，穿过铺天盖地的能量弹幕，感受炽热的高温从身边掠过。 当莉雅载著方九成功绕过数以万计的飞弹和炮火，绕到一个合適的角度后，她终於看到了方九口中所说的那个入口。 入口就在十字轴的侧面，圆柱状的十字轴並非是完全封闭的，圆形的入口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摆在他们面前，里面乌漆墨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可以確定的是那確实是通往049內部的唯一通道。 可是等到莉雅尝试靠近的时候，049周身的红光变得更加强烈。 表面环状带的炮管数量激增，调转方向，比先前更加密集的炮火弹幕朝莉雅倾泻而下。 “臥槽！” 小机器人只来得及发出这样一声惊嘆，就瞬间被能量光芒吞没。 一轮爆炸在高空骤然炸裂，火焰与光芒將莉雅所在的位置点燃，这一幕直接给旁边的杨柳等人嚇了一跳。 不过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生出其他的情绪，一道雪白的圆盘状影子就划破空气，从灰烟与火光中飞冲而出。 莉雅周围的半透明蓝色屏障绽开无数道裂痕，显然是在巨大的衝击中严重受损——但也只是受损而已，尚且没到完全破破碎的程度。 这是因为方九在莉雅即將被能量炮火击中前，发动“触感”將大部分正面袭来的弹幕向后方转移，最大程度上规避了受到的伤害，但能量爆炸所引发的余波仍然令周围的屏障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如果再来一次可能就不行了。 方九如此想著，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入口，眼底的紫光越来越清晰。 如果是以前，方九这会儿估计还得认真寻思一下，同时还要控制自己的思维不要寻思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运气好指不定能想出个办法来，运气不好就只能选择打道回府、从长计议。 但是在吸收035之后，预知视觉带给了方九一种全新的思考方式——先看答案，后做题。 在短期的未来预知中，方九清晰地看到眾人成功抵达了目的地，进入了049內部。 答案已经摆在面前，剩下的就是思考推导出答案的过程。 方九又飞快地確认一眼自己看到的清晰未来，脑子里忽然就蹦出来个想法。 “杨柳！你们靠过来！” 听到方九的这声大喊，正在操控自家老爸在弹幕间旋转跳跃的半龙人姑娘当场就是一愣。 华生和夏洛特更是当场一呆，完全没听懂方九是什么意思。 但是杨柳根本懒得去思考方九为什么要这么干，她从很久以前就培养出一种特殊的思维方式——反正听领导的准没错！ 她毫不犹豫地调转老爸飞毯的方向，朝著莉雅和方九所在的位置加速狂衝过去。 由於莉雅所在方向的弹幕本来就较为密集，再加上杨柳临时调转方向，打乱了原本闪避的节奏，以至於数枚能量炮火直挺挺地轰炸过来。 华生顿时眼神一凛，突然手动调整屏障范围，將飞毯后方的所有人保护起来，自己则一个踏步走出屏障，骤然张开双臂，充当起人肉护盾，硬生生扛著能量炮火的衝击，保护飞毯继续前进。 莉雅看到这一幕都惊了：“生物护盾果然比力场护盾厉害啊……” 方九没好气地拍了一下脚下的莉雅：“少说点话，专心点！” 莉雅：“我tm专心著呢，这会儿用分线程说的话。” 赛博生命体就是方便…… 方九没再搭理莉雅，而是看向飞毯的方向——正如他所预见的那样，任由衝击与火焰在华生身上爆发，他依然毫髮无伤，但物理意义上的衝击仍然会对他造成影响，他的身体在火焰与爆炸中左摇右晃，好几次都眼看著差点摔下去。 好在杨柳操控老爸的技术相当纯熟，飞快地移动到方九和莉雅身边，“领导，接下来怎么办？” “等一个时机，咱们一起加速。” 方九眯了眯眼，轻轻拍了一下肩膀上的浮士德：“你现在的那个什么契约还在生效吗？” 浮士德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这会儿总算回了一句：“还生效著呢，您打电话叫我的时候就给我续了两天的契约时间。” “所以你现在怎么样都死不了，对吧？” “是啊。”浮士德再怎么单纯也该反应过来了，但脸上倒是没什么抗拒的反应，甚至还学会了抢答，“我是不是该去死一下了？” 方九挑了挑眉：“你反应还挺快。” “可不是嘛。”浮士德嘿嘿地笑了笑，“我这人也就需要去死的时候能派得上用场。” “很好。”方九薅起浮士德的后腰，“现在到你发挥的时候了。” 他缓缓呼了口气，看著前方铺天盖地的炮火，一本正经地开口：“你先稍微休息一会，我们晚点就过来接你……” 浮士德不知道方九要干什么，但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於是也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yes，sir！” 话音刚落。 方九找准时机，挺身发力，用儘自身全部的力气，將肩膀上的浮士德朝前方丟了出去。 入口附近的炮管齐刷刷地调转方向，同时瞄准距离最近的浮士德。 浮士德现在才明白方九为什么要把自己带上，保持著挺身敬礼的姿势，朝方九露出一个“任务完成”的笑，接著在半空中被无数的压缩能量炮瞬间撕成碎片，又被恐怖的高温火焰吞没。 “冲！” 方九一声令下。 莉雅和影子飞毯全力衝锋，在049的炮管进行第二轮齐射之前，加速穿越前方的炮火帷幕，朝著049的侧面入口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漆黑不见五指的通道中，一行人平稳著陆，终於成功进入了这条具有金属质感的侧面通道。 方九落地之后，没有立刻打量四周的环境，而是回到通道的边缘，向外面张望了一眼。 他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火焰正在消散，里面既看不到什么白骨残骸，也看不到任何血肉，仿佛浮士德在刚才的轰炸中已经被彻底湮灭——就这画面，放在影视剧里这绝对是悲情一幕。 方九忍不住回头看向华生和浮士德，“这炸得灰都不剩了……不会真死了吧？” 华生梳理了一下身上沾著灰尘的衣服，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根据管理局的实验记录显示，浮士德即便被摧毁成原子大小也能自主復生，甚至就算將他的物理层面全部抹除，只要魔鬼契约还在，他仍然可以以一种无法被理解的方式復活。” 方九顿时鬆了口气，顺带羡慕地感慨一句：“可无限次使用的生物诱饵弹啊，真方便。” 华生诡异地看了方九一眼，憋了半天也不想出怎么评价“生物诱饵弹”这个词。 “之后找个机会补偿他一下。” 方九收回视线，重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发现这是一条极其宽敞且相当深邃的通道，四周布满了大量的管道和金属质感的机器零件，而从管道的布局方向来看，显然通道尽头存在著某个【核心区域】 不用想也知道，【核心区域】里肯定藏著什么大东西。 不过在这之前，方九还是按照惯例，给莉雅使了个眼神。 “莉雅。” “……” 面对方九的呼唤，小机器人整个呆滯地飘在半空，既没有掏出刷子来清洗顶盖，也没有跟往常一样开启元素构成分析，而是就跟个真正的扫地机器人一样愣著。 等到方九连续叫了莉雅两次，还上手敲了她一下之后，莉雅这才回过神来：“哎臥槽？你叫我呢？” “叫你半天了都。”方九不解地看著莉雅，“你刚才怎么了？发什么呆呢？” “……” 莉雅原地迟疑了一下，虚擬光幕里的魔法小人形象挠了挠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一进这地方就觉得不对劲，刚才搁那琢磨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不对劲？”方九眉头顿时皱起，“这地方的元素构成有问题？” “不是这个，我还没来记得扫描。” 莉雅稍微停顿两秒，紧接著露出严肃的表情，一字一顿道：“我说的不对劲是指……我连上这里的wifi了。” 方九差点崴了脚：“啥？” 这地方居然能联网的吗？！ 第196章 预料之外的相遇 想像一下。 作为某科幻电影的主角，你在经歷无数爆米大场面，穿过铺天盖地的弹幕，来到上万米的星球上空与未知的外星武器接触，试图从內部阻止外星人摧毁星球文明的计划时，突然低头一看手机信號满格还自动连上了一个叫“网速超快”的wifi…… 这一瞬间电影院里坐著的观眾都得跟著主角一块愣个六七八秒的。 方九现在的心情就跟那帮电影院观眾差不多，有种不小心走错片场的荒诞感——尤其是当他掏出手机，发现附近真的有个满格信號的wifi而且名字真叫“网速超快”的时候，这股荒诞感更强烈了。 “不是，为什么这地方能联网？” 方九捧著突然连上网还能打开某短视频软体的手机一愣一愣的，“我甚至能在这刷短视频！” “是吧，我就说我没看错。”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一阵操作，联网下载了好几首超高音质金曲，看著那几乎瞬间下载完毕的资源，两眼呆呆地眨了眨，“而且这地方网速还真的超快！” 方九这下都想不通了：“哎不是，为什么啊？” 莉雅想了几秒，试探性地给出一个推测：“可能049是通过远程通讯来接受並执行指令的？” 方九觉得这个猜测不靠谱：“那也用不著专门做个wifi，弄个简单的无线电响应不就完了？” 半龙人姑娘这时脑子里蹦出个想法，高高地举起手：“会不会是因为049里面住著人，平时待在天上太无聊啦，所以专门弄了wifi用来给里面的人消遣娱乐？” “这个猜测更不靠谱。”莉雅回头白了杨柳一眼，心说杨柳怎么脑迴路越来越向某人看齐了，“049怎么看都是个歼星级武器，你见过谁家好人在飞弹上面装wifi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 方九摸了摸下巴，反倒认真思考起杨柳的推测：“但是你不觉得049比起洲际飞弹，更像一艘宇宙飞船吗？它的所有攻击手段都不是依靠自身爆炸进行的，本质上和飞弹还是有些不同。” 莉雅听完顿了顿，若有所思起来：“好像是有点道理哦……” 从方才的攻击方式来看，049比起核弹这类爆炸类杀伤武器，性质更接近於一个巨大的兵器库。 既能发射压缩能量炮，也能喷吐出高温火焰炙烤星球，但其本体始终漂浮在星球上方，不会进行移动。 本质上来说，049確实更接近於宇宙飞船。 如果让莉雅来设计飞船，她也会往里面塞个wifi——要不然没法远程下载星球上最新出品的热门金曲，没法实时更新飞船上的ktv点歌库。 “但是不对啊。”莉雅寻思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这wifi怎么还没密码的？公共wifi不怕被抢网速吗？” 方九幽幽地看了莉雅一眼：“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这颗星球上还有能来抢网速的活体生物吗？” 莉雅后知后觉：“对哦，生物圈大灭绝了都。” 有时候方九很难辨別莉雅到底是聪明还是傻蛋。 目前看来两者都有，她时常处於犯蠢和天才的量子叠加態，直到正式开口她的智商才能被確定下来。 “哪怕真是这样……” 愣神到现在的华生终於反应过来，原地沉默两秒，缓缓开口：“为什么偏偏是wifi？这是人类科技吧？” 这个问题一出口，方九等人又跟被点住穴位一样愣在原地。 確实有点怪。 儘管可以用宇宙飞船里可以装wifi的理论来解释049的联网功能，却还是没法解释为什么偏偏是wifi。 眾所周知，wifi这玩意属於人类文明的科学產物，发明出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加速人与人之间的即时通讯和数据共享。 说得明白点，wifi只会出现在人类文明造物之中，並且还得加个限定条件——现代造物。 “难道049是咱们捣鼓出来的？” 方九下意识就得出这个结论，脑子里各种电影小说电视剧里的阴谋论唰唰唰地往外冒，当即忍不住多看了华生和夏洛特两眼。 “不可能。”华生斩钉截铁地否认，“別的先不说，管理局根本没有能力打造出049这样的超前科技產物。” “它也確实不是【铁匠】造出来的。” 莉雅在四周快速扫描著元素构成，“从元素构成方面来说，049內部没有留下任何【铁匠】的痕跡，基本可以排除049属於管理局造物的可能性。” “所以这事真是离了大谱。” 方九悠长地呼了口气，目光在头顶和两侧金属管道间游走：“莫名其妙的歼星级武器，莫名其妙的內部结构还有更tm莫名其妙的wifi联网……这地方莫名其妙的要素可真够多的。” “这还没往里面走呢，我不用猜都知道里面怪东西更多。” 莉雅说著，机体屏幕上的指示灯闪烁了一下。 方九知道这是莉雅完成扫描的反应，马上问道：“结果怎么样？” “很新鲜。”莉雅回答到一半，突然觉得这措辞有点不对，於是改口道，“应该说很新奇，周围都是些我没怎么见过的新元素，小部分是稀有元素，顺便还掺了点能量体进去。” “简单点说。”方九直截了当，“怪不怪？” “反正没你怪。”莉雅瞥了方九一眼，又瞄了杨柳一眼，“甚至还没杨柳怪。” 方九点了点头，表情轻鬆许多：“那就说明049本身没有那么大危险。” 华生和夏洛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方九是怎么轻而易举得出这个结论的，但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询问具体情况，免得等会儿又从方九嘴里听到一些骇人听闻的伟大事跡。 眾人討论完wifi的问题（虽然没討论出个所以然来），决定继续顺著通道向049內部前进。 鞋底与厚实的金属装甲板接触，“噔噔”的脚步声清晰地在通道內迴荡，在前进的过程中，方九等人不止一次遇到交叉十字路口、狭长的廊道、不明所以的空洞房间，只有真正踏入其中后方九才知道，原来049的內部根本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好懂，反而复杂得让人晕头转向。 接连走过好几个十字路口之后，方向感本来就没那么强的方九已经觉得有些迷糊了，他甚至记不清来时的路。 而更加诡异的是，在这座偌大的歼星级武器的內室中，方九等人逛了半天都没见到半个活物的影子。 如果没有活物，那wifi这玩意到底给谁用的？ 就在方九寻思这个问题的时候，他眼瞳中的紫光深处突然浮现出一道影子。 正走过拐角处的方九脚步猛然一顿，看清面前的那道影子之后，下意识地“臥槽！”了一声。 其他人都被方九突如其来的反应嚇了一跳，夏洛特飞快地躲到华生背后，莉雅瞬间掏出追踪飞弹和雷射发射器，杨柳连二舅妈脊椎剑都给掏了出来，眼神戒备得像是在警惕偷外卖的贼。 然而眾人摆完应敌姿势，进入战斗状態后，却发现附近啥动静都没有，顿时迷茫地眨了眨眼。 莉雅更是一巴掌拍在方九的后背，“没事你咋咋呼呼什么呢？” 方九没有回答莉雅，只是指了指前方十字岔路口的拐角处。 莉雅顺著方九的手指望去，什么都没见著，刚想开口，突然看到一颗通体散发暗紫色的不规则石头从拐角处滚了出来。 一颗和大壮同款但崎嶇表面的外形截然不同的暗纹矿石……就这么在眾人的注视下从拐角处打著滚出现。 它一开始还没看到方九等人，身体微微地发著抖，发出“嗡嗡”的有规律的震动声，像是在哼歌——直到它灰白眼球的余光突然瞥见什么，动作猛地一僵，然后缓缓地转过身体，一颗浑圆的大眼珠子隔著好几米远跟方九等人对视…… 除了方九以外的其他人看到这一幕，先是倒吸一口凉气，接著回头看了看大壮，又看了看几米外的另一颗暗纹矿石，短暂的沉默后，所有人异口同声地蹦出俩字。 “臥槽？” 第197章 老乡见老乡，头槌硬邦邦 又一颗暗纹矿石！ 活的暗纹矿石！ 方九由於提前“臥槽”过，因此这会儿当暗纹矿石再次出现时並没有太多惊讶，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大壮。 大壮此时显然也是懵逼的，灰白的眼球疯狂地颤抖著，隔著那层深蓝色晶体方九都能感受到大壮此刻的震惊和不解。 任凭谁也不可能想得到，大壮会在049的內部遇到自己的老乡。 估计另一边的那颗暗纹矿石也挺懵逼的——它在通道內滚动的动作等同於人类欢脱的小跑，再加上刚才有规律的“嗡嗡”和身体微妙的震颤，代入一下就相当於一个人乐呵地跳著舞哼著歌，正搁那放飞自我呢，一转头看到一大票跟自己生物圈不搭边的怪东西以及自己的一个同胞站在几米外跟自己大眼瞪小眼…… 这换成谁来都得被嚇得尖叫逃跑。 它就跑了。 这颗突然出现的暗纹矿石跟活见鬼似的猛地一转身，在宽敞的通道里咕嚕咕嚕转动著逃向远方。 方九还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那个，一个加速就往前冲：“別让它跑了！追上去！” 莉雅是第二个反应过来，背后的喷漆管道吐出火焰，推动著机体飞速向前，同时还不忘大喊一声：“这tm啥情况啊？怎么突然又蹦出来一块石头？它不会就住在这吧？” “看起来像！”方九飞快地回答著，“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先追上它再说。” 说到这里的时候，方九正好路过一个十字路口，他马上开启短期预知视觉瞄了一眼，紧接著朝左侧一指，对背后还没回过神来的眾人喊道：“杨柳，你去左边追，老福和华子去右边，咱们堵住它！” 剩下三名管理局出身的人很快反应过来，华生和夏洛特立马装上配枪冲向右侧通道，杨柳则在原地犹豫了半秒，最后还是不忍心把大壮一块石头丟在这，选择一边扛著大壮一边出发。 听到背后沉重且迅速的脚步声，正在逃跑的暗纹矿石显得更加慌张，崎嶇厚实的外表在通道內四处乱撞，但也因此滚动得越来越快，体內还不断发出“隆隆”的震动声。 方九听不懂对方想表达什么，但大概是些“你们是谁？”、“为什么要追我？”之类的废话，懒得去深究思考，继续开启预知视觉提前查看对方的逃跑路线。 眼看背后这群“怪东西”穷追不捨，逃跑中的暗纹矿石震动声更加激烈。 “它在骂我们！”莉雅瞬间反应过来。 方九还在预测未来呢，听到莉雅这话眼神都变了：“你听得懂？” “听不懂！”莉雅一脸篤定地开口，“但根据我多年以来的骂人经验，它刚才那阵嗡嗡的语气听著就是在骂人，而且肯定骂得超级脏，小孩子听了都会学坏的那种。” 方九：“……” 方九：“起码我们知道它跟大壮一样是有智慧，而且素质还不太好。” 话音刚落，方九和莉雅同时眉头一皱。 逃跑中的暗纹矿石突然纵身跃起，一个弹射起飞用力地撞击天板上的某个按钮。 下一秒。 十四台雷射切割器从不同角度出现，其形状和莉雅的雷射发射器有些类似，但看起来更加精细，乍看起来像是天板管道上的不规则凸起，以正常人的视觉根本不可能发现它们。 但莉雅和方九显然不属於正常人的范畴。 小机器人迅速捕捉到开关按下后通道內部的结构变化，方九则是通过预知视觉直接看到了未来数秒內发生的画面。 十四条鲜红的雷射射线切开空气，在通道地板上留下一道高温熔融痕跡。 莉雅灵活的漂移、翻转，凭藉远超人类神经的瞬时反应速度和高超操作技巧完美地闪开所有雷射。 方九则是直接进行短期未来预测，一个简单的翻滚跳跃，整个人就从凌乱无序的雷射切割中安然无恙地钻了出来。 等到成功穿越雷射之后，方九不由得呼了口气，內心再次感慨短期预知未来的便利性。 如果换成以前的他，估计只能用死亡数来硬堆过去——就像面对一个理论上可以过关，但难度极大需要成千上百次试错的游戏，想要过关都已经非常困难，而方九甚至还得追求无伤。 现在有了预知视觉就方便多了。 看到答案直接照抄就完事。 “嗡嗡嗡……” 剧烈的震动声从暗纹矿石体內发出。 看到方九和莉雅无伤穿越049的內部防护措施后，它的动作变得更加慌张，整块石头不规则地在通道內四处乱撞，那颗灰白的眼球也发了疯似的窜来窜去。 就在它路过前方的某个十字路口时，它灰白的眼球余光突然捕捉到旁边的两道影子。 夏洛特一发简易重力枪射向它前方的地面，却被它毫无规律的滚动恰好躲过。 华生则踏步上前，用力踩在脚下的金属质感通道上，然后纵身跃起，身体仿佛化作一道狂风，凌空旋转半周，对著暗纹矿石就是一脚飞踹。 暗纹矿石受到巨力衝击，猛地撞击在金属墙壁上，隨著咣当一声重响，整体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许多。 正巧此时杨柳也从左侧通道出现，赶到战场的她刚好看到这一幕，內心高呼机会来了！ 於是半龙人姑娘再次展现自己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特性，瞄准十几米外那正在调整姿势，慌忙想要逃跑的暗纹矿石，然后毫不犹豫地把肩膀上扛著的大壮丟了出去。 “老乡衝击！” 方九和莉雅整个愣住：“这什么破名字！” 大壮估计也没想到还有自己出手的机会，不过飞到半空中的时候，它的眼神突然就变得相当凝重，非但完全接受了老乡衝击这个多少有点诡异的招式，甚至还主动前倾身体，用头顶较为尖锐的某块晶体对准前方，借著杨柳投掷出去的衝击，对著自己的老乡施展出一招强而有力的头槌！ 咚！ 隨著一声闷沉的巨响，两颗暗纹矿石相撞。 大壮头顶的尖锐紫色晶体受到衝击当场破碎，而它的老乡也没好到哪去，顶部的晶体碎了八成不说，中心区域的蓝色晶块也绽开数道裂缝，大量的暗纹矿石碎片从它的体表掉落，一眼望去愣是比刚才要瘦了一小圈。 那颗暗纹矿石显然被撞晕乎了，倒在地上轻轻地摇晃著，中心区域的灰白眼球打著颤，惊慌与恐惧的情绪溢於言表。 大壮则缓缓挺起自己的身体，站在这颗暗纹矿石前，眼珠子静静地盯著它，同时还用身体快速地碰了它一下，仿佛在警告它不要再试图逃跑。 “呼……” 看到逃跑的暗纹矿石被制服，方九喘著粗气走了上来，看了一眼满地的暗纹矿石碎片，沉默两秒，然后给莉雅投去一道眼神。 莉雅顿时心领神会，悄悄摸摸打开吸尘模式，对著地面一顿呼呼狂吸。 华生和夏洛特后续赶到现场，对於莉雅的动作他们就当没看到，默默移开视线后，夏洛特主动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什么还有一颗暗纹矿石住在这里？它们不是应该已经灭绝了吗？” “理论上来说是的。”方九也觉得奇怪，“地表都烧成那样了，暗纹矿石应该都死光光了……而且就算真的还有倖存者，为什么会出现在049的內部？” 杨柳小跑著赶了过来，试著往好的方向思考：“会不会跟我们一样，试著过来搞定049的？” 方九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大壮。 从刚才开始，他就明显感觉到大壮的情绪不太对劲——比起遇见倖存者老乡的兴奋和激动，大壮此时此刻表现出的更多是愤怒和憎恨，这显然不是老乡见老乡的正常剧情发展。 就在这个时候，大壮的身体再次抖动起来，全身上下的岩石表层摩擦、变形，最终用闷沉的人声模糊且生涩地吐出两个字。 “叛……徒……” 它死死地盯著面前的同胞，声音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愤怒。 “它……是……叛……徒……” 第198章 Sir，this way 事实证明，大量观看外语片有助於提高语言学习速度。 反正在方九的印象里，大壮还远远没到能够学习【叛徒】这种复杂词汇的程度——它现在能搞清楚一二三四五六和几个基础常用词都算谢天谢地的，这会儿嘴里突然蹦出个高端单词直接让作为语文教师的杨柳眼角狂跳。 至於华生和夏洛特俩人就更懵逼了——他们此前只在报告里听说大壮会讲话，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大壮开口，一时间都有点错愕。 “等会儿等会儿。” 方九忍不住打破沉默，盯著大壮，指了指地上那块被揍得瘦了一圈的暗纹矿石，试探性地问道：“你说它是……叛徒？” 面对方九的询问，大壮回以一道“嗡”的回应。 作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室友，方九知道这是大壮表达【肯定】的方式，相当於人类动作中的点头赞同。 儘管大壮对面前这块暗纹矿石的叛徒身份予以肯定，但方九还是秉持著严谨的態度，扭头看向其他人：“你们说大壮这话靠谱不？” “孩子好不容易说句话，你怎么还怀疑上了？”莉雅瞥了他一眼，俩机械臂交叉在胸前，“大壮都亲口指认它这老乡是叛徒了，还能有假的不成？” “不是这个意思。”方九摆了摆手，“我不是怀疑大壮的判断，我是怀疑大壮对【叛徒】这俩字的理解到底正不正確——就它现在这语言功底比幼儿园小孩都不如，说出来的话和表达的意思八竿子打不著很正常，万一它理解错了【叛徒】的意思怎么办？” 莉雅听完顿时瞪大眼睛：“呀，这细节你都想得到，你真长脑子啦？” “十分钟不损我嘴巴痒是吧？”方九懒得搭理这明显欠爱的小机器人，转头朝杨柳確认情况，“杨柳，你教过大壮这个词的意思吗？它有没有理解出错的可能？” “我没教过啊。” 杨柳疑惑地挠了挠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过前段时间大壮特別爱看谍战片和警匪片，估计就是那时候学来的？” 莉雅冒头补充道：“顺带一提《回村儿的诱惑》它反覆看了三遍，我前天晚上还看它在纸板上对著『小三』、『渣男』、『原配』梳理剧情人物关係。” 夏洛特听完一挑眉头，对大壮大加讚赏，“它还真有品味。” 方九倒是没掺和这个话题（主要那部剧他还没看完，再聊下去怕被剧透），看向半龙人姑娘：“杨柳，你和大壮再【沟通】一下，咱们得百分百確认这颗新矿石的身份，这是一个非常重大的发现。” 叛徒这个词可代表的含义太多了。 尤其是当这这颗被称作“叛徒”的暗纹矿石出现在049內部的时候。 几分钟后，杨柳跟大壮沟通完毕，俩跟人都不怎么搭边的物种用绘画互相交换信息，最后在反覆解读、反覆確认无误之后，杨柳才给出了最终结论。 “按照大壮的意思，它们原本是一个整体。” 半龙人姑娘蹲在面前绘满抽象图画的白色画板前，指著画板下方一堆凌乱无序的图形，“这些就是大壮的族群，或者说是它们的文明，它们生活在这颗星球上，具体发展程度怎么样不知道，但数量应该不少。” “看出来了。”方九站在旁边盯著画板下方密密麻麻的图案，“黑不溜秋一大片，什么形状的都有……然后呢？” “它们应该生活得挺好的，直到某天，天上突然蹦出个魔方。” 杨柳指著画板上方另一团不仔细看压根看不清楚的模糊玩意，“喏，就是这个，跟咱们先前看到的那个什么深蓝圣堂很像吧？” 方九一行人仔细盯著这团黑糊糊的玩意看了好几秒，然后包括莉雅在內的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只能说大壮的语言水平或许正在稳步增长。 但拙劣的绘画水平一直在原地踏步。 “是吗？我看著还挺像的啊。” 杨柳歪了歪脑袋，似乎没法理解为什么大家都看不懂大壮的画，明明她看著就觉得很生动形象啊。 稍微寻思了一下没寻思出个结果，心宽的半龙人姑娘也就不管那么多，继续指著画板上的內容向眾人解释：“总之大壮它们拼了命地想要解决这块魔方，但它们好像压根拿这个东西没办法，久而久之，原本齐心协力抗击魔方的大壮它们內部出现了分歧。” 杨柳指了指画板下方中央的一条弯弯曲曲的线。 “有一半的暗纹矿石决定投降，它们不再想办法与天上的魔方对抗，反而跟它建立起了联繫。” 说到这里，杨柳的声音顿了顿，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剩下的我就看不太懂了，这些暗纹矿石到底是怎么进入这里，又是怎么跟049建立联繫的……这些內容大壮表述得也不是很明白。” 大概是注意到杨柳脸上的困惑，旁边的大壮眼球跟著抖了两下，好像还有点自责。 方九盯著画板上乱七八糟的抽象画面，整理完思绪后，目光缓缓移动到面前的那颗暗纹矿石身上。 受到“老乡衝击”的暗纹矿石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灰白的眼球惊慌失措地转动著，而当它注意到方九的视线后，整颗石头都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身的矿石碎片渣子抖落在地。 “我大概明白了。”方九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简单来说就是领土遭到入侵，暗纹矿石发现打不过之后一半誓死抵抗，另一半软骨头选择投降，后续就是抵抗派几乎全死光了，只剩下大壮这样的倖存者逃到了空域避难，而投降派则留在了049里，其中一只被咱们给抓到了。” “没什么问题，逻辑很顺。”莉雅点了点头，“我也觉著应该是这样。” “所以……”方九寻思这剧情听著挺熟悉，盯著面前的暗纹矿石瞅了两眼，“这玩意算是……石奸？” 难怪直接给大壮气得都会说人话了。 虽然方九不清楚暗纹矿石一族內部分裂时的情况，但由於某些歷史原因，方九不用细想都知道，当时暗纹矿石內部肯定出现过类似“049托我给您带句话”、“魔方大人给的好处大大滴有”之类的剧情。 说句实在话，换成方九站在大壮的立场，估计也得被气得骂娘。 也就是大壮还保留著几分理智，要不然面前这颗“石奸”绝对会被它砸得稀巴烂。 而大壮之所以会让它活下来，说明大壮和方九想到了一块去。 “既然它住在这里，那就肯定很清楚这里的构造。” 方九正愁这鬼地方没个地图还容易迷路，转头对杨柳说道：“告诉大壮，让这颗石奸带路，最好是直接去中控室之类的地方。” “成！” 翻译官杨柳再次上线，让莉雅又吐出一块新画板和蜡笔（它里面空间大），在大壮麵前写写划划。 由於大壮本身就有这个心思，因此没到半分钟就理解了杨柳的意思，迅速转过身，眼神不善地轻轻撞了一下地上的叛徒老乡。 后者似乎从这阵岩石碰撞的震颤中得知了某种信息，眼球中溢出的情绪瞬间变得愤怒和不情愿，但是在看到方九这帮非石质生物的存在后，它又马上冷静下来，目光飘忽到了別处，弱弱地回撞了一下大壮。 大壮的下半身被轻轻碰击，接著伸出一根粗糙的石质手臂，用绘画图案的方式告诉杨柳——这块石头愿意带路。 看到这一幕的方九大感神奇——不仅是惊嘆於暗纹矿石之间特殊的“碰撞震动式信息交换”，更是惊嘆於此情此景的奇妙——这种【非碳基生物圈特殊语言】转换成【抽象绘图】再由杨柳转述成【人类语言】的过程对方九来说简直新鲜得不行…… 於是，这颗石奸在眾人面前缓缓从地上爬起，目光幽幽地扫了方九等人一眼，然后缓缓朝著右侧的通道挪了挪身体，还不忘回头朝方九等人抖了抖身体，发出一阵震动的嗡鸣。 虽然方九听不懂暗纹矿石的语言，但他大概能猜到这句话的意思。 “sir，this way……” 第199章 內部熔炉 布满复杂金属管道的宽长走廊中，石奸缓慢挪动身躯的闷沉声响和眾人的脚步声交错响起。 为了避免出现“將军走此小道”，实则引人掉进陷阱之类的情况发生，方九走在队列的最前方，同时开启预知视觉，以確保万一出现意外时可以有充分的反应和思考时间。 不过在前进一段时间后，方九开始觉得自己的警惕可能是多余的。 这块石头比想像中要老实得多。 预知视觉中浮现出大量的安全画面，而当预知视觉的距离被拉长之后，多种不同的可能性交错重叠在一起——方九眯著眼睛仔细看了几秒，发现里面几乎没有这颗暗纹矿石搞小动作想坑害方九等人的画面。 想想也是。 它都当石奸了，胆子能有多大？ 而隨著时间的推移，方九感觉自己確实在接近049的內部，证据就是他逐渐听到脚下和头顶时不时传出轻微的嗡鸣——和暗纹矿石的低频震动不同，这股嗡鸣更接近某些设备运行时的声响，让人有一种置身於工厂內部的感觉。 就在他们经过某个拐角的时候，一阵晃动袭来，方九感到脚下的地面剧烈震颤了两下，与此同时金属熔炼般的轰鸣声在耳边响起，仿佛脚下有一台钢铁巨兽开始运转，机械部件运作的隆隆声在廊道內炸响，伴隨著尖锐刺耳的“嘶嘶”声入侵方九的耳膜。 方九迅速捂住耳朵，抗拒这股难耐的听觉衝击，同时看到恐怖的红色从墙壁上的管道中出现，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四周所有管道都被高温金属熔液般醒目的猩红填满，某种流体顺著管道向四周飞速扩散。 震动很快平息。 墙壁上的管道顏色也慢慢回归冰冷的青灰，只是內部仍然存在某种不知名流体，像是血管中的血液一般缓慢地流动。 周围安静下来之后，嗶嗶姬莉雅第一个开口：“刚才那是什么动静？” 华生摇了摇头，“不清楚，听著像是大型泵机或者动力炉之类的东西在运转。” “而且离我们很近。” 方九补充说明一句，目光看向远处通道尽头的一扇大门，“好像就在里面。” 眾人顺著方九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一扇金属质感的黑铁色大门屹立在走廊尽头——这是他们来到049內部之后第一次见到大门。 而只要有门，就说明有房间。 只要有房间，就说明里面肯定有东西。 眾人不自觉之间放慢了前进的脚步，各自掏出武器，在儘可能不发出大动静的情况下靠近那扇铁门。 等到靠近大门的时候，石奸的动作稍有停顿，突然回头怪异地看了眾人一眼。 方九还没理解它的意思，莉雅的声音就在旁响起。 “里面有人。”莉雅顿了一下，纠正道，“准確地说，里面有矿……而且有两块。” 方九眼神一凝，心想小机器人在干正事儿的时候確实靠谱，“位置呢？” “左右各一个。”莉雅沉声开口，“都是甦醒状態，左边那个在10点钟方向，距离大门七米左右……右边那个在2点钟方向，距离大门5米左右。” 杨柳提著二舅妈脊椎剑跃跃欲试：“咱们是直接把它们砸个稀巴烂还是？” 方九想了想：“保险起见直接砍了吧，有一个带路的就够了，反正是石奸，没啥心理负担。” 听到方九云淡风轻地说出这话，华生和夏洛特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虽然平时方九表现得跟个普通老百姓似的，但这种时候他的决断能力还真就比平常人高出不少。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那就砍了。”莉雅语气郑重地说道，“趁著它们还没发现我们，先分配下任务——我跟方九搞定左边那个，你们几个管理局出身的搞定右边那个……因为暂时不確定它们有没有拉响警报的能力，所以最好一次性快速解决。” 方九嘴巴张了张，好像有话想说。 莉雅知道他在想什么，立马一道眼神瞪了回去，意思很简单——別有事没事总想著回档解决问题！ 方九耸耸肩，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专心集中精神后，甩了一道眼神给大壮。 大壮心领神会，又用力地碰了一下旁边的叛徒老乡。 这颗“石奸”的眼球里充满了苦涩与无奈，当即从体內伸出一根棱形的石柱，插进大门旁边的某个插槽之中。 隨著一阵“滴滴”的提示音响起，机械咬合的大门快速敞开。 一瞬间。 方九一行人飞快地冲了进去。 两颗暗纹矿石完全没想到背后会冒出来一堆“怪物”，其中一只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方九用“触感”解体，原地切成十七块，另一只则被华生一记飞踹放倒，然后被杨柳提著二舅妈脊椎剑竖著劈成两半。 对於作战经验逐渐丰富的方九小队来说，弄死两只毫无防备的暗纹矿石简直易如反掌。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两颗暗纹矿石就变成了【空域飞船素材】，被莉雅吸入体內。 这一幕落在那颗负责带路的“石奸”眼中，简直就是一场丧心病狂的猎奇杀戮表演——这帮不知从哪个生物圈冒出来的怪物突然就把自己的同胞残忍杀害，甚至其中一个白色圆盘状机械还要將它们的碎块给吃了进去，在【强力吸尘模式】的作用下连半点碎片残渣都没留下…… 这太可怕了！ 方九可没心思去管背后的那颗“石奸”心里在想什么，看到莉雅又收集来一部分空域飞船素材之后，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隨后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处宽敞到有些惊人的大型房间，单论面积估计得有三四个足球场这么大，大量处於待机状態的屏幕悬掛在最左侧的墙壁上，下方是一些用途不明操作方法也不明的仪器、开关以及按钮，房间的最中间是一圈金属围栏，围栏上方被半球状的玻璃质感薄膜覆盖，乍看起来像一颗雪景球，只是从平视的角度来看，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除此之外，这座房间內还摆放著大量类似舱室的机械器具，上面大多都已堆满了灰尘，显然已经放了很久，既无人使用也没人负责保养。 方九一眼就看出这些陈列於此的老旧机器不对劲。 因为从舱室的內部构造和形状来看……这玩意明显是设计出来给人形生物使用的，和大壮这些暗纹矿石的体型完全不匹配！ 再联想到莉雅进入049之后瞬间秒连wifi…… 方九觉得基本可以確定049的造物者是人类……即便事实並非如此，至少人类也曾经在049之中生活过。 就在这个时候。 “领导领导！” 杨柳此时正扒在中央那颗“玻璃球”的表面，整张脸都贴在透明膜上，头也不回地朝方九招手，“快来快来，这下面有东西！” 方九皱了皱眉，快步上前，透过薄膜往下望了一眼，脸色顿时一变。 这颗“玻璃球”的下方是一条通往深处的圆柱形通道，深度远远超出了方九的想像，而在通道的下方则是一处庞大到惊人堪称的球状火焰熔炉，整体的形状类似於一个近千米之大的圆底烧瓶——而大量金黄中带著猩红的高温熔液在內部被一根银色的机械装置来回搅动，即便隔著老远，方九都能感觉到那股令一切生物都感到畏惧的恐怖温度。 华生和夏洛特这时也凑了过来，两人看到这一幕同时呼吸一窒。 “这个该不会……”华生最先冒出个想法，“就是我们之前看到的……从049下方喷射出的东西吧？” “像。”夏洛特点头附和，“049很可能就是把这些东西跟浇开水似的往地面上倒，以达到星球烧烤的目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tm地狱了。” 莉雅飘在方九身边，对著下方的火焰熔炉扫描两下，表情有些复杂：“我刚才在这些高温熔液里发现了大量与暗纹矿石匹配的元素构成，虽然不是百分百相同，但我估摸著下面这团溶液里有30~40%都是由暗纹矿石组成的。” 方九瞬间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大壮的小伙伴们都入坑了？” “你这说法听著贼tm怪，但確实是这样。”莉雅白了方九一眼，“我之前就在寻思，049隔三差五往地上喷火，它的能源到底从哪来？现在我们知道了……” “把星球居民烧成开水然后浇死其他的倖存者。” 莉雅嘆了口气，“真是残忍的设计理念。” 第200章 一次尝试 熔炉內的火焰沸腾、燃烧、翻滚搅动。 足以覆灭星球表面的恐怖高温被贮藏在下方的巨大容器內，而这座宛如中控室般的房间里却冰冷得令人窒息。 大壮站在玻璃薄膜旁，灰白的眼球死死盯著下方金黄中带著猩红的熔液，既不开口也不颤抖，谁也不知道它在想些什么。 或许它是想到了它的家人，或许是想到了另一批暗纹矿石的背叛，又或许……方九也不清楚，但无论如何，同样作为智慧生物，他大概能理解大壮此时此刻的心情。 方九没有开口，决定让大壮自己一颗石头原地静静，並默默递给其他人一道眼神。 眾人心领神会，各自散去，装作无事发生般继续探索这个房间。 除了中央最为显眼的熔炉通道之外，这个巨大的房间內还有许多值得研究琢磨的东西。 比如夏洛特和华生一眼就注意到角落里放置著一块黑色金属碑。 这块形状极度不规则，仿佛一座小山般的黑色金属碑上落满了雨点般的小坑，边缘像是被狗啃过似的，到处都是歪歪扭扭的弧线，上面甚至还有几十条深浅粗细不一的裂缝。 这玩意乍看起来像是一件残次品，一件由最没天赋的雕刻学徒在喝得酩酊大醉的情况下一边阴暗扭曲地咆哮一边发疯弄出来的玩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再怎么神经病也不可能生成这种抽象玩意。 而对於这件宛如在讽刺雕刻行为本身，具有后现代主义抽象派风格的作品，异体特工夏洛特同志给出了高度评价。 “什么破烂玩意？” 夏洛特指著金属碑就是一句直抒胸臆，“我奶奶中风都弄不出这东西。” 华生瞥了自家老搭档一眼，双手抱著前胸，满脸认真：“如果真是没用的破烂，它没道理会被留在这里。” “有道理，那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夏洛特寻思了一下，“说不定是某块暗纹矿石的艺术创想？” 华生眉头紧锁：“我看不像，应该別有用处。” 这边神探二人组正在琢磨这块黑色金属碑的存在意义。 另一边的杨柳则提著二舅妈脊椎剑在房间里推敲——是真正意义上的“推敲”，指不管见到什么新奇玩意先伸手“推”一把，发现“推”不动之后就掏出二舅妈脊椎剑上去“敲”两下。 也就是幸亏049本身属於超高科技產物，內部构造足够结实，要是换成普通房间，这会儿承重墙怕是都已经被杨柳给敲了个稀巴烂。 方九则是没去叫停杨柳，毕竟她的“推敲”大法其实也不是完全没道理——通过敲打时物体的反馈音效说不定能找到暗门啊，神秘地下室之类的地方，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万一呢？ 再加上这地方也不是他家，真弄塌了也没太大损失。 想到这里，方九索性看都不去看杨柳，任由半龙人姑娘在背后叮叮噹噹地闹腾，转过头来紧盯著前方的显示屏幕。 夏洛特和华生在意的黑色金属碑，杨柳在意的是打击感反馈，方九则最为在意这些显示屏。 诚然，从大壮的表现来看，暗纹矿石是存在【视觉】这一概念的，至少肯定能通过显示屏里呈现出的画面来获取信息。 但是方九不认为这些显示屏製造出来是为了给暗纹矿石用的。 他更相信这些显示屏属於049真正的主人。 “怎么样？”方九看向旁边正伸出数据线，试图插进控制台下方插槽的小机器人，“接口型號对得上不？” “对不上也能用，我有自適应插口模组。” 莉雅语气有些小骄傲地回了一句，接著耸了耸肩，“不过看起来没必要了，这里有最常用的usb接口。” 说完，莉雅“啪嗒”一声，將数据线成功插进控制台下方的接口中。 伴隨著“滴滴”的提示音响起，方九的嘴角抖了三下。 他还是觉得“毁灭星球的歼星级武器控制台能插usb接口”这件事太离谱，对他的世界观衝击有点大。 不过方九转念一琢磨，这鬼地方连wifi都有，中控台能插usb接口好像也挺正常的？ 应该……是挺正常的吧？ 数据线成功接入之后，莉雅的机体突然激烈摇晃两下，面前的指示灯频繁亮红，但在几秒钟后又快速恢復正常。 紧接著，方九面前的显示屏中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无数和人类房屋大小相似的房间映入眼帘，每个房间內部的装饰、色彩皆有不同，但户型的大小和规格都如出一辙，像是同一栋大型居民楼內的住房般排列得井然有序。 而在每个房间之中，能看到大小、形状、色泽、亮度……各不相同的暗纹矿石居住其中，各自正做著不同的事，要么是在房间內部的某个凹槽里静止不动休眠睡觉，要么是在互相轻轻碰撞友好交流，亦或是用头顶的晶体对著一块半透明的紫色发光板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一眼望去，成千上万的暗纹矿石生態画面映入眼帘。 方九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活体暗纹矿石，而且还看到了它们生活的影像——除了形体外表和生物构造与人类不同之外，它们所居住的房间並非是方九原先想像的溶洞，而是和人类房屋接近但更加“粗糙”的形式，它们平日里也並非只是在原地发抖或者到处乱滚，而是和人类一样会交谈、娱乐、衝突、仰天四十五度思考石生…… “这是……监控？”方九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对，049內部的监控。” 莉雅此时也深吸了口气，哪怕是作为异世界来客，她也从没见过一堆石头在上万米高空的歼星武器上安居乐业的画面：“大概在我们头顶近千米的位置，那里是暗纹矿石的【住宅区】。” 方九皱了下眉：“不会还有其他区域吧？” 莉雅心想方九的直觉真是越来越准了，於是快速切换画面。 屏幕中即刻浮现出多个不同的生活区域，包括但不限於用来给暗纹矿石泡澡的酸性水池、放置著各种眼繚乱怪异设施的娱乐专区、布满刻有不同標记符號凹槽的大型电影院、乍一眼看去像是拳击格斗场的封闭式擂台，还有一些根本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和人类文明社会演化有巨大分歧的不知名区域。 方九看得目瞪口呆：“这些暗纹矿石把这里当家了？”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它们【站边】成功了。”莉雅耸了耸肩，“这些应该都是投降派和投降派的家人，估计归降之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方九盯著这批生活得自由自在的暗纹矿石，心里萌生出个想法：“哎你说这些矿石能不能拿来炼飞船？反正咱们迟早得收容049，总得想个办法把这批暗纹矿石也安置一下。” 莉雅浑身打了个激灵，“你要把它们全杀了？” 方九顿了顿：“我的意思是可以一块一块抠死皮，走可持续发展路线，它们数量这么多，每天抠点下来堆在一起估计能有四五个大壮……积少成多嘛。” 莉雅：“？” 小机器人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该怎么反驳方九。 甚至想到后面莉雅还觉得方九这办法特別有道理…… 略微犹豫之后，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小人晃了晃脑袋，“矿石利用的事情等会儿再说，现在的问题是咱们该拿这个049怎么办？” 这確实是个问题。 先前陆玲分派下的任务，是让方九想办法收容或者摧毁049。 考虑到049內部还住著这么一大批……隨时可以“就业”的暗纹矿石，直接摧毁049显然是下下之策。 最好的办法就是想办法收容049。 问题是怎么收容？ 方九原地寻思了一下，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动到莉雅身上。 既然莉雅能把自己的usb接口插进控制台，而且049本身又是纯粹的科技產物甚至自带wifi…… 那是否意味著莉雅可以和当初入侵电器一样，入侵整个049？ 一想到这里，方九整个人都精神一振，“莉雅，你能把049直接黑了吗？” “啥？” 莉雅听完愣了愣，但很快就理解了方九的意思，“你想让我操控整个049？这听著太……等等，说不定还真行！毕竟这地方的wifi连密码都没有，黑入的难度应该不高。” 说完这句话，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眼神一凝，专注认真起来的样子总算有了点天才魔法师的感觉。 方九则在旁等待莉雅的回应——他向来觉得，莉雅虽然平日里抽风了点，话多了点，脑子不正常了点，既不可爱也不温柔，但到了关键时刻正儿八经起来的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然而半分钟后，莉雅的机体突然抖了三抖，仿佛活见鬼般瞪大眼睛。 下一秒，莉雅嚇得把数据线都拔了出来，“臥槽！？” 方九一惊：“怎么了？失败了？” “……” 莉雅突然闭起小嘴，原地沉默两秒，紧接著表情复杂地回过头，一字一顿： “049体內装了个360安全卫士，我被弹出来了。” 方九：“……” 沟槽的360怎么还在啊？！ 第201章 请求外援 方九做梦都没想到049体內会安装360安全卫士。 而且目测还是强度极高的那种，直接把莉雅数据线都给弹出来了。 至於莉雅本人此时也处於脑瓜子嗡嗡作响的状態，懵逼地盯著控制台，喃喃自语：“怎么连这鬼地方都有装360的？这根本不合理啊，设计049的人脑子到底怎么想的？” 方九起初也觉著离谱，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很正常：“这地方能联网，能看短视频，肯定也能下载东西，为了防止安装包里藏个一刀999，特地弄个360安全卫士好像也挺合理。” 莉雅被说得一愣一愣的：“是……是吗？” 方九沉重地点了下头：“你就当真的听。” 莉雅那小脸顿时七扭八扭的，五味杂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那现在怎么办？” “想办法攻进去唄。”方九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莉雅，“你不是已经把咱家的360给搞定了吗？这个异世界版本的360你稍微琢磨一下应该也不是问题吧？” “不一样。”莉雅重新掏出数据线，对准控制台的插孔，动作有些犹豫，“这个360比咱家那个强力得多，而且我被踢出来之前还瞄著一眼，这个360只是最基础的第一层防护，后面还跟著一个超绝加强版。” “是啥？” “720安全卫士。” 嚯嚯，还有双倍加强的喔。 方九已经可以预见，当莉雅费尽千辛万苦，过五关斩六將，在使出浑身解数之后终於突破360和720的防线后，睁眼一瞧看到小鸟壁纸、大鸟壁纸、巨鸟壁纸、2345瀏览器、4567小游戏、10jqka看图王时的绝望与崩溃。 现在方九明白为什么这间中控室要放这么多屏幕在这了，不是为了多角度监控049內部情况，原来是因为弹窗太多主屏幕没地方放…… 不过方九並未因此放弃【骇入049】这个想法，他这会儿已经铁了心要想办法操控这台歼星级武器。 大概是注意到方九和莉雅在討论些什么，杨柳和神探二人组也凑了过来。 他们对著那块黑色金属碑研究了半天都毫无收穫，所以想问问方九这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方九则是將自己的想法和莉雅的骇客计划告知眾人，听到049体內装著一大票流氓软体和安全管家后，管理局出身的三人神色都或多或少有点呆滯。 好在这点世界观衝击对经验丰富的三人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没个几秒钟眾人就回过神，转而凑在一起头脑风暴起来。 “如果没法黑入049，那就转换一下思路，想办法把049整个搬运回去。”华生以异体特工丰富的工作经验提出建议，“我们只需要负责將它带回去，剩下的事就交给专业人士解决。” “反正我们一直以来的工作內容都是这样。”夏洛特耸了耸肩，对搭档的提议表示附和，“专业的事交给专业人士来办，咱们在场的没一个是武装部技术科的，搞不来这种精细活。” 杨柳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苦恼地歪了歪头：“但是想把049整个搬运回去也很困难啊，049这么大，我不一定搬得动哎。”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夏洛特惊了：“你居然想用力气把049搬回去？而且还是【不一定】搬得动？” 杨柳放下脊椎剑，也不说话，就举起俩看著纤瘦的手臂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一脸得意。 华生则无视了杨柳要一力破万法的想法，转而看向方九：“或许相位展开可以做到？做一个高度较低，但宽度足够的相位展开，连接到指定地点，然后想办法横著把整个049移动过去。” 夏洛特这会儿也开始脑洞大开：“或者不用把049搬运回去，我们直接在049下方弄个相位展开，目標地点连接深蓝圣堂的头顶，到时候049一喷火就直接攻击到深蓝圣堂，这个想法不是也挺好的吗？” 杨柳寻思了一下感觉可行性不高：“领导的相位展开能力还没有那么强，强行发动能力万一失控了就得不偿失了哎。” 听著管理局三人在这激烈地討论著对策手段，方九的表情有些麻木。 他默默举起手，吸引眾人的目光，紧接著来了一句。 “需要这么麻烦吗……这地方能联网，让莉雅登下聊天软体，把那群整天閒的胃疼没事干的机仆全叫来破解一下那些流氓软体不就行了？” “……” 管理局仨人討论的动作同时一顿。 突如其来的寂静中，一抹恍然大悟的神色伴隨著尷尬一同爬上眾人的面颊。 方九原本还以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存在某些弊端，结果一看华生他们的表情，当场就乐了。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包括杨柳在內的三人都是经验丰富的管理局人员，他们与异常接触的次数早就多得数不过来，尤其是华生和夏洛特——这对管理局老牌特工搭档不知在多少个充满离奇画面和诡异场景的相位空间里出生入死，在他们的观念里，相位空间就该是个与世隔绝的修罗场。 联网摇人开黑破解防火墙这个想法，他们第一时间还没真想到。 相比之下，莉雅的思维就灵活得多——事实上，她在方九开口之前就想到了这个法子，马上登录帐號，在机仆群里火速编辑了一条消息，並呼叫了全体成员。 【超绝无敌天才至尊魔导美少女莉雅】：@全体成员 閒著的机仆都出来帮个忙，我在相位空间里遇到了一台大型歼灭用武器，本来想黑进它的系统拿到操控权，但这玩意自带360安全卫士之类的糟心玩意，我一个人破解不了，你们远程分点算力过来帮我一把，完事了v你们一人50块钱高能电费。 这则消息在群里一经出现，原本还在瞎聊天的机仆群瞬间安静了两秒。 紧接著无数条讯息狂轰滥炸般滚动出现。 【顶级机油爱好者】：你说的是人类语言吗？我怎么看不懂？ 【#23761沉默成本】：群友越来越抽象了，你家相位空间里能联网啊？ 【工號9527不想为您服务】：360都打不过，你有点丟我们无机体的脸了 【网恋三年发现对象是模擬器】：五十块钱太少，一百起步 【武装部最强维修员】：我刚进群，这人是谁来著？ 【憧憬成为麻將高手】：不认识就对了，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本群麻將最菜选手，疑似设计时有严重漏洞，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低能儿。 一看这帮机仆没一个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莉雅屏幕瞬间变红，虚擬光幕里的小人俩手跟弹琴似的狂敲。 大串大串的不文明脏话伴隨著莉雅优雅细致的手势动作在群里输出，没过半分钟就喜提一份禁言套餐。 眼看著自己再也没法尽情输出，莉雅气得毛刷都开始原地空转。 不过相对的，一名叫做【冷静派】的机仆在禁言莉雅后马上找上了她。 “莉雅小姐，你们正在执行任务对吗？” 莉雅刚想抱怨自己被禁言的事，一听对方的语气很正经，那恼火的心態就给压了下去，快速回復道：“是啊，我说的都是实话，这群铁疙瘩居然完全不当回事！” “毕竟您的说法有些……偏离常识。” 冷静派的回覆看著就有一股浓浓的无奈：“不过没关係，我这边马上给您安排一些机仆过来帮忙。” “喔。”莉雅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你还挺好说话的嘛。” “以后您如果有需要，儘管来找我。” 冷静派回消息的同时还加了个（微笑）的表情，“顺便问一下，你们是在执行收容049的任务是吗？” 莉雅看到句话呆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在管理局內部有较高的情报获取权限。”冷静派的回覆还是非常淡定自若，“所以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是打算直接操控049，以达到收容目的是吗？” “反正方九是这么想的，我觉得这办法也算靠谱，就想试试。” 冷静派沉默片刻：“我明白了，祝你们成功。” 说完，冷静派的头像就灰了下去。 莉雅感到古怪地眨了下眼，总感觉这个冷静派给人的感觉挺熟悉的，好像在哪见过，但认真琢磨又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样？”方九看著莉雅的表情变来变去，这会儿总算安定下来，忍不住问道，“人叫到没有？” “叫到了，有个叫冷静派的机仆说马上找人帮忙。” “又是她？”方九对这个id有点印象，“咱们上次好像就跟她聊过来著。” “估计是个机仆头头之类的人物吧。”莉雅耸了耸肩，没怎么在意，旋即露出一副小人得志般的阴险小表情，“不管怎么样，反正叫到人了，等机仆一到我就让360啊，720什么的知道什么叫tmd残忍！喜欢搞防火墙？喜欢搞程序拦截？我今天不往它文件夹里塞个一刀999我就跟方九姓！” 看著自家的扫地机器人飘在空中，对著空气虚空索敌出拳，方九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 她就这点出息。 不过好歹找到了解决其中一个关键问题的办法，剩下的就是另一个问题。 看著面前屏幕上浮现出的无数內部区域，方九摸了摸下巴，低头沉思。 他该怎么把这座巨大的十字型浮空堡垒弄回去呢？ 第202章 造物特性 趁著莉雅尝试暴力破解049防火墙的工夫，方九则开始寻思起下一阶段的计划。 说实话，方九觉得自己正在逐渐適应团队领导这个职位。 以前的他基本属於想一出是一出，没啥作战经验也没啥组织经验，遇到异常二话不说擼起袖子就去干。 而在经歷过193、035等一系列事件后，方九已经学会提前进行下一步的思考。 比如现在，即便莉雅成功骇入049，拿到了这台巨型武器的掌控权，也没法解决怎么把049带回去这个问题。 它太大了。 大到凭藉方九目前的相位展开，恐怕连它的十分之一都吞不下去。 因此如何將这台歼星级兵器带回管理局就成了最大的问题。 当然，其实也可以先不带回去——方九跑管理局直接做个相位展开，拉出一条通道，然后把管理局的研究团队接过来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但是出於某种私心，方九想要更好地掌控它。 方九这边正在琢磨办法，正在骇入049核心系统的莉雅那边也有了一些新发现。 在【冷静派】摇来的上百名机仆助力下，莉雅的算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內心喊著友情和无机体的羈绊就衝上去把360、720之辈斩於马下，一路过关斩將搞定了一堆奇奇怪怪的流氓软体，终於穿过那比莉雅脸皮还厚的防火墙，抵达了049系统深处。 在庞大的电子数据海洋里徜徉之际，大量的编辑记录和內容如潮水般涌进脑海，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小人顿时皱起眉头。 “这台机器果然是人类造的，部分的编程逻辑都跟咱们那边一样。”莉雅突然说道，“现在咱们可以確定了，049就是人类空投到这颗星球上方的。” 方九从沉思中缓过神，不禁看向旁边的华生：“管理局真没干过这事？” “绝对没干过。”华生的回答斩钉截铁，“虽然我们时常会做一些……具有相对危险性的实验，但还不至於为了一场实验而烧毁一颗星球。” “而且咱们也没这技术力。”夏洛特耸了耸肩，“要是我们隨手就能敲一台机器玩星球烧烤，早把魔方塞微波炉里了了。” 方九皱著眉头：“如果不是管理局，又会是谁？” 面对这个问题，周围无人能够回答。 管理局就是人类这一物种的科技树巔峰，连管理局都倒腾不出049，哪来的【其他人类】能把049捣鼓出来？ 总不可能是未来的管理局跨越时间长河空投到这里，目的就是为了让方九在这个时间点接触049以便开启后续剧情吧？ 等等，未来？ 方九头顶突然蹦出个问號，紧接著问號又瞬间挺直，变成一个大大的感嘆號。 “会不会是无序者？” 方九突然从【未来】这个关键词联想到了那帮义体合成人，“理论上来说，无序者也算是人类吧？虽然它们的含人量挺低的，但科技水平高啊，他们连f世代的机仆都能整出来，说不准这玩意就是它们造出来的。” “你这么说还真有点道理。”夏洛特最先赞同了方九的想法，“之前你们干掉的那三个无序者还记得吧？他们附近的神庙里藏有一些无序者造物，管理局带回去研究之后，发现不管是材质还是原理，大多数都是现有科技无法解释的东西。” 经由夏洛特这么一提醒，杨柳猛然间想起来了：“那个传送装置对吧？只负责上传意识，身体原地毁灭的那个！” “那么049也属於无序者造物的可能性也大大提高了。” 秉持著严谨的態度，方九还是提了一嘴“可能性”，但实际上他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那如果049属於无序者造物……”华生的思考则更深一些，“太平洋上空的深蓝圣堂，难道也是无序者做的？毕竟按照副局长的说法，049是深蓝圣堂的【分身】。” 方九摸了摸下巴，没想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好坦然相告：“我也不太清楚，但就目前来说，【049属於无序者造物】应该是最靠谱、可能性最大的解释了。” 华生没有说话，静静地看向夏洛特。 夏洛特再次耸肩，还给华生一道无奈的眼神，意思很明確——线索不足，灵感暂无动静。 就在这个时候，眾人面前的中控室显示屏突然闪烁雪。 伴隨著滋滋的电流音，撕裂错位的画面定格、重组，“啪”地一声闪烁消失，最后一道接近十几米高的大型虚擬形象跃然於屏幕之上，脸上戴著贼拉得意的笑。 占据无数屏幕的莉雅正双手叉腰，乐呵地高呼：“搞定搞定！区区360在我等无机体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现在我正式宣布，从今天起这里改名莉雅核心中控室，这台大型机器也得改叫【莉雅的右腕】！” 方九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抬头看著这赛博魔法师发癲，漠不关心地拍了拍手：“好棒好棒。” 换成平常，莉雅指定会对方九敷衍的態度发起语言攻击。 但今天成功战胜360等一系列流氓软体的莉雅显然心情大好，盯著方九左歪一下脑袋，右歪一下脑袋，脸上带著装傻般的好奇和微笑，原地蹲下隔著屏幕戳向方九，明知故问道：“哎呀方九你怎么变得这么小只？刚才你说了什么来著？我完全听不见哎……” 方九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懒得搭理这个一变高变大就骑脸的电子幽灵，“別整这些虚头巴脑的，赶紧说正事——你现在已经拿到掌控权了？” “当然拿到咯。” 莉雅面带微笑地站起身，左手叉腰的同时右手瀟洒地打了个响指。 方九马上就听到背后传来动静，一回头，看到他们进来的那扇大门正在不间断地连续开关，直到莉雅又打了个响指，这扇反覆开关的大门才停了下来。 很显然，莉雅现在已经能够精確操控049內部的任意一项构造部件。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讲，现在这台庞大的歼星级兵器並且就是莉雅的新机体。 一想到莉雅在几分钟前还是一台比脸盘子大了没多少的扫地机器人，方九就感觉挺奇妙的。 颇有种小矮人一夜之间变成擎天柱的怪异感…… 当然莉雅本人此时也正沉浸在这股奇妙的感觉中：“说实话，它的內部构造比我原本的机体还要复杂，机体功能也多得有些……惊人，而且从更新记录来看，049至少已经在这颗星球上方漂浮了90年，並且直到10年前，它都一直在自动修正和更新內部的结构程序，幸好它的自我优化功能非常出色，要不然几十年的屎山代码往我脑子里灌我怕是得直接吐你身上。” “至少90年？这么久？” 方九听完一挑眉头，当下第一反应是感慨：“烤了90年难怪星球是焦的……” “可不是嘛……还有啊，你说对了，这玩意大概率就是无序者弄出来的。”莉雅突然想到什么，“理由是这台049的內部构造有94.3%都是纳米机械造物，而无序者恰好能够熟练运用纳米科技。” 方九眉头跳得更厉害了，“你的意思是……049是用纳米虫拼出来的？” “非常、非常多的纳米虫。”莉雅隨手在中央显示屏上甩出一个天文级別的数字，“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这么多，可能还不止，如果用无序者身上的纳米机械数量来对比的话……嗯……大概一百来万个无序者身上的纳米机械就能拼出一台049，不过构成049的纳米虫材质要比那帮无序者高级得多。” 纳米机械。 方九低头盯著冰冷金属质感的地板，试著轻轻踩了两脚，传递迴来的触感和正常的金属铁板没有任何区別，但这反而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很难想像这些看起来宛如一个整体的金属板实际上是千千万万个纳米虫拼组而成的產物，千千万万块金属板又拼成方九等人所在的这座中控室，而这个中控室的体积对比整台049而言也不过和人类的指甲盖差不多一个性质。 也难怪莉雅会甩出那样一个夸张的数字。 不过既然049的大部分构造属於纳米虫科技，那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方九看了看屏幕里嘴角带笑，反覆確认“新机体”各项数据的莉雅，脑子里逐渐有了想法。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把049弄回去了。 第203章 朗基努斯计划 管理局总局。 议会大厅。 十六道虚幻的投影分成两批，分別坐在u型长桌的两边。 昏暗的灯光投射到陆玲的脸上，管理局的副局长独自站在这十六道特殊存在面前，背著双手，面无表情。 此时距离激烈的討论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最终在进行多数投票决定后，眾人终於达成一致。 面对这场史无前例的入侵，管理局给出了他们的答案。 “重新確认一遍。” 陆玲平静地凝望著面前的十六道虚影，淡淡地说道：“除了经过筛选后留下的两个计划之外，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面对陆玲的提问，议会的十六位成员皆沉默不语。 並非他们有所顾虑，而是他们早已绞尽脑汁，將可行的计划全部提了出来。 然而经过最终的商討过后，只有两个计划留到了最后。 眼看议会成员也无法给出全新的思路，陆玲心中略感失望地嘆了口气。 事实上，她在赶往议会大厅之前，就已经与各大分区的局长开过一次会议，询问过各大分区的意见，进而推导出了其中四个或许可行的计划。 然而在与议会成员討论的过程中，四个计划被否决了三个，只留下一个成功率最高的方法。 而后议会成员又討论出一种全新的方案，算上陆玲的那一个，加起来也就只有两个方案。 太少了。 在整体文明生死存亡的关头，仅仅手握两张牌，远远没法让陆玲感到安心。 “那么今天就先到此为止。” 陆玲心中想著，缓缓挺起身体，准备宣布解散：“我已经派遣一群异体特工与009共同执行某处相位空间內的049收容任务，如果后续他们传来情报，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重新討论能否基於049的特性再设计出一个方案。” “另一台049……我看过报告。”其中一名议会成员不善地盯著陆玲，“导致暗纹矿石文明毁灭的罪魁祸首……你居然让009去接触那么危险的东西，你就不怕……” “比049更危险的他都接触过。” 陆玲直接打断议会成员的发言，声音清冷：“別忘了，连035紫胎之洞都奈何不了他。” 该名议会成员嘴角抖了抖，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像样的话来。 另一名议会成员则不紧不慢地开口，“让异常去深入接触其他异常，本来在管理局內就是极度危险的项目，尤其是在我们尚未解明009特性的情况下，我不认为频繁地藉助009的力量对我们来说是什么好事。” “如果条件允许，我也不想总是请他帮忙。” 陆玲淡漠地瞥了对方一眼，反问道：“但是我想请问的是，当下的情形真的允许我们顾虑这么多吗？” 该名议会成员沉默片刻，也不说话了。 陆玲见状，锋利的目光扫过所有议会成员模糊的脸。 “最后做个总结吧。” “在009带回049的相关情报之前，我们只需专心准备刚才討论好的两个计划。” “等到009带回情报之后，我们再基於这份情报的內容再开一次会。” “还有谁有问题？” 陆玲的声音落在议会大厅內。 十六名议会成员面面相覷，各自无言摇头。 “很好。” 陆玲悠长地鬆了口气，抬起眼眸，一字字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开始筹备我们的【朗基努斯计划】了。” …… 漫长的会议结束。 陆玲切开空间通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她坐进办公桌前的椅子，一阵难耐的疲倦和困意顿时席捲全身，眼皮沉重得像是灌满金属，意识也在下一瞬间飘远，整个人恍惚了一下，胳膊肘差点滑下桌子，却也因此清醒过来。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陆玲想著，扯开领口透气，然后熟练地从办公桌的柜子里掏出一针活体强化剂，用力扎进手臂里。 隨著深绿色液体的注入，陆玲的精神被某股强劲的力量刺激，困意与疲劳顿时清空，整个人的状態看起来好转许多。 虽然在效果结束后会有严重的副作用，但对陆玲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 “副局长。” 就在这时，一名机仆走到陆玲身边，递给她一些零食饼乾和一杯热水。 陆玲看了一眼自己的专属机仆，点头说了声谢谢。 机仆小姐温柔一笑，关心地问道：“会议怎么样？” “最后只討论出两个方案。”陆玲喝了口水，眼神里含著浓浓的不安，“【朗基努斯】计划是对摧毁深蓝圣堂的一次尝试，我们想打造出一把悖论光矛贯穿深蓝圣堂的核心，如果计划失败，且没有其他的对策的情况下，我们就只能採取【轨道跃迁】计划，让整颗星球跃迁到太阳公转轨道的另一面，这或许会对星球结构造成不可逆的损伤，但如果操作得当，至少能让我们暂时逃离那块魔方。” 机仆小姐眨了眨她的机械眼：“不管是哪个计划听起来都很惊人……” “毕竟这是第一天。” 陆玲长嘆口气：“不管是朗基努斯计划还是轨道跃迁计划，我们都只提出了最初的雏形，很多细节还没来得及深究……留给我们的时间却不多了，下一次【拧转】很快就会到来，而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它下次抹除的会是哪片区域。” 作为跟在陆玲身边多年的专属机仆，她一眼就看出这位副局长此刻的心情相当焦虑。 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机仆小姐倒是满脸镇定，嘴角还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觉得您大可不必那么担心，我们还有一些非常可靠的合作伙伴。” 陆玲听完冷笑一声：“比如那个满脑子只关心末日时钟，躲在时间裂隙里不肯出来的时钟塔？” 机仆小姐矜持地笑了笑：“我说的是009，他们的行动力恐怕远远超出您的想像。”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陆玲听到这话心里一惊，端著水杯的手停在半空，“这才过了几个小时？” “不止是有消息。”机仆小姐的语气里带著几分讚嘆与感慨，“他们在前不久就完成了对049的入侵和掌控，目前莉雅小姐已经得到了049的系统控制权，正在给049刷机……我还顺便帮了他们一点小忙。” 陆玲：“……” 副局长原地眨了三下眼睛，跟雕塑似的一动不动。 她怎么有点听不懂呢？ “等等。”陆玲又多了一段时间消化机仆的这段话，隨即就发现了问题所在，“你是怎么帮上忙的？” 机仆小姐满脸理所当然：“莉雅在聊天群里@全体成员帮她突破防火墙。” 陆玲：“？” 陆玲：“那地方能联网的？” “听说信號满格。”机仆小姐顿了一下，“说是比我们这儿网速都快。” 陆玲不说话，默默喝了口水，眼中若有所思：“看来他们那边的049和我们之前遇到的049不太一样。” 机仆小姐一看陆玲反应平平，有些惊奇地眨了下眼：“副局长，您今天的反应好像比以前平静一些。” “我差不多也习惯他们的风格了。”陆玲一本正经地开口，“抽象、神经病但又很合理，而且总能给我惹出一些乱七八糟的麻烦出来。” 说完，陆玲沉默片刻，问道：“所以他们的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说是在研究怎么把049弄回来。” “……没必要。”陆玲想到049的体型，隨口说道，“直接派研究团队过去就好，那种奇观级別的大小不適合跨世界搬运。” “但是他们已经想到办法了。” 陆玲闻言一怔：“什么办法？” 机仆小姐答道：“他们打算给莉雅小姐做一次能力升级。” 第204章 造不出来就借个现成的 在莉雅的操控下，049所有的对外输出元件关闭——这台巨型星球烧烤机器终於停止了那持续数十年的喷火运动。 在这之后，方九让莉雅留下一道分线程在049体內，为了以防万一，他又让华生和夏洛特暂时驻守在中控室，自己则是带著莉雅和杨柳穿过相位边界线，暂时回到现实世界。 儘管049內部可供联网这一点很方便，但有些事必须得要线下进行。 方九马上打车前往那座老旧酒店，通过中转站直接赶往管理局武装部。 这一次，他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给莉雅加装一个纳米核心系统。 和无序者的一战中，方九抓起莉雅用吸尘模式把大量纳米虫吸入体內，並用莉雅的魔法將少部分纳米虫封存起来——自那之后，莉雅晚上閒著没事干就会研究一下体內的纳米虫特性，还把它们的数据发给几个对纳米技术特別有兴趣的机仆群群友。 事实上莉雅年前几天就在嚷嚷著自己要给机体升级，讲的其实就是纳米技术这茬。 没过半个小时的工夫，方九揣著莉雅领著杨柳来到熟悉的武装部，並跟管理局的负责人美狄亚见了个面。 这次的美狄亚周身散发的仍然是那股温暖的邻家姐姐气场，就是接到方九的电话后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样子看著有些狼狈。 “纳米核心？” 美狄亚坐在武装部製造厂的凳子上，听完方九等人的需求，眉头顿时皱紧：“这个……有点难办啊。” 莉雅被方九抱在怀里，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形象眨了眨眼，“但是之前武装部的机仆跟我说，纳米技术已经完成得八九不离十，最后做几次检验工作就行来著。” 美狄亚双手抱胸，指尖轻敲著胳膊，表情略显凝重：“如果是简单的纳米装甲外壳和一些基础纳米技术运用，那確实完成得八九不离十，甚至可以说已经完成了，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能在十分钟之內给你升级。” “但你们这次需要的是一颗完整的、高效的、范围极广的纳米核心，按照武装部和研究员的统合分级表……纯正的纳米核心作业系统算得上是三阶纳米科技，但我们现在还受困於纳米集群的铰接方式，想要完全攻破这项技术难题目前需要一点时间。” 方九听不懂这种专业名词：“杨柳，翻译一下。” 半龙人姑娘歪头一寻思：“就是说我们能造铁板和电线，努努力勉强能敲个主板出来，但是具体怎么把这些东西拼成电脑主机我们还没整明白。” “这下听明白了。” 方九点点头，表情逐渐凝重起来：“所以咱们的这个办法不太行？” “很难成功。” 美狄亚无奈地嘆了口气，目光貌似隨意地瞥了一眼面前的方九。 平心而论，方九提出的想法很有意思。 049整体是由大量的纳米虫聚合而成的特殊纳米造物，而现在莉雅又拥有了049的操控权限，理论上来说，只要给莉雅加装一套纳米核心操控系统，就能让莉雅操控049內部的纳米虫，將049从原本庞硕巨大的十字架形態解体，分裂成总体积不变但更適合跨空间搬运的纳米流，移动到现实世界后再进行重组。 这是一个非常合理且安全係数较高的计划。 然而问题就在於那最为关键的纳米核心操控系统，以武装部目前的技术，想要立刻打造出一个完备的作业系统实在有些难为人。 “看来咱们只能再找个其他的办法了。” 方九眼看美狄亚都说没办法，只好挠了挠头，“我本来还觉著这个法子挺好的来著。” “我也觉著。”莉雅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满脸都是遗憾，“我本来都想好了，装完纳米核心之后我直接给049爆改成歼星舰，遇到个什么异常就开始喷火射雷射发飞弹，关键时刻还能变成高达抡著光剑上去砍人，这多带劲吶！” 换做平时方九指定得吐槽两句，但听到莉雅还能变高达之后，方九眼睛都亮起来了。 这个他是真喜欢。 旁边的杨柳倒是没什么反应，兴趣平平，毕竟她自己就是人形高达，而比起光剑她显然更喜欢二舅妈脊椎剑——按照杨柳的说法，冰冷的科技是怎么也不可能比得上亲人之间的羈绊的。 眼看著计划失败，方九等人刚准备离开，去另寻他法，突然就被美狄亚的声音叫住。 “等一下。” 这位武装部的负责人开口叫住眾人，看到方九等人转身后，美狄亚的脸上又浮现出几丝犹豫，似乎在思考到底应不应该把话说出口。 短暂的沉默过后，美狄亚坚定决心，点头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方九看出这个办法肯定不简单，眯了眯眼：“很危险的办法？” “说不上特別危险，但確实充满了未知。”美狄亚定了定神，正色道，“你们知不知道087——万能模擬机？” 方九是最先反应过来了：“有点印象，之前好像听副局长提过，好像是管理局最先发现的一个纳米集群？” “没错。”美狄亚点点头，“你们和无序者大战后带回的那些纳米虫……经过检测分析，我们发现它们和087的组成部分几乎完全相同，基本可以確定087的技术和製造无序者义体的技术一致。” 莉雅撅了撅嘴：“那帮无序者对纳米技术还真够执著的。” 方九轻轻拍了一下莉雅，让她別打岔，再次看向美狄亚：“你继续说，然后呢？” “但是和无序者不同的地方在於，087没有任何肉体，也不曾连接任何神经，是一片极其纯粹的纳米集群。”美狄亚说到这里稍微顿了顿，“理论上来说，087是不存在大脑、內臟或神经这些『主控单元』的，可087却依然能够完美地执行复製命令，所以我们猜测，087万能模擬机的內部很可能存在著一个【核心】” 方九完全听明白了：“如果我们能把这个核心搞到手，再装到莉雅身上的话……” 莉雅那指示灯疯狂闪光：“那我就能把049爆改成全世界规模最大的ktv了？” 有那么一瞬间，方九是想把怀里这小机器人往旁边的垃圾桶丟的。 但是他忍住了。 不是方九捨不得，而是因为丟进去之后这台扫地机器人会原地起飞然后抡起机械铁拳往自己脑门上招呼——说句难绷的，那俩机械爪全力拍方九脑门上能直接给他干回溯了…… “总之这个办法具有一定的风险。” 美狄亚神態严肃地提醒道：“而且难度也不小，毕竟087始终在保护著它们的核心，还会无条件复製面前的事物，与它做出相同的动作，这使得我们接触087核心的过程变得异常艰难。” “有试过让机仆跟087接触吗？” 方九想到机仆属於无机体，莉雅差不多也是大半个无机体，如果机仆曾经与087有过接触，或许能当做参考范本。 对此，美狄亚的回答是肯定的：“我们当然让机仆做过相关测试，甚至成功地让机仆与087的核心建立过连接，遗憾的是……那些参与测试的机仆几乎全都发疯了，我们只能被迫拆解並废弃它们。” 风险还不小。 方九挑了挑眉头，有点犹豫。 另一边莉雅倒是对自己充满自信：“没事，带我过去，我会提前做好防护措施的。” 第205章 深入其中 在美狄亚的带领下，眾人来到武装部附近的一处实验室。 方九看出这间实验室就是收容087——万能模擬机的地方，但是和想像中不同的是，周围的警戒力度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实验室是完全封闭的金属房间，只有一扇封锁的简易铁皮大门作为入口，除此之外四周既看不到什么守卫也没有轮班交替的机仆，甚至就连这条走廊上都空空荡荡的，脚步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之前跟著陆玲在管理局內部到处穿梭的时候，方九就曾亲眼见过许多收容房间——里面要么装满了高浓度的硫酸，要么就是管理局特製的极端温度环境，有些异常需要十名以上的专业特工进行轮番看管和把守，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得拔枪开干。 甚至还有些异常收容所里是允许特工们【隨意开火】的，只要不伤到自己人，你每天开坦克去上班都没事。 相比之下，万能模擬机作为前百系列的项目异常，看守力度如此之小，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不过在方九仔细回忆有关万能模擬机的记录档案后，他便觉得这地方无人看管倒也正常。 087是前百系列中罕见的项目级別高、危险係数高，但实际收容措施极其简单的异常。 原因在於087几乎没有自主意识，且常態情况下不具备突破收容能力。 只要管理局不主动作死，087就不会有任何杀伤力。 当然说是这么说……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在看到美狄亚真的什么保护措施都没做，连精神鑑定都不用碰就拿指纹开锁的时候，方九那小心臟还是稍微震了两下。 伴隨著嘎吱一声轻响，收容087的大门向外敞开。 方九抱著莉雅走了进去，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和文档內描述的一样，是一座纯白的方形封闭房间。 墙壁上没有半点污垢和杂质，真真正正的洁白无瑕，既不会被空气中的气体氧化，也不会因为缺乏定期处理而滋生菌落——如果方九没记错，这些墙壁实际上也是一种异常，很多异常收容都会用到它们。 而在这片纯白房间的中央，漂浮著一团银灰色的球状物体。 它大概有一个人的脑袋大小，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变形，仿佛一团不断向四周伸展触手的大型细菌——成千上万不可计量的细小颗粒状物质遍布它的表面，会隨著时间的推移而潜入或浮现出体表，看著有点像是海面上的泡泡。 而在这团怪异之物的正前方，则是一面被掛在墙壁上的镜子。 镜子里倒映出它自己的身影，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莉雅一眼望去，马上就明白这就是管理局对待087的收容措施。 一个封闭房间，一面镜子。 一个简单到极致的收容措施就这么完成了。 “难怪这地方都没人把守。”莉雅露出瞭然的表情，点了下头，“所以这玩意只要放著不管就绝对不会出事对吧？” “它已经保持这个状態好几年了。”美狄亚淡淡一笑，“它之所以会被收容在武装部附近，也是因为武装部负责监管的大多数都是机仆，比起行为不可预测的活人，机仆执行命令更加坚决，只要下达让它们远离087的命令，它们就绝对不会自作主张。” 方九回想起机仆群的抽象聊天记录，总觉得美狄亚可能不应该那么信任这帮无机体…… “话说它为什么能被排进前一百？”方九打量著面前这颗不断变化的银灰纳米球，“既然这么容易就能收容，排名应该不高才对吧？我记得【铁匠】是086来著，它居然只比这玩意高一点？” 美狄亚苦笑两声：“因为它叫万能模擬机，在限定体型大小的情况下，它真的几乎什么都能复製，而且复製的不仅仅是外形，有些时候连对象的本质也能复製，甚至能复製出其他异常的特性。” 听到前半句话，方九还没什么反应，毕竟万能模擬机的名字都摆在这了。 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话，方九基本就清楚为什么这玩意能有这么高的编號了。 半龙人姑娘这时起了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美狄亚的胳膊，“小美阿姨，我能过去试一试吗？” 方九刚想说这是不是不太好，没想到美狄亚居然欣然应允：“可以啊，你往前面站站就行。” “好嘞！” 得到允许之后，杨柳一路小跑来到087面前，想看看这玩意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而就在杨柳的身形遮住背后墙壁上的镜子时，087扭曲的动作突然静止。 下一瞬间，它崩溃分散成千百万细小如尘埃般的风暴，在房间中央高速旋转、重新拼组，从头到脚快速地完成了对面前这位半人半翼龙生物的复製。 於是，一个银灰色版本的杨柳马上出现在眾人面前。 “哇哦！” 莉雅看著纳米集群版本的杨柳，盯著那张熟悉的脸发出一声感嘆，“一模一样嘿！” 杨柳也惊奇地瞪大眼睛，试著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纳米杨柳”也摸了摸自己的脸。 杨柳原地转了个圈。 “纳米杨柳”也原地转了个圈。 “好玩哎！”杨柳激动地笑了起来。 “好玩哎！”纳米杨柳也激动地笑了起来，声音听起来都跟原版一模一样。 看到这一幕，杨柳突然心意一动，顺手就把二舅妈脊椎剑唤出，同时把自己老爸也喊了出来。 纳米杨柳明显顿了一下，但隨后快速从体內分散出一批纳米集群，进而模擬成二舅妈脊椎剑和影子的形態。 “哇哦！” 莉雅又忍不住发出一声讚嘆：“杨柳你又多了个机械爹哎！” 方九上去就赏了莉雅一个最爱吃的弹额头：“说的什么缺德话这是？” “人家杨柳都没意见，你著什么急……”莉雅被弹了一下扫描板，顿时嘟嘟囔囔起来，“你看她笑得多开心，能量爹、植物爹、机械爹……三爹同堂她乐还来不及呢，我替她高兴一下还不行了……” 方九嘴角抖了抖：“神tm三爹同堂，那对面还多了个纳米二舅妈呢，你怎么不说？” 莉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哦，这也得恭喜一下。” “恭喜你个头，赶紧上去干正事。”方九一把给莉雅放飞出去，同时招呼半龙人姑娘回来，“杨柳，快回来，先別玩了。” 杨柳乖巧地“哦”了一声，收起脊椎剑和影子老爸就回到方九身边。 纳米杨柳原本也想跟过去，但在中途它就与莉雅擦肩而过。 由於087的模擬设定，它在接触新事物后会立刻对其进行模擬复製，因此马上又变化成扫地机器人的模样。 一白一灰两台扫地机器人漂在空中，正面相对。 087复製出的扫地机器人也自带一个虚擬光幕，里面同样映照出了莉雅的虚擬形象。 莉雅就跟自己的冒牌货搁那大眼瞪小眼——它们互相注视对方，仿佛在照镜子一般，眼瞳中各自倒映出对方的身影。 就在方九觉得莉雅的眼神越来越凝重，可能是看出点什么的时候…… 俩莉雅突然悠长地嘆了口气，异口同声。 “我怎么就长这么好看呢……” 方九拳头突然就硬了。 大概是察觉到方九的眼神，莉雅和纳米莉雅同时缩了缩脖子，小声逼逼起来：“我就隨口那么一说，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说完，莉雅按照美狄亚告诉她的办法，从机体后方抽出一根特製的双向接口，向前方伸去。 纳米莉雅由於复製特性，也用纳米集群临时复製出一根接口。 就像人站在镜子面前，对著镜子伸出手指一样。 最终两根接口相遇，並完美无缺地互相接合到一起。 下一秒。 方九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马上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果然看到莉雅经典的形象出现在自己的手机屏幕中央。 当然，这个並非是莉雅的本体，而是莉雅的分线程。 ——为了確保莉雅的安全，方九让莉雅在尝试接入087之前，先留一个分线程在手机里实时传递信息，一旦莉雅的本体遭遇情况，方九就会立刻让莉雅和087分离。 如果莉雅还是遭到了087的侵蚀，方九则会第一时间让杨柳弄死自己——儘管杨柳还不知道时间回溯的事，但方九相信杨柳是能反应过来的，之后也会找个机会跟半龙人姑娘聊聊自己的这个能力。 说回现在，看到莉雅的分线程启动后，方九马上问道：“情况怎么样？” “还行。” 莉雅的分线程和本体共享情报，此时也能接收到本体那边的反馈，“我成功接入087的核心了，美狄亚说得没错，087確实拥有一个主控元件，我这会儿正在里面探索。” 方九听出她的语气比较轻鬆，心下也鬆了口气，继续追问：“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嗯……”分线程莉雅捏著下巴，若有所思，“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没有数据流，没有操作记录，也没有程序代码，可能是我的位置比较浅，等我再深入一点看看。” 方九顿了顿，姑且还是提醒一句：“小心点，其他机仆进去后都发疯了，指不定里面有什么怪东西。” “哎呀放心。”莉雅摆了摆手，“我知道分寸，绝对不会……嗯？等一下，我好像看到个东西。” 方九的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你看到什么了？” “这是……” 莉雅皱起眉头，抬高脑袋，像是在仰望某种庞大的存在，过了好一会儿才不確定地开口：“【铁匠】？” 第206章 圣子 莉雅感觉自己可能看错了。 她用力揉了两下眼睛，重新定了定神，再次望向前方。 087內部核心区域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空洞般的黑暗，而正是在这片仿佛无边无际的辽阔暗域之中，一台猛兽般的庞硕机器正在运转。 厚实装甲板间的缝隙里流淌著炽热的红光，內部齿轮互相咬合，散热部件发出阵阵嗡鸣，仿佛巨锤在铁砧上敲打的鐺鐺声在耳边颇有节奏地响起，蒸汽从它头顶的排气管里吐出，电流在其周围的粗壮管道內肆意流转。 它和【铁匠】很像，但確实存在一些不同之处。 比如它整体看起来比【铁匠】要大上一整圈，部分结构比【铁匠】更丰富，但也更古老破旧，装甲外壳上布满了不明原因的划痕，从躯体下方伸出的电线管道也沾满焦黑的痕跡，运转时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疲惫”。 这种感觉……很奇妙。 莉雅曾钻进过各种家电器具，也当过车载精灵，甚至前不久还占据了一种歼星级武器的系统核心。 然而即便是拥有如此丰富赛博流浪经验的莉雅，也从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事。 通常来说，一些与电子网络相关的事物內部一定都藏著大量的数据流——虽然电脑里也会有图片和影像，但究其根本也不过是一串又一串复杂的代码，配合电脑显示屏的像素点变化而製造出的“假象”。 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 莉雅甚至分不清面前的【铁匠】是否真实存在。 是利用空间延展性技术將这台类似【铁匠】的玩意塞进了这087的內部，还是单纯用数据流拼凑而成的虚假图像？ 为了验证內心的猜测，莉雅主动上前，试著伸出手，触摸面前这台神秘的机器。 突然间，一道模糊的，仿佛从遥远的过去跨越时空长河而来的声音在莉雅耳边响起。 “第4677號【圣子】已调试完毕，可以投入使用。” 莉雅忽然愣在原地。 她连忙收回自己的手，於是耳边的声音如烟尘般消散，莉雅环顾四周，却也什么都没看见。 一抹瞭然顿时从莉雅的眼瞳中浮现出来。 这台机器……在说话？ 莉雅原地沉默片刻，回头朝著这台087內部的机器盯了三秒，隨后把这个消息通过分线程共享给方九等人。 听完莉雅的描述后，在087收容室內的方九皱了下眉头。 儘管莉雅嘴上说著自己在087內部探险，但在方九的视角里，莉雅从刚才就一直保持和087双向对接的状態——换而言之，莉雅此时感受到的一切，都是电子领域的虚擬感受。 “你在那台机器身上听到了声音……”方九若有所思，“会不会是某种录音之类的东西？” “有可能。”莉雅也不確定，“但说实话，可能是因为这玩意的技术规格比较高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玄乎的科技產物。” 方九想了想：“那你还打算继续吗？” “继续吧。”莉雅深吸口气，“来都来了，而且我现在没什么糟糕的感觉。” “那就继续。” 方九严肃地看著手机里的分线程莉雅：“我在这儿给你兜底……记住了啊，但凡情况不妙马上就喊出来。” “知道知道~” 莉雅朝方九咧嘴一笑。 她心里清楚，別的时候不好说，但在“自杀救人”方面方九不论是靠谱程度还是积极性都是值得信任的。 想到这里，莉雅也不再犹豫，本体再次伸出手，与那台诡异的机器进行接触。 模糊的、幻觉般的囈语再次於耳边响起。 “上头的命令已经下来了，您必须接受现实，道尔顿博士。” “为什么是我？” “因为您是极其优秀的人才，他们认定您的存在会对未来的发展起到重要作用……坦白地说吧，道尔顿博士，您是毋庸置疑的天才，您会被选中成为新世界的一员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不想要这种理所当然！我不想被选中！……你呢，你被选中没有？” “很遗憾，並没有。” “好！那我把这个资格交给你！你替我去那个所谓的新世界，你替我去活著！我就留在这里陪著我的家人……好吗？” “您的任性毫无意义，道尔顿博士……我还是那句话，您被选中了。” “这台【圣子】是我负责调试的！它的故障也是我修理好的！难道就不能看在这份功劳上……把我和我的家人都带走吗？她们难道就该留在这个鬼地方白白等死吗？求你了……求求你，去告诉他们，让名单上再添两个名字……求你了。” “名单上只有您一个人的名字。” “那我就不去了，我要留在这里陪著她们，我哪都不去。” 声音突然消失了。 正当莉雅疑惑这段对话的意义时，突然一股庞大的、错乱的无用信息如海啸般疯狂衝进莉雅的脑海。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差点就被挤爆，像是储存空间只有128g的硬碟突然被塞进1t左右的垃圾信息——莉雅感觉自己机体內部的储存空间瞬间爆满。 现在莉雅明白了，为什么那些机仆与087深入接触后会发疯。 因为087內部存在大量混乱无序的错误垃圾信息，一旦机仆尝试接触其核心，马上就会被这股宛如海啸般的信息浪潮淹没，要知道即便是莉雅这具管理局精心打造的躯体，都无法容纳087內部的错误信息。 如果莉雅和那些机仆一样，是纯粹的无机体，这会儿要么发疯要么乾脆报错死机——但莉雅只是依附在扫地机器人內部的一只电子幽灵，对莉雅来说，这台机体只是她的其中一具身体，即便身体臃肿爆炸损坏破碎，只要莉雅的灵魂没有受到实际伤害，那就等同於不受影响。 也就是方九这会没在电子世界里，要不然看到这一幕指定得给莉雅竖个大拇哥。 还真给这只电子幽灵卡到bug了。 庞大的无用信息潮过去了。 莉雅感觉肚子有点撑。 她估计现实里自己的机体储存器已经爆了，但她並不在乎，而是专注於聆听那再次出现的声音。 “我活下来了，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我活下来了。” “我没有前往那个可悲的新世界，不是因为我和那些守旧派一样坚持纯种人类论，而是我只想和我的妻子和孩子待在一起，如果名单上没有他们的名字，那一切都毫无意义。” “事实上，我早就猜到她们会被拋弃，因为【圣子】的能力有限，因此有资格前往新世界的必定只有少数人，而那些唯精英主义的傢伙肯定会拋弃他们眼中的平凡人。” “所以我偷偷把一台【圣子】藏起来了，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侵蚀】越来越近，我已经能看到它们了，它们从遥远的宇宙边界滚滚而来，两个月前它们吞掉了我们星系中唯一的恆星，而如今它们已来到这里，遮天蔽日的黑暗就笼罩在我的头顶，但是在毁灭到来之前，我还能和我的家人共度一段时光。” “现在让我们开始吧……” “第4677號【圣子】开始运行，启动【复製】模式，复製对象为【道尔顿博士一家】，复製完成后对复製体与原有个体进行重组与意识转移。” 血肉在耳边破碎，齿轮嗡嗡作响。 隨后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莉雅重新睁开眼，087的核心內部仍然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而在空洞的黑暗中央，那台正在隆隆运转的老旧机器中央逐渐浮现出一串亮蓝色的数字。 【4677】 下一秒，黑暗破碎，整台机器的形体开始扭曲成一股电子浪潮，以极快的速度衝进莉雅体內。 第207章 人型莉雅！ 087收容室內。 方九静静地盯著手机里的分线程莉雅，等待它的反应。 然而从刚才莉雅就始终凝重地皱著眉头，表情严肃得不像平时那个喜欢逼逼赖赖的小机器人。 自从她重新接触087之后，她就再也没出过声音，既没有放声大喊，也没有乐呵地表示自己搞定，而是跟卡了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就在方九寻思莉雅会不会是真死机了，要不要谨慎起见直接让杨柳砍死自己的时候…… 杨柳突然察觉到什么，猛地抬手一指：“领导你快看！” 方九顺势望去，看见087突然自主性解体，不再模仿面前的扫地机器人，而是突然分散成大片大片的银灰色纳米流，顺著莉雅的吸风口蜂拥而入。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突然，速度也太快。 不到一两秒的时间，所有的087都被莉雅吸进体內——方九还隱约看见在那成千上万的纳米虫潮水中似乎藏著一块晶片似的方形物件，但由於速度太快，方九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错觉。 莉雅吸收完所有的纳米虫后，虚擬光幕里的形象猛然间抖了三抖，整个人像是如梦初醒般懵逼地呢喃一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到这句话，方九的心一下子就定了。 还有力气小声逼逼，显然莉雅的状態不用太过担心。 但是方九还是连忙凑了上去（反正他不怕死），抱起莉雅就搁那上下左右翻转观察，“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把087吃进去了？然后呢？身体有没有不舒服？比如闹肚子之类的？” “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莉雅在方九怀里挣扎两下，主动飞了出去，飘在空中转了个圈，“我现在感觉好著呢，不过肚子是稍微有点不舒服……但不是因为纳米虫，而是因为我的储存硬碟爆了。” 方九怔了怔：“相当於人的胃袋炸了？那挺严重啊！” “对纯粹的无机体来说很严重，对我来说也就那样，毕竟本质上我是在操控这台机器，而不是这台机器本身。”莉雅隨口说著，突然反应过来，“不对，话题差点又给你拐偏了——讲正事讲正事！我拿到087的纳米核心晶片了！哦不是，准確来说这玩意应该是4677而不是087。” 方九听出点问题来，一挑眉头，“啥意思？” 莉雅回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囈语，沉默片刻：“这事儿比较复杂，我组织下语言。” 几分钟后。 莉雅儘可能將自己听到的所有对话和自言自语复述了一遍。 方九在听完莉雅的讲述后，不仅没能解惑，反而產生了新的问题：“【圣子】是个什么玩意？” “哈哈，不知道。”莉雅乾脆一摊手，“但是听起来那个什么【圣子】也有复製功能，再加上这段录音我是在087內部核心听到的，把这俩线索连起来的话……” “087就是【圣子】的一部分。” 专业人士美狄亚这时缓缓开口，语气中带著少许未能消却的震惊：“而且很可能是复製功能的核心，那台【圣子】可能遭到了解体，其中复製功能核心落到了我们手中，变成了087號异常。” 半龙人姑娘抱著胳膊，靠在墙边歪了歪脑袋：“但是那个什么【侵蚀】啊，什么新世界啊又是什么玩意？” “谁知道呢。”方九耸了耸肩，“这些新名词我是一个都没听到过。” 眾人凑在一起又头脑风暴片刻，在此期间也提出了多种可能性假设。 然而在证据和线索不足的情况下，多种假设都有成立的可能。 所以到了最后眾人决定暂时將这些线索记下，以后遇到与之相关的事再从记忆里翻出来。 “总之纳米核心晶片已经搞到手了。” 方九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思考拉回到莉雅身上，直勾勾地盯著这台扫地机器人：“所以你现在可以隨意操控纳米虫了？” 莉雅点了点头：“理论上是的，但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练习。” “练习？” 方九听到这俩字內心深处突然浮现出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突然眼神一凝，一只机械右臂骤然从机体侧面伸出，朝著虚空中用力一抓。 成千上万亮银色的纳米虫从莉雅的装甲板缝隙中逸散而出，高速匯聚到莉雅的机械臂前方，在短短半秒之內就凝聚成一柄近两米长的关刀，被莉雅抓在手中。 然后方九就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咧嘴一乐，原地做了五个后空翻，瀟洒落地之后用力抡转手里的关刀，耍了一整套看著贼tm拉风的帅气套招，舞得那叫一个虎虎生风。 而现实里的画面是这样的。 一台扫地机器人在半空漂浮著，一条机械臂牢牢钳住一柄关刀，原地空翻五周之后，那机械臂跟抽风似的边抖边胡乱抡刀——因为机械臂没法做出人手那样灵活的动作，因此关刀在扫地机器人手中的轨跡完全无法预测。 方九目瞪口呆地看著“扫地机器人凌空舞关刀”的邪门画面，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莉雅那边兴奋地打完一整套歪七扭八的武术动作，完事后还跟关公挺立似的举著关刀用力戳地，骄傲地一仰脑袋：“咋样，厉害吧？有没有一种武圣上身的感觉？” 方九一本正经：“有种麻风病人的感觉。” 小机器人提著关刀就上来了：“我现在就送你去见杨柳她二舅妈。” “去去去。”方九知道莉雅瞎开玩笑，摆了摆手，“正经的……我算是看出来你能用纳米虫临时造武器了，还有別的什么功能吗？” “有啊。” 莉雅收回纳米关刀，稍作思索后机体向前微倾，从风口里“呕呕”地吐出大片大片的纳米虫。 纳米虫在莉雅的操控下快速匯聚、重组、拼凑成某种较为具体的事物。 方九起初以为会是一辆车或者是电视机亦或者是莉雅最喜欢的ktv点歌台，但是隨著时间的推移，方九逐渐看懂了莉雅到底想用纳米虫搓出什么来。 那是一个人。 一个女人。 纳米虫快速聚合成两条纤细的长腿，並快速勾勒出一对魔法长靴，接著又拼组成纤瘦的腰肢，再裹上一层厚实但华丽的宫廷魔法师长袍，等到开始聚合上半身的时候，莉雅又赋予这名纳米机器人令人骄傲的凸翘身材和恰到好处的肩宽，让她既能展现女性魅力的同时又不失一种高大的威严。 最后就是雪白的脖颈和精致的脸蛋，以及那一头飘逸柔顺的双马尾，当然也少不了明眸皓齿与那標誌性的魔法帽。 於是，一名由莉雅亲自创造的纳米莉雅（人型）就这么出现在方九面前。 杨柳情不自禁地讚嘆出声：“哇哦。” 美狄亚双手抱胸，深吸口气：“真是……不可思议。” 看到美狄亚和杨柳的反应，莉雅那小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不过她更在意的还是方九的反应。 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一转头，期待地看向方九，结果发现从刚才开始方九就始终盯著纳米莉雅的脸。 他无言凝望著面前的人型莉雅，一声不吭地盯著那张栩栩如生的面庞，眼中波流转动，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两颗眼瞳中流转。 莉雅没想到方九会看得这么认真，突然间居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用力地咳嗽了一下。 “咳，好了好了，我知道我很好看，但方九你也没必要盯这么久。” 方九这时才回过神，“我就是……挺震撼的。” 莉雅更不好意思了，说话声音都变小了几分：“咱俩天天见面，有什么可震撼的……” “没法不震撼。”方九盯著人型莉雅的脸，发自內心地感嘆一句，“因为这也太tm丑了。” 莉雅：“？” 小机器人飞快地转了个圈，绕到人型莉雅的面前，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一张歪七扭八跟被全险半掛创过一样的脸。 莉雅：“臥槽？！这tm谁啊？” 第208章 049进贼了？ 后续的半个小时里，莉雅跟个雕塑学徒似的不断尝试矫正纳米人型的脸。 然而不论莉雅如何努力，最后调整出的面部五官也就是从【被全险半掛创过】变成了【被高速列车碾过】，本质上来说没什么差別，都丑得挺独具匠心的…… 莉雅很伤心，屏幕都变成忧鬱的海蓝色。 方九也尝试帮助莉雅修改了一番面部细节，最后发现自己也没什么雕塑天分，捣鼓半天之后的最大成就是让纳米人型莉雅的两只耳朵勉强对称——代价是耳朵本身的形状稍微有点像……呃……正方体。 最后莉雅实在不忍心看到自己的形象进一步坍塌，重新开启吸尘模式，给自己捏了老半天的纳米真人形象收了回来。 “等我再琢磨琢磨。”莉雅失落地垂著脑袋，悠长地嘆息一声，“我还以为这次肯定能搓个完美的人型身体出来呢，没想到最后居然毁在了面部细节上……” 方九轻轻吸了口气；“其实刚才那样也不是不行……大不了你给脸上戳个面具上去。” “不行。”莉雅毫不犹豫地反驳道，“那我大早上都不能对著镜子欣赏我的美貌了，人生直接失去了一项重大意义啊！” 方九顿了顿：“……在整容之前我建议你先去治治脑子。” 莉雅纯当没听见这句话，自顾自地嘀嘀咕咕：“等著吧，也就是我现在纳米操控还不熟练，等我熟能生巧了，下次指定搓个惊世骇俗的大美女形象出来……不对，还不能只搓一个，要搓一百个不同款式的，嚇死你们……” 其他人听到莉雅这番话都没什么反应，全当她是在自言自语，暗自发誓。 方九是真听进去了，凭藉他对莉雅的了解，他相信这小机器人以后绝对能干出手搓上百个自己这种事。 他脑海中甚至已经浮现出未来几百个纳米莉雅在自己耳边合唱《团结就是力量》的惊悚画面…… “咳咳。” 方九连忙扯了个其他话题，试图转移莉雅的注意力：“话说你们有没有觉得……现在这情况挺眼熟的？” “啥？”莉雅脑袋一抬。 杨柳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方九则是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刚才莉雅的那张脸，你们看著有没有感觉很像无序者？” 莉雅这会儿隨手捏了个流星锤就衝过来了：“你说谁像无序者呢！” “你那张脸真没比无序者好到哪去。”方九瞥了莉雅一眼，“而且仔细想想……087不是和无序者身上的纳米机械结构几乎一致吗？” 莉雅的动作瞬间凝滯半空，原本因为生气而鼓起的腮帮子这会儿也消停下来，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好像是这么回事，刚才光顾著倒腾我那张脸，居然忘了这茬。” “087是【圣子】的核心。” 美狄亚在旁试著將目前收集到的线索拼凑起来：“假如无序者真的与087有关，那会不会无序者也是【圣子】搓出来的？就像刚才莉雅小姐搓出人型的自己一样？” “可能性不小。”方九认真地点了下头，“你看莉雅搓出来的自己那小脸也歪七扭八的，说不定【圣子】本身就是个残次品，无序者也是被【圣子】生產出来，所以那张脸才会跟隨机排列组合似的。” 莉雅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猛地拍了下手，嘴角一扯露出个宽心的乐，“合著我的脸歪七扭八不是因为我雕塑技巧菜，是因为087本来就有毛病吶！誒呀我就说嘛，我的这文化艺术造纸槓槓滴，怎么可能是我的问题？” 方九根本懒得搭理这小机器人，默默掏出手机：“总之这事还是跟副局长匯报一下……” 就在这时，美狄亚主动开口，打断方九：“匯报的事就交给我吧，你们是不是还要回到相位空间解决049的问题？” 方九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美狄亚，但也没往深处多想，扭头看向莉雅。 “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练习。”莉雅小手一摊，回答得很实诚，“现在让我去操控049，估计能直接把整台049给玩崩，还是等我练一段时间再回去比较稳妥。” 美狄亚想到深蓝圣堂的存在，觉得时间有些紧张，於是追问一句：“具体要多久？” 莉雅想了想：“快的话三天就行。” 美狄亚闻言一怔，她本来都做好听到两三个月的准备，但没想到莉雅完全掌控这项全新技术只需要短短72小时。 明明她是个异世界魔法师来著？ 大概是注意到美狄亚吃惊的眼神，莉雅双手叉腰，骄傲地扬起脑袋：“不要用凡人的思维来丈量天才的脚步，对於我这种级別的天才而言，世界上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確实。”方九煞有其事地点头，“唱歌跑调不算。” 莉雅那小脸一下就垮了：“我tm哪跑调了？那叫音乐独创性……” 方九：“你打不过360。” 莉雅：“……” 方九：“你被一刀999流氓软体绑架过。” 莉雅；“……” 方九：“你打麻將……” 莉雅再次掏出纳米关刀：“闪电旋风劈！” 这边小机器人抡著纳米关刀追著方九砍，另一边的美狄亚则是长嘆口气。 她有时候真挺羡慕方九这帮人的，真的什么时候都能保持一种……欢脱乐观的心態。 想到这里，美狄亚敛起心神，默默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片刻过后，电话那头传来陆玲略感惊讶的声音：“你怎么……” “他们来找我了。”美狄亚知道陆玲想说什么，微微一笑，“这会儿正在087的收容室里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三秒，隨后才响起陆玲恢復平静后的声音：“他们在087收容室里做什么？” “吸收087的纳米核心，给莉雅小姐做了一次升级。” 美狄亚说著，將后续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部告知陆玲，其中也包括了方九对087与无序者关联性的猜测。 电话那头传来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 片刻过后，陆玲开口说道：“將这件事记录在无序者档案中，还有，儘可能协助莉雅快速適应纳米核心——我希望他们儘快把049带回管理局，我们越早对049进行研究，就能省出更多的时间去应对深蓝圣堂。” 美狄亚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点了点头：“明白。” “另外……” 在美狄亚掛断电话之前，陆玲突然说道：“……你的感觉怎么样？” 面对陆玲的提问，美狄亚只是微微一笑：“还是那句话，在我的印象中，我从未离开过。” 陆玲轻轻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再说。 …… 隨后的两天时间里，方九等人就留在武装部帮助莉雅练习研究纳米核心。 毕竟全世界没有比武装部更適合让莉雅做纳米操控实验的地方。 而莉雅的科研精神和钻研能力也在这两天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可以说，在学习和探索方面，莉雅確实是实打实的天才，绝大多数操控实验她一个人就能完成，而极少数需要机仆来配合的实验，莉雅也总是能快速从失败中总结出经验，在接下来的第二次或是第三次实验中直接取得突破性成果。 有些武装部的研究人员跟莉雅接触了不到半天，就一个个被打击得灰心丧气，从实验室里出来的时候嘴里一个劲地嘟囔著“我还不如一台扫地机器人”。 反观莉雅本人…… “方九你看！” 武装部的某大型实验室內。 莉雅一通夺命连环call把方九喊到这里，等方九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一路快跑衝到实验室后，却看到莉雅原地仰著脑袋，从嘴里吐出一大串纳米虫，操控著它们飞到天板上然后爆炸成烟的形状。 完事这小机器人还转著圈嘚瑟：“厉不厉害？我管这招叫天女散！” 方九：“……” 有时候方九真觉得挺割裂的，明明莉雅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但发起神经病来的时候那真是实打实的抽象派——好像莉雅把天赋全点在了学术才华上，而对於日常生活主打的就是一个凑合著过，凑合不了就原地发疯…… 一想到武装部的研究人员被这么个精神病小机器人搞得道心破碎，方九就挺替他们不值的。 “得嘞，没事我回房休息去。” 方九摆了摆手，不想再看这小机器人搁这炫耀它屁用没有的新技术。 结果他才刚转身，莉雅就一个漂移转弯拦住了他：“等会儿等会儿，別走啊，我叫你过来是讲正事的！” 方九抬头瞪了她一眼：“你管嘴里吐烟这茬叫正事？” “我就是展示一下这两天的研究成果……”莉雅撅了噘嘴，转而清了清嗓子，“总之咱们赶紧回一趟別墅，那相位捲帘门还开著呢吧？咱们现在立刻马上就去。” 方九闻言一怔：“这才两天你就研究完了？” 莉雅挠了挠机体顶盖，嘿笑两声：“其实还没有全部搞定……大概只完成了75%左右。” 方九疑惑：“那你著什么急？” 莉雅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就在刚才，我留在那边的分线程传来消息，049內部里闯进了一些石头。” 方九本来还松松垮垮的心思瞬间紧绷，连带著眉头也跟著皱了起来：“嘶……你刚才说【闯进】？” “对，其实这才是我把你叫来的原因。”莉雅认真地点了点头，“不是049內部的暗纹矿石暴动，而是从一些其他的石头从049外部闯了进来，就跟当时的我们一样。” 说到这里，莉雅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瞳少见地浮现出几丝凝重。 “那些石头……看起来很不寻常。” 第209章 这俩哥们怎么不说话啊？ 其他的石头。 方九越发觉得大壮老家的情况不对劲了。 天上的歼星级兵器里藏著一堆“石奸”以及暗纹矿石生態圈也就算了，毕竟投降派嘛，在星球毁灭之后逃难到049內部苟延残喘，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现在又冒出一堆新的石头是怎么个事？ 除了那群“石奸”和倖存者大壮之外，居然还有其他暗纹矿石？ 得知情况后，方九揣上莉雅，跑去收容所找到了正在给调查员9865做头顶树杈护理的杨柳，临行前调查员9865还给女儿塞了一根嫩芽树枝说是能当护身符。 完事一人一机一半龙马不停蹄地赶回华生和夏洛特的別墅，准备回去看看情况。 期间方九还不忘把情报上报给陆玲，陆玲稍微思考两秒后，说了一句“你们自由发挥”后就掛断了电话。 看得出来，陆玲对【方九特动队】还是挺信任的。 “那边怎么样？” 坐在管理局特工护送的车辆后座，方九低头询问莉雅另一个世界的情况。 莉雅向分线程发送一条询问信息，片刻后得到回答：“入侵049內部的暗纹矿石数量停止增长了，目前一共有462块暗纹矿石在管道里四处乱窜。” 方九惊了：“这么多？” 四百多块暗纹矿石集体升天闯入049？ 它们是怎么上来的？ 杨柳把老爹送给自己的树杈子插在胸前口袋，顺手搓了搓叶片，“那些新闯进来的暗纹矿石进来之后做了些什么？” “到处乱滚。”莉雅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有些难看，“咕嚕咕嚕地滚来滚去，吵得要死，我把分线程那边的音频音量降到10了还是吵得我脑瓜子嗡嗡疼。” 方九脑海中想像出那混乱的画面，嘴角一哆嗦：“它们啥事不干进来就滚来滚去？这怎么听著像是某种石头人专用的邪教仪式……” “除此之外也有干正经事的。”莉雅顿了一下，补充道，“有几块暗纹矿石跟其他区域的守卫干起来了，现场非常的血……呃，怎么形容来著……反正就是爆了一地的飞船材料，你懂我意思就行。” 方九没去责怪莉雅想不出个好的形容词——毕竟两块石头打架怎么著也不能用血腥来形容，真要说的话现场画面可能更接近於山体滑坡。 “那华生和夏洛特呢？还有浮士德，他们怎么样了？” “等会儿啊我问问。” 莉雅再次向分线程发送询问信息，短短几秒后就得到一条简洁明了的回覆：“浮士德死了。” “哦。”方九跟没听见似的，甚至都没关心浮士德怎么死的，“另外俩呢？” “他们用认知阻碍屏障偽装了自己的形象，目前在中控室的墙角里假装是两颗睡著的暗纹矿石，不过刚才它们被一群暗纹矿石发现了……” “这事闹的。”方九心想这帮新石头来得可真够巧，他们前脚才刚走没两天，后脚这群来歷不明的新石头就闯了进来，而且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华生和夏洛特未必能顶得住这帮石头的围攻。 现在只能希望那对神探组合撑久一点，儘量別在他们赶到之前出事。 …… …… 049內部。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中央控制室內。 莉雅的分线程躲在中控屏幕的右下角，小心翼翼地探出个脑袋，一双翠绿的眼眸悄悄地打量著四周环境。 此时此刻，宽敞的中央控制室內遍地都是暗纹矿石。 只是和寻常的暗纹矿石不同的地方在於，它们身上的纹路更黑更沉，比起普通的暗纹矿石更具有规律，不像是天然生成的，更像是后天找了个纹身师傅精心修改过。 不仅如此，它们头顶的晶体也並非是纯粹的紫色，而是在紫色之中带著些许青蓝——莉雅敏锐地注意到，少部分头顶青蓝色的暗纹矿石居然能够漂浮在空中，以一种近乎平移的方式踏空而行。 还有一部分暗纹矿石头顶的晶体內部呈现出怪异的白色，在这股白色力量的加持下，这些暗纹矿石能够远距离爆发出一股无形的衝击力量，震开阻挡在面前的金属墙壁或是废弃物件。 而现在…… 一大帮子晶体顏色各异的暗纹矿石聚集在房间角落，一颗颗大小质感略有不同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面前的两颗“同胞”，各自体內发出一顿一顿的“隆隆”声，不知在討论些什么。 事实上，起初只有三颗暗纹矿石同行结伴地闯进中控室，並意外发现了角落里的这两颗“同胞”，试著用身体轻轻撞了它们一下，想要和它们搭话，结果发现它们根本没有回应。 这仨暗纹矿石又连续试了几次，越想越怪，索性就叫来了大部队…… 於是现在二三十號暗纹矿石齐刷刷地围了过来，一颗颗眼珠里透著疑惑，它们的石头大脑中共鸣般地响起了同一个问题。 “这俩哥们怎么不说话啊？” …… 认知阻碍屏障內部。 偽装成暗纹矿石站在原地不动的夏洛特满头大汗。 “那tm能说我早说了！问题是你们的语言我不会啊！” 他现在无比后悔做出了“偽装”这个决定——在管道里崩撤卖溜都比被一大群暗纹矿石堵在角落里围观要好！ 现在好了，他们俩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眼睁睁看著这帮暗纹矿石隔三差五撞自己一下。 “我就说这是个餿主意。” 得益於认知阻碍屏障的效果，俩人的对话不会被外界听见，华生也就敞开了声音痛骂夏洛特：“你丫脑袋是怎么想的？咱们偽装成別的东西不好吗？非要偽装成它们同胞？” 夏洛特缩了缩脖子：“那我不寻思它们对同胞肯定很友善嘛？把设定改成墙壁，万一碰到个头铁的一头槌撞上来怎么办？” “那也比现在被围观要好。”华生瞪了夏洛特一眼，刚想继续骂呢，一转头就被旁边的暗纹矿石撞了一下。 他看出这是暗纹矿石族群之间互相交流的方式，然而他毕竟是个人类，压根不懂刚才那下撞击代表了什么。 但是肉眼可见的，华生看到周围很多暗纹矿石头顶的晶体正在发光——这似乎是它们准备动手的徵兆。 想想也正常，面对未知的怪异事件，直接动手绝对是最乾净利落的选择。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华生屏息凝神，“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直接撤掉认知阻碍屏障，跟这帮石头干一架，要么想个巧妙的办法矇混过关。” 夏洛特明显不是动手派的，当即一拍脑袋：“要不你试著撞回去？我看它们都这么交流的，它们看到你会说话，指不定就放过我们了？” 华生幽幽地转过头：“你的意思是让我在完全不理解他们语言的情况下，隨便动手撞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表达和平友善？你觉得这可能吗？” 夏洛特耸了耸肩：“万一呢？不行咱们再开打唄。” 华生眼角猛跳两下，接著深吸口气：“那你怎么不上？” “你比我合適啊。”夏洛特瞅了瞅旁边华生的偽装外形，“你看你这块矿石外形，轮廓这么光滑还带弯弧的，你就算说错话它们也不会怪你的。” 华生完全没听懂：“这跟轮廓有什么关係？” “有啊。” 夏洛特一本正经：“因为有个词叫【弧岩乱语】” 华生：“……” 华生：“你他妈真是个……” “大！傻！x！” 怀揣著对夏洛特的愤怒，华生豁出去似的狠狠撞击一下旁边的暗纹矿石。 隨著一道闷沉的声音响起，后者愣是被华生撞得原地晃荡了两下，差点摔倒在地。 而在看到这一幕后，其他的暗纹矿石一个个骤然愣在原地，不可思议地看著面前突然暴起的“同胞”，眼中的震撼之色无异於亲眼看到多年的哑巴突然开口骂了句震耳欲聋的脏话…… 但在震惊过后，就是愤怒。 一群暗纹矿石愤怒到全身颤抖，头顶顏色各异的晶体矿石迸发出激烈的强光。 很显然，华生的隨手一撞，撞出了一句很脏的脏话。 夏洛特和华生顿感不妙，俩人迅速撤下认知阻碍屏障，暴露出原本的人类形態——这一幕直接给怒不可遏的暗纹矿石们惊得又愣在原地，而趁著这帮暗纹矿石震撼於碳基生物的间隙，夏洛特和华生拔腿就跑。 两人一路摸爬滚打地衝出中控室，逃进复杂的管道线路，夏洛特飞快地回头瞅了眼疾速追杀过来的暗纹矿石，小心臟猛颤两下：“现在咋办啊？” “还能咋办？” 华生一脚踹飞一块从旁边管道杀出来的暗纹矿石，大喊一声：“先跑再说！！” 第210章 跟石头打起来了！ 方九熟练地踩著莉雅原地升天，准备从049侧面通道进入內部。 由於049已经被莉雅操控，不会对外界做出反应，因此这回的升天之旅相当安全。 不过在加速拔升高度的过程中，莉雅通过元素构成分析扫描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大量不属於已知构成的元素残留在高空附近，按照莉雅的说法，这些元素具有明显的爆发痕跡——和她老家的魔法一样，操控某些元素施展魔法后就会留下一些短期內无法磨灭的踪跡。 他们上次来的时候莉雅还没看到这些元素残留，所以很明显，这些元素残留绝对来自於那批入侵049的暗纹矿石。 再次衝进冰冷复杂的金属管道，方九从扫地机器人头顶跳下，刚刚落地，他的目光就瞥见惊人的一幕——入口处满地都是凌乱的暗纹矿石碎片，各种顏色的破碎晶体七零八落地散在管道各处，部分纤细的管道因巨力衝撞而变形扭曲，似乎这里曾经爆发过一场暗纹矿石之间的大战。 本著不能浪费的原则，莉雅给头顶做完除尘工作后，马上开启吸尘模式把碎片吸了个乾净。 方九则是眼疾手快，在莉雅嘴边抢了一块晶体碎片，捏在指间，眯眼观察起来。 这块晶体的顏色与方九此前见过的其他暗纹矿石都不一样——它的最外层呈现出醒目的紫色，但越是往內，紫色就越是稀薄，反而是一抹纯净的白光碟踞了晶体的中央，这与方九认知中的暗纹矿石截然不同。 晶体顏色不同的暗纹矿石？ 变异种？还是单纯的个体差异？ 方九没有深入思考这个复杂的问题，而是將视线抬起，快速环顾四周。 那群【入侵者】已经深入到049內部的各大区域，而它们似乎没有派人来看管入口的想法，而是一股脑地全军杀进核心。 单从这一点来判断，可以看出这帮入侵者的目的性很强，而且纪律严明，所有人都是衝著一个目標去的。 但它们的具体目標到底是什么，方九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总之先去找其他人匯合。” 方九隨手丟掉晶体碎片，朝莉雅询问情况：“夏洛特和华生他们还在中控室吗？” “没。”莉雅张开吸风口把晶体碎片吞了进去，“几分钟前它们的偽装暴露，一路火带闪电地从中控室逃出去了，现在嘛……等我问问分线程，让她调取一下各大区域的监控。” 话音刚落，正前方的十字路口传来阵阵嗡鸣。 两道人影从左侧通道口冒了出来，身后跟著一帮咕嚕咕嚕滚动的石头，两人被撵得到处乱跑，一路狼狈不堪地摸爬滚打，朝著右侧通道直线加速狂奔。 这对神探二人组跑得那叫一个拼命，甚至都没注意到方九等人就站在几十米外的地方。 方九挑了挑眉：“看来用不著调监控了。” 杨柳唤出二舅妈脊椎剑，同时叫出影子老爸，头也不回地问道：“领导，有计划吗？” 方九：“有！自由发挥！” 莉雅掏出雷射发射器，虚擬光幕里的小人翻了个白眼：“那不就是没计划？” …… 金属质感的大型直线管道內，暗纹矿石的滚动声越来越响。 华生很快就注意到，这些暗纹矿石显然是它们族群中的特殊个体——它们不仅仅拥有与眾不同的顏色外形以及特殊能力，就连战斗直觉都和先前遇到的其他暗纹矿石截然不同。 正在追杀他们的暗纹矿石显然拥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它们会灵活地变化表面形状来躲避华生的攻击，即便是第一次看见高频粒子长刀，它们也能迅速判断出这是具有高杀伤性的武器，並主动与刀刃拉开距离，转而採用某种能量震撼方式发动远程攻击。 更让华生感到意外的是，在被追杀的途中，华生和夏洛特多次被堵进死路——这些暗纹矿石並非只会跟在屁股后面毫无策略地追赶，而是会在中途分头追击，利用地形对华生和夏洛特进行多角度的包围。 如此卓越的临场应变能力，和049內部的“石奸”完全不是一个级別。 平心而论，即便是拥有丰富异常处理经验的华生，也不得不承认这群石头精是非常棘手的强敌。 棘手到他快要撑不住了。 不过就在这时，华生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爆鸣，同时一束深蓝色的雷射从身边擦过。 他猛地一回头，果然看见三个神经病……不是，三名可靠的专业人士杀进了矿石堆中。 杨柳一剑拍飞三块暗纹矿石，直接给这仨深深地砸进天板，抠都抠不出来，又抬起一脚，给侧面的一颗暗纹矿石跟保龄球似的踹了出去，撞倒一片同伴，隨后伸手一指，高喊一声“老爸助我！”，接著影子就提起二舅妈肋骨双刀上去给前方的一颗暗纹矿石高速搓背…… 莉雅这会儿解锁了新能力，不再局限於单纯的远程火力倾泻，而是一边头顶发射雷射轰退阻挡面前的暗纹矿石，一边凝聚出纳米关刀，在石群之间闪转腾挪，关刀舞得虎虎生威，愣是凭藉自己熟练的后空翻能力和超高机动性，杀了个七进七出——威风不威风另说，反正乍一眼看过去，莉雅全身上下已经没有半点宫廷魔法师的要素了。 方九一看自己麾下两员大將如此威猛，根本用不著自己出手，索性全程开启预知视觉躲避攻击，偶尔动用一下触感，收拾收拾漏网之鱼。 “嗡嗡~” 暗纹矿石群中传来略显闷沉的低鸣。 越来越多的暗纹矿石注意到身后的异常状况，它们超乎寻常的判断力和纪律性再次发挥作用，没过几秒钟的工夫，其中一部分暗纹矿石便决定先且不管前面的两只怪物，转而集中精力去应对背后的方九等人。 方九原本一往无前的脚步突然停顿下来，预知视觉內映照出一幅特殊画面。 十几块顶部晶体呈白色的暗纹矿石突然整齐地排成一排，蔚蓝的核心迸射出璀璨的光芒，隨后方九面前的空间高速扭曲，一股无形的能量从扭曲中心高速生成，在眾人面前激烈迸发，化作堪比c4炸弹的恐怖衝击飞速扩散。 回到现在。 方九眼神一凝，提前聚集精神力量，將自身意识与触感连接，隨后算好时间，提前伸手，向前方虚空一抓。 一整排头顶白色晶体的暗纹矿石才刚刚出现，还没来得及发动能力，空间错位就將它们头顶的晶体与崎嶇的石质表面分离，大量晶体如破碎的镜子般散落在地。 一颗颗石质眼球惊恐地颤抖起来，根本没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柳抬腿一脚就给这群满眼惊恐的矿石踹开，惊嘆一句：“领导反应好快哦……” 莉雅关刀插地滑行剎车，炮管还在冒烟呢，这会儿都得抽空翻个白眼：“快个屁，他纯作弊的。” “你懂什么？这叫努力与汗水。” 方九隨口瞎扯一句自己都不信的话，再次快步上前，用触感解决一只迎面袭来的暗纹矿石。 在战斗过程中，方九也隱约感觉到这些暗纹矿石的战斗素质远远超出预期。 別看方九他们全程都占据上风，打得好像很轻鬆，可实际上在方九的预知视觉中，甚至出现了他们被轰飞出去的景象——虽然那只是模糊的、转瞬即逝的一种未来，但不可否认这种未来確实存在，更別说还有很多艰难取胜的画面。 这群石头很不简单。 想到这里，方九的脚步再次停顿下来。 这次倒不是因为他看到了什么危险的未来，而是因为他没办法再前进了。 此时此刻。 方九周围躺著一大堆破碎的暗纹矿石，前方则是一条通道的尽头。 在走投无路的死角地带，两颗暗纹矿石如同一座大山般横压在夏洛特和华生的身上——这对神探组合此时正趴在地上，像是被警察叔叔缉拿的通缉罪犯，在暗纹矿石的重量压迫下动弹不得。 得益於立场矩阵护盾，身体较为贫弱的夏洛特没有直接嗝屁，却也是动弹不得，这会儿只能趴在地上仰著脖子，朝著方九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乐：“不好意思哈……跑死胡同了……” 第211章 管理局特工 事实证明，这群新来的石头精不仅技战术卓越，临场反应也是一绝。 在注意到方九等人的战力远超想像后，剩下的暗纹矿石没有继续回头送命，而是想方设法將华生与夏洛特逼进死角，再动手擒获，將这对神探组合作为人质，以此来反过来要挟方九等人。 它们甚至能看出方九是来救人的。 “这回真是见了鬼了。” 方九觉得这辈子难以忘记的画面又要多出一个。 反正他以前就算是做瞎梦，也不可能梦到自己在上万米高空的歼星兵器內部看到一群超能力石头绑架俩异体特工当人质…… 这要素也太tm多了！ 方九原地沉默片刻，快速理清状况后，一边盯著面前这群暗纹矿石的眼睛，一边小声对旁边的莉雅和杨柳说道：“华生比较耐揍，但老福不行……先后退几步，儘量別惹怒它们。” 莉雅瞥了方九一眼，小声问道：“现在【动手】来得及吗？” 方九当然明白莉雅的意思，认真想了想：“估计不行，哪怕再来一次也没法更快地追上他们。” 莉雅小声嘀咕：“那咋办？” “不著急，先后退。”方九脑子转得飞快，“我有办法。” 如此说著，方九缓慢地向后倒退，同时还提醒杨柳和莉雅不要下意识举高双手，一声不吭往后走就行。 这是因为方九考虑到双方生物圈习性的差异——对人类来说举高双手投降是刻在dna里的动作，哪怕是亚马逊森林的部落野人都能明白举手的意义，但不属於碳基生物圈的石头精未必能有这个常识，它们甚至可能会认为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举动。 听到这番话，莉雅没什么感觉乖乖照做，杨柳则是惊讶地看了方九一眼。 这种专业性细节通常都是需要经过培训的，然而方九明显不是专业特工，作为半道出家的野路子，方九自我领悟的速度实在快得惊人。 领导果然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杨柳心中对方九的敬佩之心又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乖乖地听话，一路后退到方九背后。 双方拉开一定距离后，暗纹矿石群之间很快响起接二连三的嗡鸣声。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方九听不懂它们的语言，但从它们眼球的颤动中感受到了震惊、茫然以及愤怒的质问……这种感觉很奇妙，明明它们只有一颗石头质感的眼球，但方九依然能从中清晰地感知到情绪的流动。 它们和大壮一样，都是纯正的智慧生物。 可即便方九读懂了对方的情绪，语言不通仍然是双方沟通交流的巨大障碍。 方九试著说了几句简单易懂的人类语言，想要配合语气来让对方理解自己的意思，换来的却是矿石们疑惑茫然的视线。 方九想过让杨柳充当翻译官，就像之前和大壮交流一样，把图案绘製在画板上，以此传达信息。 但是考虑到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別说是让杨柳画画了，她刚把画板掏出来，面前这帮矿石指不定就会以为这是某种碳基生物的高科技杀伤武器，嗷地一声就给夏洛特宰了再跟方九他们决一死战。 既然没法交流，那方九就只能掏出自己刚才想到的办法了。 “呼——” 方九悠长地呼了口气，开启预知视觉，朝下方快速瞥了一眼，確认没问题后，快速集中精神。 既然所有肉眼可见的举动都可能会被视作威胁，那就用“看不见”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下一秒，方九瞄准夏洛特身体正下方的金属地板发动“触感”。 一瞬间。 一整块金属地板毫无徵兆地原地消失，出现在两米外的地上。 失去著力点后，夏洛特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哎哟我……”，之后便摔进了下层通道。 虽然接近十米的高度差对正常人来说非常危险，好在夏洛特全身都包裹著矩阵护盾，掉下去摔地上最多也就是姿势难看一点。 而原本压在夏洛特背部的暗纹矿石则由於体型问题，恰好卡在洞口，不仅没法跟下去追击夏洛特，还顺带堵住了道路。 方九看到夏洛特成功逃脱控制，当即一声令下：“动手！” 莉雅和杨柳马上一左一右，从方九身侧飞衝出去。 夏洛特脱困后，华生也不装了，原地长出一口气，身体旋转发力，挣脱控制的同时双脚蹬在最近的矿石胸前，借著反作用力整个人倒著滑行出去，途中单手撑住地面，稍一发力，一个后翻身便重新站了起来。 “嗡嗡嗡~” 暗纹矿石们发出阵阵愤怒的低沉咆哮，崎嶇的表面宛如地震般颤抖著，头顶顏色各异的晶体迸发出异常的光芒。 一场不同生物圈之间的生死之战就此打响。 然而在双方即將短兵交接之时，一道熟悉的、带著少许摩擦声的闷沉嗓音突然从远方传来。 “等……等……” 包括华生在內，听到这阵异常动静的方九一行人瞬间怔住。 因为他们认得这声音。 这种闷沉得仿佛含著沙子，模糊不清，听上去像是婴儿学语般努力的特殊口音……既不是来自北方也不来自南方——这口音重得压根就不属於碳基生物圈。 可以说全世界能发出这种超规格口音的生物只有一个。 一颗形状贼拉眼熟的暗纹矿石火急火燎地从远方滚了过来，稳稳噹噹地停在两队人马中间。 方九一大家子都惊了：“大壮？！” 他记得大壮压根就没参与这次049的回防工作，它这会儿应该留在別墅里等消息才对！ 它自作主张穿过了相位边界线？ 可就算是这样，它又是怎么上来的？方九记得大壮不会飞啊！ 正寻思到这呢，一颗晶体呈冰蓝色的暗纹矿石从大壮背后慢慢忽忽地飘了过来，灰白色的眼球忍不住多看了方九它们一眼，结果一眼望去直接给它看得全身发抖，默默缩到大壮背后。 方九顿时更懵了——合著大壮是让自己的同胞驮上来的？ 不仅仅方九懵逼，原本准备和方九等人大打出手的矿石精们也个个瞪大眼睛，停下身体的动作，朝大壮投去不敢置信的目光。 它们不仅是对大壮的突然出现感到震惊，更是对大壮突然用身体摩擦出其他生物的语言感到不可思议。 “……” 大壮看了看方九，又看了看另一边的同胞，迟疑半晌后，先挪移到同胞身边，用身体轻轻撞击了对方一下。 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下接触碰撞，传递过去的信息直接给对方嚇得猛然一哆嗦，十几块暗纹矿石跟炮仗似的砰一下起飞，又重重落到地上，个个东倒西歪的，画面看著居然还有点喜感…… 等到这帮矿石精重新调整好姿態时，它们再看向方九的眼神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 从刚才的愤怒、绝望、憎恨转变成了疑惑、好奇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 方九原地呆了两秒，反覆確认自己没看错，接著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想法，而这个想法又让他感觉有点……牙疼。 隨后大壮慢慢地移动到方九面前，沉默片刻，紧接著发出了一连串粗糙的发音。 方九听出大壮是打算说普通话，但很明显他这次要表达的意思太过复杂，复杂到以它现在小学语文两位数都拿不到的水平根本无法正常复述出来。 听了半天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方九只好让莉雅吐出画板，递到大壮麵前，嘆了口气：“要不咱还是画画吧，你这硅基生物口音我现在真听不明白……” 大壮愣了一下，顿时有些无奈，默默接过画板，伸出石质手臂在上面写写划划起来。 寂静无声的金属廊道里，尖锐的石块摩擦画板的声音略显刺耳。 一段时间过后，大壮的图画终於完成，它主动將画板推到杨柳面前，让自己的语文兼绘画老师帮忙翻译。 “我看看……” 杨柳接过画板定睛一看，没过几秒就看懂了画上的內容，整个人也僵在原地：“等等，这是真的？” 半龙人姑娘瞪大眼睛，连忙翻转画板，指著上面的內容朝大壮反覆確认：“你確定没错？” 大壮慢慢地前倾身体，做了个类似点头的动作。 杨柳顿时目瞪口呆。 方九皱了下眉头，越来越感觉情况不太对劲：“大壮说了什么？” “大壮他……” 听到方九的声音，杨柳又了好几秒才缓过神来，咕咚一声咽下口水，紧接著表情僵硬地转过头，將画板上的內容展示给方九他们看，同时解释道：“这边这两个小人是华生叔和福哥，背后的大建筑是管理局……而另一边是咱们遇到的这些新的暗纹矿石，背后也有个看著像洞窟似的地方……然后中间这个等號的意思……” 方九已经看明白了，嘴角猛地抽抽两下：“真的假的？” 莉雅也跟著眼角狂跳：“妈了个耶……” “嗯。” 杨柳缓缓回头，看向管道尽头的十几块暗纹矿石，说出了她的判断。 “按照大壮的说法，它们是这颗矿石星球文明的……” “管理局特工。” 第212章 矿石管理局 异世界管理局特工。 简简单单几个字，愣是给方九脑瓜子干宕机了。 本来在他的概念里，大壮说对方是灾难倖存者甚至是移民其他星球的同胞，方九都不会太过惊讶。 唯独管理局特工这个答案远远超出了方九的预料。 其他的世界……也有管理局？ 猛然间，方九想起以前莉雅就常常告诉自己，她们那边也有某个类似管理局的组织，內部结构和加班模式都跟他们这儿的管理局有异曲同工之处。 难不成每个世界其实都有个类似管理局的玩意？ 连之前那海星世界该不会也…… 方九觉著自己不能继续深究下去了，不然某些不好的画面会不受控制地浮出脑海。 他晃了晃脑袋，清醒精神，叫来翻译官杨柳，向大壮询问更多细节。 作为现场唯一懂得两方语言的生物，大壮跟方九等人交流的同时，隔三差五还去跟同胞碰撞两下，將两边的消息情报统合之后，再用对方能够理解的方式將意思传达出去。 这个过程比其他的翻译还要复杂，且过程相对缓慢，一是因为大壮还不能特別流畅地说出那些复杂词汇，二是因为双方的处境和过去的经歷都不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不过好在这群石头精的交流意愿还算积极，方九等人了半个多小时的工夫，总算是看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这之后，方九想也不想，直接一通电话打给陆玲。 咱们的管理局副局长愣是被硬控了五秒钟，隨后才有些麻木地开口； “暗纹矿石……也有管理局？” “而且听说规模还不小。”方九悠长地呼了口气，“如果按星球围绕恆星公转一圈为年份计算的话，它们的管理局已经成立七百多年了。” 陆玲心想这可比我们久远多了，沉默片刻后迅速恢復冷静，沉声问道：“它们怎么会出现在049內部？” “因为毁灭049是这些管理局石头特工的毕生夙愿。” 方九低头看著脚边画板上的內容，回忆起刚才的交流，“根据它们的说法，049的存在导致了这颗星球的毁灭，它们曾经尝试过反抗，却未能对049造成任何伤害，为了保存文明的火种，它们一部分躲进了地下上万米的地底堡垒，另一部分则用相位展开进入空域，想在里面寻找一些规格外的异常来与049对抗。” “相位展开……”陆玲眉头紧蹙，“它们也会这个？” “它们把相位展开描述成某种【一次性、高风险】行为。”方九耸了耸肩，“它们对空域的了解非常少，迄今为止也只做过一次相位展开，起码在这方面它们还远远比不上我们。” 陆玲稍作沉默：“所以大壮其实是……” “对，我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方九说著，看了一眼正在和同胞轻轻碰撞，传递信息的大壮。 或许是因为看习惯了，方九甚至能从一堆乍看之下没什么差別的暗纹矿石中一眼辨別出大壮的身体。 “大壮也是管理局的特工，还是精挑细选出的精英，为了在空域里寻找摧毁049的办法才被送进去的，结果……他的几个同伴在里面牺牲了，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为了活下来才隨便找了个地方沉眠，直到某天被我们给挖了出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壮確实完成了管理局派给他的任务。 他虽然没能直接找到摧毁049的手段，但確实带回了一帮有能力摧毁049的碳基生物。 陆玲心想在这之后暗纹矿石管理局应该会授予大壮一枚紫金勋章，接著又问道：“还是说回管理局吧，还有其他情报吗？” “我想想……” 方九原地寻思了一下：“按照大壮的说法，暗纹矿石管理局的倖存者这些年始终藏在地底堡垒深处发展，每天都在监控049的內部情况，但是两天前我们把049的中控室给干下来了，莉雅还抢走了系统管理权限——这事正巧被它们发现了。” “它们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做了好几次测试，確定049不会再对外界入侵发起攻击之后，马上就组织了一次进攻……它们之中有些石头不知道为什么具有飞行特性，驮著一大帮子超能力石头精就衝进了049內部……”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听完方九的讲述，电话那头的陆玲沉默了很久很久。 方九也不知道陆玲是被海量信息硬控住了，还是在思考下一步的计划，亦或者两者都有。 反正就这么安静了好几秒钟，陆玲如往常般沉稳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情况我明白了。” 陆玲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从电话里还能隱约听见堆叠起来的文件轻敲桌面的声音：“我现在还要处理一些深蓝圣堂的相关事务，没法立刻赶过去，在这之前，与暗纹矿石管理局的接触就交给你们——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帮我通知一下对方管理局……告诉它们，作为双方世界的异常管理机构，我们希望和它们来一次面谈。” 方九眉头一挑。 不同世界的管理局面谈开会。 这个画面想想就挺怪异的。 不过代入管理局的想法也不难理解——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辛苦耕耘，路上指不定走过多少弯路，现在好不容易碰到个同行，哪怕一个是碳基生物一个是硅基生物，多少也该有些共同语言和值得学习的经验。 “行，我替你转达一下。”方九点了点头，接著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那049……” “和之前一样。”陆玲在异常处理方面依然给予了方九相当程度的自由，“想办法带回来或者原地销毁都可以，记得事后匯报一下就行。” “没问题。” 方九掛断电话，再次望向面前这群暗纹矿石的表情变得愈发复杂。 今天的事说白了就是一场痛击友军遭遇战，两个不同世界管理局的歷史性首次会晤居然拼得你死我活的……方九心里或多或少会有点过意不去——尤其是想到自己还让莉雅半道上吸了不少暗纹矿石碎片之后，方九的心情更复杂了。 莉雅这会儿也凑了过来，虚擬光幕里的小人脸色彆扭得不行：“现在咋整啊？我们干碎了它们那么多特工，是不是误杀好人了？” “好像是的。”方九汗都快下来了，“其他的事情都好说，唯独这事没法矇混过关吶……” 方九正说到这呢，杨柳突然领著一块晶体焕发翠绿色的暗纹矿石走了过来。 半龙人姑娘这会儿表现得挺兴奋，估计是和暗纹矿石族群的交流让她感到很是新奇，一路赶到方九身边，“领导，你稍微让一下。” 方九怔了怔，不知道杨柳想干什么，但还是后退几步。 杨柳给旁边的暗纹矿石递去一道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头顶翠绿的晶体顿时焕发出灿烂的光彩，隨即一束盈盈绿光投射到地面，將满地的暗纹矿石碎片笼罩在內。 隨著一阵频率缓慢的嗡嗡声响起，散落满地的矿石碎片突然自主性地颤抖起来，紧接著在某种无形力量的操控下重新聚合，最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拼凑成一颗崭新的暗纹矿石形状。 苏生的暗纹矿石全身布满严重的龟裂，看著像是被勉强粘合到一起似的，隨便撞一下都有可能再次破碎成渣。 与此同时两颗暗纹矿石一左一右地漂浮过来，头顶的晶体轻微闪烁两下，便製造出一股无形的牵引力量，在不触碰这名苏生矿石的情况下將它缓缓抬起，运送至其他地方。 这一幕直接给方九惊得“臥槽”一声，眼睛瞪得贼大：“它们还能復活的？” “它们结构跟我们不一样。”杨柳在旁边解释道，“只要本身石块性质没有改变，在短时间內找来这颗【治癒石母】过来，就能重新修復它们的身体，很方便吧。” 方九和莉雅同时愣了愣：“治癒石母……” “我给它取的。”杨柳指了指旁边这块晶体呈翠绿色的暗纹矿石，“好听吧~” 莉雅惊了：“你居然能取出一个正常名字！” “我取名一直很正常啊。”杨柳理所当然地眨了下眼，然后回头指著在其他管道里復活同胞的暗纹矿石，“那边那块就是治癒石父，右手边那块是治癒石三叔，左手边那块是治癒石小弟，远一点的地方还有治癒石二妹、治癒石大爷、治癒石奶奶……” 方九倒吸一口凉气：“你连取名都得往亲族上靠啊……” “不是我想靠啊。”杨柳解释道，“它们是家族企业，有石缘关係的。” 方九、莉雅：“……” 第213章 上班代替坐牢 不管怎么说，知道大部分暗纹矿石能短暂復活后，大傢伙心里的负罪感下去了不少。 莉雅还把自己半路上偷偷吸的矿石碎片吐了出来，让这些治癒矿石负责还原——不过后者被莉雅的举动嚇得不轻，估计在它们眼中莉雅的动作无异於【一只圆盘状的冰冷怪物从身体的细小裂缝中吐出同胞们的尸骨残骸】，就这画面等价替换成人类视角，那妥妥得打上少儿不宜和血腥標籤…… 顺带一提，因为莉雅没法分清这些碎片哪些是“石奸”，哪些是“特工”，因此在不小心復活完“石奸”过后，旁边的杨柳会站出来负责再杀它一次。 这次的“石奸”碎片莉雅倒是照单全收，反正暗纹矿石管理局对此也没什么意见……就是看到莉雅吸食同胞血肉残骸的画面又给好几块暗纹矿石留下了心理阴影…… 在这之后，方九让杨柳和大壮帮忙，向对方管理局传达了陆玲的请求。 面对这场跨越世界的管理局会面，暗纹矿石们的態度倒是很积极，都没怎么细想就点头答应下来。 而或许是因为方九帮助它们解决了049的问题，相当於替整个暗纹矿石族群报了血海深仇，所以即便先前產生了一些误会，这会儿它们看向方九的眼神里依然充满了感激与亲和，甚至还非常友好地邀请方九到它们管理局所在的地底堡垒参观。 说实话，方九挺心动的，他非常好奇这些暗纹矿石在过去的数十年间是如何在地底生存的。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搞游乐观光的时候，婉拒对方的邀请后，方九让华生和夏洛特留在这里做一些善后工作，自己则带著莉雅再次前往中控室。 他还有別的事情要干。 …… 机体重新与中央控制台连接后，莉雅的本体很快就进入049系统內部。 方九站在中央控制台前，盯著屏幕中央表情变来变去的金髮魔法师：“怎么样？能行不？” “我之前说过啦，我对纳米核心系统的运用还没有彻底完成。”莉雅吧咂两下嘴，“我刚才试了一下，还是没法完全掌控049內部所有的纳米机械，估计还得再適应个一两天。” 方九寻思了一下，时间上有点紧张，但姑且还在可接受范围內。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深蓝圣堂的威胁仍在太平洋上方高悬。 他不清楚管理局筹备了什么方法，但方九能想到的手段就是利用049的“星球烧烤射线”来尝试对那块大魔方发动攻击。 不过仅仅是这样可能还不够，所以方九对这台049还有一些其他的“独特想法”。 “除此之外呢？”方九期待地看著莉雅，“这台049有没有直接改装成战舰的说法？” 其实从很早以前，方九就在寻思这台049能不能直接当成战舰使用。 毕竟这玩意內部足够宽敞，还能在天上飞，更重要的是內部自带火力元件，现在就连繫统控制权都被莉雅握在手中，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战舰飞船的完美模型。 再加上他们一直都缺少一架空域飞船，方九觉得049很有机会填补上这个空缺。 然而莉雅的回答给方九浇了一盆冷水。 “有点难。” 赛博魔法师在屏幕里嘆了口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台049只有【悬浮】功能，但没有与之匹配的高功率推进器功能。” 方九一愣：“啥？” “就是说这玩意没法biu一下飞出几公里远。”莉雅耸了耸肩，“就目前049內部的这点推进力，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让杨柳跟049比谁先跑完一万米，杨柳可以在原地吃三碗餛飩四屉包子八盘烤鸭再跑出去，估计都输不了。” 小机器人这话说得已经够委婉了，她甚至觉得得杨柳可以再吃十碗麵条和四张披萨七个汉堡——不是说杨柳跑得有多快，而是如果杨柳敞开了吃，多加的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 方九捏著下巴原地琢磨起来：“所以049不能直接作为战舰船体……咱们还得加工一下？” “岂止是一下，估计得加工七八九十下。”莉雅双手抱胸，若有所思，“不过比起从零开始造飞船，以049为船体基底所需要消耗的材料就少了很多，总得来说还是有收穫的。” “那加工用的材料……” “最好的还是暗纹矿石。”莉雅在屏幕里伸了个懒腰，拉伸了一下自己的虚擬身体，“我目前积攒下来的矿石碎片还——哎呦我这老腰——还不太够，估摸著连个船壳都敲不出来。” “但好消息是暗纹矿石的数量比我们想像中要多得多。”方九笑了起来，“不止是049內部住著一堆暗纹矿石，现在还冒出一堆管理局同行，材料获取难度大大下降了啊。” 屏幕里的莉雅突然打了个激灵，一脸嫌弃地看著方九：“你小子不会还惦记著你那个【死皮链金】计划吧？” “你就说能不能行吧！” “……” 莉雅脑袋里各种词汇疯狂翻滚，憋了半天没憋出一句好话来，最后只好认输般地一声嘆息：“理论上確实可行……” 方九乐了：“是吧？有句话怎么说来著……量变引起质变嘛。” 莉雅瞪了方九一眼：“但后续的飞船保养和新功能装载呢？光靠这点【死皮】可不够，哪怕算上管理局的那些石头，我估计也不够，更別说以后飞船开著开著坏了，修理也得用上暗纹矿石，需求量超大的。” “不就是可持续发展吗？多大点事。”方九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把大壮他们叫来。” 莉雅歪了歪头，目送著方九走出中控室。 十分钟后，方九领著大壮、杨柳以及一名看著像是此次进攻行动负责石的暗纹矿石走进中控室。 方九先是跟大壮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和当前需求，其实就是把“我们想整点暗纹矿石碎片”的事说了出来。 大壮起初还惊得抖了三下，但它毕竟跟方九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很快就反应过来，知道方九並不是想要將暗纹矿石族群解体后打造成飞船，而是想要拿走一些它们的表面构造——就像有人突然要拿走你的几根头髮或者一些多余的指甲，虽然挺奇怪的，但对人体本身没什么危害。 但更让大壮震惊的还在后面。 “然后吧，为了这个可持续发展……”方九一脸认真地说道，“我想问问你们那的管理局，打算怎么处理那些【叛徒】。” “如果暂时没有想法的话，不如把这些【叛徒】借给我们，反正049之后就要被我们带走，它们从此也就无家可归了，不如乾脆就留在这里，我们一併把它们都给带回去，未来由我们来看管。” 听到这儿，杨柳从旁边蹦躂出来，两眼瞪大：“领导，您想养著它们啊？” “当然不是白养，我想让它们替我工作。” 方九终於说出了自己真正的想法，以及对空域飞船未来的期望：“049內部的暗纹矿石生態区全部保留，它们原本是怎么生活的，未来就怎么生活……不过相对的，它们得开始习惯每天上班打卡的日子。” 杨柳呆呆地眨了下眼：“上班的內容是？” 方九一笑：“敲打同事。” 杨柳：“？” “只要能稳定提供暗纹矿石碎片就行。”方九俩手一摊，“对它们来说总比被带回管理局然后因为背叛暗纹矿石罪被全员处死要好得多。” 杨柳听完满脸感慨：“原来上班代替坐牢是真的……” 方九耸耸肩：“总之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不知道它们怎么想？” 杨柳原地寻思了半分钟，死了不知多少个脑细胞，总算將方九的意思完整地传达给了大壮。 大壮又在原地寻思了半分钟，死了不知道多少个……呃……石头细胞，总算组织完语言，撞击了一下旁边的同胞。 而面对层层翻译后的信息，这颗来自异界管理局的高层负责石猛地愣住，灰白的眼球在原地骤停，整颗石头突然没了动静，就连头顶的晶体色彩都仿佛黯淡了几分。 方九一看这状態不对劲，忍不住问道：“怎么了这是？” 莉雅小手一摊：“跟陆玲一样被你整宕机了唄。” 方九：“……” 第214章 跨世界管理局会议 幸好对方是管理局出身，见多识广，原地宕机了没几秒钟就回过神，轻轻撞击大壮的身体来传递信息。 隨后，经由大壮和杨柳的翻译，方九得到了一段还算准確的答覆。 【关於“叛徒”该如何处置，我们將在会谈期间决定】 意思是要等两边管理局会面后，大傢伙一起討论这件事。 方九倒是能理解对方的这份谨慎——即便049內部居住的都是曾经的投降派，是名副其实的“石奸”，但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发配给异世界工头那当矿工的，凡事总得先在自家种族內部过一遍流程才行。 不过没关係，陆玲会出手。 那位副局长对空域探索非常有兴趣，也很支持方九的空域飞船计划，如果能把这批“石奸”安置进方九替它们准备的“快乐工位”，那对加快空域探索进度也能起到不小的帮助。 方九相信，陆玲肯定能在双方会议上替自己爭取一把。 …… ……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次日。 “但是为啥我们也来了？” 一间宽敞且简约风格的会场大厅內，方九跟个睡觉睡过头的大学生似的，两眼惺忪地坐在靠墙的长椅里，看著头顶的大型吊灯，远方墙壁前的投影屏幕以及横亘在房间中央的会议桌，嘴巴微微张开，久久都没法合拢。 此时此刻，灯光微暗的会场大厅內，以中央的长方形会议桌为边界，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管理局负责人依次落座。 左边是以陆玲为首的人类方管理局，一名副局长，六名分区局长，四名特殊部门部长，一共十一人。 右边则是暗纹矿石方的管理局，此次会议共计到场七颗，晶体顏色不尽相同，其中一颗晶体呈紫红色的暗纹矿石看起来像是对方管理局的最高负责石。 两派来自不同世界、属於不同生物圈、构造语言文化歷史都截然不同，如今却能坐在同一片空间里，隔著一张桌子的距离，准备与对方探討各自的处境和双方世界的未来。 如此与眾不同且震撼人心的画面，光是看上一眼，便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嘆一声…… “太怪了。” 扫地机器人趴在方九头顶，唏嘘感慨：“我做梦想不到咱们会正儿八经地跟一群石头討论文明发展方向……妈呀，它们之中甚至还有两颗石头穿著西装！” “这是它们主动要求的，说是入乡隨俗能拉高接触的第一印象。”杨柳坐在方九右边，忽然倾斜身体，小声嘀咕，“其他几颗矿石本来也想定製一件，但时间太紧张，机仆们还没做好，会议就开始了。” 莉雅瞅著那两颗穿著西装的暗纹矿石在椅子里互相轻碰说悄悄话，嘴角抽抽两下：“这在我看过的这么多邪门画面里，都属於比较难形容的那一种……” 方九难得赞同莉雅的意见，嘆了口气：“可不是嘛……” 事实上，人类管理局不是第一次接触非人生物，暗纹矿石也有过和方九这种碳基生物打交道的经验。 如果两边的管理局就是单纯打个照面，互相交换情报，其实没什么怪异的地方。 问题在於这次的“打个照面”比方九想像中要正式得多。 在这场会议正式开始之前，数名西装革履加身，专业气质十足的机仆在门扉间来回交接文件，浑身精英气场的管理局人员在大门边进进出出，大厅內隔三差五冒出几句完全听不懂但腔调十足的英文，时不时还会走进几名方九没见过的研究教授，嘴里嘀咕的全是些复杂的专业术语。 而在这场会议准备开始的时候，透过会场大厅的窗户，方九甚至能看见好几架管理局战舰起飞，然后在认知阻碍屏障作用下隱形。 管理局特工、调查员以及武装部队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只蚊子想飞进来都得先过三次精神鑑定、一次生物构成解析和两次异度指標判定。 而在严肃到堪比联合国会议的场景里，一帮异世界石头精穿著人类西服坐在华丽的木椅里瞪著那大眼珠子跟对面的人类代表疯狂对视，时不时还碰撞几下，嗡嗡两声…… 怎么说呢……就有种喝大了的美。 当然，画风和整个严肃高端会场格格不入的不只有暗纹矿石。 方九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他脚上穿著两百块的运动鞋，里面套著一条地摊上买的十元四件的长袖，外面披的是衣角掉色的外套，髮型也没来得及整理，头上甚至还顶著一台扫地机器人，再加上那种浑然天成的平凡气质…… 就有种家电城小贩误入联合国会议现场的感觉…… 他这会儿正懵著呢，会场大厅的灯光骤然变暗。 眾人与眾石前方的桌面上突然浮现出一道可操控的虚擬光幕，提前编辑好的內容此刻已展现在双方面前。 不同的是，人类方管理局面前的是大多是熟悉的语言文字。 而矿石方管理局面前的光幕里则都是方便理解的图案信息。 隨后会场大厅的门扉砰然合併，一层认知阻碍屏障瞬间覆盖全场，將这里变成一片完全与外界隔绝的世界，同时一颗形状看著贼拉眼熟的暗纹矿石就从会场大厅的侧门里挪了出来。 方九一眼就认出它的身份——大壮。 作为唯一懂得两个世界语言的生物个体，大壮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场会议的关键人物——它不仅仅可以担任翻译官，同时还要作为双方世界的接触者，站在一种全新的立场去看待或提出问题。 而作为大壮的专属翻译，杨柳也很快从长椅里起身，一本正经地走到大壮身边站定。 看著杨柳和大壮眼神坚定的模样，方九脑海中闪过各种这俩活宝的过往经歷……一时间表情有点难绷。 很难想像它们俩能站在这么严肃的场合一本正经地干正事。 不管方九有没有绷得住，这场註定载入史册的跨世界管理局会议还是开始了。 …… “首先，双方都是基於和平目的来进行此次跨世界接触。” 陆玲最先从座椅里起身，无需持稿，自然而然地开口：“今天谈论的所有內容，都是建立在友善交好的前提下，如果在议题中发生意见衝突，请优先考虑是否属於文化与物种原因，加以解决后，再重新议论。” 这句话並非只是说给人类方听的，同样也是说给暗纹矿石方听的。 经过层层翻译后，矿石方给出了同意的回应。 “那么接下来开始第一个议题——” 和传统意义上的大国会议不同，这是管理局与管理局之间的对话。 而对於充分贯彻实用主义的管理局而言，任何寒暄都没有意义。 因此陆玲直截了当地看向对方的负责石，开门见山道：“我们希望確认双方管理局的职责是否一致，所以请简单明了地描述一下，你们成立的初衷是什么？” 对方的负责石稍作思考，隨后碰了一下旁边的大壮，再由大壮將信息內容传递给杨柳。 这个过程相对来说比较复杂，但在座的各位都不是普通人，都提前准备好了充分的耐心。 杨柳摆出正经严肃的表情，完成翻译后，缓缓开口：“我们的初衷……是为了收容【外来之物】” 陆玲眯了眯眼：“外来之物？能仔细描述一下吗？” “就是一些不属於我们世界的侵略性事物。”暗纹矿石方耐心地给出回答，“从前，我们將那些东西视作一种诅咒或者一种自然现象，但隨著我们越来越了解脚下的那颗星球，我们逐渐发现曾经的怪异事物其实並不属於我们原本的世界，而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侵略者】，因此我们决定建立一个组织，专门用来处理或收服这些事物。” 陆玲听完后皱了皱眉：“听起来和我们对【异常】的定义几乎一致。” 一名看著四五十岁，留著精修鬍鬚的男性坐在桌前，若有所思：“所以他们真的和我们一样，都是为了异常收容才存在的？” 陆玲沉默片刻，又接连拋出几个问题，询问对方管理局的组成结构。 结果令人惊讶。 和人类管理局一样，暗纹矿石管理局也设有【收容室】、【研究室】、【武装部】之类的部门，虽然名称不同，但具体作用是类似的。 而比起人类管理局更加依靠科技，暗纹矿水一族则更加依靠它们的【灵能】 按照它们的说法，一些具有天赋的暗纹矿石会被挑选进入管理局，並与某些管理局收容的异常接触，接触完成后，这颗暗纹矿石將会被赋予相应的异常能力，比如凌空漂浮、精神震撼、石质治癒等异常灵能，它们正是通过这类【灵能】在与异常对抗。 陆玲记下对方管理局的信息，隨后换了个话题，开始询问049的问题。 毕竟它们的星球就是被049歼灭的。 面对陆玲提到的伤心往事，为首的暗纹矿石只是稍作沉默，便给出自己的回答。 “迄今为止，我们曾数次濒临险境，但最终都能够化险为夷，唯独百年前的那一次，我们拼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天上的那块魔方，直到我们的星球表面化作焦土，再也无法居住……” “那块魔方是如何出现的？”陆玲追问。 “毫无徵兆。”矿石方毫不犹豫地回答，“它从虚无中出现，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它便开始清扫我们的星球。” 陆玲眉头再次皱起。 在暗纹矿石的敘述中，没有出现相位翼龙。 不过这可能是因为出现在暗纹矿石星球头顶的魔方並非本体，而是深蓝圣堂的子个体之一，因此不需要相位翼龙来看守。 陆玲深吸口气，嗓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那么，关於那块魔方，或者说关於049……你们曾倾尽全力地试图摧毁它，在这个过程中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 整个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人类方管理局的所有人都看向那颗暗纹矿石，静静等待对方的回答。 既然对方曾经与049有过作战经验，说不定能给出一些经验之谈。 一段时间的翻译过后，杨柳长长地呼了口气，把听到的信息情报共享出来。 “在那块魔方第九次转动的时候，一个自称魔方掌控者的生物找到了我们，它们和你们这一物种……极其相似。” “它们给自己的种族取了一个古怪的名字，以我们的身体结构很难发出准確的声音，不过……” 说到这里，杨柳扭头看向大壮。 大壮缓缓抖动身体，石质生物的崎嶇表面相互摩擦，最终从身体內部发出一道闷沉但还算清晰的声音。 “拉……尔……” “它们自称是……拉尔人。” 第215章 拉尔人与纳米转移 说实话，突然出现的新名词让不远处旁听的方九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拉尔人】这词从始至终都没出现过，与之相关的线索一个都没有。 “你听过这名字没有？”方九拍了拍头顶的小机器人，“说不准咱们以前见过，我记性不好说不准忘了。” “没听过。”虚擬光幕里的莉雅摇了摇头，很快又想到另一种可能性，“会不会这是无序者的正式代词？咱们一直管它们叫无序者的，说不定人家其实也有正儿八经的种族名。” 方九听著觉得挺有道理：“还真说不定。” 另一边，陆玲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於是直截了当地提问道：“那个拉尔人……脸上有没有戴著面具？或者身体构造有没有被大量的无机体所替代？” 杨柳原封不动地把陆玲的问题转达出去。 大概一分钟后，杨柳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古怪：“它们说没戴面具，还说那个拉尔人全身肌肤都是紫色，面部五官和我们非常相似，体型比我们要高一些，而且语言也和我们完全不同。” 语言不同、肤色不同、没戴面具…… 不是无序者？ 陆玲原地沉默片刻，继续问道：“拉尔人自称是魔方的掌控者，是吗？” “是的。”为首的暗纹矿石做了个类似点头的动作，“拉尔人声称魔方是它们製造出来的，它之所以出现在我们面前，是为了给我们一个保留文明火种的机会，它要求我们整个文明宣布向它们投降並臣服，只要我们答应，拉尔人就会让魔方停止运转。” 陆玲想起方九先前传来的情报：“看来你们之中的一部分……石头，答应了这个要求。” “它们是叛徒。”为首的暗纹矿石说出这话的时候，眼球都气得发抖，“它们背叛了我们，为了苟且偷生，被拉尔人带走，送进了魔方內部……只留下我们还在坚守阵地……” “在魔方第十七转动的时候，我们的星球已经了无生机，於是我们开始计划逃难到更深邃的地下，在那里重新开始，並尝试在最后期限到来之前，將头顶的那个脏东西驱逐出去。” 听到这里，暗纹矿石这一族群的来龙去脉基本已经捋清。 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们就是一场前车之鑑。 倘若人类管理局没法处理太平洋上空的深蓝圣堂，最后也很有可能落得跟暗纹矿石它们一个下场。 不过陆玲很快就捕捉到一个关键词：“你刚才说【最后期限】？魔方拧转结束后会演化成049的样子，但049的火焰没法深入星球內部，对你们的地下堡垒应该没有影响才对。” 面对这个问题，暗纹矿石思考了很久，然后才给出答案。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但是根据那个拉尔人的说法，它们製造魔方的本意並非只是单纯地为了杀戮，而是一道必要的工序。” “工序？” “我们对能量的需求通常来自地热能，因此进食无需任何工序，但是其他物种却並非如此——拉尔人似乎在那片无尽空间中饲养了一只特殊的生物，而这只生物以星球为食，准確地说……是以【处理好的星球】为食。” 陆玲听完眼角直跳。 以处理好的星球为食？ 她感到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朝面前的暗纹矿石问道：“所以魔方其实不是为了炫耀或者羞辱，而是一道处理工序？” “是的。”为首的暗纹矿石说道，“我在抵达这里之前，稍微了解过你们物种的生物结构，发现你们会对食物进行加工处理，而其中一种加工被称作【烤制】，我想拉尔人也一样，它们的所作所为只是在为自己饲养的宠物处理一道美食。” 杨柳的翻译说完后，会场大厅內陷入一片死寂。 包括陆玲在內，所有人都对突然爆出的真相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如果深蓝圣堂是无序者费尽千辛万苦打造出的歼星级武器，儘管这之中存在少许炫耀和羞辱的成分，管理局也不会因此丧失战意。 可如果深蓝圣堂只是某个名叫拉尔的高阶文明，製造出来用来给自家宠物做食物加工的烧烤机……那性质就截然不同了。 即便管理局將深蓝圣堂歼灭，日后也必定会遭到拉尔人的记恨……如果对方属於某个高阶文明，说不定两边文明还要因此开战，到时候比深蓝圣堂还要恐怖的东西就会降临世界。 “妈耶……” 莉雅听得机体全身都在咯咯发抖，虚擬光幕里的小脸都泛著铁青，“星球烧烤原来不是说著玩玩的啊……” “难怪会有那么多石奸。”方九一声嘆息，“原本以为是对等势力的高科技对轰，结果突然蹦出个拉尔人，一下子就上升到高阶文明对低等文明的降维打击了……” 莉雅低头瞥了眼方九：“怎么听你这话像是想去当人奸？” “我可没这么说。”方九俩手一摊，“兵来將挡水来土掩，那个拉尔人听著是挺玄乎的，但仔细一想做个烧烤还得整个一年半载的，完事也没见效率高到哪去，说不定没咱们想得那么强。” “有道理。”莉雅点了点头，“从它们那的杀毒软体强度来看，最多也就是比咱们这强个两倍左右，不是不能打。” 方九嘴角抖了抖：“你从杀毒软体强度来判断文明水平？” 莉雅眨巴下眼睛：“咋了，有啥问题？” 方九感觉有点怪，於是仔细琢磨了一下。 没琢磨出来。 “我明白了，感谢你们的回答。” 不知是不是听到方九和莉雅的碎碎念，陆玲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又恢復到平日的镇定与冷静：“那么接下来是第二个议题——关於未来的安排。” “我想问的是，在本次接触之后，贵方后续有什么想法？” 这是一个相对比较笼统的问题。 为首的负责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和其他石头討论了一番。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它们果然还是最为关心049的问题。 “我们希望確认049已经离开我们的星球，並且从此不会再回来。” “当然没问题。” 陆玲微微一笑，紧接著抬起头，朝角落里的一名机仆递去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马上远程连接投影仪，一番操作之后，將一幅画面呈现在眾人面前。 万米高空之上，碧蓝澄澈的天空下，稀薄的云层缓缓流动。 而在这片高空中央，一道提前开设好的相位捲帘门正向外敞开，从这个角度看不清內部的画面。 起初，暗纹矿石们还不明白这一幕的含义，直到陆玲转头看向墙边长椅里的方九。 方九呼了口气，把头顶的小机器人拿了下来：“到你表演了。” “ok，看我的。” 莉雅咧嘴一笑，隨即虚擬光幕里的小人缓缓闭上双眼，通过网络与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分线程连接。 她將自我意识沉浸到电子数据流之中，並將那天文数字般的纳米机械运作逻辑与自我核心相连。 下一秒。 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伸出双手，做了个缓慢前推的动作。 於是远在另一个世界彼端的049高速解体，变成一串串密集的亮银色纳米机械流，以极快的速度钻过相位边界线，像是数条蜿蜒前行的银白溪流，从那颗焦黑的星球上空转移到这片蔚蓝色的天穹之下。 暗纹矿石们顿时瞪大眼球，不敢置信地看著这幅画面。 无法估量的纳米机械流在空中狂奔、旋转、流动，按照顺序，依次將方形的暗纹矿石住宅区託运过来，让居住在內部的暗纹矿石们体验了石生中第一次跨世界空运。 等到所有矿石生態区都被搬运到这个世界后，莉雅又再次启用纳米核心系统，命令所有的纳米机器回到刚才的岗位。 於是庞大密集的银色纳米机械流四处奔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拼装成金属板，金属板与金属板之间又嵌合成墙壁，数面墙壁组合成一处房间，而无数的房间又被更加密集的纳米流包裹，组合成049的內部结构。 短短半分钟之內，一台庞硕巨大的十字架型建筑就这么简单地跨越世界的边界，出现在眾人和眾石面前。 “呼~搞定。”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擦了擦自己的赛博汗水，感到放鬆地伸了个懒腰。 方九本想夸莉雅一句干得好，但又怕她得意忘形，所以就搓了两下她的毛刷当做鼓励。 而看到049跨越世界的画面后，暗纹矿石们齐齐愣住不动。 它们头顶的晶体开始闪烁起光芒，就连大壮也跟著眼球失了神，好像不敢相信这台曾经毁灭它们星球的机器就这么转移到了別处。 它们曾经为了对抗这台049，付出了无数的牺牲，甚至被迫离开家园，放弃星球表面的一切，遁逃至万米之深的地下堡垒苟且偷生。 而现在，049走了。 虽然不是被它们亲手驱逐出去，可那颗过去承载著漫长文明歷史的星球……终於不用再受到火焰的洗礼与折磨。 然后过了好几秒，它们互相之间开始轻轻地碰撞彼此。 陆玲知道这是它们传递信息的方式，但看到杨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於是主动问道：“它们说了什么？” 杨柳沉默两秒，摇了摇头：“它们什么都没说。” 第216章 结盟 高悬於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於消失，暗纹矿石们了一点时间来稳定情绪。 陆玲凝视著暗纹矿石们的反应，等待它们平静下来。 大概过了五分钟，暗纹矿石们的颤动和互相碰撞渐渐停止，为首的那颗暗纹矿石重新找回冷静，在向人类方管理局道歉过后，便开始主动推进话题。 “感谢你们的帮助，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朋友。” “我们只是顺其自然。”陆玲平静地予以回应，“049对我们而言也是重要的研究项目，为了对抗深蓝圣堂，针对049的研究是必不可少的。” 由於深蓝圣堂这个名词过於复杂，因此杨柳在翻译的时候，直接在画板上画了一个超大的魔方，还往上添了点蓝色。 大壮也曾亲眼见过深蓝圣堂的破坏力，很快理解了杨柳的意思，將大致信息传达给暗纹矿石方的管理局。 为首的暗纹矿石听完后抖了抖，眼球瞪大：“你们这里也有……” 陆玲点了点头，给旁边的机仆递出眼神。 在机仆的操作下，投影画面骤然变化。 碧蓝澄澈的天空下不再是莉雅操控的049，而是比049体型更庞大，仿佛遮天蔽日般悬浮在太平洋上方的巨型蓝色魔方。 看到深蓝圣堂的瞬间，在场的七颗暗纹矿石齐齐战慄起来，细小的滚石从它们的崎嶇表面掉落——用人类方的话来说，这是货真价实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它们认得深蓝圣堂，因为那就是049曾经的模样。 只是令它们倍感震惊的是，出现在这里的深蓝圣堂远比它们记忆里的还要巨大。 而且四周盘旋著的那六只义体化相位翼龙……在暗纹矿石的世界中也未曾出现过。 “如你们所见。” 陆玲的声音平静如初：“我们和你们有著相同的遭遇，拉尔人似乎將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也当做了【食物储备】，在几天前向这里投放了这颗『定时炸弹』，如果放著不管，这颗星球也终有一天会沦为一片焦土。” 话说到这里，陆玲稍微停顿了一下。 如果是寻常的大国会议，为了自我牟利而做出的勾心斗角是必不可少的。 然而根据先前对方主动袒露管理局情报的举动来看，暗纹矿石对待这场会议的態度相当真诚。 既然如此，陆玲也就懒得拐弯抹角，直接来了个开门见山。 “坦白来说吧，这次会议的主要目標之一，是希望双方能够在此进行【结盟】。” 坐在墙边长椅里的方九挑了挑眉，心想果然是这样。 人类方管理局目前正是急缺战力的时候，在不清楚深蓝圣堂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强度有多高的情况下，储备战力自然是越高越好。 正巧现在冒出个异世界矿石管理局，別说陆玲了，换方九来都得想个办法把对方忽悠成援军。 不过这么简单的道理，矿石方管理局肯定也能想得到。 “……” 面对陆玲直截了当的结盟请求，暗纹矿石们没有当场答应，而是互相对视、互相碰撞著討论起来。 陆玲对此並不意外，双手撑在桌板上，神色平静地继续说道：“当然，结盟的意义在於互相帮助，我们希望在和歼灭深蓝圣堂的过程中能得到你们的援助，同时如果你们想要修復星球表面，进行灾后重建工作，我们也可以帮上不少忙。” “甚至在深蓝圣堂事件结束后，我们还可以负责接纳一些你们觉得难以处理的异常项目，毕竟双方管理局的收容手段各不相同，你们眼中难以收容的麻烦项目，对我们而言可能隨手就能解决。” 前半句话听著像是隨口一提。 但是陆玲的后半句话，则是在明確表达想要和暗纹矿石方深交下去的意愿。 对於管理局而言，把一些麻烦的收容异常交给別人处理，完事自己还不用负责——这简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暗纹矿石方管理局互相討论了大约十分钟，最后为首的暗纹矿石努力前倾身体，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我们一致认为，这次的结盟会是一次正確的选择。” 等到杨柳翻译完之后，这颗暗纹矿石主动从椅子里腾挪下来，沉重而笨拙的身体缓慢向前，径直来到投影下方。 陆玲脸上露出一丝放鬆的微笑，同样离开座位，走上前去，站到这颗暗纹矿石面前。 双方虽然有著体格差异、文化异类、语言不通、物种有別……可以说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生物，但在此时此刻，在双方管理局高层以及角落里某个“家电城小贩”的注视下，面对面地站到了一起。 暗纹矿石想起提前预习的人类方习俗，稍作沉默，隨后从头顶的位置延展出一根粗糙的方形石质手臂，伸向陆玲。 陆玲微微一怔，淡淡地笑了笑，轻轻伸出手，握住那根粗糙冰冷而坚硬的石臂。 至此，双方的最高领导者握手结盟，代表两个不同世界的管理局正式达成合作关係。 【跨世界管理联盟】正式成立。 …… …… 会议从早上开始，一直开到当天下午六点。 方九原本以为宣布完结盟后，大傢伙隨便嘮嘮嗑就差不多散会了，结果没想到双方管理局对这场结盟都表现得有些激动，关於结盟后双方的合作內容探討了足足七八个小时，愣是给方九听困了，中途半道差点两眼一闭睡过去。 虽然这么说好像显得这场会议的內容很无聊，但实际上重要內容还挺多的。 首先就是双方结盟后，暗纹矿石答应会在之后的战役中作为援军，帮助人类方管理局歼灭深蓝圣堂。 用它们的话来说就是——“我们曾经失败过一次，没能挽救自己的文明，但命运给了我们补救的机会” 说实话，在传达这串信息的时候，为首的暗纹矿石眼神坚定得仿佛要以身入道，一种想要从跌倒的地方再爬起来以完成赎罪之旅的执念令方九印象深刻。 除此之外，由於大壮的特殊身份，它在会议结束后从原本的【普通管理局特工】荣升为【驻人类管理局大使】 从此以后，暗纹矿石那边但凡有什么消息要向人类方管理局传达，第一时间就会让大壮出马。 对此，大壮全程都是懵逼状態。 估计它自己也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一个普通特工，怎么突然就晋升成两个世界的交流大使了？ “那我就是大使翻译官！” 会议结束后，宽敞的会场大厅变成了宴会现场。 杨柳端著大盘小盘琳琅满目的美食回到座位，一边库库狂炫吃的，一边对自己的新身份感到满意地说道：“哎，那我现在职位是不是比以前更高啦？我还能喊领导你叫领导不？” “你最多算大使的语文老师，等大壮学会说话就没你什么事了。”莉雅飘在方九头顶，隨口说道，“而且方九又没在管理局工作，咱们是编外合作对象，你升职还是降职跟他没多大关係。” “哦，那领导就还是领导。” 杨柳似乎无视了莉雅的前半句纠正，感慨似的长出一口气：“不过大壮居然成管理局大使了，孩子真的出息了……” 方九扒拉两口红酒牛排，转头看向餐桌旁边仍然懵逼的大壮，轻轻拍了拍它的身体，“不止是管理局大使，大壮的职位多著呢。” 大壮听懂了方九的话，眼球里透露出几丝迷茫。 杨柳也有点没听明白，炫饭的动作稍有停顿：“除了语文练习生之外，大壮还有其他工作？” 方九没有立刻回答杨柳的问题，而是放下刀叉，寻思了一下有没有其他需要处理的事情。 现在双方管理局正式会面，並且成功结盟，人类方管理局找到了能够帮忙处理深蓝圣堂的援军。 再加上方九听说陆玲本来就在筹备某个计划…… 可以说针对深蓝圣堂的威胁，大家並没有像无头苍蝇那样乱窜，而是在各自做著力所能及的事。 方九这边当然也有想法——別的先且不论，拆家之仇不共戴天这几个字方九可没这么快忘记。 想到这里，方九瞥了眼头顶乱飞的莉雅，“管理局那边跟你交接过了没？” “昂？”莉雅愣了半秒才回过神，“哦，交接过了啊，我把049的结构数据传给他们了，还分了十几块纳米装甲板过去。” “会议开完了，研究材料和数据也交接了……”方九认真思考了一下，“那管理局这边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莉雅你准备准备，咱们把049先开去其他地方。” 莉雅闻言一怔：“又要去哪？” “空域。” 方九从座位里起身，猛喝了一大口餐桌上的可乐，完事还打了个嗝：“深蓝圣堂下一次运转还剩五天，咱们努努力，看看能不能在那之前把飞船搓出来。” 第217章 飞船设计 方九吃饱喝足，和管理局打了声招呼，便直接回到神探二人组的別墅，做了一个通往空域的相位展开。 或许是因为相位展开的地点不同，因此跨越別墅客厅的相位边界线后，方九等人来到的不再是熟悉的平台，而是一片全新的陌生废墟。 “换地儿了啊。”莉雅快速扫描一圈，没有发现异常现象，“而且这地方看著挺陌生的，咱们以前好像没来过。” 方九原地蹲下，伸手擦乾脚下的灰尘，看到的是布满裂痕、年代久远的瓷砖——他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他还是能一眼看出，这里曾经居住过一些生物，而从瓷砖的大小来看，那些生物的体型可能和人类相差无几。 事实上，空域內类似的废墟多得数不胜数，因此方九没有过多留意脚下这片建筑残骸。 “就这里吧。”方九看了看四周，提醒道，“直接把我们包进去就行。” 莉雅做了个“ok”的手势，虚擬光幕里的魔法师小人屏息凝神，和之前一样，做了一个缓慢向前推进的动作。 下一瞬间，疯狂的银白色纳米机械集群钻过相位边界线，宛如狂暴的银色奔流般衝进空域。 方九脚下的瓷砖地面在眨眼间就被纳米集群摧毁撕碎、蹂躪碾压成粉末並隨之消散，但失去落脚点的方九等人却並未原地自由落体，而是被隨之而来的纳米集群构成的装甲板稳稳接住。 整个过程从肉眼的角度来看，就像是瓷砖被替换成了银色的金属板，方九甚至没有感到任何的下坠感，整个人十分自然地被纳米集群包围。 半分钟后，方九面前的世界已经完全变样。 熟悉的悬浮屏幕在前方墙壁上闪著微光，宽敞到有些夸张的中控室內迴荡著熔炉的嗡鸣，放大版的莉雅从屏幕里蹦了出来，双手叉腰的同时脸上还带著显眼的得意。 在莉雅精密的操控下，纳米集群化的049再次跨越世界边际线，並將方九等人完好无损地包裹起来，直接省去了【打开舱门】、【跨过阶梯】、【登陆飞船】等一系列繁杂的操作。 “厉不厉害你莉雅姐？” 小机器人显然对自己的操作感到十分满意，“我现在越来越熟练了，我能隨便操作所有纳米虫的排列顺序和位置，比我操控魔法的时候都要轻鬆，哎！我感觉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对对对。”方九隨口敷衍两句，不紧不慢地走到控制台前，“自吹自擂的话等会儿再说，你先把生態区的画面切出来。” “你就敷衍我吧，这么长时间下来就没见你哪次真心诚意夸我。”莉雅给方九甩了个大白眼，隨手就打出个响指。 伴隨著一声脆响，屏幕內部的画面迅速切换，049內部的暗纹矿石生態圈呈现在眾人面前。 方九全当没听见莉雅的话，快速扫了一眼这些“石奸”，发现它们居住地的附近都配置著数块晶体顏色不同的暗纹矿石。 这些暗纹矿石是管理局派遣过来的特工，职位类似於“监工”，专门负责监督这些“石奸”的每天工作。 一切正如先前所说的那样，关於“石奸”的处置方法，其实暗纹矿石管理局根本无所谓——它们在会议开始前就安排特工过来协助监督，完全是默许了方九带走“石奸”们，给它们分配工作劳动改造的做法，並且在今天的会议上象徵性地走了一遍流程。 简单来说，方九已经得到了这批“石奸”，而这批“石奸”昨天就已经接受了现实，虽然还有少部分“石奸”还在拒绝上班，摆出一副誓死不降的样子，但今天一眼看下来，这些所谓的“硬石头”也软了大半。 毕竟它们心里也清楚，如果不留在这里干活，那就要被发配回故乡——作为叛徒的它们如果回去，会是个什么下场它们比谁都要清楚。 与其回去被唾弃、被拷打、被处刑，还不如留在这里。 “这儿得有上万块暗纹矿石吧？”方九大致扫了两眼，问道，“这么多矿工应该够咱们的飞船消耗了。” “神tm矿工。”莉雅嘴角抽了抽，“自己能產矿的工人也叫矿工是吧？” “还学会抢答了。”方九抱著扫地机器人，搓了搓她的毛刷，“我之前问过了，暗纹矿石的自我再生能力还算不错，稍微控制一下每天敲打同事的力道，不要敲太多下来，每天工作六个小时，双休制，基本就能保证它们稳定產出且自身不受影响。” 半龙人姑娘眨了眨眼：“这工作强度比管理局那低好多哦。” “我又不是什么黑心公司老板，不至於为了一点效益就去折磨员工。”方九摆摆手，“总之工作安排就是这样，现在有了监工，但还缺个做最终统筹的，我准备把这个【资源部部长】的位置交给大壮来干。” 莉雅的眼神都傻了：“你让大壮去当【同胞死皮收集部门部长】？” 方九赶紧开口：“你丫少说点不行？资源部这名字好好的，你非得翻译一下干什么玩意？” 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一挺胸，“你就说是不是同胞死皮吧？！” “是……”方九还真没法反驳，“但这种事咱们得隱晦点讲，情商……情商你懂吧？” 莉雅跟活见鬼似的瞄了方九一眼——她这辈子都想不到居然会被方九这人指点情商。 “没……问……题。” 让方九感到意外的是，大壮倒是没怎么细想就答应下来，嘴里说的还是人话。 “真没问题啊？”莉雅眼睛都瞪圆乎了，“收集同胞零部件搓东西，在我们那都属於带点猎奇和血腥的……” “不会的啦。”这次大壮还没开口，一旁的杨柳就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其实大壮它们族群本来就有【用无法復活的同胞尸骨搭建建筑】的习俗，如果长辈因为晶体老化而死，留下的石质身体会被用来做成房屋或者家具——它们相信死者的灵魂会有一部分留存其中，平日里如果想念长辈了就用身体撞两下墙，说几句悄悄话……” 方九有些意外：“你连这都知道？” “我是翻译官嘛！”半龙人姑娘嘿嘿地笑了笑，“肯定要了解一下它们的风俗习惯的~” “行吧……”方九耸了耸肩，“所以现在最后的道德层面问题也解决了，咱们差不多可以开始搓飞船了。” “星球烧烤机当骨架，硅基生物装甲外壳，还有我这个虚擬魔法师中控系统……咱们这飞船可真够怪的。” 莉雅嘀嘀咕咕起来，手上却已经有了动作。 方九顿时感到脚下的地面剧烈震颤起来，金属管道內部发出嘎吱作响的扭曲声，与此同时，正前方的屏幕画面迅速切换，变成了俯视角，从上方俯瞰下方049的整体。 肉眼可见的，大量纳米虫从049身上逸散而出，在莉雅的操控下，依照某种规律运转拼合，眨眼间拼组成一个完整的正方形轮廓，將十字架形状的049包裹其中。 除此之外，方九还看到纳米虫將一些施法材料从049內部搬运出去，其中最多的材料自然是昨天刚敲打下来的暗纹矿石碎片，至少占据了全部材料的七成，而剩下的那三成则是【暗纹矿石泡澡用的酸性液体】、【生態娱乐区的怪异设备】、【电影院的板凳】、以及一些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以说，以049为中心，方圆十公里內能用上的东西都被莉雅卷进了魔法阵中——方九甚至看到一团路过的能量体都被莉雅抓了进来，没几秒钟就被搅得粉碎，变成魔法阵的一部分初始原料…… 精致而庞大的链金魔法阵逐渐浮现出来。 莉雅再三確认魔法阵没有细节出错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在正式通电之前，她还不忘提一嘴：“材料够了，但是还有一件事没解决。” 方九：“什么？” “飞船的外形设计。” 莉雅小手一摊，“咱们之前好像光顾著惦记飞船材料，忘记给飞船弄设计图了，现在材料够了，但飞船得设计成什么样比较好？” 还真不说，方九確实没想过这茬。 突如其来的问题摆在面前，方九开动自己的小脑瓜寻思了一下：“要不乾脆就弄成跟法阵一样的形状？弄成个方的？” 莉雅面无表情地驳回：“好不容易整个飞船出来，你非要设计成一个会飞的骨灰盒是吧？” 半龙人姑娘猛地举起手：“那就再弄得立体一点，变成魔方的样子！” 莉雅再次反驳：“大壮它们看了怕是要犯ptsd。” 方九认真思考片刻：“要不乾脆照抄管理局的模型？” 莉雅犹豫两秒，还是有点不乐意：“这是咱们的飞船，总得搞点特色出来吧？” “……你也有够麻烦的。” 方九隨口说了一句，但还是顺著莉雅的思路寻思下去，嘴里反覆念叨著“特色”俩字，想著想著脑子里就蹦出个形状。 要说符合他们这个团队的特色外形，那就只有一个了。 第218章 飞船建成 在链金魔法阵的作用下，各种材料在空域內漫天飞舞，它们被投入火焰后熔铸成坚实的装甲，在049外层包裹数圈。 空域飞船大致的外形就此形成，莉雅在中控室內紧闭双眼，虚擬形象口中念念有词地吟唱著元素符文，进一步加固飞船外壳的同时，又分出一部分心思搭建和构筑飞船內部的其他空间。 方九则站在屏幕监控前，时刻关注飞船的凝练状態，確保自己能对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做出反应。 两个小时后。 链金魔法阵的光辉渐渐消散。 猩红天穹下的空域世界里，十字架形状的049已不见踪影。 巨大的歼星级兵器已成为空域飞船的內部骨骼，成为这架仿佛遮天蔽日般庞硕的飞船的一部分。 方九缓缓抬起头，望著屏幕中央的俯视角纳米虫监控，悠长地呼了口气。 神秘飞行物般的圆盘形构造，通体雪白光滑的装甲外壳，正前方的宽形透明扫描板，以及扫描板下方的巨型吸风口……这些独一无二的元素都在昭示著它的身份。 一台扫地机器人。 一台巨tm大的扫地机器人。 杨柳途中就猜出这可能是她们飞船的最终形態，但看到实物之后还是忍不住张大了嘴：“这就是我们的……飞船？就长这样？” “什么叫【就长这样】？” 莉雅的形象从屏幕里浮现出来，和往常不同的是，完成这场大规模链金似乎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这会儿正靠在隨手捏出的赛博沙发里，抬眼瞥了杨柳一眼：“我的形象有什么问题嘛？” 杨柳怂怂地缩了下脖子，小声嘀咕：“但我没见过谁家好人飞船长这样式的……” “是吗？”莉雅眨巴两下眼睛，“但我记著飞碟差不多就长这样，ufo嘛。” “ufo头顶还带个锅的。” 杨柳伸手比划了一下，发现可能不够形象，於是叫出影子老爸后隨手给它胳膊卸了，在手里跟捏气球似的捏了个正版飞碟出来：“喏，一般长这样。” 莉雅凑近屏幕瞅了两眼，摆摆手：“感觉不如现在这样规整，头上顶个大包跟脑子有泡似的。” “……” 杨柳顿时没话说了，只好看向方九。 方九其实也挺无奈的，真让他来设计飞船造型，他脑细胞全死完再重生回溯八百次都不一定能想出个好造型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方九跟莉雅待久了，看著面前这台巨型扫地机器人飞船，方九居然还觉得……挺顺眼的。 思来想去，方九也没想出什么好词，只好直截了当地劝说杨柳：“怎么说呢……飞船讲究的是个实用性，咱们先不管外形怎么样，反正能飞就行。而且莉雅这么设计我觉得也挺有道理的。” 杨柳听愣住了：“有、有道理吗？” “有啊。”方九认真点头，“你仔细想想，咱们这飞船是要靠吞食能量体作为动力源的，那我们这扫地机器人吃时尚小垃圾不是天经地义吗？” 杨柳瞪大眼睛：“这都能连上啊？！” 莉雅也瞪大眼睛：“我想得这么多啊？！” “总之飞船都造好了，拆了重建又得费时费力还费矿。” 方九摆了摆手，决定让这事直接翻篇：“外形说到底就是个装饰，重点还是好用不好用。” “好……好吧……” 杨柳快速瞄了一眼自家领导，又看了看俯视角里那台空域扫地机器人，终於还是把话都给咽了回去。 作为自己超级外置大脑的领导都这么说了，杨柳也就只能接受现实。 “先来確认一下飞船的內部设施吧。” 方九看到杨柳安分下来，也没多说什么，用眼神示意莉雅给大傢伙讲解一下飞船內部构造。 毕竟莉雅是用链金魔法全程高速构筑出了一台扫地机器，內部到底有多少结构只有莉雅知道。 莉雅接过方九的眼神，在沙发里懒散地蠕动两下，接著“啪”地一声打开飞船內部地图，对著那些尚且空空荡荡的区域依次介绍起来。 “总的来说，049的原本架构没有改变，我们现在所站的地方依然是整个飞船的中央控制室。” “但除此之外的其他部分，我给它们分割成了五片新区域。” “一片是居住区，面积和暗纹矿石生態区接近，里面住几个小区的人都不在话下——不过目前里面是空的，我还没来得及造，等以后有空了再去折腾。” “旁边那片是资源区，以后在空域探索里遇到的材料、能量或者其他需要拿来研究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都可以往里面丟，暗纹矿石碎片也可以往里面丟，我在资源区里搓了三十多个大型仓库，分类起来很方便。” “下面那片就是核心动力区，飞船在空域里航行全靠这里的【能量转换迴路】，里面是我提前摆设好的六十四座魔法阵，只要把空域里抓到的时尚小垃圾们丟进去，魔法阵就会自动运行，转化成飞船的动力能源——因为是最最重要的区域，所以我弄了几个分线程过去时刻盯著，以后有时间也会做一些安保措施。” “剩下的两片区域，一上一下，上面那片是研究区，用来搞空域材料分析和异常研究的……虽然这种分析的活咱们一般都是直接交给管理局来干，但它们有时候挺忙的，我们閒著没事干也可以自己分析一下，当然以后要是没这方面需求我也可以拆了换成別的区域。” “最下面那片区域就是娱乐区，內部线路和装潢我还没弄好，就简单搓了个轮廓出来，以后是要改装成自带超大型ktv的娱乐城的，閒著没事干吃喝玩乐放鬆心情的就在里面泡著，里面还特设了一条快速移动管道，可以从娱乐城高速转移回中控室，这样ktv唱到一半遭遇敌袭我们也能迅速切换成战斗姿態。” 莉雅口吐连珠般，大气不喘（本来就不用喘）地讲解完飞船构造。 杨柳听完后当即信服且敬佩地鼓起了掌，两眼放光。 莉雅顿时咧嘴一乐，接著翠绿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方九。 方九看到莉雅期待的小眼神，长嘆口气，紧接著摆出一副认真的驾驶，点头称讚道：“我还以为你就隨手搓了个轮廓，没想到这次的飞船完成度这么高……真厉害。” 这句话一出口，莉雅顿时如遭雷击般呆在原地。 过了好几秒，这只赛博魔法师才“妈呀”一声惊叫著跳了起来：“你居然夸我了？！你被夺舍啦？！” 方九老脸一黑，没好气地念叨：“你不是说我没诚心夸过你吗？真夸你还不乐意了？” 莉雅：“……” 赛博魔法师跟宕机似的又呆了两秒，紧接著小脸染上几丝緋红，把头別过去，咳嗽了两声：“总之事就是这么个事，那个什么……方九你还有啥建设性意见不？” 方九第一时间没吭声，盯著那张飞船构造地图瞅了两秒。 不得不承认，莉雅的准备工作確实做得非常充分。 乾净利落的区域划分將飞船结构区分得明明白白，反正以方九的眼光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而对於这些功能性区域，由於暂时没有用到它们的地方，方九也想不出什么建设性方案。 別的不说，这次莉雅真没掉链子，干得相当不错。 方九稍加思索：“那就先试著起飞一次……飞船能量够用吗？” “刚才在路边抓了一只能量体，正好给飞船充了5%的能量。”莉雅的脸色稍微缓了过来，正经说道，“现在大概能飞个5分钟，路上应该还能抓到其他的小垃圾。” “那就先试飞一把。” 方九的心情稍微有点小雀跃：“让我看看咱们这台空域扫地机器人的效率高不高……” 第219章 我以为减速带呢 空域飞船中控室內。 莉雅特地在控制台前用纳米虫拼组出三张座椅。 方九坐在中间，杨柳坐在左边，顺手把大壮抬起又放到右侧。 等到所有人都正式落座之后，屏幕內的莉雅又大手一挥。 眾人前方的金属墙壁高速分解成纳米机械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而在墙壁背后，赫然是扫地机器人正前方的半透明扫描板。 透过这块巨大的扫描板，方九看到飞船前方漂浮的建筑废墟、远处涌动的能量体以及那宽敞到可以任意通行的空域世界——方九感觉自己像是坐在未来飞船的驾驶舱里，透过前方的遮挡玻璃窥探这片新奇的世界。 但是一想到面前这块超宽超大的遮挡玻璃本质上是扫地机器人的扫描板，方九的表情就有点绷不太住。 “都准备好了？” 莉雅透过屏幕扫了眾人一眼，確认大家都坐稳后，她豁然转身，朝著远方抬手一指。 “那就……起飞！” 话音刚落。 地震般的隆隆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飞船动力区域的魔法阵疯狂运转，將刚才吸收进来的能量体解体、重构、转换成飞船所需的动力能源，隨后通过莉雅亲自设计的【机体同款推进器】，將这份强大的能源转化为推进动力。 轰然一声震响，飞船后方的八根推进管道齐齐迸发出炽烈的能量灼焰，瞬间爆发出的波动將飞船背后的空间压缩扭曲，將这座重量难以估量的巨型飞船朝著反方向推动。 儘管方九坐在椅子里，却仍然能感受到整架飞船都在因那股推进的力量而微微震颤，並在下一瞬间，一股强劲到仿佛高速公路上180迈跑车的推背感骤然袭来。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扫地机器人……动了。 並非是由慢到快渐渐加速，而是在剎那间就来到宛如战斗机般恐怖的速度。 哪怕是在空域的巨大尺度下，方九也能清晰地看到周围的建筑废墟在向后飞快地倒退，原本需要影子飞毯驮著眾人飞行数分钟才能越过一两座建筑残骸，两者之间的差距比高速列车和轮椅的差距还要夸张…… 一分钟后，空域飞船的速度终於稳定下来，强烈到令人动弹不得的推背感才终於消失。 方九呼了口气，抬头望向前方，赫然发现前方屏幕已经变得几乎透明，似乎是莉雅为了不遮挡眾人视线而做出的改变。 与此同时，一名金髮魔法师的虚擬形象也在全息投影的作用下，拍了一下方九的肩膀。 “yo！” 全息投影下的莉雅看著更加立体，更加真实，但是笑嘻嘻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有种欠打的感觉。 方九扭头看著她，上下打量两眼，忍不住问道：“怎么突然转3d模型了？” 莉雅双手抱著胸，立在方九旁边：“飞船航行途中我不能遮挡视线，不然多危险？” “那你怎么不顺手换个画风？”方九盯著莉雅的脸看了看，“好不容易转3d了，不弄个真人版？” “真人版到时候用纳米机体做。”莉雅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耸了耸肩，“而且我寻思这也没区別，美貌程度都是一样的，唯一的差別就是真人版能摸，现在这个版本不行。” 说到这里，莉雅咧嘴一乐，对著方九的胸口就是一拳。 由於是全息投影，因此莉雅的拳头根本没能对方九產生影响。 “你看，我都打不到你，唉……太遗憾了。” 嘴上说著遗憾可惜，莉雅却还是乐在其中地对著方九上下其手，一会儿拍拍他的肩，一会儿敲敲他的头，一会儿还伸手想要捏捏方九的脸。 方九跟看傻x似的看著乐在其中的莉雅，有点不想搭理她，扭头看向杨柳和大壮：“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杨柳摇摇头：“没有，感觉和坐飞机差不多。” “大壮呢？” 在听力方面，大壮已经基本能无障碍地听懂方九的意思，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它的身体里磨擦出闷沉的回答：“没……问题……” “那就好。” “但是……”大壮的话居然还没讲完，灰白的眼球里浮现出几丝慌张，全身的石质肌肤都在颤抖，“要……要……要……” 方九疑惑地看著它：“要什么？” 大壮憋了半天，总算把话憋了出来：“要……撞……了……” 方九：“？” 他猛地一回头。 一座宛如欧式城堡的巨型建筑废墟在面前无限放大。 方九还没来得及开口，整艘飞船就一头將这座巨型建筑废墟撞了个稀碎。 船体轻轻晃动颤抖两下，大量碎石砖泥溅满飞船前方的扫描板，又在下一秒速度丝毫不减的飞船甩飞出去，用速度完成了一次挡风玻璃板的清扫，而后整架飞船继续以刚才的速度向前稳稳航行。 方九坐在椅子里表情有些发愣，他刚才都做好时间回溯的准备了，结果飞船撞击后屁事没有，反而给那栋巨型建筑撞得连渣都没剩。 “这架飞船的防护性能高著呢！” 全息投影状態下的莉雅一叉腰，脸上扬起骄傲的笑意：“就这点强度连点剐蹭都不可能留下，別说是撞一下了，你放十几座废墟摆在脸上，我都能毫髮无伤地一路创过去！” 方九嘴角抖了抖：“我勒个空域全险半掛啊……” 杨柳同样被飞船的防护性能震惊，愣了几秒后突然反应过来：“话说莉雅姐……咱们真的不会被空域生物攻击吗？” 莉雅转过头：“空域生物？” 方九知道莉雅这脑袋瓜指定是忘了这茬，於是补充解释道：“管理局此前派出的探索飞船没走出几步路就会被空域生物攻击，但是咱们这次飞得倒是挺稳。” “是因为飞船基本都是由空域造物搓出来的吧。”莉雅小手一摊，“飞船动力燃料是空域能量体，构筑方式是我的链金魔法，材料也没什么特別的高科技，甚至骨架还是049……咱们之前不是说空域生物只会对管理局的高科技產物做出攻击反应吗？” “问题就在这里。” 方九看著前方仿佛永无止境的空域世界，若有所思地皱了下眉，“【用空域造物搓飞船来规避空域生物的攻击】，这確实是咱们原本的思路，但是现在我们知道了……暗纹矿石並非来自於空域。” 这句话突然点醒了莉雅。 赛博魔法师原地眨了眨眼，紧接著眼神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好像確实是这样……” 有点不对劲。 以前莉雅和方九认为，暗纹矿石来自於空域，所以才会想到要用暗纹矿石来构筑飞船，以此规避空域生物袭击。 然而经过049事件过后，暗纹矿石被证实来自於另一个世界。 既然如此，用暗纹矿石碎片为基底构筑出的这架飞船，照理来说应该会受到空域生物的袭击才对。 可事实却与理论严重不符。 为什么空域生物没有袭击它们？ 或者换个说法……为什么迄今为止方九他们都未曾与空域生物发生过衝突？ …… 就在方九等人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空域飞船突然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这次颤动的强度和先前撞击巨型建筑废墟时相似，但更加强烈一些，並且前方遮挡板上没有看见任何残骸，应该是飞船的下半部分受到了撞击。 而在船体略微倾斜的同时，方九还听到一道转瞬即逝的痛苦惊叫声。 那道叫声极其响亮而尖锐，有点像是指甲在黑板上用力抓挠的刺耳摩擦声，但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戛然而止。 “什么动静？” 方九惊得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莉雅刚才忙著思考没顾及飞船状態，这会儿隨口说了一句：“不知道啊，应该是减速带吧。” “空域哪tm来的减速带！” 方九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喊道：“我刚才还听到嗷的一声惨叫，指定是撞到什么活的东西了……咱飞船上有后视镜不？看看后面什么情况？” “等会儿我看看。” 莉雅保持全息投影的状態，噼里啪啦隔空敲键盘似的操作一通，最后按下回车键。 啪地一声。 眾人前方显示屏上赫然展开一道半透明的蓝色屏幕，屏幕里浮现出的是用纳米虫监视器拍摄的飞船后方画面。 由於飞船已经开出去一段距离，莉雅不得不重新操控飞船方向，开始倒车。 隨著飞船开始后退，一道漂浮在空域中央的影子逐渐浮现在眾人面前。 一条粗糙的肌肤呈淡绿色、敛著翅膀的相位翼龙躺在那里，两眼翻白，侧面有著一道明显的撞击伤口，遍体鳞伤的身体此刻微微地抽搐著。 看到这一幕，在场所有人（包括大壮）都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异口同声地蹦出俩字。 “臥槽……” 第220章 昏迷不醒 好消息，经过碰撞测试，我们证明了空域飞船装甲的坚固性。 坏消息，碰撞测试直接给一头活生生的相位翼龙创晕过去了。 “为啥这地方会有相位翼龙！？” 莉雅在看清自己创飞的是什么东西之后顿时惊为天人，整个人活像个第一次上高速就撞飞小轿车的新手司机。 好在莉雅是比较负责的性格，起码没有肇事逃逸——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注意到那条相位翼龙还留有一丝呼吸。 只能说不愧是生活在空域深处的龙族，挨了这台巨型扫地机器人一发横衝直撞还能活著，也算是从侧面证明了杨柳血脉的纯正和天生神力的来源。 方九这会儿盯著那蜷缩在半空的特殊生物，最先做出反应：“先別管这地方为什么会有相位翼龙……咱们是不是得把它带回来疗伤？这空域也没个救护车什么的，就放在这等会儿死了咋办？” “有、有道理！” 领导一发话，杨柳就跟著回过神来，招呼影子老爸就往外跑：“我这就出去把它扛回来……” 半龙人姑娘才跑出去没四五步，莉雅就连忙拦住杨柳：“哎哎哎，用不著。” 莉雅话音刚落。 这台巨型空域扫地机器人就轻微震动起来，方九只看到眼前的画面高速旋转，整台飞船极其平滑地转过一百八十度，换了个方向后正对著前方晕厥过去的相位翼龙，紧接著缓缓靠近。 整个画面看起来像是新手司机错把油门当剎车，创飞受害者后还觉得不够，又加速向前碾过一遍…… 然而莉雅这人虽然脑子有时候不正常，但正常的时候还是有脑子的。 飞船靠近相位翼龙后，方九突然感到船体下方传来一阵嗡动声，莉雅特意加装的吸风口开始发挥作用，强烈的颶风从风口內部迸发而出，爆发出的吸扯力將相位翼龙的身体扯动变形，接著只听“咣啷”一声，这条相位翼龙就这么被扫地机器人吸进体內。 杨柳看得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家亲戚被扫地机器人吸进集尘盒】的现实。 “好了，都別愣著。” 全息投影模式下的莉雅朝著某个方向一指，“它被我收到研究区了，那地方路线有点复杂，容易迷路，我带你们过去。” 方九刚跟上去没两步，扭头就看到莉雅的本体（扫地机器人）还飘浮在中控台前，忍不住问了句：“你本体不去吗？” “本体要留在这检查船体有没有受损。”莉雅隨口回答道，“而且现在机体已经接入飞船了，理论上来说现在的本体就是中控系统，也就是我。” 方九愣了愣神，心想这电子幽灵的设定还挺复杂，但也没说什么，让莉雅的全息投影带路，马上赶往相位翼龙所在的研究区。 大约十分钟后。 眾人终於抵达目的地。 他们所在的位置处於整台飞船偏左下角的位置，而所谓的研究区由於尚未正式开始建造，因此就是一片用链金魔法製造出的大型空间而已，里面空荡乾净得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遍体鳞伤的相位翼龙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眾人来到相位翼龙面前站定，盯著这条相位生物，眼神各自都很复杂。 平心而论，这是方九第一次看见活的相位翼龙。 这只来头神秘的相位生物拥有和远古时期的翼龙极其相似的外貌——粗糙的绿色皮肤，尖锐的头颅和喙，一双皮实的宽大而略显纤薄的翅膀，以及那条垂掛在身体后方的长短適中的尾巴…… 虽然这个想法有点地狱，但方九觉得在它死后如果能做成標本送进恐龙博物馆当展览品，一定不会有人发现异样。 而在感慨相位翼龙与古代翼龙相似之处的同时，方九瞥了一眼旁边的影子，悄悄摸摸给它竖了根大拇哥。 他的意思很简单。 ——这你都能下得去手，真猛啊…… 影子（俞正）察觉到方九的手势，有点不自在地扭了两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知道该说啥。 “我大致分析了一遍。” 全息投影下的莉雅盯著相位翼龙上下打量几眼，这就算是完成了元素构成分析，“先说结论，它毫无疑问就是相位翼龙，生物构成和杨柳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再加上它的外形以及是在空域里出现……就是咱们一直在找的相位翼龙没跑了。” 方九若有所思：“所以这又是杨柳家的某个亲戚？活著的那种？杨柳你有印象吗？” “没有。”杨柳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本来就没见过什么亲戚……从小到大，我见过活著的相位翼龙只有老妈一个。” 方九想了想：“那在你看来，它跟你妈妈的外貌有很大的区別吗？” 杨柳歪了下脑袋：“它……它看起来脑袋比我妈要尖一点，翅膀比我妈妈的要小，尾巴也比妈妈的要粗……但整体看起来和我妈的翼龙形態其实差不多。” “翼龙形態？”方九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你妈妈还有其他形態？” “老妈可以擬態成人类的。”杨柳认真地解释道，“根据老妈的说法，这似乎是一种相位龙族都会用的技术，本来是想教给我的，但因为我出生就是人形，所以老妈其实更想让我学会怎么变成相位翼龙……不过我试了好几次都没法完全变形，只能把翅膀和尾巴从身体里弄出来。” “原来可以变人。”方九面露瞭然，看了眼旁边的影子，“那误会了。” 影子（俞正）：“……” 莉雅完成元素构成分析后，立刻又切换了全新模式，眼瞳深处浮现出一丝深蓝色的光。 她现在是飞船的主控系统，可以隨意调用整台飞船的能量，在如此庞大能源的加持下，莉雅原本的功能也得到了全方位的进化和蜕变。 只见莉雅切换模式后，一双眼眸里迸射出两道扫描蓝光，飞快地扫过相位翼龙全身。 大串复杂的数据从莉雅的全息投影表面流过，莉雅本人则是少见地摆出严肃的表情，耐心对这些数据进行分析。 莉雅“电眼逼人”地做完扫描，原本皱起的眉头稍微缓和了一些，开口说道：“看来我们运气不错——它的呼吸很微弱，但没什么生命危险，这或许是得益於相位翼龙与生俱来的强健体魄……哪怕被我们创飞还失去了意识，但只要放著不管它自己就能完成修復。” 方九有些意外：“再生能力这么强？” “强得有点过分。”莉雅走到相位翼龙身边，指了指其翅膀中段的某个伤口，“你看这里。” 方九凑了过去，定睛一看，发现相位翼龙翅膀上的伤口边缘正不断滋生出鲜活的肉芽——这些全新生成的血肉组织正在飞快地交缠组合，像是在缝修补丁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成对伤口的修復。 莉雅耸了耸肩：“就这再生速度你说相位翼龙的皮肤是韭菜做的我都信，所以还轮不到咱们去担心它的生命安全。” 听到这，方九总算鬆了口气：“还好还好，起码不至於上来就撞死个杨柳亲戚……也幸好相位翼龙这个种族够皮实，要不然咱们好不容易遇到个活的相位翼龙，刚见面没几分钟就得考虑怎么把它改造成【大舅公头骨流星锤】了……” 莉雅嘴角抽了抽：“大舅公头骨流星锤是不是太过分了？” 方九瞥了莉雅一眼：“你猜杨柳有没有想过？” 话说到这，方九和莉雅同时看向杨柳。 半龙人姑娘听到这话，马上把脑袋別开，四十五度望天，开始假装吹口哨…… 看得出来，杨柳对传承已经有了不同於正常的人新见解。 就在这时，一道闷沉的嗓音突然从相位翼龙后方传来。 “这……里……” 方九马上听出这是大壮的声音，扭头一看，才发现大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摸到了相位翼龙背后。 他顺著声音绕了大半圈，发现大壮正在这只相位翼龙的后方，灰白的眼珠子一声不吭地瞪著大眼珠子。 考虑到大壮的种族习性，方九不认为大壮是看相位翼龙的屁股看入了迷——毕竟再怎么说石头精爱上翼龙这个故事还是太抽象了，所以方九更倾向於大壮是在观察相位翼龙的尾部…… 他慢慢走上前去，突然脚步一顿，注意到了什么。 这条相位翼龙的尾部有一道显眼的伤口，而伤口內部暴露出的却並非是活生生的血肉和神经，反而是十几根沾满蓝色不明液体的线管和四五块互相咬合的齿轮…… 方九越看越觉得眼熟，过了两秒钟后猛地反应过来。 “这是……义体机械？” 第221章 回归 方九觉得自己应该是没记错。 相位翼龙尾部伤口里的机械，確实和无序者体內的义体机械非常相似。 考虑到两者之间很可能有特殊联繫，方九立马招呼杨柳和莉雅过来，告诉它们大壮发现了一些新东西。 莉雅到场后眼神都变了，马上开始著手对伤口內部的机械进行分析，没过几秒就得出了答案。 “確实是无序者的义体机械构造。” 莉雅双手抱胸，扶稳头顶魔法帽的同时，语气都变得严肃起来：“和咱们当初交手过的那三名无序者相似，但所用材料更高级一些。” “和049差不多？”方九问道。 “比049要差一点。”莉雅说完安静了两秒钟，在心里做了一次统合记录，“这么说吧，到目前为止，这些义体结构工序大概能分成三个大类，一类是最低级最基础的，也就是无序者的义义体。” “第二类就是稍微高级些的，比如现在这条相位翼龙体內的义体机械。” “第三类就是049这种级別的，虽然本质上它们都是纳米虫，但纳米虫的材质和內部计算单元的数量方面却是天差地別。” 说到这里，莉雅拍了拍胸脯，追加说明一句：“最高级的049和最低级的无序者之间的差別，就像我和一台普通计算机的差別，虽然本质上都是程序和硬体的集合体，但效率和应用方面的差距比人和狗的差距都要大。” “確实。”方九煞有其事地点头，“普通计算机干不出麻將十五连败这事，抓个简单人机都比你强出一截。” “……” 莉雅不语，只是抡起全息投影铁拳对著方九一顿招呼。 方九看著那虚擬拳头从自己身体里穿过，表情复杂：“你明知道打不著还费这么大劲…？” 莉雅继续对著方九拳打脚踢：“打不著但是能解气啊！” 方九：“……” 他还能说啥呢，继续挨打唄。 方九一边放任莉雅搁这胡闹，一边摸著下巴思考当下的情况：“话说我寻思了一下，好像知道是怎么个事了……你们说这条相位翼龙会不会是从诅咒神庙里逃出来的？” “啥？”莉雅那无用的虚擬拳头一下就停在方九的肋骨里，愣了两三秒才慢慢抽出来，“诅咒神庙？” 方九觉著自己的推理应该没错，指了指面前这条相位翼龙：“你们看啊……它身上的伤口非常多，大的小的都有，如果只是被我们撞了一下，应该不至於留下那么多伤，估计在被我们撞飞之前，它就已经伤势不轻了。” 说到这里，方九又指了指相位翼龙尾部伤口內的线管，“再加上这些东西又是无序者的手笔，我大胆猜测一下——这条相位翼龙很可能是被无序者抓到诅咒神庙里做义体改造，但是被它抓到了机会，从诅咒神庙里逃了出来。” “最后在逃跑过程中被我们当场创晕……” 杨柳接下了方九的话茬，脸色变了变，“怎么感觉挺不好意思的……” 方九心想可不是嘛。 人家累死累活、费劲千辛万苦终於逃脱无序者的魔爪，拖著遍体鳞伤的身体试图逃跑，等逃出去一段路程之后，以为自己终於成功脱离了地狱，前脚刚鬆了口气，后脚就看到一架巨tm大的扫地机器人朝著自己加速狂奔过来…… 换算一下，相当於被抓去噶腰子的可怜人拼尽全力斗智斗勇机关算尽终於找到机会逃出缅北窝点，结果前脚刚跑回国內，后脚就在大道上被一辆全险半掛创飞二十米…… 难怪刚才那声惨叫那么悽厉……想想是挺绝望的。 “我联络一下管理局。” 方九掏出手机，觉得这事还是上报比较好。 电话拨通，另一边接电话的仍然是副局长陆玲。 在向陆玲简单描述过事情经过之后，陆玲十分平静地说了一句：“先把它送回来吧，现在管理局分不出太多人力资源去照顾它，不过对它进行实时看护还是没问题的。” 莉雅听到陆玲的反应，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她这次反应好淡定哦。” “人家早就习惯了。”方九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好歹是管理局的高层负责人，见过大风大浪的，哪至於每次都被咱们嚇得发出什么尖锐爆鸣，我估计我现在把空域全炸了她都能快速镇定下来。” “倒也不至於……” 陆玲听著前半句没什么反应，听到后半句那汗又快下来了。虽然知道方九是在夸张描述，但考虑到009的特性，陆玲实在不想让方九继续说下去：“总之你们直接带著它回来吧，我们负责对它进行全天看护，顺便再把飞船的各项数据传输过来——尤其是火力部分，这对我们未来的战略部署非常重要。” “行。” 方九没多想就答应下来，转头补了一句：“对了，把这条相位翼龙送回去之后，我想试一试相位展开。” “相位展开？”陆玲呆了呆，隨后明白过来，“你想对相位翼龙做相位展开？” “对。” 由於空域內部的特性，方九没法在空域內部施展相位展开。 但如果是在空域之外，那就另当別论了。 再加上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相位翼龙，和上次在诅咒神庙里找到的杨柳二舅妈骸骨截然不同，后者已经遭受了严重的侵蚀，就连元素构成本身都已改变，无法对其进行相位展开。 但如果是活著的、完好无损的相位翼龙…… 方九的相位展开很有可能会直接定位到相位龙族的领地。 到时候莉雅就能找到回家的线索，杨柳也能成功认亲，而且以相位龙族的悠久歷史和神秘程度，说不定还能破解方九体內那座巨大染缸和计算机的秘密。 这次空域飆车……飆扫地机器人虽然出了事故，但也因祸得福撞出了一条重大线索。 陆玲稍加思索，问道：“做相位展开没问题，前提是能够確保安全。” “应该挺安全的。”方九说到这里瞥了莉雅一眼，“就算真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这也有【保险措施】” 莉雅翻了个白眼，倒也没说什么。 陆玲不清楚方九口中的保险措施是什么，但也没有多问，沉默片刻后说道：“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在深蓝圣堂歼灭战之后再进行相位展开，一来我们无法確定相位展开的终点是哪里，会引起怎样的变化，二来……我们现在也没有多余的人手去进行相应区域的探索。” “我懂。”方九点点头，“现在的重心是那块大魔方，它好像还有五天就又要转动了？” “准確来说还有四天十三个小时……不过你明白就好。” 陆玲鬆了口气，接著突然话锋一转，“对了，你们的飞船才刚造好，如果有什么改进方面的需要或者材料方面的需求，隨时可以提，我们在製造飞船方面有著相当充足的经验。” 方九隱约听出点意思来，试著问道：“看来有些地方需要我们帮忙？” 陆玲觉得方九比以前要敏锐了一些，沉默良久，之后开口说道：“总之先回管理局一趟吧，把那条相位翼龙带回来，顺便我们聊聊新【朗基努斯计划】的细节。” 第222章 飞船未来规划 回到管理局后，方九让莉雅把相位翼龙从风口重新吐了出来。 为了不伤到昏迷中的相位翼龙，管理局没把它装进搭载空间延展性技术的轿车上，而是正儿八经开了辆重卡过来，再披上一层认知阻碍屏障，这样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辆装满钢卷的大货车，一般不敢靠近。 完事方九让飞船在空域內待命，自己抱著莉雅的本体（扫地机器人）和杨柳以及大壮一起回到管理局。 整整一小时后。 管理局总部的某座办公室內。 宽敞到有些夸张的房间里，左右两面墙壁上各自浮现出十几道星状空间裂隙，无数道人影在裂隙之间来回，有时是在互相搬运重要文件，有时则是在交接一些存放重要物品的箱子。 陆玲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看著面前摆放成堆的文件，正在唰唰书写的钢笔突然停顿。 因为正前方的办公室大门被人推开了。 方九一进门就被这间办公室的特殊“布局”嚇了一跳，尤其是看到一大帮人在空间裂隙里出现又消失的画面，整个人怔了一下：“这什么地方？中转站？” “我的其中一个办公室。” 陆玲暂时放下手中钢笔，抬头看了一眼方九，貌似隨意地说道：“为了方便机仆们行动，我在墙壁上多开了几个通道，毕竟分区与分区之间相隔太远，这样交接信息会比较方便。” 方九听著这段话，目光落在空间裂隙间穿行的人影上，很快就发现不对劲：“这些都是机仆？长得都不一样啊……” “它们都是服役年数久远的机仆，拥有自定义外观的权限。”陆玲耐心地解释道，“而且为了適应各个分区的当地文化形象，不同分区间的机仆外观都大相逕庭。” 莉雅在方九怀里举起个机器手，“那边那个全身冒金光bulingbuling，身体结构看著有点歪的是哪个分区的？石油佬那旮沓的？” 陆玲回头扫了一眼：“哦，那个是b3独立分区的机仆，它负责的区域不在我们的恆星系內，所以那边的智慧生物和我们有一定的差距。” 方九听明白了：“咱们管理局在星际尺度上还有熟人呢？” “准確来说不算【人】，而是一种高机能生物。”陆玲淡淡一笑，“不过那边常年温度超过600摄氏度，確实挺熟的。” 方九听完愣了两秒，再看陆玲的眼神跟看陌生人似的。 他可不记得陆玲以前是这种会开玩笑的人设。 察觉到方九异样的目光，初次尝试“俏皮话”的陆玲脸色变得有些微妙，片刻后清了清嗓子，敲击两下桌面，仿佛无事发生般重新回到平日里的冷静：“总之来谈谈正事吧——飞船的数据带来了吗？” “这呢。” 杨柳踩著小碎步上前，把一堆在路上整理好的文件交给陆玲，完事后又躲回方九身后。 儘管这姑娘在组成亲戚三件套（植物人老爹、影子老爸、二舅妈脊椎）之后开朗了不少，但在陆玲这位副局长面前，杨柳多少还是表现得有些怂怂的。 陆玲接过文件快速阅览两眼。 其实对於飞船本身的数据，陆玲已经提前做足了心理准备。 她相信方九这帮神人费尽心思倒腾出的玩意肯定正常不到哪去，而事实上……確实也挺不正常的。 飞船的各项数据指標远超想像，无论是坚固程度还是机动性亦或是空间大小……全都將管理局引以为豪的科技技术甩爆了十八条街。 明明莉雅是异世界宫廷魔法师，平生第一次搓飞船，用的还是大壮一族的死皮打底，再配上经典的锅碗瓢盆日用品加持，最后丟到魔法阵里一通输出，砰地一下就整出这么一台超规格的超高性能飞船出来。 异界链金术有这么神奇的吗？ 更让陆玲觉得难绷的是，杨柳提交上来的报告里还带著一些附件，內容是飞船部分区域的未来规划。 其中大部分规划陆玲都能看懂，但也有些陆玲看不懂的。 “【新家】”陆玲指了指其中一页，“这里指的应该不是暗纹矿石的新家吧？” “我们原本的家不是炸了吗？就和谐家园那块的。”方九寻思这事確实得提前解释一下，“然后我们就寻思得找个新家，原本是打算钱买一栋新房的，但仔细想想，不如乾脆就在飞船的居住区里搓个新家，到时候买些日用家具，往里面丟就行。” “而且飞船里面能联网。”莉雅帮著补充道，“只要飞船还在就能二十四小时无限供电，能量全靠空域里的时尚小垃圾，我大致算过了，如果不是用来空域飆车，一只小垃圾能给整个飞船供电一个半月。” 方九认真地点头：“这样就不用交电费了。” 陆玲：“……” 陆玲：“你就是为了不交电费所以打算住飞船里？” “也不全是。”方九摆摆手，“主要是图个方便，现实里看房买房走流程本来就麻烦，完事我还得拖家带口的，大壮跟咱们的习俗都不同，现实里找个这么多功能的房子太麻烦，所以我就想著不如自己造一个。” 陆玲本想说自己造房其实更麻烦，但想到莉雅的纳米核心系统，又觉得这对他们而言可能才是最好的方法。 “好吧。”陆玲揉了揉眉心，又关心道，“那你们的伙食问题……” “暂时就靠杨柳她爹，影子手艺其实挺好的。”方九耸耸肩，“食材方面我们也想好了，一开始先靠买，等以后杨柳的转基因食材研究出结果后，我们就靠自己种的食材做饭。” “自己种……” 陆玲翻了翻面前的文件，果然很快就看到一个新区域：“【转基因食材区】是吗？” 方九点头：“对，杨柳最近在研究这个。” 陆玲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预感，忍不住问道：“研究得怎么样了？” 杨柳：“还行，就是打人的毛病还没改掉。” 陆玲：“？” 方九在旁帮忙解释：“用她植物人老爹头顶的树杈子培育的，所以食材比较有灵性。” 陆玲：“？？？” 怎么说呢。 有时候真不是陆玲接受能力差，而是面前这帮神人每次发的神经病都是不同款式的…… 沉默了好几秒后，陆玲面无表情地放下手头的这份文件，声音突然间变得低沉。 “关於新的【朗基努斯计划】，你们有没有了解过？” 方九听完一挑眉头，好生硬的话题转换。 他看出陆玲是打算无视刚才发生的一切，当做从未发生过，直接切回正题。 不过本来方九也没打算让陆玲露出吃惊的表情，飞船规划他其实觉得还挺合理的来著，这会儿话题被拽回正轨，他索性也就跟著说了下去：“別说新的计划了，旧的计划我们都不清楚。” 莉雅倒是从武装部的机仆那边听来一些风声：“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但你们好像是打算做一把【悖论光矛】出来是吧？” “这是原本的计划。” 陆玲不紧不慢地说道：“按照原先的部署，我们將这把悖论光矛命名为朗基努斯之枪，尝试用它来贯穿深蓝圣堂的核心，为此我们费了两天时间来討论这把【朗基努斯之枪】的铸造方法以及具体的作战计划。” 说到这里，陆玲突然停顿一下：“不过现在这个计划被全盘推翻了。” 方九眯了眯眼，若有所思：“因为我们把049带回来了？” “没错。”陆玲很认真地看著方九，“我们对你们带回的049装甲外壳进行了多次测试，並模擬出了用【悖论光矛】命中后的结果，最终確定了一件事……” “如果只靠【悖论光矛】，我们恐怕连触碰深蓝圣堂的核心都做不到，更別说摧毁它。” 方九：“那新的计划是……？” “在【悖论光矛】上加点料。” 陆玲悠长地呼了口气，似乎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里蕴含著某种沉重的意义：“为此，我们可能需要再藉助一些异常的力量。” 第223章 即將接触 提到异常，方九等人顿时面面相覷。 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是一等一的非人类——大壮甚至还是硅基的。 不过陆玲並未直接请求方九等人的协助，而是先提了一嘴【悖论光矛】的设定：“原本的悖论光矛是利用两种性质相互衝突的异常製造出来的，由於具体解释起来很麻烦，你们可以理解为【一扇永远无法打开的门】和【可以打开任何大门的万能钥匙】，我们利用两者產生概念性质上的衝突后所引发的悖论能量就可以製造出这把【悖论光矛】” 方九眨了下眼：“听著好像挺酷炫的。” “但是威力不足。”陆玲面色深沉，“仅凭藉这些悖论能量打造出的武器，没法对深蓝圣堂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那就试著多造一些。”莉雅隨口说道，“量变引起质变，我们的飞船外骨骼就这么来的。” 陆玲一声嘆息，摇摇头：“可以的话我们也想这么干，但管理局的技术有限，本身控制悖论能量就已经难如登天，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或许我们还能多造三四把出来，但眼下我们没有重复锻造悖论光矛的余裕。” 方九算是听明白了：“所以得想个办法在这把悖论光矛上再附个魔？” “没错。” 方九没有说话，而是原地思考起来。 他最开始以为陆玲打算让他们来给这个悖论光矛附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他们这帮非人类虽然一个赛一个抽象，但在【附魔】方面小有成就的也就只有莉雅一人。 让莉雅用异世界的魔法给管理局的黑科技悖论光矛附魔……总感觉听著就不靠谱。 大概是察觉到方九的思虑，陆玲主动开口解释道：“其实我们已经找到了加强悖论光矛的办法，管理局收容的某个异常愿意协助，只不过……他提出了一些条件。” “什么条件？” “他想见见你。” 陆玲脸色微妙地说出这句话，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无奈：“我本来想要拒绝他的提案，但是只有他才能最快最稳定地加强我们的悖论光矛，而且在前排编號异常中，他是为数不多可交流的对象。” “前排异常？”方九觉得有些奇怪，“还想要见我？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他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你的。”陆玲的表情多了几分认真，“至於想要见你的原因，他也没有详细说明，或许等到你们正式见面之后我们才会知晓答案。” 莉雅这时突然开口：“那个异常的编號是多少？” “024。” 说到这里，陆玲向前递出一份文件。 方九被如此靠前的编號嚇了一跳，怀著些许忐忑的心情开始阅览这份编號档案。 【编號024——交流意志】 【项目等级：level 8】 【危险係数：8】 【特殊收容措施：编號024被收容於一个大小为10x10x10的正方体房间中，此房间內的墙壁、天板和地板都经过特殊处理，採用管理局已知的76种材料融合而成，最大限度提高收容房间的复杂度。 编號024需被捆绑在房间中央的十字架上，保持倒吊姿势，同样採用融合材料製成的布条將其全身包裹，以確保024丧失一切自我行动能力。 在正常状態下，收容024的房间需时刻充满理智隔断液，每7天更换一次，负责操作的指定人员需在更换途中蒙上双眼並封闭听觉，避免与024进行任何形式上的“交流接触”】 【描述：编號024具有人形轮廓，身高1米84，体重76.4kg，外形类似成年男性，拥有与人类无异的四肢和躯干，唯独头部呈水缸状，內部漂浮著成分未知的絮状物。 编號024拥有与万物交流的能力，它可以与一切物质进行沟通，並在沟通期间肆意修改或命令物质修改其自身的微观或宏观性质，具体常常表现为令坚硬的墙壁软化、令一杯温水变成无色无味的剧毒、或令一定空间范围变成绝对真空…… 根据024的自我描述，在沟通时间足够久的情况下，024甚至能够命令星球自我解体，甚至修改宇宙的部分物理常数。 考虑到024沟通时需保持自我意识，因此收容024需採用理智隔断的方法，儘可能削减024的自我意识。 【附录1：对024所採用的一切毁灭性措施皆以失败告终，所有已知的攻击都无法对清醒状態下的024造成任何伤害，而在对理智隔断状態下的024发起攻击时，收容024的site-09遭到抹除，包括四名异体特工在內的数百名管理局员工当场死亡。 【附录2：在数次与024的短时间尝试性对话中，024对遭到收容一事表示理解，虽然024一度表示不会利用自身能力肆意妄为，但考虑到024的危险係数，管理局驳回了024取回自由身的请求】 【附录3：根据024的自我描述，它曾在浩瀚无尽的星海中游荡，观察並记录著宇宙间各个文明的发展，与管理局已知的星系外生命记录进行比对后，確认024並未在此处说谎。 考虑到024长久的寿命和丰富的认知以及姑且还算“友善”的態度，在必要时刻允许指定人员向议会提交接触申请，申请通过后方可与024进行短期接触】 …… 文档读完。 方九这边还没开口，莉雅就已经吧咂了两下嘴：“只能说编號靠前的就是不一样，这个万物交流听著就挺瘮人的。” “是啊……”杨柳不由得想起自家的植物人老爹，“这个就像之前寄宿在老爸身上的035的人形体，感觉动不动就要毁灭世界……” 大壮的眼珠子也跟著抖动两下，身体发出沉闷的声音：“危……险……” 方九盯著文档內容又看了一遍，眉头皱起，抬头看向陆玲：“让我去接触这么个危险玩意……真没问题吗？” “当然不是直接接触。”陆玲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们会做好防护措施——而且024的能力发动需要时间，至少在一分钟以內你是绝对安全的。” 方九原地沉默片刻，最后还是点了下头：“可以。” 陆玲对方九只犹豫了这么一会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更谨慎一些……” “不止你们这有保护措施，我这也有。” 方九说著，就跟狮子王电影里抱辛巴似的给莉雅举了起来：“跟024见面的时候能不能让我把她带上？能的话就稳了。” 莉雅被托举到半空，四个轮子搁那呼呼空转，虚擬光幕里的小人更是一脸懵逼：“啥？我也要去？” “你是我的保鏢，当然得去。”方九把莉雅转了一百八十度，对著虚擬光幕里的小人说道，“而且这上面说024在宇宙里游荡了无数年，博学多识，万一它知道你的老家在哪呢？” “不可能。”莉雅摆摆机械臂，“我家在异世界，又不在这个宇宙里。”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觉著不一定。”方九的表情突然认真了一些，“正儿八经的异世界生物应该跟大壮那样，跟咱们都不是一个体系的，你比起大壮来说太像人了……万一你其实不是异世界来的，只是从其他星系飞过来的呢？” 莉雅听完机械臂都僵住了：“其他星系？” 好像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宇宙大著呢，仔细那么一想，莉雅来自其他星系的可能性好像也不是没有。 方九耸耸肩：“反正来都来了，顺便问一嘴，也不了多少时间。” “行吧~”莉雅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反驳的词，索性伸出机械臂捏成个小拳头，“那我就跟你一块去，反正现在这个机体炸了我也死不了，咱俩一块浪去唄。” 方九听完笑了起来，也伸出右手跟莉雅的机械臂碰了下拳。 看著好像打算去春游似的一人一机，陆玲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方九主动开口提问：“那就这样，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陆玲闻言总算缓过神来，嘆了口气，接著从办公桌后方起身。 “现在。” 她目光快速扫过办公室两侧的墙壁，找到一处空地后隨手一划，十字星状的空间裂隙展开，飘舞的色彩丝带编织成一条通往远方的道路。 方九跟杨柳等人对视一眼，隨后抱起小机器人走进裂隙。 第224章 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不为人知的山脉深处，一座大型设施正在认知阻碍屏障的作用下隱蔽地运转。 穿过陆玲设置的空间裂隙后，方九便抵达了这处几乎无人看管的收容空间，並在陆玲的协助下，换上了一整套笨重的“保护措施”。 此时此刻，站在那扇收容著编號024的大门前，方九低头瞅了眼身上臃肿的防护衣，表情复杂地开口：“咱们防护措施这么原始的吗……？” 陆玲正对著大门旁的控制台输入密码，听到方九的话后，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对付024，越纯粹的防护越不容易被突破，儘量堆叠事物的复杂度是最优解。” “但这套穿著也忒沉了……”方九试著举起那套在厚实袖管里的胳膊，摇晃两下的动作跟殭尸似的梆硬，“感觉跟太空衣差不多，我现在全力蹦躂一下都不一定能有莉雅高。” 莉雅飘在旁边嘚瑟一句：“哎你別说，我在空域那身体几千米呢，你让杨柳来都跳不出我那身高。” 方九瞥了莉雅一眼，伸手刚想抓她，结果因为身上的防护服过於沉重，导致原本这招百试百灵的“莉雅擒拿手”当场落空，反倒是被这小机器人躲闪后比划了好几下嘲讽手势。 看著得意洋洋的莉雅，方九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索性不予搭理，转头看向左侧的某个房间。 杨柳和大壮此时正在房间內，透过监控摄像观察收容室內的景象——考虑到024的特殊性质，它们不能和方九莉雅一起进入房间，但可以和陆玲一块在这座特別处理过的监控室里旁听 半分钟后，陆玲完成所有操作，一道清晰的提示音在廊道內响起。 “滴——正在排水。” 液体从管道里汩汩流动的声音从房间內传来。 陆玲长长地呼了口气，转头看向方九，郑重其事地提醒道：“记住，这次交流是有限定时间的，你身上的防护服最多只能提供一分钟的保护时间，当你发现身上的防护服出现破损，就立刻结束交流。” 方九想了想：“一分钟是不是太短了？感觉很难问出点什么。” “这是为了保险起见。”陆玲一本正经地说道，“根据我们的实验测试记录，024交流意志的能力会在脱离理智隔断液的一分钟后完全恢復，而那些与024接触交流超过一分钟的实验个体有80%的概率会当场死亡。” 方九好奇起来：“那不是还剩下20%吗？” 陆玲平静地看著他：“剩下的20%实验人员变成了一团血肉囊肿，还活著，但至少不是作为人类而活著。” 方九挑了挑眉：“那还挺恐怖的。” “所以千万不能让024的能力直接作用在人体身上。”陆玲再次提醒方九，语气里有著不容置疑的坚决，“一旦出现任何形式上的不適，不要犹豫，马上从房间內撤离。” 眼看陆玲都提醒到这份上了，方九也不好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下来。 房间內液体流动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陆玲最后看了方九和莉雅一眼，接著快步走进监控室，顺手还关上了门。 廊道內只剩下方九和莉雅，他们一人穿著厚重的管理局防护服，另一人则是用纳米虫组装成一层看似纤薄实则格外坚固的纳米防护盾，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一次重装上阵。 而在听过陆玲方才的多番提醒后，原本没什么感觉的方九居然跟著紧张起来。 “总感觉像是要跟什么古神对话似的。”方九隨口说了一句，“这好像是咱们目前为止接触过编號最高的异常了。” 莉雅倒是和平常一样，乐呵著来了一句：“咋啦？你怂啦？” “这叫氛围，你懂不懂？”方九给莉雅甩了道白眼，“话说你就没点紧张感？万一真问出点你老家的情报咋办？” 莉雅的机械臂摆了摆：“你也说了万一嘛，概率很低的啦~而且真问出来点线索那不是更好？省得咱们再去找相位龙族问东问西的，咱们今天还给人家撞了你说多不好意思是吧。” 方九心想是这个道理，但就算有线索也不一定是好的线索，万一来点坏消息你不炸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不过这话他努力憋住了没往外说——毕竟他现在这套装备敏捷值很低，估计没法躲开莉雅的闪电旋风劈。 思考之间，大门缓缓敞开。 方九深吸口气，踩著地板上残存的理智隔断液，和莉雅並肩走/飘进收容室。 与此同时，房间左右角落里传来被扩音器倍放过后的陆玲的声音。 “024，你要见的人来了。” 耳边迴荡著陆玲的声音，方九抬起头，果然看到了文档描述相同的场景—— 房间中央摆设著一副巨大的银白色十字架，十字架上倒掛著一道人影，雪白的布条紧紧捆缚住它的身体，勒紧绷出与正常人类无异的四肢形状，脖子以上的部分则並非头颅，而是一个类似玻璃构造的水缸，里面装满了大量漂浮游动的絮状物。 这就是024【交流意志】 乍一眼看去，它除了长得古怪一些之外，並没有前三十编號异常的压迫感。 它是那么普通，毫无威慑力，毫无攻击性。 说句实在话，把024跟举著二舅妈脊椎剑的杨柳放在一起，后者都要比前者骇人得多。 话虽如此，方九还是打起一百二十分的警惕心，站在024【交流意志】前方五米左右的位置，与他保持一定距离——他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陆玲刚才的提醒，更是因为从踏入这个房间开始，方九就能清晰地听见身上防护服在嘎吱作响，脚踝和手腕部分的布料和装甲也在发生形变。 和陆玲所说的一样，防护服的物理特性正在因024的能力性质而发生改变。 而024此时甚至都还没有开口，说明它与这件防护服的“交流”连语言都不需要。 方九心里感嘆著这玩意確实邪门——理论上来说这种“话疗”能力甚至可以让大壮的生物构造变成纯金，以后缺钱了就跟大壮商量商量敲几块表皮下来…… 想到这里，方九迅速收回差点又往外发散的思维，马上开口。 “听说你想见我？” “啊，对。” 似乎是理智隔断液的效果还有所残存，编號024这时才缓过神，代表头颅的水缸稍稍偏转，正对著方九：“我从某位好朋友那里知道了你的存在，由於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这样特別的生物，所以我……” 方九正惊讶於024声音的温和和普通话的標准呢，就听到024的声音戛然而止。 短暂的呆滯和沉默后，它头顶水缸里的絮状物突然无序混乱地狂舞，同时一道尖锐爆鸣从024体內迸发而出。 “呃呃呃呃呃呃呃！我勒个万想万物之神啊！！这是什么玩意？！这是生物吗？这是什么基的……不对，这就不可能是生物！你为什么能说话？为什么能动？不对不对……我应该问的是你为什么能存在？像你这种混乱不堪的东西根本就不合理！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行不行我不能再看下去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编號024突然跟发狂似的在十字架上挣扎扭动。 方九被024的反应嚇了一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朝著左侧的一面墙壁问道：“什么情况？” “不清楚……” 陆玲此时正站在监控室的控制台前，隔著单面透光的屏幕看著这一切，眉头深深皱起：“024从未表现得如此……激动过。” “我倒是觉得挺正常的。” 莉雅对024的反应一脸淡然，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局：“之前看文档的时候我就想过，024的万物沟通能力肯定有个前提，那就是它得先跟万物產生【接触】，而且这种接触很可能是极其细致的。” 方九：“说简单点。”， 莉雅小手一摊：“我怀疑它应该和我一样，都能看到一样事物的具体构成。” 方九好像有点明白了，指了指自己：“然后它看到了我。” “对头。”莉雅耸耸肩，“现在知道我有多牛逼了吧？喏，那才是一般人看到【你】的正常反应。” 方九嘴巴张了张：“我这么嚇人呢？” 莉雅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看到一张会动会说话还能给你原地炒俩菜的元素周期表你也这反应。” 方九：“……” 第225章 已灭绝的文明 024过了半分钟才停止尖叫。 方九以为024恢復正常，开口讲了句“你好”，结果又给024惊得原地抽抽起来，那水缸里的絮状物跟大风车似的嗡嗡直转。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间024中断了与防护服“交流”的行动，方九身上的防护服並未继续形变——似乎是因为024的理智因为方九的存在而稍微出了一点小问题…… 看到这一幕，监控室內紧盯钟錶的陆玲突然眼眸微亮，默默將原本的一分钟定时闹钟关闭。 其实在双方接触前，陆玲心中就有这种预感：方九说不定能治住这个麻烦的【交流意志】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她准备让方九自由发挥——前提是別整出什么大活来。 又是十几秒钟过去。 编號024不再抽动，头顶水缸里的小漩涡也慢慢平静下来。 这次方九学聪明了，没有主动搭话，而是静静等待对方开口。 编號024默默地將水缸朝旁边偏转，不愿正对著方九，又缓了五六秒，这才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问了一句：“刚才我说到了哪了来著……？” 莉雅记性比方九好，马上回答：“你说【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生物，所以我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方九嘴角抽了抽：“你怎么连抽风的语气词也要复述一遍？” 莉雅还没来得及回答，编號024连忙开口：“啊！对！我刚才说的就是这个！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生物，所以……” “所以？” “所以我现在看到了。”编號024跟大喘气似的把话接了下去，“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 方九：“？” 方九：“你把我叫来就为了看我一眼？” 编號024的语速飞快，像是恨不得赶快结束话题：“原本是想看看你的构造，你的特性来源，你的本质，但现在我不想了……我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 方九皱了下眉头，指著024朝莉雅问道：“它什么意思？” “被你丑到了，嫌弃你唄。”莉雅朝方九乐呵一笑，“你当谁都跟我一样，看到你这么个乱七八糟的人还乐意跟你走一块啊？” “那我还得谢谢你是吧？” 方九压根没把莉雅这话放心上，转头来盯著024，思考起来。 虽然不知道024到底看到了多么凌乱的画面，但可以確定的是……024有点怕他。 不是那种兔子见到老虎的害怕，更像是面对未知且混乱之物而感到无法理解，並由此產生的恐惧。 他在这帮异常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方九思索了一下——没思索出来，只好放弃深入探究这个话题，转而试著开口：“你不想跟我聊，但是我想跟你聊……我听说你好像挺博学多识的，在宇宙星际里到处游荡来著？” 编號024瞬间变得紧张起来，水缸里的絮状物扭得跟麻似的：“你……想问什么？” “先说说深蓝圣堂的事。” 方九此时也发现024不再对自己发动能力，心想既然有的是时间，那就乾脆多问点，“那块天上飘著的蓝色大魔方，你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编號024的回答言简意賅：“不知道！” 方九认真地重复一遍：“完全没头绪？” “它的存在太过古老。”编號024晃著水缸里的水，小声回答，“而且出现的次数非常稀少，我对它的来歷一无所知。” 方九听著编號024的语气，活像个坦然面对审讯的犯人，不像在撒谎，於是换了个话题：“那你对【拉尔人】有没有印象？” 编號024突然顿了顿，音调稍微拔高了些：“拉尔人？” “看来你知道他们。” “我当然知道！”提起拉尔人，它水缸里的絮状物又变得像是一团，话也密了起来，“我曾经和它们有过数次学术探討，也分享给它们一些文明发展的重要节点技术，它们很聪明，发展的速度非常快……但是有点太快了，快得有些过头，以至於它们认为那种发展速度是【正常】的，所以最后它们整个文明湮灭在一场裂解实验中的时候，我是一点儿都不意外。” 方九听著前面的话还没什么反应，直到听见最后一句，他马上就瞪大了眼睛。 “等会儿！” 莉雅和方九显然想到了一块去，马上开口：“你说拉尔人的文明怎么了？湮灭了？” “是啊。”编號024的语气里充满懊悔和遗憾，“如果当初我不教给它们那些技术，它们就不会接连突破发展瓶颈，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技术爆炸，超乎寻常的发展速度成为了它们自大的资本，最终诱惑它们进行了一场成功率连0.0001%都不到裂解实验，结果它们所在的整个恆星系都在实验中湮灭，化作了梦幻泡影……” 方九不说话了。 他和莉雅迅速交换眼神，同时看到了对方眼底的谨慎。 片刻后，方九深吸口气，试探性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拉尔人全死光了？一点存活下来的可能性都没有？” “以它们当时的能力，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编號024理所当然地回答道，“就算真的有拉尔人侥倖躲过最初的爆炸，它们所在的恆星系也早就被湮灭风暴占领，那里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禁区，除了死亡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性。” 莉雅似乎想到了什么，追问一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编號024想了想：“好像是五千年前？还是六千年前？我也记不清了。” 听著编號024的描述，方九越来越感觉情况不对劲了。 根据暗纹矿石的说法，它们曾在数十年以前就与自称是拉尔人的生物有过一次交流，对方似乎是049的创造者和主宰者，之所以把049空投到暗纹矿石所在的星球上方，目的是为了做个星球烧烤给拉尔人饲养的宠物当饲料。 由此可见，在暗纹矿石的口中，拉尔人很明显是某个深不可测的高端文明。 可是在编號024口中，拉尔人文明却在数千年前就做了个实验把自己玩死了。 这是怎么回事？ 方九又低头思索片刻，接著询问编號024有关拉尔人的外貌特徵。 结果编號024给出的答案和暗纹矿石管理局目击的拉尔人完全一致，基本可以確定暗纹矿石管理局当时见到的，就是真真正正的拉尔人。 “还有这种事……” 在监控室內旁观的杨柳眨了眨眼，感觉挺不可思议的，“拉尔文明已经灭绝了，但我们又遇到了活著的拉尔人？这不对吧？” 大壮的石头脑袋发出闷沉的隆隆声，眼珠子从刚才开始就保持圆瞪的状態静止不动，显然已经懵了。 陆玲则是一声不吭地记录著对话，眼底的迷惑並不比其他人少。 暗纹矿石管理局撒谎的可能性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编號024的表现也不像是在说谎，尤其是在方九面前，陆玲不认为编號024对009的畏惧是偽装出来的。 如果双方都没有说谎，又为什么会诞生互相矛盾的事实？ 方九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暂时无法解明，於是递了一道眼神给莉雅。 莉雅心领神会，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吐出一口气，飘浮上前，“拉尔人的话题先不说，你对这串符號有没有印象？” 说著，莉雅在虚擬光幕上打出一串家乡的元素符文，展示到024面前。 为了確保能被熟悉家乡的人认出来，莉雅特地展示了家乡最经典的元素符文，其知名度不亚於“奇变偶不变，符號看象限”，属於是但凡接受过完整义务教育的人都能认出来的级別。 不过说是这么说，莉雅其实没怎么期待对方能有什么反应。 “嗯？喔……这个啊。”结果024还真就有反应，看了没几秒就给认出来了，“记得是那个走元素应用路线的文明吧？我有点印象，年代有点久远了，但我还记得它们的符號……” 莉雅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你还真认识啊！” “是啊。”编號024隨口回答一句，语气有点奇怪，“话说你们是打算去打捞文明遗產吗？又问拉尔人又问这个的。” “什么打捞文明遗產，那是……”莉雅激动地刚想说出口，突然间就意识到了什么，“等等……文明遗產？” “对啊。” 编號024的回答还是那么理所当然：“拉尔人和这个元素应用文明都灭绝了，不是为了文明遗產还能为了什么？” 第226章 依然未知 【文明灭绝】这四个字一出来，收容室內顿时鸦雀无声。 包括在监控室里旁听旁观的杨柳等人也瞪大眼睛，在震惊中沉默不语。 莉雅的文明已经毁灭了？ 方九感觉自己的破事雷达滴滴作响，脸上的表情从淡定变得紧张，飞速扭头看向旁边飘著的扫地机器人。 凭藉方九对莉雅的了解程度，他判断这小机器人很可能会抽抽起来，要不就是尖叫的同时螺旋升天八百遍——毕竟莉雅平时就挺癲的，这会儿突然听到这么个重磅炸弹般的消息怕是真得原地爆炸。 然而事实和想像中不同，莉雅的反应比方九想像中还要平静一些。 虚擬光幕里的魔法师小人只是张了张嘴，接著眨巴两下眼睛，沉默片刻，最后用貌似平常的声音追问一句：“你说的灭绝，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编號024犹豫一会，回答道：“具体时间我也记不清了，反正比拉尔人要久远一些。” 莉雅盯著编號024：“你亲眼见到它们灭绝的吗？” “差不多吧。”编號024若有所思，尝试回忆起那近乎万年前的过去，“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可以確定的是——那个元素应用文明和拉尔人的自我湮灭不同，它们是被另一个文明摧毁的。” 方九低头沉思了一下，脸色稍有变化：“另一个文明……” 就在他以为莉雅肯定会就这个问题继续追问的时候，小机器人突然一个转身，把头转了过去，“行吧，我明白了……我要问的差不多就是这些。” 在这之后，莉雅自顾自地飘在天上，一声不吭。 方九下意识就想去安慰莉雅两句，可是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怎么起头，於是只好暂时先让莉雅就这么飘著。 编號024也发现了莉雅的异常，头顶水缸咕嚕咕嚕直冒泡，同时小心翼翼地问了句：“那什么……我不会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吧？先说好，是你们先问我，我只是如实回答而已……” “没有怪你的意思。”方九摆摆手，“只是你给出的答案比较震撼，我们得多点时间消化一下。” “哦。”编號024瞭然地点了下头，隨后期待地望向方九，“那你们还有別的问题吗？应该没了吧？” 方九本来想说没了，毕竟这次交流的主要目標就是单纯的见面+询问莉雅老家情报，但是转念那么一琢磨，或许他也可以借著这次机会问一问有关於自己的事情。 从拉尔人和莉雅老家的问题来看，编號024確实称得上见多识广——或许在异常相关的知识方面，编號024比管理局还要靠谱。 於是方九深吸口气，沉思几秒，总而言之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在你遇见过的异常事物里，有没有形状接近计算机的东西？” “计算机？”编號024闻言一怔，感觉这个问题有够莫名其妙的，“那可太多了，就我能立刻回想起来的就有好几个，比如什么行星阵列计算机，什么格莱尔之奥，还有那个巨兽元件……你要问的是哪个？” “这世上有这么多奇葩计算机的吗……” 方九小声嘀咕著，转头又给加上一些描述：“大概就是有很多个屏幕，背后还有特別粗特別长的管道，屏幕里会蹦个数字出来，完事周围还有几百根机械臂在那飘来飘去，最后整台机子是浸泡在一个大水缸里的——这样式的计算机你见过没有？” 编號024听得一愣一愣的，水缸里的絮状物直接聚成一个大问號：“你確定这不是瞎编的？” 方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重复询问：“你见过没有？” 编號024不吭声，水缸里的絮状物疯狂搅动，似乎是在代表它的思维正在疯狂搜寻过往的记忆。 一段时间过后，絮状物渐渐平息，编號024的声音也在收容室內响起。 “很遗憾，我对你描述中的那台计算机毫无印象。” 方九眼底闪过一抹遗憾，但也没多说什么。 计算机和染缸的秘密比方九想像中藏得更深，看来短时间內想要把它们的存在本质挖出来，恐怕不太可能。 於是方九选择把这个话题翻篇，在这之后又接连询问了编號024很多问题。 比如相位展开和空域的本质、相位龙族的状况、无序者的情报…… 难得找到个愿意提供情报而且知识丰富的异常存在，那方九可不得多逮著它薅点羊毛下来。 可惜的是，编號024似乎也对这些或多或少与【空域】相关的事物知之甚少，方九问过一圈也没拿到多少有用的情报。 即便是编號024，也对【空域】这一神秘领域鲜有涉猎。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 问完一大串问题后，方九悠长地呼了口气，“之后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我们还会再来的。” “还要再来啊？！”编號024嚇得絮状物都差点被摇匀了，“有什么问题你们这次一口气问完不行吗？非要多来几次干什么？！” “现在没有问题不代表以后没有。”方九理所当然地笑了笑，“而且感觉跟你聊天挺有意思，我还是头一次看见別人说话的时候脑浆会打標点符號的……” 编號024头顶的絮状物排成一排：“……” 平时酷爱聊天閒谈的024这回直接被整无语了。 片刻后，方九和莉雅一起离开了收容室。 回到宽敞的廊道內，听到背后收容室大门合闭、理智隔断液汩汩涌现的声音，方九默默脱下身上那件压根没起作用的防护服，转头看了一眼莉雅。 小机器人这会和平常表现得不太一样，既没有轻鬆自在地后空翻，也没有在虚擬光幕里疯狂操作偷摸著跟机仆打麻將，而是直愣愣地呆在原地，眼神深处透著深思熟虑的光。 方九想起刚才024透露的消息，终於还是忍不住喊了一声：“莉雅……” “啊？”莉雅猛地反应过来，转头跟个没事人似的看著方九，“干嘛突然叫我？” “我看你在原地发呆，就叫叫你……”方九隨口说著，心里开始思考怎么安慰这小机器人。 莉雅眨巴两下眼睛：“哦，我刚才想事情呢。” 方九深吸口气：“想的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莉雅盯著方九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就是在想编號024那水缸里是不是能养鱼……” 方九：“？” 他一脸活见鬼的表情，身体下意识后仰。 看见方九的反应，莉雅顿时就乐了，“那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在脑子里搁那多愁善感？我是那种人嘛我？” 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小人咧嘴笑著，嘴角上扬的弧度看著好像很真切，但方九一眼就看出里面藏著几分勉强。 方九想了想，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而是也跟著乐了一下：“什么多愁善感的……我只是没想到咱俩居然又想一块去了，而且我想得比你还深点——我在考虑那条鱼要是在水缸里上厕所那024算不算吃……” “噫呜~”莉雅嫌弃地给了方九一拳，“恶不噁心啊你？” 这边一人一机正闹著，另一边陆玲也从监控室里走出。 她手中抱著一叠记录文件，回到走廊后看见方九和莉雅那乐呵吵闹的样子，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但很快又恢復平静。 “辛苦你们了。”陆玲向方九投去感谢的目光，郑重其事地说道，“这次与024的接触收益不小，它之后会按照约定，帮助我们加强悖论光矛，这样一来，计划的成功率就大幅上升了。” “小事小事。”方九笑了笑，“和它聊天挺愜意的，就是可惜它话比较少，只有我们问了它才回答。” “话比较少……” 陆玲咀嚼著这几个字，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她记得编號024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癆来著。 想到这又是009的奇妙作用，陆玲一声嘆息，然后问道：“你们之后还有什么安排吗？” “好像没什么安排。”方九想了想，“硬要说的话大概是去买点日用品和家具，回空域飞船装修一下新家。” “那就听我大致讲解一遍作战计划再走吧。” 陆玲隨手在墙壁上切开空间裂隙，“不了你们多少时间的。” 第227章 半夜 方九想著现在时间还早，而且作战计划还是要听的，於是抱著莉雅，和杨柳以及大壮一起穿过空间裂隙，回到了先前那个布满裂隙传送门的办公室。 和先前一样，来自各大分区的机仆仍然在裂隙通道间来来回回，忙里忙外一刻不停，仿佛深蓝圣堂的相关事务永远也无法处理乾净。 陆玲落座后將刚才的记录文件放进抽屉里，又从另一个抽屉中掏出一叠更加厚实的文件，递到方九面前。 方九粗略地扫了一眼，当场就被密密麻麻的文字量嚇了一跳：“这啥？” “朗基努斯计划作战书，里面记录了本次作战计划的预定过程，包括舰队的进攻路线以及沿海周边区域的防范措施，这些全都写在上面。” 方九有些愕然：“我还以为这次的计划就是【衝上去干】呢，原来还有这么多过程？” “简单来说是这样，但是衝上去干也要分成怎么冲、怎么上去以及怎么去干。” 陆玲说到这里，又翻开另一个抽屉，跟变魔术似的从里面搬出小山堆似的文件，砰地一声砸在面前的办公桌上。 方九又被嚇了一跳：“这又是啥？” 陆玲一脸平静：“这是刚才我说的作战计划的详细记录。” 方九愣了愣神：“什么意思？作战计划有两份？” “不是。”陆玲指了指相对来说比较薄，但也比字典要厚上几分的那叠文件，“这叠是目录。” 方九：“……” 他突然有种转身逃跑的衝动。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不过陆玲倒也没有真的让方九把这些计划全都背下来，而是看向方九怀里的扫地机器人：“具体的作战计划內容可以让莉雅小姐扫描一遍，其他人只需要知道大致流程就行——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出现计划之外的情况，只有知晓全部作战计划的人能够做出最合理的临场判断。” 方九听完觉得很有道理，默默鬆开抱著莉雅的手。 “行吧行吧。” 莉雅慢慢悠悠地飘忽起来，飞到两叠文件面前，伸出机械臂快速翻阅：“真拿你们这些效率低下的人类没办法~” 听到莉雅把【人类】称作“你们”，陆玲不由得愣了下神。 方九帮忙解释道；“她就这性格，平时你说她不是人她马上就跟你急眼，但在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她又能瞬间拋弃自己的种族观念，在自我认知方面她的底线相对来说比较灵活。” 杨柳从旁边蹦了出来：“简单来说就是不要脸，” 莉雅一边扫描一边还瞪了两人一眼，尤其是没想到杨柳这浓眉大眼的妹子也背叛了姐妹情：“方九也就算了，怎么杨柳你也来掺和一脚？” 杨柳嘿嘿地挠了挠头：“翻译官当多了有职业病……” 莉雅没话说了。 “咳咳。”陆玲清了清嗓子，把这帮神人差点跑偏的脑迴路拽了回来，“总之，我来简单概括一下朗基努斯计划的全过程。” 说到这里，陆玲的神色微微有了些变化。 伴隨著突然之间凝重的气场，陆玲严肃的声音清晰地、不紧不慢地响起。 “首先，作战第一阶段，我们需要处理掉深蓝圣堂周边的六条义体相位翼龙，只要它们还留在深蓝圣堂身边，我们的一切攻击手段都无法伤害到它。” “为此，我们需要进行一些诱导处理……” …… …… 两个小时之后。 方九扶著有些发胀的脑袋回到了別墅，因为实在太困太累，再加上天已经黑了，他往客厅沙发一躺当场就睡了过去。 朗基努斯的计划比他想像中还要复杂——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准確，因为方九他们的任务其实非常简单，但由於这是人类方管理局和深蓝圣堂的初次接触，为了儘可能避免出现意外，陆玲说了一大串【注意事项】和【危机处理和预防手段】 说实话，方九不是不能理解这份谨慎。 毕竟深蓝圣堂太过神秘，一旦与其深入接触，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在这种情况，事先假定多种可能性，並加以迴避或处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管理局在这方面太过严谨，严谨到针对各种可能性都做了极其详细的对策，而陆玲则是负责將这些对策內容拼了命地往方九脑子里灌。 看得出来，管理局真的很怕方九跟深蓝圣堂接触的过程中死掉。 当然它们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根据过往经验，如果方九真的在作战途中噶了，那么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个末日时钟又得往前推个几分钟。 脑海中充斥著朗基努斯计划的各项细节，方九的思绪渐渐沉入深海般的黑暗。 这一天晚上，方九睡得並不踏实。 这对方九来说算是相当新奇的一件事——因为自从和异常接触之后，方九每天都睡得相当舒坦，基本次次都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第二天起来精神百倍。 他对如此完美的睡眠质量表示理解……毕竟人不用上班確实会轻鬆一些。 但是今天的情况明显不太一样。 方九做了个短暂的梦，梦里深蓝圣堂变成滚筒洗衣机，把莉雅塞肚子里咕嚕咕嚕搅动，等莉雅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泡沫，旁边仨无序者还追著莉雅喷消毒水——等他从这个离谱的梦里惊醒的时候，別墅客厅还是黑蒙蒙的，只有几缕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客厅一角。 身体的疲劳尚未完全褪去，生物的本能告诉方九这一觉没有睡够七八个小时，甚至可能连四五个小时都没有。 於是他快速忘掉那个离谱的梦境，在沙发上蠕动两下，让这具身体榨出少许的活力，然后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自己居然才睡了三个小时。 方九翻来覆去试了几次，还是没法重新入睡，最后索性“哎哟”一声从沙发里坐了起来，目光环视四周。 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莉雅不在这里。 以前自己睡觉的时候这台扫地机器人要么在家里练习后空翻，要么乾脆在自己睡醒之后马上就衝过来骚扰自己——再不济也会在天上百无聊赖地飘来飘去，结果现在突然没影了。 他在別墅里转悠看两圈，找到了刚睡下去没多久的杨柳，在三楼客房里看电视的大壮，但就是没找到莉雅。 方九想起之前024说过的话，顿时困意全无，扭头看向客厅里的那道通往空域的相位捲帘门。 为了方便以后把东西搬进空域飞船，方九特意没给这道捲帘门关上，他估计莉雅可能是飘去空域散心了，於是自己也拉开捲帘门，走进空域。 暗红色的天穹下，庞大的旋涡缓慢转动，废墟凌乱地漂浮著，不知名的能量体在各地接连发出古怪的隆隆声。 方九回到空域飞船的中控室，这里並没有莉雅的身影，但是在中控室监控屏幕的中央，方九看到了她。 一台圆盘状的白色扫地机器人正漂浮在空域飞船的头顶，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眺望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平心而论，在无尽的废墟世界里，一名来自异世界的金髮少女独自站在飞船上，任由微风拂动髮丝，忧鬱地凝望远方的画面还是挺有一股淡淡的悲伤感的。 但是方九看著面前那【大扫地机器人头上飘著个小扫地机器人】的画面，总感觉一点也悲伤不起来…… 他快速判断了一下路线，在飞船內跑了起来，愣是了快十分钟，这才顺著梯子爬出了空域飞船，来到这台巨型扫地机器人的头顶。 远远的，方九看到了她。 这位来自另一个文明的天才魔法师，此时正飘在半空——这说法跟死了似的，但確实没错。 方九一步步走上前去，来到莉雅身边，问了一句：“大半夜的，干嘛呢？” 莉雅对方九的到来毫不意外，早在他进入空域飞船的时候，分线程就告诉了她一切。 而现在，面对方九的询问，莉雅没有像之前那样用强笑萌混过关。 她沉默半晌，貌似平静地说了一句：“我突然想起来……我妈那麵包烤得还不错。” 第228章 远方 “我妈那麵包烤得还不错。” 莉雅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空域里吹著冰凉的风，风里捎来建筑腐朽的气息。 莉雅平静地遥望著远方，却並非是在关注遥远方向上的某个东西，只是单纯地將视线投到远处，越远越好。 而面对莉雅明显意有所指的感嘆，方九心中泛起种种思绪。 他沉默片刻，突然问了一句：“你妈那麵包什么馅的？” 莉雅原地怔了一下，原本丟远的视线移动到方九身上，表情变得很复杂：“你的重点居然是这个？” 方九还觉得挺理所当然呢，耸了耸肩膀，“你不是说你妈麵包烤得不错嘛，我就好奇一下什么味道。” 虚擬光幕里的小人表情风云变幻，愣了好几秒才把头转了过去，彆扭地回答：“有个夹肉片和酱料的，我从小吃到大，甚至在我的记忆里，我穿越到这里的前一天早上吃的就是她烤的麵包，因为当时肚子饿得很，所以我一口气吃了五个。” “哦。”方九试著想像了一下那个味道，又跟著好奇起来，“连吃五个麵包你不干吗？” “哎不是！”虚擬光幕里的小人的怨气都快溢出屏幕，终於忍不住把话说了出来，“有没有可能这是一道再简单不过的阅读理解题，標准答案是表达了作者的思乡之情那种——你憋了半天给我来一句【什么馅的】还问我【连吃麵包干不干】……这是人能讲出来的话吗？” 看著小机器人张牙舞爪地朝自己衝过来，方九反而觉得这才对味，脸上的表情更乐了。 莉雅一见方九不仅没有反思道歉的意思，还搁那乐呵，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机械臂就往方九身上砸：“我让你乐！我让你乐！看我鬱闷你开心是吧？！” “那倒也不是。”方九任由莉雅拿自己当出气包，脸上还是乐呵呵的，“我这不是看你心情鬱闷，过来让你放鬆一下嘛，你看你现在心情是不是好点了？” “没有！！” 莉雅没好气地骂了句脏话，手上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瞪了方九一眼：“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方九：“你就说有没有效吧。” “完全没有。”莉雅朝著方九翻了个超大的白眼。 方九眨了眨眼：“真没有啊？” 莉雅突然不说话了。 小机器人转过身，再次眺望远方，虚擬光幕里的小人悠长地呼了口气，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复杂，但比之前少了几分沉闷。 方九见状，则是在莉雅身边原地盘腿而坐，和她一起远眺空域內凌乱的废墟建筑。 空域飞船宽阔的顶壳上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少许风声。 过了好一会，莉雅默默下降飞行高度，让虚擬光幕正好和坐著的方九齐平，慢慢侧了侧身。 “方九……” “嗯？” “你说我老家是不是真的没了？”莉雅眉眼低垂，声音也低垂，“那个头上顶著个水缸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应该没有撒谎，而且它说我老家是被另一个文明毁灭的，这也和我家那边的局势对上了……” 方九听出点特殊信息来，皱了皱眉，“你家那边的局势？” 莉雅顿了顿，反问一句：“你还记得我老家那边长什么样吗？” “记得。”方九点头，“工字钢嘛。” “我们是住在星球地表的那一批人。”莉雅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而那十六根棕色的高塔其实並非是我们主动建造的，而是另一个文明，或者说得简单点——那是外星人向我们的世界打进来的十六根桩子。” 方九没有插话，静静地让莉雅继续说下去。 “那些来自其他星球的生物將这十六座高塔打进星球，然后在这十六根高塔上建造属於它们的国度——它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它们的文明遭到了重创，需要开拓全新的殖民地，最后盯上了距离最近的我们。” 方九觉得有些奇怪：“那它们为什么不直接强行登陆你们的世界？” 莉雅嘆了口气：“因为它们虽然比我们拥有更强的能力，但因为受过重创，所以个体数量太过稀少，直接强行霸占我们的世界可能会被反杀吧。” 方九听明白了：“所以它们打算先在天上发育一会？” “我们试过和它们交流，但它们比我们想像中更加蛮横，似乎在它们眼里我们连生物都算不上。”莉雅无奈地耸了耸肩，“它们认为我们是星球自然的一部分，比起生物更接近於龙捲风之类的玩意，所以了近百年，我们都没法跟它们正常沟通。” 说到这里，莉雅又长嘆一声：“所以如果在我穿越到这里之后，那边的世界突然爆发了全面战爭，然后我们全灭……这种事情是有可能发生的。” 方九没想到莉雅老家那边的世界观这么严肃。 之前看莉雅隔三差五说几句老家那边的抽象小故事，方九还以为那边是个相当和平的魔法种田世界。 结果没想到工字钢上面的倒悬世界居然是外星文明的发育场，双方立场还是没法沟通，一打起来就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听完莉雅对老家细节的讲述后，方九整理了一下思路，认真说道：“就算你说得有理有据，也不能证明你老家真的没了吧？” 莉雅哪能不知道方九的心思，一下就猜了出来：“你想说现实可能和拉尔人一样是吗？” 这不是方九第一次被莉雅猜透想法，他早就习惯了，这会儿摸了摸下巴，仔细分析起来：“拉尔人在024口中已经毁灭，但在大壮老家那又再次出现，你的家乡说不定也是这样。” “说不定啊……” 莉雅咀嚼著这个代表太多不確定性的词，“有可能更好，但也有可能更坏。” “反正我是往好的方向想了。”方九摊开手，笑了笑，“说不定哪天你老家的魔法技术突飞猛进，半道衝出来一百个猛人，隨手一挥就是什么禁忌魔法，分分钟就给工字钢上面那帮外星人打得丟盔弃甲，抱头鼠窜。” “这不叫往好处想，这叫幻想。”莉雅跟看傻子似的斜眼看著方九，“我们那的魔法技术卡了挺长时间的，短期內很难突破。” 方九想了想：“说不定就是因为有你在所以才卡住了，你一走，整颗星球的气运一恢復，魔法技术就突破了。” 莉雅瞬间反应过来：“你骂谁扫把星呢？” 方九：“谁10cm高我骂谁。” 莉雅：“还指名道姓上了嘿！” 一人一机又跟精神病似的闹腾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莉雅率先收手，盯著面前摆出降龙十八掌架势的方九，突然乐出了声。 方九一看莉雅笑心里就觉著不对劲，总担心这小机器人想到了什么坏点子，顿时警惕起来：“你笑什么？” “觉得你挺傻的。”莉雅隨口说了句，缓缓仰起头，看了一眼空域的天空，“……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方九愣了愣：“怎么突然提这个？” “人偶尔也要做一点最坏打算的嘛。”莉雅悠长地吐出一口气，“如果真的回不去，或者回去的办法很困难……其实我有想过乾脆就留在这里……不过这样的话老爸老妈估计会伤心一阵子，但它们都是挺乐天的人，应该很快就能再练个小號吧。” 方九：“现在呢？” “现在我觉得我必须得回去。”莉雅的眼神突然变得格外坚定，“不对……不能说是为了回去，而是为了看一眼那边的世界，只要能看到大家都活得好好的，我回不回去其实都一样。” “这你可以放心。”方九乐呵一笑，“我肯定能把你送回去。” 莉雅呆呆地眨了眨眼：“你哪来的自信？” 方九也说不清：“不知道，就感觉能行。” “你的感觉……好像是挺准的。”莉雅想到方九的过去种种经歷，微不可察地快速瞥了他一眼，心里有点不確定地问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信你一次？” “放一百个心吧，我就把话撂在这。”方九拍了拍胸脯，“以后百分百给你送回去，就算回不去也能让你看到老家那边的情况，那句话怎么说的来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莉雅原本听著还挺感动的，直到最后那几个字蹦出来之后脸色一下就变了：“你这语文跟大壮学的？” 方九是真没想起来那句话咋说，但也没在意细节：“反正差不多一个意思，理解就行。” 莉雅瞪了方九一眼，又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方九看出莉雅这次的微笑里没有勉强的成分，便也不再开口，就这么在空域飞船的上方和莉雅一起遥望远方。 空域里吹著冰凉的风，风里捎来建筑腐朽的气息。 莉雅平静地遥望著远方，突然察觉到什么东西，伸出机械臂指了指。 “方九你看，那边那团能量体像不像杨柳？” “我看看……我怎么感觉更像陆玲？” “真的假的？哎好像还真是！这大长腿就跟杨柳不沾边……哎你再看那边那个，像不像你？” “……那tm都不是人型，还带尾巴的！” “但是像狗啊！” “莉雅你他妈的……” 第229章 计划当天 自从那天和方九聊过之后，莉雅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大晚上也没有再到处乱跑想要独处，而是跟往常一样閒著没事就后空翻，要么就是搁那研究怎么用扫地机器人的身体把纳米关刀舞得更加生猛。 ——甚至第二天早上还特地在方九耳边清唱了一首《穷开心》，基本没一个音在调上。 虽然被吵醒的方九有点烦躁，但看在小机器人终於不忧鬱的份上，难得原谅了她一次。 结果就是大傢伙该吃吃该喝喝，一边为即將到来的战役做准备，一边抽空购置一些家用品，送进空域飞船里做房屋装修。 於是，四天时间一晃即逝。 很快就来到作战当天。 …… 下午1点59分。 【朗基努斯计划】开始前一个小时。 太平洋上空一万五千米，距深蓝圣堂一百二十公里的位置。 一台圆盘状的巨型白色扫地机器人飘浮在高空，在认知阻碍屏障作用下完全隱形。 头顶是碧蓝而澄澈，又隱约可见几丝稀薄宇宙的天穹，下方则是如田般密集的白色云海。 方九等人的空域飞船被夹在中间，稳稳噹噹地无声飘浮著。 一台普通款扫地机器人此时在角落里待命，全息投影状態下的金髮魔法师站在最前方，像个舰载精灵似的，透过面前巨大的扫描屏，望向远处那块深蓝色的巨型魔方构造物。 杨柳则在中控室的墙边摆了一个崭新的灵牌，明摆著就是二舅妈的新灵位，上面依然写著那串令人难绷的对联——“洪福齐天，诸事顺心，青春永驻。” 大壮看著杨柳在灵牌前双掌合十，弯腰拜礼，忍不住嘀咕一句：“怎么……不一样？” 杨柳拜礼的动作顿了顿，隨后反应过来：“哦，你说上面的字不一样是吧？之前那块【恭喜发財，家门欢乐，永远不死】的被我放到居住区了，我打算在每个地方都摆个二舅妈的灵位，这样不管我走到哪都能隨时隨地祭奠二舅妈在天之灵。” “你二舅妈在天之灵就是被你一矛扎死的。” 莉雅的全息投影这会飘了过来，隨口叨叨一句：“还有啊，咱们这飞船大著的，你每个地方都摆个灵位，上面的对联还要不重样的，你想得出那么多祝福词吗？” “应该可以吧……”杨柳歪了歪头，试著临时想几个词来，“我琢磨琢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闔家欢乐……呃……呃……” 莉雅乐呵起来：“你看我说的什么来著，想不出了吧？” 杨柳不服气地鼓了鼓腮帮子，手指按著太阳穴，搁那摇头晃脑了半天，绞尽脑汁总算想出来几个：“还有財源滚滚，心想事成，还有……超级厉害，超级有钱，超级聪明，超级跑得快吃得香……” 莉雅嘴角抽了抽：“怎么越往后这文化造诣越低呢。” 大壮这时在旁边颤动两下，伸出一根石质手臂，指了指自己：“石来……运转！” 莉雅：“……” 莉雅：“这种冷笑话似的双关语谁教的？” 杨柳疯狂摇头，试图撇清关係。 就在这时，中控室的大门突然敞开。 三道熟悉的人影走进了中控室。 神探二人组和浮士德刚一进门，就看到一块暗纹矿石+一位人型半翼龙娘+全息投影赛博生命体聚在一块红木灵牌前討论著什么。 换做其他经验丰富的管理局人员过来，看到这一幕至少得被硬控四五秒，大脑才能反应过来看到了什么。 幸亏这仨都是老熟人，也就是嘴角抽抽两下，就跟个没事人一般凑了过来。 华生是最先开口的：“你们这边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莉雅作为舰载精灵点了点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等时间到……你们那边呢？” “提前好几天就准备好了。” 夏洛特耸了耸肩：“管理局办事主打的就是一个警惕小心，太平洋周边的岗位早就挤满了。” “悖论光矛那边也在做最后的重复检测。”华生补充一句，“暗纹矿石方管理局也都准备就绪了。” 莉雅挑了挑眉：“还挺顺利的嘛。” “其实最大的问题是与暗纹矿石方管理局解释计划內容，不过好在昨天已经沟通完毕了。” 说到这里，华生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方九人呢？” 莉雅转身一指：“控制台那边呢。” 话音刚落，小迷弟浮士德就跟一束光似的跑到方九身边，一靠近才发现方九並非只是单纯地坐在控制台前。 此刻的方九宛如一名真正的舰队总將军，十指交叉在身前，摆出最为经典的指挥官姿態，同时眉头微微皱起，面孔严肃得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目光紧盯著前方半透明光幕里高速滚动的数据。 其实他一个字都看不懂，但是这样会显得他特別专业。 浮士德明显就是被方九的专业姿势唬住了，一看方九大哥这么个架势，实在不敢去打扰他，只好转头朝莉雅它们小声问道：“方九大哥这是在干什么？” 杨柳姑娘凑近瞧了瞧，反覆確认过后露出瞭然的表情：“领导在偷看暗纹矿石洗澡。”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九瞬间就从指挥官姿势里切换出来，没好气地纠正道，“我是在看两颗暗纹矿石吵架！喏！就在那边，它俩在工位上起衝突了，好像是因为敲打同事的力度重了点，给同事打急眼了。” 华生这时走了过来，听到这话先是眼角猛跳两下，接著忍不住问道：“別的先不说……你能听懂暗纹矿石的语言？” 方九一脸坦然：“听不懂啊。” 夏洛特惊了：“那你还看人家吵架？” 方九：“看个意境。” 神探二人组不出声了。 莉雅更是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翻了个白眼。 方九也觉著挺尷尬的，清了清嗓子，“我这不是在作战开始前做最后放鬆嘛，反正现在也是閒著没事干……对了，你们怎么过来了？来確认我们这边的情况？” “这是一部分原因。” 华生慢慢调整表情，隨后正经地说道：“主要是计划內容临时出现了一些改动，我们被分配到你们这边了。” 方九的眉头这次是真的皱起来了。 哪怕是不怎么懂得军事战略的方九也知道，临时改变作战计划是大忌。 方九问道：“有什么原因吗？”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夏洛特摇摇头，“但是根据管理局那边的说法，它们似乎认为朗基努斯计划的成功率比预期来说要低上一些，所以需要將一部分的战略重心转移到β计划上。” 方九听完后和莉雅她们对视了一眼，倒是也没有多少意外。 因为哪怕是在原本的计划里，仅凭朗基努斯之枪就能解决深蓝圣堂的概率就低得可怜。 虽然这个计划是以悖论光矛的名字来命名，但实际上作战的重心並没有完全放在这把朗基努斯之枪上。 真正重要的是【朗基努斯之枪】命中之后……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遥远方向漂浮在天空之中的深蓝圣堂，眼眸中紫光闪烁，预知视觉开启后无数的幻影叠加在方九面前，而在这大量的未来幻影中，深蓝圣堂被直接摧毁的画面少得可怜…… 不过考虑到方九的预知视觉没法进行长久预知，看到的画面准確率相当之低，因此还没法判断这次作战的结果到底如何。 一切还要等到作战正式开始。 想到这里，方九重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 下午2点14分。 距离【朗基努斯】计划开始还有46分钟。 第230章 朗基努斯计划（一） 一望无际的太平洋上，腥咸的海风轻轻吹过。 海面泛起一层层海浪，从高处向下俯瞰时，会发现这片海洋並非如蓝色的丝绸般顺滑，反而因海浪的层层叠叠而变得粗糙且布满褶皱。 这片广袤无垠的海面宛如这颗星球的皮肤，而此时此刻，数十台全副武装的战舰在这片星球肌肤表层之上缓慢移动。 它们搭载了管理局武装部的先进科技，表面被一层纤薄的淡蓝色反应护盾包裹，甲板上依稀可见机仆们的身影——和传统的人类战舰不同，这批舰队搭载的全都是来自不同分区、拥有火力元件解锁权限的武装机仆。 而在海面之下，同样由机仆负责驾驶操控的战术潜艇则按照计划缓慢前进，在不知不觉间靠近目標地点。 空中舰队则与深蓝圣堂保持最远接触距离，按照飞行高度分成三层——从其舰队形態来看，这批高空武装部队似乎功能不同，在战场上各司其职，而非一股脑地负责倾泻弹药。 所有人都绷紧神经，寂静无声。 整片海面几乎只能听到风与海浪在翻滚。 与此同时，一座位於沿海地区的巨型堡垒建筑內。 陆玲站在指挥室的监控台前，面前是不断来回交接情报的管理局特工和研究人员，前方墙壁上投影出各大作战部队的实时讯息，以及最重要的那张太平洋战况地图。 代表管理局方势力的蓝点密密麻麻地散布在地图周围，唯独中间空出一块空心区域，里面一共飘著七个代表敌人的红点，其中位於最中央的巨型红点標记正是本次作战的最终目標——深蓝圣堂。 不过相比起深蓝圣堂本身，陆玲目前最为关注的，还是深蓝圣堂周围的那六条义体化相位翼龙。 陆玲飞快地扫了一眼时间。 下午2点58分33秒。 距离预定作战开始时间仅剩不到90秒。 “呼……” 陆玲缓慢地呼了口气，平復下心情，隨后与方九他们进行通讯联络。 和平时的手机对话不同，这次陆玲是直接让指挥部与方九它们所在的空域飞船相互连线。 通讯成功连接后，陆玲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另一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动静。 “等会儿等会儿，管理局来电话了，哎你先別闹……” “你把话收回去我就不闹了！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tm不是什么电子宠物！” “那也不能怪我……你一台扫地机器人抡著关刀跟大壮切磋武艺，看到这画面我只能想到那个词啊！” “你想到你不会闭嘴吗？你非要把q宠大乐斗这几个字说出来干嘛？！” “那我不寻思你跟那q宠也没多大区別……哎你掏了个什么玩意？臥槽这扫地机器人有枪！” 陆玲：“……” 她就这么呆滯地原地沉默了十几秒，等到那边的枪声停下之后，方九气喘吁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怎么了这时候突然联络过来，有事吗？” 陆玲顿了顿，反问一句：“你有事吗？”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还行，我用预知视觉全躲过去了。”方九这话说得挺轻鬆，语气还添了几分歉意，“不好意思哈，这么严肃的节骨眼上让你看笑话了。” “这正是我联络你的原因。” 陆玲说了一句方九听不懂的话：“看到你们和平常一样我就放心了。” 方九那边明显怔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合著是借我们放鬆一下心態是吧……话说原来你也会紧张？” “我是人，人都会紧张。”陆玲平静地说道，“真要说的话，你们的心態才比较值得学习。” 方九坦诚地回答：“我们其实也紧张著呢，所以才闹腾两下缓解氛围——虽然我知道我们这个团队平时就挺闹腾的，但这次大傢伙都绷著神经呢，毕竟事儿还挺大的。” 陆玲笑了笑：“不管怎么说，你们……”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方九愣了下神，问道：“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陆玲沉默了一眼，目光落在前方屏幕的时间上，声音低沉：“开始了。” …… 下午3点整。 太平洋的尼莫点附近。 就在时钟指向下午三点整的瞬间，所有通过网络通讯串联的机仆在同一时间执行命令。 在预先设定好的程序中，海平面上的战舰齐齐调转炮管，將炮口对准天穹之上的深蓝圣堂与六只义体相位翼龙。 管理局的指挥部大厅內，一名管制官机仆发出清亮而坚决的声音。 “——確认到联合炮击舰队的裂解炮皆充能完毕，轨道轰炸突入弹已经分离，目標锁定完成！” 陆玲神色一沉，大手一挥：“全体舰队无限制开火！” 话音刚落。 太平洋的海面突然响起成千上万的炮火轰鸣声，剧烈的震动衝击令附近的海面都发狂似的翻涌。 从炮口中倾泻而出的炮弹急速升空，宛如倒飞的流星暴雨，裹挟著庞大的裂解能量冲向空中的相位翼龙，在它们做出反应之前，炮弹命中，雷霆般的轰鸣在天空炸响。 但这只是第一波。 明亮的火焰在天穹中燃烧，在星球轨道上待命的轰炸舰队收到指令，向下方投射如光线般高速的轨道突入弹。 一根根亮银色的光线从天而降，铺成一张密集的仿佛从天际垂落至海面的大网——这些垂直下落的炮弹从轨跡来看貌似落空了大半，实际上它们会在接触第一轮的裂解炮爆炸的轰炸云后迅速自我引燃，进而在深蓝圣堂附近產生二次爆炸。 火光与轰鸣仿佛遮天蔽日，空气在嘶吼，海面在震颤，疯狂的能量倾泻似乎能毁灭一切生灵。 然而在下一瞬间，一条义体相位翼龙毫无徵兆地撕开漫天的轰炸云，口中积蓄幽蓝色的火焰，奋力喷吐而出，火焰即刻化作一道裹挟著死亡的光束，飞快地横向扫过远处的管理局舰队。 战舰表层的反应护盾亮起，又在剎那间熄灭，这道毁灭的火焰轻易撕开舰队的防护装甲，眨眼间让这六台战舰沦为六块缓缓沉入海底的废墟。 而后剩下的五条相位翼龙也从轰炸云中现身，或是朝著前方海平面上的舰队吐出火焰，或是朝著上方星球轨道处的轰炸部队发动反击。 “x系列舰队遭到反击，正在重新装填裂解炮，总体舰队损耗率12%。” “十三台轨道轰炸卫星被击沉，十七台受损，六台严重受损……” “正在確认相位翼龙状態……分析完毕，a1、a2、a3仍然健康，伤害率不足2%……b1，b2，b3的伤害率不足3%。” 两轮常规火力覆盖后，相位翼龙几乎只受了些皮外伤。 不过这其实比起最坏的可能性要好上很多，毕竟虽然收效甚微，但至少起效了。 先前与相位翼龙接触作战时，管理局採用的大多是射线类武器——这些直来直往的武器会被相位翼龙隨手展开的“门扉”吞没，因此效果微乎其微。 相比之下，全方位火力覆盖的效果就比射线要好上很多。 “维持原定战线，继续开火。”陆玲飞快地下达指令，“標记部队准备进行第一次空间跃迁。” 机仆管制官的机械眼球中闪过一串数据流：“標记部队的空间引擎准备就绪，隨时可以进行跃迁，当前可跃迁標记目標为b2和a1，其他目標正在高速移动中，跃迁標记成功率不足75%。” 陆玲迅速做出判断，沉声道：“目標设定为a1，第二轮集中炮火后，在a1进行反击时启动跃迁引擎。” 陆玲的声音通过机仆管制官，高速传达至战场上所有相关的机仆脑海中。 此刻舰队的裂解炮充能完毕，又是一轮震耳欲聋的轰鸣倾泻而出，再次配合上方尚存的轨道轰炸部队进行火力覆盖。 狂暴的轰炸火焰在相位翼龙身上爆开，但这对於相位翼龙而言依然是不足为惧的攻击。 一条相位翼龙再次撕破覆盖於面前的火焰，口中积蓄幽蓝火焰——就在这个瞬间，它周围的空间突然发生形变，空气像是被压缩后塞进了滚筒洗衣机里，四周的气流突然狂暴地旋转起来，扯动著相位翼龙的皮肤。 二十架造型相对精巧的跃迁战舰突兀地出现在它身边，隨后向著这条相位翼龙身体的各个部位投射出一根漆黑的圆柱体——这些诡异的圆柱体未能穿透相位翼龙的肌肤，却像个牛皮似的牢牢黏在它的肌肤表面。 看到这一幕，陆玲再次下达指令：“启动重力捕获井！” 位於水下的潜艇部队终於发挥作用——它们提前摆设好的重力捕获井以標记对象为目標开始全功率运转。 庞大到无法想像的重力通过那二十根圆柱施加在相位翼龙身上，后者一边发出悽厉的惨叫一边试图逃离，却发现全身的义体机械拼命运转，也难以抵抗这股恐怖的重力，最后整条翼龙从高空撞进海面，掀起数十米的海浪后，无力地被重力拖进海底。 “確认到目標a1已被捕获！！” 机仆管制员的音调都不自觉地拔高几分。 陆玲稍稍鬆了口气，但仍然紧绷著表情：“这样就还剩下五只……” 第231章 朗基努斯计划（二） 第一只相位翼龙被成功控制后，管理局內部士气大涨，继续朝深蓝圣堂附近倾泻炮火。 可惜的是，管理局短期內只能准备一个重力捕获井——深蓝圣堂转动的间隔实在太短，没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这场大战。 不过这並不代表管理局对剩下的五只相位翼龙就束手无策。 第三轮常规火力覆盖后，它们出现了。 成千上万的暗纹矿石从海底出现，它们之中拥有异常的灵能个体可以踏空飞行，此刻正在高速接近b2和b3两只相位翼龙。 得益於管理局舰队的骚扰和佯攻，以至於相位翼龙们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应对管理局舰队上，因此这些暗纹矿石才能有机会从海底发动突袭。 哪怕是对於管理局而言，这一幕多少也有些太诡异了…… 无数石块急速升腾，飞跃至高空，它们头顶的晶体焕发出刺目的光芒，在白昼也能如烟般耀眼——远远望去像是一颗颗从海底基地发射出来的追踪飞弹，很难想像这些密密麻麻的石块其实是一个个独立的智慧个体。 “灵能矿石部队正在靠近目標b2和b3！” 机仆管制员的声音在指挥大厅內响起：“j距离灵能爆发接触预测还有20秒！” 陆玲內心判断了一下时间，过了几秒才下令道：“开始喷洒机械降解溶液。” 原先在远处待命的管理局空中部队马上行动起来。 它们瞄准深蓝圣堂的上方射出上百枚飞弹，这些飞弹並非是命中触髮式，而是在抵达深蓝圣堂正上方的瞬间，毫无徵兆地自主爆炸开来，飞弹內部贮藏的也並非是火焰或膨胀的能量，而是大片大片淡绿色的绿色液体。 一场苍翠的雨突然在深蓝圣堂正上方降下，密集的雨水打落在相位翼龙的身上，似乎並没有起到效果。 但隨著这些雨水渗透进它们的机械义体关节后，渗透进齿轮的缝隙和管道的连接口时，被雨水淋到的相位翼龙突然悽厉地咆哮起来，声嘶力竭般的嘶吼中包含著愤怒与痛苦。 它们身上的机械关节开始腐朽、自我拆解，齿轮崩裂、线管截断……像是在雨中渐渐被拆解成零件。 相位翼龙意识到危险，纷纷振翅逃离，想要从这片腐蚀之雨中逃脱。 暗纹矿石们却在此时顶著这场滂沱大雨，终於来到b2和b3身边。 这场大雨只会对机械义体造成降解腐蚀的效果，对於暗纹矿石这类石质生物完全没有任何效果。 成千上万的暗纹矿石聚集起来，组成一面巨大的石墙，赫然屹立在半空，呈两麵包夹之势，阻截住两只相位翼龙，隨后聚集起来的灵能爆发变成一股强横的动能衝击，將b1和b2两只相位翼龙朝著相反的方向推撞出去。 砰地一声巨响，两只相位翼龙在半空相撞，义体零件伴隨著火星四处迸溅，本就残损不堪的机械部件又报废大半，原地挣扎两下之后，这两只相位翼龙就因为身体內部的机械义体组成部件损失太大，直接失去了行动能力，坠进深海。 “確认到b2和b3失去行动能力！” 机仆管制员的声音充满了激动与兴奋：“目前只剩下a2，a3和b1三只目標！” “不要鬆懈！”陆玲严肃地说道，“第一阶段的作战任务还没完成，摺叠部队立刻出发，在炮击掩护下靠近目標！” …… 火焰轰鸣，灵能爆炸。 飘浮在上万米的高空，方九站在控制台前，透过前方巨大的扫描屏幕直观地见证著这场战役。 他从前只在电视和电影里看到过这类场面，如今亲身体会到的感觉截然不同，不单单只有震撼，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和难以置信。 他看到庞硕的舰队整齐地发射炮火，看到头顶垂下宛如一张大网般密集的轨道突入弹，也看到相位翼龙隨口吐出的龙息仿佛光线般撕开舰队的阵列，令空气扭曲，令海水蒸发。 儘管七號实验区的树人和藤蔓巨塔令人印象深刻，但还远远比不上眼前的这场战爭。 甚至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方九沉浸在震撼中良久，稍微缓过神后，偷偷看了眼其他人的表情，发现大家都跟自己一样，脸上或多或少带著几分难以言喻的震惊和感嘆。 相比之下，莉雅是最为冷静的那一个。 她的全息投影站在方九身边，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还剩下三只……我没记错的话，接下来是空间摺叠部队的作战任务。” “空间摺叠部队？”夏洛特转过头，表情有些诡异，“那个不是没用吗？” 他记得很清楚，在管理局初次尝试进攻深蓝圣堂的那天晚上，管理局舰队就尝试过空间摺叠的方法。 简单来说，就是在深蓝圣堂附近喷洒大量现实稳定锚专用的气体——这类气体的特性是能够快速修正扭曲的空间。 而跃迁引擎的本质就是对当前地点和目標地点的空间进行压缩变形，因此舰队可以先在周围喷洒这些气体，接著立刻发动跃迁引擎跳跃至安全地带，隨后由於该类气体的特性，变形扭曲的空间会受到快速修復，修復的过程会引发强烈的空间摺叠效应——绝大多数生物都会在空间自我摺叠修復的过程中被碾压成碎片。 然而这招已经被证实过是没用的。 因为相位翼龙会在遭到攻击的瞬间，利用自身的相位展开能力短暂规避伤害，等到空间修復完成后再完好无损地回来。 此前相位翼龙之所以不使用相位展开，一是因为单纯的常规火力没有必要躲进空域，二是因为它们的职责是守护深蓝圣堂，所以只能在必要时刻短暂地进入空域规避危险。 “重点不在於把它们弄死，而是控制。” 莉雅瞥了眼夏洛特：“话说你们居然不知道作战流程吗？” 夏洛特摊开手：“我们只知道自己的任务，对其他人的任务都不怎么清楚。” 莉雅眨了眨眼，隨后好像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毕竟夏洛特和华生只是异体特工，对战局的影响不算很大，所以没必要知晓整体计划流程。 相比之下，莉雅和方九他们的战略意义就更加重大一些，知道所有的作战计划，也是为了让它们能在出现意外的时候帮忙补上那个窟窿。 对话之际，管理局的空间摺叠部队已发动了一次突袭。 和预期一样，修復效应扭曲了三只相位翼龙周围的空间，逼迫它们暂时遁走逃脱，进入空域之中躲避危险。 而由此一来，通往空域的相位大门也就暴露在眾人视线之中。 於是下一瞬间，管理局的无人机舰队疯狂地涌入其中，愣是直接跨过相位大门，衝进空域，追击那三只相位翼龙。 当然，由於空域的特性，这批无人机舰队会在进入空域后不久马上就被空域生物撕成碎片。 但是对於管理局而说这点损失根本不算什么，重要的是，这批舰队能够成功拖延相位翼龙的回归时间。 这就够了。 起码在当下，在眼下的这个时间点，深蓝圣堂处於孤立无援的状態！ 陆玲见状马上开口：“朗基努斯之枪的情况如何？” 机仆管制员飞快回答：“悖论能量填充100%，弹射器稳定，现实稳定锚状態正常，抗波动发射槽无磨损……一切参数正常！” 很好！ 陆玲心想成败在此一举，沉声喊出最后的命令：“目標深蓝圣堂中心区域，投掷朗基努斯之……” 她的话还没说完。 机仆管制员就猛地瞪大双眼，震惊地高声大喊：“侦测到目標a3正在离开空域！重复一遍！侦测到目標a3正在离开空域！” 陆玲的身体猛地抖了两下：“什么？” 她抬起头，望向前方的监控屏幕，果然看到一条义体相位翼龙正缓缓从相位门扉中回到现实世界。 而不知为何，无人机舰队正在疯狂地涌入其他两扇相位大门，唯独a3面前没有任何舰队阻挡。 在场所有人的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这跟作战计划不一样…… 第232章 杨柳（託管模式）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全场哑然无声。 儘管在作战开始前，管理局曾预料过可能会发生计划之外的变故，可他们唯独没有想到会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就好比解高数题时思路、步骤、算法可能会出错，但加减乘除的符號写法总不至於出问题。 偏偏现在“符號”真的写错了。 陆玲原地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后迅速质问：“无人机舰队为什么没有出发？” 机仆管制员听到陆玲的声音终於回过神，迅速在脑內连接机仆网络，排查问题：“正在检测舰队执行程序……发现错误代码，负责拦截目標a3的无人机舰队处於待机状態，疑似是2分15秒前的一次操作检查引起！” 2分15秒？ 陆玲的眉头深深皱起。 虽然看著像是不久前引发的错误代码，换做寻常可以用“发生太快没来得及发现问题”来解释，但陆玲记得她的指令是所有舰队每10秒进行一次自我程序检测，一旦出现意外立刻上报。 可直到意外发生，该批无人机舰队都毫无反应。 这显然是不正常也不合理的。 但是眼下的局势不容她深入调查出错原因，当下只能临场改变作战策略：“启动备用方案，第一、第二分区的沿海基地立刻发射空间封闭式飞弹，在此期间无人机舰队自我排查错误代码，排查完成后立刻对目標a3进行阻截！”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正在启动备用方案！” 机仆管制员眼球中掠过高速数据流，下一秒突然怔住，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空间封闭式飞弹发射失败，发射程序错误，无法锁定目標……” 这句话刚一出口，一名管理局高层人员就控制不住情绪，砰地一声拍桌而起：“沿海基地那帮人到底在干什么？机仆呢？机仆为什么没有做好程序检测？” “沿海基地的机仆……目前都处於无响应状態，原因未知。”机仆管制员的身体微微颤抖著，“沿海基地的通讯质量极差，正在尝试重新连接通讯……” 听到机仆管制员的回答，整个指挥大厅瞬间炸开了锅。 “怎么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机仆和无人机舰队的程序同时出错？” “第一和第二分区的沿海指挥官是谁？空间封闭式飞弹又是谁负责看护的？” “现在不是问责的时候！重点是其他的备用方案呢？除了空间封闭式飞弹之外我们就没有其他备用方案了？” “有是有，可原定的备用方案都是建立在目標处於空域內部的前提上，在太平洋上方使用会引发世界性的自然灾害……” “都tm这个时候了，哪能管得了这么多！” 指挥大厅內混乱不堪。 相比之下，作为此次作战总指挥的陆玲却一声不吭。 她的头脑飞速运转，整理战况，完成对利弊的分析后，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再抬起头时，她望向前方从空域里缓慢出现的相位翼龙，面色凝重地按下控制台上的某个通讯按钮。 几乎是一瞬间，通讯被接通，陆玲深沉的声音在指挥大厅內响起：“wa-01舰队，现在有一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们。” 通讯的另一头传来一道平静的男声：“请指示。” 陆玲：“空间摺叠部队將会对目標a3进行二次打击，等到目標a3重新遁入空域之后……请你们立刻穿越相位边界线，前往空域对目標a3进行拦截。” wa-01舰队的指挥官沉默了一秒。 和无人机舰队不同，他们是特殊舰队的驾驶员，原本是为了应对各种可能的危机而在后方待命，照理来说，作战计划的第一阶段本该与他们无关。 然而现在的情况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出现在战场上的无人机舰队明显少了一些。 短暂的思索过后，wa-01舰队的指挥官平静地给出答覆：“明白。” 陆玲顿了一下，眼底浮现出几丝歉意：“非常抱歉，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可以……” “我们都明白。”舰队指挥官打断陆玲的话，声音还是很平静自然，“请问空间摺叠部队的下次打击会在什么时候？” 陆玲默默捏紧拳头，回应道：“预计在20秒后完成跃迁充能。” “明白。” 舰队指挥官乾净利落地切断通讯。 陆玲站在指挥台前凝重地呼了口气，脸上逐渐浮现出几丝森然的冰冷，即刻下令道：“作战继续，让空间摺叠部队再次出击，等到wa-01舰队对a3进行拦截后，立刻投掷朗基努斯之枪！！” 说到这里，陆玲顿了顿：“还有——作战结束后给我查明所有程序错误的原因！我必须给wa-01舰队一个交代，至少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是！” 机仆管制员听出陆玲的情绪，脸上浮现出几丝难色，迅速將指令传达到战场各地。 正如陆玲所言，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在无人机舰队瘫痪，沿海基地失联的特殊情况下，用人力拦截是唯一的手段。 然而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清楚，wa-01舰队的任务是有去无回——凭藉舰队的实力想和义体化相位翼龙正面抗衡完全是天方夜谭，它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生命去填补时间上的空白。 这是陆玲权衡整体利弊后做出的最佳选择……儘管这个选择是由她亲自下令，让wa-01舰队去送死。 而就在管制员刚把陆玲的指挥命令上传至机仆网络时，负责时刻监视战场的管理局人员突然惊叫一声—— “等等！有个东西正在高速接近目標a3！” 陆玲猛地抬起头，果然在地图上看见一道细小的蓝点正在逼近那条相位翼龙，连忙喊道：“放大看看！” 隨著管理局人员一顿操作，屏幕中央的作战地图迅速切换至监控视角，並快速拉近放大。 於是一道熟悉的人影在眾人面前变得越来越清晰。 最后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冒出一句：“杨柳？” 此时此刻，一名身高略显矮小的少女正抱著比她人还高的骨剑，从万米高空一跃而下。 风浪捲动著她的衣角，拂乱她的髮丝，吹得兜帽的掛绳疯狂乱舞——而她本人则是一边高速自由落体，一边调整自己的身体姿势，整个人跟飞弹似的加速向下俯衝。 画面看著还挺惊人的，而且从下落轨跡来看，杨柳明摆著是衝著a3去的，看样子是打算来救场。 但是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不对劲…… 这来救场的姑娘怎么闭著眼脸色煞白跟要死了一样？ “我怎么记著她恐高来著……” 空域全险半掛的中控室里，华生跟活见鬼似的看著杨柳单兵自由落体，嘴角猛抽猛跳：“她真的不会半道上晕过去吗？” “闭著眼呢，没事，就当玩跳楼机了。” 方九摆摆手，一脸放心的样子，“而且真晕过去也没关係，杨柳自带系统託管的。” 另一边。 如流星般急速下坠的杨柳確实快晕过去了——强烈的下坠感席捲全身，难以抗拒的生理恐惧令她全身发抖，牙齿打颤，脸色白得跟新鲜列印出来的a4纸一样，从刚才开始心里就一直在默念“领导保佑、二舅妈保佑、老爸老妈列祖列宗救命啊……” 別的不说，起码这次杨柳的祈祷实现了。 就在杨柳下坠到一定高度，即將与义体化相位翼龙接触的时候，一层黑雾能量体从杨柳体內逸散而出，並迅速化作一层盔甲覆盖杨柳全身——这不单单是为了保护杨柳，更是为了能够帮助杨柳控制身体。 下一瞬，在影子的协助下，杨柳双手握紧二舅妈脊椎剑，高高举过头顶，剑锋所向之处瞄准的赫然面前的相位翼龙。 义体化相位翼龙察觉到头顶的危险，背部的义体机械射出密集的动能鉤爪和一根尖塔般的长矛，同时口中积蓄烈焰，朝上方喷吐而出。 影子的空中机动性能再次有了用武之地，先是指示杨柳奋力踢腿，踹飞两根迎面而来的动能鉤爪，然后又拽著杨柳的身体躲开长矛的突刺，最后擦著那裹挟著毁灭与死亡的龙息，朝著相位翼龙的面门加速俯衝而去。 杨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全程都闭著眼呢），只知道耳边的风声变得锐利，同时体內那股血脉涌动的感觉越来越激烈…… 她感觉自己又要来认亲了。 下一秒，影子传来指示。 杨柳双手握紧剑柄，方九亲自帮她挑选的蝴蝶结剑穗空中摇曳，全身的蛮力在此刻悉数挤压出去，並在下一瞬间，以仿佛要劈开山岳的气势重重挥下！ 远超常规生物的野蛮力量轻易地切开空气，一招势大力沉的高空重斩落在相位翼龙的头顶。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比火力轰炸还要恐怖的声浪在太平洋上空爆发，周围的云层几乎眨眼间就被衝散，而相位翼龙的义体头骨则在这股衝击中崩解破碎，各种机械零件乱飞，血肉混杂著冷凝液四处飆溅，庞硕巨大的身躯也在这一刻失衡，愣是被一剑劈得向后倾倒，跌跌撞撞地摔回空域。 看到这一幕指挥大厅里的管理局人员都傻了…… 哪里冒出来的女超人？ 哪怕是早就知道杨柳怪力的陆玲都愣了一下——她记得根据以前的测试数据来看，杨柳的力量还没有夸张到这种地步。 是因为血脉觉醒，看到亲戚特別来劲还是怎么的……？ 第233章 β作战 俗话说帮人帮到底，为了防止那条相位翼龙捲土重来，影子再次提供飞行加持，和杨柳一起衝过相位边界线，前往空域和这条不知道哪来的亲戚好好聊聊辈分问题。 这一幕给指挥大厅的管理局人员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曾经和杨柳一起在相位实验室搞过研究的那几个，他们都在庆幸杨柳当年没有把这份怪力用在同事身上……要不然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在上小学了。 不管怎么说，战场上的变数被另一个变数完美解决了。 相位翼龙被一剑劈回了空域。 深蓝圣堂再次进入孤立无援状態，这是绝佳的机会，不能错过。 “准备投掷朗基努斯之枪！”陆玲一声令下，“不太可能有其他机会了，就这一次！绝对不能出错！” “是！” 机仆管制员重新打起精神，迅速连接机仆网络，重复了一遍先前的检测操作：“悖论能量填充100%，弹射器稳定，现实稳定锚状態正常，抗波动发射槽无磨损……一切参数正常！” 隨著机仆管制员高亢的声音落下，陆玲等人所在的沿海战略堡垒突然颤动起来。 堡垒最上方的宽阔平台绽开裂缝，快速暴露出一道巨大的圆形空洞，伴隨著机械咬合、缆绳拉升的隆隆声，一座巨型平台从堡垒內部缓缓升起。 平台中央架设著一台精密而复杂的大型漆黑设备，形状有些类似於机关十字弩，但比那更加复杂，两侧是闪烁著白光的满载能量液体槽，中间是一条粗长的箭道，整台设备开始运转的时候，便会响起尖锐刺耳的嗡嗡声，金属质感的绞盘高速转动，一根焕发著白光的高浓度压缩能量弓弦渐渐弯曲，积蓄动能…… 诡异的是，明明这台弹射器设备已经开始运转，可所谓的悖论光矛却不见踪影。 用来装填弹射物的箭道上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但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箭道上有微弱的光芒一闪一闪，像是频繁出错线路跳断的灯泡。 上一刻还能看见箭道上的光芒隱隱匯聚成长矛的形状，下一瞬间又消失不见，下下一瞬间又再度闪现而出。 陆玲对此並不意外，因为悖论光矛本来就是这么设计的，现在的情况反而证明了悖论光矛的稳定性。 等到弓弦压缩到极致，完成能量的压缩聚集后，陆玲大手一挥，高声喊道： “目標深蓝圣堂中心区域——投掷朗基努斯之枪！” 这句话刚一出口。 前方屏幕上就已经出现一把巨大的能量光矛高速接近深蓝圣堂的画面。 而在这之后的第二秒，指挥部才正式进行投掷操作。 紧绷的弓弦瞬间归位，庞大动能將箭道里介於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悖论光矛弹射出去，宛如火箭发射般的震感传遍指挥大厅，又在下一瞬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归於平静。 常规的逻辑在悖论能量面前毫无意义，因此在座的各位管理局人员都没有进行深究，而是目光紧张地望向屏幕。 朗基努斯之枪跨越一望无际的大海，跨越空间，笔直地撞向深蓝圣堂的中心。 “打中了！”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 陆玲跟著紧张起来，捏紧拳头，默默地盯著前方画面。 朗基努斯之枪命中的瞬间，蓝色魔方表面顿时激盪起一层透明薄膜，和管理局舰队的反应装甲一样，试图抵抗这股庞大的悖论能量。 然而这把经过特殊增强的朗基努斯之枪不负眾望，倾泻而出的能量远远超出深蓝圣堂表面防护的承受能力。 透明薄膜上绽开无数裂痕，隱隱有了破碎之势。 但是相对应的，朗基努斯之枪的能量也在被快速消耗，悖论光矛的大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 “果然不够。” 陆玲眼底浮现出一丝瞭然。 在作战开始前，管理局通过研究方九等人带回的049装甲做了多次模擬实验。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如果对象是深蓝圣堂，哪怕是用上加强后的朗基努斯之枪，恐怕也只能在击穿深蓝圣堂的表层护盾后，对其整体造成一定的伤害，无法一举摧毁深蓝圣堂的核心。 如果想要彻底毁灭深蓝圣堂，就需要再往上添一把料。 陆玲呼了口气，视线微微上抬，低声呢喃道：“轮到你们了。” …… …… “莉雅！” 方九一看作战已经进入第二阶段，马上回到中控台前，瞥了一眼飞船的整体状態数据：“怎么还不开炮？人家那矛已经扎上去了，到咱们了，不能丟份啊！” 莉雅的全息投影站在方九身边，这会儿对著空气拳打脚踢的：“我也想开啊！但是核心动力区有俩时尚小垃圾突然暴走了，我正在忙著制服它们……” 华生在旁边听得一愣愣的：“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在跟飞船储备燃料打架。”方九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同时自个儿在操作台前飞快地操作起来，“等会儿你先別打扰我，我姑且学了点飞船操作知识，烧烤程序我记得是这么来的……” 华生：“？” 虽然他觉得刚才那串文字组合有点怪异，但看到方九专心致志忙活操作的样子，还是忍住了没去打扰。 方九则完全无视华生怪异的目光，一门心思扑在操作飞船上——他之前就想过以后可能要自己来开飞船，所以学了点飞船操作知识，毕竟莉雅那驾驶习惯差得不行，就算空域没有交警，开著这么台全险半掛飆车危险性也不言而喻。 不过这次他没什么救场的机会，因为莉雅三下五除二就把飞船储备燃料成功干趴，並在方九完成手动开火操作之前接过控制权。 “放心，一点小插曲而已，稳著呢。” 莉雅说完，全息投影的身体表面快速流过一遍密集复杂的数据流。 下一秒，她那双翠绿的眼瞳瞬间变红。 “程序启动，最大火力。” 一根银白色的炮管从空域飞船下方伸出，一圈圈褶皱般的能量环在炮管上套得层层叠叠，隨著能量的积蓄，飞船內部的熔炉高速转动，將恐怖的高温熔液注入炮管內部。 和曾经049的星球烧烤形態略有不同，莉雅对其发射状態进行了改装，赋予了一定的动能加持，使得原先垂直下落的熔液烈焰转变成了更加纯粹、利用效率更高的超高温射线。 炮管动能补充完毕，莉雅咧嘴一乐，伸手朝前一指，大声喊道：“大壮老乡版星球烧烤射线……发射！” 饶是方九在旁边都惊了：“这什么破名字？杨柳取的是吧？” 不过他心里其实觉得这名字还挺贴切的，只是听著怪了点——毕竟往好了想，这可以算是暗纹矿石们以生命为代价打出的反击，各种意义上来讲都挺燃的…… 高温射线在天穹中划过一道猩红的流光，空气被瞬间蒸发，在射线周围形成短暂的真空环境，隨后和朗基努斯之枪一起，撞击在深蓝魔方的同一面上。 本就脆弱不堪的表面防护受到二次衝击，裂痕数量瞬间翻倍，同时受到高温影响，薄膜本身的形状也发生变化，使得本就所剩无几的防护功能再度削减。 终於在两股能量衝击下，深蓝圣堂的表层护盾彻底破碎，宛如玻璃炸裂的声响在太平洋上空响彻。 隨后，朗基努斯之枪与……大壮老乡版星球烧烤射线共同衝击深蓝圣堂的本体。 深蓝外壳装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化成明黄色的合金熔液状，又因为狂暴的悖论能量而崩裂分解、四处飞溅——最终呈现出的视觉效果，就是深蓝圣堂的外壳跟放烟似的，火星子和熔渣滓凌乱飞溅，深蓝圣堂本体也因受到衝击而左摇右晃，儼然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一时间，管理局指挥部、空域飞船以及在远处飘著的暗纹矿石们都鸦雀无声，寂静而紧张地盯著深蓝圣堂，內心祈祷著能够得到最好的结果。 狂暴的能量爆发持续了两分钟之久。 等到一切终於尘埃落定之后，陆玲牢牢捏紧的拳头终於放鬆下来，望著前方的屏幕吐出一口气。 天穹上空，摇摇欲坠的深蓝圣堂还是重新恢復了稳定的状態。 这块蓝色魔方的其中一面几乎被彻底击穿，表层外壳破出一个大洞，进而暴露出內部复杂的机械结构——透过洞口向內观察时，人们看见魔方內部到处都是形状怪异的合金构造，內部墙壁上还流淌著大量不明所以、功能未知的怪异符文，乍看之下不像是纯粹的科技造物，可能还多少跟魔法之类的灵能沾点关係。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玲看见了深蓝圣堂的內部也有一个类似049的十字形构造，而这个构造並未被彻底摧毁，甚至受损情况都不怎么严重，而深蓝圣堂也仍然处於运行状態…… 但是没关係，这依然在计划之中。 “从现在起，朗基努斯作战进入第三阶段。” “β作战开始。” 陆玲眼神一凝，“突入深蓝圣堂核心，开始攻坚！” 第234章 一头扎进去 下午3点46分。 距离【朗基努斯】作战开始已过去46分钟。 伴隨著陆玲的一声令下，原先在远方待命的舰队即刻行动起来，急速靠近深蓝圣堂。 但是最先响应號召的却並非管理局的任何一支舰队，而是来自天穹之上的一尊庞然大物。 正在靠近深蓝圣堂的舰载部队加速向前，头顶却突然掠过一道遮天蔽日般的阴影。 机舱內的管理局特工们愣了半秒，茫然地透过窗户向上望去…… 一尊巨大的圆盘状建筑正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撞开空障，在眾人的注视之中一头撞向远处的魔方。 本次作战的根本目的是摧毁深蓝圣堂，因此在成功破除它的表层防护后，方九选择了最为激进的办法。 一头创上去。 毕竟这台空域飞船有著撞晕相位翼龙的光辉履歷，哪怕是放在这个异常纷乱复杂的世界，这玩意也算是全险半掛级別的重型卡车，除了发射星球烧烤射线外，最有效的攻击就是来自它自身的动能。 此刻，方九看著魔方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深蓝圣堂不断在眼前放大，並在下一瞬间，两者激烈相撞。 雷霆般的轰鸣在高空炸裂，两者相撞的瞬间，恐怖动能所引发的衝击甚至將最近的几艘舰船掀飞出去，太平洋海面上盪起数十米高的海浪，正下方衝起一道高耸的水柱，在最高点炸开，变成足以淹没一座小岛的大雨哗哗落下。 深蓝圣堂的机械构造被撞得稀烂，空域飞船的头部也发生扭曲形变，不过由於前者本就有所损伤，因此看起来还是方九等人的空域飞船更胜一筹。 遥远的沿海指挥部里，眾人望著如此震撼的画面，心里却莫名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管理局的精英们一个个表情古怪，唯独陆玲知道这份心情来源於何物——正常人做梦都想不到，这场涉及人类生死存亡的危机，本质上就是看著一台扫地机器人跟一块魔方在太平洋高空玩碰碰车…… 两尊庞然大物相撞的衝击波逐渐消散，直到这时，管理局的舰载部队才敢继续向前，全副武装的d世代机僕从天而降。 和无法飞行的人类士兵不同，它们无需动力装甲，不如说它们自身就是动力装甲——反重力作用装置在內部高速运转，它关节和后背翻转出大量可自由操控的喷射器，在空中留下青蓝色的尾焰，如蜂群般集合起来，准备进行攻坚战。 不过在它们之前，方九等人就已经先一步杀了进去。 在飞船撞击的同时，莉雅特意分出部分纳米虫製成保护装甲，包裹住眾人的身躯，並顺势將眾人送进圣堂內部。 深蓝圣堂的中央和049相同，都採用的是十字形结构，因此其侧面也有深入核心的通道，不过从通道的大小和周围管道的数量粗细来看，深蓝圣堂的核心部件似乎比049要大上好几圈。 方九站在冰冷的金属通道中间，震惊於管道內部过於宽敞的空间，他感觉自己像是行走在巨兽血管里的某个细胞，空洞的风声从耳边刮过时，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涌上心头。 不过他感觉问题不大。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问题一大就原地去世，很简单的道理。 原地整顿了一下心情，方九低头看著怀里被自己抱著的扫地机器人，“莉雅？” “在扫呢。”回到本体的莉雅发出滴滴的机械提示音，“这地方的元素构成比049要复杂，但初步判断组成部分和049有七成以上的相似度。” “情报显示049是深蓝圣堂的分身。”华生也跟著闯了进来，此时正在帮搭档夏洛特重新设置立场护盾，“成分接近很正常。” 旁边的浮士德若有所思：“所以这地方很可能也有个中控室？” 夏洛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转头看了眼旁边眼球瞪老大的大壮，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话说这次咱们全员出动是不是不太好？我感觉总得留个人在飞船上看家……” 华生瞬间看破搭档的小心思，右手跟老虎钳似的抓住夏洛特的肩膀：“又想跑是吧？” “哎疼疼疼……”夏洛特肩膀被抓得生疼，齜牙咧嘴地反驳道，“我这不是担心嘛！万一等会儿家被偷了咱们上哪儿说理去？” “这就不用担心了，我有分线程看著呢。”莉雅摆摆手，“真有情况分线程会通知我的。” 说到这方九还掏出个手机，瞄了一眼：“而且这地方信號满格，也有wifi，不过这次的wifi上密码了。” 莉雅听完愣了一下，隨后反应过来：“星球上活人多，怕被分网速，很正常。” 方九：“这是分网速的问题吗……” 正说到这呢，方九突然看到手机屏幕里蹦出一个视频通话邀请。 他看了看发起通话的对象，想也不想就按下接通键。 短暂的卡顿过后，陆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似乎处在一片较为黑暗的环境里，背后的墙壁上闪烁著淡蓝色的屏幕光，周围的环境还掺杂著各种嘈杂的碎语。 方九看到陆玲的同时，陆玲也看到了他，透过背景马上判断出方九等人的所在位置：“你们已经进去了？” “刚到没多久。”方九说著，举著手机慢慢转了两圈，“里面大概长这个样，感觉跟049內部差不多，就是更宽一些。” “我们的攻坚部队也在路上，预计两分钟之內就能进来。”陆玲飞快地说著，快速讲解当前局势，“不过我们將攻坚部队分成了六，其他五组部队会从另外的入口进去，剩下的一组是管理局的特工部队，他们会儘快与你们会合。” 方九想了想：“所以我们最好在这先等等他们？” 陆玲认真地点了点头：“这是最保险的做法，这批特工部队里有四名【异常寄宿者】，和你身边的华生他们一样，在四支攻坚部队中他们是战力最高的一组，再加上你们的协助，这会组成此次攻坚作战的主力部队——能否一举拿下深蓝圣堂的控制室就靠你们了。” “剩下的五组部队会儘可能在深蓝圣堂內部造成破坏，吸引有可能存在的守军注意力，由於我们不清楚相位翼龙从空域回归后会採取什么措施，所以最好儘快……” 话刚说到这里，一阵强烈的电磁干扰突然出现在屏幕上。 手机信號在归零和满格之间反覆横跳，陆玲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方九原地愣了一下，信號出问题了？ 他举起手机在周围寻找信號通畅的位置，结果发现视频通话的情况越来越差，原本只是屏幕卡顿，现在甚至已经出现画面撕裂、短暂黑屏的情况。 就在方九停下脚步，准备用祖宗之法给手机来两巴掌让它清醒一下的时候…… 隆隆隆隆—— 某种大型设备开始运转的闷沉动静在周围响起。 信號彻底消失，视频通话被切断，然后在下一瞬间，原本平坦的地面突然开始倾斜。 方九心下一惊，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深蓝圣堂的十字核心……在转动。 隨著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眾人所在的区域最后变成一条垂直下落的通道。 在重力拉扯的作用下，好几声“臥槽”同时响起，隨后所有人开始高速下坠。 莉雅在这时表现出极快的反应能力和接受速度，飞快地开启反重力作用场和尾部喷射器，一溜烟似的移动到方九脚下，主动托起正在下落的方九，然后又从风口里吐出大量的纳米虫，凝聚成一张捕捉网，朝著另一边的大壮和特工三人组丟了出去。 可惜它这一抓最后只抓住了大壮，管理局的三名特工位置更远，下坠更快，方九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们继续下坠，很快就没了踪影…… “差一点……”莉雅的声音有些懊悔，不过很快就释然，“他们都挺耐揍的，应该不至於摔死。” “但他们有可能会在下面遇到些怪东西。” 方九这时也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看了看被纳米网包住，大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大壮，又看了看下方那仿佛无止境的深渊，低声说道：“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不太正常……” 莉雅抬头望了一眼方九：“所以咱们怎么整？” 在这种时候，莉雅还是选择听方九的。 方九几乎没什么犹豫，直截了当道：“等不到后面的支援部队了，咱们先下去確认他们仨的情况，万一死太早我都救不回来……” 第235章 我勒个生物科技啊！ 视频通讯截断后，陆玲的脸色转瞬间被阴霾覆盖。 她可以接受作战计划因为某些变故而出错，甚至失败，但她不能接受目前接二连三的怪异状况。 先是无人机舰队没有按照计划行动，再是两大分区的沿海基地失联，现在又突然受到信號屏蔽干扰。 儘管还没有確凿的证据，但某种直觉告诉陆玲——问题很可能出在管理局內部。 然而现场並没有给陆玲深入思考的时间，全新的变故便接踵而至。 闷沉的机械轰鸣在太平洋上空响起，宛如巨兽行动前的咆哮，而伴隨著愈发响烈的部件咬合声，深蓝圣堂內部的十字核心开始缓慢地转动——这个动作远远望去，好像在打开某种开关。 看到这一幕，指挥部內的管理局人员显得有些茫然不安，作为常年奔走在前线的精英，他们不约而同地產生了一种预感。 ——有什么东西正在甦醒。 当十字结构完成九十度转动，一道清晰的“咔嚓”声在太平洋上响彻，就连身处遥远沿海指挥部的陆玲都听得清清楚楚。 紧接著瘮人的一幕毫无徵兆地发生了。 深蓝圣堂的方块结构开始脱落。 巨型的深蓝色方体物质仿佛坠落的果实，一块又一块地落下，砸坠在海面之上，激起一阵阵疯狂汹涌的海浪。 最终深蓝圣堂的二十几块方体物质悉数落下，进而暴露出其核心的十字结构，一如既往地悬浮在高空。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暗纹矿石们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它们的眼瞳中浮现出惊恐与慌张，过往家园被毁灭的记忆在它们的意识之海里疯狂地翻滚涌动。 但是真正可怕的东西不是天上的十字结构，而是那些方块本身。 与海水接触后，这些方块並未就此沉入海底，而是轻盈地漂浮在海平面上——它们深蓝色的表面突然肿胀起来，丝丝缕缕的蒸腾雾气从中瀰漫出来，而那方正的结构本身也变得像是可塑性的黏土般，柔软地抽动著…… “观测到深蓝圣堂方块结构正在升温……” 机仆管制员的机械眼球微微颤抖著，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它的原有结构正在发生改变，生物质侦测仪数据发生巨大变化，当前太平洋战场上的可侦测生物质数据正在上涨……” 陆玲闻言抬起头，眼里浮现出一抹震惊：“它们……是活的？” 落到海面上的蓝色方块不断散发出诡异的热量，伴隨著一阵阵的“嘶嘶”声，海水被蒸腾成浓雾，向四周瀰漫开来。 而在视线被遮蔽的浓雾之中，距离最近的舰队亲眼见证了一切。 方块结构表面的囊肿不断膨胀，直到抵达极限，紧接著一团通体漆黑的不明物质破壳而出，它有著椭圆状的身体，目测大概有三四米高，大量类似触手的肢体遍布全身，同时它的身体表面沾满了本质不明的脓黄色液体，落到海面之后没有下沉，而是轻盈地用四五只触手踩住海水，平稳地站在上面。 由於方块本身的大小就足够夸张，因此当一块方体结构表面的囊肿悉数破裂时，从中诞生的【它们】便拥有了惊人的数量。 它们密密麻麻地漂浮在海面上，然后毫无徵兆地以军团为行动单位，以深蓝圣堂的正下方为中心，飞速向外扩散。 距离最近的管理局舰队在它们行动的同时，马上就对这些不明生物发动攻击。 无情的炮火撕碎它们的身体，让它们的身体组织崩解成漆黑的粘液，单从这一点来看，它们的强度似乎远远不如相位翼龙。 但它们拥有令人绝望的恐怖数量。 即便一发炮击就能毁灭上百只它们，但成千上万的它们將会沐浴在同伴的尸体中继续向前。 “我方舰队正在遭受攻击！” 机仆管制员牢牢盯著作战地图，连忙喊道：“它们的数量正在呈指数级增长！我方舰队的炮击几乎没法削减它们的数量！” 再次出现的变故令指挥大厅又炸开了锅。 “这又是什么东西？异常文档里有它们的记录吗？” “深蓝圣堂居然是活的！” “舰队的数量在第一阶段损失太多了！再这样下去它们会突破舰队防线，冲向沿海城市……” “它们在海上的行动速度太快了！我们得先解决它们！” 在一片惊呼与慌张之中，陆玲还保持著原有的冷静。 不过就算是陆玲，也没想到深蓝圣堂还有製造军队的功能。 一滴冷汗从额头滴落，陆玲迅速平整好心態，再次下达指令：“它们诞生自那些方块，方块应该是它们的巢穴——所有攻坚部队暂时取消攻坚计划，先將最具威胁的方体结构破坏，然后再去支援……” 话还没说完，她就注意到作战地图上有一道红点正在高速逼近沿海地区。 机仆管制员也注意到这份异常，脸色骤然间变得格外难看：“观测到一块方体结构正以超高音速行动，预测目標將在34秒后抵达沿海区域，而从行动轨跡上来看……” 说到这里，机仆管制员浑身抖了两下，“该方体结构的撞击目標为……本地指挥部。” …… …… 下午4点12分。 距【朗基努斯】作战计划开始已过去1小时12分钟。 方九踩著莉雅一路向下，途中经过了十几个岔道口，在错综复杂的管道路线中寻找管理局三人的踪跡。 其实照理来说，想在迷宫般的內部找到他们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华生他们毕竟是经验丰富的特工——方九在中途就发现管道墙壁上刻著一道醒目的刀痕，显然是华生用高频粒子振动光刀留下的痕跡。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刀痕並非是完全连续的，而是一段接著一段。 明明只要用刀插墙就能保持减速，最后掛在墙壁上等待救援，但华生似乎刻意没有这么去做。 方九猜测华生不想一个人被救，恐怕浮士德和夏洛特的坠落位置不太好，距离墙壁太远，没有自救的手段，华生担心他们的安危，所以才在一路上留下痕跡，告知方九等人他们的位置。 只能说不愧是管理局精英特工出身，一边高速下坠一边还能保持充分的冷静。 而华生留下的痕跡最后还是断了，断在一个十字岔口。 方九反覆確认两边墙壁的状態，发现下方再也没有出现华生留下的印记，然后拍了拍脚下的莉雅，让她回升到十字路口的位置，仔细观察左右两侧通道的情况后，终於发现了华生等人留下的线索。 “左边。”方九指挥道。 莉雅想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继续驮著方九，用纳米网捞著大壮——名副其实地拖家带口往左侧通道里飘。 往前飘了大概十几米，方九就主动从莉雅头上跳下，低头看著地上的那样东西。 一条新鲜的、被切下来的手臂。 莉雅一边掏出毛刷和洗洁精给头顶做清洁，一边好奇地凑了过来，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妈耶！这什么情况？” “看来他们好不容易落地后没多久就遇袭了。” 方九的脸色变了变，他刚才还在寻思他们为什么没在原地等自己追上来，现在一切都有了解释。 莉雅嘴里吐出块毛巾擦了擦头顶，有些紧张地问道：“这条手臂是谁的来著？” “从衣服上来看是浮士德那小子的。” 方九环顾四周，果然看到不远处还留著一片血跡，在前方更深一点的地方还有其他的战斗痕跡，“他们应该是已经和什么东西打起来了，然后浮士德在中途被砍了一只手。” 说完，方九原地犹豫两秒，还是把浮士德的手臂捡了起来。 他再次望向前方，朝莉雅问道：“能知道他们在哪吗？” 莉雅沉默片刻，开启扫描功能后眉头皱了一下：“找不到……它们可能已经走远了。” “那就有点麻烦。”方九看著错综复杂的道路，突然感觉有点头疼，“这上哪找他们去，我的预知视觉也没法看得太远……” 正说到这里，方九突然感到手里的那条手臂自主性地蠕动了两下。 紧接著在方九震惊的注视下，浮士德的手臂突然翻转半周，然后朝著左前方的位置用力一指。 方九：“？” 方九：“我勒个生物指南针啊！” 第236章 鏤空金属 很显然，浮士德的生物特性尚待发掘——起码就目前来看，他的特殊能力不单单只有【不灭】这一项。 手里握著生物指南针，方九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试探性地问了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浮士德的手臂没有回应，继续保持刚才的姿势，指向前方。 “看来他听不到。”莉雅飘忽过来，虚擬光幕里的小人若有所思，“应该是只保留了触觉，他应该知道是我们捡到了这条手臂，所以隔空在给我们指路吧。” 身后的大壮听著眼球隆隆转动两下，身体振动发出闷沉的嗓音：“还活著……” 方九回头瞄了眼人类语言越说越好的大壮，明白了它的意思：“他还有意识给咱们指路，说明他肯定还活著，甚至还很清醒，应该没出什么乱子。” “应该说【暂时】没出什么乱子，等会儿就不知道了。”莉雅的两条机械臂交叉在身前，一本正经道，“这地方的元素构成越来越不对劲了，再加上这条明显被切下来的手臂……他们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也肯定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方九：“这地方的元素构成怎么了？” “很乱，很复杂。”莉雅眉头紧皱，脸上浮现出几丝不安，“越是深入的地方越复杂……我在这里看到了很多跟纳米技术八竿子打不著边的元素，举例来说的话就像……” “就像？” 莉雅的机体一歪，脑袋也跟著一歪，片刻后说道：“就像仨外星义体章鱼在热带雨林跟一条短吻鱷聊昨晚上吃的灵能菇到底该不该用三阶魔法加热……” 方九一下就听明白了：“总之就是有机械、生物、灵能、魔法，各种都沾点是吧？” 莉雅惊了个呆：“这你都能听明白啊？” “又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了，咱们现在是专业团队。” 方九隨口说著，一边默默开启预知视觉，一边顺著生物指南针的指引，继续深入圣堂內部。 四周到处都是战斗过的痕跡，鲜血四处飞溅，墙壁上的金属管道扭曲崩裂，高频振动粒子光刀的刃痕都尚且温热。 幸运的是，这一路走来方九未曾看见其他的断臂残肢，说明华生等人应该还活著。 奇怪的地方在於，附近不仅没有华生的影子，就连“敌人”也没有留下任何踪跡——敌人又不是什么游戏里的野怪，被打死后会“啊”地一声惨叫，爆一地装备金幣然后尸体原地消失。 看不见队友也就算了，怎么连对手也不见了？ 难道是鬼魂类的无实体异常？打死之后就会原地消散之类的……？ 方九一边张望著观察四周，一边思考著各种可能性，而在经过某个十字岔口的时候，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手里的生物指南针再次为他指明了方向。 方九转头一瞧，脸色马上就变得古怪。 一条新鲜的，被砍下没多久的右腿安静地躺在那里。 它甚至还一抽一抽的，发出轻微的拍地声，似乎在向方九表明自己的存在…… 別说是方九了，莉雅看到机体都不受控制地歪了一下，“这怎么又找到个英雄碎片？” 方九嘆了口气：“起码目前来看碎片数量不多，估计一共就六七块。” 看著那明显属於浮士德的右腿，方九原地犹豫两秒，最终还是有点不情愿地走上前去，环顾四周。 和之前捡到手臂的情况一样，附近遍地都是战斗痕跡，但是除了浮士德的断肢之外，周围看不到其他的“掉落物”。 就现在的情况来看那，比起驻守圣堂內部的敌人，浮士德反而更像野怪——这会儿已经掉了两件装备了，分別是【浮士德的利刃左臂】和【浮士德的巨斧右腿】，这要放在游戏里起码是个紫色精品装，还获取绑定不可交易的那种。 脑海中转著各种各样的念头，方九把这条腿捡了起来。 刚一上手，【浮士德的巨斧右腿】就真的跟获取绑定似的原地抽抽两下，隨后朝著某个方向猛力一蹬，整条大腿顿时伸得笔直，和【浮士德的利刃左臂】指著同一个方向，继续替方九引路。 方九和莉雅对视一眼，同时在內心感嘆一句生物科技震撼人心…… 一人一机一石继续顺著通道前进，或许是因为有华生等人开道，这一路上方九他们根本没遇到过任何敌人，四周安静得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再加上周围瀰漫著的阴暗潮湿的空气，就连方九都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而正是在这股阴暗压抑的氛围里，方九在某个拐角处再次看见了浮士德留下的遗物…… 这回是【浮士德的弯鉤右手】 方九发现它的时候，它正扒在一根变形的液体管道上，断面的血滴落下来，看著比前两条断肢还要新鲜得多。 一股不祥预感从心中浮现出来，方九看了眼地上已经拿不下的第三块浮士德英雄碎片，转头递给莉雅一道眼神。 小机器人揣著满腔的不情愿，从嘴里吐出纳米虫，再远程操控它们编织成网，把已有的浮士德套装散件全部装了进去。 浮士德的生物指南针还在继续。 之后发生的事情是个人都能想到——【浮士德的长鞭左腿】就在不远处的拐角，方九没走出几步路就在天板某个凸出的倒鉤上发现了它。 完成收集后，看著纳米网袋里完整四肢，方九莫名有点想乐。 因为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陆陆续续”地找到一个人…… 而就在方九以为接下来肯定是要去寻找躯干和头颅时，完成【浮士德套装（6/6）】的任务时，纳米网袋里的四肢突然一动不动。 方九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对，马上专注精神去分辨预知视觉里的叠加画面，紧接著抽身后退三步。 两秒钟后，通道头顶传来金属变形的声音。 天板骤然破碎，崩出一道巨大的空洞，十几道两米多高的影子从天而降，落地时却没有闷沉的声音，反而发出阵阵金属碰撞般清脆声响。 等到尘埃散去，方九便看清了它们的全貌。 这是一帮有別於无序者也有別於正常人类的人型生物，它们拥有对称的身体和四肢，但乍看之下没有肌肤的部分，躯体都由某种亮银色的合成金属製成，全身上下都布满拳头大小的空洞，脑袋也不例外，甚至那颗浑圆的头颅內部还呈现出完全鏤空的状態…… 只从表面来看，方九根本看不出它们该如何呼吸，如何进食，如何对话的——这玩意怎么看都不像个活物。 但它们又確实活著，不仅活著，甚至它们的其中一员左手还插著浮士德的脑袋，右手插著浮士德的躯干，两条尖锥般的脚在地上跟跳舞似的摇来晃去，看著好像相当享受。 浮士德看见方九，眼睛顿时猛猛放光：“方九大哥你来救我啦！” 方九这才从对新物种的惊奇中回过神来，一边集中精神摆出战斗架势，一边问了句：“老福和华子呢？” “我tm姓夏！！” 浮士德还没回话，头顶就传来一声激动的回应，喊叫声中还夹杂著一些碰撞声。 很显然，华生和夏洛特正在上面激战，而且还活蹦乱跳的。 方九心想老福和华子活著就好，转而看向前方这些“鏤空金属”，向浮士德確认情报：“这些是什么东西？” 浮士德对此也一脸懵逼：“不知道啊！我们落地后没多久就跟它们打起来了！” 方九眯了眯眼，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莉雅，元素分析得怎么样？” “……” 尤为罕见的，莉雅没有予以回应。 “莉雅？” 方九觉得奇怪，转头看向旁边的小机器人，结果发现莉雅跟魔怔似的愣在原地，眼睛瞪得老大。 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嘴巴微张，眼瞳颤抖起来。 “它们怎么会在这里……？” “它们？”方九一惊，“你认得它们？” 还不等莉雅回应，一道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就在通道內响起。 尖锥状双脚与金属地板高速摩擦，两只鏤空金属踩著飞溅的火飞快向前，从左右两侧同时袭向方九和莉雅。 第237章 诺科金属生命体 鏤空金属的动作宛如迅捷灵活的人偶，丝毫没有因为关节形状而变得僵硬。 非但如此，它们的动作还出乎意料地具有迷惑性。 攻向方九的那只鏤空金属抬起右腿，做一个侧踢动作的同时，构成右手的合成金属却快速变形成一把锋利的大斩刀，带著冰冷的杀意朝方九的身体斜著劈砍而下。 然而方九通过预知视觉看到对手的动作变化，他提前集中精神力量，发动触感，把旁边的金属墙壁抠出一块，瞬移到自己面前。 金属斩刀重重劈落，却未能干净利落地將墙壁斩断，反而令化作斩刀的手臂卡在墙中动弹不得。 趁著这个机会，方九再次进入专注状態，令他自身的精神力量在鏤空金属的表面快速游走一圈，向手术刀般精准地预定好数条分割线，隨后发动触感。 一瞬间，鏤空金属的身体发生严重错位——手臂与躯干错位、头颅与脖子错位、大腿与小腿错位……它所在的空间被瞬间分割移动又瞬间恢復，最终呈现出的效果，就像是它在无人注意的剎那间被砍成了八段。 叮叮噹噹—— 鏤空金属当场死亡，切口断面流淌出银白色的、闪著点点彩色的浓稠液体，隨后这些液体和鏤空金属本身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变成一缕灰白的烟雾慢慢消散。 方九心想这就是为什么一路上都没看到敌人的尸体……因为它们死亡后真的自带灰飞烟灭效果。 处理完自己面前这只鏤空金属，方九迅速回头查看另一边的情况。 小机器人已经从最初的愣神中清醒过来，此时一边闪转腾挪地躲避攻击，一边用轻型火力弹药和雷射照射限制鏤空金属的走位，找到机会后吐出纳米虫编织而成的大网，將其控在原地，最后再抡起那把纳米关刀一招给鏤空金属砍成两半。 “@#￥！￥@%%……” 看到打头阵的两只鏤空金属阵亡，剩下的十几只鏤空金属发出一阵难以理解的怪异声响，隨后毫不犹豫地一拥而上。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方九开启预知视觉，一瞬间看到了无数自己被砍成肉泥的画面，但是他压根就不带慌的，不仅没有后撤，反而直挺挺地冲了上去。 倒不是因为方九死癮犯了，而是因为他越往前冲，看到的死亡画面反而越少。 就在方九悍然衝锋的同时，莉雅也不甘示弱地加速向前，手中的纳米关刀被她奋力投掷出去，在半空中解体成大片的纳米群，又重新聚合成数十把锋利的匕首，梨暴雨般袭向前方的鏤空金属。 这些纳米匕首的威力有限，即便命中也无法对鏤空金属造成多少伤害，但是能在极大程度上限制了它们的行动。 方九再次发动触感，对著距离最近的鏤空金属隨手一抹，將对方的头颅隨手移动到五米之外，再利用预知视觉，接二连三地躲过把从不同方向劈斩而来的六把砍刀，又是一个瀟洒的转身避开左右夹击，最后用一招强而有力的侧踢猛踹在一只鏤空金属的胸口。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完美得像是电影画面。 然而被踹中的鏤空金属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反而他的脚还又疼又麻的。 方九齜牙咧嘴地后退两步，心里骂了句装逼失败，转头就发动触感给那只鏤空金属的胸口开了个洞。 看著“心胸宽广”的鏤空金属，方九內心暗嘆一声——还是这玩意好用.jpg 就在这时，头顶再次传来金属碰撞的动静，四只鏤空金属察觉到下方的战况不妙，从头顶通道一跃而下，手脚分別化作斩刀和利刃，整具身体如同旋转的刀片般高速劈向方九。 方九回过头，倒是不闪不躲，而是十分冷静地喊了一声：“大壮！” “石破……天惊！” 隨著一声洪钟般气势磅礴的呼喊，一颗暗纹矿石从后方纵身跃起，它头顶的晶体首次焕发出雪白的光辉，一道无形的衝击在它前方爆发，恐怖的动能击中半空下落的四只鏤空金属，眨眼间就把他们击飞到百米之外。 大壮毕竟也是矿石管理局的精英，暗纹矿石该有的灵能大壮也有。 此前只是因为大壮本身比较虚弱，再加上对周围环境的未知和不適应，才让大壮始终没有表现出自己的灵能特徵。 但是现在双方管理局正式结盟，大壮还荣升为驻人类管理局大使，早就被带回老家补充过一次能量，此刻已经是方九团队中不可忽视的战斗力之一。 然后大壮落地的时候一个没站稳，当场摔倒，化作一块滚石，向后滚了五六圈，最后撞到墙边才勉强停了下来。 完全翻了个身的大壮靠著墙壁，灰白的眼珠隔著好几米跟方九对视，原地尷尬半天才憋出一句…… “石运……不济。” 方九：“……” 他感觉自己团队的神经病好像越来越多了。 不管怎么说，这些鏤空金属的威胁终究有限，起码在方九这帮专业团伙面前根本不够看，没过五分钟的工夫，他们就化作缕缕烟尘，散作满地尘埃，消失不见。 解决完所有鏤空金属后，方九呼了口气，刚一抬头，正巧看到夏洛特和华生两人一先一后地跳了下来。 夏洛特落地时还踩了个趔趄，方九这时注意到他的右腿似乎受了点轻伤，但大体无恙，接著便听到夏洛特发出了一声感嘆：“你们这么快就搞定啦？我还以为你们肯定需要帮忙呢……” “咱们的战斗力都升级过了。”方九轻鬆地笑了笑，“莉雅有了纳米化，我能看到未来，还有个刚復健完能用动能衝击的大壮——虽然杨柳跑去认亲戚了，但我们这儿的正面战力也不弱。” “看出来了。” 华生有些疲倦地擦了擦额头汗水，默默將高频振动光刀收起，然后惊奇地指了指不远处被丟到地上的纳米网袋：“你们居然还把浮士德的身体带过来了？” “还是它们给我指的路来著。” 方九拎起网袋，把里面的断肢倒了出来，和浮士德的脑袋以及躯体放一块，完事还不忘提醒一句：“这次可別拼错了啊，要不然等会儿又得把你再砍断了重拼……” 浮士德咧嘴一笑，没说啥，默默拼装自己。 方九也就没去管浮士德，让他自己玩自己的，转而看向旁边低著头，明显心事重重的莉雅。 小机器人的脑袋微微垂著，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也皱著眉，脸色从刚才开始就不怎么好看。 莉雅很少露出这种反应，除了魔法研究之外，这小机器人绝大多数时候都只会想三件事——什么时候整活？怎么整活？整个什么活？ 可以说她平日里无处安放的智商基本全都用来琢磨怎么在方九面前犯个贱…… 而上次看见莉雅这种表情，是在几天前的空域飞船上。 莉雅说她想起老妈烤麵包很好吃的时候。 一股强烈的预感从心头浮现，方九犹豫了两秒，觉得不能这么憋著，於是问道：“莉雅，你刚才说你认得这些怪东西……是吗？” 听到这句话，华生、夏洛特以及拼装到一半的浮士德都愣了一下，齐刷刷地看向那台扫地机器人。 莉雅还是低著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里透著迷茫而又震惊的光，过了好几秒才给出回答： “我认得，我当然认得……” 方九深吸口气，试探性地问道：“和你老家有关？” “嗯。” 莉雅也没有隱瞒的想法，反正她在方九面前没什么可藏著掖著的，“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老家的工字钢结构本质上是外星文明打进我们星球表面的桩子吗？” “记得，你说过它们是为了殖民星球而来的。”方九回忆起前不久在飞船上的对话，脸色变了变，“难不成……” “嗯。” 莉雅知道方九猜对了，於是深吸口气，一脸凝重地说道：“刚才和我们交手的，就是侵略我故乡的掠夺者——诺科金属生命体。” 第238章 圣堂中控室 莉雅的声音在通道內迴荡，久久不息。 管理局三人组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他们此前对莉雅家乡的情况不甚了解，听到莉雅的敘述后，多少需要点时间来整理思绪，理解现状。 方九则是当场愣住。 因为他不仅知道莉雅老家的情况，更是在不久之前从024口中得知了一些真相。 莉雅的家乡已经毁灭了。 而根据024的说法，毁灭莉雅老家的正是另一个文明——虽然024没有说出该文明的具体细节特徵，但基本可以確定就是方九刚刚交手过的诺科金属生命体。 “等等，这不对吧？” 方九重新捋了一遍逻辑，很快察觉到矛盾点：“按照你的说法，诺科金属是为了开拓新的殖民地才会侵略你的家乡，那它们应该已经成功了才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完成侵略后，诺科金属生命体应该会留在原有星球上寻求发展。 它们根本没理由到处乱跑，甚至特地如此遥远的另一颗星球…… 它们到底想干嘛？ “我也……不知道。” 莉雅对於这个问题的答案同样一头雾水：“而且在我印象里，它们从未製造出深蓝圣堂这种类型的兵器——它们的飞船和它们的头部构造相似，都是鏤空形態的合成金属，因为在它们的文化里【鏤空】是非常重要的美学特徵……” 大壮慢慢从墙边滚了回来，眼珠子转了转，试著开口：“拉尔人……” 方九知道大壮的意思，点了点头：“深蓝圣堂应该是拉尔人製造出来的兵器，你说的这个什么诺科金属很可能只是这里的【船员】，说不定拉尔人跟诺科金属之间达成过某些协议。” 莉雅缓缓抬起头，看了方九一眼：“但这就更奇怪了，不是吗？” 方九沉默不语。 如果024的描述正確，那么拉尔人和诺科金属完全是两个时代的不同生物文明。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024最后一次见到拉尔人是在五六千年前，一场裂解实验摧毁了他们的家园，他们的恆星系被湮灭风暴占领，变成了一片生命禁区。 而莉雅老家毁灭的时间更加久远，或许可追溯至万年以前，而且在描述时024未曾將两者联繫起来，说明两方文明至少存在一定的宇宙空间差距。 两个八竿子打不著的文明如今通过一块巨大的魔方联繫到了一起…… 这都不是关公战秦琼了，这种感觉更像把大禹和乔丹装一块塞进ktv里热唱二十四小时——怪得没边。 而不止是方九眉头紧皱，特工三人组在听完这段对话后也各自露出懵逼难懂的神色。 唯有华生脑子转得飞快，大致理解完情况后做了个总结：“简单来说，这座深蓝圣堂很可能跟两个不同的文明有关，是这个意思吗？” “准確来说是三个。”夏洛特在旁边补了一句，“你忘了咱们之前遇到过谁吗？” 华生这时才想起什么，拍了下额头，“差点忘了还有那个……” 方九没听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追问道：“什么这个那个的？” “……是这样。”夏洛特见状深吸口气，给之前的遭遇添了一些细节，“我们在落地之后遭到了这个什么……诺科金属生命体的袭击，因为它们的攻击方式比较古怪，我们一开始没適应，所以多少受了点伤。” 方九看了眼在地上正在拼装两条大腿的浮士德：“看出来了，然后呢？” “其实如果没人帮忙的话，我们当时的处境会更加不妙。”夏洛特耸了耸肩，“比如我，运气不好的话就算不死这会也得原地躺板板，根本没法在这跟你们正常对话。” 方九和莉雅听完同时一惊：“还有別人？谁啊？” 面对一人一机的提问，夏洛特和华生对视一眼。 这对神探搭档各自看见对方眼底不可思议的眼神，接著夏洛特摊开手，一脸无奈地说道：“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是无序者……” 方九、莉雅同时瞪大眼睛：“啊？” “你俩怎么跟双胞胎似的……” 夏洛特瞥了眼动作表情完全一致的两人，继续说道：“总之，那个全身装满机械义体的无序者……在我们被围攻的时候他突然冒出来，帮我们击退了一部分的诺科金属，之后什么也没说就跑了，我们想拦都拦不住。” “是无序者救了你们？” 方九说完自己都觉得这段话听著有点离谱，“为啥啊？” 莉雅跟上一句：“图啥啊？” 大壮觉得自己作为团队的一员也要有所表现，於是憋了半天来了句：“晚上吃啥啊？” 面对方九他们的提问，夏洛特也只能耸耸肩，表示无奈。 事实上他当时也懵逼著呢，怎么都没想到跟管理局是死对头的无序者会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非但救下了自己，还主动引走了一部分诺科金属，这完全不合常理。 ……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诺科金属和拉尔人也就算了，现在无序者也来掺和一脚。 这都快成一锅乱燉了。 更別说在夏洛特口中的那个无序者甚至还帮助过他们，这是否意味著无序者之中也有所谓的好人？ 方九感觉自己的脑瓜子有点乱糟糟的——自从进入深蓝圣堂之后，太多的未解之谜接二连三地衝进脑海，偏偏可靠的线索少之又少，甚至有些线索之间还是相互矛盾的。 想著继续思考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方九索性先不管这些有的没的，重新调整团队重心方向：“这些问题咱们回去之后再好好討论，现在的主要目標是想办法搞定这块大魔方。” 说到这里，方九看向莉雅：“深蓝圣堂的中控室位置离我们有多远？” “我看看……”莉雅也迅速收敛起发散的思维，专注当下，“以049的內部构造为范例来推算的话，我们现在的位置距离中控室应该有三千米左右，不算很远。” 方九姑且確认一句：“直线距离？” 莉雅瞥了他一眼：“难道咱们还有不走直线距离的时候？” 方九心想是这个道理，等待浮士德完成自我拼装后，眾人便在莉雅的指路下快速冲向中控室。 一路上，为了最快抵达中控室而走直线的方九等人不止一次走进死胡同，这次虽然没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杨柳姑娘，但这些所谓的死胡同在方九的触感面前也是形同虚设，三下五除二就能切出一条崭新的通道。 眾人就跟熟练的拆迁队似的，全程不停歇无阻碍地接近中控室。 最后在面对中控室牢牢封锁的大门时，方九再次无视了大门精密的构造、严格的扫描检测和绝妙的防盗手段，上去就用触感把整扇大门拆下来再丟到十米之外。 然而就在眾人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时，令人大感意外的一幕映入眼帘。 中控室內早已一片狼藉。 遍地都是骯脏的血肉，破碎的布料和凌乱的机械零件，这些东西堆满了宽敞的中控室地面，尚且鲜活的血液在肉块与肉块的缝隙之间缓缓流淌。 一块被完整切割下来的鏤空金属倒在血泊中，血液顺著空洞流淌进去，紧接著在一阵嘶嘶声中，这块染血的鏤空金属逐渐化作飞灰消散不见。 显然，就在几分钟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遍地的血肉和破碎的衣袍让方九想起了无序者，而刚刚消散的鏤空金属又明显属於诺科金属生命体。 莉雅看著遍地狼藉的中控室，愣了一秒，然后反应过来，试探性地提出一个假设：“无序者跟诺科金属打起来了？” “看起来像，但不排除可能有其他原因。” 方九隨口说著，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无序者肉块，目光望向前方那溅满血液的控制台：“不管怎么说，这地方没人看守就是好事，莉雅，能再试试黑进系统吗？” “我操作一下看看。”莉雅用机械臂从机体后方掏出一根数据线，朝前方的中控台飘去，嘴里还在嘀咕，“希望深蓝圣堂的作业系统里面没有360……” 第239章 扫地机器人保卫战 莉雅的希望破灭了。 深蓝圣堂的系统里也有360，甚至还有升级版720以及超绝加强版1080。 不过得益於过去的种种经验，莉雅在应对杀毒软体表现得驾轻就熟，不仅没有被第一时间弹飞出来，反而快速进入电子战状態，然后二话不说地…… 往里面丟了几十万个捆绑软体和病毒压缩包。 这是莉雅最近才琢磨出的绝活——她把两个曾经折磨过自己的玩意丟到一起，开始以毒攻毒。 事实证明这招效果真挺好的。 数之不清的一刀999化作伤害数字砍在深蓝圣堂核心系统的防火墙上，眨眼间就撕开一道裂口，莉雅则顺势钻了进去，来到系统內部，跟这台作业系统的杀毒软体进行生死搏斗…… 隨著莉雅的侵入越来越深，溅著鲜血的显示屏渐渐亮起，雪状的乱码伴隨著刺耳的电子音在屏幕上闪烁。 扫地机器人头顶的光幕里，莉雅飞快地敲打著虚擬键盘，同时大量不同顏色的电子数据从她背后飞快地闪过，很快就攻破第一道防线，暂时取得了深蓝圣堂的一小部分控制权。 “搞定！” 莉雅“啪”地一声敲下键盘，屏幕中央的雪状乱码悉数消失，在三次撕裂闪烁后终於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中央屏幕被血液染得微红，透过这层模糊的鲜血，將太平洋战场的整体画面呈现到眾人面前。 只一眼，包括方九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下神。 深蓝圣堂的方体结构外壳已悉数脱落，中央的轴心部分高悬於天穹之上，如同审判罪孽的十字架，海面上四处都是坠落的深蓝色巨型方块——它们並非是单纯的物质构造，反而如同活物般在大海上横衝直撞，管理局的舰队根本无法阻挡那宛如山岳横撞般的恐怖动能，眨眼间连同护盾一起被撞得稀碎。 不仅如此，这些方体结构的表面还会不断隆起囊肿，当囊肿膨胀至极限时，一团黝黑的、宛如巨噬细胞般的细菌状生命体就会从中诞生，它们密密麻麻地向四周发狂般奔走，像是到处寻找猎物的虫群，几乎將整片海面都染成诡异的黑色。 由於此前一直在深蓝圣堂內部行动，方九他们根本没想到外面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而且从战场局势上来看，原本预定要衝进深蓝圣堂內部的攻坚部队也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前去援助海上舰队。 “怎么会这样？”浮士德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这些方块居然是活的？” “不仅活著，而且还会產仔。”方九眉头紧皱，“这生娃速度比下饺子还夸张……” 华生眼看战场局势不妙，马上问道：“管理局的情况怎么样了？” “稍等，我试著联络一下。” 莉雅深知现在是关键节点，脸色严肃起来，这才真正有点宫廷魔法师的的样子，“信號还没有完全恢復，但这里是中控室，我稍微操作一下应该……果然，连上了！” 话音刚落，伴隨著一串轻微的电流声，略显卡顿的声音在中控室內响起。 “是莉雅吗？还是方九？” “我们都在。”方九听出这是陆玲的声音，但或许是通讯质量还没有恢復，陆玲的声音听著有点卡卡的，“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我们目前已经占领了中控室，莉雅正在黑进深蓝圣堂的系统……你们那边怎么样了？我看到那些方块在海面上漂移……情况是不是不太对？” “情况很糟。” 陆玲的语气听著比平时还要虚弱和疲惫，“其中一块魔方袭击了我们的沿海指挥部，虽然我想办法处理掉了，但指挥部还是严重受损，和各个舰队之间的通讯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復。” “直接袭击指挥部？！”夏洛特的声音瞬间拔高，“这小魔方还有智慧？” “具体情况不清楚，但是不重要！”陆玲飞快地说道，“现在的问题是那些不明生物——这些从方体结构里诞生的生物数量太过庞大，目前正在高速逼近沿海地区，我们的部队正在阻击它们，但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中控室內的氛围瞬间紧绷起来。 如果让这些生物突破防线，侵入沿海地区城市的话，那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数以万计的平民將会死去，沿海城市的全部系统可能会就此瘫痪，由此诞生的连锁反应可能会直接导致沿海地区的管理崩溃，运气最坏的情况，一些沿海地区收容所的异常可能也会脱离收容…… 然而即便是如此程度的危机，方九仍然表现得平静镇定：“你们的部队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最多两个小时。”陆玲补充一句，“前提是不出现其他意料之外的状况。” 方九转头看向小机器人：“莉雅。” 莉雅当然知道方九的意思，稍作思忖后回答道：“有点难度，但是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再坚持一下。”方九深吸口气，对陆玲说道，“我们儘快拿到深蓝圣堂的控制权，有了控制权之后，应该就有办法阻止那些小东西。” 陆玲沉默片刻，似乎也是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只能点头：“好。” 於是双方通话结束。 中控室內陷入一片短暂的寂静。 紧张与不安浮现在管理局特工的脸上，当然方九也不例外。 本来以为只有內部情况复杂，没想到外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莉雅曾经成功入侵过049的核心系统，在这方面姑且算是有了经验，只要能够成功控制深蓝圣堂的核心系统，应该就能扭转大局。 事已至此，只能靠莉雅发挥了。 “现在通讯已经恢復了，我的算力差不多勉强够用。”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狂敲键盘，眼神专注地盯著前方，同时开口说道：“如果顺利的话，一个小时之內就能完成对系统的入侵，但我估计事情没那么简单。” 方九听出莉雅肯定是接触到了什么东西，眉头紧皱：“你发现什么了？”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举的例子吗？”莉雅头也不回地继续操作，“就是机械章鱼和短吻鱷的那个。” 方九一下子反应过来：“深蓝圣堂的核心系统也是那样乱七八糟的？” “就是这样。” 莉雅缓缓呼了口气，声音里隱隱带上几分压力：“深蓝圣堂的核心系统就和它的元素构成一样，核心程序並非是由同一种语言编写的，有些时候一串数据代码能用四五种不同的方法编写组成——说实话，我都不敢相信它们是怎么做到的……这比咱们之前遇到的拼好龙都要离谱，这算是货真价实的拼好机了……” 方九嘴角扯了扯：“所以你……” “能行。”莉雅坚定的神色中带著自信，“幸亏这些不同语言的逻辑是基本自洽的，我可以对这些语言进行解码，不过这需要费额外的时间，原本一个小时就能解决的问题，我现在可能需要一个半小时可能还多个十几分钟。” 方九眯了眯眼：“是不是有点卡得太死了？” “但起码能赶上，虽然我也觉得压力挺大的。”莉雅沉声说道，“不过压力大的不只有我一个，你们的压力也不小。” 突然被点到名字的眾人齐齐一怔。 “我们？” 莉雅没有说话，而是隨手一挥，切换屏幕上的图像。 转眼间，除了中央屏幕之外，其他的屏幕上同时浮现出深蓝圣堂核心结构的內部监控景象。 数量庞大到难以估算的鏤空金属在各处通道內整齐划一地前进，而其他部分管道里也能看见无序者的踪影——但是无一例外的是，它们的行进目標都是一致的。 它们都在向中央控制室靠近。 “我猜它们是衝著我来的。”莉雅耸了耸肩，“刚才我跟360进电子八角笼搏斗的时候，它临死前向整个圣堂系统发了一次病毒入侵警报，现在它们都知道中控系统中病毒了，正在火速赶来的路上……” 方九看著管道里密密麻麻的敌人，汗瞬间就下来了。 这下歼灭战改保卫战了。 第240章 方九打中单 宽敞的金属管道里满是密密麻麻的鏤空金属，这些来自另一片遥远时空的合成金属生物正迈著整齐划一的脚步向中控室前进。 而位於它们头顶的另一处通道內，身披襤褸斗篷，戴著面具，用宛如章鱼触手的义体鉤爪推动著自身向前——不明正体的无序者们同样在靠近中央控制室。 方九很快就注意到情况有些不对劲。 本以为中控室內的一片狼藉是因为无序者与诺科生命体產生了內訌，双方意见不合才大打出手。 然而通过监控可以看到，无序者与诺科金属碰面后非但没有开战，反而用某种连莉雅都听不懂的特殊加密语言互相交流起来，接著共同朝著中控室进发。 看到这一幕，中控室里安静下来，过了好几秒才有人开口。 “看来咱们得分配一下路线。” 方九看了监控里的敌方大军一眼，转过头，目光快速扫过中控室：“通往中控室的路线一共有三条，它们肯定是从这三个方向攻进来的，如果真把它们放进来打，莉雅很容易会被误伤。” “是百分百会被误伤。”莉雅一边破解系统一边纠正道，“我也是玩纳米机械那一套的，熟得很——这玩意如果撒开了使，火力覆盖范围不比飞弹炸药小多少。” “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不能让它们溜进中控室。” 確认当前目標后，方九飞快地说道：“我们分成三路，跟玩塔防游戏似的分別守在这三条路线上，直到这个糟心玩意把系统完全破解。”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俏脸顿时一怔：“什么叫糟心玩意？！” 方九假装没听到：“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没什么问题吧？” 管理局的三名特工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平心而论，方九虽然有过一天连干三只高危异常个体的经验，但他终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 所以当他提出要分成三路去堵门，而不是將中控室当做堡垒打保卫战的时候，他是觉得可能会被反驳的。 不过既然经验丰富的华生都没有提出意见，就说明方九的思路基本没有问题。 稍微拾起一些信心后，方九呼了口气，继续板著脸说道：“那接下来就快速分配一下三路的战力，最好配得均衡一些。” “左边的通道交给我们。” 华生面如平湖地说著，戴上自適应手套和立场护盾徽章，然后在搭档夏洛特试图跑路之前一把给他薅过来：“我和老福负责去左边交战，剩下两条路就交给你们。” “我他妈姓……”夏洛特象徵性地挣扎两下，发现无力挣脱华生的束缚后长嘆口气，“算了，去就去吧……我一个文官整天跟著你往枪林弹雨里跑也是没谁了。” “有些东西需要实地考察才不会错过。”华生给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理由，“万一你的【灵感】中途发动了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夏洛特后半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拽住衣领，强硬拖走。 华生打开左侧通道的大门，接著头也不回地带著夏洛特走消失在合闭的门扉后方。 目送这对神探组合离开后，方九看向剩下的其他人。 大壮眼珠子转动两下，从身体里伸出一条石质手臂，举手发岩：“我，右边。” 方九回想起大壮先前的发挥（其实不算落地的话先前那招石破天惊还挺酷的），点了点头，“那浮士德你就和大壮一起去守住右路。” “但是我正面战力不行，没法拦住他们。” 浮士德对自身定位非常清晰，略作思考得出答案：“不过我可以试著帮忙引开一部分敌人，儘量减轻大壮的压力。” 方九想了想，觉得这样更好：“那你动静儘量闹得大点，吸引的敌人越多越好。” 浮士德马上立正敬礼：“明白！领导！” “你怎么也叫起来了……”方九嘴角抽抽两下，隨后有些担心地看向大壮，“大壮，你可能得一个人……一块石头守一整条路，没问题吧？” 大壮的身体抖了两下，方九能清晰地感觉到灰白眼珠里传达出来的情绪——骄傲、自信以及……某种强烈的亢奋。 只见大壮用石头手臂拍了拍自己，发出闷沉而又坚决的声音：“真材……石料！” 方九：“……” 往好处想，起码孩子知识储备挺丰富…… 大壮和浮士德很快消失在右路大门的背后，中控室里便只剩下方九和莉雅。 方九收拾了一下心情，拍掉衣角的灰尘，吐出一口气，接著往正前方的中路大门走去。 “虽然我知道你有异常能力所以不带怕的。”莉雅这时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但你一个人去真没问题？你那条路的敌人数量最多，去了包死的。” 方九对此倒是不怎么在意：“死唄，反正也能活，正好我有段时间没死，小癮已经上来了。” 莉雅幽幽地回头看了方九一眼。 她虽然一个字没说，但幽怨的小眼神已经把“这tm是人话吗”几个字写在了眼睛里。 看到莉雅那小表情，方九一下就乐了：“搞得我跟回不来似的，担心上了？” “去死吧你。”莉雅白了方九一眼，把脑袋转了过去，“赶紧去通道里当土豆替我挡丧尸去，別彻底死了就行。” 方九一挑眉头，这又叫他死又叫他別死的，机械左脑反驳生物右脑了属於是。 通道远处传来隆隆的脚步声，方九慢慢板正脸上的表情，走出中央大门。 来到通道內部后，方九快速发动触感把头顶的几块天板拆下来，堵住背后的大门。 反正之后他要回来也能用触感挪开，多设置一些保险措施总归是没错的。 做完这一切，方九掏出手机確认时间。 下午5点03分。 距离【朗基努斯】计划开始已经过去2小时03分。 按照莉雅的说法，她全力破解系统需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在下午的5点43分左右，莉雅能够完成对深蓝圣堂系统的全方位控制。 在此之前，方九需要確保莉雅的绝对安全。 於是方九主动向前方走去，拉远双方交手的位置，以免波及到背后的中控室。 就这么向前走了大概两百多米之后，那越发清晰的脚步声的主人终於出现在方九面前。 成百上千只诺科生命体整齐地排成方阵，如同军队般停在距离方九二十米远的位置，它们尖锐的高足在地面上戳出一个个小孔，身体布满诡异的空洞，不知来源於何处的风从洞口吹过的时候，能听到一阵诡异的呜呜声。 方九看著这一大帮子诺科生命体，越看越有想法：“你们跟藕是不是多少沾点亲缘关係？总感觉浇层浆说不定味道还挺好吃。” 面对方九的调侃，语言不通的诺科生命体当然没有回应。 反倒是一道夹杂著电流音的沙哑嗓音在后方响起。 “它们是合成金属生命体，跟植物的差距跟你我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一名披著黑色斗篷的无序者从诺科生命体的队列中缓缓走出，面具下方不断发出瓮声瓮气的声音：“它们的硬度堪比聚炔碳，就算真浇了浆你们也咬不动。” 方九盯著这名无序者看了两秒，总感觉他看起来不太一样，然后笑著回了句：“倒也未必，我们家的半龙人能把重卡当可乐瓶扔，说不定真能咔吧两嘴给它们吃了。” 对面的无序者沉默两秒：“这个世界的管理局成员脑子有病吗？” 方九完全没在乎对方的贬低，反而眯了眯眼：“【这个世界】？你知道其他世界也有管理局？” 这次对方的无序者没有回答，只是冷哼一声，隨后抬起那覆盖著义体机械的亮银色手臂，指向方九。 “杀。” 一句简单的指令落下。 十几道裹著黑袍的影子从他后方杀出，在机械鉤爪的推动和拉扯下，以极快的速度靠近方九。 而看到无序者纷纷出动之后，原本沉静无声的诺科生命体也纷纷行动起来，如同无数的舞者人偶般踩著尖刀利足瞬间散开，从天板、地面和两侧墙壁等不同的角度一拥而上。 被瞬间包围的方九开启预知视觉，眼瞳中闪过一缕紫芒，在一片错乱的幻象中精准捕捉到最优的画面，身体果断行动起来，接二连三地躲过攻击，又利用触感快速处理掉一些提前看到却无法躲避的伤害。 他在包围圈里闪转腾挪，步伐灵活得像个绝世高手，即便是在无序者凌乱的攻击和诺科生命体的夹击中，他也能屡次三番地极限逃生，甚至反杀。 一名无序者找准时机，试图从方九的死角发动攻击，然而手中的长刀才刚刚刺出，方九跟背后长眼似的旋身蹬墙，借力跃起的瞬间发动触感，抓走旁边一只诺科生命体的鏤空头颅，再把那圆形的鏤空金属脑袋像丟铅球般丟了出去，正中无序者的面门。 面具裂开数道缝隙，然后破碎，暴露出那张扭曲无序的面庞——突然的遇袭让这名无序者动作一顿，也正是这剎那的停顿给了方九机会，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在无序者受击后退的同时，方九右手比划了个开枪的动作，同时发动触感，在他的胸口开了个巨大的洞。 类似的事情接二连三地上演，在预知视觉的加持下，方九不需要反覆死亡也能熟知对手的动作，进而提前做出反应，这大大提高了方九的正面作战能力。 然而对方的数量確实太多了。 即便是全程按照最优画面来行动，数分钟的交锋过后，方九的身上还是留下数十道伤口，鲜血从绽裂的伤口里流淌出来，一条手臂骨折，左腿还被戳了个巨大的窟窿，透过这道窟窿甚至能看见地板上的大滩血跡。 看著面前的管理局成员如此狼狈，先前开口的那名无序者轻蔑地嗤笑一声。 “何必要挣扎到底？接受自身的命运並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在超越思维的伟力面前，任何抵抗都是徒劳的，这一点难道很难理解吗？” 方九撑著墙壁，大口地喘著粗气，感觉生命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流失，但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回了句：“嘰里咕嚕说啥呢？能讲句人话不？” 这名无序者却只觉得方九是在故意嘴硬，话语中的冷笑更加明显：“看来还是对你们太仁慈了……我们本来想將圣堂的【降临】地点设定在太平洋，將其视作一种告诫……但是没想到你们还是选择进行无意义的反抗，早知如此，我们就应该做得更绝一些，让初次【降临】设定在人口最密集的城市，用恐惧来代替仁慈的警告。” 方九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原本都打算回溯了，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的精神突然振奋起来。 “等会儿。”方九抹了把糊住视线的血，抬头盯著他，“你的意思是说……太平洋被削没九分之一不是隨机的，而是人为设定好的？” 第241章 泄愤以及新思路 对面的无序者指挥官明显愣了一下。 他压根没想到面前这个半截入土的男人能突然间清醒过来，眼里还透著几丝……异於寻常的阴森？ 这股强烈的敌意让指挥官瞬间警觉，他上下打量著方九。 然而，无论他怎么看，方九都只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浑身破绽，毫无威胁可言 指挥官稍作沉默：“你想说什么？” 方九靠著墙调整了一下姿势，有些勉强地站了起来，齜牙咧嘴地忍著痛说道：“我之前一直以为就是单纯倒霉，正巧隨机到太平洋，但现在听你这说法像是人为设定的？” 指挥官看著这个將死的男人，犹豫两秒：“就算是人为设定的又怎么样？” 话音刚落，指挥官就看到方九浑身飆血地朝自己冲了过来。 一路上面对迎面而来的刀光剑影，方九能躲就躲，不能躲就拉倒，好几次脑袋都差点被削下来，就这样还是一路横衝直撞、鲜血狂飆地跑到无序者指挥官面前，一把抓起旁边某个诺科生命体的圆球脑袋就往无序者指挥官脸上砸。 其实无序者指挥官是能躲开这些攻击的，但他確实被面前这个突然暴起的男人惊到，躲闪的反应慢了一拍，愣是被方九砸了三四下才逃出方九的攻击距离。 而等到他想回击的时候，旁边的无序者和诺科生命体已经围攻上来，尖足和鉤爪瞬间刺穿了他的身体。 方九脑袋耷拉下来，眼里的高光渐渐消失。 看到这一幕的无序者指挥官人都傻了，不仅刚刚涌起的怒气无处释放，脑子还跟宕机似的疯狂转圈…… 这人神经病吗？！ 快死了还要衝过来给自己一下是什么意思？ 方九才懒得去管对方在想什么，原地嗝屁之后当场回溯到五分钟前。 令人意外的是，方九这次死亡回溯並未回到染缸，而是和被莉雅杀死时一样，在一片昏沉中甦醒后就回到了数分钟前的位置。 方九也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毕竟每次回到染缸后，方九总会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量会大幅提升，有时还会伴隨一些全新的能力觉醒，但是相对的，每次回到染缸之后，那什么末日时钟就会向前推进两分钟…… 不过他现在没工夫去研究染缸机制，因为他这次回溯的节点正好是双方开战的时候。 “杀！” 无序者指挥官的命令下达，披著黑色斗篷的无序者部队和诺科生命体强强联手，再次一拥而上。 方九面色一沉，目光瞬间锁定远处的无序者指挥官，踏著重步悍然衝锋。 这次方九是满状態重新出击，而且有了上次的经验，面对无序者和诺科生命体的夹击，他灵活地闪躲格挡，途中顺手又薅掉某个形状重量恰到好处的诺科金属头颅，跟抡保龄球似的，对著无序者指挥官的脸又砸了上去。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就tm你指挥的炸我房子啊？” 指挥官人都是懵的——先不说他压根听不懂方九这句话的意思，光是方九跟个疯子似的无视其他敌人，直挺挺地朝自己衝过来这事就够嚇人的，一个躲闪不及就被方九砸翻在地。 方九这会也管不上那么多，发动触感给指挥官背后的机械鉤爪全卸了，然后顺势骑了上去，提起诺科金属的脑袋继续往指挥官脸上猛砸。 那抡砸的动作里没有半点技巧，全是情感。 他甚至一边砸还在內心数数：这下是为了房子，这下是为了新车，这下是为了二舅妈灵牌，这下是为了莉雅的ktv点歌机，这下没理由单纯就想砸。 指挥官的面具被砸至破裂，进而暴露出那张歪七扭八的丑恶面容，接著又被方九砸得鲜血狂飆，血肉扭曲，近乎快要变成一滩烂泥。 可惜指挥官在被方九生生砸死之前，无序者和诺科金属的攻击就接二连三地劈斩在方九身上，其中一只诺科生命体下手最狠，抬起斩刀般的右腿就给方九一刀劈成了两半。 於是方九再次死亡回溯，回到五分钟前。 然后对著恢復原样的无序者指挥官“嗷”地一声又扑了上去。 如此反覆五次之后，无序者指挥官终於死在了方九手里。 临死前这名指挥官都没想明白这人为什么有如此恐怖的怨气——他甚至都不认识方九，跟方九还是初次见面，两人之间又没什么血海深仇的，这人哪怕被连砍十八刀都还要不管不顾地弄死自己……这tm不是有病是什么？ 看著指挥官带著愤恨和迷惑咽气，方九也感觉心头的这股鬱闷和恼火慢慢消退，不禁缓缓吐出一口气。 然后一脸清爽地被旁边的无序者和诺科生命体乱刀砍死。 等到第六次死亡回溯的时候，方九已然平静如常，脸上甚至还带著舒坦的微笑。 反而是指挥官黑袍下的机械义眼骤然收缩，身体抖了三抖——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面前这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死人。 不过这份疑惑很快就被他拋之脑后，一如前几次那样伸手一指，沉声下令。 “杀！” 看著进攻路线都快被自己背下来的进攻大军，方九稍微摆正心思，聚集精神。 前几次的死亡除了泄愤之外，还让方九顺便摸清了这支从中路杀来的军队的大体规模。 从队伍编成上来看，这支队伍以诺科金属生命体为主，无序者的数量占据少数，大概只有总体数量的两成不到。 不过这批无序者的战斗能力明显不如先前在空域里遇到的那三名无序者——后者可是能在杨柳和莉雅的共同夹击中精准闪躲，还能趁势反击的，反观现在这批无序者，虽然数量看著挺多，但个体战力大多不强，能把机械鉤爪甩明白都算不错的。 综上所述，最麻烦的反而是这些诺科生命体。 它们的身体四肢关节可以自由变换形状，尖刺和斩刀是最常见的变形状態，在必要的时候它们甚至能够將尖刺飞快地加长戳出，从数米之外发动奇袭——第一次交锋时方九身上的多数伤势都是这一招造成的。 而且它们的身体坚硬，体格庞大且沉重，寻常的物理攻击基本无效。 方九甚至觉得，哪怕是相位展开里的重力空间也无法对它们造成伤害，最多也就只能限制住它们的行动。 但是它们的数量太过庞大，如果不能有效地削减敌方数量，想要靠控制撑过一个多小时……难度还是不小。 该怎么办呢？ 方九快速思索著对策。 前段时间他一直忙著捣鼓飞船，解决暗纹矿石的种族问题，最近还被一大堆线索挤爆脑袋，以至於他都没怎么好好去思考自身的异常性质。 这次守卫扫地机器人倒是给了他深入思考的机会。 这让方九的脑海中诞生了一个全新的思路，以他现在经过多番强化的精神力量，或许能將这个思路实现…… 就在这时，预知视觉里浮现出自己被一刀劈成两半的画面。 方九抬起头，这才看到三只诺科生命体已高高跃起，腿部化作巨型斩刀，重重劈落下来。 他迅速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不等身形稳定下来，又飞快地低头躲闪。 机械勾爪从一左一右两个不同的方向横扫过来，在半空中碰撞出明亮的火。 方九保持著重心下压的姿態，眼瞳中紫光闪烁，捕捉到暂时安全的未来空隙，隨即聚精会神，发动能力。 这次他要发动的却不是触感。 无形的塑彩手臂逐渐溶解成液体，涂抹在方九斜上方的天板上……然后迅速在精神海洋里抓住那份熟悉的感觉。 相位展开，发动！ 下一瞬间，乾净利落的相位边界线出现，天板原有的色彩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高速组合的全新画面。 ——皮肤暗红色的海星正掛在天板上，两条触手捲曲著白色的吊环，六只大小不一的眼睛看著下方的诡异场景，有些懵逼地眨了两下。 方九：“……” 无序者：“……” 就连诺科生命体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纷纷扭头盯著天板上掛著的海星，伸出尖细的手臂指指点点。 “不好意思找错了……” 方九的汗都快下来了，重新聚集精神，又做了一次相位展开，將海星覆盖。 荒芜的暗紫色地面將海星和吊环覆盖，与此同时朝上的恐怖引流如同旋涡般將正下方的诺科生命体和无序者向上吸扯。 这回对了，但是还没完。 方九感到自己的精神力量好像被抽走了一部分，神色恍惚了一瞬，但很快就再次集中精神。 这次他瞄准的是天板正对著的地面，连续发动相位展开。 荒芜大地再次出现。 两股同样恐怖但方向截然不同的重力同时施加在诺科生命体的身上，它们刚刚腾飞而起的身体突然原地僵住，隨后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呜鸣声骤然响起，无数裂痕瞬间遍布全身，金属製成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崩溃碎裂…… 第242章 再次坠入 金属在撕裂、变形、扭曲，发出尖锐刺耳的噪音。 夹在两股相反重力中间的诺科金属开始解体，即便是以他们的身体硬度，也无法在超高强度的重力空间內坚持太久。 它们试图逃离，发挥自身金属的延展性，想要变化出全新的形態，但在重力扭曲的作用下，它们连最基本的抬腿动作都做不到，最后只能在指甲划过黑板般的摩擦声中崩裂破碎，变成形状不一的金属残渣散落在地。 看著满地零碎的金属废料，方九心思一动，悄悄摸摸发动触感，把其中一小块抓到手中，放进口袋。 无序者们自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因为此刻他们的注意全部集中在面前的两片重力大地上。 “这是相位展开吗？” “但是正常的相位展开不可能有那么完美。” “它连接的是哪片空间？” “为什么他也能一个人进行相位展开？” 裹挟著电流音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饶是远处的指挥官也被突然出现的两片相位空间嚇了一跳——其实吊环海星冒出来的时候他就被嚇到了，但当时因为画面太怪所以没反应过来。 等到稍微缓过神后，无序者指挥官再次伸出义体化的手臂，指著方九，语气里带著几分难以置信：“你是相位生物？” 在他看来，只有诞生於空域的相位生物才能进行如此完美的相位展开。 方九没有透露自身情报的想法，半真半假地来了句：“谁知道呢？我也不清楚我是个什么东西，你们有什么线索吗？” 无序者指挥官紧紧盯著这个浑身透著诡异的男人，没有回答，而是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上下两端的重力空间。 如果是寻常的相位展开，过一段时间就可能因为边界波动值而自我崩溃——但方九的相位展开太过完美，完美到相位边界线连一丝一毫的杂质都看不见。 除非方九自行取消相位展开，否则上下两片重力空间將会长期存在，如同一道天然的生命禁区，任何踏足其中的生命体都將被两股相反的重力撕成碎片。 这绝对是最好的拖延时间的办法。 无序者们和其他诺科生命体站在重力空间的边界前，隔著数米距离望向方九，却没有一个胆敢上前。 一是因为重力空间的威胁太大，他们暂时没有安全渡过重力的手段。 二是因为对面那人看著神秘莫测，满脸高深，指不定还藏著什么阴招。 方九当然没有阴招。 甚至可以说他其实已经没招了。 连续使用相位展开对他的精神力量造成了巨大的负担，这会儿其实已经眼冒金星，心臟狂跳，脑子跟蒙著层雾似的，又困又累，恨不得马上回別墅里躺著睡觉。 但是为了不被对方看出他已经黔驴技穷，方九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往那一杵，表面云淡风轻，实则慌得一比。 本以为双方很可能会就此僵持下去，直到方九的预知视觉里浮现出全新的画面—— 五秒钟后，一名无序者最先找到破局的方法，他挥出机械鉤爪奋力砸击旁侧的墙壁，其他无序者和诺科生命体见状也同时反应过来，分別掏出自己的武器，对著两侧墙壁拼命地抡凿。 方九所展开的相位空间確实完整地阻绝了整条通道，但通道之外的地方呢？ 无序者和诺科生命体们凿穿旁侧的墙壁，像鼴鼠似的钻了进去，继续在墙壁中凿开一条弧状通道，绕过致命的重力空间，再次冲向方九。 未来的画面到此处戛然而止。 方九脸色一怔，知道不能让未来变成这个样子，於是强行撑起精神，目光变得越来越凝重。 再次进行相位展开是不可能的——如果能再拖延两三分钟，等疲倦的精神稍微缓过来一点，说不定方九还能再来一次相位展开，但无序者们马上就要开始行动，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近身肉搏的胜率也不高，即便一部分诺科生命体已经被重力空间撕成碎片，方九也没什么信心能打贏剩下的敌方部队。 似乎最好的手段就是再死一次，回到过去，重新开始部署计划。 但是就在方九觉得事已至此，只能重开的时候，他灵活的脑子里突然蹦出个念想。 …… 和原地发出古怪声响，不知在討论些什么的诺科生命体不同，无序者们的思路转得飞快。 他们深知重力空间的可怖，也深知目前没有安全穿越重力空间的手段，於是一群无序者们就开始头脑风暴，思考对策。 很快，一名无序者在结合地形判断后產生了一个想法。 他猛地望向右侧墙壁，掏出鉤爪，想要从墙壁里挖掘出一条通道，绕过重力空间——这个想法诞生的瞬间，这名无序者便行动起来，藏在袖管里的鉤爪如同蟒蛇般拋出。 然而就在同一时间，两股不可抵挡的重力瞬间袭来——他头顶和脚下同时出现一片暗紫色的荒芜大地，从这颗来自异常空间的星球中传来的重力施加在他的身上，像是被两台超大功率抽泵机逮著狂抽似的，眨眼间他的血液、內臟、神经以及全身的纳米机械悉数破碎，身体宛如个血肉气球般砰然炸开。 和他站在一起的诺科生命体以及无序者同伴也遭遇了相同的下场，一时间金属撕裂，血肉迸溅，现场跟放烟似的，各种乱七八糟的顏色四处乱飆。 直到死亡降临的前一秒，他们都以为是那个诡异的男人又进行了两次相位展开。 可实际上只有位於后方的其他人才看得清楚，根本没有新的重力空间诞生，而是原本的那两片重力空间动起来了。 此刻方九操控著触感，抓住两片相位空间和它们所在的周边区域，就这么一路向前缓缓推进。 相位空间是具有依附性的。 此前每次进行相位展开，展开的目的地都必须先依附在当前世界的某样物体上。 比如前往大壮老家时，方九就是以【別墅客厅】为主体进行的相位展开。 理论上来说，如果能把整个別墅客厅都搬到管理局，那么管理局的研究人员就可以每天跟暗纹矿石们閒聊，谈谈种族文化差异的事。 得益於这一理论基础，方九自然而然地推导出了【触感】+【相位展开】这个组合技。 隨著重力空间不断向前推进，越来越多的无序者和诺科生命体被捲入其中，他们的身体被碾成碎渣，试图撤退逃跑的人也会因为衣角或鞋跟蹭进相位空间的边缘，而导致整个人都被重力吸入其中，撕成碎片。 整个过程就像是一台重力绞肉机在高速运转，方九只需要隔空抓住重力空间的两端，利用触感不断向前推进即可。 “该死……” 无序者指挥官一边快速后退，一边看著不断向自己靠近的重力空间，嘴里低声骂著：“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旁边的无序者们都在忙著跑路，还有些同伴正在被重力撕成碎片。 很快，诺科生命体全灭，最后只剩下无序者指挥官和十几名无序者同伴。 或许是自知必死无疑，无序者指挥官原地犹豫两秒，手掌颤抖著，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 看到这一幕，其他无序者们纷纷愣了一下。 儘管他们都戴著面具，但从肢体反应来看，他们明显对这一行为感到无比震惊和犹豫不决。 反观无序者指挥官却缓缓地挺起脊樑，身形仿佛都在这一刻高大几分。 只见他用力握紧手中的匕首，压抑內心的恐惧，面具下传出掺杂电流的闷沉嗓音，语气高亢而又充斥著一股难以理解的正义凛然。 “讚美……伟大熔炉！” 指挥官將匕首用力插进心臟，鲜血从伤口中盈溢而出。 方九被这一幕惊到，但是很快就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因为其他无序者听到这句话后，內心的彷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所有人內心都油然而生出一股强烈的使命感，一股异於寻常的坚定意志覆盖了他们的生物理性。 “讚美伟大熔炉！” “讚美钢铁圣母！” 隨著一声声高亢的呼喊，所有无序者同时將匕首插进心臟。 然后在下一瞬间，重力空间无情地將包括指挥官在內的所有无序者撕成碎片。 诡异的是，儘管身体的其他部位变成了满地的残渣，可唯独用匕首刺穿的心臟还悬停在半空。 这颗火热的、流淌著滚烫鲜血的心臟凭空漂浮著，没有坠落也没有破碎，而是一如活著的那样咚咚直跳，锋利的黑色匕首上沾染了无序者们粘稠的鲜血，猩红编码在刀刃流窜，又很快熄灭，像是將某种能量注入到心臟之中，接著便像是一块普通金属武器般被重力碾成碎渣。 下一秒，十几颗心臟逐渐消解、自我粉碎，变成大片大片的血雾，而这些血雾又在某种无形力量的催使下聚合起来，变成一道稀薄的，通体血色的人影——它看起来和影子有些相似，但又有某些决定性的不同。 方九一看这情况就皱了下眉，还没等他开口，耳边就传来一句重叠的电子低语： “愿……人类永恆。” 下一秒，预知视觉里浮现出无数死亡画面。 方九神色一惊，紧接著就看见那道血色人影飞速穿过重力空间，化作一道红光衝到自己面前。 方九下意识抬手发动触感，在它身上留下一道透明伤痕，却又被更多血丝填补癒合。 它如同鬼魅般逼近方九，方九连它的动作都没看清，便感到腰部、腿部、胸部一凉，身体好像被瞬间切成数块，眼前一黑，当场去世。 意识即將消弭之际，方九判断出这玩意应该是某种无序者专用的异常——这帮纳米疯子通过献祭自己，召唤出了某种异常实体，而且就目前来看这玩意甚至可以免疫触感的空间切割。 看来这次回溯之后要快点把那个指挥官解决了。 方九如此想著，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 因为他並未立刻进行时间回溯，反而是一股熟悉的坠落感突然从后方袭来。 噗通一声，方九感到自己的意识突然被浸泡在某种东西里，而在短暂的愣神后，他才明白髮生了什么。 又一次，方九开始坠入染缸。 第243章 溢彩的左手 染缸，染缸。 熟悉的染缸。 这里仍然是一片迷迷濛蒙，混沌模糊的世界。 数之不清的、浑浊的、不定形的色彩在周围搅动。 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从方九心底浮现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漂浮在这片混沌的世界里，无数色彩化作丝带，如同爭宠的孩子般围著他转圈、舞动。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次回到染缸之后，方九的意识比以前还要清晰一些。 儘管周围还是乱糟糟的，遍地都是扭曲晃动的色彩，但方九居然觉得它们看起来没那么乱了。 而在这万千色彩之中，方九发现有一种顏色格外鲜明，格外显眼，就好像其他色彩都在沉睡，唯有“它”已然甦醒。 那就是【紫色】 一条通体紫色的丝带漂浮到方九面前，慢慢地自我环绕，变化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两个环状空洞里冒出紫色的气泡，好像是在询问方九还记不记得自己。 方九心想自己肯定忘不了——这是编號035紫胎之洞的本质，在调查员9865事件中被自己所收容，如今就待在染缸里。 【紫色】好像听到了方九的心声，丝带表面泛起一层层涟漪，整条环带也在染缸里高兴雀跃地舞动起来，接著主动缠了上来，绕著方九转了三圈，最后套进了方九的胳膊，和它一起沉入染缸的底部。 这一幕令方九大感神奇。 他知道这些色彩是有情绪的，但智能到这种程度，他还是第一次见。 而趁著缓缓下落的工夫，方九也开始琢磨起染缸的规律。 先前的几次死亡回溯，方九都未曾进入过染缸，但是刚才被那道血色人影杀死后，他却能回到这里。 说明其中一定存在某种规律。 当然，也不是不能排除“死亡回溯概率触发染缸”的假设。 但仔细想想，莉雅到现在都是【方九击杀排行榜】第一名，可自己却从未因莉雅而进入过染缸，如果染缸真的是概率触发，那方九的运气也实在差过头了——虽然莉雅確实是个霉比没错。 总之，排除“概率触发”的可能性之后，唯一有可能的规律就是【被异常击杀后触发】 这个规律非常符合直觉。 毕竟每次方九回归染缸，几乎都是因为被【异常】所杀。 被编號201砍头的时候，死於193-2“十三层楼梯”的时候，还有刚才被血色人影单杀的时候。 收容紫胎之洞的时候方九也看到了染缸，但当时情况特殊，因为他压根没死，而是在活著的状態下亲眼见证了染缸將【紫色】收容。 综上所述，方九大致能得出一个规律性结论。 “被不同的异常杀死就能触发染缸回归？” 方九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但如果真是这样，另一件事就没法解释了。 ——为什么唯独被莉雅杀死不会触发染缸回归？ 当然，莉雅杀死方九的手段大多都和异常无关，自从拥有新机体后，莉雅杀死方九的做法通常是用雷射和炮弹……这种现代科技造成的死亡確实不能归类於异常。 但是莉雅最初对方九痛下杀手，用的可是魔法世界的火球，那玩意怎么看都肯定属於【异常】 结果哪怕是被火球杀死，方九还是没有触发染缸回归。 说到底…… 【异常】到底是什么呢？ “奇了怪了。” 方九嘴里小声嘀咕著，总感觉自己確实摸清楚了一些染缸的秘密，但关於这一切的谜团还是多得数不胜数。 思考著这些问题，方九渐渐沉入染缸底部。 重力方向慢慢旋转，方九不受控制地从染缸底部站了起来，有些费劲地向前方望去，果然看见了那台庞硕巨大的超级计算机。 它宛如一座永远驻守在染缸底部的银白堡垒，屏幕上闪烁著令人无法理解的数字，数以万计的机械管道隆隆作响，將某种事物传递到计算机背后……传递到染缸更深处的深渊之中。 方九凝视著前方这台庞硕的计算机，定了定神，隨后朝前方迈出脚步。 一股粘稠的阻力拦住了他——和上次一样，方九像是在澡堂的水池里走动似的，腿脚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將阻挡在前方的液体挤开，但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有了经验，又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这次方九走起来没有上次那么吃力。 方九这次向前走出了十几步，稍微拉近了一些与计算机的距离。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前进的时候，屏幕里的內容停止滚动，最后浮现出一道鲜红的数字。 【142175893】 看到数字的瞬间，方九停下脚步。 “又来是吧？”方九露出无奈的表情，“就不能换个温柔点的方式吗？” 回答他的是一根泛著冷蓝光芒的电缆。 电缆如同一桿长枪，捅穿方九的心臟，將他的意识搅得粉碎。 …… …… 意识迷迷濛蒙，混乱一片。 直到鼻尖传来浓重的血腥味，方九才猛地回过神，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他看到前方通道里堆满了无序者和诺科生命体的尸体，最远处则是刚刚將匕首扎进心臟的无序者们——他们的肉身在下一秒就被重力空间撕碎，扎著匕首的心臟漂浮在半空，正在完成那项危险的转变…… 他回来了，回到死亡之前。 但是回归的节点好像有点不太妙…… “怎么给我干回到这了？” 方九嘴角抽了抽，心想这破计算机也不给自己一点拉扯空间。 他还没想好对策呢！ 之后发生的事情和之前一样，匕首粉碎，心臟突变……血影浮现。 它只是拥有人类的外形，身体却是由数之不尽的血管和血雾组成，心臟的位置空空荡荡，整张脸都被血雾遮住，和戴著面具的无序者一模一样，体內缓缓吐出一句低语： “愿……人类永恆。” 诡异的一句呢喃落下，血色人影便完全无视重力空间的束缚，以极快的速度衝锋上前。 方九开启预知视觉后看到的画面依然是无数的死亡，凭藉方九目前的能力，根本没法对这个连重力空间和触感切割都能无视的异常个体造成伤害。 无奈之下，方九只好再次连接触感，想试试將他切割得更加精细能不能有效果。 然而与触感连接的瞬间，方九就差点被一股前所未有的精神压力给压垮，意识恍惚了一下，视线也变得模糊不清。 “？” 短暂的愣神后，方九这才震惊地发现……自己的【手掌】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两只！ 以前方九每次连接触感，都会隱约看见一只流光溢彩的手掌——这种【看见】並不是从视觉层面，而是从感觉层面，就像人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存在，能够自如地操控双手去触碰事物。 方九只是在这基础之上感受得更加清晰，能“看”见这只手掌的形状和顏色。 而那只流光溢彩的手掌则是触感的视觉具象化，经由这只手掌的搬运操作，就能完成现实世界里的物质空间移动。 但是现在，方九能清晰地感受到第二只手掌——那是一只同样流淌著无数色彩的虚幻左手，但其性质似乎与原本的虚幻右手截然不同…… 难道是因为他这次进入了染缸？ 方九来不及思考其中缘由，因为血色人影已经杀到了面前。 “不管那么多，用了再说。” 方九想也不想，操控触感，连接那只全新的虚幻左手，一巴掌拍在血色人影身上。 下一秒，方九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那是一些不属於他的记忆，如同洪流般轰然灌入意识。 一团炽烈的明火在一座雄伟巨大的熔炉里熊熊燃烧，成千上万的巨型管道从它头顶延伸出去，衝破星球的大气，笔直伸向太空，向著周围的其他几颗星球以及太空居住站源源不断地输送能量。 滚滚浓烟遮盖天空，一对披著斗篷的男女站在荒芜贫瘠的大地上，与怀中的婴儿低声细语两句，接著便將它丟进了一个正在隆隆作响的大型机械里，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切割声隨即响起，婴儿的母亲非但没有啜泣，反而感到轻鬆地鬆了口气。 某处大型工厂的內部，新鲜的血浆被挤进铁桶，一名全身改造成纳米机械义体的婴儿被流水线推了出来，他那张扭曲的脸上没有哭，没有笑，平静像是一团烂肉，直到被塞进另一个机械的入口，在里面注射过三针药剂后，才一边放声大哭，一边被送往工厂的更深处…… 画面在这里突然一转，数名青年站在一座巨型机械前，宣读著方九听不懂的誓约，一番复杂的礼节过后，他们每个人都披上一件崭新的长袍，胸前被贴上一枚亮闪闪的勋章，脸上的面具都显得白净光亮。 而后画面突然加速，凌乱得无法看清，只有最后一幕比较清晰——这群无序者站在同伴们的尸骨前，怀揣著激情与奉献，高声吶喊著，將匕首刺入心臟。 至此，一切结束。 方九猛然间后退几步，从这些不属於自己的回忆中缓过神来，再抬起头看向前方的血色人影时，发现构成它的血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或者说分散？ 正如它聚合时那样，此刻它以同样的方式崩溃，整个过程好像视频回放一样，慢慢变回完整的心臟，紧接著噗通噗通地掉落在地，很快就没了动静。 方九原地发了几秒钟的呆，確认这些心臟没有再度聚合成血色人影之后，整个人懵逼地挠了挠头。 “什么情况？” 第244章 密码 方九一脸懵逼之余，突然感受到精力正在快速从体內流逝。 这种感觉和连续发动相位展开时一样——像是有个大型抽泵机对著他的脑子全功率运作似的，只是这次精神力的消耗更大，以至於方九的意识差点就被一同抽走，眼前一黑，脚下踩了个趔趄，整个人靠著墙壁慢慢倒下。 很显然，初次使用“左手”对他的精神带来了不小的负担。 再加上先前的连续两次相位展开本就消耗巨大，现在方九的精神几乎已经濒临极限，连正常的思考都没法做到。 不过他倒是没有就此昏厥过去，而是保持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態靠在墙边休息，在睏倦的边缘游走，强撑著没有让意识完全沉入黑暗。 朦朧之中，方九听到远方传来阵阵颤动和爆炸的轰鸣，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最终都归於平静。 就这样过去了不知多久。 方九感觉精力有所恢復，於是慢慢睁开眼睛，撑著墙壁踉蹌起身。 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但方九没有继续休息下去的打算，他看了一眼通道里遍地的尸体，沉默两秒后，从怀里掏出手机，確认了一眼时间。 下午6点38分。 “莉雅的系统入侵还剩五分钟……” 方九收起手机，轻轻嘆了口气，然后用力甩了甩头，强制自己清醒过来。 虽然“左手”的能力很重要，方九很想立刻搞清楚这个能瞬间把自己精神力抽空的能力到底是什么。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静下心来探究秘密的时候，等事情尘埃落定，他有的是时间再去研究。 想到这里，方九迈开还有些僵硬的步伐，转身前往中控室。 两块被触感拆卸下来的墙壁依然阻挡在中控室门前，方九发动触感將它们挪开，再顺手把大门抠出个一人高的洞，走了进去。 中控室內依然是一片狼藉，破碎的诺科金属和无序者的腐烂血肉堆积成山，而在中控室尽头的控制台前，一台扫地机器人仍安然无恙地漂在半空，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小人还在噼里啪啦地敲打著键盘。 方九粗略地扫了一眼，发现自己果然是最后回来的。 除了浮士德之外，大壮以及神探二人组都回到了中控室，想必是已经解决了各自负责的敌人。 看到方九回来，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华生，他一边帮夏洛特包扎伤口，一边回头看了方九一眼：“我们刚才还在討论要不要去叫醒你，没想到你自己先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方九知道他们是通过监控看到了自己的状態，隨口回答道：“还行，就是有点犯困，你们呢？” “多多少少受了点伤。”华生说著，用力勒紧夏洛特胳膊上的伤口。 “嘶——！”夏洛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恼火地瞪了华生一眼，“你丫就不能轻点？” 华生低著头继续帮夏洛特处理腿上的伤口，至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疼点长记性，下次在確认敌人已经全灭之前不要再轻举妄动，免得跟这次一样被装死的敌人偷袭。” 夏洛特彆扭地吧咂两下嘴，小声嘀咕：“那我不是成功反杀了吗？” 华生脸色一沉：“如果不是那个无序者又出来帮忙，你现在至少是个半身瘫痪。” 夏洛特不说话了。 方九则是好奇地凑了过来：“那个无序者又出来帮忙了？” 华生闻言稍作沉默，点了点头：“中途出来的，我们试著跟他搭话，他还是没什么反应，帮我们解决完所有敌人之后就一声不吭的走了。” 有够怪的。 方九心里嘀咕一句“怎么没来帮我呢”，接著便转头看向大壮的情况。 大壮独守一路的难度不小，儘管有了浮士德的人肉诱饵弹战术援助，大壮这一仗打得也异常艰难——这一点从大壮头顶略微破损的水晶和刻满划痕的崎嶇表面就能看得出来，类比成人类的话，大壮此时的伤势恐怕是所有人当中最重的。 然而当方九关心地看向大壮时，那颗灰白眼珠里反而流露出几丝骄傲自豪的情感。 似乎比起身上的伤势，大壮更在乎和诺科生命体以及无序者的战斗结果——暗纹矿石以一己之力消灭了所有的侵略者，大壮为这一事实感到无比的自豪和满足。 但它確实伤的不轻……你看这会儿连个谐音梗都没力气玩了。 方九见状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大壮的身体，以示鼓励和安慰。 至於不在此处的浮士德…… 方九低头看了眼脚边那条微微抽搐的胳膊，马上就把浮士德的生命安危拋到九霄云外——反正等会儿他会陆陆续续回来的，用不著担心。 確认完眾人的情况，方九走到莉雅身边，看著前方屏幕上滚动的数据，问道：“是不是快结束了？” “差不多，只剩最后一步。” 莉雅此时完全专注於攻破系统上，头也不回地答道：“程序解码了不少时间，但是问题不大，再给我两分钟就能拿下这玩意的控制权。” 方九闻言一挑眉头，双手按在控制台上，眼里透著光：“咱们这么快就能有第二艘飞船了？还是加强版的？” “不太可能。”莉雅遗憾地嘆了口气，“你忘了我跟你怎么说的来著？这艘飞船不是由纯粹的纳米机械构成的，它的组成包括了太多复杂的元素，生物、灵能物质、纳米机械还有魔法，而我能操控的只有纳米机械而已。” 方九寻思了一下：“那能不能直接把这艘飞船当做整体，不考虑把它解体，就当辆二手车直接开？” 莉雅心想这二手车的体量有够夸张，然后摇了摇头：“也不行。” “为什么？” “因为从我入侵它的系统开始，就一直有串特殊信號在尝试对我发动攻击。”莉雅的声音低沉下来，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太好看，“这串特殊信號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很可能是圣堂的製造者发现了我，想要把我这个【病毒】驱逐出去——我暂时还能跟它周旋一段时间，但如果长期留在这里，圣堂的控制权迟早会被那串信號的主人夺回。” 方九试著总结了一下：“二手车的原车主想把车抢回来是吧？” “差不多。”莉雅顿了顿，继续说道，“总之就是这么个情况——我虽然能抢过圣堂的控制权，但这只是暂时的，我能做的最多就是把它上面的纳米机械全拆了带回飞船……哦，还有一个小型动力炉似的玩意，那个也能带走——而没有纳米机械的支撑后，其他构成也会自动解体，深蓝圣堂也就不復存在了。” 说著，莉雅还特意放了张圣堂核心的结构示意图，把可以带回去的东西標亮：包括40%的核心结构，以及位於圣堂核心中央动力室的一块蓝色魔方——那个应该就是所谓的小型动力炉。 “哦。”方九又听明白了，“就是说你能把二手车的框架和发动机卸了，带回去我们自己用？” 听到这话旁边的夏洛特都忍不住来了一句：“你到底经歷了什么才能培养出这么离谱的总结能力……” “他这人就这样。” 莉雅倒是见怪不怪，隨口说道：“再奇葩的玩意都能被他用另一种贼接地气的方式解构一遍，说白了就是脑子不正常……你看他还搁那乐，以为在夸他呢。” 方九跟没听见似的继续乐，顺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於是问了句：“说了这么多，你搞定了没？” “其他的搞定了，但是还差最后一步。” 莉雅说著，脸色逐渐板正，虚擬光幕里的小人用力敲击回车键。 下一秒，正中央的巨大屏幕闪烁两下，隨后浮现出一串方块输入格。 □□□□□□□□□□□□□□□□□□□□□□□ 足足23个方格赫然呈现在屏幕中央。 方九对骇客技术不甚熟悉，但是他看到这一幕，还是马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密码？”他看向旁边突然静止不动，眉头紧蹙的莉雅，“这个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我看你破解wifi密码挺轻鬆的。” “不一样。” 莉雅迟迟没有上手操作，而是紧盯著前方屏幕，神色凝重：“wifi密码还可以通过追溯伺服器来锁定用户，咱们面前这个密码是从它被製造出来之前就设定好的——这是更改控制权的最后一道防线，而且只允许输入一次，输错直接锁定30天。” 华生在旁皱起眉头：“意思是没法破解？” “理论上来说可以。”莉雅捏著下巴，若有所思，“如果这是用人类语言编写的密码，那我大概十分钟之內就能破解出来，无非就是大写、小写、字符、数字的组合，硬堆算力就能破……但是我之前就说过，深蓝圣堂的核心系统是由多种语言共同编写的，那么这串密码也很有可能是多种语言混合，这会大大增加破解难度，保守估计得要四十分钟……” “那防线早就炸了。”方九快速地瞟了一眼时间，“管理局那边最多再撑十几分钟……能试著摇点机仆过来帮忙吗？” “我早就试过了。”莉雅摊开手，“但是通讯信號时好时坏，机仆们过来帮了没几分钟就断线了。” 中控室內忽然陷入一片寂静。 似乎管理局防线被攻破，沿海地区被异常生物占领已然是必定的结局。 然而就在这时，一则通讯突然出现在屏幕中央。 莉雅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管理局的通讯。” 方九：“接通看看。” 莉雅確认了一眼通讯信號，现在的质量勉强能维持短时间的通讯，於是迅速按下接通键。 屏幕中央即刻浮现出陆玲的身影，和之前一样，这位副局长的脸上满是疲惫和凝重。 看到通讯接通后，陆玲马上开口，声音却因通讯质量也有些失真：“你们已经拿到控制权了？” “还没有。”方九回应道，“卡在最后一步，需要点时间……你们那边怎么样？还能撑得住吗？” 陆玲听到这个问题沉默片刻：“那些生物停止攻击了。” 眾人闻言同时一愣：“什么？” “它们停止攻击了。”陆玲重复了一遍，脸色却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更加凝重，“所有的方体结构也不再对我们发起进攻，防线守住了……但这並不是个好消息。” 方九：“为什么？” “时间快到了。”陆玲沉声说道，“那些异常生物和方体结构正在回归，正在重新拼合成魔方的样子。” “晚上7点整，深蓝圣堂將进行第二次转动。” 第245章 反方向的钟 陆玲才刚解释完外部情况，剧烈的通讯波动就导致双方连线断开。 莉雅试著回拨了几次无果，最后只能放弃和管理局连线。 但是直到连线崩断，陆玲的话还是迴荡在眾人的耳边，久久不绝。 ——晚上七点整，深蓝圣堂將进行第二次转动。 方九快速瞥了眼时间。 现在是下午6点42分。 距离七点只差18分钟。 儘管管理局守住了防线，沿海地区得以倖免是个好消息，但坏消息是深蓝圣堂即將进行第二次转动。 这意味著这颗星球上又有一片区域將被消除。 如果下次的【降临】仍然锁定在海面，那还算勉强可以接受。 可如果【降临】的地点被设定在国家內陆，人口密集之处…… 方九想到这里，立刻转头询问莉雅：“能不能修改下次深蓝圣堂【降临】的地点？” “我看看。” 莉雅从思考中回过神，快速操作一番，隨后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行，【降临】是深蓝圣堂最核心的功能，除非拿到所有的控制权，否则没法对【降临】地点进行修正。”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夏洛特嘴角一扯：“那不是完蛋了？” 破解密码需要费至少40分钟，但深蓝圣堂下次降临会在18分钟后发生。 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方九想到这里，心里突然蹦出个想法，转头看向莉雅。 他还没开口，莉雅就眼神一凛，坚决强硬地否定：“不行。” 方九心想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 但是莉雅提前就看穿了方九的想法，神色坚定异常：“你知道23位数密码的破解需要多少次演算吗？这完全就是个天文数字，不是一次两次也不是一百次两百次，我们不可能一遍一遍地去试错。” 她太懂方九了。 方九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想出办法的人，儘管那个办法非常不靠谱，非常极端，但只要有机会他就一定会去做。 以前莉雅不提出反对意见，是因为方九想出的办法虽然极端，但確实靠谱，而且很多时候都会导向好的结果。 这次不一样。 如果只是一百次、两百次的死亡回溯，莉雅咬咬牙，狠狠心，说不定还能下得去手。 莉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答应让方九用天文数字般的死亡回溯，去强行堆砌次数，破解这串23位密码。 即便是方九，肯定也会崩溃。 她不想看到方九崩溃。 “……” 面对莉雅异於寻常的反应，方九知道这次肯定劝不动她了。 別看这小机器人平时总跟方九拌嘴吵闹，实际上多数时候还是会听方九的指挥——但如果莉雅脾气倔起来，那八只杨柳都不一定能拉得回来……从ktv这事上就能窥见一二。 可是如果不用这个办法，又该怎么解决面前这串麻烦的密码？ 方九脑海里转著各种各样的念头，绞尽脑汁地思考著两全其美的办法。 然而无论他如何思考，最后都不得不面临时间不足的窘况。 其他人也都在沉著脑袋思考方案，夏洛特更是隨便找了面墙，控制著力道开始把脑袋往墙上撞，似乎想用这种方法强行启动【灵感】。 然而附近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可靠的线索，既没有用来提示的標籤也没有使用者的痕跡，哪怕是大侦探福尔摩斯本人现在顶號，估计也没法直接看破这串23位数密码的真相。 好像真没办法了…… 方九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双手按在控制台前，目光望向前方屏幕上的23格方块，思路越想越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三分钟过去，还是没人想出能够破局的办法，大壮已经放弃思考，原地发呆。 五分钟过去，华生也嘆了口气。 八分钟过去，莉雅身体向后一挺，嘴巴张张合合开始阿巴阿巴。 十分钟过去，夏洛特终於绷不住了，忍不住抱怨一句：“谁tm没事设23位数密码啊？脑子有病吗……就算这玩意是什么超级兵器也用不著搞得这么复杂，换我来隨便设个hsdsb就完事了……” 华生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都这时候了你还要骂我一句？” “这不是图个好记吗？” 方九寻思是这么个道理，要是换他来估计也不会设置特別复杂的密码——毕竟正常人的密码其实都大差不差，要么是在名字缩写后面加生日，要么就是加个123，稍微有点设计感的会选择369或者258和147，最多偶尔加个感嘆號什么的…… 等会儿…… 方九原本僵硬的脑迴路突然开始转动，试著將思路从【破解密码】中解放出来。 或许根本没必要钻牛角尖，换一个角度同样能解决问题。 “既然破解密码不行，那我们就重新设定一个密码不就好了？” 听到方九突然拔高音调的一句话，眾人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著四个字——什么意思？ 莉雅的表情也呆了呆，以为方九是在考虑曲线救国之类的事，於是摆了摆手：“现在的问题是我得先拿到控制权，才能重新设定密码，但是不破解当前的密码我就没法拿到控制权……方九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 “不需要控制权。” 方九一巴掌按在面前的中控台上，一边集中精神，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只要把密码设置成我们想要的密码就行了。” 华生和夏洛特还是听得一头雾水，以他们的脑迴路还没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只有莉雅成功和方九思维同步，机体都跟著颤了两下，翠绿的眼眸瞪得老大：“跟砍头鬼那时候一样？” 这下神探二人组也反应过来了，异口同声道：“锚定过去的大型相位展开？” “对。”方九认真地点头，“只要我们能回到它被设定密码之前，给它设定一个我们知道的密码就行。” 莉雅不可思议地看著方九：“但我怎么记得那时候你是无意间搓出来的，现在能主动控制啦？” “不好说。”方九自己也没有百分百的信心，“但总比坐著等七点钟强。” 这次的感觉可不是乱说的。 在通道里的战斗中，方九又一次回到了染缸，並察觉到自己多了一条“手臂”。 儘管他还不確定这只“左手”的具体用法，但他隱约觉得这玩意可能跟“时间”的性质有关。 毕竟无序者心臟组合成的那道血色鬼影在被“左手”触摸过后，马上就跟时间回溯似的退回到了最初的形態。 如果將让这只流光溢彩的左手解体，变成染液，涂满整个中控室……或许就能进行一次不同於“右手”的、新的相位展开。 当然，这只是方九的擅自推论，没有太多的理论和实际证据支撑。 可是不管怎么说，现在都处於山穷水尽的状態，能有一条未知的道路摆在面前，总得走两步试试看。 於是方九缓缓闭上双眼，屏息凝神，与触感连接后，尝试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那条虚幻的彩色“左手”上。 他开始把分解“右手”的流程步骤套用在“左手”上，很快发现这份相位展开的经验是通用的，虚幻的“左手”也能像“右手”那样慢慢溶解，变成一大滩粘稠的七彩染液，接著在方九的精神操控下，慢慢涂满整个中控室。 但是很快，方九就发现情况有些不一样。 “左手”的反馈和“右手”的反馈不同，当这些染液接触到周围的装甲板、特殊器械以及控制台时，方九並未感受到它们的硬度、温度或者其他的感官，反而像是快速体验了一遍被捶打、被敲击、被融化之后冷却、再被拼组起来的感觉。 方九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如果说“右手”是在以他的感官视角去接触事物，那么“左手”就让方九感觉自己不再是活生生的人类，而是一块饱经锤链的钢铁、一块经过风吹雨打的石头、一扇数十年都未曾开启的……心怀孤独的大门。 幸好方九已经习惯了这些光怪陆离的感受，只在最初有所震惊，很快就调整回原本的心態。 过了大约半分钟时间，方九终於將整个中控室涂满染液，等到他从那股诡异的时空代入感中取回自我时，他缓慢而深沉地吐出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关键了。 “希望能行。” 方九回想起当初对编號201发动触感时的感觉，全力集中精神，发动能力。 相位展开—过去锚定。 一阵荡漾的涟漪以方九为中心飞速向外扩散，冥冥之中能听到时钟被拨动般的声响，四周的色彩在转瞬间被抹除，像是变成了一张灰色的相片，而后墙壁、天板、尸体等一切事物分解成细小的粉末，又在被荡漾的涟漪触及后开始重新构筑一片全新的空间。 第246章 来到过去 色彩在重新构筑世界。 在某个瞬间，所有人同时感到一阵奇妙的失重感来袭，像是突然坠入到另一个世界，视线也因此剧烈抖动，面前的场景浮现出无数道不真实的幻影，而后这千百道幻影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收缩…… 最终，一幅全新的画面呈现在眾人面前。 他们依然站在中控室的控制台前，不同的地方在於……中控室本身的大小变得狭窄，墙壁和地面都呈现出通透的雪白，像是尚未安装纳米装甲板块，控制台上的屏幕数量也大幅削减，只剩最中央的屏幕没什么变化。 除此之外，中控室內的地板上再也没有无序者和诺科生命体的尸骸，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堆叠起来的文件，在远一些的地方还摆设著几张办公桌，桌上各自放著一台形状怪异、功能不明的机器。 而在中控室正中央的位置，一块巨大的黑色正方体匣子落在地上——这也是此前在中控室里未曾看见的东西。 四周景象虽然已有了中控室的轮廓，但距离彻底完工似乎还有一定的距离。 所以比起圣堂核心控制室，这里更像一处办公所或者研究室。 “这是……成功了？” 夏洛特迷茫地眨了下眼，目光环顾四周，“咱们回到圣堂被建造出来之前了？” “看上去是的。” 华生摸了摸控制台的某个角落，上面传来了光滑的触感：“我记得这里之前留下过战斗的痕跡，但是现在没了……而且从周围的布局来看，这里像是完工前的圣堂中控室。” “牛逼……”夏洛特不知道说啥，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句感嘆，同时转头看向方九，“那咱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方九撑住控制台的手臂一滑，整个人跟断线木偶似的摔倒下来。 幸好莉雅反应及时，一个空中漂移接住方九。 夏洛特人都傻了：“他这什么情况？” 方九脸色难看地抬起脑袋，身体还有些飘飘忽忽的：“精力消耗有点大……我得稍微缓缓。” “还能说话，应该没事。”莉雅托著方九的身体，虚擬光幕里的小人扁了扁嘴，“又是跟人干架又是开发新能力的，这会儿没晕过去都算好的……” 华生关心地问道：“要不要把他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让他先躺会儿？” 莉雅刚想这么干，方九就慢慢靠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有些艰难地站定后，长出了一口气，摆了摆手：“没事，我站著缓缓就行，还没夸张到要晕倒的地步。” 看著方九脚步踉踉蹌蹌、飘飘忽忽的，莉雅忍不住念叨他一句：“你可別逞强啊，等会儿咱们还得靠你回去呢，万一操作到一半你『噔噔噔噔』原地关机了怎么办？” “放心，我已经感觉好点了。” 方九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在旁边找了个凳子原地坐下，然后指了指前方控制台：“你们不用管我，先去搞定密码。” 听到方九的话，莉雅还是忍不住多瞟了他两眼，然后才从机体后方掏出数据线，与控制台再次连接。 华生这时脸色严肃地走了过来，提了个相当细节的问题：“重新连接会不会需要再一个多小时黑入系统？毕竟这台机器和之前的圣堂核心已经不是同一个了……” “我看看……” 莉雅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与控制台建立连接后，眼瞳中闪过一串数据代码：“应该不需要，圣堂核心目前处於非常早期的状態，別说內部防护了，它连360都没装，省得我给它下流氓软体安装包了……给我五分钟，不对，三分钟就能接管控制权。” 方九心想莉雅在正经的时候还是挺靠谱的。 只不过以前的莉雅只在魔法方面靠谱，现在的莉雅不仅对魔法颇有理解，对电子科技更是得心应手。 看著在虚擬光幕里不停操作的魔法师小人，方九突然想到个问题，转头看向华生。 “话说如果我们现在直接把深蓝圣堂炸了会怎么样？未来的深蓝圣堂还会出现吗？” 这是个相当经典的祖父悖论问题。 如果炸掉过去的深蓝圣堂，那么未来的深蓝圣堂就不復存在，而方九也就不可能通过未来的深蓝圣堂发动锚定过去，自然也就不可能回到过去炸掉过去的深蓝圣堂…… 面对这个逻辑性问题，华生则是面不改色地回答：“会出现的，不管我们在这里做什么，都无法改变深蓝圣堂已经出现的事实，而这个事实已经被无数人所观测到，是不可改变的既定事实。” 方九摸了摸下巴：“好像咱们以前就聊过这茬，当时没往下细聊来著……” 华生嘆了口气：“因为当时你们是第一次与管理局接触，所以没有告诉你们特別详细的情况。” 方九仔细琢磨片刻：“所以就算我们把圣堂炸了也没用？” “深蓝圣堂还是会出现。”华生试著举了个例子，“比如未来流程可能会变成这样——我们將这里的圣堂炸毁之后，圣堂的製造者又重新製造了一个新的深蓝圣堂，亦或者是对原有的圣堂残骸进行了修復……说到底我们摧毁的只是一种可能性而已，而改变这种可能性又会诞生全新的可能性，这就是时空的自我调节能力。” 方九：“那我们此时设定的密码会不会也因为自我调节而无效？” “有可能，但是概率不高。” 华生认真思考后说道：“时空確实会自我调节，但只要合理，时空就不会进行过度干涉——比如回到一名90岁老人的过去，杀死他的少年时期，这就属於严重的【不合理】，时空会进行自我调节，最后会变成【杀错人】、【被救活】之类的情况，甚至有可能会直接催生出【异常】。” “但是如果合理就没事，比如在他的少年时期教他弹钢琴，那么回到未来时，90岁的他也依然会对钢琴技巧有所了解，可能人生轨跡也会发生一些变化，比如原本在校庆上表现的节目从唱歌变成了钢琴演奏，但整体的轨跡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他依然能活到90岁，也会和同样的人结婚，生下同样的孩子。” 一大串的讲解结束后，方九对过去锚定的能力有了个大概的基础认知。 简单来说就是没法改变已经被观测到的既定结局，但可以改变抵达这一结局的过程。 替换到现在的密码场景，就是方九没法改变深蓝圣堂存在核心密码这一事实，但是可以改变密码本身。 也就是说…… 方九两眼开始放光：“我不能改变莉雅背著我偷偷看剧的结局，但可以把她偷看的电视剧改成山寨版的？” 莉雅顿时惊了个呆：“你怎么还惦记著这茬呢！” 方九：“这笔帐我能记一辈子。” 莉雅翻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而就在这时，自顾自跑到中控室落地窗旁的夏洛特忽然惊叫一声：“臥槽！你们快过来看！” 方九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跟华生飞快对视一眼后，两人马上赶往夏洛特身旁。 结果刚一靠近那扇落地窗，方九的脸色就猛地一僵。 他本来想过窗外可能是大型工厂之类的画面，或者是一片全新的星球表面，但当他靠近窗边，向外部张望的时候，面前的画面还是超出了他的想像。 窗外是宇宙。 漆黑而虚无的宇宙里，来自遥远星系的光芒微微地闪烁著。 一片由不知名金属製造而成的巨型环状建筑漂浮在窗外，似乎他们所在的中控室也是这座环状建筑的一部分，而环状建筑的中央，是一颗看著细小，实际大小应该堪比巨型陨石的发光球体，大量机械部件围绕著这颗小型的“恆星”缓慢地转动。 而在这片环状建筑的下方，一颗笼罩著烟尘的巨大星球孤独地漂浮在宇宙之中，无数根极其粗壮的巨型管道从这颗星球某处延伸出来，仿佛某只巨兽的肢体臂膀，其中有五六根管道跨越难以想像的距离尺度，与部分环状建筑下方的通道相连，似乎在將某种能量源源不断地供给过来。 方九被这科幻小说般的画面震惊，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上百道人影突然从一处环状建筑里飞了出来，快速接近中央的发光小恆星，速度快得不像是在宇宙里漂浮，更像是在御空飞行。 隨著他们越来越靠近中央的小恆星，方九就看得越来越清楚…… 这是一批有著绿色肌肤，整体造型类似人类，但是没有头髮，也没有五官，只有数条长短粗细不一的藤条从面部垂落下来，它们的身上穿著圆弧状的衣服，看著像是中世纪骑士的鎧甲，这使得它们的身体显得更加魁梧…… “长得又软又硬的……”方九忍不住嘀咕，“这都什么东西？” 大壮此时也凑到方九身边，眼珠子一下就剧烈颤动起来：“拉尔人……” 方九脸色一正：“这些就是拉尔人？” “对！拉尔人！侵略者！”大壮的眼神里透著篤定和仇恨的光，崎嶇的身体也跟著激动地战慄起来，头顶的晶体都开始焕发白光：“我……岩阵……以待……” “別別別。”方九一把按住旁边的大壮，“现在不是干架的时候。” 大壮听到方九开口，沉默一会，有点不情愿地安分下来。 看到大壮找回冷静，方九鬆了口气，回头看向小机器人：“咱们现在没时间去管这些会飞的绿皮人，莉雅……你搞定了没？” “马上就好。” 莉雅说的马上是真的马上。 隨著莉雅的某次敲击，中央屏幕的內容瞬间一变，23格方块再次浮现於屏幕之上。 第247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23格方块对应23位数密码。 方九等人离开落地窗边，回到控制台前。 “现在直接把密码输进去就行了？”夏洛特显然也不清楚这方面的逻辑，问了一嘴，“然后我们回到现实世界，把刚才设定好的密码再输一次就可以各回各家了？”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华生点头，脸上多了几分不確定，“但说实话……过去锚定这种事管理局都没做过几次，保有记录实在太少，总结不出多少经验，所以运气不好的话是有可能出意外的。” “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方九觉得现在不是畏手畏脚的时候，“总之先把密码输进去再说。” 莉雅完全赞同方九的提议，手指放在虚擬键盘上：“那我就隨便输个23位密码？” “都行。”方九想了想，“或者你输个相亲相爱一家人也没问题，我之前就想过如果要试错的话第一个就试这个。” “神tm相亲相爱一家人。”莉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密码能是23位数吗？” 方九盯著莉雅：“要不你拆成拼音数数？” 莉雅闻言一怔，然后猛地瞪大眼睛：“……臥槽！还真是23位数啊？” 华生和夏洛特掰著手指算了算，没过几秒钟脸色都变得有些诡异。 难道这就是时空闭环吗…… 莉雅原地愣了两三秒，小声嘀咕一句：“但是给这么个种族歼灭级兵器弄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密码是不是有点太地狱了……” 方九寻思了一下，感觉其实也没错。 参考大壮老家那台049，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那不就是相亲相爱吗？ 当然这话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没好意思在大壮麵前直接说出口，主要是担心冒犯到大壮。 不过大壮毕竟也是杨柳带出来的兵，在种族和亲戚理念上应该挺宽容的，听完估计没什么反应，甚至还可能冒出一句“岩之有理”。 “总之我就这么设定了……” 莉雅嘎嘣一下从愣神的状態里反应过来，飞快地输入一串拼音字母。 23位数密码正正好好地被“相亲相爱一家人”填满。 之后莉雅又反覆输入三次密码，【设定成功】四个大字才弹了出来。 確认密码设定完成，莉雅主动拔出数据线，悠长地呼了口气：“搞定！咱们可以从这个过去世界撤退了！” “等下。”方九没有急著回去，而是问了一句，“这串密码不会被发现吗？拉尔人应该能注意到密码已经被设定过了吧？它们发现之后如果把密码改了该怎么办？” 出人意料的是，莉雅提前就设想到了这种可能：“我给这台系统做了一个虚假的密码设定程序，之后如果有人过来，它们会认为密码还没有被设定过，在虚假的程序里重新进行密码设定——” 方九眨了眨眼：“这你都想到了？” “基本操作而已。”莉雅脸上稍微有点小得意，但很快就清了清嗓子，重新摆正表情，“但说实话，我也不確定能不能骗到那帮拉尔人，被他们发现然后改掉密码的可能性是有的，但我们现在没时间去做更细一步的隱藏工作了。” 方九心想確实是这个道理：“那我们这就回去，验证一下密码能不能用。” 话音落下，方九重新聚敛精神，操控四周的染液，將这份用来锚定过去的相位展开缓缓收回。 一层无形的涟漪以方九为中心，飞速向外扩散，周围的景象如同水面般激烈地荡漾起来，同时构成其本质的色彩和物质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溶解消失。 【过去】正在消失，【现在】正在重现。 然而在这个过程中，方九突然注意到，房间里有样东西居然没有受到影响。 位於中控室的中央地带，一块黑色的正方体匣子安静地嵌在一块凹槽中，即便凹槽本身已经被荡漾的涟漪抹去，可这块黑匣子本身却没有任何变化，似乎这份来自时间层面的相位展开无法对它造成影响。 最终，这个神秘的黑匣子从【过去】消失，隨著方九等人一起回到了【现在】 也就是在匣子消失的那一刻，整个中控室都被染成鲜红，刺耳的警报声在整个环状建筑內响起。 大约三分钟后，数名拉尔人赶到中控室现场。 它们一进门，面部的藤条状触鬚便凌空挥舞两下，似乎是在进行某种有別於视觉的特殊感官扫描。 怪异复杂的独特语言从其中一名拉尔人口中传出，语气里含著难以掩饰的震惊。 “不见了！盒装星流不见了！” “房间里有大量的异种信息素，先不要进去，找鑑定茎落的人过来！” “我们被入侵了？但是……怎么可能？那帮哨兵到底在干什么？！” “会不会是那些血肉疙瘩做的……我一直都觉得他们不怀好意。” “也有可能是內部人员……负责管理控制室的人是谁来著？” 一串嘰里呱啦的七嘴八舌过后，一道沉重的声音骤然响起。 “都给我闭嘴！” 一名衣装独特的拉尔人这时开口，话语中的威严震慑住了其他人：“把这件事向上级匯报……就说居住站內溜进来了一些异种族小偷，它们偷走了盒装星流。然后马上封锁整座环流居住站，所有人……包括那些血肉疙瘩在內，全都不准离开居住站半步！” 旁边的拉尔人犹豫不决：“但是封锁整座居住站会……” “现在不是在乎这些的时候！”为首的拉尔人沉声说道，“现在盒装星流的下落更加重要，我们必须立刻抓住这些异种族小偷，否则一旦失去盒装星流，后果远比封锁居住站要严重一百倍！” “……是！” 一眾拉尔人迅速解散，各自前往不同的区域展开行动。 最后只剩下那名颇具威严的拉尔人，和另一名迟迟没有离开的拉尔人研究员还站在中控室的门前。 “队长……”拉尔人研究员小心翼翼地问道，“假如拿不回盒装星流，我们该如何启动圣堂核心？” 面对这个严峻的问题，拉尔人队长沉默两秒，紧接著伸出自己的右手。 它的手掌並非肉体，而是捲曲状的植物根茎，一阵看似凌乱的扭曲过后，一道虚擬投影出现在根茎的上方。 那是一块小型的蓝色魔方，通体焕发著明亮的光芒，此时正在队长的掌心缓慢旋转。 “用原先的人工复製品做动力核心。”拉尔人队长缓缓说道，“虽然只是失败品，但稍加打磨一段时间，应该也能派上用场。” 拉尔人研究员的头低了下来：“但这会导致圣堂的运作功率大不如预期……” “如果找不回盒装星流，那这就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拉尔人队长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鏗鏘的话语在廊道內迴荡：“发动居住站全体居民，將寻找盒装星流作为第一要务，我去找那帮血肉疙瘩好好谈谈这件事……” 看著队长渐渐远去，剩下的研究员转过头，看了一眼房间最深处的中央控制台。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去確认一下控制台的情况，但是盒装星流被偷明显才是重中之重。 想到这里，他不再关注控制台，而是转身离开，去执行队长留下的命令。 …… …… 下午6点57分。 距【朗基努斯】作战开始已经过去3个小时57分钟。 沿海区域，一处凌乱破碎的指挥大厅內。 陆玲看著最后一名伤员被机仆抬走，脸色虽然依旧平静，但眼瞳深处的汹涌却未曾停歇。 此时距离深蓝圣堂第二次转动只剩不到三分钟。 而远程通讯直到半分钟前才被彻底修復。 在此之前，一直有股不明所以的信號波动在阻碍管理局的通讯，给管理局的战场联络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但是哪怕远程通讯已经恢復，陆玲还是没法联繫到圣堂內部的方九等人。 陆玲盯著屏幕右下角的时间，默默捏紧拳头。 要来不及了。 虽然她已经下令，在世界各地启动现实稳定锚，同时將立场护盾屏障的功率拉到最高，但即便如此，陆玲也不確定能不能完全抵御深蓝圣堂的【降临】 如果不行，陆玲就必须启封一些前排编號异常，利用他们的特性来规避或是抹除这次降临造成的灾害——但是相对的，启用那些前排编號异常本身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大量的管理局特工和研究员会因此而死，部分收容所也將被永久弃用…… 时间来到6点58分整。 陆玲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两害取其轻的道理她比谁都懂。 然而就在陆玲准备联络某个收容所的时候，前方的机仆管制员突然发出一阵惊喜的叫声：“观测到深蓝圣堂的结构正在自主性崩坏，深蓝圣堂核心动力功率正在减少！” 陆玲的动作忽然一顿，原本低沉的眼眸瞬间亮起：“再尝试联络一次圣堂內部！” 话音刚落，双方就成功连上通讯，陆玲很快就听到清晰而熟悉的声音。 “喂喂餵？听得到吗？” “听得到。”陆玲深吸口气，“我们观测到深蓝圣堂正在解体，是你们干的？” “对。” 方九坦然说道，“相亲相爱一家人是正確密码，现在莉雅已经拿到控制权了。” “相亲相爱一家人……？” 陆玲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弯，索性就没去继续思考，转而询问道：“那两分钟后的拧动呢？” “你说【降临】是吧？被我们提前中止了，现在莉雅正在拆解魔方的纳米机械，已经没有危险了。” 听到这句话，包括陆玲在內，整个指挥大厅的人全都鬆了口气，跟失去了所有力气似的瘫坐在椅子里。 陆玲紧绷的神经终於放鬆下来，慢慢坐了下来：“还好……这样一来就是最好的结局。” 看到陆玲那张轻鬆的脸，方九有些犹豫，但还是来了一句：“不过我们这还有些……嗯……很难说清楚的问题。” 陆玲的语气一下子又紧张起来：“还有新问题？” “不是什么麻烦，你就当是异时空土特產就行……” 方九回头看了看莫名其妙跟著自己回来的黑匣子，又看了看满地的无序者和诺科生命体，嘴角染上一抹苦笑：“具体情况挺复杂的，等回去之后再讲吧。” 陆玲一听就知道肯定又是什么既麻烦又抽象的破事，不过这次她倒是微笑起来：“好，我明白了，等你们回来……我们办完庆功宴之后，再听你们细说。” 第248章 黑匣子 天色已经黑了。 高悬於天穹中的巨型魔方正在解体。 组成这座宏伟巨构的异界材料开始崩解，化作零碎的废墟从高空坠落，砸向海面，掀起层层浪。 数道相位空间缓缓关闭，几只义体相位翼龙退回空域——它们受了不小的伤，虽然还有战力，可需要它们保护的对象已经自主裂解，失去战斗理由的它们自然也是选择离开。 空中的武装舰队亮起照明灯，对著漆黑而汹涌的海面来回照射，稀稀落落的管理局舰队翻过海浪，拖著或多或少有所残损的舰体，朝著圣堂残骸的坠落点驶去。 这场足以载入管理局史册的战爭结束了。 儘管对於多数管理局的基层人员来说，这场战爭结束得有些令人猝不及防，甚至可以说有些莫名其妙。 他们对於圣堂核心內部发生的事件一无所知，只知道最初的朗基努斯计划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在抵御圣堂诞生的子个体异常后，圣堂突然停止运行，同时开始自我崩塌。 他们相信其中肯定发生了某些……不可为人所知的事情，或许是管理局动用了某种异常，又或者管理局与圣堂背后的存在达成了某种协议。 但是无论如何，深蓝圣堂正在湮灭，这座神秘的巨构建筑正在逐渐失去威胁。 战爭胜利，这就足够了。 他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进行后续的收尾工作，並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去填写一张名叫《深蓝圣堂歼灭战匯总》的细节报告书，並对著上面一大串（数据刪除）满头问號。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 管理局忙著打捞圣堂残骸的同时，一台巨型扫地机器人悄悄拔升高度，很快就消失深沉夜色的某片乌云背后。 方九向管理局报告完情况，便和眾人回到了熟悉的空域飞船控制室。 虽然陆玲说要是办庆功宴，但今天都这个点了，大家还得收拾残局，处理善后工作，於是庆功宴就被安排到了后天。 方九对陆玲的安排表示理解和赞同——比起直接去庆功宴上爽吃爽喝，他现在更想找个地儿休息休息。 神探二人组的別墅是个好地方，宽敞舒適还高端大气，但是方九还是决定先回一趟飞船。 “呼~” 一进门，方九就跟去战爭边境当僱佣兵干了三年终於回家似的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到控制台前，隨手抓起一瓶饮料吨吨吨就干了大半瓶，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又过了一会，头脑稍微清醒了些，方九抬起头，视线穿过前方的透明屏障，望向远方。 漆黑的夜幕里繁星闪烁，一轮明月已然高掛。 以目前空域飞船的高度，方九已经隱约看见这颗星球的轮廓，看到弯曲成弧度的地平线，云海在翻滚，海平面上有零星散落的光。 他的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这一整天的经歷——针对六只相位翼龙的无力化作战，朗基努斯之枪，星球烧烤射线，β攻坚计划，圣堂核心十字扭转，方体结构脱落后袭击沿海地区防线，诺科生命体、无序者、拉尔人以及最后的过去锚定…… 这些经歷全部被压缩在一天之內，方九除了感到波澜壮阔之外，脑袋还有点被大量信息塞爆的混乱感，更別说途中还发生了一些抽象怪异的部分…… 不管怎么说，这场大战是他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话虽如此，方九此时仍然板著个脸，若有所思。 不是说这场大战不值得庆祝，事实上，方九是最想马上开香檳然后跑到管理局跟陆玲一顿扯皮顺便领取大笔支援费（这次的价钱肯定超高！）最后带著大傢伙在庆功宴上爽吃爽喝的那一个。 毕竟深蓝圣堂已经彻底崩解，方九报了炸家之仇，顺便还拯救了世界，那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 问题在於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还有一些问题没有解决。 其中最让方九在意的就是那个从【过去】带回来的黑匣子。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方九又喝了两口饮料，转过身，看著那被搬回飞船的巨型方体黑匣，总感觉它通体透著一股诡异。 它是方九从相位空间里带回来的。 准確地说，它是跟著方九从相位空间里回到【现在】的。 诡异的地方在於，方九当时將“染液”涂满了整个中控室，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这个黑匣子，然而在抹除相位展开的时候，这个黑匣子却无视了方九的行动，强行跟著方九从【过去】回到了【现在】 方九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这种物质穿越时空的特殊事件，直接导致方九根本没法沉浸在深蓝圣堂歼灭战胜利的喜悦中——至少在搞清楚这个黑匣子到底有没有危险之前，方九没法跟其他管理局特工一样开香檳庆祝。 “通过【过去锚定】將东西带回现在……” 方九看著站在黑匣子旁边，保持一定距离的神探二人组：“你们以前遇到过这种事吗？” “过去锚定的案例本来就很少。” 华生此时也是一脸难色，“但是在我印象里，这种事理论上是能做到的，但也只是理论上而已，实际操作的难度应该相当之高，否则管理局也不可能到现在都没留下过完整的记录。” “而且根据你的说法……”夏洛特抖了抖风衣上的灰尘，若有所思，“你不是主动把它带回来的，而是它主动跟著你回来的对吧？” 方九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 “那就是真的活见鬼了。” 夏洛特俩手一摊，隨口就举了个例子：“把事物从过去带回现在，相当於是从冰箱里拿走一块猫咪果冻，其实只需要进行【开门】、【拿取】、【关门】这三个简单的动作就行，所以理论上是可行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你打开了冰箱门，正准备关门的时候，这块猫咪果冻突然长出两条腿啪嘰啪嘰从架子上一个大蹦躂跳你兜里——这tm就很诡异了！” “確实没见过这种事。”华生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等等，我放冰箱里那猫咪果冻是你偷吃的是吧？” 夏洛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说漏嘴了，脸色一肃：“不是，它自己长腿……” 华生没等他说完上去就是一脚。 方九没去管这俩神经病，扭头看向旁边的小机器人：“莉雅你弄完了没？” “弄完了弄完了，催什么催……” 莉雅此时刚刚將带回来的纳米机械装进飞船储存室，作为储备材料保存起来，接著一路走到黑匣子面前，上下打量两眼。 她的全息投影形象里高速闪过几串数据流，翠绿的眼眸里照射出两道无形雷射，对著黑匣子来回扫描。 经过一阵“电眼逼人”的检查后，莉雅皱起眉头：“怎么又是新元素？而且这次的比之前的还要怪……” 方九原本正靠著椅背休息，听到这话后坐了起来：“有危险吗？” “应该没有。”莉雅盯著黑匣子看了好几秒，“我虽然没见过这种元素，但目前看来它的稳定程度很高，甚至高得有些离谱，我猜绝大多数攻击都没法对它造成伤害，但是相对的，它也不会对外造成任何伤害。” “还好，起码这块猫咪果冻不会咬人。”方九相信莉雅的判断，稍微鬆了口气。 但是莉雅马上就补了一句：“但是果冻里面藏著东西。” 方九闻言一怔：“这玩意还是夹心的？” 莉雅嘴角一扯，有种想反驳又没法反驳的无力感，嘆了口气：“对，夹心的，而且里面的玩意贼拉恐怖，我只看到了一丝溢出的元素，但光是这一丝的元素就够嚇人的，里面装著的肯定是个非常危险的高强度能量物质。” 方九沉默片刻：“堪比核弹？” “比那玩意恐怖多了。”莉雅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模稜两可地来一句，“反正就是挺恐怖的，估摸著比咱们的星球烧烤射线还要猛。” 方九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试著问道：“那它现在……” “就像我说的那样，很稳定。”莉雅知道方九在想什么，“哪怕给予很强的外部刺激也不会对內部造成影响，不过说是这么说，它里面具体装著个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万一哪天心情不好原地爆炸也是有可能的，这个可能性很低，但绝对不是0。” 听到这里，方九感觉到好几道视线都停留在自己身上。 华生、夏洛特、莉雅还有大壮，他们似乎都在等待方九发號施令。 儘管神探二人组是管理局成员，但这个神秘的黑匣子是方九带回来的，如何处置它终究是要听方九的个人意愿。 一个危险而又神秘的黑匣子，一个能从【过去】被带回【现在】的黑匣子…… 方九坐在指挥台前沉思片刻，一段时间的思考后心里有了答案。 “先留著吧。” 第249章 诡异的黑匣子 听方九这么说，华生和夏洛特各自对视一眼，露出一抹复杂的笑。 平心而论，他们也不知道方九留下这个黑匣子是好是坏。 如果方九选择稳妥路线，把这个黑匣子交给管理局，让管理局负责研究，那么凭藉管理局的研究水准，未来或许能够有所突破，得到一些与眾不同的物质，但是也有可能会引发难以估量的灾难。 毕竟管理局也不是第一次因为“研究”而闹出乱子，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哪家实验室爆炸或者被抹除的消息，所以奋战在前线的异常研究学者一般都有点异於常人的本事…… 甚至在管理局研究员之间还流传著一句话——只有掉了头还能捧著脑袋跑三里路去领导办公室报告的研究员才配成为异常研究学者。 所以黑匣子要是交给管理局…… 別的不说，华生和夏洛特的加班日程指定要被铺得满满当当，说不准还得去实验室遗蹟现场调研，帮那些研究员捡捡肠子和肾之类的。 反过来讲，方九选择留下黑匣子，这事也挺令人恐慌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方九跟这黑匣子之间会不会碰出火，会碰出多大的火以及碰出的火会不会给太阳炸了。 然而这些心思最终只能埋藏在两人心底，夏洛特和华生什么也没说，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去匯报情况。 方九寻思他们今天也累得够呛，便没有留下他们的意思，象徵性地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飞船。 等到两人离开之后，莉雅的全息投影飘到方九身边，指了指面前的巨型黑匣子，问道：“你留著这玩意我是没什么意见，但是你打算拿它怎么办？总不能跟个骨灰盒似的就放这吧？” “你能不能別看到个盒子就往白事那方向想……”方九想不通莉雅这脑迴路怎么长的，“咱们看待事物的角度应该乐观点，別老骨灰盒骨灰盒的，多不吉利。” 莉雅瞥了方九一眼：“那我们以后怎么称呼它？” 方九寻思了一下：“跟刚才一样啊，夹心猫咪果冻。” 莉雅眼睛瞪老大：“真亏你能指著这么个玩意说出这么个逼名字来……” “那不然就叫黑盒子就行。”方九摆摆手，懒得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探討，“反正就是个物件，又不是活的，没必要取名。” “倒也是。”莉雅吧咂两下嘴，改口道，“那你打算拿这个黑盒子咋办？就干放著？”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方九心想这確实是个问题，原地思索片刻后说道：“我们跟管理局不一样，掏不出什么科研设备，所以只能用咱们自己的方式来琢磨它的效果。” 莉雅呆呆地眨了下眼：“比如？” “比如这样。” 方九说完，迅速连接触感，操控“右手”一把抓向黑盒。 这是个极其危险的动作。 莉雅提过黑盒里装著浓度极高的能量物质，由此可见它的黑色外壳是用来封锁內部物质的保护措施，一旦这层装甲外壳被卸去，里面的能量物质就很可能会原地爆炸。 方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原地爆炸也没关係，把他炸成灰烬也没关係，死亡无法真正降临到他身上，因此他有近乎无限的容错率去尝试解开黑盒的秘密。 然而诡异的事情再次发生，方九的触感未能將黑盒掀开，即便被“右手”抚过，这层黑色外壳依然光滑如初。 莉雅看到方九摆了个pose但是什么都没发生，不由得呆了两秒，“你在干嘛？” 方九忽然感觉有点尷尬，觉得可能是出了点意外，於是又试著用触感敲打两下黑盒。 结果这个神秘的黑匣子依然不为所动。 “奇了怪了。”方九確定不是自己的问题，收回触感的连接后，眉头紧皱著坐回椅子里，“空间位移对它无效，这好像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你的空间位移都不行？” 莉雅呆滯地眨了下眼——作为跟著方九冒险时间最久，次数最多，每次都稳定出勤的好伙伴，她还真没见过方九的空间位移失效的时候。 要知道这玩意可是最纯粹的真实伤害，除非是完全没有实体的异常，但凡对面敢亮血条，方九就敢一发一发空间位移用真实伤害灌死对面。 结果这次居然无效了。 “你试著用空间位移切割的时候有什么感觉？”莉雅的本体扫地机器人都飘了过来，绕著方九转圈，“是感觉切不动，对面太硬了？还是感觉你的能力本身被削弱或者阻碍了？又或者在面对它的时候你压根就没法发动能力？” 方九回想起刚才发动触感时的体验，表情古怪：“能力確实正常发动了，也没有被削弱或者阻碍，但我也没感觉这玩意很硬，就……怎么说呢，我感觉比起这种硬碰硬的接触，更像是直接穿过去了。” 莉雅突然悬停半空，四个轮子哗哗直转：“就跟接触无实体异常一样？” “有点像。”方九表情越来越怪，实在没法明说这种感觉，“但是本质上应该不同，反正肯定不是强度问题。” 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和旁边的放大版全息投影同时摸著下巴，低著脑袋认真思考。 大壮也在旁边加入头脑风暴，但琢磨了一会儿没想出来，就上去跟黑盒子轻轻碰了一下，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暗纹矿石独有的方式与对方建立交流。 黑盒子当然还是毫无反应，於是大壮也只能无奈退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中控室的大门敞开。 一名个子略显矮小，但浑身浴血所以显得格外具有杀气的少女一脸清爽地走了进来。 杨柳一进门就看到方九等人围著一个黑盒子发呆，扛著二舅妈脊椎剑就靠近过去：“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在琢磨这个战利品该怎么用……”方九隨口说著，慢慢抬起头，“话说你现在才回来，有没有受……臥槽！？” 方九愣是被鲜血淋漓的杨柳嚇得差点蹦起来，尤其是看到她手里还拎著一块巨大的带血龙骨时，小心肝都情不自禁地颤了两颤，“你这什么情况？这一身的血都是谁的？” “一部分是我的，但大多都是我三舅的。”杨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这身血，抬头朝著方九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乐，但是两排牙齿都已经染成了血红，“我跟它在空域里打了好久，最后还是我贏了……” “三……三舅？”方九嘴角抽了抽。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杨柳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反正跟我打的那只是公的，再加上我妈的娘家生物，我就寻思可能是我舅舅，二舅三舅还是大舅我就不清楚了，以后遇到其他的再慢慢给他们排辈分唄。” “还知道排辈分，你是懂孝顺的……”莉雅目瞪口呆地看著仿佛狂战士的杨柳，指了指她手里的那块龙骨，“话说你连战利品都带回来啦？” “哦，这个是顺手拿的。”杨柳说著掂了掂手里的带血龙骨，“它全身几乎都被义体化了，带肉带骨的部分很少，而且途中都被我给拆了，最后就剩个头骨还碎了一半，我手里的这是另一半，带回来留个纪念……” 方九、莉雅：“……” 怎么说呢…… 虽然那条相位翼龙確实是恶墮了，但是跟义肢亲戚干架把人活活打死再给头骨薅下来带回家留纪念——这活怎么越想越觉著地狱呢？ “你三舅的事我们等会再说。” 方九揉了揉有些泛疼的太阳穴，把话题暂时从杨柳这个大孝女身上移开，转头指了指地上的黑盒子：“我们在琢磨这个东西怎么打开，你来得正好，试试看能不能一剑劈开。” “啊？哦，那我试试。” 杨柳也不知道面前这玩意是啥，反正自己的外置大脑（领导）发话了，她就扛著二舅妈脊椎剑走了上去。 一阵蓄力过后，杨柳眼神骤然一凛，隨手一剑就劈出猎猎狂舞的风压，剑锋与黑盒撞击的瞬间，整座空域飞船好似都轻微地震盪了两下。 方九和莉雅提前躲得老远，勉强没被影响，而反应慢了一拍的大壮则是被恐怖的风压掀飞出去，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语文老师不鸣则温文尔雅，一鸣则力劈华山…… 然而即便是受到杨柳的怪力衝击，黑盒依然不为所动。 “嗯……感觉不行。”杨柳甩了甩有些发麻的胳膊，望向方九，“不好意思啊领导，这个我估计打不开。” 方九从控制台后方走了出来，重新来到黑匣子面前：“连你都不行，那估计没法用常规手段了。” 他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先前还有一项能力来著。 如果触感里的“右手”不行，那“左手”呢？ 想著试试也不了多少成本，方九闭上双眼，再次连接触感，这次试著操控左手，一把抓向黑盒。 下一秒，方九听到耳边传来莉雅的一声惊呼——“哎！还真有反应！方九你怎么做到的？” 方九闻言心思一动，於是继续尝试加大精神力量的注入，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方九感觉自己的精神力量抵达极限，整个人跟个断电的机器人似的原地僵硬了一下，接著瘫倒下来，意识陷入一片虚无的黑暗之中。 第250章 浑浊之梦 方九的意识漂浮在混沌的黑暗中，过分的精神疲惫让他仿佛困在浓雾深处，四周儘是些看得见摸不著的虚幻。 他就这么在一片混沌中起起伏伏，在凌乱模糊的幻象之间穿行，好像永远无法触碰真实。 直到某一瞬间，方九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呼唤。 “********” 这是一道朦朧的、仿佛被闷在罐子里的呼喊，似乎连续吐出了好几个音节，但由於太过闷沉且遥远，方九根本没法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不过这声呼唤宛如警钟般敲响了方九的意识，让他从深层的迷雾中缓缓甦醒，意识终於有了那么几分清晰。 下一秒，方九周身的幻象云消雾散，他睁开双眼的同时，身体和意识被一股熟悉的坠落感包裹，一股湿润的沉重感隨之袭来，他看看晕染四散的色彩在水面波光粼粼地闪动，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方九再次沉入那座巨大的染缸，熟悉的安心感涌了上来。 他又回来了，回到这个本就属於自己的地方。 方九轻鬆地任由身体被数之不尽的色彩包裹，放任意识被千百条细致的色彩丝带向下牵引——这个过程让他感到颇为享受，不是那种吃饱喝足的肉慾享受，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仿佛来源於灵魂深处的心灵满足…… 然而就在这时，那道呼唤再次响起。 “********” 依然像是被闷在罐子里似的呼喊，但是比之前要更加清晰、更加靠近，这使得方九能够通过声音的来源方向判断这道声音的主人身处何方。 方九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到染缸里一团阴影正在反覆旋转飘动，它们仿佛拥有自我意识般高速聚合成一条条丝带，快速凝聚成形，最终拼组成一块看著有些眼熟的正方体。 呼唤正是由“它”发出的。 “它”和周围那些凌乱的色彩不同，阴影也並非是它真正的色彩，而是一层遮挡其本质的面纱。 “它”似乎已然诞生了完整的意识，当方九看向“它”的瞬间，构成“它”的丝带便如同被点名上台领奖的孩子般激动地颤抖起来，不断重复刚才那句意义不明的呼唤：“********” 方九分明已经足够接近“它”，甚至都快能够用手触碰“它”，可偏偏“它”的呼唤与飞之间仍然隔却著一道无形的壁障，以至於方九仍然无法听清“它”的诉求。 一段时间过后，“它”似乎明白了什么，自身缓缓分解，重新化作染缸內凌乱色彩的一部分，消失得无影无踪。 方九隱约能感觉得到，无声消散色彩中隱藏著少许遗憾的情绪…… 然而方九並不知道如何消解这份遗憾，事实上，他连现在自己是否真的处於染缸中也无法確定。 按照先前的推论，方九只有被不同的异常杀死才有可能触发染缸，但在昏迷之前的事情他还依稀记得一些——起码在他的认知当中，他应该还活著。 或许染缸里面的那台计算机能给他答案。 如此想著的时候，方九突然感到头顶传来一阵微妙的刺痛，並不激烈且转瞬即逝，像是某种东西正在刺激他的头皮，一股宛如尖刺般的痛感从头顶不同的位置传来，然后在下一瞬间…… 方九睁开了双眼。 他从染缸睡梦中甦醒，一睁眼就看到飞船冷色调的灰白天板，天板上隱约可见地浮动著几缕阳光，一台扫地机器人就漂在自己面前，俩机械臂钳著几根头髮，整台机体僵在半空。 虚擬光幕里的小人眨巴两下眼睛，满脸都透著始料未及的尷尬：“哎你这就醒啦……” 方九跟活见鬼似的看了看这台扫地机器人，又看了看它俩机械臂手里钳著的头髮，嘴角扯了扯：“我说怎么感觉有人在薅我脑袋……合著是你趁我睡著拔我头髮？” 换做平时莉雅指定得跟方九掰扯两句，但当下被抓了个现行，小机器人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好词来，最后只能实话实说：“我这不是寻思你元素构成又变复杂了，想取点样本下来研究研究……古神级別的头髮多稀有啊你说是吧。” 方九幽幽地盯著莉雅：“那你怎么非要薅我头髮不去给我剪个指甲？古神指甲就不稀有是吧？” “你还真別说……”莉雅小脸尷尬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其实我还真剪了，你看看你手指甲。” 方九：“？” 他把手抬起来瞅了两眼，发现莉雅居然真这么干了——他的右手指甲被剪得相当完整光滑，看著像是还被指甲銼细细打磨过。 只能说扫地机器人就是不一样，比方九自个儿剪的那狗啃似的指甲要好得多。 方九原地呆了好几秒，愣是没想明白这小机器人半夜没事收集自己的英雄碎片干什么玩意，更诡异的是他发现被剪的只有右手指甲，左手还是纯天然原装状態。 莉雅一看方九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在空中彆扭地扭了两下，“其实很简单啦，就是我突然想清楚了一件事，以前是我的机体性能不足，能源不够，所以只能搞些简单的魔法研究……但是现在不一样啦，我现在能以整个飞船作为魔法阵平台搞研究，那不就得拔高需求，多搞点更厉害的素材吗？” 方九被莉雅的这一段话震惊了两次。 一次是莉雅居然还记得自己是个魔法师，在拥有堪称黑科技的空域飞船机体后还惦记著自己的魔法大业，这一点属实超出了方九的预料。 第二次是莉雅的最后两句话…… 方九满脸古怪地看著莉雅：“你把我当魔法阵素材了？” “是啊。”想著反正都被戳穿了，莉雅也就不再装蒜，坦然地小手一摊，“说起来还是你的死皮链金术计划给我的启发来著，拥有飞船机体之后我就一直在寻思去哪搞更高级的魔法材料，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昨天我半夜过来看你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 方九：“然后你就瞧上我了……” 莉雅双手抱胸，一本正经地点头：“你的整体成分虽然复杂得连元素之神见了都得喊妈妈咪呀，但如果是头髮、指甲这类无关痛痒的人体组织就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很复杂，但程度差不多刚刚好，很適合作为我的魔法研究对象……” 方九突然不出声了。 因为他从没想过莉雅有天薅羊毛会薅到他身上…… 他本来以为莉雅的锅碗瓢盆魔法阵就是极限，再往后最多也就变成科技与魔法的融合狠活——但是没想到莉雅还真是个天才，愣是打算再往她本就成分复杂的魔法阵里掺点【方九的味道】 想到这里，方九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只得长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哎，嘆气是啥意思啊？”莉雅顺手就把刚薅下来的头髮塞进机体，然后追了上去，“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以后再说。” 方九隨口回了一句，接著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中控室旁边的小房间——这里原本应该是空荡荡的，但是莉雅显然是替方九临时进行了一番室內装修，用纳米机械搓了张床和桌子，甚至还给他特地掏出一块空间装了扇窗，看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所以方九有时候真挺难解释自己是怎么看待莉雅的……说她精神病吧有时候还挺暖心，说她善良温柔吧看著那张脸方九又没法昧著良心硬夸…… 想到这里，方九又长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扭头问道：“话说庆功宴什么时候来著？是今天还是明天？” 听懂这个问题，莉雅飘在空中的机体又僵了一下，盯著方九看了几秒：“不是今天也不是明天，而是大前天。” 方九闻言一怔：“啥？” “你睡了足足五天。”莉雅认真地解释道，“从你昏迷那天开始到现在，我们试过很多种办法尝试叫醒你，但你都毫无反应，我们都以为你可能要昏迷不醒了，直到刚才为止……” 第251章 新的色彩 五天？ 方九僵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发懵。 虽然说做了个古怪的梦，但他的体感方面没有经过太长时间，就和正常睡觉正常做梦一样——硬要说的话沉睡的感觉確实比以往要稍微长了一点点，但也不至於一下子跨越五天的进度…… 然而莉雅的眼神比之前要认真得多，根据方九对这小东西的了解，她显然不是在开玩笑。 “我觉得你肯定不是因为我拔你头髮才醒的。”扫地机器人一路飘忽过来，对著方九上下左右一阵扫描，“你自己有什么特別的感觉吗？哪里不舒服或者哪里特別舒服？” 方九原地思忖片刻，趁著记忆还比较清晰，把自己之前做的梦完完整整地向莉雅复述了一遍。 反正染缸和计算机的事情莉雅也知道，方九没有任何藏著掖著的理由。 “……” 听完方九有关梦境和感受的话题后，虚擬光幕里的莉雅捏著下巴陷入沉思，扫地机器人也伸出机械臂托住自己的下盘，做出完全相同的动作，接著说道：“光听你的描述確实听不出什么毛病，但是可以確定的是，你先前之所以会突然昏迷，肯定是因为你的精力消耗过大，超出了你的意识负荷极限。” 方九挠了挠头，对这件事也有自觉：“跟无序者他们干架的时候就消耗了不少，完事又用新学会的左手去碰了黑盒子，估计就是那时候消耗超过极限，意识自我熔断了吧。” “最后的结果就是长达五天的昏迷。” 莉雅说到这里先是皱了皱眉，但过了几秒眉头又鬆开，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精力消耗过度暂时昏迷的情况很常见，可是像你这样一觉连睡五天的几乎没有，但你毕竟不是正常人，所以也说得过去。” 方九听不出莉雅这话是在夸还是在损，於是换了个话题：“那个黑盒子最后被我打开了吗？” “没有。”莉雅耸耸肩，“黑盒当时確实有了反应，连接处出现了几丝裂缝，但在你当场断片之后这些裂缝又自我復原了。” 方九：“那你当时看到啥了没？里面的夹心到底是什么馅的？” 莉雅白了他一眼，心想你居然还惦记著那比喻呢，“没注意，当时你噗通一下就晕过去了，我注意力全放你身上了，哪来得及去管那盒子啊？” 方九挑了挑眉，小东西还挺会关心人。 “那我现在恢復了，要不要再去试试？” “可以是可以……”莉雅稍作犹豫，“不过你最好別跟那盒子太较劲，打不开就別硬开，免得等会儿又咣当咕嚕嚕地睡个十天半个月的。” “你这都什么擬声词……” 方九一边说著，一边走出房间，和莉雅一起回到中控室。 结果这才刚走到门口呢，方九就闻到一股喷香四溢的气味，隔著门缝飘过鼻尖，惹得他肚子咕咕直叫起来。 毕竟连睡五天，这会儿醒了要说对食物没点追求，那方九怕是连仅存的那少许“含人量”也没了。 他一进门，果然看见半龙人姑娘坐在中控室里，面前摆著一张巨大的白色圆桌，桌上是新鲜热乎的各式菜餚，这会儿杨柳正捧著饭碗，一边熟练地扒拉饭菜，一边通过中控室墙壁上新装的80寸超大显示屏看《猫和老鼠》，时不时乐呵两下。 大壮虽然没有上桌，但也在旁边瞪著灰白的眼珠子看得津津有味，隔三差五还低头瞄两眼地上的作业本，掏出石质手臂熟练地在上面写写划划…… 看到这一幕，方九还没来得及开口，杨柳的“领导雷达”就自动响了。 她猛地一回头，看到方九站在门口后两眼猛猛放光，端著饭碗就冲了过来，嘴里含著米饭模糊不清地说道：“领导你復活啦！” “我还没死呢。”方九看著腮帮子鼓得跟金鱼似的杨柳说道，“你先把这口饭咽下去再说……” 杨柳听话照办，过了几秒后舔了舔嘴角的米粒，又把刚才那台词重复了一遍：“领导你復活啦！” 哪来的復读npc这是…… “稍微睡得久了点，没多大事。” 方九摆了摆手，隨后整理了一下语言，把自己的梦境向杨柳也讲了一遍。 对於杨柳这姑娘方九现在也没什么可隱瞒的，把染缸、计算机以及死亡回溯的事情也告诉了她——主要她现在都没把自己当管理局员工，每次干完事第一时间就往方九身边跑，尤其是在经歷过调查员9865事件后，方九感觉杨柳已经完全成了自己人，甚至好几次的表现看著都给人一种憨厚老实大型犬的感觉…… 当然这事也不是方九一个人决定的。 方九和莉雅仔细探討过这件事，觉得杨柳是值得信任的对象，这才决定找个机会把事情都说出来。 听著方九敘述有关於他的各种异常情况，半龙人姑娘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时而两眼懵逼，时而又有所瞭然。 那张姣好的脸蛋上闪过各种各样复杂的情绪，由於事情多次超出杨柳的想像，以至於她连扒拉饭菜的动作都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总之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 方九一口气讲完，好奇地看向杨柳：“你听明白了没？” “啊……” 杨柳跟宕机似的愣在原地。 她双目失神，面色僵硬，发了好几秒的呆，之后突然“哦~”了一声，飞快地说道：“简单来说领导你是个能够死亡回溯、预知未来、空间位移、相位展开等一系列时空间异常操作且跟【染缸】、【巨型计算机】这两种异象有所关联的……自我认知为人类但含人量比我还低的未知异常生命体！对吧？” 方九被杨柳突如其来的反应嚇了一跳：“……你说长难句也这么流畅的吗？” “再精简点也行。”杨柳端著饭碗认真说道，“领导你不是人。” 方九又不出声了。 毕竟这话他现在真没法反驳。 过了好几秒方九才缓过来，嘆了口气：“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之前就想跟你说的来著，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没关係。”杨柳明白方九的意思，也清楚他之前闭口不提的顾虑，高兴地笑了笑，“我都懂噠，之前是试用期打零工的，不能知道公司商业机密很正常，但现在领导你主动告诉我了，就说明我转正了唄，这不是好事嘛？” 看著杨柳乐乐呵呵的模样，方九心里越发感慨……瞧瞧人家，都是同一个创业团队里出来的，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不过方九没敢继续深入思考下去——因为他已经感觉后脑勺发凉，估计某个直觉贼拉敏锐的小机器人已经感觉到自己被骂了，这会儿眼神都变得不怎么清澈…… 为了不让莉雅发癲，方九只好收起心思，清了清嗓子：“別的事就先不说了，我再去试试那个黑盒子……它放哪了来著？” “角落里呢。”杨柳隨手一指，“上面摆著四个外卖包装袋的那个就是。” 方九闻言一怔，朝角落定睛一看……果然看到方体黑盒子上放著四个装满外卖的塑料包装袋。 方九倒是也没说啥，只感嘆了句团队成员正常发挥，接著便来到黑盒面前，將塑胶袋拿走后丟到一旁。 因为知道方九接下来要做些什么，所以杨柳和莉雅也跟了过来，想看看方九这次能不能將黑盒打开。 而方九则是屏息凝神，集中注意，重新与触感相连，和之前一样操控“左手”，抓向面前的黑盒。 流光溢彩的手掌与黑盒再次接触。 一瞬间，方九感到一股无形的吸力席捲全身，他的精神意志仿佛被无穷无尽的黑洞牵引，休息五天才终於恢復的精力几乎转瞬间就被吸收过半…… 方九顿时心下一惊，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指定又要被抽乾精力当场晕厥，於是不得不收回触感。 而就在同一时间，一道熟悉的声音顺著方九的精神力量，在他的脑海意识深处响起。 “********” 那是一道不再沉闷，格外清晰的低语，声音里带著些许渴望与祈求，在方九脑海中不断迴荡。 梦境与现实在这一刻重叠，一股前所未有的直感从灵魂深处迸发而出，使得方九在完全无意识的状態下呢喃出声： “……【蓝色】？” 第252章 能力研究记录 方九对盒中之物没有任何印象，然而还是凭本能说出了【蓝色】两个字。 这一瞬间的感觉十分奇妙，就好像与学生时代极为要好的同桌阔別多年后再见，儘管完全认不出对方现在的模样，也早已忘却了两人之间的种种经歷，可对方的名字还是於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而等到方九回过神来的时候，敞开的裂缝正在迅速闭合，透过缝隙可以清楚地用肉眼看见，藏在黑匣子內部的是一团模糊的混沌阴影，无所定形，宛如一团粘稠的烟雾。 几秒钟后，裂隙彻底闭合，黑匣子重新回到了原来的状態。 “你刚才说……【蓝色】？”儘管是无意识间发出的低语，莉雅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脸色古怪地转过头来，“是我的问题吗？杨柳你刚才看著那玩意什么色的？” “我看著是灰不溜秋的，有点像老爸。”杨柳顺手就把影子老爹召唤出来，上下打量两眼，纠正道，“但是比老爸要更浅一些？没它这么黑，形状也比较混乱，没有老爸这么的轮廓这么清晰。” “那看来不是我的问题。”莉雅扭头盯著方九，“但是这么个玩意在你眼里是蓝色？” “我肉眼看到的跟你们一样。” 方九呼了口气，试图回想刚才那转瞬间的直感，轻声说道：“但是怎么说呢……看到它的那一刻，我脑子里就莫名其妙地蹦出一些声音，然后没经过思考就觉得它肯定就是【蓝色】，而且不是普通的蓝色，而是……染缸里的【蓝色】。” “和之前的035【紫胎之洞】一样？”莉雅反应飞快，“之前是【紫色】这次是【蓝色】？” 方九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直觉告诉了他答案：“我估摸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莉雅原地沉默片刻，虚擬光幕里的小人低著头，若有所思地小声咕噥：“合著那次生吃紫胎之洞不是意外，而是你本来就有收容这些……【色彩】的能力？你的本体不会真是个什么大缸吧？专门衝著这些五顏六色的东西来的？” 听著莉雅在那嘀嘀咕咕，方九也不知道说啥，只好无所適从地挠了挠头。 关於他自己的事情还有很多未解之谜，不止是染缸和色彩的问题，包括染缸底部那台超级计算机也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虽然目前看来，方九正走在正確的解密道路上，但是距离终点明显还有一段距离。 想到这里，方九不由得长呼口气，一脸轻鬆地笑了笑：“算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我肚子饿得不行了都。” 莉雅闻言一惊，抬起头：“不研究这玩意啦？” “现在又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方九摆摆手，“我现在的精神力也没法把黑盒子打开，连一半都开不到怕是就得力竭倒地，等哪天能把它撬开了，咱们再回过头来研究也不迟。” “精神力……”莉雅突然注意到什么，“哎对了，你这回用的是什么招数来著？和之前的空间位移不一样？” 方九这才想起自己没说“左手”的事，於是整理了一番语言，將左手的新能力也解释了一遍。 “不过我也不清楚左手的具体效果。”方九坦然道，“但我觉著应该跟时间概念有关。” “是肯定跟时间有关。” 莉雅听完方九的解释后一脸淡定，“刚才我看到黑盒子的元素构成在分解消失，看著就跟视频长按倒退似的。” 杨柳恍然大悟似的一敲手掌：“领导不是能死亡回溯嘛，估计是类似的衍生能力吧？” “不好说。”莉雅还是秉持著严谨的心態去看待方九，“我感觉咱们最好测试一下……” 方九一挑眉头：“咋测试？” 提到这事莉雅马上就来劲了，聪明的小脑袋瓜瞬间构想出数个方案，当即一个漂移飞到餐桌旁，伸出机械臂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块牛排：“咱们先从这个开始……” “等下等下！”杨柳突然跑到桌子旁，放下饭碗，然后火急火燎地衝进隔壁房间，过了十几秒后端出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又咯噔咯噔地跑了回来，“这个是重要研究事件，我得记录一下……” “搞得还挺正式。” 方九隨口说著，好奇地凑到杨柳身边，结果看到半龙人姑娘在桌面上新建了个文件夹，名字叫《邪门领导研究记录》 他犹豫半天没想出该怎么纠正杨柳的措辞，最后只好当做没看见，转身投入到能力测试中去。 於是，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內，方九等人围绕著他左手的新能力展开了数次研究实验。 而所有的实验结果全都被杨柳这位前·专业研究员仔细记录在了电脑里。 【邪门领导的邪门记录-1】 【能力测试项目：“左手”性质】 【能力测试对象：56块钱买一送一的七分熟黑椒汁肋眼牛排（我的午餐）】 【能力测试过程描述：由实验人员莉雅將牛排进行物理切割后，由我的邪门领导操控“左手”对牛排发动能力 能力发动后的两秒內，被切割成六块的牛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主復原，过程中未观测到任何其他异常现象，同时未观测到异度指標波动 测试结束后，我的邪门领导表示精神力消耗量较低，但仍大於预知视觉与空间位移，推测该能力所需消耗的精神力极高，可能与相位展开接近】 【测试结果：推测“左手”能够復原事物的形態，但復原程度有限，否则牛排应该变回生鲜状態，而非维持原状】 【记录员描述：很好，已经开始有点邪门了】 …… 【邪门领导的邪门记录-2】 【能力测试项目：“左手”性质】 【能力测试对象：56块钱买一送一的七分熟黑椒汁肋眼牛排（我的午餐）】 【能力测试过程描述：將实验1復原后的牛排再次切割成六块，隨后让我的邪门领导將其中五块咀嚼后吞入腹中，隨后静待一段时间，確保对食物成功进行消化后，再次对剩下的一块牛排发动能力 能力发动后的五秒內，牛排再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主復原，过程中依然未观测到任何其他异常现象，同时未观测到异度指標波动。 同时，领导表示原先的饱腹感消失，身体重新回到飢饿状態，由莉雅姐进行详细扫描后確认领导的身体状况也復原到了进食前的状態】 【测试结果：“左手”的復原性质並非只局限於事物的物理状態，本次实验证明了，“左手”的时光復原能力极有可能具有一定的“强制性”】 【附录：测试过程中，领导曾有过不適的表现，事后询问才得知实验材料出现了重大紕漏——那块牛排烧咸了 【记录员描述：嗯，我也这么觉得】 …… 【邪门领导的邪门记录-3】 【能力测试项目：“左手”性质】 【能力测试对象：我的邪门领导自身（终於不是我的午餐了）】 【能力测试过程描述：確认“左手”对无生命物质有效后，我的邪门领导决定对活体进行实验，於是由实验人员莉雅用雷射发射器將领导的右腿切割分离，隨后由领导尝试对断肢发动能力 能力发动后的十五秒內，断肢自动连接回归，与断口切面结合得严丝合缝，雷射切割痕跡也隨之消失，过程中依然未观测到任何其他异常现象，同时未观测到异度指標波动。 测试结束后，我的邪门领导表示精神力消耗量极大，高於进行一次相位展开而低於连续两次相位展开，为避免精神透支导致的昏厥，生物实验將暂时取消】 【测试结果：“左手”的时光復原性质確认对生物有效，但需要付出更加庞大的精神力量，或许在精神力量足够的情况下可以让刚死不久的尸体起死回生。】 【附录：雷射切割过程中领导未表现出任何不適，且迅速適应单腿状態並能够连续跳跃前进——在被实验人员莉雅取笑后，单脚连跳四十五下对实验人员进行追赶，並將断面鲜血洒得到处都是，还溅了大壮一脸】 【记录员描述：还好午饭放得远，不然今天的毛血旺里得多添一味料，幸甚也……】 第253章 管理局內部 一番闹腾过后，方九大致理解了“左手”的能力性质。 说得简单点，这玩意就是个单体时光回溯装置。 肉烂了能復原成原状，腿断了能马上接回去。 一些装甲外壳如果有了裂缝，方九伸出“左手”隨便一点，就能让它当场恢復原状。 而根据杨柳和莉雅的判断，如果方九的精神力量足够，甚至能够做到活死人肉白骨，让死人原地诈尸。 不过考虑到方九接个断腿都能被抽一大管精神力，距离他能隨手救人恐怕还有一长段距离。 “这就是为什么你能破解这个黑盒子。” 饭桌旁，莉雅的全息投影坐在方九身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不紧不慢正在扒拉饭菜的方九，“因为准確来说你不是在破坏它，而是在【復原】它，让它回到最初的状態……” 方九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著，嘴里嘟嘟囔囔起来：“但是这个能力我怎么感觉更接近奶妈？” “是吗？”莉雅寻思了一下，眨了眨眼，“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哎，受伤了你就biu一下给我们復原？” 方九一听这话表情就有点古怪。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之前还寻思他们团队里正好缺个奶妈，结果没想到摇身一变——奶妈竟是我自己！ 明明他其实更想当个魅影无形的高伤刺客，凭藉超高机动性在怪物群中闪转腾挪，万军丛中取敌將首级的来著。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莉雅好像看出方九的心思，伸出自己的虚擬小手象徵性地拍了拍方九的后背，表面上一脸感慨，实际上眼睛都笑开了，“而且当个奶妈不也挺好的嘛？你就老老实实在后面当辅助，杨柳是肉装物理战士，大壮是灵能爆轰法师，我是机械远程输出兼灵活刺客兼吟游诗人兼侦察兵兼魔法阵领域大师以及战场分析师，你看咱们这团队配置多完美？” 方九瞥了莉雅一眼：“你咋这么多兼职呢？” 莉雅仰天四十五度，全息投影的脸上就差写著寂寞如雪四个大字，悠悠长嘆：“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方九听完就乐了：“这话应该杨柳来说，起码她確实死了个舅舅。” 莉雅、杨柳：“……？” 哪怕是长期网上衝浪的莉雅听到这话都愣了两秒，然后用一种“这tm你都能联繫上”的表情瞪著方九。 方九全当没看到莉雅那表情，话锋一转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反正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精神力不足，那就没法打开这个黑匣子，但是短期內我这精神力估计也提不上去。” “说实话，你这精神力增长速度已经很快了，要是放在我们老家，你指定是那种几百年不出一个的天才，估计也就比我稍微差了那么一丟丟的样子。”莉雅也缓了过来，小手一摊，“运气好的话估计再过个几个月就能把这个盒子打开了。” “几个月……” 方九扒拉完最后一口饭菜，把碗筷放下，眉头微微皱起：“有没有什么能加快进度的方法？” “要不找管理局帮忙？”杨柳也是老实，举手提议道，“管理局那边说不定有办法，找些人来研究一下这个黑盒子，或许能找到其他打开盒子的办法？” 方九想了想，感觉也有道理，於是掏出手机，“那我打个电话过去，正好咱们还有一些事情要跟管理局聊聊。” 深蓝圣堂一战的遗留问题还有很多，黑盒子只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部分。 拉尔人、无序者以及诺科生命体，还有那些从深蓝圣堂內部诞生的“怪物”，全都是值得聊上两句的话题。 而且方九也想知道暗纹矿石文明之后的打算，甚至想过要不要找个时间去拜访一下，看看这帮硅基生物到底是怎么进行灾后重建工作的。 不过就在方九准备拨打陆玲的电话时，一只由虚擬投影构造而出的右手突然拦住了他。 “等一下。” 莉雅的脸色突然变得格外严肃，整个人跟变了样似的，和刚才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先是看了眼有些错愕的方九，又看了看杨柳，隨后认真地说道：“在跟管理局联繫之前，我有一件事要说。” 方九看出莉雅明摆著是要说点大事，於是放下手机：“你说。” 杨柳不说话，安静地坐著，等待莉雅开口。 “你们还记得之前我们跟管理局的通讯吗？” 莉雅伸出手在半空比划了一下，“就是在圣堂核心內部的时候，我们曾多次与管理局进行通讯，但通讯质量都差得离谱，最后聊了没几句就立刻断线了。” “记得。”方九点头，“然后呢？” “当初我以为是深蓝圣堂內部的问题。” 莉雅坐在方九身边，默默翘起腿，捏著下巴，做了个沉思的动作：“但是在我夺走深蓝圣堂的控制权后，我发现深蓝圣堂內部根本就没有这种通讯阻截装置。” 方九和杨柳同时一愣，异口同声：“没有？” 他们此前一直以为通讯质量差，是因为深蓝圣堂进行了对外的信號屏蔽。 可是现实情况似乎和预料中有些不同。 “我反覆检查过很多次，绝对没错。”莉雅用篤定的语气说了下去，“或许是因为深蓝圣堂本身是一个可以自主运行的歼灭武器，里面配置的大多是【看守】而不是【研究员】，所以深蓝圣堂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谓的通讯阻截装置，甚至连通讯设备都没有，当时还是我临时操作加装的对外通讯系统。” 方九对此表示理解：“毕竟正常人也不会在核弹头上装个聊天软体……” “领导你的『翻译』水准也够高的。”杨柳忍不住嘀咕一句，“总之莉雅姐的意思是……通讯质量差的原因不是深蓝圣堂？那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莉雅也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地说道：“问题出在管理局，是管理局对当时的通讯进行了阻截干扰。” “啥？”杨柳一下就愣住了，“但当时……” “对，当时和我们通讯的也是管理局。”莉雅认真的表情说明她现在没有在故意耍宝，“但是更加准確地说，当时和我们通讯的是陆玲，是沿海地区的指挥部，而不是整个管理局。” 杨柳平时有点天然还有点傻不愣登的，实际上多数时候只是懒得动脑子，这会儿稍微一思考马上就明白了莉雅的意思，整张脸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很难看。 而听完莉雅的话，方九一时间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你的意思是管理局內部有鬼？” “而且级別还不低。”莉雅又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高度，“我估计得有三四层楼那么高，要不然就没法解释为什么预定起飞的无人舰队突然不动，其他区域的机仆还在短时间內集体失联——这种低级错误根本不能用一句两句『不小心』来矇混过关，摆明了背后有鬼。” 方九想了想，低头看向手机里的电话號码：“但是陆玲我觉著应该没什么问题……” “我也觉得不是她的问题。”莉雅点头附和道，“虽然自导自演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是非常低——不管怎么说，咱们之后和管理局的接触要儘可能小心一些，能不透露出去的情报就不要透露。” 杨柳静静地戳在旁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於管理局的內部情况她也不是特別了解。 思来想去，方九最后还是拨通了陆玲的电话號码，开场隨便聊了几句之后，方九打算约她【单独】谈谈。 听到方九特意提到“单独”两字之后，电话那头的陆玲好像明白了什么，马上答应下来：“明天的下午四点，你们有空吗？” 方九心想他们最近也没什么別的行程安排，於是回答道：“有空。” “那就明天见。” 陆玲平静地说完之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这次你是打算一个人来还是……” “都来。”方九不明白陆玲想说什么，坦然回答道，“大壮也来，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紧接著嘆了口气：“好吧……本来我想只带你一个人过去的，不过想必你们之后也会共享情报，所以一起来就一起来吧……” 方九听出了点深意来：“你本来打算带我去哪？” “去见【局长】。” 陆玲的声音平静而又坚定，“也该是时候让你们见见它了。” 第254章 交换情报 时间来到第二天下午。 天空濛著一层厚实的云层，微凉的风在山谷间穿行，捎来几许青草泥土的腥味。 陆玲站在山谷深处的一片平原草地上，背后是一座隱蔽极深的秘密收容所，此时的她正沐浴在稀薄的阳光中，静静等待著方九等人的到来。 与过去约见的地点不同，由於这次是彻底保密的单独会面，陆玲希望能在不经过【中转站】的情况下，与方九等人私下见面。 毕竟在先前的朗基努斯作战中，曾出现沿海基地內的机仆集体失联的状况，而中转站的接待员同样也是机仆——管理局內部的“鬼”到底有没有渗透所有的机仆网络，这一点暂时不得而知。 为了保险起见，双方直接会面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这次方九等人似乎迟到了。 陆玲掏出手机，確认一眼时间——下午四点零六分，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分钟。 考虑到方九不是习惯性迟到的惯犯，陆玲猜测可能是路途间遭遇了一些问题，比如迷路之类的…… 但是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陆玲沉默片刻，准备联络方九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正好就在这个时候，陆玲头顶的云层豁然间被衝散，仿佛有一尊肉眼不可见的庞然大物裹挟著恐怖的风压骤然降落，山谷丛林的绿植被强风压得弯曲摇晃，恐怖的隆隆声在陆玲头顶如高速列车般碾过，紧接著一台宛如外星文明造物般的巨型扫地机器人从认知阻碍屏障中出现，伴隨著从天而降的天光一起降落在陆玲面前的平原上。 几秒钟后，这台巨型扫地机器人的前端扫描板缓缓上抬，从內部延伸出一条由纳米机械快速构筑成的廊桥，里面不紧不慢地走出几道影子。 方九抱著扫地机器人一路向前，来到陆玲面前跟她打了声招呼，脸上还带著几分歉意：“不好意思哈——这小机器人不懂事，临了出发才跟我说能源快耗干了，我们去空域吸了几个时尚小垃圾才赶回来，所以晚了几分钟……” “之前一直在天上飘著待机，忘了看燃料了。”莉雅待在方九怀里扭了扭，不乐意地说道，“而且杨柳还非要在这个点祭拜二舅妈，愣是在飞船里跑了一遍马拉松才拜完，咱们迟到也得背一部分锅。” 杨柳呆呆地指了指自己：“啥？我？我今天没拜二舅妈啊！” 莉雅愣了愣：“那你出发前在飞船里晃悠啥呢？” “我做了几块三舅的灵牌放二舅妈旁边。”杨柳理所当然地说道，“毕竟三舅和二舅妈一样，都用另一种方式陪伴在我身边了，我就觉得也得做个灵牌抚慰一下它的在天之灵……” “等会儿等会儿。”方九脸色马上就变了，“什么叫【三舅】和【二舅妈】一样，你把你三舅也做成武器了？” “没有。”莉雅摆了摆手，“武器有二舅妈就够了，所以我让武装部把三舅做成桌子……咱们吃饭的时候用的那张就是。” 方九顿时就惊了：“我就说你哪买的新桌子质感那么奇怪！” 看著眼前这帮动不动就能嘰里咕嚕说一大堆邪门家常话的异常生物，陆玲一时间也不知道说点啥。 她原地愣了好一会，这才收回手机，语气有些无奈地开口：“之前你睡了那么多天，我还担心了一阵，但现在看到你们还是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精神力透支而已，小事小事。”方九乐呵呵地摆摆手，接著往四周张望两眼，慢调整脸上的表情，“所以……咱们这次是秘密会面对吧？没有告诉任何人？” “没有。”陆玲平静地说道，“包括机仆在內，我已经暂时遣散了附近所有的管理局成员，我们之间的对话不可能泄露出去。” 方九没有回话，而是低头看了眼莉雅。 怀里的小机器人心领神会，快速起飞，开启扫描模式后在半空转了一圈，过了几秒又重新回到方九怀里。 “我確认过了，附近没有別人。”虚擬光幕里的小人俩手一摊，感嘆道，“事实上別说活人了，连只蚂蚁我都没看到，管理局做事可真够绝的。” 陆玲的回答还是很平静：“这都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现在管理局內部出了问题，哪怕是我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获取情报的手段，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方九闻言挑了挑眉，心想果然陆玲也知道管理局內部有鬼。 想想也是，他们这些外人都能推测出真相，陆玲作为管理局的副局长不可能一无所知。 如此想著，方九收敛起心思，开始切入正题：“直接说正事吧，我睡了好几天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以说下你们那边有什么新的收穫吗？” “线索有很多，但称得上收穫的只有两三个。” 陆玲本来想让方九先提供情报，不过考虑到双方的立场，谁先谁后其实没差，於是继续说道：“首先是无序者，它们之中绝大多数都选择了自杀，变成了一堆烂肉，但我们这次的运气很好，控制住了三名无序者，完成了对它们的收容。” 莉雅听到这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那岂不是能从他们口中审出些情报了？” “很难。”陆玲继续说道，“目前这三名无序者都处於昏迷状態，一旦让他们恢復清醒，他们马上就会自杀，而且我们尚未理解无序者自杀的方法——我们曾以为他们是利用身上的纳米虫进行肉体分解，但事实似乎不太一样，他们更像是通过某种精神层面的力量终结自己的生命。” “越听越玄乎了。”方九挠了挠头，“所以无序者暂时没法提供价值？” “我们会尝试分析他们的生物构成。”陆玲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这个过程需要一点时间，但至少我们终於能弄清楚他们是单纯的通过义体改造的人类，还是別的什么其他物种。” “起码还算有点收穫是吧……” 方九呼了口气，隨后低头又看了眼怀里的小机器人，犹豫两秒，还是下定决心问道：“那诺科金属生命体呢？” 听到方九提到这个话题，怀里的小机器人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 陆玲还注意到儘管虚擬光幕里的小人还是满脸平静，但它悬空的四个轮子已经不安地快速转动起来。 “它们的情况更复杂一些。”陆玲稍作思忖，面露几分难色，“它们的性质有些类似於暗纹矿石，以我们的视角来看，它们根本连【生物】都算不上，是纯粹的合成金属物质，却不知为何能够拥有智能——我们的研究团队目前正在探究它们的奥秘，也在尝试和它们进行对话，但是……这些项目目前都颗粒无收。” 莉雅无奈地嘆了口气：“因为在它们眼中，我们也不是【生物】，就像我们不会去研究风暴和海洋的语言，不会尝试跟泥土和溪流对话一样，在它们眼里，我们是自然的一部分。” “这倒是个新奇的观点。”陆玲眼底闪起几丝光亮，似乎有了想法，“或许之后我们能从这个角度实现交流突破……” 方九不清楚陆玲在想什么，但可以確定她肯定在想一些特別高端特別黑科技的玩意。 而凭藉方九的知识储备，肯定听不懂那些复杂的专业术语，於是又换了个话题：“其他还有什么別的收穫吗？” “最重要的收穫就是我们得到了大量的【圣堂残骸】” 陆玲从思考中回过神，不紧不慢地说道：“根据我们的研究发现，这些圣堂残骸是远超我们当前技术规格的稀有材料，可以用来给【铁匠】打造成全新的管理局装备。” 半龙人姑娘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我们有新装备啦？” “是的。”陆玲肯定地点了点头，“虽然圣堂残骸的数量有限，不过应该足够製造出成批的【圣堂装备】，等完成之后我们会送几件过来，你们挑几件自己有兴趣的留下就好。” 管理局这边的情报差不多就交接到这里。 方九之后顺便还提了嘴先前那只被空域扫地机器人撞晕的相位翼龙，想知道它有没有甦醒。 但根据陆玲的说法，那条相位翼龙极其虚弱，需要大量的时间来休养，所以暂时还是处於昏迷状態。 只能说不愧是空域全险半掛，哪怕是相位翼龙被创飞之后也得老老实实去重症监控室躺板板…… 隨后，方九给杨柳递了道眼神，让她將昨天的相关测试以及黑盒子的情报匯报给陆玲。 “……” 陆玲先是拿到了那份《邪门领导研究记录》，肉眼可见的被这个名字震了一下…… 紧接著翻开《邪门领导研究记录》的列印件，看了两眼之后又被里面的內容震了二三四五六下…… 好在陆玲跟方九他们接触得够多，很快就缓了过来，又拿过黑盒子的报告书瞄了两眼。 一段时间过后。 “情况我大致清楚了。”陆玲悠长地吐了口气，平静自己的心情，“简单来说，你们现在想要打开这个黑盒子，拿到里面的东西？” “对。” 方九没把染缸和计算机的事情说出，而是换了个模稜两可的说法，“里面那玩意应该挺有用的，我想儘快给它弄出来。” 陆玲隱约听出方九还有其他目的，但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没见到实物，我也不清楚该怎么帮你们。” 说到这里，陆玲沉默一下，似乎有了决断：“嗯……等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之后，我找个机会亲自来你们这里看看。” 莉雅伸出机械臂指了指身后：“今天不行吗？飞船就在那边停著呢。” “今天有其他事情要忙。” 陆玲说著，转身走到收容所的墙边，隨手切开一道空间裂隙。 她回头看了方九等人一眼，语气平静如常：“走吧，我们去见见【局长】。” 第255章 真实之眼 方九一边消化著刚才陆玲提供的情报，一边行走在色彩纷飞的空间裂隙中，脸上充满了好奇。 他之前就挺奇怪的，为什么跟自己联络的始终是陆玲这位“副局长”，而不是管理局的正牌局长。 以前他觉得是自己级別不够高，人家管理局局长日理万机，估计没空来搭理他。 但是这次朗基努斯计划的最高指挥官仍然是陆玲——哪怕是在整体文明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那位局长还是没有现身。 这就很值得细品了。 方九甚至怀疑过局长根本就不存在，但目前看来这个假设並不成立。 怀揣著对【局长】的好奇心，方九抱著莉雅紧跟在陆玲背后，终於走出了这条色彩纷繁的空间通道。 眾人来到一片宽敞的大型实验室內，整个实验室呈半球状，房间里堆满了各式机械设备，数十个监控屏幕掛在墙上绕成一个圈，地板上到处都是根须般的连接线，从四面八方接出，又朝著房间中央的白色底座匯聚过去。 一颗巨大的光滑黑色球体静静地安置於底座之上，它通体漆黑，像是一颗固態黑洞，接近五米高的巨大体型让人一眼就能从中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感。 方九眾人看到这颗球体的第一眼，下意识就发出不同的惊嘆。 杨柳：“哇！好大！” 莉雅：“哇！好黑！” 方九：“哇！好亮！” 只有大壮比较沉稳地来了句：“唔……好丑。” 两人一机同时回头，盯著表面崎嶇粗糙的大壮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面前这颗光滑透亮看不到半点凹凸不平要素的黑球，脸上各自浮现出瞭然的表情。 毕竟大壮整个种族都是高低崎嶇的——它们甚至会根据每块暗纹矿石的岩体表面起伏程度来判断美丑，表面越是崎嶇陡峭就越受欢迎，反之如果表面比较光滑或者满是弧线就会被认定为没什么魅力…… 所以这颗大黑球在大壮眼里，完全就是丑出天际，属於是摆在最顶级的整容大师看了都得摇头嘆气…… 话说暗纹矿石一族的整容师傅是什么样的？手里拿个镐子钻头往別人身上砸？ 方九忽然想到之前飞船工作区里俩暗纹矿石吵架的画面，终於明白为啥当时那俩矿石为啥这么激动了——合著是有人上班敲打同事力度过大，直接给同事敲破相了。 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方九的目光快速环顾四周，结果发现周围空空荡荡，除了陆玲之外什么人都没有，顿时好奇地问道：“咱们是不是来早了，局长还没来？” “局长不需要来。” 陆玲淡淡地笑了笑，“它一直就在这里，不如说你们早就看到它了。” 方九眾人闻言一怔，紧接著同时反应过来，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房间中央的黑色球体。 研究室內突然安静。 方九眼中浮现出呆滯和迷惑，不敢置信指了指房间中央的黑球，“这个……就是【局长】？管理局的总局长？” “没错。” 看到方九的反应，陆玲脸上露出几丝满意的表情，接著走到旁边，给自己泡了杯咖啡，貌似隨意地说道：“它就是管理局的【局长】，自从管理局建立以来就是如此——我知道有点出乎预料，你们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理……” 她一边说著，一边端起刚泡好的咖啡，结果刚回头就看到方九这一大家子正围著【局长】转来转去。 “局长也太黑了吧，比老爸都黑哎！” “又是新的未知材质，而且绝对光滑，没有瑕疵，这是怎么做到的？” “话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它有点像炸弹？” “太丑了，丑得都有点……石恶不赦了……” 一大家子围著【局长】来迴转圈，方九还试著伸手摸了摸，发现手指几乎没法停留在表面，稍微试著触碰一下就会不受控制地滑走，而留在上面的指引也会在一层无形的涟漪作用下被迅速抹除。 “咱们【局长】长得可真有个性。” 方九后退两步，对著这颗大黑球感慨了一句，接著回头看向已然当场懵住的陆玲，这才意识到什么，“话说这不会不能摸吧……摸了局长会生气？” “……倒也不是。” 陆玲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隨后长嘆口气，“我只是没想到你们的接受速度这么快。” “还好还好。”方九乐呵呵地笑了笑，“这都是练出来的，换做好几个月前的我指定能被嚇一跳。” 陆玲心想就算你这么说我也高兴不起来，於是又嘆了口气，走到【局长】面前，伸出右手，五指张开著贴了上去。 和方九接触时不同，陆玲的手掌並未滑落，而是牢牢贴合在【局长】的表面。 隨后一阵细微的嗡动声响起，一股异於寻常的无形波动从【局长】体內迸发而出，方九明显感觉到原本了无生机的【局长】宛如被唤醒一般，一些类似於“生命活动”的感觉逐渐从【局长】体內焕发…… 无数猩红的线路在【局长】表面浮现出来，互相连接拼合，最终勾勒成一只眼睛的形状。 陆玲鬆开贴合的右手，向后退出半步。 下一秒，【局长】的“生命活动”越发激烈，方九清晰地看见黑色球体的中央绽开一道裂缝，紧接著细微的嗡动声再次响起，【局长】缓慢地揭开这最外层的黑色帘幕，主动抬起它的“眼皮”，进而露出一颗光滑圆润，又透著几丝诡异的巨大眼珠…… 方九这回是真的有点被嚇到了，扭过头来看著陆玲：“这是……” “局长的真实形態。”陆玲站在眼球前方，与这颗神秘的存在对视，“它的全名叫【真实之眼】或者是【观测者】，它的存在是管理局的基石，可以说如果没有它，管理局很可能早在许久以前就被消灭了，也正因如此，它才会是管理局的【局长】” 杨柳盯著这只巨大的眼球，咕咚地咽下口水，下意识躲到方九背后，探出半个脑袋：“它、它的眼神好奇怪……它是活著的吗？” “它不能按照常规的生死来定论，不过一定要说的话，它確实是活著的。” 陆玲看了一眼社恐再发作的杨柳，继续说道：“否则它也不会屡次提醒我们【入侵】的到来。” 方九眉头一挑：“入侵和局长有关？” 陆玲整理了一番语言，儘可能简练地解释道：“从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开始，我们就发现每隔一段时间，【局长】会给出一段倒计时，首次出现是156天的倒计时，当时我们对倒计时的真相进行了多番猜测，也做了无数防范措施，中途还在內部引发过一场暴乱……最后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我们发现某个高危异常凭空出现在了第一分区。” “怎么听著和这次的深蓝圣堂一样？”莉雅隨口说道。 “因为这就是入侵。”陆玲沉声说道，“从那个时候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些高危异常毫无原因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將其称之为入侵，这次的深蓝圣堂也一样。” 方九眯了眯眼，好像听明白了。 简单来说，【局长】的本质就是个闹钟，专门用来提醒【入侵】的。 可是更多的问题如潮水般隨之而来…… 方九思考了一会，决定从最基本的问题说起：“为什么会发生【入侵】？” “关於这件事，我们目前有多个猜想。” 陆玲喝了口咖啡，坐回到旁边的椅子里，定定地看著方九：“其中最为主流的猜想是……有人在尝试撕裂实体世界之间的裂隙，並不断向我们所在的世界投放高危异常，以达到將我们歼灭的目的。” 第256章 实体世界理论 陆玲的一番话突然將事情上升到了一个不得了的层次。 尤其是当陆玲提到“歼灭”两个字时，方九忽然有种看灾难片里外星人降临的感觉——虽然现实里他已经见过不止一类外星生物了，甚至他的团队中这会儿就有俩“外地”来的。 不过方九没有继续追问对方为什么叫歼灭这个世界的居民，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在暗纹矿石一族上得到了印证。 对於更高级別的文明来说，歼灭一颗星球往往有著再简单不过的原因。 暗纹矿石一族为抵抗深蓝圣堂的分身而费尽心力，死伤无数，最终换来的答案却是【拉尔人想把星球烤熟餵给它们饲养的宠物】这种听上去贼拉离谱的理由。 因此比起入侵的缘由，方九更在乎入侵者的身份。 “目前来看，入侵者是不是已经可以確定了？” 方九回忆起在深蓝圣堂內部的遭遇战：“诺科金属生命体和无序者明摆著是一伙的，他们还都跟深蓝圣堂有关，一直以来应该就是他们在发动【入侵】吧？” 莉雅在方九怀里举起个小手：“还有拉尔人！我们回到过去的时候看到过它们，长得绿不拉嘰的。” 对於这个问题，陆玲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没错，他们应该就是入侵者，但未必是全部的入侵者。” 方九眉头一挑：“还有其他的？” “我们对他们的了解还太少。”陆玲平静地说道，“或许他们只是入侵者的先头部队，背后可能还藏著十几个不同的文明作为后援，他们之间基於某种目的组成了联盟，又基於该种目的穿行於实体宇宙之间大肆侵略，我们和暗纹矿石都是受害者之一。” 方九听著突然一下展开扩张的格局，皱了下眉头，紧接著突然注意到一个关键词。 “我听你之前就提到【实体宇宙】，这个词有什么特別含义吗？” 在方九的概念里，宇宙就是宇宙，根本没必要加个“实体”前缀。 考虑到陆玲的说话严谨程度，既然她主动加了上去，就说明“实体”两个字是有特殊含义的。 陆玲的表情顿了顿，转头看向杨柳：“你没告诉过他吗？” “啊？”杨柳呆呆地愣在原地，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猛地一拍额头，“哦……我忘记了，领导也没问过，我就没提……” 方九被夹在中间一脸懵：“怎么个意思？我错过啥了？” “一些比较基础的时空间定义。”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陆玲注意到方九的表情，嘆了口气，接著走到控制台前，一阵噼里啪啦的操作后启动了房间內的投影装置。 四周墙壁上悬掛著的屏幕透出明亮的光，各类显示设备快速闪烁两下，紧接著浮现出大量各不相同，看著有点像数学图案的画面。 方九粗略地扫了一眼，很快发现最中央的大型屏幕上是一片空白，而空白的中央有著一条不断向前方延伸的直线，但它看起来並不是那么稳定，时而会波动两下，像是在微微颤抖。 “你知道你的空间位移本质是什么吗？”陆玲不紧不慢地坐在屏幕前，突然提了这么个问题。 “大概知道。” 方九感觉接下来可能要讲一些晦涩难懂的东西，於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专注地回答道：“应该是【对可能性的操控】吧？比如一个人提著刀向我跑过来，他有可能会在路上摔跤倒地，如果我对他的上半身进行可能性操控，就会变成他的下半身不变，上半身紧贴地面——而放在当前世界里，他就相当於被瞬间腰斩……” 触感並非是单独的能力，这一点方九是清楚的。 毕竟触感诞生就是从接触相位蜗牛开始，触感的本质也和相位展开有关，是相位展开的某种实际应用。 “基本上没错。”陆玲听完后点了点头，隨后拋出一个问题，“还是拿你刚才举的例子来说……你觉得那个人摔倒的可能性宇宙，或者说那个人摔倒后的平行世界……真实存在吗？” 方九闻言一怔。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他对平行世界的概念比较模糊，也就只是偶尔会在科幻游戏或者电影小说里看到，因此没法立刻做出回答。 看到方九沉默，陆玲又抿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很久以前人们就曾討论过平行世界的存在性质，部分学者认为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平行世界诞生，一片树叶是否会被风吹落，一个人在十字路口选择向左还是向右，甚至回家的时候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都会导致无数的平行世界诞生。 “多年以来，我们始终在尝试破解平行世界的秘密，直到【局长】的出现，我们才得以知晓完整的真相。” “局长……”方九扭头看著旁边的大眼珠子，“这事还跟它有关係？” “关係很大。” 陆玲放下咖啡杯，淡淡地说道：“我们曾经做过一次实验，將包括【局长】在內的整个研究室包裹起来，並通过相位展开转移到某个平行世界，而就在转移完成的瞬间，整个平行世界都消失了，相位空间也隨之崩塌，【局长】回到了我们所在的世界，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最重要的是，在这之后我们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平行世界——它的相位展开坐標被永久无效化了。” 方九听著就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像是【局长】突然发火把世界毁灭一样……” “差不多。”陆玲很认真地说道，“那个平行世界確实消失了，之后我们又做了几次类似的实验，发现结果完全一致，当时我们以为【局长】会无条件湮灭所有的平行世界，实验也曾被议会警告，但就在即將叫停实验的时候，某次相位展开取得了不一样的结果……” 莉雅已经猜到后续了：“有些平行世界没有被湮灭？” 陆玲点点头：“我们管它叫第34號宇宙，那是一个和我们的世界极其相似，偏差值不到2%的世界，和我们当前世界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里面存在极少量的特异功能人员。” “当【局长】被转移到34號宇宙之后，该平行世界並未被消除，相位空间的稳定性也始终保持不变——和以往截然相反的是，这次局长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自那之后，我们又进行了多次试验，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平行世界存在实体和虚体两种概念。” 说到这里，陆玲隨手按下两个按钮。 屏幕內的画面立刻產生了变化。 原本中央一条持续向前的直线旁边突然生出第二条直线，两者一蓝一黑，两条直线並驾齐驱地向前——隨著时间的推进，一些虚线从它们身上向外延伸出来，看著像是从树干上延伸出来的树枝，然而这些树枝又和树干不同，它们全都由“虚线”构成。 方九盯著这张动图看了几秒，脑子里大致有了概念：“意思是有些世界真实存在，而有些世界则是……不存在的？只是从当前世界延伸出去的某种可能性？那这两者有什么实际意义上的区別吗？” “区別在於实体世界哪怕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有所行动。” 陆玲一下就把话题拽了回来：“他们可以对我们所在的世界发动攻击，甚至是大举侵略——但是那些可能性世界不同，只要我们不去观测它们，它们就相当於不存在，永远不会对我们造成威胁。” 第257章 我铁骨錚錚啊 世界分为实体与虚体。 也可以简单概述为【客观存在】和【客观不存在】 听完陆玲的讲述后，方九不自觉地想起了量子力学、双缝干涉之类乱七八糟的玩意，但是考虑到越往下想越是烧脑，方九索性不去过度深思，而是直截了当地接受陆玲拋出的事实。 方九一直以来都坚持一个理论——原理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使用。 “总而言之……”方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姑且是整理好了思绪，“大壮他们老家应该就是实体世界吧？” “是的。”陆玲点头，“哪怕不做实验我们也能知道它们肯定是实体世界。” “为什么？”方九有些好奇。 提到这件事，陆玲的脸色都变得复杂起来，愣是沉默了两三秒后才嘆了口气：“因为暗纹矿石的管理局內部也有一颗【真实之眼】” 方九听完就惊了：“隔壁也有个大眼珠子？！” 这回轮到陆玲头疼了，手指轻敲著太阳穴，低声说道：“根据它们的说法，【真实之眼】也是它们管理异常的基石，和我们这里的经歷非常相似，但是关於【真实之眼】的存在性质和来源，它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两个管理局，两颗大眼珠子。 方九突然想到某个遥远的海星世界……不知道那个画风抽象得不行的世界是实体还是虚体？ “哎！”莉雅又把手举了起来，一脸好奇，“那相位展开是不是也跟这个实体世界理论有关？” “这就有点复杂了。”陆玲看了一眼方九，“如果要详细描述可能又得上不少时间，你们要听吗？” “要不改天吧……” 方九觉得一次性接收太多信息对自己的脑细胞不好，於是摆了摆手，“今天光是【局长】和【入侵】还有实体世界理论就够让人头大的了，我感觉得回去消化一会儿。” “好的。”陆玲微微一笑，“反正过几天我就会去你们那边一趟，看看你们口中的那个黑匣子，到时候我们再顺便聊聊相位展开的性质。” “成。” 方九说著呼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房间中央的巨型眼球。 当方九看向它的时候，它的视线焦点似乎也正聚焦在方九身上。 方九跟【局长】搁那大眼瞪小眼，互相瞪了半天，谁也没瞪出个所以然来。 “那今天差不多就先这样。” 最后还是方九先移开视线，决定打道回府，临走前还不忘说说最近的打算：“我们回去先歇著，布置布置新家什么的……好不容易干完一次架，我们想先休息一段时间。” “你都睡了五天了，还嫌没休息够呢？”莉雅在方九怀里仰起头，盯著他的下巴，“你啥时候这么懒散了？” “昏迷和休息那是一码事吗？更別说我体感上也就睡了一晚上。” 方九边说边熟练地搓起莉雅的毛刷，感慨手感真不错的同时继续开口：“而且重点是布置新家——咱们总不能一直在中控室里待著吧？旁边那俩小房间也跟牢房单间似的，根本没有以前502室的那种感觉。” “是吗？”莉雅不以为然，“我觉得挺舒服的啊。” “废话。”方九瞥了莉雅一眼，“你一个舰载精灵能不舒服到哪去？无机体需要睡床吗？” 莉雅突然就噎住了，愣是被方九沉默了五秒，然后就是一连串的“那我也是人吶！我也有人权！”、“无机体怎么你了？你是不是有种族歧视！”、“我不管我不管我说舒服就是舒服，我就要留在中控室！”之类互相矛盾的气话。 方九则是不紧不慢地一一反驳，隔三差五还復读两句“舰载精灵”，愣是给莉雅气得四个轮子呜呜直转，机体顶盖都差点飞出去，一边大喊“啊我艹，有机体怎么这么坏！”一边追著方九重拳出击…… 眼看小机器人这次是真的有点破防了，方九只好掏出杀手鐧，说了一句——“咱们回家第一时间先改装ktv” 然后莉雅就在方九面前表演了一次光速变脸，前脚还搁那杀气腾腾地抡著机械臂玩疾速追杀，后脚就一个漂移转身，瀟洒流畅地钻进方九怀里，那小脸蛋上满是乐呵的笑意。 “你是领导，都听你的~” “那你刚才……” “算我不识好歹，咋了？” “……” 很好，莉雅的不要脸程度还是一点不变。 在一如既往的氛围里，方九一大家子离开了管理局。 临走之前，陆玲还叫住眾人，表示之后如果管理局內鬼的事情有苗头了，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 方九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抓內鬼这种事他不是很擅长，但是抽空过来帮忙干架还是没问题。 就这样，陆玲目送著他们离开，眼神里闪过几丝犹豫，但隨之而来的是凝重与坚决。 她原地起身，看了一眼面前的【局长】 和这颗神秘的存在对视几秒过后，陆玲深吸口气，隨手在旁侧墙壁上切开一条空间通道，走了进去。 虚幻的色彩在面前编织成道路，陆玲踩著高跟鞋一步步向前，很快便抵达了此次行程的终点。 关押024的特殊收容所。 熟悉的走廊，熟悉的大门。 按照惯例进行一番操作过后，024收容室內的理智隔断液悉数褪去，大门缓缓敞开，陆玲走了进去。 024依然被捆缚於布带之中，倒掛在银白色的十字架上，水缸里的絮状物凌乱地飘舞著，似乎理智隔断液的效果还未完全消除。 陆玲走到024面前，等待面前这位奇妙的存在恢復正常。 大约五六秒后，含著些许沙哑的嗓音从024体內发出：“啊……受赐福者，你又来见……” 它的话才刚说完，整个身体都激灵地抖了三下，水缸里的絮状物疯狂旋转，同时声音也变得警惕和紧张起来：“等一下！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吗？那那那那……那个人没来吧？” 陆玲知道024是在说方九，坦然道：“放轻鬆，只有我一个人。” “啊~~~” 024突然发出一声舒爽的呻吟，语气眨眼间就变回原本的轻佻，“受赐福者，你又来见我了……这次你带来了什么样的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亦或者是有求於我……没关係，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我的面前你不必有所顾虑。” 陆玲：“……” 她还是头次见到024这种级別的异常能怂成这样。 不过考虑到对方毕竟是009，倒也正常。 “他今天虽然没来，但我却是为了他而来。” 陆玲隨口说了句让024全身发抖的话，眼神变得凝重起来：“深蓝圣堂已经被消灭，这个消息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哦？”024表现得有些惊讶，“你们居然真的能搞定那个大魔方？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他帮了我们不少忙。”陆玲说道。 “啊~原来如此。”024惊讶的情绪顿时就消退下去，转而问道，“既然深蓝圣堂已经被消灭，那你又为什么要来找我呢？难道你改变心意，想来找我谈谈诗歌，谈谈理想，谈谈宇宙和未来？” “我对这些话题没有兴趣。”陆玲平静地凝视著024，“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是什么？” “我需要知道管理局的那个內鬼是谁。”陆玲沉声说道，“那个在背后动手脚，导致朗基努斯作战计划失败的罪魁祸首，我需要知道他的名字。” 024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陆玲：“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这个被关押在这里的人能知道这种事？” “因为你肯定接触过他，他也肯定给过你一些承诺。” 陆玲这几天始终在思考这件事，並最终將矛头锁定在了024身上：“在朗基努斯计划开始之前，你曾要求要见一见【他】，这个要求我当时就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想……你当时是不是想与【他】相见后，与他爆发衝突，然后趁乱逃出收容所？” “你说笑了。”024否认道，“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心思呢？而且凭你们的能力，未必不能再抓我一次。” “如果管理局內部有你的合作伙伴，情况就不一定了。” 陆玲的声音里带著几分篤定：“他应该是许诺不会让管理局对你动手，而相对的，你需要儘可能扰乱朗基努斯计划的进行，和009见面的时候，你本来准备打算动手的对吧？” 024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受赐福者……凭空的臆想毫无意义。” 陆玲盯著024看了两秒，然后突然冒出一句： “如果你选择沉默，那么下次来问你这些问题的就不是我了。” 024闻言一怔，水缸里的絮状物瞬间静止。 下一秒，024全身上下迸发出一股无形的异常气息，整个人好像被惹怒般，水缸里的絮状物疯狂旋转。 收容所的墙壁开始凹陷、崩裂，仿佛快要溶解成液体，天板上冒出热腾的蒸汽，周围的空间也仿佛结冰般变得越来越冷…… 仿佛来自幽冥地狱般的声音从024体內传出：“你在威胁我？” 陆玲身处异常中央，面不改色地看著024：“对，所以呢？” 024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那你成功了。”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024的语气也跟换了个人似的充满諂媚：“我什么都说，你別让那个人再来了好吗求你了大姐……” 陆玲：“……” 第258章 飞船內部装修 第二天一早，空域飞船的中控室旁就频繁传出叮铃哐啷的动静。 在华生和夏洛特的帮助下，方九从管理局那薅了一大帮子装修队成员过来，此刻正在对中控室旁的几个房间进行大规模改造。 “床大概再往左边靠一点，留个床头柜的位置，右边是衣柜，然后前面空出来的地方摆台电视……啊对，空位可以多留一点，完事了旁边再放两台电脑，莉雅说隔三差五要回它的『故居』待两天。” 方九一边指挥装修，一边满意地看著这间宽敞的房间逐渐被改造成自己最理想的状態，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几丝笑容。 也就是莉雅忙著捣鼓它的ktv所以没在现场，要不然看到方九那翘起的嘴角，指定得评价一句“出走数日归来仍是房奴”。 不过方九就算听到大概也不会搭理莉雅——反正他这人就是这样，喜欢通过布置居所来获得幸福感。 看著管理局的装修队开始忙前忙后，方九寻思这帮专业人员也用不著自己盯著，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他决定去隔壁杨柳的臥室看看。 其实按照原本的计划，方九是打算在飞船的居住区造一个大型別墅——和神探二人组的豪华独栋一样，住起来比较舒心，也够气派，同时还不用担心清洁问题（反正有扫地机器人），绝对是个极佳的选项。 可惜的是飞船的居住区距离中控室太远，远到什么程度呢……从家门到中控室打车都得在路上飆半小时。 思来想去，方九作为团队领导做出了一个重要指示 ——將中控室作为客厅，在周围打通几个房间当做个人臥室，索性就把中控室及其附近的区域做成豪华大平层，这样住得也舒服，万一发生点什么紧急情况，大傢伙穿著睡衣踹开大门就能衝到中控室来准备作战…… 脑海中构思著整个大家庭的新布局，方九穿过中控室大厅，来到杨柳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谁呀？”房门后面传来一声有些遥远的回应。 方九听出杨柳隔得比较远，声音拉高几分：“是我。” 门后马上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杨柳飞快地赶了过来，开门迎接方九：“领导你怎么来啦？你不是应该在忙著装修臥室吗？” “管理局的装修队很专业，我杵在那纯碍事的。”方九摆摆手，目光绕过杨柳，看向她背后的房间，“你这边怎么样了？” “挺好的，已经搞定啦。” 杨柳乐呵呵地笑著，主动让了一步：“领导您进来看看唄。” 方九寻思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就这么走进人家女孩子的闺房可能不太好，但目前看来杨柳这姑娘压根没往那个方向去想，自己要是搁这顾虑这那的反而有些矫情，於是索性也不去细想，就这么走了进去。 杨柳的个人臥室相比起方九来说要小很多，整体大小和普通居民楼的臥室差不多，方九猜测这是因为杨柳天生不喜欢太敞亮的地方——虽然她现在已经很少犯社恐了，但这种社恐特有的喜欢黑暗狭窄小空间的毛病还是继承了下来…… 而除此之外，角落还里放著两块暗红色的灵位，上面刻著两位已逝之龙的辈分，前面还烧著俩蜡烛。 平心而论，在臥室里放灵位还点蜡烛已经够瘮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方九的內心不仅没有触动，反而十分意外。 “我还以为你会把三舅舅和二舅妈的灵位塞满整个房间，把臥室装修得跟民俗恐怖游戏似的……”方九的目光扫过面前这个乾净清爽的臥室，挑了挑眉，“没想到你才摆了两个牌位，整体房间走的还是简约风……” 杨柳闻言呆了呆：“领导您平时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方九脱口而出：“大孝女。” 杨柳听完挠了挠头，然后笑了笑，好像觉得方九是在夸她。 方九也没好意思跟杨柳具体解释，转头看向四周其他的“祖传”物件——墙壁上的二舅妈脊椎剑和二舅妈肋骨双刀、一盆明显是用调查员9865头顶树杈培育的“转基因”树苗，以及一道正坐在电脑前点击滑鼠衝浪上网的影子…… 再加上之前提到的角落里的俩灵牌，整个房间从上到下都透露著一股“闔家欢乐”的氛围。 怎么说呢，就有种处处都透露著有问题，但仔细一琢磨又好像没问题，但实际上问题大了去了……的感觉。 “总之你喜欢就好……” 方九后退几步，退出了这个对他来说有点格格不入的房间。 这种装修风格对於人类来说还是太早了…… “我去隔壁看看大壮去。”方九呼了口气，“它是不是就住你隔壁来著？” “对。”杨柳点了点头，回到床边，拿起一本刚才看到一半的书，“我就先不去啦，反正大壮的基本交流已经没问题了，应该不需要我来当翻译。” 方九瞄了眼那本书的名字《大棚种植培育指南（入门）》，脸色变了变，沉默片刻后决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转身走向大壮所在的房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壮的房门正好敞开著，方九往里面瞄了一眼，马上就看到了待在房间中央的那颗暗纹矿石。 由於物种和人类不同，大壮不需要所谓的床铺或者桌椅板凳，因此房间內部显得格外整洁，乍一看就跟毛坯房似的，四周墙壁也没有里胡哨的纹，只有朴石无华的灰色墙纸。 不过大壮的房间里也並非什么都没有。 房间的边缘放置著一处大约三米宽的酸性液体水池，方九对这玩意有印象，记得是暗纹矿石一族“泡澡”所使用的特殊液体，具有一定的腐蚀性，能够清除暗纹矿石身上沾染的污垢，泡久了最多也就掉层外壳死皮，不会伤害到它们的身体。 再远些的地方是一处大约半米深的特製凹槽，乍看之下是个凹陷的半球状沟槽，实际上沟槽內部有著大量复杂的轮廓——这些轮廓恰好能够对应大壮的下半部分身体，使得大壮可以完美地“嵌入”其中……这就相当於是暗纹矿石的【床铺】，它们通过这种方式来確保自己在休眠期间不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滚动起来。 房间角落里还堆著各种作业本和图画顏料，显然是杨柳给大壮准备的，为了让它更好地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杨柳老师也算是煞费苦心——这个房间里甚至没有配备电视，完全杜绝了大壮开小差偷看电视剧不好好学习的可能性…… 而根据大壮的聪明才智来判断，方九估计再过不到半年，它就该准备衝刺高考赛场了…… 希望以后能动用管理局的关係，给大壮安排个单独考场，要不然和它坐一个教室的考生肯定得怀疑自己是不是早上吃了毒菌子生出幻觉…… 和大壮打了声招呼，顺便指点了大壮几道语文阅读理解后，方九便深吸口气，怀揣著不安的心情走向娱乐区。 他决定去看看莉雅。 和其他人不同，莉雅根本不需要臥室，硬要说有个能让莉雅放鬆休息的场所，那就是空域飞船內部的娱乐区。 由於昨天答应过莉雅，要先帮他捣鼓ktv，因此管理局的装修队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赶了过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完工了。 方九了点时间来到飞船的娱乐区域，果然看见四周已经从冷色调的机械金属风爆改成了高档ktv的模样。 他踩在泛著反光的地砖上，一眼就看见了大理石铸成的前台，头顶是闪烁著七彩光芒的彩灯，前方有条能够让十几人通过的宽敞大道，道路两侧则是大型嗨歌包厢，整体大小也比正常的ktv要放大了好几倍。 方九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深入呢，一阵令人心臟猛颤的巨大动静就传进耳內。 “嗡嗡嗡嗡……” 剧烈的震动声让方九感觉自己的內臟都在跟著颤抖，就像四面八方有十几个电钻对著脑袋猛钻似的。 偏偏这还不是某种音乐的旋律，而是纯粹的，没有任何美感可言的隆隆雷声。 方九顿时皱起眉头，发现声音是距离前台最近的一处包厢里传出来的，三步並两步地冲了过来，一把给门拉开。 然后他就看到四五十块暗纹矿石凑在一块，站在舞台中央，面前各自摆著个麦克风，一台扫地机器人漂浮在它们面前，手里捏著个指挥棒，身上披著件不知从哪搞来的燕尾服披风，指挥前方的暗纹矿石们用身体的颤动发声，按照某种规律发出嗡嗡的震动旋律，而在它们背后的大荧幕上赫然写著这首歌曲的名字——《嗡嗡嗡嗡，嗡嗡之歌》 方九大受震撼。 第259章 破碎之星 中控室大厅內。 方九坐在龙骨餐桌前，一边扒拉著炒菜和米饭，一边盯著面前飘来飘去是不是后空翻两下的扫地机器人，忍不住说了句：“我以为你开ktv纯粹是为了自己能去嗷两嗓子，结果你领著一大帮子石头人搞合唱团是什么意思？” 莉雅的后空翻停在半空，机体竖著跟方九说话：“那我不是寻思一个人唱歌没意思嘛，而且刚开业第一天，多叫点人热闹啊！” 方九愣了愣，发现自己的听力好像出了点小问题：“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莉雅眨了眨眼，马上明白过来：“被震得耳朵失灵了是吧？我说我觉得一个人唱歌没意思！” 方九还是没听清：“什么叫中饭没放席梦思？” 莉雅做了扩音器的手势，又加大音量：“我说一个人唱歌没意思！开业大酬宾！” 方九倒吸一口凉气：“华生梦游偷冰吃？” 莉雅猛地翻了个白眼：“我说你真是个大傻唄。” 方九脸色猛地一正，放下碗筷就是一招大荒擒拿手给莉雅薅了过来，对著它的毛刷和轮子就是一顿猛搓：“小东西喜欢骂人是吧？” 莉雅顿时就不理解了：“哎你怎么偏偏这句话就听到了？” “我是耳朵不好使不是眼睛不好使，你那口型我还看不出来？” 莉雅愣住：“那刚才那句话呢！” 方九：“凭感觉猜的。” 小机器人这下没声了。 又过了好一会，方九总算感觉听觉恢復了些，这才把莉雅放了出去。 小机器人飞到半空转悠两圈，幽幽地盯了方九一眼，“你就庆幸我的自我认知还是人类吧，但凡我要是站在无机体的立场上，你刚才的行为都可以直接定性为有机体对无机体的侮辱和骚扰，是妥妥的犯罪行为。” 方九刚拿起碗筷，听到这话顿时就乐了：“你这自適应身份好像越来越好用了。” 莉雅白了方九一眼，懒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討论（主要是理亏），围著方九跟个辅助机似的转了两圈，低头看著方九：“话说咱们这两天有啥安排？” 方九扒拉两口饭菜，感慨了一声影子手艺確实不错，接著想了想：“目前来看没啥安排，就是要等陆副局长登门拜访，帮我们检查黑子的情况——不过她也说了，要等到最近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才来。” “那得处理多久啊？”莉雅掏出俩机械臂伸了个懒腰，“没个十天半个月处理不完吧？” 方九：“不是也挺好的吗？咱们能休息一段时间，做点我们自己想做的事。” 莉雅眼前一亮：“比如举办第一届空域飞船好声音大赛，正好ktv开业第一天，办个比赛能炒热度！” “咱们整个飞船上能正常哼出调来的就我们仨。”方九瞥了眼莉雅，“你是打算让那帮暗纹矿石比谁嗡嗡得更响是吗？” 莉雅不以为然：“那话也不是这么说，起码大壮能听得懂，它能当评委啊。” 方九盯著她：“那我们呢？” 莉雅咧嘴一乐：“听个意境。” “……还是算了吧。” 方九回想起刚才听到的那首《嗡嗡嗡嗡，嗡嗡之歌》，脑子里感觉有个打桩机在隆隆作响，脸色难看地否决了莉雅这个离天下之大谱的提议：“咱们还是找点正经事做……” “现在也没什么正经事可做啊。”莉雅的机械臂托住机体后方，虚擬光幕的魔法师小人也做了个托著脑袋后仰的动作，嘆了口气，“真要说的话，大概也就是去空域里逛一逛？” 一直在旁边默默炫饭的杨柳听到这话突然抬起头，舔了舔嘴角的酱汁儿，提议道：“要不要去大壮的老家看看？那边好像正在做什么灾后重建工作……” 方九认真地想了想：“嗯……也行，总比在飞船里办个什么嗡嗡嗡嗡好声音要好。” 话刚说到这里，方九突然间想起一件事。 其实关於之后的行动，方九是有所准备的，只是当时回飞船之后没多久就咣当一声睡过去了五天，醒来之后又折腾了好一阵子，以至於他差点把那件事给忘了。 他低头看了眼裤子，发现不是这件，於是放下吃了一半的碗筷，快步回到房间。 看著方九怪异的举动，小机器人在半空歪了下身体，一脸迷惑地朝杨柳问道：“方九突然之间干嘛？” “不知道啊。”杨柳也迷茫地摇摇头，“房间装修出问题了？” 莉雅点点头：“也可能是裤衩穿反了。” 杨柳：“？” 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方九带著一样东西回到了眾人面前。 莉雅刚才还搁那乱七八糟地瞎猜，一看见方九带回来的东西眼睛都直了。 “这是……诺科金属？” 小机器人唰地一下飘到方九面前，盯著他掌心放著的一块带有空洞的金属碎片，快速扫描过后，眼神倏然间变得凝重：“確实是诺科金属，而且才【死亡】不久……你什么时候弄到手的？” “跟那帮金属疙瘩干架的时候，顺手拿的。”方九认真地解释道，“当时我就在想，既然这些诺科金属生命体是你老家的侵略者，那么如果我对它们的残片使用相位展开的话……” “就有可能直接定位到我家！！” 莉雅猛地反应过来，眼睛里迸发出灿烂的光，整台机体都激动地原地转了720°，四个轮子呼呼直转，然后一个劲地围著方九转圈，“对啊！虽然你没法直接对我用相位展开，但可以对诺科金属生命体用……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居然都没想到？！妈耶，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智商都被拉低了！方九你真是太厉害了！” 方九老脸一黑：“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夸夸夸夸夸夸~” 莉雅一连说了好几个夸，脸上的笑容灿烂得跟开似的，俩机械臂在半空手舞足蹈的，“所以我现在能回家了？！” 杨柳端著三舅饭碗就走了过来，表情有些古怪：“如果诺科生命体真的是莉雅姐老家的侵略者……那理论上来说莉雅姐真的就能回去了，但是……” 莉雅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没明白杨柳在顾虑什么：“但是什么？” “但是……”杨柳看了看莉雅，又看了看方九，迟疑片刻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但是我记得当时024说过，莉雅姐你的老家其实已经被这些诺科生命体给……” 莉雅好像突然被点醒了，脸上的喜悦稍微消退了一些。 不过很快她就重新振作起来，神色坚定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一定要回去看看……” 说完，小机器人深吸口气，转头看向方九。 方九知道莉雅的想法，没有多少犹豫，专心握住手中的诺科金属残片，慢慢集中精力。 和之前通往海星世界以及重力星球时一样，在將精神力量包裹住残片之后，方九似乎从中提取出了某种看不见摸不著但切实存在的“信息”，通过对这种“信息”的精准把控，方九再次抓住了那种独特的、仅仅属於诺科生命体的感觉，並顺著这种感觉发动相位展开。 下一瞬间，一层完整乾净的相位边界线在眾人面前展开，將方九面前的一片中控室区域切割出来並替换成另一个世界的景象。 很快，在方九等人紧张的注视下，相位边界线越来越清晰，色彩在內部重新编织构筑成不同的景象，並最终呈现出一幅怪异的画面。 相位展开的目的地並非是星球表面或是居住所，而是一片空荡虚无的宇宙。 在这片浩瀚无垠的星海之中，方九清晰地看到十六根工字钢似的巨型合金建筑凌乱地在宇宙里漂浮著，这些曾被打入莉雅家乡的“桩子”如今不知为何通通被拔了出来，变成了一堆布满裂痕的宇宙垃圾。 看到这一幕，莉雅却没有露出任何喜悦的表情，脸上的表情反而越来越僵。 因为破碎的不止有这些“桩子”，那颗曾经承载著无数生命的星球如今也破碎不堪，仿佛从內部被炸开似的，变成了成千上万块细小的星球碎片，化作一片虚无的坟场，在这片宇宙中永恆地沉寂。 第260章 计划確定 沉默，长久的沉默。 浩瀚无垠的宇宙中沉默才是永恆，一切归於虚无，冰冷无声地蔓延。 这股仿佛刺进心臟的沉默也影响到了中控室，偌大的房间內鸦雀无声，只能听见扫地机器人轮子呜呜地空转著。 莉雅定定地凝视著那颗破碎星球，目光呆滯，像被定住似的愣在原地很久很久。 直到旁边的方九从震惊中缓过神，这才注意到莉雅的异常，犹豫两秒后试著开口呼唤她：“莉雅？” 这回即便是方九的呼唤也没能让莉雅回魂，惊愕与茫然在她的眼眸里掀起波澜，紧接著悲伤如海啸般布满她的面庞，先前的喜悦荡然无存，反而加深了她此刻受到的情绪衝击。 莉雅忽然有点想哭。 可是即便情绪已经膨胀到极限，受伤的也只有寄宿在无机体內的灵魂，这具扫地机器人的身体不具备流泪的功能，只能任由这股情绪塞住咽喉，无处发泄。 她不是没有想过会看到一个坏结局——如果024所言不假，她的家乡很可能已经被诺科生命体侵略占领，她的亲朋好友可能都已死去，亦或者沦为诺科生命体的奴僕甚至是研究对象。 如果看到的是这样一个结局，莉雅可能会愤怒，会悲伤，但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油然而生出一股绝望的无力感。 因为这里没有家乡，没有学院，没有神庙，甚至连应该仇恨的敌人都不復存在。 这里什么都没有。 “莉雅！” 方九突然加大音量，接著一把给小机器人薅进怀里。 在触觉和听觉的双重刺激下，莉雅总算不再沉浸於自我情绪中，整个身体猛地颤了两下。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仰起头，目光复杂地看著他：“方九……” 方九注意到怀里的小机器人在止不住地发抖，但她总算能听进自己的话了，於是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认真地看著她说道：“你先好好听我说，事情还没有结束，起码现在还没有。” 莉雅顿时一愣，机体的颤抖稍微缓和了一些，声音里带著茫然：“什么……意思？” 方九紧紧抱住莉雅，嗓音比以往都要低沉：“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能力测试吗？我的『左手』具有还原物质形態的能力，虽然我现在接个断腿都得费老大的劲，但如果能稳定发展下去，就算你家炸了我应该也能把它復原。” 听到“你家炸了”四个字的时候，虚擬光幕里的莉雅又快哭出来了。 但是方九这段话的逻辑却成功打动了她。 “左手”的性质是时光回溯性质的物质还原，那么理论上来说，只要方九的精神力足够，哪怕星球爆炸也能回溯修復。 “可是……”莉雅脸上的焦躁还是没能褪去，身体不安地在方九怀里扭了两下，“可是就算星球能回来，星球上的人又该怎么办？就算理论上你的『左手』能把刚死没多久的人都救回来，但起码得要先找到尸体……这都炸成什么样了，连英雄碎片都没法形容——这都算是英雄粉尘了……” 方九怔了一下：“……这倒確实。” 他扭头看向相位空间另一头的宇宙。 在名为宇宙的黑色幕布下，即便是恆星的光芒都显得微不足道，而在这场名为家乡大爆炸的灾难中，被炸得连渣都不剩的活人数量数不胜数，方九就是能力再逆天，在进行实际接触的情况下，也没法给所有人都从英雄粉尘还原成英雄本人…… 不过真的没有办法吗？ 方九寻思了一下，马上就想起之前在深蓝圣堂內部所使用的相位展开。 “如果用【过去锚定】的话……”方九挠了挠脸颊，若有所思地嘀咕道，“或许还有一定的操作空间？” 莉雅机体的抖动突然停了下来，微微抬起头，翠绿的眼眸里隱约闪烁出几缕微光，“你是说通过改变过去的逻辑来影响现在？但是真的能行吗？现在整颗星球都炸了誒……” 方九犹豫片刻：“我感觉能行。” 杨柳之前一直在旁听，直到这个话题出现她在站了出来，跟切换人格似的说话语气都变得格外专业：“【过去锚定】的本质是对【未完全观测结果】的重新定义——这么说可能听著有点复杂，实际上就是在不改变表面结果的情况下赋予过去一些新的可能性，代入到实际应用场景，就是【在不改变星球会爆炸】的情况下，修改【爆炸之前发生的事情】” 半龙人姑娘说起这些话来是一套套的，专业得像个顶级研究员。 等会儿，她好像本来就是顶级研究员来著。 方九上下打量两眼杨柳，心想自己都差点忘了这姑娘是相位领域专家来著，於是追问道：“所以我是不是可以想办法在星球爆炸前，把所有人都从星球上接走？这样大家不就都能活下去了吗？” 杨柳盯著宇宙空间里的星球碎片看了两眼，点点头：“大概率是可行的，只要不过度违背时空稳定性就行——如果我们在这看到几十亿具尸体在太空里飘来飘去的话，那操作起来就会麻烦很多，但是现在……” “这里什么都没有。”莉雅眼里逐渐生出清晰的亮光，“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可操作空间反而很大！” “但是真要把一颗星球上的人口全部转移出来……”虽然知道这时候泼凉水不太好，但杨柳还是忍不住小声念叨，“这个难度我感觉比直接逆转时空都要大。” 方九寻思了一下：“咱们飞船能容纳多少人？” “哪怕塞爆了最多也就百来万。”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蹲了下来，一边咬赛博指甲一边盯著前方的宇宙空间，“我从深蓝圣堂里面薅了很多纳米机械，但就算扩张区域恐怕连星球十分之一的人口都装不下……” 眾人歪著脑袋开始琢磨这个计划，甚至还想出了利用相位展开把莉雅老家的居民全部接到暗纹矿石星球的想法，但考虑到效率和未来发展问题，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也不算太高。 就这样头脑风暴了十几分钟，方九觉得现有条件不足，於是摆了摆手：“这个问题先往后放放，但是整个方案我觉得是可行的，利用【过去锚定】改变这颗星球的歷史，等到將所有人都救下之后，我再用『左手』將星球復原，最后把人都送回星球上！” 莉雅听完这个宏大过头也离谱过头的计划，嘴角扯了扯：“怎么感觉你说话跟喝汤似的……” “这叫合理推测未来走向。”方九隨口胡扯一句，突然就乐了，“你就说有没有可能实现吧。” “换成別人我肯定不信，但是你这种怪东西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我还真不好说。” 莉雅又抬头瞥了眼方九，拨弄两下额头前的刘海，嘴角好像带著笑，自言自语似的轻声呢喃，“但是……確实啊……又有希望了……真的又有希望了……” 听著莉雅的轻声细语，方九笑了笑，然后平静地望向前方的宇宙空间。 说实话，如果有人问他对这个计划有多少把握，方九最多只能回答不到六成。 因为他也不確定自己的“上限”到底在哪。 万一“左手”的能力无法对整颗星球起效，或者他的精神力成长到了尽头，没有达到对整颗星球发动【过去锚定】的精神力標准，那这个计划就只能宣布告吹。 好消息是，目前方九还没有那种遭遇瓶颈或者触碰上限的感觉，他的精神力量始终在成长，从未有所停止。 这种感觉就像他有个看不见摸不著的蓝条，每天都在持续增长，等到蓝条增长到一定程度，他就能施展星球级別的相位展开。 脑子里思考著这些事情，方九又確认了一眼莉雅的情况——小东西现在的情绪明显已经缓下来了，不如说中途其实就有所好转，“英雄粉尘”这种话都能讲得出来，说明莉雅还是挺坚强一妹子。 然而就在方九准备暂时收起相位展开，將此事盖棺定论的时候…… 他突然注意到杨柳的脸色有些难看。 莉雅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察觉到杨柳的问题，她发现半龙人姑娘毫无徵兆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两眼瞪大，像是活见鬼似的脸色唰地一下变白，目光望著宇宙深处，似乎在与某种存在对视。 小机器人原地懵了两秒，心说自己好了怎么杨柳又有反应了，马上问道：“杨柳你咋了？” 半龙人姑娘此时的状態有些怪异，面对莉雅的提问犹豫了一下，紧接著伸出手，指著某个方向说道：“那边……” “有东西来了。” 第261章 杨柳的异常 方九闻言一怔，隨即扭头，顺著杨柳所指的方向望去。 他看见一片混沌的虚无星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移动，这尊只有在浩瀚宇宙中才能存在的庞然大物如今竟然动了起来，在他的视线中不断放大——与此同时，方九隱约之间感觉到身体被宇宙空间里盪起的涟漪拂过，接著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跨越无数光年朝他逼压过来。 这片混沌星团仿佛行走的黑洞，所有它经过的地方都被染成虚无，原本明亮的星辰遭到吞噬，光芒陆陆续续地淹没在混沌之中。 方九皱起眉头，心臟不知为何怦怦直跳起来。 某种直觉正在告诉方九，那团混沌星团绝对不是正经玩意。 又是一阵诡异的宇宙涟漪拂过方九的面庞，而在那股愈发强烈的压迫感中，方九听到了一道闷沉的、宛如洪钟般的震响。 紧接著，方九看见这片混沌星团抖落了一片纤细的尘埃，这片尘埃在宇宙帷幕下朝著方九等人所在的这片星域游动过来，最终在半分钟之后显露出它的原形。 那是一条通体焦黑，宛如吞噬鰻一般的星河生物——它拥有小行星般崎嶇的外壳，透过外壳之间的缝隙能看见其內在的暗红色血肉，狭长的躯体上方长著一条灰色的锯齿状脊带，尾部细长如鞭，头颅呈巨大的椭圆状，嘴部像是半开的捕兽陷阱般呈现出夸张的张开角度，无法估量的利齿如同针刺密林般遍布於它口腔处的每一个地方，任何被吞咽进去的事物都將被细细研磨成碎渣。 方九震惊地看著这条星河生物快速游进这片星域，当距离被拉近之后，方九才震撼於它的体格庞大——哪怕双方还隔著一大段距离，方九也能看到那颗浑圆巨大的眼睛拥有月球般的大小，那张巨嘴如同永无止境的深渊，一眼根本看不到尽头…… 更夸张的是，明明拥有如此庞大的身躯，它的动作却灵活得有些过分，此刻的它仿佛一条在湖泊里自如游动的飞鱼，只是轻鬆地摆盪两下身体，便游到一块漂浮著的小行星面前，像是吃鱼食一般將其吞入口中。 然而只是吞噬一颗小行星並不能满足它的食慾，它很快就注意到前方有更適合的食物，於是快速摆动著尾巴，向前一窜，便来到那颗破碎星球面前，隨后將周围的十六根工字钢全都吸入口中。 看到这一幕莉雅当场就应激了，“哎不是，它该不会……！” 莉雅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这十六根工字钢似乎已经填满了它的肚子，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球只是粗略地扫了一眼那颗破碎星球，接著就仿佛没兴趣似的扭转身体，默默离开。 看著这条逐渐远去的星河生物，眾人明显鬆了口气。 过了一会，確认它已经完全离开视线范围之后，方九忍不住问了句：“那到底是什么玩意？” “不知道……”莉雅看了看姑且没被吞进肚子里的破碎星球，脸上还带著几丝迷茫，“看著像是某种海底生物——我以前也见过一些，但没有一个是像它这样……大得这么夸张。” “而且长得还贼丑。”方九回想起刚才那只星河生物的样貌，语气带了点嫌弃，“一看就知道应该不咋好吃。” 莉雅：“？” 方九一看小机器人瞅自己的眼神不对劲，有点发懵：“咋了？” “我就是觉得你对这么老大个玩意也能想到好吃不好吃这件事挺神经病的。”莉雅抬手就是一招长难句，“要是真好吃你是不是还得想办法给它弄死再切片了？” “我就隨口一提。” 方九倒是没有直言说自己能搞定那么大个玩意，遇到这种级別的对手方九最多只能做到五五开——他弄不死对面，对面也別想弄死他。 他又盯著那条星河生物远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在更加遥远的地方，“尘埃”已然回归，混沌星团继续向著远处进发，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对它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以前方九就寻思过，星球表面的那些“异常”就已经够瘮人的，如果扩张到星际尺度，那些从星际中诞生的“异常”岂不是更加离谱？ 反正刚才他就亲眼见到了一个，虽然那条星河生物看起来没有任何的“机制”，但是光凭数值应该就能拿到很高的编號排名…… 脑子里过了一遍“星际异常”的事情，方九这才想起刚才杨柳的异常状况。 结果他这会儿一转头，半龙人姑娘的脸色已经难看得像是吃坏肚子，脸色铁青不说，身体也在止不住地发抖。 一开始方九以为杨柳是单纯被嚇到，刚想上去安慰两句，却发现杨柳的皮肤热得跟开水一样，稍微摸了一下就被烫得不行。 方九连忙把手收了回来，下意识以为杨柳可能发烧了，但仔细一想再烧也不可能烧成这样，马上反应过来情况不对，“莉雅，扫描一下杨柳！” “我来看看……”莉雅一个转身漂到杨柳面前，对著她上下扫动，同时关心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杨柳刚开始还能勉强站稳，一听到这话腿脚发软，当场瘫坐在地，眼神也有些迷糊，“我感觉有点不舒服……而且……脑子里有好多……奇怪的东西……” 半龙人姑娘扶住脑袋，闭上眼睛，声音疲惫又痛苦地低语著：“刚才那个生物我好像认识……我好像记得……但是记不清了，妈妈跟我说过的……我应该想起来的，还有那个【白箱】……老爸……血又是什么意思？” 方九仔细听著杨柳的低语，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的情况很不对，这都开始胡言乱语了——莉雅，看出点什么了没？” “她的元素构成在变化，速度非常快……”莉雅这会也有点摸不著头脑，一愣一愣的，“本来以为我是今天反应最大的那个，怎么现在杨柳的情况看著比我还糟……” 杨柳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全身越来越烫，像是整个人都在被无形的火焰炙烤，没过几秒钟，杨柳的意识似乎终於承受不住压力，整个人身体一软，彻底倒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方九又试著去触碰杨柳，结果手掌都差点被烫伤，於是迅速做出决断：“莉雅你先继续扫描杨柳的身体异常，我去大壮房间把它叫出来，它比较耐高温，先让它把杨柳扛到床上。” 莉雅点头，同时问了句：“那你呢？” “我打电话问问。” 方九一边走向大壮房间，一边掏出手机，迅速拨通陆玲的电话：“他们可能会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状况…” 第262章 巧了嘛 “杨柳晕倒了？” 电话的另一头，正在整理文件的陆玲动作突然愣住。 事实上，听完方九的讲述后，她最好奇的还是他通过相位展开看见的那条星河生物——不过当下杨柳的状况似乎更加严重，容不得她去追问那条星河生物的具体细节。 短暂的沉默后，陆玲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找出一摞加密文件，快速阅览其中的记录，同时问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特徵吗？只是晕倒而已？” “还有全身发烫。” 方九拿著电话站在杨柳床边，看著在纳米金属床板上辗转反侧，脸色铁青的杨柳，不由得深吸口气：“意识也很迷糊，从刚才开始就在嘀咕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状態很像发高烧，但这烧得也太厉害了……” 莉雅顺势就钻进方九的手机里，直接向另一头的陆玲补充细节：“她的体表温度都烫得能烧开水了，这会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样子跟铁板烤肉似的……她以前有没有类似的经歷？” 趁著两人转告情况的工夫，陆玲阅览完了杨柳这些年的记录，神色微凝：“我刚才查了一下，杨柳由於是人类与相位翼龙的混血，因此继承了相位龙族的体质，从小到大几乎没得过什么生理疾病，少数的几次生病也不像你们描述的这样严重。” “那这是第一次？” 方九一挑眉头，感觉事情不妙，同时又有点摸不著头脑。 杨柳的异变发生得太过突然，毫无徵兆，而且根本没有线索。 那条星河生物虽然看著可怕，但杨柳再怎么说也是跟著方九走南闯北见过大场面的姑娘，不至於被这么个丑不拉几的玩意嚇到应激高烧。 既然不是杨柳的老毛病，她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方九飞快地思考著这些问题，嘴上也没閒著，继续追问：“现在咋办？常规退烧药能有用不？” “恐怕没用。”陆玲沉声说道，“针对人类的药物在杨柳身上很难发挥出作用。” 莉雅这时提了个主意：“那治疗室呢？我记得那玩意的原理跟异常有关？” “治疗室也只是【或许】可行而已，毕竟我们现在也不確定杨柳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陆玲说到这里，原地思考两秒，即刻做出决断，“你们先等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陆玲从办公桌內起身的声音，接著又是一阵诡异的嗡鸣，然后是高跟鞋踩过金属地板的脆响——陆玲似乎是在墙壁上切开了一条空间通道，正在赶往位於管理局內部的某个地方。 大约两分钟后，脚步声消失，陆玲的声音带著少许回音传了过来，“你们直接和他谈谈吧。” 於是电话被转交过去，一道好长时间没听到的人声在电话那头响起。 调查员9865的嗓音还是和以往一样低沉，他似乎提前猜到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出了问题：“杨柳怎么了？” 方九一听是杨柳的二號老爸，马上就將杨柳身上发生的事情快速讲述了一遍。 而就是在方九复述的途中，杨柳的状態又发生了变化。 她因长期宅在研究室和家中而显得雪白的肌肤泛起少许青色的光，身体表面的温度更上一层，整个人像是在被火焰炙烤，皮肤“嘶嘶”地冒出蒸汽，此时用力咬著下唇，眉头紧皱，脸上的痛苦愈发强烈。 大壮在旁急得眼珠子溜溜转圈，最后还是忍不住伸出一条石质手臂，试著触碰床榻上的杨柳，结果那股异於寻常的高温就连大壮碰了都觉得难以承受，很快就將被烧得隱隱发红的石质手臂收了回来。 “……” 在听完方九的讲述之后，电话那头的调查员9865突然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这位植物人老父亲方才开口，语气稍微有些不確定：“实际上……以前也发生过一次类似的事。” “以前也有？”方九闻言一惊。 “对，这是在她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大概才五六个月。” 调查员9865说著，透过头顶垂落的绿叶缝隙瞥了眼旁边的陆玲，继续说道：“因为孩子她妈让我保密，所以並没有被收录进管理局的內部记录中。” “当时杨柳才刚刚出生，奇怪的是，它在婴儿时期的状態非常不稳定，偶尔会出现上一秒手臂还是相位龙族的形態，下一秒又变回人形……她的身体一直在人类和相位龙族之间变化，每天都不一样，最开始还是只有手臂这样，但到了后来她的脸、躯干、双腿乃至內臟都会发生变化。” 什么变形系婴儿…… 方九脑海中想像出那个画面，嘴角不禁抖了抖。 莉雅则操作著扫地机器人飘忽到方九头顶，忍不住问了句：“这啥原理啊？” “可能身体里的俩基因在爭夺机体操控权。”方九隨口胡诌一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继续追问道，“然后呢？” “当时的情况和你们现在的描述类似。”调查员9865沉声说道，“话说你们能观察到杨柳身上有什么变化吗？” “暂时还……”方九说著说著瞥了眼床榻上的半龙人姑娘，突然嚇了一跳，“臥槽！有了！” 调查员9865闻言一怔：“怎么了？” 方九：“我看到她爪子了！” 此刻的杨柳一边在床上痛苦地呜咽著，一边为了发泄身体承受的苦痛，一边伸出手用力地扒拉墙壁——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方九亲眼看见杨柳的右手肌肤变异成怪异的青色，一层与人类肌肤相差甚远的恐龙皮肤覆上整条小臂，她的手掌迅速膨胀变大，变成三根锋锐的利爪，跟戳豆腐似的轻而易举地刺穿墙壁。 与此同时，杨柳背后还突然伸出一条细长的鞭状龙尾，不受控制地用力甩动一下，差点抽在方九脸上。 “妈呀！”莉雅嚇得从方九头顶蹦了起来，“她返祖啦！！” 方九寻思这应该叫血脉觉醒，虽然意思一样，但起码这么说好听点。 不过他这会儿可没有任由思维狂奔、胡思乱想的余裕，马上问道：“所以你们当时是怎么解决的？” 面对这个问题，调查员9865回答道：“当时孩子她妈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於是回了娘家一趟，带回了一瓶龙血，每天除了餵奶还会再给她输一些龙血，本来是想用这种方法提高杨柳的龙族血统浓度，让她稳定在相位翼龙的状態，但最后她反而以人类的形態保持了下来，这一点我们也不清楚为什么。” 方九算是听明白了：“总之只要给杨柳输龙血就行是吧？” 调查员9865点头道：“至少我们之前是这么干的。” “那事情就简单多了。” 方九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说来也巧，之前被空域飞船创晕的那条相位翼龙这会就在管理局內部待著，正好可以作为合適的抽血来源。 陆玲当然也想到了这件事，从调查员9865手中接过电话的同时，在房间墙壁上再次切开空间裂隙：“我马上安排研究人员进行抽血……” “行。”方九鬆了口气，但看到床榻上难受得不断呢喃“爸爸妈妈”还有“领导”的半龙人姑娘，又把刚松下去的那口气提了上来，“把研究站的坐標发给我们，我们马上开过来……” 第263章 我烧我自己 事实证明，杨柳老爸二號的经验確实有效。 在对那条昏迷的相位龙族进行抽血，並將龙血输进杨柳体內后，没过多久杨柳就变得平静。 確认杨柳的状態稳定下来后，眾人这才彻底鬆了口气。 將杨柳脱离危险的情况转告调查员9865后，方九掛断电话，长出一口气，头上顶著个扫地机器人回到杨柳的房间。 半龙人姑娘已经睡下了。 她的右手还是翼龙前爪的样子，尾巴被压在身后，隨著杨柳的呼吸而轻轻地左右摆动著。 虽然睡得很安稳，但是她的眉头还是紧皱著，脸庞也还没有完全恢復血色，距离痊癒显然还需要一段时间。 大壮和影子在旁守著她——儘管这俩都不是人，但方九还是能感受到他们不加掩饰的关心和担忧。 方九看了眼床榻旁边的输血包，浓艷的鲜红液体在贮存在內部，將其封装的袋子上印著管理局的標识——经过特殊封装的龙血不会变质，明天还可以接著给杨柳输送血液，直到她痊癒为止。 “幸好没有排异反应。”方九看著状態稳定下来的杨柳，感到庆幸地呼了口气，“血型居然能配上，咱们运气也是够好的。” “相位龙族有没有血液排异都是个问题。”莉雅做了个標誌性的双手叉腰动作，一副这糟心事总算结束的样子，“不过这种事不重要，她能脱离危险就行。” 大壮搁旁边闷声作响：“岩之有理。” 方九心想大壮这学习能力是真强，成语说得越来越溜了，就是不知道为啥总要往谐音梗上拐。 他环顾四周，在角落里找到个小凳子，拿到杨柳床边，就这么坐了下来。 看著半龙人姑娘的睡顏，方九有点想伸手去摸摸她变形后的爪子，试试触感如何，但又觉得趁著人家姑娘睡觉干这种事太不礼貌，於是又把刚想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转而说道：“你们说杨柳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返祖了呢？难道真的是被那条星际吞噬鰻给嚇到了？” “说实话……”莉雅若有所思，“但我其实觉得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方九听到这微微一怔：“为什么？” “你自己看看这房间——角落摆著俩亲戚灵牌，墙上掛著她二舅妈的遗骨，前段时间还给她三舅拜过一次晚年，她回来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她三舅……甚至咱家现在吃饭的桌子和她的饭碗都是用龙族遗骨做的。” 莉雅在方九头顶一边转圈一边说，说完还一拍手掌：“就这居住环境，换你来你也返祖。” 方九：“……” 小机器人这话有点话粗理不粗的味。 实际上方九也隱约感觉到，隨著跟“先祖”们“交流”的次数增加，杨柳越来越有种“脱离人类”的感觉。 其实稍微对比一下就能发现问题。 和杨柳初次相遇的时候，这姑娘虽然也曾表现出自己的那身怪力，隨手就给方九买的新车跟一桿標枪似的砸进了天板，但是这份力量还远远称不上特別夸张。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杨柳单兵反向突破大气层，抡著二舅妈脊椎剑愣是来了一发天降正义，直接给一条义体相位翼龙的脑壳砸碎，隨后的衝击还將对方那宛如山岳般庞硕的身躯撞进了空域…… 如此程度的力量表现和杨柳初来乍到时明显有著不小差距。 由此想来，方九不难得出一个结论。 杨柳在变强。 或者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柳的相位翼龙血脉就在觉醒。 说不定今天的异变並非毫无徵兆，而是积少成多的必然结果。 与那只星河异常生物的接触只是导火索，真正的问题还是出在杨柳自己身上。 想到这里，方九盯著床上的半龙人姑娘，问道：“莉雅，你之前说杨柳的元素构成有变化，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也还是在变化，不过速度慢了些。”莉雅好像早就猜到方九会提出这个问题，双手抱胸，回答道，“之前的变化应该是返祖现象导致的，但是现在的变化不太一样，应该是输入龙血的原因。” 方九没完全听明白：“什么叫不太一样？” “就是现在的变化是內在变化，简单来说……”莉雅眯了眯眼，重新对著杨柳扫描了一遍，“我观察到杨柳体內的龙血浓度略微升高了些，不过並没有引发新的返祖现象。” 说到这里，莉雅看了看杨柳手臂上的输血管，又看了看旁边的影子，情不自禁地感嘆：“只能说龙骑士不愧是龙骑士，在给杨柳输了那么多龙血的情况下，她的人血浓度也只是微微下降，基本没怎么被龙血压制，这基因强度太高了。” 影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反应，只好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还是那句话，孩子没事就行。”方九没有去仔细研究俞正基因的想法——不如说想研究都没法研究，他现在一个影子一个植物人，前者没法研究基因，后者则是杨柳本人在负责研究（墙边上那盆里的转基因树苗就是研究项目） 又在床边守了一会，方九再三確认杨柳已经无碍后，从凳子里起身：“我们就不在这继续嚷嚷了，免得吵到她休息。” 说著，方九伸出双手，摁住头顶的扫地机器人，转身看向床边的大壮和影子，“这几天你们就在这儿看著她，如果有什么情况马上就来叫我。” 影子不能开麦说话，於是朝方九点了点头。 大壮则原地酝酿了一下，灰白的眼球里透著认真，然后身体前倾，也做了个类似点头的动作。 它们俩一个是杨柳亲爹，一个是杨柳学生，交给它们照看应该出不了什么意外。 之后就是安心等待杨柳恢復，在此之前，方九只希望最近別出什么乱子，免得团队出征的时候还要少个重要战力。 …… 就这样，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方九每天都会去杨柳房间里看两眼，顺便让莉雅帮忙检查杨柳的情况。 在稳定输入龙血的情况下，半龙人姑娘的情况確实在不断好转，第一天和第二天都昏迷不醒，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已经能从床上坐起来喝几缸热粥（量词没用错），手臂的龙化也消失不见，但是听杨柳的意思，那条细长的尾巴似乎还没能收回去。 而根据杨柳的说法，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在看到那条星际生物的瞬间，就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发生了变化，整个人跟快要烧起来似的，难受得不行。 至於她在迷迷糊糊之中呢喃的那些话语，杨柳表示是她看到的一些幻象以及一些不知为何没能想起来的记忆。 可惜的是，由於当时杨柳的状態太差，因此关於幻象和记忆的內容她已经记不清了。 方九对此倒是没说什么——还是那句话，孩子没事就行。 然而方九错了。 因为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这天方九还没睡醒，尚且沉浸在梦乡之中，梦中的他站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迎面吹来凉爽的清风，远方的云海在天穹中轻缓而愜意地漂浮，依稀还能看见地平线边缘的城市在拂晓升起时点亮的零碎灯光。 正当方九沉浸在这股独属於梦境的安寧中时，耳边突然响起的超大分贝《热情的沙漠》就给方九一下拽到一片滚烫的火热沙漠之中，看著沙丘林立，烈阳如烤炉般炙烤著自己的身体，同时还有一阵裹挟著沙尘的热风扑面而来，其中一块飞石还精准无误地砸到了他的胸口。 方九嗷地一嗓子就醒了，然后就看到一台扫地机器人贴在自己胸口，一边放歌一边还跟著打节拍。 一看到这小机器人又用这种方式叫自己起床，方九那气儿马上就起来了，当下就是一招標准起手：“莉雅你tm……” “先別骂。”莉雅伸出机械臂打断方九的施法，接著立马起飞，“你先出来，杨柳又有情况了！” “杨柳？” 方九的脸色稍微板正了些，连忙翻身下床，跟著莉雅出门，来到中控室。 然后他就看到杨柳站在中控室的正中央，旁边是满眼懵逼的大壮和影子——奇怪的是此刻的杨柳看著並无异常，只是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双手，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方九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这不是没情况吗？” “有。”莉雅篤定地说著，飘到杨柳身边，“去，杨柳，给方九也演示一下。” “啊？哦……”杨柳这时才注意到方九来了，然后突然深吸口气，屏息凝神三秒，接著用力地向前一吐。 一团炽烈的火焰顿时从杨柳口中喷吐而出，明黄色的烈火產生剧烈高温，几乎扭曲了杨柳前方的空气，然后在下一瞬间，这些火焰却突然不再向前，而是快速回流，砰地一声点燃了杨柳自己。 杨柳站在火焰里熊熊燃烧，隨后在方九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转过头，举起手臂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 “领导快看——我著火了！” 方九：“？？？” 第264章 就纯折磨自己来的 不明的火焰在杨柳的体表熊熊燃烧，诡异的是这些火焰似乎只是附著在身上，並未对杨柳造成实质性的杀伤，也没有烧毁她身上的衣物，只是单纯地將杨柳包裹起来而已。 此外火焰的顏色也与寻常火焰不同，更偏向於金黄，乍一看杨柳就跟浑身缠绕著火焰形状的金色斗气似的，要是头髮能往上倒竖起来能直接去cos超级赛亚人。 “妈耶……”方九看著燃起来的杨柳，愣了半天才憋出句话来，“这算什么？龙息术索敌索自己身上了？” “不知道啊！”杨柳懵懵地挠了挠头，“我今早刚睡醒就感觉鼻子不舒服，打个喷嚏结果就把火给吐出来了，然后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这些火又自动回流……最后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神tm打个喷嚏变成喷火了。 方九听完眼角狂跳，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过了几秒方九才醒过神来，上下打量著熊熊燃烧的杨柳，“那这火在你身上烧的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暂时没什么感觉，有点暖暖的。”杨柳瞄了眼身上的火焰，耸了耸肩，“不过我刚才好奇试了一下，用左手去碰右手的话会发生一件很神奇的事。” 方九：“什么？” “有一部分的火会烧到我自己。”杨柳一本正经地说道，“挺疼的。” 方九：“……” 他还能说啥呢？ 本来方九还寻思杨柳可能解锁了一项新能力——烈焰龙息。 结果这烈焰龙息非但没法对敌人造成伤害，反而会自主回流点燃本体，常態下没啥损伤但只要身体相互接触就会烫伤自己——这招自损一千伤敌为零的招式除了在战场上自残让对手震惊八百年之外根本毫无用处。 反正方九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这招【我烧我自己】的实际应用场景…… 別说方九懵逼了，莉雅这会儿也迷糊得不行，飘到边上拽了拽他的袖管：“方九，杨柳这龙族血脉不对劲吧？” “掺了人血本来就不可能对劲到哪去。”方九话锋一转，嘆了口气，“但这確实有点儿太不对劲了，我看过那么多异世界作品，没见过哪条龙能吐火把自己烧了的。” 半龙人姑娘挠了挠头，嘿嘿一笑：“我也没那么特別啦……” 这姑娘还以为夸她呢。 “哎！会不会这团火焰其实是一种自我防卫机制？” 小机器人脑子转得飞快，突然提出一种假设：“本来就不是用来攻击的，而是用来防御的？” 防御性火焰？ 方九一听这个假设感觉有点意思：“你是说这些火焰缠在杨柳身上，本意是为了保护杨柳不受外界伤害。” “我是觉得有这个可能。”莉雅认真地点了下头，捏著下巴就开始思索起来，“说不定这团火焰会自动烧毁一切接近杨柳的事物？” “那她这会儿早就烧穿地板掉海里了。” 方九隨口说著，缓步上前：“不过这个思路確实值得实验一下。” 当他靠近杨柳身上的火焰时，很快就发现这些火焰並不如想像中那般炽热，比起寻常烈焰的高温，它最多也就只能算是“有点烫”，但是除此之外，一股明显与寻常火焰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方九很难去准確地形容这股气息——比起寻常火焰的炽热和那种会顺势將事物点燃焚烧的感觉，这股气息更加纯粹，像是要將所有靠近的事物全部撕碎般，具有强烈的毁灭倾向。 到目前为止，一切似乎都和莉雅的猜测相符。 於是方九转头来到大壮身边，得到大壮的许可后，从他身上掰了一块暗纹矿石下来。 他將这块暗纹矿石握在手中，认真地看向杨柳：“杨柳，我试一下没问题吧？你就把这个当成一次攻击，看看火焰会不会有反应。” 杨柳也是个研究人员，马上就明白方九的意思，当即原地扎了个马步，摆出迎击的架势：“没问题！领导你来吧！” 方九屏息凝神，握紧手中的暗纹矿石，隨后一个向前踏步，做出一个不怎么標准的棒球投掷动作，將石头朝著杨柳的胸口奋力投掷过去。 这一小块暗纹矿石飞速穿过几米的距离，眨眼间就来到杨柳面前，与那团具有强烈毁灭倾向的烈焰相撞。 紧接著…… 这块暗纹矿石毫无阻碍地衝破火焰，砸在杨柳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后掉到了地上。 眾人看著掉到地上、完好无损的石头，又看了看浑身火焰熊熊燃烧的杨柳，很快便得出一个结论。 “这火的作用真就是烧自己烧著玩的？！” 方九大受震撼。 他算是明白了，这团龙息最大的作用就是在杨柳閒著没事干的时候，可以一口吐出来点燃自己然后一边拍手一边疼得嗷嗷叫。 “虽然没啥实际作用，但这应该算是血统的证明吧。”相比之下，杨柳姑娘就看得很开，“以后要是遇到其他的相位翼龙，我这口龙息应该就能证明我的身份。” 莉雅嘴角扯了扯：“我不好说其他相位翼龙看到你这口龙息会是什么反应，遇到个龙息术原教旨主义怕是得急得跟你原地干一架……” “反正也不是没干过架，问题不大。”方九摆了摆手，打算跳过这个话题，“先吃饭吧，杨柳你把龙息先吸回去，这玩意虽然没啥杀伤力，但靠近还是挺烫的。” “哦。”杨柳乖巧地点了点头，但是她脑子不知怎么长的，突然蹦出个念头，“哎，那咱家以后是不是不需要微波炉啦？热菜的时候我只要捧著外卖盒往那一站就行？” “理论上我们还能把你绑木棍上塞坑里上面铺个铁丝网烤肉。” 方九瞥了眼杨柳：“但是你听听这是人干的事吗？一好端端大姑娘別整天没事想著平替家用电器。” “好喔。” 杨柳乖乖地猛吸一口气，给身上的龙息火焰全都收了回去。 一小时后，在影子厨师一番掌勺过后，满桌子的菜品就被端了上来。 大概是为了庆祝杨柳痊癒，影子这回特別卖力，比以往还多炒了八九个菜，以至於那张三舅龙骨餐桌都塞不下，最后方九只能把黑盒子搬来，往它上面摆了个八菜两汤。 莉雅虽然没法进食，但她还是搓了个全息投影坐在方九边上，这会儿又盯著杨柳看了两三秒，关心地问道：“话说除了这次的龙息之外，你还有什么其他变化吗？” “嗯……好像没有了？”杨柳夹菜的筷子顿在半空，歪了歪脑袋，“感觉和之前差不多，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可以更加自如地把翅膀和尾巴弄出来，比如这样……” 话音刚落，杨柳背后陡然生出一对翠绿色的翼龙翅膀和一条细长如鞭的尾巴。 方九差点被杨柳突然展开的翅膀扇飞出去，整个人端著饭碗往旁边偏了偏，提醒道：“你小心点！差点给我一大嘴巴子……”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杨柳连忙道歉，咻地一下就把翅膀和尾巴都收回体內。 看到这般情况，莉雅忍不住吧咂两下嘴：“看来真是龙族血脉觉醒了，我刚才又扫描了一下，杨柳的龙血浓度確实比以前高出了不少，已经超过她人血的部分了。” “含人量又降了？”方九挑了挑眉，“那她为什么还是人类形態？” “可能习惯了吧。”莉雅也不確定其中的原理，只能给出猜测，“之前不是说过杨柳她老妈会变成人形吗？说明哪怕是纯血相位翼龙也能变成人形，杨柳的外观在幼儿时期就定型了，再加上她也不会变形，所以人类外形就一直继承到了现在。” 方九总感觉还有其他理由，但目前线索不足，也推理不出所以然来。 而且杨柳的龙族血统觉醒的原因也暂未解明——总不能真的是跟莉雅说的那样，因为周围都是亲戚所以自动返祖了吧？ 脑子里想著这些暂时无法解答的问题，方九又扒拉了两口饭，“我们在这继续討论也討论不出个结果，正好等会儿陆玲要来，到时候问问那位神通广大的副局长有没有头绪。” 杨柳呆了呆：“陆局今天要来啊？” “听说深蓝圣堂的善后做得差不多了，她今天正好有空，过来帮我们看看黑匣子。” 说到这里，方九看了眼被当成餐桌的黑盒，刚想说些什么，电话铃声就突然响起。 方九拿起电话一看，【陆玲】两个大字浮现在屏幕正中央。 此时此刻，管理局的副局长陆玲正站在海岸边的一处沙滩上，抬头仰望著天穹中若隱若现的一片“阴影”，拿著手机说道，“我已经到了。” 第265章 时间烙印 几分钟后，空域飞船的中控室迎来一位新客人。 管理局的副局长陆玲踩著高跟鞋走进中控室，一进门就被远处的中央控制台吸引去了目光——作为常年出现在指挥一线的管理局最高负责人，陆玲也见过各类科技造物的控制台，但这台空域飞船的控制中心她还是头一次见。 数十个半透明的虚擬光屏在控制台前浮现，里面是成千上万光速流过的数据，即便是以陆玲的经验也无法完全看懂这些数据的意义，粗略地瞄了两眼，讚嘆一声不可思议之后就移开了视线。 对於这艘庞然大物，陆玲早已在之前就感慨过数次，如今亲自进入內部，大感震撼的同时也生出几丝惋惜。 如果这艘巨型造物能由管理局全权掌控就好了。 不可避免地產生这种私慾后，陆玲即刻將这份不可能实现的心思拋之脑后，转而看向餐桌旁刚炫完饭菜的杨柳。 看到杨柳胃口大开，陆玲有些欣慰：“你看起来好像没事了？” “已经痊癒了。”杨柳知道陆玲帮了自己不少，实诚地说道，“谢谢领导帮忙……” “不是什么大事，能对你有帮助就好。” 陆玲微微一笑，摆摆手，然后突然发现什么似的，盯著杨柳看了几秒，“你……是不是有什么变化？” 杨柳闻言一怔，没想到陆玲居然能看出来。 她挠了挠头，扭头看向旁边的方九，试图询问自己领导的意见。 方九寻思片刻：“没事，反正烧不到人，你再表演一下。” 杨柳点点头，然后学著刚才的样子深吸口气，再摆出一个貌似贼帅的架势，朝前方猛地一吐。 龙息火焰瞬间喷吐而出。 陆玲双眸一凝，刚想说杨柳果然连相位龙族的龙息都已经学会了，结果下一秒就看到这团明亮的金黄火焰倒飞回去，砰地一声將杨柳自己点燃。 陆玲：“？” 陆副局长显然没预料到会是这个展开，整个人被当场硬控原地。 她呆呆地看向方九，结果后者却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就是这样，杨柳的龙息不知为啥施法范围只有大概5cm，喷出去的火还会自动流回来，根本没法跟常规龙息一样攻击別人。” 陆玲嘴角抽了抽，隨后突然反应过来：“会不会是防御……” “我们也试过了。”方九坦然道，“实验证明杨柳的龙息对外界没有反应，只能烧自己烧著玩。” 陆玲：“……” 其实一路上她看到飞船里遍地都是的灵牌就已经快绷不住了，现在看到杨柳的龙息只能点燃自己后，那许久未曾受到挑战的面部表情管理模组又跟著抽抽起来。 幸好陆玲还是陆玲，拼尽全力总算成功绷住了严肃的神態。 毕竟是邪门的009和他的邪门队友……正常，都是正常的。 “未来可期……有待开发。” 艰难地说完这句结语后，陆玲默默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转而切回正题：“你之前说的那个黑匣子呢？” 方九一看这是要讲正事，马上也跟著严肃起来，带著陆玲来到那个神秘的黑匣子面前：“就是这个。” 这个能够跨越空间的黑匣子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中控室的地板上，漆黑的装甲外壳坚不可摧，內部的高强度能量物质则藏在內部，本体不明也不知来源。 方九將黑匣子的事情大致描述了一遍，当然刻意保留了染缸和计算机之类的机密。 陆玲一边听著方九的讲述，一边凝视著面前这个黑匣子，沉默半晌后说道：“情况我大致清楚了，但是这个黑匣子最上方这些发亮的东西是什么？” “发亮的东西？”方九定睛一看，脸色马上就变了，“莉雅！” 小机器人和她的全息投影一块凑了过来：“咋了咋了？” “上面那菜籽油你没擦乾净。” “啊？” 莉雅靠近一瞧，发现还真是，於是马上操控扫地机器人机体，掏出清洁剂往黑匣子顶部一顿喷，喷完再掏出个马桶刷子似的玩意一顿搓，接著往上面浇了一大泡水，最后掏出毛巾布来回擦拭几下，“哎搞定！” 黑匣子顶部的那层发亮油光彻底消失，方九回头不好意思地朝陆玲笑了笑，“今天的菜烧多了，原本的桌子位置不够，它就被搬过来当了个临时餐桌……” 陆玲揉了揉太阳穴，“你们家是实用主义……我懂，我懂。” 她对方九这一大家子过於接地气的异常物件使用方法已经没话说了。 方九也觉得陆玲应该不至於一惊一乍的，於是慢慢板正脸色：“所以这个匣子……” “我大概有了一些想法。”陆玲渐渐恢復过来，盯著黑匣子看了两秒，“不过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再试著对它发动一次能力？不需要太用力，我只是想看看你发动能力的过程和它的变化。” 方九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於是默默集中精力，与“左手”相连，隨后对著黑匣子发动触感。 一股蛮横的吸力突然从黑匣子表面迸发出来，吸收的却並非是物理性质的实体物质，而是方九的精神力量——仅仅是用“左手”对黑匣子发动能力后的两秒钟，方九就感到自己的精神力量被抽取了大约四分之一。 与此同时，构成黑匣子表面的漆黑不明物质也在迅速分散解体，进而暴露出內部那团混沌的阴影物质。 看到那团奇妙物质的瞬间，陆玲就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脚底上涌至天灵盖，以至於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喊出了声：“停下！” 方九即刻收回“左手”，停止了“触感”的发动。 於是黑匣子的外壳又迅速自我拼接组合，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呼——”方九承受著精神力消耗导致的疲惫，呼了口气后稍微缓过来一些，目光落到旁边阴沉著脸，若有所思的陆玲身上，“怎么样？看出点什么了吗？” 陆玲沉默片刻，压下內心的情绪波动后，转头看向方九：“你確定你想得到里面的那个东西？” “嗯。”方九也没打算隱瞒，虽然管理局內部肯定有问题，但陆玲应该不是那只“狼”，“虽然我也不清楚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我总感觉……它很可能是属於我的。” “属於……” 陆玲咀嚼著这个意味深长的词，抱著胳膊又沉默了一会，接著突然开口说道：“说实话，通过刚才我看到的画面来判断，这个黑匣子上应该被附著了某些与【时间】相关的异常烙印，构成其外壳的材质被【时间】所『固定』了，以至於常规手段对它无法造成伤害。” “时间……” 方九跟不远处的莉雅、杨柳等人对视一眼。 这就合理了。 因为方九的左手確实与时光回溯有关，所以才能破除黑匣子外壳上的时间烙印。 “管理局有办法吗？”方九问道。 “有。”陆玲迅速在脑海中搜索能够解除这份时间异常烙印的办法，“有个比较危险的方法，如果启用那个异常项目的话，想要解除这种程度的异常烙印，应该不需要费太长时间。” 方九一听有戏：“大概多久？” “四个月到五个月。”陆玲耐心地解释道，“启封那个异常本身就需要一定的时间，再加上这上面的时间烙印刻得相当之深，想要安全地破解这个黑匣子，至少也需要四个月的时间。” 方九闻言一怔。 四个月的时间，他的精神力估计也够增长到將黑匣子打开了。 莉雅此前说过，这玩意目前看著是挺稳定的，但內部的那团阴影物质会不会突然爆炸，这一点谁也不清楚。 “有没有更快的办法？”方九试著更进一步。 陆玲看了方九一眼，稍加思索：“这已经是最快最安全的方案了。” 方九有些犹豫：“那……” “但是管理局不行，不代表別人不行。”陆玲忽然话锋一转，掏出手机，“管理局有个长久合作的同盟伙伴，关於解锁这个黑匣子的办法，你可以找他们帮忙。” 莉雅飘到方九头顶，安稳落下后，从高处偷看陆玲的手机联络人：“他们是指……？” 最终，莉雅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三个字的联络人身上。 “时钟塔。” 陆玲拨通某个时钟塔高层人士的电话，同时对方九等人说道：“他们是【时间】领域的专家，或许他们会有更好的办法。” 第266章 神意之子 平心而论，当方九听到陆玲打算联络时钟塔来帮忙时，他是稍微有点慌的。 原因在於他觉得时钟塔未必会答应帮助他这个连续导致末日时钟前进的“异常”。 虽然他还没跟【时钟塔】这个神秘组织搭上线，也没见过时钟塔的负责人长啥样，但他確信如果没有管理局从中调和，时钟塔怕是早就摇旗战吼著发动圣战，全军出击跟自己拼命…… 莉雅看出方九的顾虑，伸出一条机械臂搭在他的肩膀上，递出一道坚定的眼神：“你放千万个心，时钟塔打过来我第一个开船跑路，绝对保证咱家除你之外的其他財物和人生安全不受影响。” 方九瞥了莉雅一眼：“就非得给我留下是吧？” “那是。”莉雅理直气壮，“咱们船上多少重要资源，万一真在船上干起架来这损失哗哗滴呀，算都算不清。” 方九本来想反驳，但是转念一寻思发现真是这么个道理。 比起空域飞船本身的价值，自己这条命的价值估计也就比一斤暗纹矿石死皮高点有限。 脑海中琢磨著各种跟时钟塔干架的备战计划，方九突然看到不远处的陆玲调整了一下站姿，握紧手机，开口说道：“是我……对……刚才我把照片发了过去，你们最好看一下……” 对方大概也是时钟塔的高层，陆玲並未带著命令的口吻，而像是在接触平等对象般语气平和。 隨后陆玲將黑匣子的情况通过电话大致复述了一遍，在提到此物属於【方九】的时候，陆玲和时钟塔的对话明显停顿了一段时间，之后双方又聊了几句，陆玲就將电话掛断。 “结果怎么样？”一看到陆玲收起手机，方九就凑了过去，有些紧张地问道，“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攻击性很强的话？” “没有。”陆玲知道方九在担心什么，无奈地笑了笑，“他们虽然有些惊讶，但姑且是没有骂什么脏话。” 莉雅瞪大眼睛，惊了个呆：“这帮人脾气这么好啊？” “也不是。”陆玲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前两次末日时钟前进的时候就把能骂的脏话都骂光了，那段时间我们每次接到时钟塔联络都会把污言秽语屏蔽系统拉到最大功率，因为实在是骂得有些不堪入耳。” “……” 方九沉默了一下，对此表示理解：“世世代代守著的宝贝给人隔空踹开线了，叨叨两句倒也是人之常情。” “我觉著那可不止是【叨叨】两句。”扫地机器人飘在半空，双手张开，做了个爆炸撒烟的粒子特效，“也就是脏话没法具象化，要不然跟你跟了十八代关係的远房混血亲戚都得在大洋彼岸原地爆炸升天。” “炸就炸吧，没打过来就行。” 方九在族谱的安全防护措施方面一直放得很宽，反正大多数都是虚空索敌虚空生成亲人再虚空击杀，比起这种事他更在乎实质性的进展：“所以时钟塔有没有答应帮忙？” 陆玲稍加思索，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他们已经看过了照片，也大致看懂了上面的时间烙印，但是由於此物的归属者是【你】，所以他们决定先去请示上级，看看上头的意见。”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方九闻言挑了挑眉，“和你联络的居然不是时钟塔的头头吗？” 陆玲心想头头这说法用在一个正规组织身上总感觉怪怪的，但是也没多想，继续解释道：“他们是时钟塔的最高执行官，常规情况下的一切决断都由他们负责，只有在发生特殊情况时，他们才会去请示『教皇』或者『神意之子』。” 方九一听到这俩称號，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一老一小，两名身穿金白色华贵长袍，头戴镶著钻石的高顶圆帽，各自站在神像面前，手捧一本专属於时钟塔的圣经默默祈祷——这样非常具有宗教仪式感的画面。 还真別说，方九以前就对这种坐拥神秘力量的宗教挺感兴趣的，尤其是时钟塔这名字听著就有种魔幻世界高级组织的既视感——里面说不定会冒出个魔术师，长相高瘦俊冷还有可能咣当一下召唤出骑马的英灵大哥哥…… 反正不管是时钟塔这个名字，还是刚才陆玲提到的“神意之子”，听起来都挺有魔幻感的。 想想也是。 虽然最近方九一直在跟049净化主义、深蓝圣堂还有无序者这类科技异常打交道，但是在此之前遇到的035、193还有最初的编號201全都是难以用科技解释的牛鬼蛇神，都可以通通归类於魔幻侧。 只能说这个世界上的“异常”显然並没有朝著单一方向发展，而是德智体美劳全面离谱，画风都是繽纷多彩的。 “滴滴滴。” 陆玲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接过电话，语气比之前还要温和一些，甚至带著几分意料之外的尊敬。 隨便聊了两句过后，陆玲点了点头，隨后放下手机，望向方九：“时钟塔的神意之子说想见见你们，可以吗？” “见我们？”方九闻言一怔，“现在？” “对。”陆玲点点头，顺便指了指自己的手机，“这台手机里也搭载了全息投影实时交互功能，所以他想先过来看看那个黑匣子，顺便也想和你们聊聊。” 时钟塔的最高领导人亲自过来…… 虽然只是全息投影，但也证明了对方的诚意。 方九想著儘可能给人家留下点好印象，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捋了两下有些凌乱的头髮，觉得差不多之后点了点头：“没问题，我准备好了。” 陆玲看了眼外形跟之前基本没变化的方九，也没多说什么，在手机上快速操作了一下，接著翻转屏幕。 下一秒，手机屏幕內部闪烁起深蓝的亮光，一道数位化投影从屏幕內延伸出来，在方九等人面前逐渐勾勒出一道人影。 透过全息投影出现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名尚且稚气未脱的女孩，她並不高大，甚至比杨柳还要娇小，只有一米四左右的身高，四肢躯干也都与孩童无异，一头中长发披散过肩，身上穿著一件十分符合刻板印象的华丽风格长袍，举止端庄地站在那里。 乍看之下这是一位拥有欧洲面孔，气质超然出眾，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14岁左右的未成年少女——如果放在异世界魔幻作品里，她高低得是那种出场身份极高且拥有特殊力量，受万人敬仰，出场就自带圣光buff，隨便开口几句演讲就能让整个小镇都沐浴在光芒之下高呼圣女万岁的类型。 方九起初也是这么看待对方的，甚至在看到那张明显比自己稚嫩许多，但隱隱透著圣洁感的面庞时，方九还对面前的这位女孩產生了些许的敬畏之心——直到他发现这姑娘长袍前端的扣子有俩没扣上，头髮左边有明显翘起，脚底踩著一双拖鞋，完事还能透过长袍缝隙看见里面那条印著黑白漫画插图的睡裤…… 顺带一提那还是个经典老漫画——最开始讲的是世界上有七颗集齐之后就能许愿的珠子。 然后方九再去看这姑娘的眼神就变得有点不对劲了…… 而当方九注意到她时，神意之子也注意到了方九。 她先是隔著全息投影的实时交互盯著方九看了几秒，隨后又看了看方九旁边的莉雅、杨柳、影子还有大壮，隱约间好像明白了什么，眼底流露出一丝瞭然，紧接著將双手交叉在身前，微微低头，十分礼貌地向眾人行礼。 “初次见面，我是时钟塔的坎蒂丝·伯莱顿，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坎蒂丝。” 从她的口型来看，她说的应该是一门外语，但或许是经过了翻译修正，方九听到的却是一口地道的普通话。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管理局自带的基础功能，於是方九定了定神，也儘可能正经地进行自我介绍：“那什么……我是方九，那边那台会飞的扫地机器人是莉雅，不过她的本体是魔法师，那边的是杨柳，算是半龙人，旁边那团影子是她的能量体老爹，最边上那个是大壮，它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能系硅基生命体……” 一口气介绍完这个要素过於复杂的团队成员，方九好奇地看向面前这位少女，想知道她的反应。 面对正常人遇到都会宕机好几秒的自我介绍，坎蒂丝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隨后露出一抹温柔和善的微笑：“关於你们的事情我时常听管理局的朋友说起，你们此前协助击坠深蓝圣堂的丰功伟绩，在我们时钟塔里也被传唱了许久。” 莉雅一看这情况，偷偷对著坎蒂丝进行了一次面部扫描，结果是“滴！友好94%”，顿时戳了戳方九的腰，小声念叨：“哎，这人居然真的没敌意……” 方九都快忘了莉雅还有这功能，心里马上就鬆了口气，也朝坎蒂丝笑了笑：“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倒不如说我还挺不好意思的，好几次给你们添麻烦了。” 坎蒂丝还是秉持著端庄的姿態，举手投足间仿佛都在展示她作为神意之子的圣洁，“我已经听管理局的友人说过，末日时钟的前进並非你们故意而为之，一切都是发生在未知之中，因此在我看来，你们也是受害者之一。” 莉雅这会儿都忍不住讚嘆一句：“听听人家这思想觉悟……” “所以你们大可不必过於拘谨，也不必过於紧张。”坎蒂丝露出一抹神性般包容的微笑，用柔和的声音说道，“我们就將彼此当做新交的朋友，只需要坦然交心，相信我们之间的问题一定能被妥善解决。” 方九听出坎蒂丝语气中的诚意，稍作犹豫，还是决定把话说出来：“我確实有件事刚才就想提了，但是一直没好意思讲。” 坎蒂丝望向方九：“没关係，您请说。” “那我真说了啊……”方九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坎蒂丝长袍下摆后方若隱若现的睡裤，“那什么……姑娘你贝吉塔露出来了……” 坎蒂丝：“？” 坎蒂丝：“我的妈呀！” 第267章 准备出国 坎蒂丝了十几分钟把自己从头到尾地检查了一遍，重新回来的时候那小脸红得跟烫伤似的。 “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小姑娘微垂著脑袋，不想让別人看到自己的脸，声音也比之前多了几分这个年纪独有的羞涩，“因为我才刚刚睡醒，所以一不小心……” “没事没事。”方九看出坎蒂丝的尷尬，摆摆手，主动说道，“能理解，人在刚睡醒的时候就是会犯迷糊，我们家杨柳就是，今儿早上刚睡醒一个喷嚏就把自己点著了。” 半龙人姑娘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的：“哎嘿嘿。” “你看她还骄傲呢。” 方九嘆了口气，转头看向坎蒂丝：“所以你没必要放心上……不如说我挺意外的，你们时钟塔听著像是那种高端组织，没想到也这么……呃，贴近现实。” 听到这句话，坎蒂丝愣了一下，再看向方九的眼神变得有些诡异。 倒也不是因为方九这番话的安慰效果有多好，而是坎蒂丝发现正如他们不了解方九一样，方九也不了解时钟塔。 双方从未互相见面，所以或许在下意识里都自行脑补了对方的各种细节，可实际上接触起来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比如坎蒂丝之所以会露出贝吉塔，不仅仅是因为刚睡醒，也是因为在过来之前坎蒂丝的精神就相当紧张。 在她的印象里，屡次引发末日时钟向前的罪魁祸首【方九】必然是某种不可名状的古怪异常——他可能拥有人形但未必拥有人性，甚至可能就是个披著人皮的怪物，她不清楚【方九】的性情如何，所以才会在最开始儘可能保持友好积极的態度。 事实上，透过全息投影交互看到了这艘飞船的中控室后，坎蒂丝紧张的情绪不减反增——她能看出这艘飞船的组成部分，里面蕴含著某种管理局都未曾展现过的技术，甚至还糅杂了多种不属於这个世界的“异常”，用寻常的科技手段根本不可能將这些“异常”拼组成正常的舰船，这更让坎蒂丝確信构筑这艘飞船的必然是某位超乎自身理解范围的诡异且伟大的存在…… 然而方九目前的表现超出了坎蒂丝的预料。 这个被时钟塔內部视为【末日灾祸】的异常存在，似乎比想像中要更加亲和，或者说更像个真正的人类…… 他甚至还认得贝吉塔！ 难道他的人性保留得如此完整，会吃饭会睡觉会上厕所甚至还会看漫画？ 坎蒂丝脑海中胡乱揣测著方九的日常生活，脸色迅速恢復过来，清了清嗓子，又摆回方才的姿势，“我们时钟塔並非是墨守成规的地方，与时俱进是我们的教义之一，而且我们认为接触新时代的產物將有助於我们加深对末日时钟的理解。” 方九嘴角抽了抽：“看漫画还有这功效？” “漫画本质上是艺术与深刻思想的载体，了解各地区的文化能够方便我们与当地居民接触，以便观察是否存在能够影响时空稳定性的个体。” 坎蒂丝熟练流畅地说完一大串官话，最后小脸微红著补了句：“顺便也是我的个人爱好……” 方九寻思这个人爱好应该才是重点。 看著动作有些扭捏的坎蒂丝，方九的好奇心蹭一下就上来了，“你们时钟塔內部不会都这样吧？” “也不是都这样……”坎蒂丝调整了一下表情，“是否要积极接触新文化属於个人意愿，也有人只是粗浅地了解一下大概就做成匯报收入档案，也有跟我一样愿意深入接触的，比如我们有个高级执行官就在当虚擬偶像，人气还挺高……” 方九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们那还有虚擬偶像？” 坎蒂丝无奈地笑笑：“是的，前段时间还上了时代广场大荧幕，粉丝数比整个时钟塔的人都多……” 方九当时就觉得十分震撼。 估计那帮整天看虚擬偶像的粉丝也不会想到，自家单推的主实际上是某个负责监管末日时钟的魔幻组织里一名高级执行官，白天直播打游戏唱歌，晚上披著个兜帽就去城市里正义执行。 “你们不怕暴露身份吗……”小机器人拥有丰富的网上衝浪经验，忍不住进行了一些不好的揣测，“我寻思这种超高人气的虚擬偶像应该会被开盒的盯上，哪天身份暴露了怎么办？” “其实身份早就暴露了。” 坎蒂丝隨口说了句让眾人大吃一惊的话：“她从直播第一天起就表明了身份，说自己是时钟塔的高级执行官，负责监管守护末日时钟以及观测时空稳定性，但是大家似乎都认为这是【虚擬角色设定】来著……” 方九：“还能这样……” 坎蒂丝淡然一笑：“而且就算真被查到了身份住址，第二天我们也会派遣一些教徒去对方家里进行一些……人道主义关怀的。” 好傢伙。 方九已经能想像到那个画面——开盒者正对自己的高超记忆沾沾自喜时，突然大门窗户都被踹开，闯进来几十號超凡异常人士，自称是什么时钟塔教徒，嘴里喊著“异端受死”，然后全身冒著火光雷光圣光就冲了上去…… 就挺恐怖的。 一番交流过后，原本有些尷尬和诡异的氛围总算好转。 方九大致弄清楚了时钟塔並不是个將严肃画风贯彻到底的组织，稍微放鬆了些戒备，坎蒂丝也看到了方九等人和普通人无异的一面，紧张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 於是在寒暄客套了几句话后，坎蒂丝终於想起今天过来的原因，当下环顾四周，目光即刻锁定在那个黑匣子上。 “之前提到的时间烙印之物就是这个对吗？” “对。”方九这才想起对方不是单纯来打招呼的，而是来办事的，“我记得陆副局长说过这上面有个时间烙印，固定了它的外壳装甲，所以只能用时间系的异常来破除。” “难怪会找上我们。” 坎蒂丝无缝地进行气质切换，上一秒还只是像个大家出身的青春少女，这一秒的神態又显得格外成熟还透著一股睿智的气息，完全可以被塑成雕像摆在教堂中任人敬仰。 她一步步走到黑匣子面前，神色微凝，认真注视数秒，隨后眯了眯眼：“的確是级別非常高的时间烙印……除了教皇大人之外，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能將时间烙印刻得如此完整……” 坎蒂丝转头看向方九：“请问这个黑匣子是从什么地方带来的？” 方九有点犹豫：“它的来歷可能比较复杂……” “我明白了。”坎蒂丝再次表现出远超她年龄的老成，眉眼间浮现出瞭然之色，识趣地不再追问，而是继续盯著黑匣子观察，“嗯，想要破解上面的时间烙印，最好还是由教皇大人亲自出手，这上面的时间烙印太纯粹，如果在破解途中犯错，很可能会导致里面的东西被一併摧毁。” 方九总感觉对方这话说得有些模稜两可，“那位教皇大人现在……” “教皇大人正在进行时空观测，暂时脱不开身。”话题落在教皇身上，坎蒂丝的表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微妙，双手重新搭在身前，眉眼低垂著，深吸口气后继续说道，“之后我会向教皇大人请示，他应该会愿意帮忙，只是……教皇大人因为特殊原因无法离开时钟塔，可以的话，希望你们之后带著黑匣子过来一趟，当然……我们会准备盛大的欢迎仪式。” 方九想了想，“你们时钟塔在什么地方？” “第四分区。”一直沉默著没开口的陆玲这时说了一句，“简单地说，是在星球的另一端。” 包括方九在內的整个团队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毛（大壮闪了一下眼球正上方的某个晶块），然后意识到一件事。 这是要出国了？ 第268章 目的 有一说一，提到出国俩字方九稍微激动了一下。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见怪不怪，毕竟別说出国了，出球出宇宙的事儿他都干过。 不管是空域还是大壮老家都称得上【异世界】，到了这份上再回过头来在星球上晃悠，用莉雅的话来说就是闹麻了。 但方九还是挺激动的。 因为那地方生活著一种属於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真兽亚纲、灵长目、人科、人亚科、人属、智人种、外號恐怖直立猿的星球生命个体。 说白了就是那地方有活人，会说话会写字还会吃饭睡觉下雨了知道躲。 反观大壮老家和空域，一个全是活体生物但全是石头，另一个遇到活体生物你最好祈祷你碰到的也是个石头。 所以方九真的有点心动，毕竟正儿八经地外出跟活人交流，他还真是第一次。 坎蒂丝很快就將时钟塔的地理坐標发送给莉雅。 小机器人接过讯息，马上定位到实际地点，眉头一挑，“嚯，还真是大洋彼岸，离咱们老远了。” 方九凑到莉雅边上：“具体啥位置？” 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按在屏幕上，两指放大，“坐標上显示的是一座叫克洛的城市，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属於咱对面那个国家的东南角，受当地的州区管辖，好像是个比较小透明的城市，网上相关的条目少得可怜。” 坎蒂丝微微一笑：“这是为了儘可能避人耳目，我们和末日时钟的存在不太方便公之於眾。” 方九对此表示理解。 像他这样心特別宽的人先不说，其他人要是知道有末日时钟这么个玩意，怕是隔三差五就得闹出点世界范围的动静出来。 他盯著那座名叫克洛的城市看了几秒，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最近的各种事项，很快有了决定：“我们大概三天后带著黑匣子过去，你们到时候方便不方便？” “三天后……”坎蒂丝偷偷掰著手指算了算，然后抬头露出亲和力拉满的笑容，“完全没问题，我们会按照约定，给各位举办盛大的欢迎仪式。” 莉雅原本想问为啥要等三天，他们明明没有其他行程安排。 不过在注意到旁边安静戳著，时不时跟大壮互动两下的杨柳后，小机器人这才明白，方九是想多三天时间观察半龙人姑娘的情况，毕竟她今早才刚学会一招【我烧我自己】，谁知道明天或者后天会整出什么活来。 这么一想，方九这小子还挺懂得关心人的，但是这份心思变成语言从嘴里吐出来怎么就变了味呢…… 方九是不清楚莉雅这小东西为什么围著自己转圈，但他確定这小东西想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又跟坎蒂丝客套寒暄两句之后，双方便准备掛断通讯。 “今天的相处令人愉悦。” 离开之前，坎蒂丝朝方九微微一笑，由衷地说道：“也很感谢陆副局长给的机会，否则的话，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个【方九】其实並不像我们想像中那样可怕。” 陆玲在心中默念一声我看未必，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的：“你们能互相理解就好。” “其实我还是觉得你之前那声【我的妈呀】听著比较舒服。”方九笑著提醒道，“现在总感觉你在拘著，说实话这种特別官方的对话我还挺不习惯的。” 坎蒂丝眨了下眼，明白了方九的意思，稍微清了清嗓子吼，再开口时的声音变得更普通了些：“明白了，之后我会儘可能在您的面前改变我的说话方式。” 方九挑了挑眉。 坎蒂丝愣了一下，苦笑道：“下次一定。” 方九笑了笑，倒也没去强求坎蒂丝改变那股说话腔调，朝坎蒂丝挥了挥手，说了句“再见” 坎蒂丝原本確实想就这么结束这次的对话，但她在最后关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切断通讯前突然问了一句。 “对了，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坎蒂丝抬起头，凝视著方九的眼睛，“是关於您的，方九先生。” 方九指了指自己：“我？” “是的。”坎蒂丝逐渐板正脸色，沉声问道，“您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句话让方九很是意外。 他下意识想回答，说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开黑匣子，取走里面的东西，因为那玩意好像是染缸里的【蓝色】 可是方九很快就从坎蒂丝凝重的眼神里看到了几丝坚决，隨后便意识到这位时钟塔的神意之子所提出的，並非是那么浅显的问题。 坎蒂丝不是在询问方九当前行动的【目的】，而是在询问更广、更深远的最终【目的】 “我们时钟塔的【目的】是监管末日时钟，確保始终不会归於0点，进而引发永恆的末日。” 坎蒂丝將双手搭在身前，尚且稚嫩的声音却能说出完全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话语：“管理局的【目的】则是收容、管理甚至是利用异常，只要是与异常相关的事务，他们都会负责到底。” “但是您的【目的】呢？”坎蒂丝平静地望向面前这个神秘莫测，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男人，“您的【目的】又是什么？” 话说到这里，包括莉雅和陆玲在內，所有是人的不是人的全都转过头来，想知道方九的答案。 方九则觉得这个问题非常奇妙，奇妙到如果仔细思考，甚至能够成为一个深奥的哲学问题。 他这人其实不擅长去思考太过深奥的话题，但这並不代表著他不会思考。 事实上，他脑子里已经蹦出了好几个答案。 比如“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摆烂躺平享受美好生活” 又比如“想办法帮助莉雅回家，修復她的老家星球，然后隔三差五去她家薅点异世界土特產带回来嚇管理局一跳” 再比如“想完成杨柳寻亲记之《龙之还乡》这个金色史诗任务，顺便弄清楚相位翼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他也可以说“想让大壮老家重新发展起来，带著大壮和空域飞船衣锦还乡，见证一个文明的东山再起” 或者可以自我一些“想知道染缸和计算机的秘密，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这些似乎都是方九想做的事，但归根结底这些都只是阶段性的【目的】 如果一定要说出一个更纯粹，更本质的【目的】，那他的脑子里只能蹦出一个答案—— “大家每年春节都能凑到一起吃顿年夜饭。”方九认真地说道，“我的目的就是这个。” 坎蒂丝：“？” 陆玲：“？” 莉雅、杨柳、大壮、影子：“……” 一时间，在场眾人都露出各不相同的表情，但大多都是震惊。 毕竟谁也想不到方九憋了半天居然憋出了这么个答案。 坎蒂丝甚至认为方九是隨便想了个答案来糊弄自己，直到看见方九眼里的坚定和认真之后，她才惊愕地意识到对方没有说谎。 他是认真的。 即便在经过那么多深思熟虑之后，方九最后依然得出了这个结论。 “年夜饭……年夜饭……”坎蒂丝的全息投影揉著自己的太阳穴，皱著眉头，小声嘀咕，“一个能够轻易引起末日时钟变化的异常存在最大的【目的】居然是每年吃一顿年夜饭……哎不是，原来还有这种答案的吗？” 方九看著坎蒂丝：“这个回答不行吗？” “不是说不行，就是有点……出乎意料。”坎蒂丝稍微缓过来一些，无奈地笑了笑。 方九对此没什么自觉：“我倒是觉得挺朴素的。” 坎蒂丝心想这份朴素正是令人意外的原因，摇了摇头，与方九等人道別后，全息投影便慢慢消失。 看著坎蒂丝离开前满脸复杂的小表情，方九眨了下眼，过了几秒猛然间反应过来：“我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了。” 莉雅原本也懵著呢，听到这话才回过神来：“为啥？” 方九突然一拍额头：“她们外国人不过春节啊！” 莉雅：“是tm这个问题吗？” 第269章 垂直降落 三天时间一晃即逝。 时间来到4月1日当天。 碧蓝的天穹澄澈如洗，克洛的港口罕见地没有出现货船与货柜的身影。 作为经济依赖海运的沿海城市，克洛港口每天的航班几乎都被挤满，岸边五顏六色的货柜能排成一条地上彩虹，隔著十几公里望去就像是散落在水池上的乐高玩具。 然而今天的情况与往常大不相同。 辽阔的海平面上乾乾净净，看不见货船的踪影，像是附近的海域都被提前清空，卸货港口只能看见昨日留下的几块货柜——面对如此清冷的画面，港口的工人肯定会觉得非常不习惯，甚至可能会感到有些寂寞。 可是今天连港口工人都不见踪影。 好几排货柜起重机安静地停在港口两侧，操作室內看不见任何工人的影子，同时也没有监工在高处负责监管——好像一夜之间整座城市的工人都被调离，整个港口都变得格外冷清。 话虽如此，这里倒也不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两名成年男性此时正在码头上吹著海风，他们都穿著休閒风格的上衣，其中一名壮汉全身都是爆炸般的肌肉，稜角分明的线条將灰色的短袖撑得变形，而另一人的体型就较为正常，披著一件黑色外套，这会儿正蹲在地上看手机。 少许腥咸的海风裹挟著远方海鸥的鸣叫徐徐而来，壮汉眯了眯眼，目光再次扫过海面，忍不住嘀咕一句： “说是让我们来接人，怎么到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 “人家日理万机，说不定忙著处理异常呢。”玩手机的青年不紧不慢地搓著屏幕，“反正我们就等他们来唄，咋的，你今天有事要忙啊？” 壮汉双手插兜，孔武有力的手臂肌肉微微隆起，似乎是裤兜里的双手下意识握紧成拳：“今天確实有事要忙。” 玩手机的青年扭过头：“啥事？” “今天是诺贝尔的线下演唱会。”壮汉粗糙的嗓音里含著几分焦躁，“下午一点半开始，就在城区中心，我半个月前就抢到票了，一直都很期待来著，但是现在……现在几点了？” 青年瞟了眼手机右上角：“十二点半多一点，这不是还来得及吗？” “我打车过去还要半个多小时！！”壮汉越说拳头捏得越紧，语气都有些咬牙切齿。 玩手机的青年一下就乐了：“不是我说，那个什么诺贝尔是个虚擬偶像吧？她的本人不就是你们时钟塔的高级执行官吗？你自己也是执行官，虽然级別低一点，但平时肯定也经常和她本人打照面的吧？线下大家吃顿饭不比看个演唱会好？” 这话一出口，壮汉当场脸色一沉：“主播是主播！诺贝尔是诺贝尔！两者怎么能混为一谈？！” 青年看出壮汉是有点生气的意思，吧咂两下嘴，扭头继续玩手机，“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的思维。” 两人正聊著呢，壮汉突然眯起眼睛，伸手指向前方海域上的一道阴影。 “那个是不是他们？” “嗯？” 青年闻言抬起头，望向前方，隨后他的眼瞳中骤然闪过一抹异样的绿光。 他的目光仿佛实质箭矢般迅速洞穿遥远的距离，瞬间锁定在海域的阴影上。 这个距离已经超过了人类视线的极限，然而对青年来说这根本就和直接摆在他脸上没有多大区別。 只是粗浅地瞄了两眼，青年就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扣手机：“一艘巡逻船而已，不是我们等的人。” 壮汉顿时大嘆一口气，“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来，这海面上一点影子都……” 话音刚落。 他突然感觉头顶传来某种难以言喻、难以抗拒的恐怖威压。 壮汉连忙抬头，紧接著整个人如遭雷击般愣住，眼睛瞪大，嘴巴也慢慢张开。 他呆滯地看了好几秒天空，然后咕咚地咽下口水，同时伸出手戳了戳旁边的青年。 “干嘛？” 青年被戳得有些不耐烦，一转头发现壮汉的另一只手指著天空，於是也好奇地看了过去。 他看到自己的头顶上方覆盖著一层巨大的认知阻碍屏障，而透过这层屏障，他看见一座远比山川庞大的巨型造物以遮天蔽日的气势缓缓移动到港口上空，然后突然静止三秒，最后以小行星撞击地球般的势头轰然下坠！ …… …… 事情是这样的。 方九今天早上出发前突然想起，以前第一次买新车的时候曾经让莉雅驾驶过一段时间。 小机器人开著新车在马路上狂飆，在违法犯罪的边缘横衝直撞——幸亏后来这辆车被杨柳直接当长矛插天板里去了，否则以后方九开著那辆车出门指定要被全程司机通缉。 想著莉雅能开自己的车，那自己应该也能开莉雅的船。 於是方九一时兴起，想要自己驾驶空域飞船前往克洛城。 这一行为遭到了莉雅的强烈反对，小机器人表示自己这台空域飞船是多种科技融合產物，不具备相应的知识储备贸然进行人工驾驶，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但是方九表示自己只是稍微飞一小段距离，而且有死亡回溯来隔绝可能造成的灾害，所以不会有太大问题。 一人一机拉扯了几百句话后，莉雅终於还是拗不过方九，姑且是决定让他尝尝驾驶飞船的感觉，自己则在旁进行系统辅助。 结果就是方九连续四次操作失误。 第一次是忘了怎么减速，整台飞船唰地一声就从克洛城上空飞掠而过，绕著星球表面多飞了二十分之一圈才停下来。 第二次是倒车回头的时候速度没控好，从克洛城旁边擦了过去，还差点一头撞进海里。 第三次方九学聪明了，减速和控速全都设计得非常完美，但是在最后一步把【降落】操作成了【升空】，於是整台飞船原地拔高九万米直接突破大气层还差点撞烂不知道谁家造的轨道卫星…… 第四次就是刚才那次。 控速完美，减速状態完美，降落方式也非常完美。 但是方九脑子突然抽筋，忘了飞船降落应该慢慢减速下降，而不是一下子关闭反重力装置玩自由落体。 於是…… 震耳欲聋的轰鸣从码头处响起，宛如地震般恐怖的震动席捲这座小城。 大楼震颤摇晃了两下，街道上的车辆纷纷拉响警报，居民们的尖叫声在各地响起，一时间所有人的心头都在猜测是遭到了恐怖袭击还是空袭炸弹亦或者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然而这份恐怖的震颤很快就平息下来，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似的。 眾人望向疑似是动静来源的码头，却发现那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只有不知为何突然涨潮似的海水在冲打著港口的地板。 另一边。 空域飞船最终並未完全坠入海面，而是在最后关头被方九重新启动反重力装置，勉强拉升起来。 话虽如此，空域飞船下坠时的风压依然令海浪冲天而起，在码头附近激发了一阵短暂的暴雨。 顺便也让整座克洛城的居民在不知情的状態下见证了一次他们的盛大登场…… 看著飞船外部哗哗直落的海水，方九这会儿脸色一阵青一阵黑的，想死（回档）的心都有了。 事实证明，在方九拿到莉雅颁发的空域飞船驾驶证之前，他最好还是不要再碰这个融合飞船比较好。 “我说什么来著。” 小机器人飘到方九身边，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我就知道”的小表情：“你每次灵机一动总能整出点烂摊子来。” “也不是每次，就这一次……” 方九这回是真没话说，因为確实是对飞船的好奇心害了他，所以这会儿只能任由莉雅蛐蛐自己。 不过他倒是很快就找到转移话题的办法——透过空域飞船的前方扫描板，方九清晰地看见码头上站著俩人。 壮汉和青年在暴雨中凌乱，瞅著面前这么老大一个空降到海面上的扫地机器人，两脸懵逼。 青年嘴角抽了抽：“这是我们要等的人吗……” 壮汉抹了把脸上的水，“好像是……” “但我怎么记得上头跟我们说对方是开船来的……” “nmd，飞船也是船唄！” 第270章 马克与罗宾汉 空域飞船的扫描板敞开，延伸出一条向下的连接桥，方九等人从飞船內走出。 在前往码头的过程中，方九的目光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远方——隱藏在港口背后的是一座称不上多繁华的城市，高楼大厦零零散散地佇立在城市各地，城中建筑也不像大城市那般寸土寸金，隱约能看见的房屋都很自由散漫地停留在各个角落，整体给人一种少见的悠閒感。 同时一座具有欧式风格的古老时钟高塔位於城市中心，看著像是这片边缘地带为数不多的地標建筑——考虑到时钟塔的名称与背景，方九怀疑那地方很可能就是时钟塔组织的老家。 感慨著这座城市独有的閒散氛围，方九一行人来到那两个明显有著特殊身份的男人面前。 壮汉和青年明显被嚇坏了，从刚才开始就愣在原地，直到方九站到他们面前，他们的专业素质才和意识一起回过魂来。 两人试著核对方九等人的身份，在看到杨柳掏出的管理局高级研究员工作证，以及看到了旁边的大壮之后，他们方才確定面前这批坐著飞船空降码头的奇异人士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这上头那帮人也不把话说清楚。”壮汉紧张地拍拍胸口，长出口气，“说是你们会开船过来，我们都以为你们要走水路，结果没想到是从天上来的，乍一下我还以为是异常入侵了。” 旁边的青年一边用力拧挤外套的水，一边附和：“上头也没告诉我们，你们的载具是个这么大个扫地机器人……这种样式的飞船造型我还是头一次见。” 说著，青年还忍不住瞄了眼方九脑袋上飘著的莉雅：“甚至还带小型舰载机的，真是奇特。” “你丫才小型舰载机呢！”莉雅嗷地一嗓子就炸（毛刷）了，“我是本体！这玩意是按照我的机体外形数据等比放大做出来的！我才是原型机！” “我去……”青年被小机器人张牙舞爪的动静嚇了一跳，后退半步，“这10cm不到的小玩意嗓门这么大呢？” “很好。”莉雅雷射炮管都掏出来了，“我现在就弄死你然后再弄死方九。” 方九：“？” 看得出来，莉雅已经不在乎方九的死活了，以前还象徵性地劝两句，现在不仅不会拦著方九去死，甚至能想出把看著不爽的npc杀了泄愤然后迅速读档这种缺德事。 只能说莉雅这小机器人就是这样的，底线標准向来非常灵活。 不过方九並不想没事找事就这么嘎了，於是一把给莉雅按住，顺手搂进怀里，“你情绪稳定点，给人家的第一印象非要这么冲干嘛？” 莉雅幽幽地抬起头：“我说你长得像你爱车的轮胎你高兴不？” “……总之人家肯定没啥恶意。”方九琢磨两秒没琢磨出反驳的话来，只好转移话题，“就你这造型，谁第一次看到你能不迷糊？他能接受你是个会飞会说话就够了不起的了。” “好像也对。” 莉雅那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下就被方九说服了，转头好奇地看向面前的青年：“但是话说回来，咱们在管理局不是特別有名吗？怎么你们好像完全不认识我们？” 方九原本也想提这个问题，现在莉雅替他说了，他就开始观察两人的反应。 “因为我们一直守在这地方。”青年挠了挠头，“我们只知道有一个叫【502特別行动小队】的管理局合作组织，组织的成员一共就四个，你们曾经在一天內歼灭了三个高危异常个体，还在深蓝圣堂歼灭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其他的细节都属於保密项目，我们无权得知。” “502特別行动小队。”方九一听挑了挑眉，“咱们啥时候有这个名字的？” “不知道啊。”莉雅左右摇头，“听著跟胶水似的。” 这个时候，杨柳在后头默默举起手：“这个……说不定是我整出来的。” 方九回头惊讶地看了眼半龙人姑娘：“什么意思？” “之前我不是经常给管理局那边发送领导你的相位展开报告吗？”大概是在陌生人面前，社恐稍微有些发作，杨柳说话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些，顺便还配上了不少肢体动作，搁那凌空比划，“本来只报告领导你一个人的就行，但后来我们其他人都开始在相位空间里钻来钻去，这些也得收录进去，我寻思一个个写名字太麻烦，所以就用【502特別行动小队】来代替，结果管理局那边可能把这个当成咱们的正式名称了。” 杨柳说完这话缩了缩脖子，有些担心地看了眼方九。 毕竟她这算是擅自定义组织名称，属於严重的僭越行为。 但是没想到方九非但没有责怪杨柳，反而还一脸庆幸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挺好的。”方九坦然地感慨道，“这在你的一系列取名项目里已经是最像模像样的一个了，往好处想……要是你正常发挥，咱们团队应该叫【邪门生物部落】——现在这个起码听著还有点人样。” 杨柳不说话了，搁那一个人挠头。 她起名真有那么糟糕吗？ 方九没去搭理杨柳，让她一个人自我反思去，转头看向面前两人：“所以你们两位是……” “我是马克。”壮汉轻轻拍了拍胸前隆起的肌肉，“时钟塔的执行官，奉命前来接待几位重要的客人。” “我是罗宾汉。”青年重新披上拧乾大部分海水的外套，呼了口气，“管理局驻第四分区的异体特工，目前负责管理局与时钟塔的信息对接。” 听到异体特工几个字，方九眼睛都亮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老福和华子，方九对异体特工的基础好感度都挺高的。 他重新打量两眼面前的青年，耐不住好奇地问道：“罗宾汉……印象里好像是个射箭高手？那你是不是也……” 罗宾汉耸耸肩：“但是我对射箭一窍不通。” 方九：“？” “我现在一般都用这个。” 说完，罗宾汉將手抓向自己背后。 一股无形的混动突然出现在罗宾汉背后，哪怕没有莉雅的提醒方九也能看出来，某种寄宿在罗宾汉身上的异常正在发挥作用，而这股异常的本质与现实扭曲相关。 几乎只是愣了下神的工夫，一枚深绿色的巨型火箭筒赫然浮现在罗宾汉身后，他一把抓住火箭筒的下方托手，將其扛在肩头，隨著又一阵现实扭曲的出现，火箭筒內部自行就完成了爆破飞弹的装填。 看到面前这个男人顶著射箭英雄的名字掏出这么个玩意，方九都被惊得后撤半步。 “箭矢早就是落后的產物了。” 罗宾汉扛著火箭筒转过身来，一脸自豪：“现在我出去干异常都用这个，一炮一个准，非常好使。” 方九定定地看著他，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你的异常能力不应该跟射箭有关吗？” “是啊。”罗宾汉理所当然道，“我的异常能力可以让我隨时隨地摸出箭矢和弓箭还有箭筒。” “但是没人规定箭筒必须得是普通箭筒，火箭筒也是箭筒啊！” 方九：“？？” 不是，还有这种角度的吗？ 方九定了定神：“那里头的飞弹呢？” “会飞，要瞄准，从箭筒里出来，能弄死人，並且名字就叫【破障火箭三式】”罗宾汉一本正经，“所以从本质上来说，飞弹也是一种箭矢，当然也能被我摸出来。” 方九听著一愣一愣的。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旁边的马克执行官嘆了口气，“本来他还是老老实实准备玩射箭那套的，结果去了一趟第三分区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说是在那边学到了一句俚语，受益颇深。” “什么俚语？” “好像是什么……兵者，轨道也。” 方九：“……” 果然管理局的异体特工脑子多少都沾点——別看华生那小子天天板著个脸，但仔细想想他能跟夏洛特这种神人玩到一起肯定正常不到哪去。 这么一看，方九感觉这个叫马克的执行官肯定也有一些“过人之处”。 双方完成自我介绍后，方九便准备让马克和罗宾汉带自己进城，这时候他看了眼空空荡荡的港口，隨口问了一句：“话说今天只有你们两个来接人吗？我还以为坎蒂丝她们也会来……” “对哦。”杨柳在旁边恍然大悟，“我记得坎蒂丝说要给我们盛大的欢迎仪式来的。” 现在来迎接他们的只有两人，怎么看都称不上【盛大】 “关於这件事……” 马克执行官的表情变了变，有些无奈地苦笑一声：“其实是因为今天的教皇大人出了点小问题……” 第271章 怪异的视线 时钟塔的教皇，一个相当神秘的人物。 换算下来，教皇的地位应该和陆玲相似，甚至可能对於时钟塔而言，教皇的地位要更高一些。 此前坎蒂丝是作为时钟塔的【神意之子】与方九等人联络，因此方九未能见到教皇的阵容。 听到马克执行官的回答，方九的表情变了变，好奇地问道：“那位教皇大人怎么了？” “失踪了。”马克执行官吐了口气，说话的声音里倒是没有太多紧张感，“今天早上坎蒂丝大人去找教皇大人的时候，发现他老人家不见踪影，原定打算来迎接你们的人全都被派出去搜寻教皇他老人家的去向……所以才临时取消了这次的迎接计划，坎蒂丝大人还挺不好意思的，说是之后会好好补偿各位。” 旁边的罗宾汉收起火箭筒，摊开手笑了笑，“说实话，能隔三差五让最高领导人跑丟的也就你们时钟塔了，但凡我们家局长哪天不见了，隔壁星区的分部都得爆炸，你们倒是还挺优哉游哉的。” “反正教皇大人也不是第一次失踪了。” 马克执行官对於这件事也挺无语的，扶著额头无奈长嘆：“他老人家没事就喜欢往外面跑，每次出行还都不会提前报备，谁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离开，去哪里、做什么，这些我们全都一无所知……幸好哪怕找不到他，他也会过段时间自己跑回来，要不然我们真得考虑选任一代新教皇了。” 方九在旁一边听一边点头，“你们的教皇听著怎么感觉和流浪猫有点像……” 没想到马克执行官居然承认了：“还真是，上次我们就是在一棵树上找到的他。” 这老头还挺会爬高…… “总之因为教皇的事，不仅没法给你们接风洗尘，你们这次要办的事可能也得拖几个小时。” 马克执行官望向眾人的眼神浮现出几丝歉意，“虽然其实不去找教皇，他也会自己回来，但如果我们不象徵性地在城中搜索一番，教皇他老人家回来之后就会大发雷霆……所以你们的事务可能要被拖到傍晚之后。” “没事没事。”方九对此倒是不放在心上，这会儿刚落地异国他乡的新鲜劲还没过去，时不时就朝四周张望两眼，“我们也不著急，难得出了一次国，就当来旅游的，隨便到处逛逛都感觉挺有意思。” “那就好。”马克执行官说到这里，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对了！反正现在还早，不如我们去城中心逛逛，那边正好有个极负盛名的虚擬偶像在开演唱会。” 罗宾汉在旁边瞥了他一眼：“你还惦记著那破演唱会呢？” “那不是什么破演唱会。”马克执行官浑身肌肉鼓动两下，整个人的气势噌蹭蹭地就往上冒，“那是诺贝尔出道二周年全全球巡迴演唱会的第一站！你懂这个演唱会的含金量和意义吗？” 方九一听就想到三天前坎蒂丝提起的那茬：“我听说那位虚擬偶像是你们內部的高级执行官……？” “对。”马克执行官对於虚擬偶像皮套下的真人倒是直言不讳，“我和她算是老交情，以前还是同班同学，前后桌的关係，所以我跟她稍微通个信，你们就算没有提前买票也能拿到个好位置。” 罗宾汉顿时就不理解了：“你能走后门还特意买票干嘛？” 马克执行官看都懒得看他：“买来当纪念收藏，掛在家里墙上裱起来，你懂个屁。” 方九也不懂，但方九不敢说。 至於马克执行官的邀请，方九想著反正也是閒著，隨便逛逛也无所谓，於是询问了一番眾人的意愿，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一行人便准备在马克执行官的带领下前往城市中心的会馆。 不过在此之前，罗宾汉指著方九等人背后的那块暗纹矿石，忍不住问了句：“你们之中有两个是人形，另一个虽然是扫地机器人但只要別在天上乱飞应该也没问题，但是它怎么办？” 大壮这石头形象跟碳基生物社会多少还是有点格格不入的。 但是方九提前就预料到这件事，於是递了道眼神给莉雅。 莉雅啥也没说，机体却突然颤抖起来，肚子里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动静，接著“呕”地一声吐出一把蓝白色的扫描枪。 罗宾汉一下子就愣住了：“你吐了个啥出来？” “从陆玲那毛来的。”方九接住枪后象徵性地甩了甩（其实上面没有莉雅的口水，但他还是习惯性地这么干了），“说是个异常小道具，异常编號两百八十几，能够强制压缩和还原物体的密度——简单来说就是能缩小还原。” 莉雅在旁补充了句：“但是因为內在质量不变，所以如果对人使用的话容易出事……不过大壮身体硬实得很，也没內臟没血管啥的，变大变小对它几乎没什么影响。” 等莉雅说完的时候，方九已经完成了所有操作，对著大壮一顿上下扫描。 隨著一阵机械提示音响起，原本两米多高的大壮瞬间缩水，在短短五秒钟之內变得只有个保龄球大小——这已经是这把枪的压缩极限，它並不能无止境地压缩单体物质，甚至还有较长时间的充能cd。 由於变化的只有大壮（现在应该叫小壮了）的体积，內在质量不变，因此最后还是由杨柳把它抱了起来。 就这样，方九抱著莉雅，杨柳抱著小壮……虽然还是挺怪的，走在大街上肯定会非常吸睛，但总比让一台扫地机器人和一个硅基生命体在广场上溜达要好得多。 看著面前这四个加起来凑不出一个正常人的小队，以及背后那台隱藏在认知阻碍屏障里的巨型扫地机器人飞船，马克执行官和罗宾汉的眼角同时抽跳了两下。 要不怎么说这个【502特別行动小队】能在管理局里留下那么多丰功伟绩呢…… 邪门正是成为王的理由。 至於最后变成什么王就別问了，这事谁也说不准…… …… …… 眾人拦了辆计程车，让司机师傅载著大伙前往演唱会场馆。 一路上司机师傅多年的驾驶经验让他屡次挠头——他透过后视镜反覆確认后排就坐著三个，副驾驶坐著一个，加起来也就四个人，但也不知道为啥就是有种超重驾驶的错觉，这油门踩死了速度都上不去。 方九全当没听到司机师傅的嘀咕，隔著车窗望向窗外的街景，隔三差五就跟杨柳閒聊两句。 这座城市真的有太多不同的地方——方九以前居住的地方已经算是偏远小镇，比起那些繁华的大都市来说太过空旷，但是这座克洛城也没紧凑到哪去，居住区大多数是閒散的独栋建筑，能看到每家每户都有一片草坪，门前放著个年代感久远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在使用的邮筒，邻里之间相隔甚远，起码有几十米路，不像当时的和谐家园一样推开门就能看到隔壁大门。 但是克洛也並非完全是个乡村小镇，隨著越来越深入城市中心，方九总算看到了一些现代都市该有的东西——商场、大厦、热闹的十字大街、某些小眾的旅游景点以及那座明显有著歷史意义的大型钟楼，还有钟楼前人潮涌动频繁传来闪光灯咔嚓声的广场。 除了商城內部的构造以及办公大楼之外，其他的建筑或多或少都会染上些宫廷式的装修风格，如果忽略自行车、轿车、电子灯牌以及远处的工厂之类的现代產物，这里看著其实还挺有“魔幻”味的。 方九怀里的小机器人虽然一直不吭声，但指示灯却是频繁地嗶啵闪烁，方九猜测她可能是看到这些建筑不禁想起了老家。 总体来说，这座城市给方九的感觉很新鲜，很独特，比起空域、大壮老家的感觉都要好，毕竟这里真的有一种“生活”的气息，起码道路两旁总是能看见零散的，用两条腿走路的，会说话的活人。 这一点方九大感欣慰。 话虽如此，在欣慰之际，方九也还隱约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份诡异的感觉並非来自於城市本身，而是来自於城市之中。 在某个瞬间，方九突然感到脊背一凉，隨后神经反射般快速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窗外——他刚才明確地感觉到有一道视线隔著极其遥远的距离锁定了自己，並且对方肯定就在那个方向。 然而当他转头望去时，窗外只有不断后退的树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第272章 这个皮套…… 自从方九转头望向窗外之后，那份怪异的视线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然而方九还是记住了那剎那间脊背发凉的感觉，並尝试询问同样感知敏锐的杨柳有没有类似的反应，得到的却是否认的回答，马克执行官以及罗宾汉也对方九所说的“视线”毫无头绪。 话虽如此，方九並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而是默默將此事记下，並在心中悄悄拉高警惕。 这座悠閒的异国城邦或许不像表面看著那样和平。 就这样，在方九思索的过程中，计程车载著眾人穿过城市中心交错的十字路口，向著全城最大的会场驶去。 在此期间，一座雄伟壮观的巨型钟楼曾出现在车窗外，上面布满岁月风霜的裂痕，墙壁也显得格外粗糙，却也因此呈现出一份古老存在独有的歷史沉淀气息，顶端的时钟錶盘似乎常年有人清洁，呈现出雪一般的亮白，两根精致造型的指针岔开角度，此时正指向下午的一点四十——即便时光荏苒，这座钟楼对时间的判断依然精准无误。 钟楼的侧面有一扇小门，门外站著几名岗卫，他们身上穿著当地的警察制服，腰间別著警棍，胸前戴著一枚形状特殊的徽记，时不时会走上前去阻拦那些试图进入钟楼內部的游客——看著守卫钟楼是个閒职，但由於这份歷史地標的独特性质，每天都得应付各种游客，忙活得要死。 司机师傅途径附近的时候还热情地帮忙介绍了两句，毕竟方九和杨柳的样貌不像是本地人——他用一口带著少许口音的英语详细介绍了这座钟楼的歷史多么悠久，整片广场都是为了它而建造，而它的內部则是由当地政府监管保修，前段时间还有人想偷偷溜进去结果被抓走关了两年牢。 正常来说方九是不可能听懂这么复杂的外语的，他的英语水平最多只能勉强应付“how are you”，不过好在出发前从管理局手里毛了个利用部分认知修改技术的双向翻译器过来，不仅能听懂司机师傅的话，还能用標准的伦敦腔回应……直接给司机师傅惊得当场夸讚他的口音那叫一个地道！ 等到车辆將这座钟楼甩在身后，又开过几个弯道，从一片大型商场旁边绕过之后，没过几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一座足以容纳上万人的大型演艺剧场坐落在一片湖泊旁，此时门口已然围满了警卫和没能抢到票的观眾，这些运气不佳的狂热粉丝为了能体验这场演唱会，不惜扒拉著大门，將耳朵贴在门上，或是尝试叠人高爬墙，还有一帮观眾正在召集队友，大声密谋怎么把警卫打晕…… 莉雅在方九怀里快速张望一下四周，这会儿下了车终於能说话了：“这地方挺大啊……在这里办演唱会，那个虚擬偶像这么大腕呢？” 提到这茬马克执行官就一脸骄傲：“毕竟是全球前二十甚至前十的虚擬偶像，我还觉得这个场馆算比较小的。” 莉雅听完挑了挑眉头，小声嘀咕：“虚擬偶像，说不定我也可以试试？” 方九认真地想了想：“虚擬的部分是有了，偶像的部分还得掂量掂量。” 莉雅不语，一味在方九怀里发疯。 方九费了老大劲才压制住小机器人，扭头看向马克执行官：“所以咱们从哪进去？” “那边的员工通道。”马克执行官立刻开口，“我在车上就提前通过气了，这边的警卫也都是时钟塔的人，他们预留了好几个位置，我们现在就过去就行。” …… 演艺剧场中心，某个位於前中段的黄金位置。 方九抱著莉雅，杨柳抱著大壮（小壮形態）陆续入座，马克执行官和罗宾汉则过了几分钟才来到座位上。 值得一提的是，方九在员工通道里曾看到过这场演唱会的相关海报，上面写著本场演唱会將在下午一点半开始，结果现在已经超时了二十分钟，舞台上还是空空荡荡的，场馆本身的灯光也都亮堂著，那位传说中的虚擬偶像也未曾现身。 话虽如此，现场的氛围还是热烈得跟隨时隨地都要爆炸似的，观眾们的討论声此起彼伏，对即將到来的演唱会的热情也丝毫没有因为二十分钟的超时而降低。 只能说现场的都是些真爱粉丝，都只是在推测舞台设置是不是出了意外，几乎没什么人会往“主播故意耍大牌”这种阴暗的方向思考。 马克执行官和罗宾汉便是去后台询问了相关状况，回来之后才向眾人解释。 “好像是因为【术法】出了点小问题，刚刚已经调整好了。” “术法？”方九闻言一怔，“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时钟塔独有的能量应用体制。”罗宾汉坐在方九旁边，懒散地打了个哈欠，继续解释道，“时钟塔的教徒全都具备可以使用【术法】的异常，级別越高的时钟塔教徒所能使用的术法级別就越高——像刚才后台那个高级执行官就能使用除了极少数最高级別术法之外的其他所有术法。” 小机器人顿时就来了兴致，指示灯滴嘟发光：“这个术法是不是跟魔法一样也能搓火球，搓冰锥，搓陨石？” “很难。”马克执行官摇摇头，“我们的术法不像魔法那样自由，相对来说攻击应用向的术法数量较少，更多的都是功能性术法。” “哦~~打辅助的。”莉雅马上就拉长音调，仰起脑袋，伸出机械臂指了指方九，“跟你一样嘿。” 方九顺手拍掉莉雅的机器手臂，转头看向马克执行官，好奇地问道：“所以时钟塔的术法需要消耗什么？魔力？精力？” “硬要说的话其实类似於信仰力。”马克执行官想了想，“在我们的认知概念中，精神信仰也是一种可运用的能量，而信仰本身也是一种非常好用且容易收集的意志力量，通过术法，我们可以將这收集来的意志力量来改变现实。” “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实扭曲。”罗宾汉俩手一摊，“所以在我们管理局的条目里，时钟塔教徒也是一种编號级异常，他们有能力引发一定程度的现实扭曲——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我们可是头疼得不行。” “毕竟你们把信仰当成异常扭曲的说法直接激怒了所有人。”提起这段歷史，马克执行官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但凡你们找个会说话的人都不至於演变成最后那样。” 听著他们的对话，方九突然想到了自己。 某种意义上来说，时钟塔和方九的经歷非常相似。 不同的派系对自身能力的理解都不一样，对於时钟塔来说这份收集信仰的力量是自古以来的传承，而对於管理局而言这就是一帮不断收集精神意志整天想方设法扭曲现实的异常存在。 明明是同种力量却有著不同却不矛盾的解释，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 方九正想到这呢，场馆的灯突然唰地暗了下来。 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观眾们齐齐发出“喔！！”的惊叫，海啸般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地响彻在场馆內部，与此同时一束灯光骤然降临在舞台中央，伴隨著一阵强而有力的鼓点，一阵旋律抓耳的音乐骤然响起，那位眾人翘首以盼的虚擬偶像终於登场。 然而当方九看见从台上蹦出的全息投影虚擬偶像时，整个人都震了两下。 金色的中长发，华丽的长袍，一米四左右的身高还有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这tm不是坎蒂丝吗？！ 你把你们家神之子当皮套啊？！ 第273章 大祭司沃伦韦尔 一场热闹非凡的演唱会持续了两个半小时才结束。 等到终场人散，方九抱著莉雅走出场馆的时候，感觉两只耳朵不太灵敏，像是睡觉的时候被一百只莉雅围著合唱了一首气势恢宏的《嗡嗡嗡嗡，嗡嗡》之歌。 但是不得不承认，演唱会本身还是相当精彩的。 不管是那位名叫“诺贝尔”的虚擬偶像的优秀唱功，亦或者是精彩纷呈的舞台设计，还有全场观眾的氛围调动——哪怕是跟正儿八经的现实明星相比也丝毫不落下风。 中途甚至还蹦出个兔子玩偶吉祥物，在舞台上跟诺贝尔做了一段互动，给原本只有唱歌跳舞的演唱添了不少新样。 而根据莉雅的说法，她发现这个兔子玩偶並非是虚擬生成的，而是货真价实——估计是“诺贝尔”发动了某种术法，將工作人员的灵魂意识暂时转移到了那个兔子吉祥物里面，以此最大程度上丰富了玩偶的鲜活程度。 然而观眾们都以为那个玩偶也是全息投影，纷纷讚嘆诺贝尔背后团队的超强技术力…… 就好像舞台上的魔术师做了个神乎其神的表演，观眾都在讚嘆，只有莉雅幽幽地来了句“这货是来真的” 不过也是得益於这场特殊的表演，將整场演唱会的总体质量又拔高了一大截，以至於强如莉雅也在听完全程后信服地鼓起了掌，並给出了一句至高评价。 “这么听来，她的唱歌水平恐怕要在我之上……” 方九：“说点大伙不知道的。” 他是真不知道一个连两只老虎都能唱跑调的小机器人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莉雅的脸皮怕不是也用纳米装甲做的。 不过，一想到“诺贝尔”的设计造型和坎蒂丝至少有九成相似，方九就感觉挺绷不住的。 一个人的胆子得大到什么程度，才敢拿自家教派的神意之子形象拿来做虚擬皮套…… 这种行为不亚於夏洛特买个变声器去跟別人网恋，完事发的还是陆玲的照片。 “你们的神意之子真不介意吗？” 离开场馆后，方九抱著莉雅站在路边，吹著风，看向旁边一脸满足的马克执行官。 “坎蒂丝大人心胸宽广，不在乎这些。”马克执行官摆了摆手，很自然地说道，“甚至【诺贝尔】的形象有一部分也是坎蒂丝大人亲自参与设计修改的，而且根据坎蒂丝大人的说法，这也有助於她更好地吸收意志之力。” “我是真没想到还有这种办法来收集信仰……”方九若有所思地嘀咕，“话说这算不算是一种新型宗教形式？其他教派以后不会也这么流行起来吧……” “有点困难。”莉雅觉得这个做法不太靠谱，“其他教派想模仿比较麻烦，比如那个最有名的教派，想模仿的话得做个皮套掛十字架上，样子不太美观，也不方便办线下演唱会。” 杨柳在旁补充一句：“而且粉丝的名字也不好取，叫小木樑吧不太顺口，叫小钉子吧又不太好听……” 大壮在杨柳手里嗡动了一下：“但是……西西弗斯……可以……粉丝就叫……小石头。” 旁边的马克执行官和罗宾汉都傻眼了：“……？” 这帮人是怎么做到四句话之前还在聊正经事，四句话之后就开始玩抽象的？ 虽然他们早就听说过第三分区出身的人脑子都有点问题，但没想到问题居然大到这种程度。 方九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一手托住莉雅的底盘，一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差不多已经快到饭点的时间。 想著正好看完演唱会可以去体验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和美食文化，方九就准备让马克执行官推荐一家当地特色餐厅，大傢伙一块过去尝尝鲜。 然而在此之前，一辆黑色高级轿车突然停在眾人面前。 方九起初以为对方只是正好停靠在路边，为了接人回家，但是马克执行官和罗宾汉看到这辆车后脸色同时一肃，前者还十分尊敬地將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放在身前，做了个类似侍从待命般的动作。 方九很快意识到对方指定是时钟塔的高层，於是朝前方的轿车定睛望去。 一名青年教徒从车里走了出来，拉开后车门的同时，副驾驶的车窗也慢慢降了下来。 坐在副驾驶上的是一名中年男性，大概四十岁左右，留著规整的鬍子，戴著圆片眼镜，一头白里夹著黑的头髮往后梳起，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大衣，两只手上戴著印有某种符文的白色手套，双手放在大腿上的一本厚古籍上，扭头望向车窗外。 他先是飞快地扫了眼马克和罗宾汉，目光隨即落在方九等人身上，神色突然变了变，思索两秒后突然主动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各位下午好。”男人来到方九等人面前，露出一张略含歉意的脸，“因为我们內部出了点小问题，没能好好来迎接你们，对於这件事我们万分抱歉。” “不用不用。” 方九心想时钟塔的高层这官话说得都差不多一个味，摆了摆手，“我们自己在城市里逛逛其实挺开心的，刚才还看了个演唱会呢。” 男人闻言一怔：“是诺贝尔的演唱会吗？” 方九点点头：“是啊。” “原来是今天……”男人脸上的遗憾瞬间盖过了刚才对方九表露的歉意，转而看向旁边的马克执行官，“录像了吗？” 马克执行官实诚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您要看，所以偷偷用术法录的，转码编译过后能输出4k120帧高清视频。” 男人脸上的遗憾顿时烟消云散，给马克执行官递了道眼神，“明天之前送到我家。” 马克执行官腰背一挺，跟接受首长重要指示似的：“是！沃伦韦尔大祭司！保证完成任务！” 方九又听到个新职位，忍不住好奇起来：“大祭司也是跟坎蒂丝他们一个级別的？” “比神意之子和教皇大人要低一些。”沃伦韦尔朝方九等人微微一笑，“本质上我的职位属於高级执行官，负责管理除我之外的其他十一位高级执行官，其他人一般都叫我大祭司……不过你们没有这个必要，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 “你们教派上下喜欢看虚擬偶像的可真不少。”莉雅在方九怀里念叨起来，“该不会你们教皇也好这口吧……” 沃伦韦尔还真承认了：“教皇大人確实会在半夜刷一些诺贝尔的短视频。” 听到这话，方九严重怀疑刚才那位出逃的教皇很可能就在演唱会的某个犄角旮旯里抡著萤光棒打call 就目前时钟塔这帮人的画风来看，方九觉得教皇失踪出逃看演唱会的可能性相当之高…… “这些事情先放一边。” 沃伦韦尔稍微寒暄了两句，就开始道明自己的来意：“我是来接各位去教堂的，坎蒂丝大人將检查时间烙印的任务交给了我，可以的话，请由我来替各位解锁那件烙印之物。” 第274章 时间之戟 克洛的城市中心，一座建立在东面居住区的欧式大教堂內，方九正抱著莉雅站在中殿里，抬头仰望穹顶上的那幅彩绘。 和印象中的《创世纪》不同，这座教堂穹顶的彩绘是一幅漂浮在宏伟宇宙深处的巨大时钟——它的下方是千万颗星辰匯聚而成的星云地毯，上方则是一片由多种色彩混合而成的迷幻彩晕，两旁布满虚无般的漆黑，时钟里的指针一根朝上一根朝下，正好指向六点，不知为何，仅仅注视著这幅彩绘，耳边就好似会不断响起阵阵从遥远深空传来的洪亮钟声…… 除了头顶的彩绘令人印象深刻外，这座教堂本身也极具特色。 中殿是专供教派人员集会的场所，凹型的墙体和科林斯式壁柱使整个中殿看起来更加气势恢宏，闪著玻璃般色泽的掛灯悬在头顶，座位旁每隔几米便设立一座造型极具古典美感的烛台，散发著清香的木质长椅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旁，好似每一处细节都在渲染此地的神圣与不可侵犯。 相比起实用的中殿，东西两侧的殿堂就更偏向观赏性——十四张巨大彩窗构成东西两殿的墙壁，哥德式的建筑风格令教堂內部充满了迷幻的失重感，方九往里面走了几步，就被闪烁著金色蓝色光芒的彩窗震撼，过分精美的顏色扰乱了他的目光，由此而生的晕眩感直接让方九逃回了中殿。 听沃伦韦尔大祭司的说法，这里以前曾经是某位皇室成员的宫邸，故意建设在这座偏远城市，需要休閒度假时就会来到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但是隨著时代变迁，这片宫邸被多次转手，最终被时钟塔的某代教皇看中，拍下后改造成了现在的模样。 此刻回到中殿，沃伦韦尔大祭司先是派人弄了些本地小零食过来，用来给眾人填肚子充飢。 方九暂时还不算很饿，再加上半龙人姑娘从看到这些零食后眼睛就直了，哈喇子好几次都快流到手里的小壮身上，於是在小壮的一声声“不……不”中，方九又主动跟沃伦韦尔大祭司要了几大包零食，一股脑地全塞给杨柳。 看到杨柳撕开零食包装，心满意足地开始品尝当地特色美食，小壮也被放到旁边暂时脱离危险后，方九就將怀里的小机器人放飞出去。 “莉雅，把东西拿出来。” 莉雅好像不咋乐意地哼了一声，在眾人面前默默起飞，接著体內发出一阵叮铃哐啷的动静。 扫地机器人的身体在下一秒发生形变，下方的风口突然张得老大，整台机体都因此挤压变形，隨后在一声熟悉的“呕”之后，莉雅愣是將那个黑匣子从自己的机体內部给吐了出来。 马克执行官和罗宾汉在码头就看过这一幕，但如今看到莉雅能把“嘴”张这么大，还是被嚇了一跳。 反倒是沃伦韦尔大祭司推了推圆片眼镜，满脸淡定：“管理局的空间延展技术配合纳米机体的灵活可控性……难怪那位副局长如此看重你们，確实是有不少过人之处。” “哦豁！”莉雅瞬间就恢復成常態，俩机械臂得意地摆动起来，“没想到你还挺懂行的！” “我与管理局接触得比较多。”沃伦韦尔大祭司微微一笑，“而且偶尔也会去研究一些管理局的新兴科技產物。” “这倒是有点打破我的刻板印象了。”莉雅习惯性地双手叉腰，“我还以为你们这些玩灵能的都对科技產物没兴趣或者只把科技路线当做娱乐產物呢。” 方九听完这话瞥了小机器人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也是玩魔法的？” 莉雅呆了两秒：“好像还真是哦。” 小东西疑似有点忘本了。 再这么被科技侧同化下去，过个两年她怕是搓个火球都费劲。 “总之……这个就是我们想要解锁的东西。”方九指了指地上被莉雅吐出来的黑匣子，看向面前的大祭司，“你是打算现在就试试还是得先铺个魔法阵什么的……？” “稍等一下。” 沃伦韦尔大祭司缓步上前的同时，默默束紧白手套，等来到黑匣子面前站定时，他先是围著黑匣子慢慢转了两圈，似乎是在確认它的整体构造，隨后默默摘下眼镜，视线渐渐变得锋利，好像在透过黑匣子的表面在窥探其中的时间烙印。 大祭司观察黑匣子的同时，同样出身於时钟塔的马克执行官也在旁悄悄检查。 然而隨著时间的推移，马克执行官的脸色越来越差，他频繁地挠头抓脸，时不时还眯两下眼睛，清一清嗓子，最后在一声嘖舌中移开了视线。 这套丝滑小连招方九印象颇深——以前他面对数学考试最后一道大题时的反应跟马克执行官一模一样…… 估摸著黑匣子上的时间烙印对时钟塔的人来说就跟一道难度超高的数学猜想证明没区別，也难怪马克执行官会露出这种反应——毕竟数学不会是真的不会。 而约莫两分钟后，沃伦韦尔大祭司也遗憾地长嘆口气，同时脸上露出瞭然之色：“这上面的时间烙印確实非常复杂，凭我的能力恐怕稍有不足……” 方九闻言一怔：“那我们只能等教皇回来了？” “这个……”沃伦韦尔大祭司擦了擦额头因尷尬流下的汗，“教皇大人行踪不定，虽然每次都会自己回来，但具体消失多久谁也不知道——他可能今晚就会回来，也可能要过十几二十天，最长的一次他甚至失踪了三个月。” “那次他们连教皇葬礼都给办了。”罗宾汉打了个哈欠，不知为啥这人好像总是挺困的样子，“结果葬礼中途那老头子突然杀回来，一帮高级执行官愣是跪在教皇坟墓前被教皇本人骂了三个钟头。” 方九想像了一下那画面，就感觉挺符合时钟塔目前为止的世界观和画风的。 不过说正经的，这教皇老爷子神出鬼没的也不是个事。 “还有別的办法吗？”方九想到了前几天跟自己通话的那个女孩，“你们家的神意之子呢？” “坎蒂丝大人虽是神意之子，但处理时间烙印的能力只有普通执行官水准。” 说起此事，沃伦韦尔大祭司不禁摇头长嘆：“她从小就在这门学科上分数不佳，还是去年暑假每天半套卷子堆上来的熟练度，不然现在她应对时间烙印的水平可能和普通教徒差不多。” 方九听著大感意外：“……你们时钟塔也要做卷子？还分学科的？” 马克执行官在旁理所当然地眨了下眼睛：“当然要啊，大家一开始都是学徒，学徒从小就在教堂或者教堂附属学校里读书，过了学徒之后就要考级，一共分三个等级，每级都需要过笔试和面试，过了之后会颁发教徒证书。” 莉雅听到这话马上就乐了，拍了一下方九的肩膀：“我就说做卷子考证上班是跨世界共识吧？” 方九想起莉雅老家好像这么个社会制度，嘴角不由得扯了两下。 他对魔幻世界的印象本来就被莉雅整得稀碎，结果现在时钟塔还跑来多踩了两脚。 事已至此只能寄希望於相位翼龙一族了——但是方九隱约杨柳老妈以前干过女高中生乐队来著…… 方九的思路正在一如既往地胡乱飞行，沃伦韦尔大祭司又把话题拽回了正轨：“由於教皇大人不知何时回归，所以如果各位比较著急的话，我这里还有另一个办法。” 方九掰开莉雅拍在肩膀上的机械臂，转头好奇地问道：“还有办法？” “我们时钟塔有一样秘宝，被保存於【时间之戟】內部。”沃伦韦尔沉声说道，“那是一件具有宏大时间伟力的造物，可以藉助附著在它之上的时间伟力去解除这件物品上的时间烙印。” 方九听著有些迷糊，但大致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当即有些疑惑：“这种东西应该挺贵重的吧，我们方便拿来用吗？” 沃伦韦尔看了一眼方九，表情有些复杂：“照理来说秘宝不该外借，不过您不一样，坎蒂丝大人说过，我们应该儘量满足您的需求，毕竟您有些……特殊。” 方九知道沃伦韦尔所说的特殊是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地乾笑两声，“那这个时间之戟……” 沃伦韦尔大祭司转身走向旁侧的一扇小门：“请隨我来。” 第275章 正在前往……亚特兰蒂斯 一行人跟隨沃伦韦尔大祭司的脚步，走向这座由城堡改造而成的教堂深处。 隨著越发深入，越来越多造型精美的建筑群从身旁经过，每个都独具特色，像是同种风格的不同建筑设计师毕生心血之作都被匯聚於此，有些建筑的装饰雕塑和飞檐翘角简直是艺术品级，哪怕是作为门外汉的方九等人也情不自禁地发出惊嘆。 只能说不愧是曾经的皇室成员旅游住所，將极尽奢华四个大字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在经过改造后，建筑群之间还空出了一片园，旁边是精美的石雕喷泉，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一大片停车场。 相比之下，拥有更大面积更高可塑度的空域飞船內部就显得平庸许多——即便在拥有快捷自定义装修功能的飞船內部，方九还是只能设计出四室一厅的普通平层民房。 无论是豪华程度、设计风格还是自然结合或者艺术表现，这座相对面积更小的教堂都完美地碾压了方九他们的空域飞船。 不过空域飞船也是有优点的。 因为它能一头创晕空域里的相位翼龙了，还能用回收模式给它吸进集尘盒里，必要的时候还能发射大壮老家星球烧烤射线。 这座教堂它做得到吗？ 方九一边陷入“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因为自家狗窝能飞天能创人还能爆射雷射”的思维逻辑中，一边慢慢停下了脚步。 一道看著还算眼熟的身影出现在眾人面前。 来人披著那件华丽的长袍，金色的长髮披散过肩，看著约莫十四岁的稚嫩面庞上带著几分忧心忡忡，同时怀里还抱著一个粉红色的兔子玩偶，低头轻声咕噥著，踩著小碎步一路向前。 方九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坎蒂丝。 他觉得这位神意之子的出场可能会更具有神圣色彩一些，但是没想到首次线下见面会是一场偶遇。 她大概是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即將撞上面前的沃伦韦尔大祭司，直到后者率先停下脚步，朝她行了个礼：“坎蒂丝大人……” “啊……” 突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坎蒂丝这才回过魂来，呆呆地抬起头。 她先是看了眼沃伦韦尔大祭司，又看了看他背后的马克执行官、罗宾汉以及方九等人，整个人原地愣了好几秒，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是你们啊。” 坎蒂丝迅速敛起眼底的惊讶，然后把怀里的兔子玩偶强硬地塞进长袍兜里，隨即一秒切换成神之子形態，表情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今天教皇大人又失踪了，事出突然，所以……” “没事没事。”方九心想怎么每个人开场都是这么一句，於是摆了摆手，“我们没放在心上。” “那就好。”坎蒂丝放鬆地笑了笑，隨即注意到方九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顿时身体有些不舒服地扭了两下，“那个……方九先生？您为什么这么看著我？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吧……” 虽说线下见面是第一次，双方会有拘谨是正常的。 但是之前坎蒂丝就已经通过全息投影跟方九他们在飞船上聊过一阵，方九不应该有这种奇怪的眼神才对。 事实上，方九也说不上哪奇怪，就是觉得今天的坎蒂丝不太一样…… 但具体奇怪在哪，他心里也没个数，所以才会一直盯著她。 莉雅在旁边也注意到这件事，那小眼神顿时变得幽怨起来：“你小子不会喜欢这种款式的吧……犯罪啊我跟你说！” “你个无机体整天想点什么乱七八糟的。”方九没好气地瞪了眼莉雅，回头朝坎蒂丝解释道，“我就是突然想到你之前在台上和你现在的样子反差好大，那舞台上又蹦又跳的，现在又挺文静，所以有点不大適应。” 坎蒂丝闻言一怔，小脸微红：“那个不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方九摆摆手，“我就隨口一提。” “……” 坎蒂丝幽幽地看了眼方九，不知在想些什么，隨后將目光放到沃伦韦尔身上，“所以你们现在是打算……” “我想带他们去一趟时间之戟內部。”沃伦韦尔微微低头，如实相告道，“凭我的能力无法解开那样物品的时间烙印，但如果是藉助【破碎之手】的时间伟力就没问题。” 坎蒂丝面露瞭然，对沃伦韦尔的判断表示理解：“毕竟教皇大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沃伦韦尔：“还没找到教皇大人吗？” “他这回又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坎蒂丝感到头疼地嘆了口气，十四岁的脸上露出了中年妇女才有的忧愁，“有时候我都有点不想管他……” 沃伦韦尔绷著脸，没好意思说话。 毕竟自家神之子吐槽教皇这种事，自己这身份还是不太好出声附和。 隨后，坎蒂丝表示要跟眾人一起行动，方九则是注意到坎蒂丝口袋里的那个兔子玩偶——他记得这个玩偶和当初演唱会上的那个兔子玩偶款式相同，再加上坎蒂丝本来就是虚擬主播“诺贝尔”的设计者之一，估计本身也是虚擬主播的粉丝…… 方九寻思了一下。 坎蒂丝怕不是没去找教皇，而是偷偷跑去看演唱会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乐子就大了——高级执行官披著神之子的皮套开演唱会，以马克执行官为首的时钟塔教徒放弃搜索自家教皇选择去欣赏演唱会，甚至神之子本人还偷跑到现场打call……而在这一切的背后就连教皇本人其实也在现场高呼“诺贝尔我爱你” 方九觉得自己如果是时钟塔的忠诚教徒，看到这一幕怕是得当场拋弃信仰连夜跑路。 …… 十几分钟后，眾人来到教堂深处的一扇大门前。 一座近乎五米高的巨型门扉宛如巨人般屹立在一类似神庙的建筑前。 金黄色的门板尽显华丽奢侈之余，上面还刻印著两幅彩绘——內容和之前方九看到的中殿穹顶彩绘相似，都是一座钟楼漂浮在无尽的宇宙之中，而之所以说是相似，是因为这两幅彩绘所描绘的两座钟楼中央，赫然夹著一座体型狭长的黄金之船。 这是一艘头顶尖尖的飞船，四周是流动的、扭曲的宇宙，一根宛如长戟般细长的尖刺从船体尖端延伸出去，甲板上屹立著两座时钟雕像，船体由炫目的黄金製成，上面还镶嵌著无数闪耀的宝石。 “就是这里。” 沃伦韦尔在这扇大门前站定，重新戴上圆片眼镜，默默拉紧白手套，似乎在做某种准备。 莉雅此时好奇地飞了起来，对著大门快速扫描了一遍，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小人形象皱了下眉：“这里面……好像不是一片完整的空间？” “什么意思？”方九转头看向小机器人。 “应该是说空间不连续吧。”杨柳用胸口和胳膊夹住包装袋，一手往嘴里塞洋芋片，另一只手上下来回地拋投小壮，跟顛篮球似的，“翻译一下就是这扇大门背后通往的是另一片空间，进去之后就相当於被传送啦。” “跟我的相位展开相似？”方九说著说著一回头，看到杨柳来回拋投小壮的动作，人都愣了一下，“话说你这么折腾大壮它不晕乎吗？” “暗纹矿石一族没有晕乎概念。”杨柳眨巴两下眼睛，“它们平时走路都靠滚的，一分钟3600转大壮都不会晕，最多就是受到衝击的时候会失去意识。” “但是……累。”小壮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感觉像在……跑步机上……” 杨柳连忙停下跟小壮道歉：“啊……不好意思，我没往那地方想……” 这回包括沃伦韦尔大祭司和坎蒂丝在內，所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主要这种不同物种之间的习性矛盾对他们来说实在有些新鲜过头…… “生物圈差距过大是这样的，我们都习惯了。” 方九隨口说了一句，接著朝身旁的坎蒂丝问道：“所以这地方通向哪啊？” “时间之戟·亚特兰蒂斯——一艘漂浮在宇宙角落里的方舟。”坎蒂丝的表情管理能力不亚於陆玲，这会儿已经完全调整过来，面色平静地回答道，“这里原本是一处古老的异空间遗蹟，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发现了这里，进行探索和改造之后，將它变成了我们的【藏宝库】，一直沿用至今……” “亚特兰蒂斯？”方九摸了摸下巴，“我记得是个沉落之城的名来著……” 坎蒂丝摇摇头：“那一代的教皇取的，至於为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 说话之间，沃伦韦尔大祭司似乎已在悄然之间完成了某种术法——他右手白手套上的符文突然闪烁起来，一片淡如微风的波纹从他手指点过的虚空中向四周蔓延，最终演变成一道混动的裂隙，空气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鸣响，他的左手探入裂隙深处，隨后从中取出了一枚怀表。 沃伦韦尔大祭司手持怀表上前，来到大门前站定。 方九这时才注意到，大门的正下方有著一道明显的凹槽，沃伦韦尔大祭司將手中的怀表嵌入凹槽之中。 咔噠。 像是齿轮完美嵌合般的声音响起，怀表瞬间被切成两半，与此同时方九感受到一股异样的“生机”从面前的这扇大门里传来——它好像突然“活”了过来，遵从某种强烈的意志在活动。 伴隨著剧烈的嗡动声，大门缓缓敞开，整座教堂內部都能听到门扉撬动的声响——而正是在这股隆隆天雷般的震响之中，方九终於看见了这扇大门背后的东西。 一艘和门板上极其相似的黄金之船悬停在宇宙之中，周围是扭曲旋转好似被黑洞扭曲后的旋涡，星河都被拉扯成弧状，而唯独这艘巨大的黄金之船不受任何影响，通体闪烁著夺目华丽的金光， 而或许是注意到了眾人，这艘黄金船侧面突然绽开一道小口，一条通体铺满黄金的登船桥延伸出来，一路铺到方九等人面前，似乎在准备欢迎这批新客人的到来。 第276章 通行证 一艘巨大的黄金飞船漂浮在神秘空间中，向眾人伸出了橄欖枝。 望著面前金碧辉煌的登船桥，方九不自觉地咽下了口水。 他不仅震撼於飞船的宏伟壮观，更惊嘆它的奢侈华贵——连迎接客人的登船桥都像是用金子砌成的。 不过感慨之余，更多的问题涌上方九脑海——这玩意真的是黄金吗？还是长得跟黄金类似的特殊金属？否则真用黄金当飞船外壳装甲是不是太脆？这艘飞船的动力源是什么？里面的船员是人还是生物？它所处的神秘空间是宇宙还是某片独立区域？ 无数奇妙的念头在方九脑袋里窜来窜去。 把所有的疑问过了一遍之后，一个本能的想法占据了上风。 ——他想知道这玩意能不能掰几块带回去，做成大金炼子掛脖子上…… 倒不是说方九贪財啊，他就是想试试脖子上掛个金闪闪的负重是什么感觉。 “方九先生？” 看著方九在原地发呆，坎蒂丝轻声提醒：“您没事吧？” 方九回过神，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我就是被惊到了……这就是那个什么时间之戟？” “是的。”坎蒂丝耐心地解释道，“这艘大门上附有歷代时钟塔教皇多次调整修正过的术法，能直接通往时间之戟·亚特兰蒂斯的所在地，其內部收藏著许多时钟塔的宝物，最为贵重的就是那件【破碎之手】” “也就是咱们这次的目標。” 方九点点头，大致理清了思路，扭头望向登船桥旁边的扭曲宇宙空间：“话说这艘船是在哪儿飘著的？我们进去需不需要做点什么防范措施……比如穿个太空衣之类的？” “没有这个必要。”坎蒂丝仍然保持神意之子的矜持姿態，双手搭在身前，声音不紧不慢，“亚特兰蒂斯其实是一座夹在时间缝隙中的古代遗蹟，它的周围是具象表现模糊的时间奔流……而歷代教皇的术法已经包裹了整座亚特兰蒂斯，將其內部环境改造成了適合人类生存的状態。” 方九立刻想到管理局月球基地的生態膜，似乎时钟塔內部也有类似的技术，只不过他们用的是术法。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那如果不小心掉进这些时间奔流里……”方九试著指了指登船桥旁边的扭曲空间，“会怎么样？” “坠落者的身体会被时间奔流分割切碎，流动到不同的时间节点。”这次是沃伦韦尔大祭司出来解释，“简单来说就是会死。” 听到最后俩字，方九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 这个死法还没试过嘿！ 沃伦韦尔和坎蒂丝都被方九的反应嚇了一跳，两人茫然地对视一眼，根本无法理解方九为什么会突然兴奋起来…… 正常人哪怕不害怕也得紧张两下，面前这人反倒跃跃欲试的…… “你少犯点癮吧，一天天的不干人事。” 莉雅用自己的集尘盒都能猜到方九在想什么，一把抓住他胳膊往登船桥上拽：“赶紧上船办正事去。” “知道了知道了，你別急……別拽，这机械手给我抓得生疼。”方九隨口敷衍两句，扭头发现坎蒂丝和沃伦韦尔大祭司都站在原地，不由得问了句，“你们不跟著一块去吗？” “我……还要负责寻找教皇大人的踪跡，所以让马克执行官陪同就好。”坎蒂丝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留下，接著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的机械多面球体，將其交给方九，“对了，记得带上这个。” 方九接过坎蒂丝递给自己的东西，放在掌心仔细观察，发现这是一个造型相当精致的20面体，金边黑底，握在掌心重量和半部手机差不多，轻便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 “【通行证】”坎蒂丝解释道，“只有在持有【通行证】的情况下，亚特兰蒂斯的船员才会允许你们进入內部，我预料到你们可能会会需要藉助秘宝的力量，提前带来了。” “明白了。” 方九默默收起【通行证】，越发感慨坎蒂丝的细心和那与外表截然不符的成熟。 只能说在时钟塔这种画风不怎么正经的环境里长大还没长歪，也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方九如此想著，再扭头看向沃伦韦尔大祭司，寻求他的意见。 沃伦韦尔大祭司不愿同行的理由就简单多了：“我得回家检查一下马克执行官的术法录像，看看里面有没有教皇大人的踪影。” 方九心想能把【赶紧回家看演唱会录像】这话说得这么官方，沃伦韦尔大祭司也是个人物。 最后，方九看向了那位管理局出身的异体特工。 罗宾汉挠了挠头，有点不情愿地嘆了口气，最后还是跟了上来。 哪怕这小子一句话都没说，方九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想下班。 之前听到沃伦韦尔没法解锁时间烙印，眾人想等教皇回来再慢慢处理的时候，方九就看到罗宾汉都快被吊成翘嘴了，结果现在要陪著方九他们去亚特兰蒂斯，妥妥的属於加班行为——还是附带超长报告书的那种。 於是，確认完登船人员后，眾人一起穿过这扇术法之门，踏上通往亚特兰蒂斯的登船之路。 “……” 看著眾人的身影隨著门內涟漪荡漾而消失，如同入画般踏上登船桥，沃伦韦尔大祭司默默收回视线，神色古怪地看向坎蒂丝：“坎蒂丝大人……您今天好像有点紧张？” “有吗？”坎蒂丝没有迎上沃伦韦尔的视线，继续望向前方，“或许……是因为我其实有点怕他吧。” 沃伦韦尔知道她在说谁，沉默两秒，试探道：“因为他曾不止一次动摇过末日时钟？” “是啊。”坎蒂丝脸上露出坦然的表情，长嘆口气，“不管他表现得多像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管他的人性多么丰富，但他毕竟是能明显推动末日降临的存在……说真的，沃伦韦尔，你难道不怕吗？” 面对坎蒂丝拋出的问题，沃伦韦尔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悠长地嘆了口气。 “当然，我也很怕他。” …… …… 另一边。 穿过门扉后，方九眾人顺著登船桥一路向上，几分钟后终於抵达登船口。 等到终於站在平台上的时候，方九回首望去，看见那条宛如登天路般的长桥正自动收回，飞船下方的时空奔流剧烈扭曲旋转，像某种不可知的混沌在用画笔胡乱涂抹世界。 方九可以想像得到，自己一旦坠入其中，就会被瞬间撕成细小的长条，然后被送往不同的时间节点——他的右腿可能会被送往白堊纪，左腿可能会插在两千年的农田里，脑袋说不定会突然从上个世纪的蒸汽机里蹦出来，躯干或许会在几年后的一场篮球比赛里突然出现堵住球框。 一想到这，方九就有种想跳下去看看怎么个事的衝动。 他忍住了。 因为一道身影已然从登船口后方出现。 对方有著极其方正的外貌，底盘是个长方形的巨大空壳，身体两侧的不是手臂而是两面高耸的铁丝网，长方形的底盘上有个功能特殊的斜坡，上面涂满了如鲜血般的红油漆，一面巨大的阻拦网將坡道隔断成前后两端，同时它的正面板块暴露出一个鲜红的显示屏，显示屏的前方则摆著一个圆环状造物，造物下方还垂落著某种织网状的布条物质。 一台显而易见的科技造物挡在面前，而见多识广的方九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它的本体。 一台篮球机。 这台阻挡在眾人面前的篮球机的显示屏上突然跳转出一个擬人的严肃表情，同时发出冰冷的机械音：“请出示通行证，重复一遍，请出示通行证。” 方九怔了两秒，然后掏出坎蒂丝交给自己的那颗20面球体，又看了看篮球机的那个方框，嘴角猛地抽了两下。 这通行证是这么用的吗？！ 第277章 角落里的纳米虫 方九在来的路上还寻思呢，为什么通行证不做成卡片的样式，原来是在这等著他呢！ 至於为什么不乾脆做成个球状，估计是时钟塔自己也觉著弄个篮球当宝库通行证有点不好意思，索性就往高端大气的方向做，最后整出了这么个像模像样的20面体出来。 不过方九也没急著投篮，而是盯著面前这台篮球机琢磨：“它是亚特兰蒂斯的船员？岗哨？机器人？” “差不多。”马克执行官耸了耸肩，“这艘亚特兰蒂斯的船员主要是由高度智能化的机器人组成，只有少部分特殊船员和乘客有其他的身份……等会儿进去就知道了，这艘船里面的成分还挺……丰富多彩的。” 听到马克执行官最后憋出的形容词，方九心里就咯噔一声。 他敢肯定这艘船里面指定都是些怪东西。 就在这时，面前的篮球机突然发声：“本机是天……哦不对，本机是亚特兰蒂斯號的船员ctxj-4，现已侦测到六位新乘客的生命体徵，如要上船，请出示通行证。” “六个？”莉雅快速清点了一下人数，接著从方九怀里飞了出去，绕著篮球机转了两圈，“连我和大壮都算进去了，这机体性能不差啊！怎么捣鼓的？有接口不？让我进去看看你的程序咋写的。” “非法接入行为是禁止的。”篮球机冷冰冰地拒绝了莉雅，“另外，本机属於闭源型构造，一切底层代码不予对外开放，这位无机体乘客请您尊重一下船员的机体隱私。” 方九一听这话乐了：“看来当初电梯里那机仆问你妈是不是开源的还真问对了——他们这帮机械生命体真挺在乎这个！” 莉雅绕了半天也没找到篮球机的接口，最后只好悻悻作罢。 方九则是拿起手里的通行证，瞄准球框一拋，这次手感不错，完美入框。 篮球机屏幕上的顿时浮现出一个001的数字，隨即屏幕变绿，滴滴声隨之响起。 “通行证確认完毕。”篮球机下方的四个轮子滚动起来，默默退到一旁，让出道路，“尊敬的六位乘客，欢迎你们来到亚特兰蒂斯號，本轮航班没有起点，没有终点，预计航行时间：永恆，如有疑问，可諮询乘务员，他们將会给各位带来最真诚的服务。” 方九从篮球机的回收坡道下捡回通行证，离开之前回头看向这台篮球机。 它静静地停在登船口旁边特意留出的凹槽里，显示屏里的数字黯然熄灭，整台机体进入待机状態，沉寂地留守在黑暗中，等待下一批访客的到来。 方九盯著它看了几秒，收起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转身和眾人一起走进亚特兰蒂斯的內部。 隨著脚步越发深入，鲜红的地毯出现在方九面前，与此同时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悦耳的古典乐曲渐渐清晰。 眾人循著声光穿过通道，踏入一片宽敞奢华的厅堂。 近百张铺著白布的餐桌有序摆放著，丝绸般顺滑的帘布垂落在窗户两侧，烛火明亮而温暖，角落里的点歌机正在播放黑胶长篇，另一边的钢琴正在隨著唱片里的古典乐曲进行艺术添加式的伴奏…… 整个空间宛如空寂的高档餐厅，完美得诡异——除了看不见一个客人。 但是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 明明四下张望时看不见哪怕一位乘客，餐桌上却摆满了各种造型奇特古怪的食物。 这些经过精致装盘的美食被安静地摆放在桌上，而旁边的刀叉却凭空漂浮起来，切割著桌上的菜品，一些咀嚼声和撕咬声隨后响起——好像有一些看不见的客人正坐在餐桌旁，不紧不慢地品味著这份美食。 仔细一看，钢琴座位上也空无一人，可黑白琴键还是富有韵律地上下起伏，编织出动听的琴声。 周围还隱约可以听见来回的脚步声，有些脚步会突然停在方九等人身边，似乎在驻足观察这批新来的乘客。 这种被看不见的存在所注视的感觉让人有些不舒服——反正杨柳已经开启护食模式，紧抱零食袋，一边警惕环顾，一边飞快往嘴里塞东西。 但是过了一会，这些脚步声又继续往远处去了，对於新乘客的观察也仅仅持续了不到十几秒，所有客人都非常识趣地继续各自的事。 方九站在原地没动，主要是怕跟这些看不见的客人来个亲密接触，这会听到脚步声远去，他才试著开口：“莉雅？” “多半是一些游荡灵体。”莉雅通过元素分析得出了答案，“年代各有不同但都非常久远，和我们之前接触过的怨念实体不同，它们状態比较散漫，无法成形，所以肉眼没法捕捉。” 方九还没反应，背后的罗宾汉倒是惊奇地看了眼莉雅：“你也看得到它们？” “看得到啊。”莉雅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通过元素分析转化成像就行，耗不了多少算力……话说什么叫【也】？你也能看得到啊？” “我的眼睛比较特殊。”罗宾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毕竟我是罗宾汉，视力好是弓箭手的必备条件之一。” “在我的印象里没有弓箭手打架是掏火箭筒的。”方九隨口吐槽一句，接著突然想到了什么，“话说这艘船在管理局里有编號吗？它应该也属於异常吧？” “理论上確实是异常，不过它不是由我们负责收容，而是归时钟塔管。” 罗宾汉无奈地耸耸肩：“所以咱们没有给它设计异常编號，不过我们做过评估——它的项目等级是level 7，危险係数为4，类比的话，这玩意应该是在50~100之间的异常。” 级別还不低。 不过想想倒也合理，既然时间奔流能够轻易將生物撕成碎片，而这艘亚特兰蒂斯却能平稳地在时间奔流中行进，就已经说明它的存在本身强度很高。 危险係数为4倒是有点出乎方九的预料。 他记得193诅咒残片的危险係数5。 从数据上看，亚特兰蒂斯只比诅咒残片稍微安全一点——但是方九现在还没感受到什么危险的气息。 “咚…咚…咚…” 闷沉的脚步声靠近。 一位亚特兰蒂斯的乘务员走上前来，穿著笔挺的西装，银白色的金属足尖踩著地板，头上却顶著个微波炉。 它朝著眾人弯腰行礼，起身时，头顶的微波炉“叮”了一声，炉门猛地弹出，向外敞开，然后从內部发出略带沙哑的机械音。 “各位新乘客，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看著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微波炉乘务员，方九又愣了两秒。 篮球机之后是微波炉。 他怎么突然有种跑家具城来的感觉…… 幸好方九的接受能力足够强大，马上调整过来，道明来意：“我们是来取时钟塔的秘宝【破碎之手】的。” “稍等一下。”微波炉乘务员十分礼貌地说著，默默关上炉门，旋转开关，原地“嗡嗡嗡”地加热了半分钟后，“叮”地一声给微波炉的炉门弹出，內部一边冒出缕缕黑烟，一边说道，“啊~找到了，是时钟塔的寄存物对吧？几位乘客中哪位是时钟塔的客人？” 马克执行官上前一步：“我。” 微波炉乘务员用自己那方方正正的炉子打量两眼马克执行官，“已確认乘客身份——尊敬的时钟塔乘客，您寄存在亚特兰蒂斯號上的【破碎之手】保存完好，各位请隨我来。” 看著转头带路的微波炉乘务员，方九一边跟上脚步，一边小声嘀咕；“这不是挺和平的吗？看著不像危险係数4啊。” “那是因为咱们始终在按规矩办事。”罗宾汉语气里带著一丝感慨，“只要有一点违规行为，这艘亚特兰蒂斯號的船员都会立马进入战斗状態，它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想办法清除违规者——但是反过来说，只要我们遵守亚特兰蒂斯的规定，它们就绝对不会对我们出手。” 杨柳完全听明白了，继续发挥翻译官的作用：“简单来说，不作死就行。” 方九寻思了一下，感觉自己应该是没问题，唯一有可能搞事的就是那个不安分的小机器人。 他转头去找莉雅，果然发现她没跟上，此时正悬浮在某个角落里不知看些什么东西。 方九瞄了眼还没走远的微波炉乘务员，快步赶到莉雅身边，伸手就想把她薅进怀里。 可当方九看到虚擬光幕里的那张认真的脸时，方九的动作顿在半空，察觉到什么似的问了句：“你在看什么？” “虽然我知道你看不到，但是……” 莉雅语气凝重，伸手指著那个乾乾净净的角落：“这里，有几只纳米虫。” 方九动作一僵：“你漏啦？” “你这话怎么听著这么怪呢！”莉雅没好气地白了方九一眼，“没漏！我兜得严实著呢！而且我在发现它们之前压根就没靠近过这里。” 方九慢慢回过味，眉头皱起：“不是你的，那难道是……” “嗯。”莉雅扭头看向方九，光幕上的表情严肃，“我们得小心点，这艘船上……可能混进了几个无序者。” 第278章 是挺丰富多彩的 无序者？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这帮义体人的影子？ 方九环顾四周，目光在餐厅內快速扫过。 通往亚特兰蒂斯的大门需要用沃伦韦尔大祭司的怀表打开，而通过门口的篮球机又需要坎蒂丝给的【通行证】——换而言之，想要进入亚特兰蒂斯內部就必须经过时钟塔的同意。 “有其他的可能性吗？”方九搓著下巴，觉得现在还不是下判断的时候，“这地方又是篮球机又是微波炉的，说不定也住著个和纳米科技相关的智能机器？” “可能性很小。”莉雅想也不想，指向角落，“这儿的纳米虫型號和我从无序者那儿搞来的一模一样，巧合概率太小。” 方九沉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莉雅小手一摊，飘回方九身边，“我也觉得时钟塔和无序者不太可能合作，但事实摆在面前，咱们多留个心眼总归是对的。” 方九点点头，想起今天前往演唱会的路上感受到的那股异常视线。 或许真如莉雅所说，无序者早已潜伏进了这座城市，蛰伏在阴暗的角落里伺机而动。 正想到这呢。 “餵——！” 发现队伍里少俩人的罗宾汉回过头，站在拐角处朝两人招手：“你们干嘛呢？” 方九跟莉雅对视一眼，一边加快脚步跟上队伍，一边隨口瞎编了句：“没什么事，就是这小机器人年纪大了，兜不住电池，刚才噼里啪啦掉了两块下来，我刚给它塞回去呢。” 他这话听著就是在胡说八道，罗宾汉和马克执行官俩外人听著都不信，偏偏杨柳姑娘瞪大了眼睛：“啊？莉雅姐你保质期这么短的吗？” “我保质期长著呢！两百年后螺丝钉都不带松的！话说怎么方九隨便说句什么话你都信啊？”莉雅先是瞪了眼傻龙姑娘，然后抡起俩机械铁拳追著方九就是一套王八拳，“还有你丫的方九……就知道瞎说！乱说！胡说！再这样我真得控制你了！” 方九全当没听见，反正小机器人控著力道呢，就当免费捶背了。 马克和罗宾汉觉得这一幕挺新鲜的——毕竟他们活了这么些年也没见过扫地机器人飘在天上追著人打。 不过乐呵归乐呵，罗宾汉还是得提醒一句：“我算是看出来你们团队平时是什么氛围了……不过在这里最好安静点，【在公眾场合大声喧譁】也属於违规条例。” 莉雅的王八拳停在半空，变化成一根手指，戳了戳方九的后背：“听见没，算你运气好。” “对对对，我运气好，差点被你打死。” 方九隨口敷衍两句，无视了少女脸红胜过一切言语的莉雅，察觉到什么似的望向前方。 微波炉乘务员对身后传来的打闹声置若罔闻，专心履行著带路的职责，领著眾人走出餐厅，踏上红毯铺就的宽敞通道。但没走多远，它就突然停了下来。 因为道路的前方挡著一只形体不明的怪物。 一只近五米高的巨型蜈蚣拦在道路中央——它的躯体肢干像是由瓷器构成的，通体散发著漆黑油亮的光，头部的尖牙像是一根根铁棒，互相碰触时会发出叮噹的脆响，整条躯体的长度超过三十米，隆起的甲壳上背满了各种生物的头骨，宛如战利品般排列得整整齐齐，与它的躯体粘连融合成一体。 当它察觉到方九等人的时候，一阵铁棒撕裂般的金属尖叫从它口中爆发，庞硕巨大的躯体剧烈扭动起来。 然而下一秒，微波炉乘务员从怀里掏出一根十几厘米长的短棍，跟甩警棍似的用力一甩，其前端即刻伸长至一米，乘务员默默上前一步，对著这只巨型蜈蚣抬手就是一棍子。 蜈蚣的身体因遭重击而疯狂地翻腾，疼痛的惊叫在通道內迴荡，但微波炉乘务员似乎对此见怪不怪，继续往蜈蚣身上抡砸了十几下，直到后者彻底软趴在地上，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这才停了下来。 方九站在后头看著这一幕人都傻了，“……这什么情况？” “这位乘客的老毛病了。”微波炉乘务员默默收起长棍，语气里好像多了几分抱歉，“它的性格比较怕生，每次遇到新乘客都会忍不住尖叫，情绪特別激动的时候还会想要吃掉新乘客……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话语来说，就是社恐。” 方九和莉雅张著嘴巴，同时回头看向杨柳。 半龙人姑娘怔了怔，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我社恐最严重的那段时间也不至於吃人啊……” 见人尖叫这部分她倒是没否认。 微波炉乘务员指著瘫软的大蜈蚣，“不过没关係，刚才各位也看到了，只要稍微安抚一下它就会重新安静下来，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旁边没有乘务员帮助的情况下，各位也可以尝试使用刚才的办法，百试百灵。” 莉雅飘在方九头顶，一脸迷惑地挠了挠方九的头（方九：？），“你管这叫【安抚】？” “我们针对每位乘客都有专属的服务方式。”微波炉乘务员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与骄傲，“这是我们亚特兰蒂斯號的服务宗旨——不以某种固定標准去对待乘客，而是竭诚为乘客提供最適合於它们的个体服务。” 方九顿时就觉得这地方被评估为危险係数4一点不冤。 马克执行官在旁嘆了口气：“我就说这地方……丰富多彩吧？” 即便是方九也不得不承认：“是挺有『味道』的。” 一边绕过趴在地上不吭声的大蜈蚣，方九一边顺著这个话题说了下去。 “咱们这亚特兰蒂斯號……不管什么种类的乘客都接待吗？我感觉这里的乘客有些攻击性挺高的。”他转头看向这条蜈蚣后背上的头骨，感觉挺毛骨悚然的，“会不会出现三个乘客今天进来，第二天只剩一个出去……这种情况？” “通常来说我们亚特兰蒂斯號的准则是【来者不拒】。”微波炉乘务员不紧不慢地回答，“我们会接待所有类型的乘客，只要他们有登船的资格，我们就不会拒绝他们。” “但是……”微波炉乘务员的语气突然加重几分，“我们不会允许曾经违反过规矩的乘客再登船，违反规则者將被永久驱逐，亚特兰蒂斯號不接受那些不懂规矩的客人。” 看得出来，在这艘亚特兰蒂斯號上，规矩真的就大於一切。 方九若有所思地看著它，沉默半晌后试探性地问了句：“那最近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別的客人来过吗？” 微波炉乘务员的脚步顿了顿：“您是在向我打听其他乘客的情报吗？” “没有没有。”方九摆摆手，“就是隨口一问，好奇一下咱们这里新乘客上船的频率。” “……其实频率相当低。” 提到这件事，乘务员头顶微波炉的內壁都变成忧鬱的蓝色，垂头丧气道：“通常要过好几年才会迎来一位新乘客，而新乘客通常只会住一天到两天，比如今天早些时候就来过一批新乘客，他们只待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离开了。” “今天？” 方九立刻抬头看了眼莉雅。 莉雅低头，光幕上的眼神示意他继续。 方九心领神会，清了清嗓子，用貌似不在意的语气隨便问道：“一个小时就走，那批新乘客是来干嘛的？” 然而微波炉乘务员却没有顺势回答下去，而是快速切换状態，冷冰冰道：“这是其他乘客的隱私问题，根据亚特兰蒂斯號的船员內部准则第四条，我不能向您透露其他乘客的个人信息。” 方九：“一点都不行？” “这是船员准则，绝对不容违反。”微波炉乘务员的语气斩钉截铁，“哪怕只是没能清理乾净柜檯上的灰尘，我也將当场自爆，进行彻底的自我销毁。” 方九：“……” 没擦乾净桌子就要自爆——这已经超出“对规则十分执著”的范围，都快属於“底层代码”级別了。 方九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 事实上，能得到【今天有其他乘客来过亚特兰蒂斯】这个情报就够了。 再加上莉雅在角落里发现的纳米虫，说不定另一批乘客的真面目就是无序者。 他们是如何进入亚特兰蒂斯的？又进来做了些什么？ 脑海中思考著这些问题，方九发现微波炉乘务员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眾人在它的带领下来到一整排房间前，这些房间没有大门，只有一扇拱形空洞，两旁肃立著两名手持长枪的盔甲卫兵——方九靠近观察了两眼，发现盔甲里面空空如也，填满的是一种奶油般粘稠的白色活体物质，几颗眼球在里面缓缓蠕动，隔著盔甲缝隙与方九对视。 方九默默移开视线，当做什么都没看到，隨后跟著微波炉乘务员走向位於中央的一处房间，穿过那扇拱形空洞后，眾人在空荡的房间內部看见了一座金色的方形底座，底座上赫然摆放著一个亮银色的物件。 那是一条手臂。 一条雪白的手臂被摆放在底座上，五根手指呈虚握状，整条手臂伸向天空，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而或许是试图触碰天穹之上某物的代价，无数的裂痕遍布在它的身上，好像只要一阵微风拂过，它就会化作千万凌乱的碎片，消散无踪。 第279章 这回正宗了 “这就是时钟塔的重要寄存物件——c21號藏品，破碎之手。” 完成简单的介绍后，微波炉乘务员默默后退，让出道路。 方九等人缓步向前，目光聚焦在破碎之手上。 它的造型正如它的名字那样，通体布满蛛网状的裂痕，仿佛一碰就碎，但那朝天虚握的姿势又透著一股神秘而磅礴的气息，像是一件表达追求真理欲望的艺术品。 平心而论，方九並未从它身上感受到奇妙之物的独特之处，只觉得这是一件造型不错的艺术品，而看到那雪白色的外壳后，方九甚至还蹦出个奇怪的念头…… ——这玩意怎么越看越像骨折的时候打的那个石膏。 除了破碎之手本身外，四周的环境也让方九觉得有些古怪。 和预想中的重兵把守不同，房间內部几乎看不到任何的防护措施，唯一的“安保”就是门口的两个盔甲守卫——甚至破碎之手本身就这么赤裸裸地摆在底座上，外层也只有一个造型简易的玻璃罩。 “这种宝物就这么摆在这……”方九回头看向微波炉乘务员，“不怕被偷被抢吗？” “您多虑了。”微波炉乘务员用微笑的口吻说道，“我们会时刻监视这片区域，只有被认证过身份的乘客才有资格在乘务员的带领下进入这里，一旦有任何未认证身份的乘客，我们会马上对其进行警告和驱逐。” “而就算真的有乘客闯入这里，偷窃或破坏重要藏品，我们也会发动全体船员对该名乘客进行无止境的追杀——顺带一提，迄今为止亚特兰蒂斯號上仅发生过两次该类行为，最终我们都成功追回了藏品，並將两名盗窃者被丟进了时间奔流中。” 方九心想这帮智能家居下手估计比正常人要狠得多。 怕不是在丟进时间奔流前还要把盗窃者塞微波炉里“叮”个十分钟。 疑问解除，方九走到破碎之手前，回头朝微波炉乘务员確认：“那我们就直接带走了？” 乘务员的微波炉上下晃动：“请便。” 方九和眾人对视了一眼，紧接著伸手將玻璃罩取下，放到一旁，隨后望著前方的破碎之手，小心翼翼地將其拿了起来。 破碎之手比想像中还要轻便，捧在手中的重量和一瓶500ml的饮料差不多，由此可见破碎之手內部大概率是中空的。 而在手指触碰到破碎之手的瞬间，方九只觉得它的表面摸上去有些粗糙，乍看起来和金属无关，但触感相当坚硬。 怎么说呢，更像石膏了。 由於它的表层绽开了太多裂隙，以至於方九不太敢过於粗暴地对待这件物品，此时一只手轻轻扶住手腕，另一只手拖住手臂的断面，像捧著个易碎瓶似的，动作拘谨又缓慢。 “莉雅，这玩意的元素构成咋样？”方九顺口问了句。 “嗯……” 莉雅少见地露出复杂的表情，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小人则像是碰到难题似的咬起了指甲：“怎么说呢，这玩意上面居然盖著一层古里古怪的抗侦查屏障，我得先突破这层屏障才能进行元素分析……哎真是奇了怪了，时钟塔还有这种保密技术？” “再怎么说也是人家的大宝贝，附带点特殊功能很正常。”方九有些紧张地盯著手里的“石膏”，“就是它看著太脆，搞得我有点手心冒汗……” 看到这一幕，马克执行官不禁笑了：“放心，破碎之手不像表面上看著那么脆弱——上面的裂痕是时间剧烈膨胀和收缩的產物，寻常的物理碰撞或打击不可能伤害到它。” “真噠？”提起这茬杨柳就来劲了，“力气再大也不行？” “隨便试。”马克执行官摊开手，一脸自信，“破碎之手是时间的至宝，上面刻有我们歷代教皇留下的时间烙印，和你们带来的那个黑匣子上面的烙印有些类似，你们应该也已经试过了，不管多大力气都……” 砰！ 马克执行官的话还没说完，杨柳一发平直衝拳就轰然砸向破碎之手。 其实这一拳杨柳压根没出多大力气，就是隨便挥了一下，既没打出空爆也没轰出衝击波，对杨柳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 然而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在马克执行官震撼祖宗八百年的注视下，杨柳的拳头朝前方抡砸过去，激起了一阵凌厉的罡风，可这道罡风只是吹过破碎之手的表面，就令它当场形体崩溃。 【破碎之手】破碎四散，变成满地的零碎部件，稀稀落落地掉到地上。 杨柳：“……” 方九、莉雅、马克、罗宾汉：“……” 被握在另一只手中仿佛看到自己未来的小壮：“臥……槽！” 藏品室內突然鸦雀无声，诡异的死寂在房间內瀰漫。 杨柳脸色煞白，全身发抖，看著自己的拳头，眼角噙著泪水，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我、我没用力啊！而且我都还没打到它！只是有风吹了一下……这个这个……我不是故意的啊……” 马克执行官盯著地上的破碎之手碎片，跟活见鬼似的目瞪口呆。 不是……怎么就碎了？ 方九这会儿也愣住了，下意识来一句【你们家破碎之手破碎得不太正宗，现在正宗了】 但他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因为旁边注视著一切的乘务员已经亮起了红灯。 “检测到破坏重要寄存物行为。” 乘务员的微波炉內部呈现出鲜艷的红色，闪电般掏出先前敲烂大蜈蚣的那根警棍，同时发出滴嘟滴嘟的警报声：“通告全体船员，c21號藏品室內检测到破坏重要寄存物的行为，请所有船员立刻集合。” “哎不是不是！！” 罗宾汉这会终於不再耷拉著眼皮满脸犯困，整个人激动地喊了起来：“刚才就是风吹了一下这玩意就碎了，跟我们没关係啊！不是我们干的！” 他刚准备拦住微波炉乘务员，另一边的方九就飞快地反应过来，当即连接触感，意念驱动“左手”。 下一秒。 在触感左手的操控下，地上的碎片以好似时间倒流般的状態原地倒飞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完成拼装。 短短几秒钟后，破碎之手恢復完整，重新被方九捧在手中。 “你看，没事。” 方九復原完破碎之手，额头淌下几滴汗水，將其展示给旁边的乘务员看：“这藏品好好的呢，一点没坏。” 看到这一幕，马克执行官和罗宾汉全都愣在原地。 他们不知道方九的左手触感拥有回溯物体性质的能力，此时看到破碎之手恢復，两人四只眼睛同时瞪得老大。 微波炉乘务员“脸”上的鲜红警告也明显凝滯两秒，整个人在原地站定，炉门自动关上，內部发出“嗡嗡”的声响，似乎是在思考这种情况下的具体对策。 方九不禁庆幸自己手里还握著“回溯”的底牌，要不然刚才那一下折腾差点给他的小心臟嚇出来。 不过莉雅却不像方九这么乐观，脸色骤然一肃：“方九，情况不对劲，这个破碎之手是……” 话音刚落。 在没有受到任何风吹或触动的情况下，破碎之手再次“咔嚓”一声原地破碎，变成凌乱的碎片散落满地。 这回方九也傻眼了：“……” 没等方九反应过来，他就看到脚边的破碎之手碎片开始褪色。 原先的雪白像是一层被临时刷上的漆，隨著破碎之手的损坏，其表面的雪白逐渐剥落，进而暴露出它的真实面目——数量无法估量的银白色纳米虫群，正是这些细小的纳米机器在通过拼组、变色之后，偽装成了破碎之手的形態。 到这里，方九才明白莉雅刚才想说的话。 这个【破碎之手】是贗品。 “检测到破坏重要寄存物行为，对象为除时钟塔乘客外的其他五名生命体。” 微波炉乘务员的“脸”又变得更加鲜红，而在它的背后，两名盔甲守卫也提著长枪，迈著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 乘务员啪地一声甩开警棍，冰冷地指著方九等人。 “抓住他们！” 第280章 代码是这么写的 在微波炉乘务员的指令下，两名盔甲守卫一瞬间动了起来，以难以想像的爆发力悍然衝锋上前，手中长枪贯破空气，迅猛地刺向眾人。 方九眼中预知重影闪烁，猛地侧身，枪尖擦肩而过。 另一边的罗宾汉眼瞅大事不妙，伸手刚摸向背后的火箭筒，另一名盔甲守卫的长枪便在眼前急速放大，迫不得已之下，他只好快速抽身后退，却因为踩到地上四散开来的纳米虫群而失去平衡。 “臥槽！” 倒大霉的罗宾汉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盔甲守卫的长枪就已追杀而至。 幸好杨柳眼疾手快，抓住手中的小壮，毫不犹豫地对著盔甲守卫就是一发强而有力的“小壮衝击”，直接把守卫的胸甲砸得凹陷出一个巨大的窟窿，大量奶油状的白色活体物质从裂隙间挣扎著满溢出来。 然而这团活体物质很快又缩了回去，如同控制傀儡般继续操控盔甲，迈著僵硬扭曲的步伐向前。 显然盔甲只是他们的外壳，只要本体不受损，它们就能一直战斗下去。 更麻烦的是，门外已传来马蹄声般的脚步声——越来越多的船员正在朝这里靠近。 杨柳嘖了下舌，用力攥紧拳头，高呼一声“先祖之魂赐福於我”，掏出二舅妈脊椎剑冲了上去。 方九当然也没閒著，躲闪攻击之余，试著向对方解释：“这玩意是贗品！是假的！它的损坏跟我们无关！” “藏品的真假与我们无关，我们只负责保管藏品本身。”微波炉乘务员的话语冰冷而坚定，“即便是最拙劣的仿製品，我们依然会对其保有敬畏之心。” “还tm敬畏之心呢！”莉雅飘在天上掏出武器，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忍不住骂道，“这玩意是假的你们看不出来的吗？真货怕不是早就被掉包了，是你们的安保工作出了问题跟我们有啥关係？” “我们每天都会对每样藏品进行成分鑑定。”微波炉乘务员斩钉截铁道，“根据记录显示，12个小时前对c21號藏品进行的成分鑑定结果为【无异常】，且在此期间没有任何异常人士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进入藏品室。” “啥？” 方九愣了一下。 如果亚特兰蒂斯號每天都会对藏品进行检查，比对藏品与前一天的成分变化，那如果某天藏品被调换成贗品，它们应该一定能发现。 可是如果乘务员说法属实，且排除它们技术力过差以至於没有看出贗品的可能…… 那么至少在12个小时前，摆放在这里的破碎之手还是真货，而在此期间还没有任何可疑人士出没？ 方九一边观察盔甲守卫的“未来重影”进行闪避，一边飞快地思考著来龙去脉。 另一边，马克执行官呆呆地愣在原地，此时终於从【真品变贗品】的震惊事实中回过神。 “等一下！这件事是误会……” 作为唯一没有被標记为敌对目標的对象，马克执行官果断地站了出来，条理清晰地分析道：“你们不对我动手是因为我来自时钟塔，是这件藏品的所有者对吧？那你们也应该立刻住手，因为我们是一伙的，这件事有很大的误会……” “一伙的……” 微波炉乘务员挥舞甩棒的动作在半空停顿。 他重新將炉门关上，给自己定了个限时，在一分钟的“烧烤”时间后，炉门“叮”地一声猛然弹出，与此同时微波炉乘务员也对现状有了全新的理解。 “明白了，他们跟您是一伙的。” 微波炉乘务员点了点头：“所以按照规定，你们应该拥有相同的待遇。” 马克执行官鬆了口气：“对对对，就是这样！” “指令修改。”微波炉乘务员的“脸”再次变红，“將包括时钟塔乘客在內的所有六名生命体从亚特兰蒂斯號上驱逐！” 马克执行官：“？” 马克执行官：“这tm不对吧！” “这帮家用电器的智能模块太死板了！”莉雅一发雷射炮轰退门口的两台浑身冒蓝光的电冰箱，扭头又吐出纳米虫化作一把关刀，一刀把距离最近的盔甲守卫劈飞出去，同时骂了句，“跟机仆群里的那帮傻缺娘们根本没法比——用她们的话说，这帮无机体连生命都算不上，所有行为都源自於一句话——【代码是这么写的】” 马克执行官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一台上下双屏电视机就笔直地朝他冲了过来。 作为时钟塔的执行官，马克並不想与亚特兰蒂斯號为敌，但眼下已无路可走，他只好咬紧牙关，从胸前掏出一枚怀表，將其握紧，口中念念有词：“以【时钟】之名，讚颂万物变化之基，万事变迁之主，存在之根本，你我之根源……” 听到马克执行官的低语，方九不禁感慨时钟塔的术法念词听著就是有味道。 但是马克后面的念词就不太对劲了。 “时间是对运动的一种描述，世上不存在唯一的绝对时间，常识告诉我们，如果不进行外加干涉，事物总是倾向於增加它的无序度，空间上无尽头、时间上无始终……总之差不多就这样……时间要加速了！” 方九：“？” 马克执行官的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就飞似的窜了出去，步伐动作快得好像按了视频加速倍放键，几乎一个闪身就来到双屏电视机前，双拳如同狂风骤雨般轰出，短短数秒內就砸出上百记铁拳，將面前这台电视机硬生生砸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方九在后头看得一愣愣的：“你这后半句念的什么內容……” 马克执行官打完收工，回头看了眼方九：“《时间简史》，咋了？” 方九惊为天人：“你们还读这个？” “四年级课本上的必读內容。” 马克执行官飞快地说著，又衝到一台头上顶著空调的船员面前，接连砸出几十记重拳，再抬腿一脚把它踹飞出去，“先不说这个！现在看著是没法交流了，我们得想办法杀出去！” 方九寻思了一下要不要原地回档，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回档到几分钟前可能也没什么意义——现在的情况非常复杂，他怀疑自己可能被做局了，如果真是这样，破碎之手是不是贗品根本不重要，只是个由头而已，而类似的由头在亚特兰蒂斯號这个规矩大於天的地方想找多少就找多少。 他瞄了一眼正在杀出一条血路的马克执行官，沉默两秒后高声喊道：“先往登船口的方向跑，莉雅专心负责侦查，我们现在战斗力足够，不用你分出电力搞火力压制……杨柳你在前面开路——还有別忘了给大壮捡起来！” “ok。” 一开始正经干事，小机器人也不再耍宝，迅速起飞开启扫描模式。 杨柳一拳捶飞乘务员的微波炉脑袋，將它砸进墙里变成了壁炉，再转头把地上滚来滚去的小壮捡了起来，夹在左臂腋下，右手提著二舅妈脊椎剑一剑砍碎两台电视机，和马克执行官一起清除正面战场。 短短数秒过后，莉雅完成通道扫描，机械臂朝某个方向一指：“往那边走！” 这次罗宾汉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这位管理局的异体特工伸手抓向背后，掏出火箭筒，完成火箭弹装填后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伴隨著烟尘与剧烈的震动，数枚火箭弹从炮管中飞窜而出，在墙壁上炸出了一道大洞，藏品室的天板也因爆炸坍塌，其中一块还差点砸在罗宾汉的头上。 方九看出这小子运气不好，又是踩到纳米虫摔跤又是差点被天板爆头，但这会儿来不及感嘆，快速连接触感將逼压上来的四名盔甲卫兵全部解体，清空附近的敌人后转头衝进洞口。 “走！” 隨著方九的一声呼喊，马克执行官和杨柳也从敌群中撤退，眾人一起穿过洞口，快速逃离现场。 而就在这时，脑袋被打飞的乘务员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摸著黑走到墙边，用力將墙壁里破破烂烂的微波炉脑袋抠了下来，重新安到了自己脖子上。 大量电火从接口处喷出，乘务员的身体僵硬地扭动著，带著抽搐的电子音一字字说道：“立刻……联繫……船长，亚特兰蒂斯號上……有六名生命体……破坏重要藏品后……试图逃离……立刻联繫……船长……船长……船长……” 第281章 理性分析 莉雅指的路是一条笔直的直线，能够直接连向他们登船的入口。 然而这条道路並不安全，反而十分危险。 一路上成百上千的“家用电器”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进攻几乎不曾有过喘息，似乎每个地方都有亚特兰蒂斯的船员驻守。 其他人都多少沾点非人特性，唯有方九和罗宾汉的肉体是实打实的人类——儘管已经在各地经歷过数次冒险，方九的体力也就比普通人稍微好上一点，一路突破重重包围，体力已经快要见底。 罗宾汉的体力比方九要好上很多，但是他一路上经歷了各种倒霉事件，包括但不限於被杨柳挥剑的余波掀起的石子砸到眼睛，莫名其妙被十几个顶著键盘滑鼠的电脑外设人围攻，甚至中途还遭遇了先前那只大蜈蚣——后者恢復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罗宾汉，一边发出刺耳的尖叫一边就朝罗宾汉扑了上去，差点把他一口咬碎。 两人的状態都没好到哪去，可距离登船口还有一段距离。 方九当机立断，带著眾人衝进一间客房，转头操控触感，將客房內所有的家具包括衣柜等重物移动到门前，死死堵住门口。 莉雅这会也总算发挥了一次异界魔法师的能力，就地取材搓了个魔法阵，为整个房间的墙壁进行了一次屏障加固，又觉得不放心，从嘴里吐出大量的纳米虫，在魔法屏障之上加固了一层纳米装甲。 就在莉雅完成二次加固的同时，天板和四面墙壁同时传来“咚咚”的闷响，像是有无数铁锤在奋力敲击墙面，隆隆雷音在耳边轰鸣，让方九等人得以喘息的同时，却也不能全身心地彻底放鬆。 “短时间没什么问题。” 莉雅抬头確认了一眼天板上的屏障状態：“他们进不来，咱们可以先休息一会。” “我勒个去……”罗宾汉收起火箭筒，原地坐了下来，扭头看了眼正在不断受到撞击而微微颤动的墙壁，咕咚地咽下了口水，“我现在感觉危险係数4真是给低了，这群船员一个两个硬得跟超强度合金似的，而且还很难彻底杀死他们……” 方九也挑了个空地，双腿盘坐，喘了两口粗气恢復体力：“而且数量还贼拉多，真的跟家用电器城似的，什么电视机电脑空调电冰箱都往我脸上冲……上次见到这场面还是在双11那天我手机刷视频自动跳转x宝的时候。” 罗宾汉和马克执行官听到这话都愣了一下。 主要这种类型的比喻他们还是头一次听。 看到这俩人的反应，方九乐呵地笑了笑，心说跟他不熟的人就是这样，熟悉他的这会儿要么跟著一起乐呵，要么就当做无事发生，见怪不怪。 不过方九很快就敛起笑容，摆出一张少见的严肃面孔。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捏著下巴，从战斗状態脱离后，思维变得比之前要更清晰一些：“破碎之手为什么会是贗品？” “应该说重点在於它是什么时候变成贗品的。”莉雅飘到方九头顶，和他一起思考，“根据乘务员的说法，他们每天都会进行藏品的成分检测，而12小时前的检测结果为【无异常】，也就是说如果要被掉包替换，要么是在今天的检测结束后被掉包的，要么……” “要么一开始它就是贗品。” 方九转头看向马克执行官，“这两种说法都说得通。” “这不可能……”马克执行官脸色阴沉，“那是我们时钟塔最重要的秘宝，只有放进亚特兰蒂斯號內保管，我们才能安心……將贗品放进这里根本没有意义。” 方九眯了眯眼：“你们就这么信任亚特兰蒂斯的安保吗？” “因为只有得到我们的许可才能进入亚特兰蒂斯。”马克执行官深吸口气，默默地捏紧拳头，“除了我们过来的那扇门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手段能够进入亚特兰蒂斯，再加上亚特兰蒂斯的船员都按照规则办事，不会私自接触秘宝。” “那个蜈蚣和那些透明人是怎么上船的？”杨柳在旁好奇地问了句。 “它们都是这艘船的原始乘客。”马克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是在我们接手亚特兰蒂斯號之前就存在的，之后除了我们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新乘客了，你们还是第一批受到准许进入这里的非时钟塔成员。” 马克执行官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偽装的痕跡。 事实上，方九也能理解將藏品交给亚特兰蒂斯的做法。 虽然这帮无机体的底层代码比较死板，但也正是得益於这层死板，才使得亚特兰蒂斯成为了一个可靠的金库。 起码亚特兰蒂斯號的船员不会违背【每天进行一次成分检测】和【不间断实时监控人员出没】的守则。 “但是，假如亚特兰蒂斯没有出错的话……” 方九盯著马克执行官，语气突然低沉下来：“那会不会是无序者得到了时钟塔的准许，前来取走了真品，並偽造了一个贗品呢？” 这句话一出口，马克执行官和罗宾汉同时脸色一变：“无序者？！” “破碎之手贗品是由纳米虫构成的。”方九看出这两人应该没怎么接触过无序者，解释道，“这是无序者的技术，而那个乘务员说过一句话——【没有任何异常人士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进入藏品室】” “重点在於【未经许可】这四个字——如果对方有许可呢？” 马克此时已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差点就要衝到方九面前：“你怀疑我们跟无序者合作了？” “你可能不在其中。”莉雅提前拦到方九和马克之前，免得这位执行官突然大打出手，同时双手抱胸，冷静地开口，“但这並不代表你的顶头上司没这个想法……毕竟我们是不止一次导致末日时钟前进的原因，时钟塔有充分的理由想要除掉我们。” 马克脸色突然一白，后退两步：“坎蒂丝大人他们不可能……” “別说不可能。”莉雅平静地看著他，“这就是最有可能的情况——考虑到时钟塔的决心，为了把我们除掉而牺牲一名不知情的执行官，应该也属於可以被接受的范围。” 马克不说话了。 他脑子里蹦出了无数个想要反驳的念头，可话语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因为他自己在整理过思路后，也得出了相同的答案。 破碎之手是今天被掉包的，今天正好又一批新乘客早於他们到来，且很有可能是得到了时钟塔的准许，再加上纳米虫直接锁定了无序者的身份…… 这一串逻辑下来，答案似乎已不言自明。 马克面色铁青，原地憋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只好默默走到角落里一个人蹲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九看了眼神情复杂的马克执行官，沉默片刻，隨后忽然说道：“但这只是最有可能的情况，並不一定就是事实——而想要证实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罗宾汉这会已经快休息完了，一边起身一边问道：“是什么？” “去登船口看看。”方九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时钟塔真的打算把我们困在这里，那为了避免我们逃出生天，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把来时的路给切断了，那扇门应该处於关闭的状態。” 罗宾汉看著方九：“如果真关著的话，你想怎么办？” “不知道。”方九其实也没想得那么深，这会儿两手一摊，隨口说了句，“可能会直接往时间奔流里跳吧，跳进去之后说不定这些麻烦都能迎刃而解，一跳解千愁嘛。” 罗宾汉只以为方九是在开玩笑，但莉雅知道方九这小子绝对是认真的。 ——他从登船开始就惦记著下面那些时间奔流呢！ 聊了这么一通，方九拍了拍裤子，站了起来，重新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再次启程。 本来以为这趟是出国旅游，边逛边玩边吃还能把正事给办了，结果中午来的码头，傍晚就被卷进了事件里。 方九嘆了口气：“我现在理解为什么老福做梦都想去马尔地夫旅游了。” 话音刚落，一股莫名奇妙的危险直觉突然从天灵盖浇至足底。 方九猛然回头，看见一把极度锐利的尖刀轻易刺穿了莉雅的魔法屏障和纳米装甲，隨后快速將整面墙壁切成数块，从坍塌的石块后方，一台通体呈金黄色的大型家用电器混合体出现在眾人面前。 它的头部是三台並行的大型显示器，下方的躯体是五台涂满金黄色涂装的双开门电冰箱，冰箱两侧连接著微波炉、空调外机、电脑主机、洗衣机等家用电器，而这些电器都经过了某种改造，会从內部延伸出精密的机械爪，爪头又呈现出刀叉、长枪、剑刃等锋利器具，乍一看完全就是个家用电器集合体。 方九虽然没见过它，但当目光触及它头部中央显示器上那个巨大的、猩红的遥控板图標时，答案已呼之欲出。 这玩意指定是船长没跑了…… 第281章 「船长」级 伴隨著刺耳的碾压声，崩塌的墙壁石块被冰箱下方的履带压碎——这台体型庞大的机械野兽如同一辆家用电器版坦克向眾人逼近，十几条机械爪在空中凌乱狂舞，爪尖的剑刃刀枪透著致命的寒光。 方九看到这玩意之后蹦出的第一想法是——这么多电器全买下来肯定很贵。 第二想法是……要躲！ 预知视觉的重影在眼前浮现，舞动的机械爪毫无徵兆地投出四把尖刀，穿破空障，朝他的面门和胸口袭来。 方九一个原地下蹲躲开最初的尖刀投掷，然而两条尖端为剑刃的机械爪急速划过一道圆弧，分別从两侧扫向方九的腰际。 触感连接“右手”，方九保持下蹲的动作，手臂骤然张开，五指分別向外，同时对左右两侧发动空间位移，两条机械爪顿时从“船长”的身上剥离，原地消失不见，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安分地躺在数米外的地上微微地抽搐著。 然而这点损失对於面前的“船长”而言根本不痛不痒，大量的机械爪从它的躯体內部延伸出来——这些机械爪看著不像是提前的储备，而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临时构筑的，看著就像是某种“超速再生”能力。 “检测到高能反应堆！”飘在天上的小机器人快速掏出雷射炮和追踪飞弹，大声提醒，“这玩意的级別不低！跟之前那些杂鱼不是一个档次！” 方九忍不住扭头：“我都跟跟它打了俩来回了你现在才播报敌情？” “我被它这造型丑懵了！”莉雅在虚擬光幕里急得跳脚，为自己辩解，“你站在无机体的角度上看待这玩意就跟拿几百號人的肉体拼成个血肉囊肿没多大区別，这换谁来不得愣一下子？！” 小东西一如既往的人小动静大，方九还没开口，团队里的两名正牌“战士”就从他的两侧冲了出去。 马克执行官暂时將时钟塔的问题拋到脑后，专心应对眼前的敌人，此时嘴里念叨著“引力是时空局域几何性质的表现”就冲了上去，整个人突然一跃三米多高，一双经由时间加速的铁拳如狂风骤雨般朝“船长”头顶的显示屏轰去。 方九听出来了——这回是《广义相对论》 打桩机似的爆鸣声在房间內炸响，儘管马克的拳头威力不足，但夸张的出拳次数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一瞬千击的拳头在显示屏上炸开千百道涟漪，隨著涟漪的激烈荡漾，屏幕也渐渐绽开出几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另一边，杨柳的动作就简单多了。 她拎著二舅妈脊椎剑上去就是一发飞身跃入斩。 恐怖的肉身力量配合亲族之力，转瞬间爆发的衝击让杨柳宛如一枚人肉飞弹般轰炸在“船长”身上，它的冰箱大门被轻而易举地劈成两半，连带著“船长”那如同坦克般厚重的躯体也被这一剑劈得连连倒退。 眼瞅著这俩一个攻击段数少，单次攻击杀伤威力极大，一个伤害刮痧但耐不住次数贼多——方九总觉得好像没有自己这个后排法师出手的必要。 然而就在此时，“船长”中央显示屏的遥控板突然发出“滴滴”声，接著按下了【製冷】按钮。 下一秒，“船长”两侧的空调喷吐出凛冽的寒意，仿佛西伯利亚冻土荒原的冷气如狂风般扑面而来，它面前的地面瞬间凝成冰霜，无数的寒冷雾气向四周瀰漫开来。 马克执行官尚且处於加速状態，反应速度极快，见势不妙马上抽身后撤。 杨柳就没那么好运了。 她的斩击虽然势大力沉，但后摇太长，来不及后退就被无数的冰雾包围，隨后寒霜如同无数只看不见的手，爬满杨柳的全身，短短半秒之內就將杨柳硬生生冻成了冰块。 罗宾汉看到这一幕，脸色骤然一惊：“她……” “没事。”方九此时已经透过预知视觉看到未来，嘴角扯了两下，说道，“她还有招。” 话音刚落。 一层金黄色的火焰毫无徵兆地点燃了杨柳，周身凝结的冰块“嘶嘶”地融解成水，冰雾在面对这团火焰时也不得不退避三舍，大量的水珠噼啪地坠落在杨柳身旁，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她就將困锁自己的寒冰全部焚烧殆尽。 莉雅在后头人都傻了：“这自焚的招居然还真有用啊？” 方九的想法就更实在一些——以后冬天家里不用开暖气了。 重获自由的杨柳默默握紧二舅妈脊椎剑，原先只在杨柳身上燃烧的火焰此时竟一路蔓延至剑尖。 看著和自己一块熊熊燃烧的二舅妈，杨柳好像忽然感受到了亲族之间的血脉羈绊，低喝一声“二舅妈我们上”就再度衝锋上前。 眼看製冷模式对面前的生命体无效，“船长”再次操作遥控器。 这次它按下的是【音量】键。 “船长”体內骤然迸发出宛如雷音般的炸响，一层无形的声波攻击將衝锋向前的杨柳连人带剑一块掀飞出去，地面墙壁同时绽开无数裂缝，眾人所在的整间客房都在这股音波震撼中摇摇欲坠。 方九下意识捂住耳朵，可即便如此，强烈的音波震撼仍然让他感到內臟都在颤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般狂奔。 其他人都被这股强烈的音波震撼影响，罗宾汉双耳流血，差点晕厥，马克执行官也被逼退数步，退至房间角落。 趁著眾人受声波攻击的影响，“船长”一边掏出几条机械臂快速对自己损坏的躯体进行修復，一边挥舞著各种锋利武器朝著眾人衝杀过来。 但是一台扫地机器人突然就抡著纳米关刀从天而降，一刀劈碎两条机械臂，快速躲开“船长”的反击后，转头对著“船长”的冰箱大门就是五连发飞弹轰炸，最后还对著中央显示屏射出一道雷射。 这时候就体现出无机体的好处了——莉雅压根就没耳朵，完全不吃声波攻击这套。 更不用说比起“船长”的声波攻击，莉雅还指挥过更大的场面——空域飞船ktv里的《嗡嗡嗡嗡，嗡嗡之歌》还是她亲自谱写的，一大帮子暗纹矿石对著麦克风集体共振的场面可比这个震撼多了。 而莉雅的飞弹轰炸也绝非隨意而为之，她在对方发动声波攻击的瞬间，就利用自身的扫描功能探查出了发声部件的位置，刚才的五发飞弹轰炸命中的全都是“船长”的发声元件。 部位被破坏，声波影响消失，眾人虽然还有不少耳鸣的症状，但总算是从这魔音地狱里脱身。 “船长”似乎也是急眼了，遥控板模式再度切换，这次选择的是【食材处理】模式。 它的冰箱大门同时敞开，內部瞬间弹射出成百上千条机械臂，每条机械臂不是握著菜刀就是提著剪子、锅勺、擀麵杖之类的厨房用具，伴隨著金属撕裂般的咆哮，“船长”再次朝前方的眾人发起攻击。 方九此时已经从耳鸣状態中缓了过来（这要多亏那次《嗡嗡嗡嗡，嗡嗡之歌》的歷练），当下集中精神，连接触感。 相位展开—荒芜星球。 暗紫色的重力空间突然出现在“船长”头顶，受到庞大重力的牵引，它的动作果然猛地停滯了一下。 然而它內在的庞大驱动力给了它在重力空间內挣扎的空间，虽然动作还是很僵硬，但它確实在一点点爬出重力的束缚。 方九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他瞄准“船长”的下方地板，再次集中精力，进行连续的相位展开。 第二片重力空间诞生，两股完全相反的重力作用在“船长”身上，它的身体每处都在承受不同方向的引力撕扯——原先还在挣扎扭曲的机械臂突然僵硬半空，隨后在一阵指甲抓黑板般的刺耳声中被引力撕碎，显示屏的形状扭曲，屏幕炸开雪状的碎痕，冰箱也像个被蹂躪的饮料罐似的被挤压变形…… 罗宾汉和莉雅见状，一人一机同时掏出现代火力兵器，对著面前的“船长”就是一阵火力覆盖轰炸。 杨柳也终於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瞄准前方，將手中的二舅妈脊椎剑丟了出去，然后伸出手指朝前一指，背后的影子顿时飞冲而出，在半空中抓住二舅妈脊椎剑，完成空中接力，朝著“船长”的显示屏劈了过去。 就连因为体积变化而行动不习惯的大壮也掺和了一脚——它在远处偷偷对著“船长”来了一发灵能衝击，威力稍浅，但总算是干了点事。 只有马克执行官由於只有近身手段，故而选择在后方处理那些趁乱想钻进来的乘务员。 於是在眾人的总攻击下，“船长”吃满了方九团队+罗宾汉的全套组合技，不出意外的化作了满地破铜烂铁，噼里啪啦地闪著电火，死得不能再死。 连续相位展开的精力消耗让方九感觉有些疲惫，但是看到地上断裂的电线和破碎的机械框架，他还是放鬆地呼了口气。 说实话，这玩意其实还挺难对付的。 也就是他们这战力充足，真要让方九一个人搞定还真有点困难。 而且方九记得那遥控板上可不止有那三个模式，只是没用出来就嘎了。 然而还没等方九彻底安下心来，小机器人就发出“滴嘟滴嘟”的警报声，在空中盘旋著大声提醒：“检测到两个高能反应堆！和刚才的那玩意是同款！” 眾人闻言一愣：“啥？” 恐怖的轰鸣声从头顶和下方同时传来，两把尖刀分別贯穿天板和地面——熟悉的遥控板滴滴声在耳边响起，伴隨著廊道上乘务员的脚步声一起朝著方九等人逼近。 罗宾汉心里咯噔一声：“刚才这种级別的异常不止一个？！” “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俩在靠近！”莉雅飞快地说著，低头看向方九，“加起来至少有四个『同类』，现在咋办？” “还能咋办？”方九嘆了口气，“跑唄！” 第282章 回程 真要硬碰硬干起来，方九倒也不觉得自己肯定会输，毕竟这边的战力还算充足。 但是哪怕最后干贏了，自己估计也得累个半死，指不定精神脱力嘎巴一下就又晕过去五六天。 眾人一路朝著登船口的方向狂奔，沿路上的乘务员倒是不足为惧，要么被莉雅和罗宾汉的现代火力直接轰成碎渣，要么就是被马克和杨柳用纯粹的肉身力量打至跪地。 最麻烦的还得是那四只“船长”级机械。 方九在铺著红毯的宽敞道路上狂奔，背后、头顶以及脚下不断地传来钢铁履带碾过乘务员尸体的噶蹦声，冷冻射线从他耳边擦过，炙烤的火炎在身后猛追，裹挟著雷电的尖刀和长枪时不时还会从天板砸落，同时还有鲜红的雷暴雷射从地板里穿刺而出，朝著他扫射过来。 面对狂风骤雨般袭来的攻击，方九感觉自己仿佛身处战场，同时认为自己下次去家具城购物怕是得先做三秒心理建设。 而得益於预知视觉的加持，方九倒是能在各种攻击间灵活地闪转腾挪，即便有躲不开的攻击，杨柳和莉雅也会帮忙挡下——虽然尖刀长枪之类的利器在被杨柳她们打飞后会正巧飞向旁边的罗宾汉，但这小子身上贴著立场矩阵护盾，反应速度也不慢，挨了几刀也没什么大事。 眾人穿梭在枪林弹雨之中，一路斩杀阻挡在面前的乘务员，越来越靠近来时的登船口。 “快到了！”莉雅的一声呼喊提振了眾人的士气，“过了面前这个拐角就是！” 方九此时跑在队伍的最前头，迅速绕过拐角，紧接著抬起头，果然看到了几十米外的一处登船口——那台篮球机还安静地留在凹槽中，它虽然是亚特兰蒂斯號的船员，但它的任务似乎只有检查通行证，因此並未参与到对方九等人的围剿中。 但是同一时间，四名微波炉乘务员从另一边的柜檯后方杀了出来，手中的甩棍啪地伸长，朝著方九等人冲了过来。 杨柳和马克执行官分別解决两名乘务员，罗宾汉和莉雅则解决了距离较远的那只，最后剩下的乘务员一路直衝到方九面前，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甩棍，朝著方九的面门用力劈下。 方九已经习惯了和这帮乘务员的对战，哪怕没有预知视觉，他也能轻鬆躲开对方的第一次攻击，隨后果断髮动触感，將面前的乘务员切成十七块，再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尸体，快步冲向登船口。 关键的时刻到了。 站在登船口前，方九望向远方，只看了一眼，表情就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马克执行官紧跟在方九身后，此时更是直接一个加速衝到方九身后，心急火燎地望向船外。 其他人也从后方跟了上来，一起望向远方。 大概在两三百米远的地方，一扇透明虚幻的大门仍然屹立在那里，门扉內是一片模糊的景象，而在那混沌凌乱的画面背后，似乎有著一片装饰华美的宫廷教堂幻象…… 大门还开著。 时钟塔为了迎接方九等人从亚特兰蒂斯號上回归的那扇大门……现在还开著。 马克执行官紧绷的心臟如释重负，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年轻了五六岁。 但是他並没有著急说什么“我就说时钟塔不可能和无序者合作”，“你们都是错的”这种话，而是在轻鬆地呼了口气后，整个人突然原地愣住。 因为就连他这个执行官都认为时钟塔真的给方九下套了。 这是最符合逻辑的假设。 所以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马克执行官既感到了几丝放鬆，又被隨之而来的疑惑吞没了理智——他的逻辑迴路已经彻底烧了，根本想不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宾汉也呆在原地，他和马克一样，都觉得时钟塔想利用亚特兰蒂斯弄死方九是最合理的推测，结果现在事情似乎和他们想像中有些不一样。 方九摸了摸下巴，看著面前的这扇大门，心里没有多少庆幸，反而觉得这可能是最糟糕的发展。 他其实更希望这扇大门是关著的。 毕竟如果大门紧闭，那就说明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就是时钟塔。 之后方九只要想办法搞定亚特兰蒂斯，然后再衝出去跟时钟塔算帐，这事就算结束了。 虽然这话听著挺离谱，但方九觉得自己有无限试错的成本，无非就是多死几次少死几次的问题，总归能有办法的。 但是如果这事跟时钟塔无关，那事情的复杂度就会呈指数级上升。 当然，大门敞开也不能完全证明时钟塔的清白，或许他们还有其他的想法，方九还是没法確定时钟塔的態度。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当务之急都是回到时钟塔，跟坎蒂丝和沃伦韦尔好好聊聊。 “先离开这里！” 方九已经听到雷暴射线逼近的声音，扭头一看，四只“船长”级机械已然追了过来。 马克执行官看了眼下方的时间奔流，以及那至少三百米之远的大门，面露难色：“但是这个距离……” “没事！我们有老爸飞毯。” 杨柳姑娘主动请缨，娇躯一震，朝前方一指。 影子老爸即刻变化身形，原地铺成一张长宽三米的大型飞毯，漂浮在时间奔流的上空。 马克和罗宾汉脸色瞬间变了，“你这取的什么名字……？” “她全身都是传承，之后再跟你们解释。”莉雅虽然自己会飞，但眼下也乘上了老爸飞毯直通车，扭头朝著俩不知情人士伸手招呼，“赶紧上毯！” 马克和罗宾汉对视一眼，各自有些担忧地看了看下方的时间奔流，又看了看越发逼近的四只“船长”，最后同时心一横，一脚踩了上去。 虽然触感有些软绵，但影子飞毯还是托起了他们的体重，在起初的摇晃和不安过后，马克和罗宾汉意识到影子飞毯並不像看起来那么纤薄脆弱，反而相当有力可靠。 人员全部到齐，莉雅还顺带確认了一眼杨柳没把小壮落下，然后回头看向仍然站在飞船上的方九：“你愣著干嘛呢？赶紧也上来啊！” 方九没说话。 他盯著飞船下方宛如混沌涂抹般流淌著的时间奔流，脸上浮现出几丝复杂的表情。 其他人都不明白方九为何迟迟不走，只有莉雅在短暂的呆滯过后，脸上露出了贼tm嫌弃的表情：“你这都什么怪毛病！” 方九也知道莉雅指定能看出自己的想法，於是解释了自己的想法：“我这不是寻思违规的乘客以后没法再登船嘛，这说不准是最后一次来这了——也就是说，这死法以后要绝版啊！” “神tm死法还能绝版的……”莉雅没好气地瞪了方九一眼，紧接著放弃劝说，嫌弃地摆了摆手，“哎隨你吧隨你吧，真受不了你这怪毛病……” “好嘞！” 得到了莉雅的许可，方九咧嘴一乐，然后两指顶著脑袋，做了个起飞前的告別手势，然后在罗宾汉和马克执行官震惊的目光下一跃而下，跳进了时间奔流中。 罗宾汉差点就叫出来了：“他要干嘛？！” “收集癖犯了，不用管。”莉雅摆摆手，“他就好这口奇怪的死法。” 罗宾汉、马克：“？” 第283章 回归，解释 时钟塔教堂深处，一扇混沌模糊的大门前。 窗外的月色零碎地洒在地上，两名身穿教士服装的时钟塔教徒靠在石柱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閒话。 “咱俩不至於在这守一宿吧？大祭司说的贵客怎么还没回来？” “我哪知道？说不定是打算在里头过夜。” “啊？那我们怎么办？我没听说有人能来替我们接夜班啊。” “轮流歇著唄，我先睡你再睡，等会门那边有动静了你再叫醒我。” “凭什么你先睡？我一个人杵在这儿看你睡觉你觉得特有意思是吧？” “那你把我充电宝拿去，然后手机搜索《回村儿的诱惑（双语字幕版）》，网页点开第四个就是在线高清资源，进去直接看就行。” 年轻的时钟塔教徒接过老前辈递来的充电宝，原地呆滯两秒，再抬头就看见老前辈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堆念词，朝自己身上拍了个加速术法，然后往地上一坐就原地睡著…… 这招也算是时钟塔的招牌术法了——在加速状態下人体的各项机能也会加速，通常经歷一个或半个小时，对於入睡的本人来说和睡了八个小时没有区別。 但是如果睡觉的人有打呼的习惯…… “嗡嗡嗡嗡嗡——” 宛如发动机般的隆隆声在耳边响起，年轻教徒顿时眉头紧锁，强忍住上去一脚踹飞老前辈的衝动，长嘆口气，熟练地从怀里掏出俩耳塞。 然而下一秒，一阵更加剧烈的爆炸声从门扉后方传来。 年轻教徒猛然回头，惊愕地看见门扉內混沌景象的背后闪烁起爆炸的火光，各种雷暴雷射和射线在空中编织成网，与此同时好几道模糊的影子在闪电与烈火之间穿梭。 年轻教徒哪见过这阵仗，表情呆滯地张大嘴巴，然后一脚踹在老前辈身上。 后者刚入睡没多久就被吵醒，刚想教训两句，眼角余光就瞥见门扉背后乱窜的闪光，以及那道宛如战斗机般一边躲避攻击一边在他们面前急速放大的神秘黑影。 “what the f……” 还没等这句享誉全球的脏话骂出口，一张影子飞毯就载著眾人跟飞弹似的衝出大门，撞断四五根石柱、砸碎了一大块天板，最后还裹成球状在地上滚了七八圈这才停了下来。 飞毯里的方九等人就跟撕开包装时用力过猛蹦出来的薯片似的，稀稀落落地摔在地上，看著是没受什么伤，就是这亮相姿势不太美观。 “杨柳你这驾驶技术真没比我好到哪去……” 方九捂著生疼的屁股，齜牙咧嘴地站了起来，扭头看著半截身体都撞进墙壁里的杨柳，忍不住提议道：“咱要不改天问问管理局，有没有飞毯驾照考试这门科目，回头我出钱给你报个名……” “还真有。”罗宾汉的脑袋都给磕出血了，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特小眾一科目，正巧第四分区就能考，我有个同事还正好在那当飞毯驾校师傅……”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杨柳把脑袋从墙壁里拔了出来，落地后跟甩水的小狗似的晃了晃脑袋，把石子和灰尘抖落下来，“老爸的飞毯模式变得少，本来就不怎么灵活，好几次我都下令了，是他没拐过弯来。” 影子趴在地上，默默翘起个角，指了指自己的背——好像是在说转弯不灵活纯粹是因为负重问题。 另一边滚落在地的小壮嗡动两下，灰白的眼珠耷拉下来：“石在抱歉……” 只有莉雅还是满脸乐呵，飘在天上做了个標誌性的叉腰动作，语气还带点小骄傲；“其实还是影子的造型不够合理，它要是跟我造型一样，哪怕有大壮这个负重，也不会存在拐不过弯的问题。”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方九心想可不是嘛，扫地机器人別的不说，拐起弯来確实顺畅。 …… 確认了一眼这帮神经病都没什么大伤，方九回过头来，透过那扇大门望向虚幻景象的另一端。 黄金的亚特兰蒂斯號仍然漂浮在时空奔流之中，那些“船长”级机械並未追杀到门扉的另一边，似乎对於它们来说，跨越门扉是不被允许的违规行为。 而就在下一秒，大门毫无徵兆地关闭。 沉重门扉轰然合併，爆发出的动静惊起了一片庭院里的飞鸟，整座教堂也好似震颤了两下。 大门紧闭，虚幻模糊的场景消失於门缝之中，凹槽內的大祭司怀表也隨之掉到了地上。 方九寻思这应该是亚特兰蒂斯號乾的——它们驱逐了方九这批违反规定的乘客，顺便还给门上了锁。 他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先前发生的事，隨后看向宛如木偶般站在原地的两名时钟塔教徒。 在接触到方九的视线后，两人飞快地对视一眼，然后同时上前表明身份。 “你们是大祭司安排的？”在听完对方的讲述后，方九挑了挑眉，“专门在这等我们回来？” “是的。”较为年长的时钟塔教徒瞥了眼方九背后的马克执行官，语气有些卑微和不自在，“大祭司吩咐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然后带你们去各自的房间，还说如果你们不想住在教堂里，也可以去隔壁的酒店包房，我们会负责所有的行程开支……” 听到这话，方九回头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 眾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尤其是马克执行官，他的脸色僵硬得像是盖著层冰：“大祭司人呢？” 两名时钟塔教徒面面相覷，各自无言。 显然他们作为普通教徒，对大祭司的去向一无所知。 但是就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一阵激烈的脚步声从通道尽头的拐角处传来。 穿著华丽长袍的金髮少女踩著火急火燎的脚步出现，背后是一群普通教徒和几名服装样式明显不同的特別人士，所有人的脸上都写著震惊和迷茫，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坎蒂丝来到眾人面前，先是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露出转瞬即逝的惊愕表情，目光快速扫过现场。 在看到马克执行官和罗宾汉身上显眼的伤势后，坎蒂丝好像明白了什么，尚且稚嫩的面庞突然变得凝重。 “这是怎么回事？” 坎蒂丝抬起眼眸，望向方九：“你们受伤了？在亚特兰蒂斯號里？” 说著，坎蒂丝又注意到眾人的怀里空空如也，没有那件至宝的踪影，“而且破碎之手呢？你们没有將它带回来吗？” “破碎之手出了点问题。” 方九盯著坎蒂丝的眼睛，倒是没从她的眼底看出什么阴谋诡计，沉默两秒后说道：“事情很复杂，最好把大祭司也叫来，我们得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聊这件事。” 他特意加重了“好好”这两个字的咬音。 坎蒂丝愣了一下。 单从话语里听不出太多信息，但坎蒂丝从方九的言行举止里看到了一些警惕和一些不信任——这在他们进入亚特兰蒂斯號之前是没有的，不管是线上的初次接触还是线下的第一次见面，【方九】这尊神秘存在的態度都相当友好亲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充满著一种令坎蒂丝產生本能畏惧的压迫感。 坎蒂丝低下头，平復了一下心情，似乎是在调节內心的压力。 过了一会儿，她终於调整完毕，点了下头：“明白了，我马上让沃伦韦尔过来，具体情况……我们就到大礼拜堂细说吧。” 第284章 教皇 十分钟后。 时钟塔教堂的大礼拜堂內。 夜晚的大礼拜堂內灯火通明，烛台和掛灯照亮了这片宽敞的空间，讲台后方的钟楼雕像指向六点，可实际上此时已过了晚饭时间，傍晚十点的大礼拜堂寂静得落针可闻。 方九抱著莉雅坐在长椅上里，抬起头，盯著穹顶的那幅彩绘看了几秒，隨后將视线移动到面前陷入沉思的坎蒂丝和沃伦韦尔身上。 他刚才將亚特兰蒂斯號內发生的事情一一转告给了他们，希望能得到时钟塔高层的正面回应。 而同样完整参与事件的马克执行官和罗宾汉则帮著补充了些许细节，后者作为异体特工顺便还熟练地录了音，方便之后回管理局整理调查报告。 知晓来龙去脉后，坎蒂丝与沃伦韦尔沉默了很久很久。 作为时钟塔的高层人士，他们不可能意识不到里面发生的事情意味著什么。 眼瞅这俩人脸色难看，一言不发，方九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於是主动开口：“总之事就是这么个事……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你们对那个【贗品】真的没什么想法？” “非常抱歉。” 坎蒂丝知道时钟塔需要负起责任，於是双手搭在身前，朝方九低头弯腰道歉：“让各位身处险境是我们的失职，事后我们一定会好好补偿各位，但是就【贗品】一事而言……確实不是我们的意愿，我们完全没有站在各位对立面的打算。” 方九看著坎蒂丝：“即便我们曾经让末日时钟前进也一样？” 坎蒂丝苦笑著摇了摇头：“我很想说是的……可是教派內部有人对您持有仇视態度也是不爭的事实——但是至少时钟塔的所有高层都早已达成了意见统一，比起与您为敌，我们更希望和您用和平的方式交流、解决问题。” 沃伦韦尔捂著额头，圆片眼镜后方的双眸微微颤抖：“而且亚特兰蒂斯號里的破碎之手居然是贗品……这件事对於我们来说也是巨大的损失……那帮无序者……它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面对两人的致歉，方九没有回话，而是轻轻用手拍了拍怀里的莉雅。 小机器人马上开启扫描模式，对著两人的面部微表情做了个快速分析。 分析结果直接呈现在虚擬光幕上，坎蒂丝的脸上占比最多的表情是“思考44%和愧疚51%”，沃伦韦尔那边则是“疑惑91%” 儘管微表情分析不能直接代表测谎结果，但还是很大程度削减了两人的嫌疑。 方九搓了搓毛刷，让莉雅结束扫描，隨后用力地清了下嗓子：“好吧，假如这事真不是你们做的，那我们就得重新整理一下目前的情况了。” 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比较复杂，所以方九在正式和眾人討论之前，先迅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內容。 片刻过后，方九组织完语言，认真地开口：“首先——” “到底是谁偷偷替换了【破碎之手】？” “我知道，是无序者。”坐在旁边的杨柳举手发言，“莉雅姐在亚特兰蒂斯號上发现了纳米虫，然后破碎之手贗品也是纳米虫做的，这次的事保准就是无序者乾的。” “这帮义体蟑螂倒是真的满地乱爬。”罗宾汉额头裹著绷带，靠在旁边的石柱上感慨道，“第四分区近段时间也確实有过无序者的目击情报。” “那就先假定確实是无序者调换了【破碎之手】” 方九没有著急下判断，而是继续顺著逻辑链分析：“那么第二个问题，它们是什么时候调换的贗品？” “只有可能是今天。”沃伦韦尔捏著下巴，嗓音低沉，“亚特兰蒂斯號每天都会定时检查藏品成分，而上一次检查的结果是【无异常】，如果真的要调换真品，只有可能是今天动的手。” 小机器人在方九怀里举手提问：“很早以前就被替换的可能性呢？” 坎蒂丝摇摇头：“恐怕可能性不大。” 方九：“为什么？” “因为进入亚特兰蒂斯號的道路只有一条。”坎蒂丝语气篤定地说道，“那扇通往时间奔流的大门是唯一的入口，而通常来说，进入其中需要用到沃伦韦尔的【信物】和【通行证】，前者由沃伦韦尔保管，后者也是只有极少数人才有资格拿到的贵重物品。” “更重要的是——”沃伦韦尔补充说明道，“各位应该也感受过了，那扇时间奔流之门每次开启和关闭都会发出巨大的声响，也就是说……如果有未经许可之人想要进入亚特兰蒂斯，那必然会被我们发现。” 这个倒是真的。 刚才关门的时候方九感觉整个教堂都跟地震似的，哪怕睡得跟死猪一样都会被惊醒。 换而言之，无序者偷走信物和通行证，再光明正大地穿过大门偷换真品几乎是不可能的。 方九用揉搓莉雅毛刷代替思考，片刻后还真想出个可能性来，眼前顿时一亮：“今天教皇不是正好失踪了吗？你们为了寻找教皇应该全军出动了，无序者会不会就是趁著这个时候来的？” “而且还有演唱会。”莉雅试著挣扎几次，最后还是放弃了，无奈长嘆口气，“你们的教徒里有不少人都是那个诺贝尔的粉丝吧？如果都跑去搜寻教皇和看演唱会，教堂里应该没剩几个人。” “我们还是留了一些人驻守在教堂的。” 坎蒂丝否决了这种可能性，不过很快又露出思考的表情：“不过我今天回来的时候，確实听教堂的驻守教徒说过，他们之中有人似乎发现了教皇的踪跡，中途离开过一次教堂……” 杨柳眨了下眼：“那就是这个时候……” “但是没过五分钟就回来了。”坎蒂丝回想起方九等人的敘述，“五分钟的时间应该不够吧？” 五分钟。 方九盘算了一下时间，发现差得很远。 哪怕什么多余操作都不做，踏上登船桥——进入亚特兰蒂斯內部——与乘务员道明来意——前往藏品室——调换藏品——最后快速离开，这一套流程下来少说也要半个小时。 想到这里，方九转头看向马克执行官。 ——如果那帮无序者的身上贴著“加速”buff呢？ 马克执行官在加速自身的情况下能在几秒內轰出数百拳，走起路来也跟按了视频倍速似的，在这种情况下是否能通过加速buff儘可能压缩整套流程的时间？ 方九寻思了一下，感觉应该还是不行。 因为加速的只有自己而已，亚特兰蒂斯號的船员可没有加速，对话和带路都需要费时间，五分钟还是太勉强了。 除非无序者顺便再给接待自己的乘务员也贴个“加速”buff，但这样一来就需要有时钟塔成员的陪同。 不对，越想越复杂了。 方九甩了甩头，接著转换了一下思路：“难道就没有无声进入亚特兰蒂斯號內部的办法吗？” “这个……” 面对方九突然提出的话题，坎蒂丝和沃伦韦尔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复杂的神情。 片刻的沉默后，沃伦韦尔率先开口，语气低沉：“实际上是有的，但是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方九：“谁？” “教皇大人。”坎蒂丝小声说著，默默捏紧衣摆，“教皇大人与亚特兰蒂斯的关係最为密切，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亚特兰蒂斯號的主人，他也是唯一不需要藉助时间奔流之门就可以前往亚特兰蒂斯號的人……” 这番话一出口，大礼拜堂內部的氛围就变得僵硬起来。 一种嫌疑终於锁定在某人身上的气氛顿时瀰漫开来。 坎蒂丝察觉到眾人心中所想，咬了咬下唇，站出来替教皇辩驳道：“但是教皇大人不会做这种事，肯定不是他……” 然而这份言语过於无力，根本无法洗刷教皇的嫌疑。 事实上，就连沃伦韦尔都有些动摇了，但他倒也没有直接把矛头指向自家教皇，而是转头看向方九等人：“不管事实如何，我们都得先去寻找教皇，等他老人家回来，想必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方九想了想，觉得也只能先这样，於是抱著莉雅从长椅里起身，“那我们就先走了，这个时间点附近的酒店还有空房间吗？” 沃伦韦尔心想你们也可以住在教堂里，但是考虑到不久前发生的事，他倒是能理解方九等人想出去住的想法，无奈地说道：“我们提前预留了几个房间……马克，你带他们过去吧。” 马克执行官此时还在神游天外，过了两秒才醒过神，“啊……好，各位请跟我来……” 离开之前，方九飞快地瞥了眼坎蒂丝和沃伦韦尔。 儘管目前来说嫌弃全部堆到了那位教皇大人身上，但也不能排除两人谎称教皇失踪，实则包庇教皇的可能。 而且不知为何，方九总感觉这件事透著一股浓浓的违和感，似乎在一切的背后还藏著其他东西。 不过继续空想也没有意义。 “还是等找到教皇再说。” 如此想著，方九跟在马克执行官背后，带著眾人走出教堂。 可是让方九都始料未及的是…… 一夜过去，4月2日的上午9点27分。 一名时钟塔教徒在搜索过程中发现了教皇的尸体。 第285章 麻木 方九等人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是正午11点。 克洛城市中央的一片封锁区域內，一辆垃圾车停靠在路边，上百名神职人员围聚在周边，同时一层大型认知阻碍屏障將四周笼罩，偽装成施工现场，几名管理局的调查员戴著工帽四处转悠，时不时警告那些想要靠近的路人，让他们改道而行。 方九抱著莉雅，跟在马克执行官身后，穿过屏障，挤过人群，又弯腰低头钻过警戒线，终於看到了那具尸体。 一名老人躺在地上，华丽的教皇长袍浸满暗红的鲜血，他浑身插满凝固血刺，双目紧闭，脸上的表情痛苦而僵硬，腐败的腥臭瀰漫，周围盘旋的苍蝇也在昭告这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坎蒂丝被教徒们拦在五六米外的地方，怀里紧紧抱著那个粉红色的兔子玩偶，脸上没有什么悲伤的表情，但是眼神空洞麻木，宛如一具失去意识的人偶。 大祭司沃伦韦尔正在指挥现场，命令眾人不得靠近的同时，还吩咐两名执行官前去安抚那些抽泣的教徒，自己却也时不时地看两眼地上的教皇，满脸凝重。 教皇的失踪，对於时钟塔而言是家常便饭。 毕竟这位“老顽童”经常会偷摸著溜出去，又神出鬼没地跑回来，每次外出都安然无恙。 结果偏偏这次……老教皇真的出事了。 方九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跟时钟塔的最高领导人见面会是这种场面——昨天他还寻思这位神出鬼没的教皇会不会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结果今天一上来他老人家就亲自提出了反驳。 虽然提出反驳的方式多少有点太极端了…… 就在这个时候，大祭司沃伦韦尔发现了他们，和两名教徒低声说了几句后，便迈著沉重的步伐来到方九面前。 “你们来了。” “说实话，我们本来想再睡会。”方九偏过头，绕过沃伦韦尔看了眼地上的尸体，“但出了这么大的事，想再睡个回笼觉是没可能了。” “这种情况还能安心睡大觉就真不是人了。” 莉雅在方九怀里嘀咕一句，迅速切回正题：“所以现在什么情况？时钟塔的教皇就这么……死了？” 方九在旁补了一句：“確认过身份了吗？” “嗯，都確认过了，是教皇本人没错……”沃伦韦尔说完沉默两秒，回头看了眼教皇的尸体，声音低沉，“早上九点半左右……我们的一名教徒在搜索途中看到这一袋垃圾的形状有些奇怪，於是叫停了原本想收走它的垃圾车，打开后就发现了教皇大人已经……归往时间的尽头了。” 出於对教皇的尊重，沃伦韦尔换了个时钟塔独有的说法来形容死亡。 方九看到教皇的尸体旁边確实有一团用来拋尸的黑色塑胶袋，他原地思考片刻，接著伸手放飞怀里的扫地机器人。 “莉雅，扫扫。” “我这元素构成分析可不是用来破案的……还有你这措辞听著一股怪味。” 莉雅嘴里嘟囔著，慢慢起飞飘到空中，前端面板对著下方的教皇飞快地扫描数次，快速整理完信息，又稳稳地降落到方九头顶，“扫完了。” “看出点什么没？” “说了我的元素构成分析没法用来破案。”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小人叉起腰，“我最多只能判断出他应该死亡了15个小时以上，死因不用我说你也看得出来。” 方九瞄了眼扎满教皇全身的血刺，心想这都被扎成马蜂窝了，死因一目了然。 “不过有件事很奇怪——”莉雅隨手拔了根方九的头髮，嘴上还是在说正事，“他的元素构成几乎已经消失不见了，像是被人为剥离了一样，这对於一个才死了十几个小时的人来说有点不正常。” 方九听著有些迷糊，两手抓住头顶的扫地机器人，拿到面前，盯著莉雅的眼睛问道：“什么叫被剥离了？你说清楚点。” “简单来说就是他的灵魂不见了。”莉雅耐心地解释道，“通常来说普通人的灵魂会在肉体死亡后快速消散，但一般还会留存25个小时左右，这还是普通人的水平，他作为教皇肯定比普通人要强得多，灵魂的留存效率和时间都会大大延长——我们那以前还出过肉体死了，灵魂继续代班七天七夜的事跡，特別有名。” 死了也得上班这招是有点狠了。 “我们也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沃伦韦尔儘可能没去在意莉雅举的例子，“教皇大人不仅被人杀死，同时还被抽走了灵魂，凶手显然是超凡领域的人士，並且很有可能……” 说到这里，沃伦韦尔的表情顿了顿，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很有可能是我们的……內部人员。” 不知是不是听到了大祭司的发言，周围的环境突然安静下来。 时钟塔的教徒们无声地看著其他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各不相同，但大多都带著几丝慌张和不安。 方九对此並不意外。 时钟塔再怎么说也是管理局的合作对象，以前甚至和管理局起过衝突且没有被强制收编，说明他们的本事肯定差不到哪去，昨天在亚特兰蒂斯內的战斗马克执行官也是全程参与，光是一个“加速”buff就能体现出时钟塔的整体强度。 而作为这样一个超凡组织的最高领导人，突然某天被外来势力的刺客杀了还抽走灵魂打包丟到垃圾场——要真能发生这种事，时钟塔也没必要继续存在了，原地解散重组成偶像应援会再凑点钱开个钟錶店营生才比较適合他们。 所以在得知教皇死讯的第一时间，方九就觉得很大概率是內部人员动的手。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方九看向教皇的尸体，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没把这个想法说出口。 “领导……” 方九突然感到背后有人拉拽自己的袖子，一回头发现杨柳估计还是不太习惯那么多人的场景，此时正躲在自己身后，只向外探出个脑袋，伸出手朝某个方向指了指：“咱们要不要过去安慰安慰她？” 方九顺著杨柳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坎蒂丝还愣在原地，脸色僵硬得像是失了魂。 她没有哭也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定定地望著教皇的尸体，像是在好奇为什么那个活蹦乱跳的老人会如此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声不吭。 方九挠了挠头，原地纠结好几秒，最后还是看不下去，穿过人群，走到坎蒂丝身边。 可他虽然有安慰人的这颗心，却没有隨口就能吐出暖心话语的本事，而坎蒂丝更不是莉雅或者杨柳或者大壮，没有502特別行动队的成员那样乐天或者神经病的性格，方九也没法用自己最擅长的安慰话术来一句“往好处想，起码他死跟前了没死外面”当开场白…… 这就是为什么当方九来到她身边后，反而面色一僵，不知道该说啥。 最后还是莉雅看不过去，帮著说了句开头：“他和你是什么关係？爷孙？还是別的什么？” 坎蒂丝抖了两下，好像飘远的意识回归了身体，回过头，表情还是有些木訥：“我和教皇大人之间……没有血缘关係，但我是被他收留並带回时钟塔的……从孤儿院里……” 方九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这位身份极高的神意之子是从孤儿院里捞出来的，隨后问了句：“那你们的关係很好吗？” 坎蒂丝好像慢慢回过神了，张了张嘴，想回答什么，又把话语咽了回去，低著头说道：“应该……很好吧。” “应该？”杨柳抱著小壮，觉得这个词有点奇怪，“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怎么还有应该很好的？” “因为教皇大人很奇怪……”坎蒂丝用力抱紧怀里的兔子玩偶，身体微微地发著抖，“严厉的时候非常严厉，凶的时候也很凶，有些时候还会对我发火，但是发完火之后又会来道歉，会来安慰我……每当我觉得他很可怕的时候，他又会变得很慈祥……我总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喔……”杨柳听到这话露出一脸感同身受的表情，“我知道这种感觉，有段时间老爸就是这么对我的。” 方九转过头：“你说俞正？” “嗯。”似乎是回忆起一些不好的回忆，杨柳的眼神也低落下来，“大概是他刚刚开始酗酒的时候，情绪激动的时候会往我身上丟酒罐子，丟完又会跑来跟我道歉说对不起，然后自己一个人关上门在里面大喊大叫……” 方九回想起俞正的经歷——那时候俞正应该是刚刚被035寄生，在035的折磨下精神逼近极限，所以才会用饮酒和记忆消除的方式来儘可能维持精神状態的稳定。 他拍了拍杨柳的肩，顺便也安慰了一下她。 杨柳没说什么，只是朝方九笑了笑。 坎蒂丝不清楚方九这边的情况，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我想……是因为我是神意之子，天生肩负著重担，所以教皇大人才会那么严厉，但是他其实也不忍心这么做……” “教皇大人可辛苦了，每天都要向时钟祷告，要视察教堂，要教我知识，还经常会下厨做菜……虽然做的菜超级难吃，他还说要紧跟时代，所以经常会上网，遇到不懂的就会来问我，上次借给他的漫画他还说看著很有意思……他是个很好的人啊，他还说了下周要跟我一起偷溜出去逛漫展的……” 说到这里，坎蒂丝转过头，眼瞳里透著迷茫的光，“方九先生……我，是不是该哭的？” 方九愣了一下。 其实在来到现场后，方九就看到很多教徒围著教皇的尸体抽泣。 或许是这位教皇生前德高望重的缘故，教徒们都对教皇的逝去表达了浓烈的悲伤。 实际上，坎蒂丝和教皇的关係应该更加密切，但是奇怪的是，坎蒂丝的反应则相对平静得多。 “我哭不出来。” 坎蒂丝定定地看著那具尸体，“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哭不出来。” 第286章 方九的决策 在方九看来，坎蒂丝的状態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还没缓过神来。 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坎蒂丝坐在餐桌旁，看著桌上散发著热腾香气的饭菜，会突然想起教皇也曾亲自下厨，做过这个菜，然后吃著熟悉但味道截然不同的饭菜，她才会后知后觉的痛哭流涕起来。 方九见过类似的事情，所以能理解此刻坎蒂丝的麻木与呆滯。 还是先不要刺激她比较好。 …… 在那之后，方九试著做了一些补救措施。 他想过使用“左手”的回溯，但是转念一琢磨又觉得不行——復原一条腿都能抽乾方九大半管精神力，更不用说復活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他也试了试过去锚定，但是从通往过去的相位展开中，方九发现可展开的选项少得可怜，其中能够大幅度扭转现状的展开也是一个都没有。 至於原因……方九猜测是老教皇之死被太多人见证，死亡细节也太过清晰，以至於很多可能性都被磨灭了。 当然也有方九自己的问题——他的过去锚定不怎么熟练，哪怕算上意外的第一次，迄今为止他也就只发动过两次过去锚定而已。 老教皇的尸体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方九了几秒钟接受这位时钟塔最高领袖已然死去的事实，有点烦躁地挠了挠头，然后掏出手机，横跨大洋彼岸，试著联络位於星球另一端的两名异体特工。 当下的情况最適合那对神探二人组出手。 电话接通后，方九详细地敘述了事情的经过，並打开视频通话，按照夏洛特和华生的指示在现场转了好几圈，最后还將手机正对著地上的教皇尸体，让远在大洋彼岸的神探二人组得以仔细观察这具尸体的细节。 於是在经过严苛的取证和縝密的推理后，夏洛特【灵感】大开，分別从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作案动机、现场取证以及周边环境要素等各个方面入手，最终得出了一个惊天结论。 “这个案子和三年前的第三分区04实验所密室杀人案、site-19收容失效案以及第二分区的水中浮尸案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 方九闻言一惊：“这还是个连环案件？” “不是。”夏洛特摆摆手，“我的意思是说这些案子我都破不了。” 方九直接就给电话掛断了。 等过了大概两分钟，电话才再次响起，接通之后另一头的声音换成了华生。 “已经打过了。”华生冷漠地说了一句，从背景音里隱约还能听见某人的哀嚎。 “挺好。”方九点点头，心想还是华子靠得住，“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很遗憾，没有。”华生对此也无能为力，“超凡者的案子比普通人犯案更难侦破，尤其是在我对你们那边的情况知之甚少的状態下，光靠一通视频通话实在看不出什么来。” 方九眯了眯眼：“那你们能不能……” “我们也想过来。”华生遗憾地摇摇头，“但是第三分区这边的事务还没做完，分局长这两天忙得都打算在墙角办公了，所以第四分区的事我们也帮不上忙。” 方九没说什么，和华生閒聊两句后就掛断了电话。 莉雅全程听完了对话，这会在方九头上原地转了个圈：“那咱们现在怎么办？教皇死了，破碎之手的真品也不见去向，我们是打道回府还是……” 方九没有著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那具披著白布，被几名时钟塔教徒慢慢抬走的尸体，原地沉默片刻。 “回去开个会吧。” ……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 方九眾人回到了酒店，顺便得知了一个消息。 罗宾汉已经回到了第四分区的总部，將教皇遇刺之事匯报给了第四分区的分局长。 考虑到管理局与时钟塔的合作关係，管理局决定会协助时钟塔寻找凶手，並已经派遣大量调查员和特工封锁了整座克洛城，同时也將对偷走【破碎之手】真品的无序者实行追捕。 当然，方九等人並没有被列入嫌疑人的范围。 毕竟根据死亡时间反推，教皇大人是在下午2点~下午5点之间確认死亡的，方九等人当时有著充分的不在场——他们当时正在演唱会的现场跟著节奏一起摇摆，根本不可能对教皇下手。 所以，如果方九等人决定离开，不参与此事，管理局和时钟塔都会表示理解，並护送他们安全离开。 “但要真这么干，咱们这趟出差就等於白来了。” 酒店的包房里，方九坐在桌旁，透过窗户，望向克洛城邦的天空。 在回到酒店之后，窗外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浓雾般的黑暗笼罩在城市上空，阴雨连绵的街道传来急促的车笛声，一座高耸的时钟塔屹立在城市中央，任由风雨冲刷著身上时代的裂痕。 莉雅在床上来迴转圈，用自己扁平的圆形身体抚平床单上的褶皱——这么做其实没什么意义，单纯就是閒的。 大壮在房间的另一张床上，和莉雅用相同的频率转来转去——这么做其实也没什么意义，单纯就是有样学样。 杨柳在另一张桌子前嗦著泡麵，几大口吃完后捧起泡麵杯吨吨吨喝了三口汤，嘴角沾著汤汁就回过头来，可算是讲了句正事：“所以领导你打算……留下来？把事情搞清楚？” “不搞清楚我心里不舒坦。”方九喝了口茶杯里的水，把自己的想法坦然地说了出来，“而且我总感觉这事说不准跟咱们也有关係，就这么放著不管跑路……怎么说呢，有种放虎归山的感觉？” 大壮顿时瞪大灰白的眼珠子，“这个成语……是这么用的？” 方九愣了一下，“那不然是什么？” “我以为是……”大壮磕磕绊绊地说道，“跟捕鱼放生是一个意思，是大善举。” “大壮语文成绩扣两分。”杨柳突然切换到教师模式，“回头把放虎归山的成语含义抄二十遍。” 大壮顿时瞳孔地震，在床上打起了滚，试图逃跑，但是被杨柳一把抓住，顷刻炼化成苦逼语文小学生。 “问题是咱们从哪入手。”莉雅一边旋转一边起飞升天，虚擬光幕里的小人搁那自顾自地转著圈，“是先帮著找凶手呢，还是先去搞清楚贗品和无序者的事？你们有思路没？” “我觉得这两件事不能分开算。”方九搓了搓下巴，认真分析道，“既然凶手大概率是时钟塔內部的人，那他也有可能是和无序者合作，偷偷调换真品破碎之手的人……甚至有可能是在调换真品的过程中被教皇发现，为了不让事情暴露，所以才杀死了教皇。” “合理。”莉雅点头，但是马上又指出不合理的地方，“可是为什么教皇的尸体会出现在那里？一般来说都会直接考虑毁尸灭跡吧？” 方九倒是没往这个方向去想，这会儿也闷住了：“这確实是个问题……” 如果是超凡者犯案，处理尸体的手段可比普通人要多得多。 偏偏凶手没有直接处理掉尸体，而是就这么堂而皇之地丟了出来，这一点本身就够奇怪的。 “还有啊……” 杨柳一边监督大壮抄写成语含义，一边头也不抬地参与討论：“如果只是因为被发现才选择刺死教皇的话，为什么还要把灵魂也抽走呢？” “可能是担心残存的灵魂意志会使自己暴露身份？”方九猜测道，“莉雅老家的魔法师死后灵魂还能代班七天七夜呢，凶手可能只是想做得保险一些。” 杨柳歪了歪头，总感觉这个说法有点奇怪，但还是选择相信方九的判断。 眾人嘰里呱啦地討论了两个小时，期间发挥了502特別行动小队独有的想像力，提出了各种离谱的可能性，但最后都因为缺乏实际证据而不了了之。 最后还是方九作为团队领袖给出了总结。 “第一，莉雅想办法监控教堂內部的情况，时刻关注时钟塔的教徒或者执行官有没有可疑的动向，最好多分出几个线程，既然凶手很可能来自时钟塔內部，那咱们就要从內部出手。” “没问题。” 莉雅骄傲地一挺胸，然后从口中吐出一大团纳米虫。 银白色的纳米机械虫潮迅速凝聚成形，变成八台小型扫地机器人飘在空中。 方九一看愣住了：“这tm啥啊？” “监控摄像头啊！”莉雅理所当然地说道，“我准备把它们偽装成扫地机器人的样子送到教堂里——那教堂这么大，出现几台扫地机器人用来清洁地面很合理吧？” “往神职教堂里塞扫地机器人……”方九嘴角扯了扯，“这俩画风是不是不咋匹配？” 莉雅反驳：“时钟塔还一帮虚擬偶像狂热粉呢，他们那画风和传统教堂能一样吗？” 方九一时语塞，琢磨半天还是否决了莉雅的提议，“这玩意太显眼了，换个不怎么容易被发现的。” “那换成点歌机，我记得他们教堂那有个小礼拜堂，专门用来给唱诗班练歌的，我往里头塞个点歌机肯定没人怀疑！” 方九人都傻了：“神tm唱诗班在ktv练歌啊……” 莉雅：“练歌嘛，在哪练不是练？” 来回折腾几下，莉雅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监控摄像头改造成肉眼不可见的小型针孔状，接著一口吹飞出去，穿过雨帘，送往远处的时钟塔教堂。 监控的问题解决后，方九继续说道：“第二，我准备去找坎蒂丝聊聊，多了解了解其他几个执行官的情况，最好还能確认一下那位教皇的遗物，看看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杨柳疑惑地眨了下眼：“但是听坎蒂丝的说法，那位教皇似乎是个好人？” “她的主观意见不能说明什么。”方九从桌旁缓缓起身，“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一切都要用证据说话。” “喔~”看著语气斩钉截铁的方九，杨柳眼里闪烁起崇拜的光，“领导好有大侦探的感觉哦！” 方九控制住上扬的嘴角，而旁边的莉雅则是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他指定是从电视剧里学的，怕不是以为自己是某个身体变小头脑依旧聪明的高中生侦探……但他其实既不是侦探，也早就不是高中生了。” 方九：“少说两句你会憋死？” 第287章 大侦探方九（限定） 当天下午。 大祭司沃伦韦尔处理完教皇的遗体安置工作，拖著疲惫的身体回到教堂。 窗外的雨变小了，从檐角坠落的水滴间隔越来越长，仿佛隨时都会停歇，只有风还呼啸著，吹打教堂里的椴树，叶片簌簌作响的声音像是老旧的坏磁片。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乌云密布团聚著不肯散去，像是一口沉重的钟压在城市上空，而这股压抑蔓延到了整座教堂，平时人来人往的礼拜堂空空荡荡，廊道內只有寒风凛冽，即便偶尔能看见几名时钟塔的教徒，不是在低头互相安慰就是抱著书本沉默地走远。 沃伦韦尔与一名年轻教徒擦肩而过时，清楚地看见了对方哭红的眼角和咬紧的嘴唇，他似乎完全沉浸在教皇之死的悲痛中，连向迎面走来的大祭司问號的习惯都拋之脑后。 德高望重的教皇身死，不管是对於老教徒还是新教徒，都是巨大的打击。 沃伦韦尔望著那名年轻教徒远去，原地沉默片刻，转头朝大礼拜堂深处走去。 五分钟后。 宽敞却寂静的大礼拜堂內，沃伦韦尔看著造型焕然一新的方九等人，向来严肃板正的面部表情抽动了两下。 此时的方九穿著一件尽显绅士风格的高领衬衫，外面撑起一件厚重的、几乎快要拖到地上的披肩风衣，头戴一顶猎鹿帽，踩著油光发亮的黑色皮鞋，还戴著一圈蓝灰色的围脖，双手插在口袋里，装模作样地向四周观察。 由於福尔摩斯在世界范围內的知名度，几乎所有人看到这身装束都会联想到两个字。 侦探。 “方九先生……”沃伦韦尔看著和大侦探福尔摩斯同款造型的方九，脸上带著一丝错愕，“您这是……？” 方九这才注意到沃伦韦尔来了，笑了笑，解释道：“我们这不是决定调查一下这边的事吗？然后我就寻思可以代入一下角色，说不定会有起效。” “翻译一下——”杨柳在旁边补充一句，“这个皮肤手感好。” 对游戏知之甚少的中年大祭司头顶蹦出个问號：“？” 不过凭藉出色的理解能力，沃伦韦尔马上反应过来，这可能也是“请神上身”的一种表现形式。 然后他的目光诡异地落到杨柳身上，看了看这姑娘身上那件完全不合身的黑金龙纹大长袍和头顶的方形乌纱帽，又看了看她额头那明摆著用墨水笔画上去的月牙弯鉤，“那你又是……” “包青天啊。”杨柳瞪著水灵灵的眼睛一本正经道，“我看领导换皮肤了我也想换一个，本来想换华生的，但是那个没什么特色，就换了个我们本地的侦探来。” 说完杨柳还把怀里的大壮举了起来，大壮的头顶也戴著个黑帽子：“然后大壮就是展昭，是我的贴身保鏢。” “先说好，我是严厉反对的。”方九严正声明道，“毕竟我没见过打架的时候把保鏢丟出去砸人的主子。” 对大洋彼岸另一端文化知之甚少的沃伦韦尔头顶又蹦出个问號：“？” “他们俩就这毛病——只要方九开始发疯，杨柳绝对是第一个跟的。” 盘旋在眾人头顶的小机器人摊开手，无奈长嘆：“他俩站一块的时候我都愣了两秒……真是造了什么孽才能看到包青天跟福尔摩斯站一块……” 沃伦韦尔抬头看了眼虚擬光幕里戴著黑框眼镜，穿著深蓝色西装和白色衬衫，外加胸前別个红色蝴蝶结的莉雅，总感觉她也没好到哪去。 教堂外的雨声还是淅淅沥沥的。 压抑的空气还在四周流动，可面前这帮似人非人的生物好像丝毫不受影响，虽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们並非时钟塔的教徒，对教皇之死的感触並不那么剧烈，但是能在这种大环境下保持这种……乐天的心情，沃伦韦尔还是深感敬佩。 “好了，先不耍宝。” 方九扶稳头顶的猎鹿帽，清了清嗓子，板正面色的同时用眼神示意沃伦韦尔要进入正题：“教皇的遗体处理得怎么样？” 沃伦韦尔这才反应过来，摸著手里的厚典籍，嘆了口气：“是的，教皇大人的遗体已被保存起来……通过执行官会议和徵求神意之子的意见后，我们决定封固教皇遗体的时间，而不是將他火化。” 方九微微点头，想起了之前在现场发呆的坎蒂丝：“你们家神意之子呢？她现在的状態怎么样？” “还好。”提起坎蒂丝，沃伦韦尔的神色间就浮现出一丝凝重，“不过我认为坎蒂丝大人只是还没有彻底接受现实，她之后肯定会大哭一场，为了保险起见，我已经安排了四名执行官时刻陪在坎蒂丝大人左右，免得她做出一些……不合適的事情。” 方九点了点头，他认为坎蒂丝儘早大哭一场反而更好，如果就这么憋著，只会让最后的崩溃来得更加猛烈。 想著之后就找个机会去看看坎蒂丝，方九又提问道：“那关於教皇之死……你们这边有查到新的线索吗？” “基本可以確定是內部人员作案。”沃伦韦尔稍作犹豫，还是决定將情报告知方九等人，“我们检查了教皇大人遗体上的血刺，发现上面附有时钟塔的术法。” 方九挑了挑眉，心想果然是这么个展开，继续分析道：“能杀死教皇的肯定不会是普通教徒，应该得是执行官出手才有可能吧？所以你们检查过不在场证明了吗？” “教皇大人的死亡时间是在昨天下午的两点和五点之间，如果根据这个时间来推算，至少有八名执行官拥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六名？”莉雅对这个数字有些惊讶，“我记得好像算上你，时钟塔一共就十二个执行官？” 沃伦韦尔点头：“是的。” “结果现在八个都有不在场证明？”方九也觉得这个数量比想像中要高得多，“能说说具体是怎么证明的吗？” “这个……” 沃伦韦尔眼底闪过一丝不情愿，片刻沉默后无奈地说道：“执行官蕾娜当时正在扮演虚擬主播【诺贝尔】，於城市中央的场馆內举办演唱会，而马克执行官当时也在现场。” 原来诺贝尔的原名叫蕾娜。 方九默默记下这个虚擬主播的真名，然后皱了下眉：“这两人我知道有不在场证明，剩下六个呢？” 沃伦韦尔：“我当时正在带队搜寻教皇大人的踪跡，所以也有不在场证明，而剩下五名执行官……他们全都在演唱会现场，其中一个还是后台工作人员……” 方九：“……” 他早该想到的。 “但是我一直想问啊。”小机器人在眾人上方举起个机械手，“这个死亡时间真的准確吗？” 方九抬起头：“什么意思？” “时钟塔的术法与时间有关。”莉雅在这方面的思考深度明显要高於其他人，此时甚至已经构想出了一套完整的计划，“还记得时钟塔的【加速】术法吗？如果在杀死教皇之后，对教皇的尸体使用【加速】术法，不就能够做到加速尸体腐烂程度，让一小时前死亡的教皇被误判成15小时前死亡吗？这样一来，就算有不在场证明的人也有犯案时间吧？” 听到莉雅的这番猜测，方九先是一愣，隨后意识到一个事实。 刚才路边吃的那块麵包太甜了……不对，难道莉雅真的比他聪明？ 可惜莉雅的推测被沃伦韦尔否决了：“我们也设想过类似的可能，但是我们对死亡时间的推断用的不是常规手段——我们提出的死亡时间，是根据教皇大人灵魂被抽走的时间来算的。” “事实上，教皇大人的身上留下了大量的时间术法痕跡，因此如果从肉体腐烂程度来判断，教皇大人的真正死亡时间是在三天前，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毕竟三天前教皇大人还好好地活著。” 杨柳听明白了：“因为肉身被时间术法影响，所以没法根据肉身来判断死亡时间，是这个意思吧？” “是的。”沃伦韦尔点点头，“但是灵魂和肉身不同，教皇大人的灵魂被抽走时留下了术法的痕跡，而根据术法痕跡反推的话，就能得出教皇大人应该就是在昨天的下午被杀死的。” 方九搓了搓下巴：“所以不在场证明还是有点用的。” “我们目前正在对剩下的四名执行官进行盘问和审查。”沃伦韦尔慢慢开口，“他们虽然能理解我们的做法，但仍然觉得有些……屈辱和愤怒，到现在也没有透露出什么有用的情报，说实话……我甚至都有些……不想怀疑他们。” 说到这里，沃伦韦尔看向方九：“方九先生，听完了这些您有什么想法吗？” 方九很想说有，但是他不是真正的福尔摩斯，也不是夏洛特，没法“灵感”一开直接嘰里呱啦一通推理完美结案。 不过要说完全没点思路也不至於，毕竟沃伦韦尔確实提供了一些重要线索。 “大致情况我清楚了。”方九把双手插回口袋，一脸认真地看著沃伦韦尔，“虽然这么说有点突然，但我想调查一下教皇大人的遗物，请问方便吗？” “这其实是比较私人的东西，不过如果您觉得这对办案有帮助的话……”沃伦韦尔稍作思忖，点了点头，“您可以去找坎蒂丝大人，从半个小时前开始，她就一直在整理教皇大人的遗物。” 第288章 坎蒂丝很努力了 告別沃伦韦尔大祭司后，方九带队前往教堂深处。 向驻守在教皇寢房门前的两名执行官道明来意后，方九便握住把手，推门而入。 作为时钟塔的最高领袖，教皇拥有一栋独属於自己的住所，话虽如此，里面却也不是什么豪华別墅，只是一栋具有乡村风格的小民房。 墙壁简洁清爽，只有最宽阔的地方掛著几幅画，四周看不见什么奢侈的装饰物，家具大多是木质的，空荡的客厅里摆著一件沙发，一台款式老旧的电视机放在沙发对面的桌台上，再远些的地方落著一座取暖用的壁炉，现在火已灭了，但冬天的时候想必会常燃著。 方九进门后没多久就看见了坎蒂丝——按正常年纪应该在上初中的女孩站在书架前，努力踮起脚尖，试著去拿书架顶端的一本老书，却因为身高问题怎么也够不著。 推门进来的脚步声吸引了坎蒂丝的注意，她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著身穿奇装异服的眾人，“方九先生？” “我想过来看看教皇的遗物。”方九开门见山地说著，走到坎蒂丝背后，帮她取下书架顶层的老书，递给了她，“说不定会有什么重要的线索。” 坎蒂丝接过书，捧在怀里，上下打量方九两眼：“难怪您会穿成这样……原来是在扮演侦探。” “不过我好像没这方面的才能。”方九耸耸肩，快速略过这个话题，“所以你整理得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坎蒂丝回话的语气还是缺少活力，整个人好像心不在焉似的，“教皇大人留下的东西很少，他……不是那种喜欢在家里摆满东西的人。” 趁著坎蒂丝回话的工夫，方九偷瞄了两眼她的脸色。 她的眼眶还没有泛红，眼神也还是保持著好像在思考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思考不了的状態。 显然还憋著呢。 方九挠了挠头，想著要不要说点什么，而就在这时，另外两名执行官正巧推门走了出来。 马克和一位没见过的女性执行官各自抱著一箱杂物，里面是针线毛衣和一些用途不明的塑胶袋，两人见到方九他们后先是愣了一秒，接著看到他们身上的奇装异服又了愣了二三四秒。 方九也怔了怔：“你们这是……” “我们是来帮忙整理的。”马克执行官最先缓过神来，“因为让坎蒂丝大人一个人整理可能……不太好，所以我和蕾娜就过来了。” “蕾娜？” 方九想起这个熟悉的名字，转头看向那名女性执行官。 和印象中的虚擬偶像截然不同，这是一名身材高挑、容貌明艷的女性，穿著和马克执行官相同的执行官长袍，虽然没有马克那样的肌肉来撑起气场，但凭藉自身冰冷的气质依然给人一种不能轻易招惹的感觉。 头顶的小机器人比方九反应更快，脱口而出：“喔！你就是那个虚擬偶……” “嘘！”蕾娜脸色骤变，瞬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双透著紫光的眼瞳里布满寒意，“不要瞎说，我是蕾娜，是时钟塔的执行官，不是你口中的任何人！” 莉雅呆呆地眨了眨眼，一脸完全听不懂对面为什么反应这么大的表情。 方九倒是对虚擬偶像还有几分了解——正所谓人皮分离，主播是主播，虚擬偶像是虚擬偶像，两者不可通论。 尤其是在这种线下场所，上来就给人家现场开盒，但凡是个正常主播都会慌得不行。 马克执行官清了清嗓子，替蕾娜转移话题：“话说我以为你们已经打算回去了……” “我们打算留下来把事情调查清楚，所以想过来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方九快速地说明了来意，接著看了眼马克和蕾娜怀里的杂物箱：“不过现在看来好像得无功而返了。” 马克抱著箱子耸耸肩：“教皇大人的遗物都是这些老旧的东西，唱片、报纸、瓶还有些老书……恐怕没有什么能拿来当成线索。” “不能完全这么说。”蕾娜执行官慢慢收起眼底的寒意，低声说道，“教皇大人的臥室我们还没进去过。” 方九挑了挑眉，心想那自己来得还挺是时候。 但他没有著急直接进去，而是先回头看了眼坎蒂丝，徵求她的意见。 坎蒂丝似乎並不在意这些，慢慢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方九等人的调查需求。 得到准许后，眾人一同前往教皇本人的臥室。 那是一个极其朴素的房间，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面书桌，一扇能看到窗外后园和远处教堂的窗户，还有一个堆满时钟塔相关文书的书架，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 看到这番情景，方九的心基本凉了半截。 他感觉这次遗物调查大概率是真的无功而返，毕竟教皇的生活比他想像中还要乾净得多。 坎蒂丝等人的反应也大差不差，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认为如此朴素的地方不太可能藏有线索，於是各自动起手来，准备把书桌上的纸笔和书架上的老书都整理出来。 然而隨著眾人的调查和收集，一些看起来不该属於这里的怪东西陆续浮出水面…… 首先是马克执行官。 他在整理书架的途中，发现其中一排书籍的样式有些奇怪，封皮看著也松松垮垮的，將这些看著有问题的书籍全部取下之后，他发现这些封皮居然是套上去的，里面的內容並不是《时间术法的弧状构筑论》…… 而是轻小说《世界最强教皇穿越异世界转生成勇者小队的牧师》全套精装版。 还tm是带作者亲笔签名的！ 方九当场就愣住了：“教皇他老人家也看这个？” “我不知道啊。”马克执行官一脸懵，“前几天我还看他老人家抱著这书边走边看来著，当时只觉得教皇大人学识渊博，这么深奥的学术理论还要整天研究……” 坎蒂丝在旁边听著面色一僵，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教皇大人日理万机，疲乏劳累之余……稍作放鬆，也很正常。” “这边还有个怪东西……” 另一边在整理书桌的蕾娜也有了新发现，从桌下的抽屉里翻出了个小帐本，打开一看里面全是莫名其妙的帐单记录，“我一开始以为这是教堂日常用品的购买记录，但上面的数字怎么看都不太对劲，而且这些单词我也没见过……” 坎蒂丝和马克过来瞧了瞧，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就连方九看了也直挠头。 结果莉雅跑过来一看，马上就起反应了，指著帐本说道：“这是麻將输贏帐单啊——你看最上面这个，7月19日，国士无双，最终成绩+20，7月20日，清一色对对碰两连，最终成绩+14，7月21日，啥也没写估计被其他人胡烂了，最终成绩-44……你看这数字写得，笔尖都快戳穿了……” 方九又愣住了：“教皇他老人家还打麻將？” “我不知道啊。”蕾娜执行官也一脸懵，“我们教堂里没有麻將机这种东西，城区里倒是听说有几个麻將俱乐部，但是听说去的人很少，我也没怎么去过。” 方九忽然想到了什么：“所以教皇经常外出失踪难道其实是……” 眾人：“……” 坎蒂丝的脸色已经有点难绷了，这会还在努力给教皇找补：“教皇大人是在打入人群，亲自视察当地居民的生活状况……” 话音刚落。 后面的杨柳突然把床一掀，从床板下面搜出个箱子来，刚给箱子打开，一大堆虚擬偶像“诺贝尔”的周边就跟爆米似的地蹦了出来。 看著满地的海报、壁纸、小型抱枕、联名闹钟以及箱子里被罩在玻璃里的手办，现场眾人又是一阵沉默。 这糟老头子真是一点正事都不干吶…… 坎蒂丝那边汗都快下来了，闭著眼睛，整个人都在发抖：“教皇大人体恤下属，时刻关注执行官的发展状况，这是……呃……这是领袖魅力的体现……吧……” 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努力了。 在蕾娜和马克已经完全绷不住的情况下，坎蒂丝还能顶著巨大压力替教皇说话……真是个好孩子。 如果换成莉雅这会怕是早就立刻把消息群发给时钟塔所有人了。 “嗯？” 杨柳对这些虚擬偶像的周边没什么兴趣，所以她反而一眼就看到了箱子底部还放著一样东西。 她扒开那些压在上面的海报和周边，將那样东西抽了出来。 那是一本灰色的笔记本。 大抵是有些年头了，看著破破烂烂的，边角的书页也变得柔软泛黄，翻动时早已不会发出声音。 杨柳歪了歪头，试著翻开笔记本，发现第一页的中央赫然写著八个大字。 《神意之子观察日记》 第289章 日记本 窗外的天色还很阴沉，雨水从玻璃窗上滑落，淅淅沥沥。 泛黄的老日记本放在书桌中央，坎蒂丝坐在桌前，眾人围在她身边，定定地望著日记，一声不吭。 俗话说得好。 正经人谁写日记？ 当然教皇老爷子如今已很难再被当成正常人看待，毕竟从这间臥室里搜出来的玩意绝对够让时钟塔教徒们的教皇滤镜碎八百多遍——但爱好比较亲民是一回事，写观察日记又是另一回事。 更不用说这还是一本【神意之子】的观察日记。 坎蒂丝坐在桌前，碍於身高两脚只能勉强够到地面，望著面前这本日记，稚嫩的脸上满是疑惑和茫然。 方九察觉到坎蒂丝异样的反应，试探道：“你对这玩意……一点印象都没有？” “完全没有。”坎蒂丝摇摇头，“我从没见过……这种日记，也不知道教皇大人有写日记的习惯。” 马克和蕾娜也对此一无所知。 方九皱了皱眉头，姑且还是向坎蒂丝本人確认了一下想法：“所以这本日记……你觉得方便吗？” “方便什么？”坎蒂丝还有点懵懵的。 “方便让我们也看看。”方九深吸口气，“毕竟这是这间房……不对，毕竟这是教皇他老人家留下的唯一看著比较像模像样的东西。” 回想起刚才在房间里搜到的轻小说、麻將帐单和虚擬偶像周边，坎蒂丝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扭头盯著日记本看了几秒，眼神逐渐坚定，於是伸手捏住那早已软烂无声的页脚，將日记向后慢慢翻阅。 【神意之子观察记录——day 1】 【今天是“她”被带来教堂的第一天，或许是过去的经歷麻痹了她的外界感知，她对一切新奇事物都未曾表现出任何好奇、期待的反应，眼神空洞，表情麻木，与一个活人偶无异。 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神意之子不需要多余的情感，她只需要做好分內之事，做好时间的“校准”即可。 除此之外，一切都是不必要的】 ……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神意之子观察记录——day 2】 【今天是她被带来教堂的第二天，好消息是她非常听话，我亲自为她赋予了术法，让她去体会过往从未体会过的真正的“时间”，她的反应相当激烈、痛苦，令人惊讶的是，即便承受血肉肌肤分离撕裂级別的苦痛，她也未曾发出哪怕一声哀嚎。 我的眼光果然没错，她是绝佳的神意之子人选，甚至可能是歷代神意之子中天分最高的一位。 现在她晕过去了，希望她在醒来之后能保持理智，至少不要太过疯狂】 …… 【神意之子观察记录——day 3】 【她醒了，理智尚存，无不良反应，同时她变得能够清晰地感知到真正的“时间”。 由於她的恢復速度过快，因此我取消了原本的休养计划，直接让她尝试修补那些错误的“时间”，虽然沃伦韦尔认为由此诞生的“时之梦魘”有可能会杀死这位年幼的神意之子，但我却相信她肯定能做得到。 她做到了！ 儘管只是修补了极小一部分的错误“时间”，但她还是做到了！ 她天赋异稟！她是命中注定的神意之子！ 接下来我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只要继续培养她，终有一天，完美的“时间”將会到来，届时即便是末日时钟也无法动摇这份坚如磐石的“时间”。 这个过程会很艰难，对她来说也是一份长久的苦痛，但是好在她的承受能力足够强。 所以这不是什么难事，一点小小的牺牲，不足为道】 看到这里，方九的脸色有些凝重。 虽然他还不清楚神意之子的职责所在，可是单从笔记的內容来看，教皇对待坎蒂丝的態度更像是在对待一个实验品。 莉雅是个直脾气，这会已经双手抱胸，眉头紧皱著嘀咕起来：“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这教皇不是个好人呢？” “这份报告让我想起了管理局……”杨柳从旁边悄悄冒出个头来，小声附和，“我们写异常项目报告记录的语气跟这个几乎一模一样。” 方九也觉著这日记的语气压根就没把坎蒂丝当人。 然而令方九感到意外的是，坎蒂丝在阅读完这些內容之后，脸上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 她只是轻轻抚摸著书页上的內容，眼底反而浮现出几丝怀念，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后翻阅。 而在这之后的內容，与其说是观察记录，不如说是实验记录。 【神意之子观察记录——day 4】 【今天的修补失败了，她记性不好，忘记了昨天的感觉。 但是没关係，我会一遍一遍让她重新感知时间，直到她把这份记忆刻入脑海深处为止】 …… 【神意之子观察记录——day 14】 【今天的修补大获成功，她的成长速度大大超出了我的预料，我想我应该教她一些新的东西，以便加深她对“时间”的认知】 …… 【神意之子观察记录——day 45】 【她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半月，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最近蕾娜和沃伦韦尔经常会找她说话，不过她还是反应平平，蕾娜提出想要带她出去走走，但我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的，赋予一个活人偶感情不会带来什么好处 尤其是在她命中注定要成为神意之子的情况下，麻木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仁慈】 …… 【神意之子观察记录——day 136】 【今天的修补又失败了，这已经是最近第四次失败，她的状態明显出了问题，我觉得是她最近太过心不在焉了，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我试著纠正她的观念，但她似乎觉得自己遭到了责骂，哭得很厉害。 哭有什么用呢？ 哭泣不会修补错误，流泪也不会带来完美。 话又说回来，以前从不会哭的她为何学会了流泪？是蕾娜吗？还是沃伦韦尔？还是其他人？ 我想她应该被关一段时间的禁闭，不能再让其他人影响到她了，最近的失败就是一场教训】 …… 【神意之子观察记录——day 139】 【禁闭三天之后，她被释放了，然而今天的修补却再次失败，起初我以为是她的状態还没有平静，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太过飢饿导致的精神不振，我居然忘记了这么基础的事情，我真是老糊涂了。 我临时买了两个麵包，想著营养可能不足，於是往里面加了两块培根。 她吃完之后又做了一次修补，这次成功了，而且做得很完美】 …… 【神意之子观察记录——day 140】 【她似乎对那个麵包情有独钟，如果没有麵包，她的状態就会格外低迷，导致修补失败。 为了確保她的状態不受影响，看来以后我得经常去那家麵包店光顾了】 …… 【神意之子观察记录——day 177】 【我好像真的老糊涂了，我居然没想过麵包店有朝一日会关门，早知道我就该直接把麵包店的点心师请来教堂。 现在没有麵包，她还饿著，今天的训练就无法开始。 事已至此，我只能自己尝试去做了，我记得厨房里有剩下的麵包片，也有培根，我尝过那个味道，应该能復刻出来。 我失败了。 培根和麵包全部烤焦，该死的，我就不该在烹飪的时候施展加速术法的。 不过她居然全吃光了，我以为她的味觉出了问题，但她很诚实地说这次的麵包很难吃。 真的很难吃吗？我觉得只是焦了点而已，剩下两片我打算拿给本恩尝尝。 本恩吐了，差点吐我身上】 …… 【神意之子观察记录——day 322】 【她来教堂已经快一年了，不知不觉过得这么快 今天她突然提出想要个名字，不想被大家称呼为神意之子或者神子 我本来想用她孤儿院时期的名字称呼她，但她表现得非常不情愿 我看了看旁边的果盒，隨便给她取了个坎蒂丝的名字，她好像很高兴 一个名字而已，她居然笑得这么开心。 好吧，从今以后她就叫坎蒂丝了 嗯，还算顺口】 …… 【坎蒂丝观察记录——day 478】 【最近坎蒂丝不想再吃麵包了，她希望我做些別的东西给她 我本想隨便买点东西糊弄过去，但她缠著我非要我亲自下厨 为了神意之子的状態，我决定去网上查找一些合理的、对孩童成长有帮助的食谱，照著食谱来做，相信不会差到哪去 话说这个《带著厨房穿越异世界》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一本毫无营养的低俗小说，让我想起了以前的地摊读物，现在的网际网路真是什么奇怪的东西都有】 …… 【坎蒂丝观察记录——day 502】 【堂堂神意之子居然会怕打雷，还要和我一块睡，真是不可理喻 但是仔细想想，她是人，会飢饿也会生病，会有恐惧也是正常的 不过我不希望她变成一个连自然现象都会畏惧的人，毕竟她未来要面对的是时之梦魘，她必须要学会克服恐惧 而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所以我朝著天空释放了“缓慢”术法，让她得以看清雷光在云层中闪烁时迸发的亮光是何等美丽，震耳欲聋的雷声不过是自然元素之间的碰撞，当她理解这一切后，必然会忘却这份无意义的恐惧。 她没理解，还抱著我哭了一晚上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认真地抱著她，她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瑟瑟发抖的样子像只兔子 她原来这么脆弱】 …… 【坎蒂丝观察记录——day 554】 【坎蒂丝在一次时间修补过程中引发了剧烈的时间震盪，时之梦魘抓伤了她，这是她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 我抱著她的时候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在流逝，幸好她足够坚强，足够聪明，避开了最致命的一击 现在她已在接受治疗了，但我的心还在跳个不停，我不止一次去想如果坎蒂丝死了该怎么办，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像她这样天赋异稟的神意之子了，世界上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坎蒂丝了。 短时间內不能再让她进行修补了，她需要休息，现在想想我真是疯了，她今年才9岁，心智和身体都还远远没有成熟。 至少等到14岁（划掉）16岁（划掉）18岁（划掉），至少等到20岁！ 20岁的坎蒂丝身心都將处於健康完美的状態，到时候再让她进行修补工作，这样才最保险】 …… 【坎蒂丝观察记录——day 567】 【在坎蒂丝恢復之后，我决定让她去趟学校，在里面学习时钟塔的歷史和存在意义 这有助於她建立对“时间”的认知观，同时也有助於身心健康发展，至少在我查阅到的资料里，能正常上学的孩子精神承受力更强，这对未来她进行修补很有帮助 坎蒂丝爽快地答应了，她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接下来就是先去学校里提前打点一下教师，还要提前了解一下她的同学，听说最近的校园霸凌事件频发，希望类似的事情不要发生在她身上，最好也不要发生在她身边 对了，还有书包，我得去给她买一个新书包】 第290章 方九是个人才 日记的內容到这里就结束了。 在坎蒂丝上学之后，日记的內容就再也没有更新过。 应该是教皇认为这本日记已经没有继续写下去的必要了。 而在阅读完这些內容后，方九悠长地嘆了口气。 她看了一眼坎蒂丝，语气有些意外地说道：“原来教皇以前和现在的差距这么大。” “是啊。”坎蒂丝將日记本合上，轻轻抚摸那冰凉的封面，“我也快要忘记了，以前教皇大人原来是这么看待我的。” “那个时候的教皇大人才刚上任不久。”马克执行官回忆起数年前的往事，耸了耸肩，“某天他突然將7岁的坎蒂丝大人带回了教堂，声称她是极具天赋的神意之子人选……或许是为了儘快做出实绩，教皇大人才会那么著急地让坎蒂丝大人进行时间修补的练习。” “当时的教皇大人……相当无情，无情得我们都有些看不过去。” 蕾娜的指尖勾弄著鬢角的头髮，嘆了口气；“让一个7岁的女孩去肩负起那种重担……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觉得教皇大人当时肯定是疯了。” “其实还好啦。”坎蒂丝淡淡地笑了笑，露出一个乖巧的令人安心的笑容，“我差不多都忘光了，可能其实没那么痛吧？” 马克和蕾娜对视一眼，各自无言沉默。 方九则忍不住对日记的內容好奇地问道：“说起来，日记里多次提到了这个什么【时间修补】、【时之梦魘】……这些到底是什么玩意？” 坎蒂丝默默收起这本日记，稍作思考后回答：“这是我们时钟塔的存在意义之一，我们时钟塔不仅仅是为了监管末日时钟而存在的，这只是我们的职责之一，而另一份职责，就是儘可能稳定当前的时间状態，修补时间裂隙或是时间之洞。” 方九听完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完全听不懂。” 坎蒂丝呆滯地眨了下眼，懵完之后笑了笑，“详细解释起来比较复杂，之后有空的话再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寻找线索……方九先生，您现在有想到什么吗？” 面对坎蒂丝的提问，方九陷入深深的沉思。 单从日记本的內容来看，你说这是个疯狂科学家在长久相处的过程中对自己的实验品產生了感情——估计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反对。 教皇老爷子在教育、培养坎蒂丝成为神意之子的过程中，从一个铁血无情的教皇人设成功“善墮”成一个喜欢瞎操心的老爷爷（中途还接触了名为网际网路的混沌禁忌之物） 但这说到底也只是教皇本人的过去，与这场凶杀案之间的联繫微乎其微。 “我反正是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莉雅飘在天上，双臂枕著后脑，整个人瘫在虚擬沙发里翘著脚，“我只看到了一个慢慢从不正常变得正常又变得更加不正常的老头。” 杨柳抱著大壮在原地琢磨片刻，最后和大壮一起耷拉下来，表示自己毫无头绪。 只有方九还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像无数的线索和细节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地翻腾，名为逻辑的链条將一条条看似无用的信息串连起来，他在烧脑，在追求真相，在抽丝剥茧地解开这个看似无法解开的谜题。 “行了，你也別装了。”莉雅伸出机械臂，肘了一下方九，“还搁这烧脑呢，想想明天吃什么吧。” 方九没理会莉雅，而是缓缓抬起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我好像突然有个想法……” 听到这句话，两位执行官以及坎蒂丝同时愣住，纷纷朝方九投来不可思议的目光。 而熟悉方九性格的莉雅心里清楚，这小子指定又要整出点什么活了。 “能详细说明一下吗？”坎蒂丝从书桌前起身，紧紧盯著方九，“您想到了什么？” 方九缓缓抬头，神色凝重地扫过在场眾人，隨后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一瞬间，教皇臥室內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著方九。 只见方九穿著那位大侦探福尔摩斯的套装，好像真的请神上身般，双手抱胸靠在墙边，脸上带著好像理清一切思路的微笑，不紧不慢地开口：“多的我也不卖关子了，我也不想长篇大论地说一堆废话还特地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所以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语罢，方九的目光即刻锁定在面前的蕾娜执行官身上，沉声说道：“蕾娜执行官，就是你杀死了教皇大人。” 房间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面对方九的凶手指认，蕾娜执行官既没有愤怒也没有吃惊，而是用一种“你tm到底在说什么”的表情看著方九。 马克执行官和坎蒂丝的反应也大差不差，只在最初稍微惊讶了两秒，然后再看向方九的眼神就变得有些诡异…… 说人话就是跟看傻子似的。 方九再三確认两眼蕾娜的反应，然后点了点头。 “很好，看来猜错了，莉雅帮我回个档。” 小机器人：“？” 莉雅原地呆了两秒，这才意识到方九到底在干什么，顿时目瞪口呆：“哎不是，还能这样的？” 哪怕是向来以方九为中心，完全听从方九这个外置大脑判断的杨柳也忍不住嘀咕起来：“领导，能想到用这种办法试错，您真乃神人也。” 大壮的眼珠子也因震惊而发抖：“確实是……未曾设想的道路。” “我这不是想著观察他们的反应吗？万一真凶被点名之后直接爆了呢？”方九的回答有理有据，“侦探剧里不是经常有类似的桥段吗……什么真凶被侦探点名后开始流汗，后退半步，然后反应过来之后强装镇定，冷笑，再问你有什么关键证据，最后被一句话破防原地下跪流泪开始阐述心路歷程……” “那你挨个试过去不就完了唄。”莉雅白了方九一眼，“还回档干嘛？” 方九脸色一正：“我丟不起这个脸……赶紧给我嘎了，下次我再试试马克。” 马克：“？” 莉雅：“……” 方九看著小机器人盯著自己一动不动，“什么情况？卡了？” “没卡。”莉雅无可奈何地长嘆口气，默默掏出雷射炮管，对准方九的脑袋，“我就是觉得，跟你一起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biu！” 第291章 监控是有用的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方九化身穷举法侦探，基本上见面就是一句“凶手就是你”，给全体时钟塔教派的信徒整不会了。 不仅是包括沃伦韦尔在內的十二名执行官，本著“来都来了”的信条，方九连普通教徒也没放过，甚至隔壁管理局派来协助调查的特工也被方九点了几次名。 反正能回档，猜错等於没猜错过。 而方九每次指认凶手时，对方的反应倒是大差不差。 要么是一脸震惊迷茫地反问几个逻辑问题就让方九语塞，要么就是用蕾娜执行官同款的“你tm在说啥”眼神死死盯著方九。 方九甚至还试著挑了一次坎蒂丝，结果直接给孩子整宕机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烧脑了半分钟愣是连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有一说一，最开始几次方九猜错人还觉得脸红髮烫、內心羞愧，可是次数一上来，他的心理负担就渐渐消失，反而开始满心期待下一位“受害者”会露出怎样的反应。 这一点和他的死癮形成过程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瞎猜终究只是瞎猜，一通折腾下来，方九没有看到任何嫌疑人有露出值得怀疑的反应。 要么是这帮执行官確实清清白白，真凶另有其人。 要么就是他们的心理素质极其强硬，哪怕面对方九的直接指认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做出无辜者的反应。 无论如何，这种完全违背侦探悬疑小说初衷的穷举推理法……最后还是迎来了失败的结局。 …… …… 是夜，深沉的夜。 酒店包房內，洗完澡的方九脖子上掛著浴巾，围著雪白的浴袍，浑身冒著热气，走了出来。 他的脑袋里还在整理今天的信息，脸上的表情还有些走神。 莉雅则在房间里来回做后空翻训练，虚擬光幕里的小人瘫在虚擬沙发里磕著虚擬瓜子，同时还能隱约听到机体內传出电视剧的声音，她现在已经完全进化了，可以一边刷剧傻乐一边让机体练习空翻动作。 “你洗完啦？”察觉到方九走出浴室，莉雅头也不回地开口，“你要直接睡觉还是怎么滴？睡的话我去隔壁找杨柳玩儿去。” “先歇会。”方九坐到床上，有些心不在焉地说著，然后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忍不住嘀咕起来，“我怎么感觉来这之后日子过得这么慢呢？这才来了两天，但每天都有大事发生。” “可不是嘛。”莉雅摆了摆手，继续翘著腿刷剧，“昨天是亚特兰蒂斯大冒险，今天一大早起来教皇突然嘎了，然后我们又玩了大半天的侦探扮演游戏……话说你现在有思路没？” “完全没有。” 方九无奈地嘆了口气，挠了挠头，“可能我没什么侦探天赋吧。” “往好处想——”莉雅听到这话乐了，反手就是一句方九的经典起手式，“起码你的自我认知非常准確。” 方九瞥了眼这小东西：“那你有什么思路？” 莉雅哼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试图转移话题：“哎呀……这瓜子的味道可真瓜子啊，你要不要来点？” 方九幽幽地盯著她：“你那不就一堆赛博数据，搞得跟真的似的，还能给我来点？” “能啊，喏。” 话音刚落，一包装满瓜子的防油纸袋就被莉雅吐了出来。 方九看著一愣愣的：“还有真的……？” “本来给杨柳准备的。”说起这事莉雅也挺无语的，“她怕万一这次出国不习惯当地饮食习惯，就提前往我机体里塞了一大堆零食和储备食材，现在堆得跟山似的……里面甚至还有二十个她培育出来的【转基因亲属大黄瓜】，说实话，看著挺水灵的，你要不要来一根？” “別別別。”方九立马叫停，“你现在掏出来咱们还得先跟那黄瓜打一架，打得过还好说，打不过给黄瓜跑了第二天又得闹得满城风雨。” 莉雅耸耸肩，反正她也就隨口一提。 方九嘆了口气，捞起床上的瓜子，確认了一下上面没沾什么东西，默默撕开包装，边磕边跟莉雅聊了句正事：“说起来，你有没有感觉我们的思路可能错了？” “啥意思？”莉雅听出方九有了新想法，回头瞄了他一眼。 “现在线索全断了。” 方九原地躺倒在床上，望著酒店包房的灰白天板，“教皇已死，暂时没有凶手的线索，而且亚特兰蒂斯內部的破碎之手贗品是怎么回事也不清楚，今天找到的那本日记也好几年没更新了。” 平心而论，方九这会真有点黔驴技穷的感觉。 今天最大的收穫无疑就是那本日记，然而日记里的內容只是让方九知晓了教皇和坎蒂丝的过去，对断案本身似乎没有什么帮助。 正因为没有新的线索入帐，方九才会想出挨个点名挨个试的离谱想法。 趁著刚才洗澡的工夫，方九反思了一下，感觉再这么下去不行。 应该改变一下思路了。 莉雅连续三个后空翻，一路翻腾到方九面前，飘在半空，低头看著方九：“所以你觉得哪错了？” “我们本来就不是正儿八经的侦探。”方九看向被自己掛在墙边衣架上的大衣和猎鹿帽，若有所思，“说不定侦探那种顺著逻辑、抽丝剥茧，一点点揭开事情真相的做法不適合我们，我们就適合走点邪门歪道的……” “哎確实。”莉雅赞同地点点头，“毕竟咱们团队的风格就挺邪门歪道的……一个半龙神经病，一个固態石质神经病，一个怎么杀都杀不掉的人形神经病，还有一个被困在电子世界中的青春美丽优雅睿智魅力四射的美强惨异世界宫廷魔法师，这整体画风確实邪门吶……” “但凡教皇的防御能力有你脸皮一半厚，他就不至於被杀了。” 方九隨口感嘆一句，伸手抓住面前漂浮著的扫地机器人，盯著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小人认真说道，“总之我想改变一下思路，比起继续追查嫌疑人啊，琢磨逻辑线时间线，钻研怎么破解不在场证明……我觉得不如去调查一下时钟塔本身。” 虚擬光幕里的小人眉头一挑，大致猜到了方九的想法：“你不会是想去看看那个末日时钟吧？” “有这个想法。”方九点头承认，“之前坎蒂丝也说了，时钟塔的职责之一就是监管末日时钟，如果从动机上来说，真凶选择杀死教皇的理由之一，说不定也跟末日时钟有关。” “动机嘛……好像有点道理。” 莉雅摸了摸下巴，正打算顺著方九的思路继续推测下去的时候，金髮小人的眼神却骤然一沉。 大量的数据流反馈从莉雅的虚擬光幕上快速闪过，同时扫地机器人的指示灯也突然亮起，发出“嘟嘟嘟”的警报声。 方九瞬间判断出应该是出了什么乱子，於是问道：“什么情况？” “我安装在教堂里的【监控摄像头】发现了一个怪东西。” 莉雅手指飞快地点触虚擬光幕，然后噼里啪啦地进行一顿操作，“语言描述起来比较复杂，你直接看吧。” 话音刚落，扫地机器人的头顶弹出一个投影摄像头，对准酒店的墙壁投射出一幅完整的画面。 方九抱著莉雅从床上起身，看到墙壁上的画面被分割成数个方块，每个方块对应一个莉雅的分线程摄像头——它们通过不同的角度在监视时钟塔教堂的每一片空间，几乎可以做到全方位无死角的监管。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落在教堂里，寂静无人的廊道上只有微风吹拂，整个教堂看起来冷冷清清，就连大礼拜堂的灯光与烛火都悄然熄灭，夜幕下的教堂寂静得落针可闻。 然而方九很快注意到，一道浑浊的黑影以极快的速度在教堂內穿梭——这团黑影看起来不似人型，也不似野兽，只是一团黝黑的不定形的雾状存在，看起来最接近杨柳的影子老爸，但杨柳这会儿就在隔壁教大壮学唐诗三百首，因此不可能是影子半夜閒著没事去教堂閒逛。 同时，这团黑影所经过的空间都会呈现出错乱、重叠的景象——窗户会瞬间分裂成四块，地板的纹路会重叠，就连经由月光照射而映照在墙壁上的树的影子都会变成三份。 方九眉头紧皱，“这什么玩意？” “不知道。”莉雅同样皱起眉头，双手飞快地在虚擬光幕下方操作，“它的行进速度太快，我的监控摄像头想要分析它的元素构成都来不及。” 方九心里莫名涌现出各种令人不安的念头，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注意到某个监控摄像头拍摄到了一道清晰的人影。 一名14岁左右的金髮少女正站在教堂的园里，怀里抱著那个虚擬偶像演唱会上的吉祥物兔子玩偶，整个人怔怔地望著夜空中的繁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方九猛然间反应过来，看向监控中飞速穿梭的那团黑影，稍微推算一下行进轨跡就能看得出来…… 它的目標好像是坎蒂丝！ “不对劲！” 方九心下一惊，抓起衣架上的大衣和帽子就准备衝出房门：“赶紧把杨柳和大壮叫上，咱们坐飞毯飞过去。” “用不著！” 莉雅看了眼监控內的画面，迅速下定决心：“你直接踩我身上，我吃点亏载你飞过去，中途联络杨柳赶过来就行——我全速飞行比杨柳的老爸飞毯要快一些，我们先赶过去，免得真出点什么意外到时候你回档都来不及。” 方九意外地看了眼莉雅——她心甘情愿当赛博骆驼还是头一遭。 不过这也说明了当下情况的十万火急，方九这会儿连衣服都顾不上穿了，索性就披著件浴衣，一脚踩到莉雅头顶。 下一秒，酒店房间的窗户被猛地推开。 月色下，一名穿著白色浴袍的青年踩著一台扫地机器人凌空飞行，如炮弹般衝出房间，飞速掠过天际，向著远处教堂进发。 第292章 时之梦魘 夜幕中繁华的星辰高悬於天穹之上，月色明亮而皎洁，很难想像几个小时前这座城市还笼罩在连绵阴雨之中。 如今压抑的氛围一扫而净，教堂的园里瀰漫著淡淡的幽香，空气里还残留著少许潮湿的气味，微凉的风抚过肌肤的时候，有种令人身心放鬆的感觉。 坎蒂丝坐在园中央的凉亭里，怀里抱著粉红兔子玩偶，抬头仰望天上的星星，嘴里轻哼著歌。 经过今天对教皇遗物的整理和探索，坎蒂丝的心情似乎好转了些，但眼眶却是红红的，像是尽情流泪过的痕跡，只是现在已不怎么明显——微风吹过面门的时候，她便享受地眯起眼睛，去闻那阵从园深处飘来的香气。 “这些教皇大人亲自栽培的。” 坎蒂丝指著远方那片淡紫色的丛，对著身后的来人说道：“最近正好是期呢，看著很漂亮。” 马克执行官站在坎蒂丝背后，顺著她指的方向望去，表情有些微妙，“確实……很漂亮。” “喔……”坎蒂丝从马克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你对不感兴趣？” 被戳穿心思的马克摸了摸鼻子，尷尬地说道：“我天生对不怎么敏感，抱歉，坎蒂丝大人……” “没关係，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爱好。”坎蒂丝瞭然地点点头，对此表示理解，“我以前也不喜欢，甚至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马克有点没听明白。 “你看，这片长得很好，正好是期所以看著很漂亮。”坎蒂丝伸手指向面前的园，“但是期一过，会枯萎、会凋零、会归於泥土，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从嫩芽开始生长，进入这个必將凋零的循环。” “可是明明我们是时钟塔，我们拥有时间的术法，只要教皇大人愿意，他可以轻易加速植物的生长，让嫩芽在一夜之间绽放，也可以对绽放后的朵施加缓速，將它们的期延长到数月之久。” 马克听到这里才反应过来，露出思考的表情：“可是教皇大人没有这么做……” “因为教皇大人认为，只有经过漫长等待后的开才值得欣赏。”坎蒂丝不紧不慢地说道，“相对的，也只有转瞬即逝的绽放才值得回味……如果永远盛开，永不凋零，那在经过最初的讚嘆之后留下的就是无尽的空虚与遗憾。” 马克执行官面露瞭然：“確实很有道理。” “但这是教皇大人以前用来教育我的说法。”坎蒂丝突然话锋一转，“后来他后悔了想偷偷给园施加术法被我现场抓包，碍於面子，所以才放著这片园没管。” 马克：“……” 那您刚才说了那么一堆道理是干嘛的？？ “我就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而已。”坎蒂丝回过头，看著马克满脸懵逼，自己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如果教皇大人在这里的话，肯定会说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试图矇混过关吧，我知道的，他肯定会这么做。” 马克被坎蒂丝整得有点无语，但看到坎蒂丝心態上的转变，还是挠了挠头，欣慰地笑了笑：“坎蒂丝大人，您也真是……” 话音未落。 马克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他的瞳孔深处倒映出一抹混沌浑浊的漆黑。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毫不犹豫的，马克执行官向前飞衝出去，迈开脚步的同时口中快速念出《广义相对论》的片段，意志高度集中，將自身精神力量转化成“加速”术法，在夜色里整个人像是贴上了一圈蛋白色的保护膜，奔跑速度瞬间增加数倍。 他化作飞快的残影从凉亭旁掠过，隨后在坎蒂丝震惊的目光下和那团诡异的黑影正面相撞。 激烈的碰撞震碎了双方四周的空间，无数裂痕在镜面般的错位空间內炸开，好像空间本身的结构在这一瞬间被粉碎，而伴隨著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大量镜面般的透明结构快速坍塌崩裂。 马克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某种不可知的存在锁定，高速击打出的拳头像是轰在一块不可撼动的金属铁板上——基於某种根本上的原因，自己的攻击根本无法对对方造成伤害。 “坎蒂丝大人，小心！” 他飞快地说完这句话，整个人迅速后撤，用身体挡在坎蒂丝面前，同时死死地盯著前方的黑影。 坍塌的镜面结构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溯，像是时光倒流般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填补上那片虚无般的缺口——不过短短两秒的时间，所有的一切都恢復正常，只有那团黑影本身还散布著不详的混沌。 马克还在思考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来头，躲在背后的坎蒂丝却探出个脑袋，眼神骤然一凝：“它的周围贴著一层防护型时间烙印术法，用的是奥伦斯皮尔式的空间凝固算式，完成度非常高……” “奥伦斯皮尔式？！” 马克听到这个名字身体抖了三抖。 他当年执行官考证笔试的计算大题最后一题就是这个空间凝固算式，难度之高令人髮指，听说当年一块参加考试的几百號人里没一个能全对的，他自己都只算对了前两题还因为书写结构不规范多扣了两分…… 然而就在马克头疼於该怎么应对这团黑影的时间烙印时，黑影体內突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混沌衝击波。 四周的景象在这道衝击的影响下交叠出重影，凉亭眨眼间变成三个，紫色的朵凭空出现两道形状大小相同但顏色略有差异的幻象，天空中的繁星数量翻了两倍——整片园仿佛被施加了散光特效，变得模糊而混沌不清。 马克和坎蒂丝也受到影响，他们的动作仿佛被分解后复製粘贴，变成了三份。 马克只是做了一个愕然抬头的动作，一道残影就仿佛在展示未来般，先於马克自身抬起头，隨后才是马克自己，最后是一道延迟的残影……看著就像同一个动作被反覆剪辑了三次。 “坏了！” 经验丰富的马克心下一惊，隨后果然看到夜空深处逐渐绽开出一道道裂隙。 那是时间与时间之间的裂缝，是现在、过去、未来的交错点，更是不同维度之间最后的阻碍。 现在，其中一道裂缝被一双黝黑而尖锐的利爪撕碎，伴隨著可怖而低沉的嘶吼声，一只全身燃烧著暗紫色烟雾的生物从裂隙中钻了出来，上百只闪烁著红光的复眼不满整张面孔，交错的顎里吐出尖牙，一根狭长的鲜红色舌头向外延伸出来，看著像是一条两米高的猎犬，但除此之外，它的大小和轮廓竟是隨著时间不断改变著，时而背部长出棘刺，时而从匍匐变成双足站立，时而变得瘦弱时而又变得臃肿…… 看到这只不可定型的怪物的瞬间，一个名字就在马克和坎蒂丝心中响起。 时之梦魘！ 这些只会出现在时间裂隙和错乱时空中的怪物，此时正一只又一只地从裂缝中钻出，朝著马克和坎蒂丝伸长那鞭状的带有吸口的舌头，无数的猩红眼珠里透著浓浓的捕食慾望。 马克执行官毫不犹豫地喊道：“快跑！” 他深知自己绝不是这些时之梦魘的对手，可为了坎蒂丝，他必须爭取足够的逃跑时间。 就在马克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一只时之梦魘就朝马克奔袭过来——它的利爪尖足在地上刨出一个大坑，身体却轻盈地飞了出去，像是一团烟雾般冲向马克。 马克反应迅速，再加上有加速术法的加持，一拳轰向面前的时之梦魘。 然而这份在寻常人看来快如闪电的迎击，对时之梦魘却起不到什么效果，它在即將被触碰到的瞬间將身体化作烟雾，躲开马克的拳头，从马克的腋下钻过，瞬间来到背后，再猛地刺出自己的利爪。 马克对此倒是早有预料，提前念出术法吟唱词，构筑一个和刚才那道黑影类似，但级別更低的空间凝固术法，硬生生挡住时之梦魘的攻击，隨后一脚將这只时之梦魘踹飞出去。 可是时之梦魘不止有一只。 前脚刚解决完这只，后脚又有七八只时之梦魘一拥而上。 与此同时，刚准备做些什么的坎蒂丝也被六只时之梦魘包围。 “坎蒂丝大人！” 看到坎蒂丝身处险境，马克执行官心急如焚，刚想衝上前去，就被烟雾状的时之梦魘团团围住。 一瞬间，马克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飞快地思考著该如何拯救坎蒂丝，然而这些想法刚刚诞生就被他一一否定——不管是什么术法都无法让马克突破险境，这些时之梦魘来得太快，哪怕已经有人注意到园的动静，闻讯赶来也需要时间。 但是他和坎蒂丝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影子突然从夜空中闪过，同时还伴隨著一句极其耳熟的“臥槽！” 马克和坎蒂丝知道是有人来救场，脸上同时露出惊喜之色。 结果一抬头两人都愣住了。 方九穿著白色的浴袍，脖子上缠著一条浴巾，脚下踩著一台悬浮在半空的圆盘状扫地机器人，此时正站在繁星闪烁的夜色里，任由背后的一轮明月映衬出他的轮廓。 怎么说呢…… 就感觉和他们想像中来救场的人形象有点对不上號啊…… 第293章 热血沸腾的组合技 先甭管当事人怎么想的，反正方九觉得这趟是来对了。 他们在城市上空极速漂移的途中，莉雅在园布置的监控突然莫名失效。 而现在方九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整片园被不知名的混沌包裹，属於未来和过去的残像在身上重叠。 除了这份异常之外，下方那群造型狰狞的雾状猎犬也透露著一股诡异而凶险的气息——其中一只猎犬的位置和莉雅的监控摄像头位置非常靠近，很可能是在行动过程中意外將摄像头摧毁了。 方九迅速与虚擬光幕里的莉雅对视一眼，而后飞快地降落到地面。 面度突然出现的敌人，时之梦魘並未鲁莽地发起攻击，而是暂时拉开距离，上百只猩红的眼瞳里倒映出方九的身影，似乎在思考、观察这个新猎物的特性和能力。 莉雅落地后一边从机体里掏出清洗剂往头上挤，一边从风口中吐出纳米虫，控制这些纳米机械拼成一把纳米关刀，一手负责清洗头部一手抡著关刀虎虎生风，同时嘴上还不带停的：“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有人能解释下不？这帮长得丑不拉几的玩意是哪冒出来的？还有现在我看什么东西都跟散光似的为啥全是重影？” 坎蒂丝盯著方九那身白浴袍定定地看了两秒，然后才飞快地回答道：“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就是突然被袭击了，这些生物是时之梦魘，它们是存在於时间裂缝中的异常生物，通常只会在时间乱序浓度上升的时候出现……” “但是我只在进行时间修补的时候发生过乱序浓度上升的情况，今天不太一样，我想这些时之梦魘可能是那团黑影召唤出来的，它就在那……哎？” 诡异的是，当坎蒂丝试图寻找那团混沌黑影时，却发现附近早已没有了它的影子。 它突然出现，突然发动袭击，又突然召唤出大批时之梦魘，如今却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方九对那团黑影有印象，下意识皱了下眉头，估摸著对方应该是召唤完时之梦魘就当场撤退了。 眼下却也不是继续追究的时候，他迅速聚集精神，与触感相连，同时问道：“总之这些怪东西就是之前教皇日记本里写的时之梦魘？” 坎蒂丝点头：“是的。” 方九直截了当地问道：“能杀吗？” 坎蒂丝回忆起过去几次与时之梦魘的接触，精神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声音也有些发抖：“它们……很难被彻底杀死，它们的实体存在於时间裂隙的最深处，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它们的形象投射，我们能做的就只能將裂隙修补，切断投影与实体之间的联繫。” 方九闻言抬头，目光落在夜空中那些暗紫色的裂痕上：“就是这些？” “我可以试试，这种事我做过很多次。”坎蒂丝慢慢调整呼吸，认真地看向方九，“不过这需要一点时间，在此之前可能需要方九先生你们先撑住……” 方九马上就听懂了坎蒂丝的意思，咧嘴一乐：“当保鏢是吧，放心，这个我特別在行。” 毕竟跟常规行动不同，由於方九的特性，万一操作失误保护目標噶了，方九也能陪她一起回档。 莉雅看出方九的心思，用机械臂肘了下方九的胳膊，“看你好像一副跃跃欲逝的样子，要不然你一个人全包了？” 方九寻思了一下刚想说可以，他现在对自己的战斗力还挺自信的。 然而就在他准备去敌群中跟这帮时之梦魘比划比划的时候，提前开启的预知视觉內突然浮现出画面——化作迷雾的时之梦魘飞速地穿行於各个角落，它们的全力狂奔时的速度完全超出了肉眼可捕捉的极限，在短短数秒之內就將方九四肢砍断，撕成碎片。 类似的画面如海啸般袭来，方九看到的绝大多数画面中都躲不开自己死亡的结局，显然在纯粹的战斗力上，还是这群时之梦魘更胜一筹。 下一秒，伴隨著闷沉的低吼，尖爪摩擦地面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数只时之梦魘同时衝锋上前，扭曲变形的交错锐牙在方九面前急速放大。 方九专注精神，努力捕捉预知视觉中极少数可以倖存的画面，隨后抓起脖子上的浴巾，朝前奋力一甩，抽在其中一条时之梦魘的身上，但后者的身形顿时化作烟雾散开，又在方九的右侧凝聚，而就在它准备刺出爪击之时，方九提前做出开枪的手势，对著这条时之梦魘的头颅就是一发空间位移。 “砰！” 时之梦魘的头颅中央被开出一道贯穿前后的空洞，那部分蠕动的怪异血肉被移动到数米外的丛中，渐渐化作灰烟消散。 “砰砰砰砰砰。” 方九一边在心里给自己配音（毕竟不是真开枪），一边飞快地运用触感给这些时之梦魘脑洞大开，期间莉雅眼看方九这边杀得还挺殆尽，於是扛起雷射炮管，回头一发雷射洞穿马克执行官面前的两条时之梦魘，接著用反重力装置做了一次机体弹射，抡著纳米关刀又將一条时之梦魘劈成两半。 乍看之下这些时之梦魘的个体强度並不高，然而正如坎蒂丝所说的那样，出现在这里的仅仅是时之梦魘的形象投射而已。 被方九暴力开瓢的时之梦魘没有流出一滴血，它们头颅的空洞里瀰漫著的是无形的烟雾，而隨著时间的推移，这些看似死去的异常存在又慢慢爬了起来，不管是被爆头还是被烧毁亦或是被切碎，它们总会在受伤后化作浓浓的烟雾，又在短时间內重塑自己的身躯。 “妈了个鸡！它们没血条的！”看著被自己亲手砍成八段的时之梦魘瞬间痊癒，莉雅忍不住嘟囔起来，“而且攻击力看著还不低，数量又多，杀也杀不了，谁设计的这玩意？！” “你就当是游戏里的剧情杀机制怪！”方九一个翻滚躲开时之梦魘的扑袭，身上的白色浴袍此时已沾满了泥泞，考虑到这是酒店里带出来的，他顺手分了点精神力用“左手”给浴袍復原，然后头也不回地一“枪”打烂背后那只时之梦魘的头，“等裂隙修补完就好了……坎蒂丝，你那边怎么样了？” “还需要一点时间。” 坎蒂丝此时正站在园中央的凉亭內，她紧紧地闭著眼睛，用心去感知周围错乱的时间。 隨著时间的推移，一层清晰的荡漾波纹从坎蒂丝脚下蔓延开来，这层波纹仿佛拥有净化的效果，而被这层波纹触及之物，它们身上的“重影”和“残像”都会如虚无的幻象般消失，只留下清晰的本体。 坎蒂丝慢慢张开双臂，试著將这层波纹覆盖整片错乱的空间，並將覆盖的重心集中在天穹之上那越来越多的暗紫色裂痕上——她在修正这片错乱无序的时间，而头顶那些时间裂隙就是这片区域內错误最为严重的地方。 这一行为显然吸引了时之梦魘的注意。 一条被方九脑洞打开的时之梦魘在完成自我修復后，猩红的眼瞳瞬间锁定凉亭中央的坎蒂丝，它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出於猎犬对猎物的敏感，它本能地认为这名人类少女的威胁要高於其他人。 於是它迈著轻盈而凶猛的步伐潜入黑暗，悄无声息地靠近坎蒂丝，等到距离被拉近到一定距离时，它突然从迷雾中现身，锋锐的利爪当即刺向坎蒂丝的脖颈。 但是尖爪命中之前，一颗篮球大小的石头突然从天而降，宛如一颗急速划过夜空的陨石，恐怖的衝击力量將时之梦魘砸飞出去，撞出十几米远，滚了四五圈才慢慢停下。 杨柳从老爸飞毯里一跃而下，从十几米的高空落地连膝盖都不咋弯的，顺手还捡起地上的大壮，回头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坎蒂丝：“你没事吧？” 坎蒂丝愣了愣，大概是被满脸严肃的杨柳给震住了，木訥地点了点头。 “没事就好。” 杨柳上下確认坎蒂丝没有受伤，然后抱著大壮神色凝重地扫视一圈。 她看到了周围事物的残影，看到了天空中的暗紫色时间裂隙，看到了这些狰狞可怖的不定形怪物，也看到了正在与这些怪物殊死搏斗的马克、莉雅，以及不断做著开枪动作的方九。 方九…… “领导！”杨柳姑娘的眼神瞬间变得格外清澈，一溜烟地跑到方九旁边，“我们来啦！！” “来得正好。”方九现在没空跟杨柳打招呼，预知视觉里的死亡画面还没完全消除，於是抬手一挥，“那边有几只新冒出来的，全交给你了！” “遵命！领导！” 杨柳认真点头，一个垫步拋球先给大壮用炮弹出膛般的速度投掷出去，硬生生在园里砸出一道直径约两米的大坑，而后剧烈的衝击波瞬间炸开，狂风捲起无数的碎石冲天而起，几只距离最近的时之梦魘被一併震飞到半空。 莉雅在后头看到这衝击性的一幕都傻了。 虽然以前也看过杨柳投掷大壮，但这次的表现力和之前比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你这么用力大壮真没事吗？”莉雅忍不住问道。 “没事啊，我们试验过了。”杨柳一边提起二舅妈脊椎剑，一边满脸理所当然地说道，“只要不是全力投掷，以大壮的硬度还是能扛住我的力量的，而且大壮在飞行过程中还可以释放灵能衝击，配合投掷本身的动能，可以达到1+1＞2的作用，我们管这个叫热血沸腾的组合技！” 方九在旁边听著汗都快下来了。 “神tm组合技是把队友当手榴弹丟啊……” 第294章 十二点 大概是听到了战斗的动静，蕾娜和其他几名时钟塔执行官踏著夜色，衝进了教堂后方的园，在短暂的呆滯后马上理清状况，加入了战斗之中。 本来在杨柳和大壮抵达现场后，《502特別行动小队》的战斗力就足够压制这些时之梦魘。 现在有了时钟塔执行官和教徒的协力，大多数时之梦魘在完成自我修復的下一秒就会被再次砍碎。 坎蒂丝更是被十几名忠诚的时钟塔教徒团团围住，这些虔诚的信徒没有与时之梦魘作战的能力，但是为了保护坎蒂丝，他们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生命铸成血肉之墙，挡在坎蒂丝面前。 不过由於双方的战力差距悬殊，他们没能等到崇高牺牲的机会，这场袭击就已经结束了。 隨著最后一道时间裂隙关闭，场上的最后一只时之梦魘也如烟雾般消散不见——出现在这里的是时间裂隙另一端的实体投影，当用来当做投影通道的裂隙关闭，投影本身自然也会被掐断。 看著脚边的时之梦魘灰飞烟灭，方九收敛起高度集中的精神，潮水般的疲惫涌上心头，但他用力晃了晃脑袋，强制自己清醒过来，隨后望向四周。 园里一片狼藉，遍地都是碎砖瓦砾和坑坑洼洼，坛坍塌破碎，凉亭上刻满深邃的爪痕，一些丛被鲜血染红，后续赶来支援的时钟塔教徒受了伤，正蹲在地上接受其他人的治疗。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周围终於安静下来了。 方九嘆了口气，回头看向刚刚修復完时间，脸色泛著煞白，看起来略显虚弱的坎蒂丝，心里不禁多了几丝庆幸。 幸好当时让莉雅在教堂內部安装了监控。 否则如果他们没能及时赶到，那么哪怕方九选择死亡回溯，恐怕也很难改变结局。 当然莉雅的多线程操作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要是她当时忙著跟方九瞎扯淡閒聊，没去关注监控內容那就麻烦了。 正想著呢，莉雅正巧收起纳米关刀，慢慢悠悠地飘了过来。 一人一机隔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笑，各自伸出个拳头在半空碰了下拳。 就在这时，坎蒂丝慢慢朝眾人走了过来，身后还跟著蕾娜和其他几名执行官。 “万分感谢你们的帮助……”坎蒂丝捂著胸口，大概是修补时间耗费了大量精力，她此时的声音都有些发虚，“如果不是你们，我们可能撑不到其他人过来……” 听到这话，蕾娜的脸上顿时闪过一抹羞愧：“我们也没想到坎蒂丝大人会在教堂內遭到敌人袭击，是我们对守卫工作太过懈怠了。” 说到这里，蕾娜也对方九投去感激的目光，语气诚恳：“感谢方九先生的帮忙，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坎蒂丝大人恐怕已经……” 方九习惯性地摆了摆手：“不算什么大事，毕竟之后还要让你们帮忙搞定那个黑匣子，你们这有麻烦我们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坎蒂丝摇摇头：“但因为我们的失误，昨天还让你们被亚特兰蒂斯的船员误会，而现在……我们欠你们的人情又多了一个。” “昨天的事也不能全怪你们。”方九隨口说著，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討论人情世故，“总之这些事先不提，刚才发生的事情能不能再解释得详细一点？” 坎蒂丝闻言，和另一边正在缠绷带疗伤的马克对视一眼。 两人將园內发生的经过儘可能详细地向眾人描述了一遍。 在听完坎蒂丝和马克的讲述后，方九深吸口气，眼神比之前还要凝重：“所以你们没有察觉到那道黑影的存在，它突然出现，找上了你们，然后在召唤出那些时之梦魘后又撤退了？” 方九旁边的小机器人听著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还原地留下点怪东西……圣诞老人啊？” “你家圣诞老人隨手撕开时间裂隙召唤时之梦魘给人当礼物的？”方九瞥了莉雅一眼，“再说了人家是黑的，不是红的。” 莉雅答得飞快：“非洲圣诞老人！” 方九就知道莉雅指定会往这个方向想。 他没去搭理这胡思乱想的小东西，回头继续朝坎蒂丝问道：“所以那非洲……啊不是，所以那团黑影你们完全没有印象？” 对方身上既然附有时钟塔的术法，说明大概率与时钟塔有关。 可马克执行官却摇了摇头，“我从未见过那种东西。” 蕾娜和其他几名执行官听完描述后也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唯独坎蒂丝似乎有了想法，脑海中回忆起那道混沌的黑影，眼神变了变，“关於这件事，我可能有个……想……” 话音未落。 坎蒂丝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倒。 旁边的蕾娜执行官刚想出手，方九就眼疾手快地迅速上前，接住坎蒂丝，总算是没让这孩子昏倒在地。 他看著怀里昏昏沉沉，双目紧闭而面色煞白的坎蒂丝，连忙叫来莉雅，让她帮忙扫描看看什么情况。 “好像是精神力虚脱了。”莉雅快速完成扫描后得出结论，“应该是修补时间的过程中耗费了她大量的精神力。” “我记得时钟塔教派的术法本来也是要消耗意志力的。” 杨柳抱著大壮走了过来，因为是在蕾娜这个“陌生人”面前，她的声音听起来並不像平时那样自然：“虽然意志和精神不能完全画等號，但本质上其实大差不差……她现在的样子和领导之前精神虚脱的样子……很像。” 方九闻言挑了挑眉，“她也不会也一觉睡个好几天吧？” “正常睡一觉就好了。”莉雅作为精神力领域的专家，身边又经常跟著方九这个標准案例，对精神力的判断相当准確，“她跟你那种过载不一样，你当时是直接被黑匣子抽乾了精神力，当场就躺了，她刚才还能站著跟咱们说话呢，说明她的精神力消耗没有那么夸张。” “懂了。”方九点点头，“我是蓝屏，她是正常休眠。” 莉雅的虚擬形象歪了歪脑袋，机体也跟著歪了歪，“总感觉你这形容哪里怪怪的，但好像又挺准確……” 坎蒂丝很快就被送回了房间。 为了保险起见，方九决定今晚直接睡在坎蒂丝房间的客厅里——反正他以前也不是没睡过家里的沙发。 至於其他人，方九让莉雅和杨柳还有大壮都在坎蒂丝的臥室里，免得又闹出什么意外。 蕾娜则將此事通知了大祭司沃伦韦尔，后者当即就赶往了教堂，確认过坎蒂丝的安全后，他便指挥包括蕾娜在內的其他几名执行官一起在附近搜索黑影的痕跡，势必要找出那个胆敢袭击神意之子的真凶。 不过接连两次的重要人物遇袭，已然让整座时钟塔內部人心惶惶，一些教徒主动提交了休息申请，想要暂时离开这里，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沃伦韦尔没有拒绝这些教徒的请求，只觉得这是必然的发展。 直到真相浮出水面之前，时钟塔將一直沉浸在这份猜疑与压抑中，难以自拔。 …… …… 不为人知的一片黑暗角落里。 混沌的黑影漂浮在克洛城中的某个巷道深处。 它的前方就是明媚的道路，月光泼洒在石板路砖上，使路面看上去像是一块苍白的方玉。 寥寥无几的行人从巷道口经过，虽然偶尔也会往里面瞄上两眼，但终究无法看清那团黑暗的真容。 黑影对这些行人也没有丝毫兴趣，它只是平静地悬浮在半空，正对著遥远的方向，好像在等待著什么。 而在这条巷道的对面，一座高耸而雄伟的钟楼屹立在城区中央，它巨大的錶盘上，漆黑的时针与分针隨著时间的推移渐渐合拢，並最终完全重合，指向錶盘最顶端的那个数字。 【xii】 深夜十二点，日期交错的瞬间。 无人注意的黑暗深处，这团混沌的影子毫无徵兆地消失不见。 第295章 时间说明 次日早晨，方九睡醒后来到坎蒂丝的臥室，敲门並得到同意后才拧开把手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方九就看到杨柳趴在旁边的书桌上，听到敲门声后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吸溜两下口水，眯著眼睛，困顿地跟方九打了声招呼。 大壮则一声不吭地在角落里缩了一晚上，看到方九之后便抖了抖身体，发出一句略显沙哑的问好：“早上好……” “早上好。” 方九回应两句，隨后望向臥室深处，看见了令人意外的一幕。 褪去华丽长袍的坎蒂丝坐在床上，用枕头垫著腰，一头金髮散落下来，窗外的阳光斜照下来，半边身体好似沐浴在圣光中，神意之子应有的神圣气质油然而生——前提是能自动过滤那件印满漫画的睡衣…… 一台扫地机器人正漂浮在坎蒂丝身旁，虚擬光幕里的二次元小人脸上带著明媚的笑容，和坎蒂丝有说有笑地聊著天，聊到尽兴的时候两条机械臂还会在空中来回比划。 如果刨去莉雅电子幽灵和扫地机器人的外貌，此刻的场景就像是两位闺中密友在美好的清晨里谈天说地。 “喔，你醒啦。”莉雅注意到方九的到来，乐呵地回过头，“正好，我们刚聊到你呢。” “聊到我？” 方九这么个乐观的性格遇到这事都忍不住往坏处想：“你又搁別人面前说我坏话？” 莉雅双手一叉腰，没好气地瞪著他：“瞎说！我给你一顿好夸！不信你问坎蒂丝。” “莉雅姐姐把你们过去接触的异常都告诉我了。”坎蒂丝意味深长地看著方九，嘴角微微上扬，“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都算是我听过最特別也是最离奇的异常收容故事，管理局如此看重你们的理由，我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 “其实我觉得故事比较离奇的一部分原因是我们之前比较业余，当然现在也没专业到哪去。” 方九摆了摆手，倒也没因为这一顿夸而骄傲，转而看了看和坎蒂丝举止亲密的莉雅：“话说你们关係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坎蒂丝歪了歪脑袋：“昨天晚上？” “或者说今天早上。”莉雅摊开手，用“臭男人根本不懂”的语气对方九说道，“女孩子之间的话题多著呢！再加上我以前是宫廷魔法师，圣女啊、皇女啊、女王啊……这些我隔三差五就得和她们碰个面，她们的每日生活和坎蒂丝差不多，所以我们有很多的共同话题。” 方九挑了挑眉：“比如？” “比如……”莉雅举著手指刚想回答，突然板起脸，目光幽幽地盯著方九，“女孩子的事你也要打听，变態啊你？” 方九嘴角扯了扯：“你个小机器人每天脑子都装的都是什么？” 莉雅秒答：“电线和齿轮。” “当我没问。” 方九懒得理她，搬来个凳子，坐到坎蒂丝床边。 在正式开口切入话题之前，方九姑且先问了一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是有些不舒服。”坎蒂丝一只手扶著脑袋，坦然回答，“应该是连续两天消耗了大量意志力，现在还有点晕乎乎的，不过现在稍微好些了，起码不会和昨晚一样突然晕过去。” “那就好。”方九点点头，紧接著回想起昨天晚上与时之梦魘的战斗，稍稍板正面色，“那我们能继续昨天晚上的话题了吗？我感觉这事可能挺重要的。” 坎蒂丝听完这句话，调整了一下床上的坐姿，眼神逐渐变得严肃：“之前我们说到……” “那道黑影。”方九提醒道，“其他人都表示对那道黑影没有印象，但你好像有些想法？” “是的。” 坎蒂丝的手指轻轻点著床被，稍加思索后回答：“首先是那道黑影本身，它的周围有一层肉眼不可视的时间乱序波动，具体表现为它周围的区域看起来像是被扭曲或是出现大量残影。” 方九微微頷首：“马克的描述和你一样，我已经听过了。” “这是时间裂隙生物的特徵。”坎蒂丝满脸认真地讲解道，“它很可能和昨天的时之梦魘一样，都是诞生自时间裂隙的特殊存在，而根据它能够引发时间乱序现象，还能召唤出时之梦魘这一点来看，它说不定是【梦魘领主】” 方九从这个名字就能大致推断出它的身份：“它是那群不死怪物的头头？” “这个猜测比较合理。”坎蒂丝迟疑了一下，“但如果情况属实，奇怪的疑点就有两个——在我们时钟塔的记录中，梦魘领主是时间裂隙中最不能招惹的存在之一，它拥有引发大规模时空乱序，甚至推动代表乱序的末日时钟前进的力量，但如果昨天来的真的是梦魘领主，我和马克可能一瞬间就被杀了。” 莉雅飘回到方九头顶，稳稳噹噹地落下，“结果它不仅没有把事情闹大，还在召完小弟后转头就跑。” 坎蒂丝点点头，继续分析道：“还有第二个疑点——它的身上包裹著一层空间凝固式的时间烙印，用的还是奥伦斯皮尔式……这是四十年前一名时钟塔执行官在学术研究期间提出的高等算式术法，虽然强度极高，但由於其过於复杂的特性，实际应用的场景非常少，通常只会出现在执行官备选人员的考卷压轴题上。” “所以它是身上裹著层压轴题来的？” 方九试著想像了一下，一只形体扭曲的怪物最外层的肌肤不是甲壳或者鳞片，而是一道经典数学函数压轴题（占17分共3小题），不完成最大值、最小值和证明x≥y的连环招就没法破防…… 那好像是挺绝望的，文科生看了怕不是得高呼“吾命休矣”。 “梦魘领主不可能使用我们的时间烙印。”坎蒂丝没去关注方九奇怪的表情，沉声开口，“可如果它不是梦魘领主，很多事情又说不通……比如它是如何召唤出时之梦魘的，又是如何让整片园陷入【乱序】的。” 方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现在总算有机会问出这个问题：“你一直在说的【乱序】是指？” “就是那些重影和残像。”坎蒂丝耐心地解释道，“您还记得之前在教皇大人日记本上看到的【错误时间】吗？事实上，时间並不是永远准確也不是永远完好的，一些內部或外部的原因会导致当前的时间出现『错误』或者『偏差』，这时候就会发生【乱序现象】，也就是时空顺序被打乱的意思。” “而我的职责，就是对那些错误或偏差的时间进行修补。” 坎蒂丝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缓缓闭上双眼，语气坚定地说道：“如果放任错误的时间不管，不去修补，终有一天会发生严重的乱序现象，当前世界会受到影响，同时时间裂隙也会诞生，时之梦魘和其他的裂隙生物都有可能入侵现实。” 这些话不是很烧脑，方九一遍就听懂了。 杨柳和莉雅也都露出思考的表情，快速消化这些知识。 只有大壮瞪著眼珠子有些发懵——倒不是说它智商不行，而是作为语言尚未完全精通的它来说，每听到一个新词都得不少时间从脑海中寻找翻译文库，因此完全理解需要费额外的一些时间。 方九想了想，不禁好奇道：“那引发错误和偏差的原因……具体是什么？” “这个……”坎蒂丝有些为难地苦笑两声，“我们也没有完全弄清楚背后的缘由，不过可以確定的是，一部分管理局口中的【异常】生效的时候，错误和偏差发生的概率就会提高。” 方九挑了挑眉：“意思是管理局那边如果某天收容的异常突然跑出来了……” 坎蒂丝：“我们这里也会受到影响。” 方九顿时瞭然。 难怪以前管理局会和时钟塔干起来。 在管理局眼里，时钟塔那边隔三差五就蹦出个现实扭曲，而且还有末日时钟这种级別的异常，绝对是妥妥的重大不安定要素。 而在时钟塔看来，管理局每次搞出点什么动静，自己保护的时间就会產生动盪。 两边没把对方往死里打都算客气的…… 说到这里，坎蒂丝又露出疑惑茫然的表情：“不过管理局最近没有什么【异常】收容失效的消息，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的时间稳定性经常会莫名其妙下降，昨天也是，虽然降得不多，影响很小，但次数非常频繁。” 方九：“昨天？” “是呀。”坎蒂丝有些无奈，“大概是下午到傍晚的时候？时间稳定性上上下下的，好像有个什么东西一直在间断性地影响时间，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昨天下午……次数很多……时间…… 方九回想起昨天的侦探穷举法，汗顿时就下来了。 不会这么巧吧？ 察觉到方九的表情变化，坎蒂丝好奇地眨了下眼：“怎么了？您有线索吗？” “这个……”方九嘴角猛地扯了扯，然后表情瞬间一敛，语气那叫一个斩钉截铁，“完全没有！” 第296章 又一桩案子？ 幸好坎蒂丝对方九还算信任，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方九成功矇混过关，长舒了口气，在脑海中重新整理情报。 昨天那团黑影肯定是衝著坎蒂丝来的。 先且不论那玩意的本体是什么，方九觉得它很可能和教皇被杀一案有关。 因为教皇和坎蒂丝是时钟塔最重要的两名领袖，如果对方是衝著时钟塔来的，那么在杀死教皇后，將下一个目標选定为神意之子·坎蒂丝，完全合情合理。 正好它身上还套著层时钟塔的“压轴题”，和教皇身上拥有时钟塔术法的线索相吻合。 这么说来，那道黑影就是杀死教皇的凶手？ 可能性不小，但就这么直接確定下来还是为时尚早。 方九认真思考片刻，最后决定和莉雅去城里逛一圈，看看能不能通过莉雅的扫描功能，找到那团黑影的藏身之地。 至於杨柳和大壮则被留在房间里，作为坎蒂丝的保鏢，防止在离开期间被黑影钻空子。 杨柳姑娘虽然很想跟著方九一块行动，但既然领导已经发话，她也只能乖乖点头，答应下来。 “如果有什么情况，立刻打电话。” 方九抱著莉雅，推开房门，回头朝杨柳嘱咐一句：“吃的喝的都放桌子上了，你饿了就隨便整点，我跟莉雅可能晚上才回来——稍微省著点啊，別两三口全给折腾完了。” 杨柳看了眼摆满整张书桌的零食，眼睛都直了，一边擦口水一边对著方九摆手：“没事，领导你们去吧，我指定好好看著坎蒂丝……” “吃喝的问题也不用担心。”坎蒂丝似乎对自家食堂非常有信心，“让杨柳姐跟我一起吃教堂的饭菜就好，我们每天的饭菜都会有一定的余量，肯定不会让杨柳姐饿著的。” “这话我建议你还是收回去。”莉雅好心提醒一句，“你是没看过这姑娘傻吃猛造的时候，有次她在飞船里吃上头了，愣是差点给桌子也啃了，那可是她三舅啊……给她逼急了连自家亲戚都吃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 “没急的时候也吃。”方九嘆了口气，补充说明道，“从基因上来说，她培育出的【转基因亲属黄瓜】继承的是她爹俞正的血统，而那玩意她一口能塞四根。” 坎蒂丝一脸懵逼：“……” 是管理局的翻译器坏了吗？她怎么有点听不懂啊？ “总之你別给她吃太多东西，她吃多了容易上头，等会儿给你们教堂墙壁啃下来我还得赔钱。” 方九表情严肃地叮嘱了句：“杨柳你自己也克制点，吃点零食隨便扒拉几桶饭就行了，完事我跟莉雅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当地小特產。” 杨柳一听有小特產吃马上起身，朝方九敬了个礼：“遵命！领导！” 看著杨柳坚毅的小眼神，方九姑且是鬆了半口气，跟大壮他们道別后，他便揣著扫地机器人走出了房间。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 臥室里再次安静下来，杨柳拿起一包书桌上的辣条，轻鬆撕开，刚准备塞进嘴里开炫，动作就突然愣在半空。 她抬起头，看到坎蒂丝正懵懵地看著自己，既是在思考刚才方九和莉雅对杨柳的评价，也是在好奇杨柳手里的这个零食是什么来头——作为大洋彼岸另一个板块大陆的城市居民，坎蒂丝可没见过辣条这种奇怪的东西。 寂静的臥室里，杨柳眨巴两下眼睛，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辣条，又抬头看了看面前懵懵的坎蒂丝。 她原地迟疑好几秒，最后还是捏住手里的辣条，撕下一半，有点不捨得地递给坎蒂丝。 “要吃嘛？” 坎蒂丝犹豫一下，刚想伸手去接，突然想到方九之前的话，犹豫起来：“应该不是什么亲属做的吧？” 杨柳摇摇头：“这个不是。” “那就好。”坎蒂丝大鬆一口气，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等等，【这个】不是？那还有別的……” “嗯。”杨柳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我最近正在研究怎么种出【老爸土豆】来，然后就能拿去切片炸成自製薯片吃，但是现在研究只成功了一半。” “一半？” “对，土豆种出来了。”杨柳回答道，“但它在我准备切片的时候扇著翅膀飞走了。” 坎蒂丝：“……” 神意之子大受震撼。 …… 走出教堂，来到克洛城中心的街道，方九深深地吸了口气。 四周的空气里瀰漫著泥草腥味，很淡，是昨天那场雨水残留的痕跡。 城市街道上已经看不见水坑，但或许是因为阳光並不猛烈，路面还有些潮湿。 方九顺著一条商业街向前走，忽然看到几个和自己一样的亚洲面孔正坐在对街的咖啡店前閒谈，其中一人还掏出手机拍摄，似乎是在记录自己的生活vlog，心里不禁涌现出一股奇妙的感觉。 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意外，他现在估计也正做著相同的事，放鬆心神，享受这场异国他乡之旅。 “感觉这次的事比之前还麻烦。”方九边走边感慨似的嘀咕，“好歹以前都有个实实在在的敌人摆在脸上，我们只要衝过去跟对面爆了就行，不像这次，对面全程都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 方九右耳的可携式耳麦里传来莉雅的声音：“毕竟这次对面大概率是个活人，有脑子会思考的那种，跟那种死守自身能力规则的异常不一样，人可精著呢。” 说到这里，莉雅的机体在方九怀里挪了两下：“还有你能不能別老搓我毛刷，算骚扰啊我跟你说。” “习惯了习惯了。” 方九乐呵地笑了笑，正巧迎上旁边路过行人疑惑的视线。 在这些路人眼里，方九就是个穿著大衣抱著个扫地机器人同时还自言自语的怪胎——这一路上方九接触了不少类似的视线，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次数多了也就不在乎了。 无视这些好奇的视线后，方九继续开口：“话说你觉得凶手搞出这么大动静，动机和目的到底是什么？” 莉雅在方九怀里翻了个白眼：“我哪知道？” “瞎猜一个唄，你觉得它到底图个啥？” 莉雅想也不想：“图我的美色。” 方九：“我让你瞎猜你真瞎猜是吧？” 一人一机边走边聊，说的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话题。 反正莉雅自带多线程操作，扫描功能时刻开启，只要搜索到类似黑影的反应，她的指示灯马上就会嗶啵爆闪。 大概过了半个钟头，莉雅的扫描功能还是毫无反应。 不过他们倒是遇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 一名身材清瘦，穿著白色內衬，披著黑色外套的青年正在一间快餐店前跟老板聊天，这会儿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於是转过头去，和迎面走来的方九四目相对。 罗宾汉吊著黑眼圈，眼睛里透著几丝惊讶，上下打量方九和莉雅两眼，“你们俩怎么在这？” 旁边的快餐店老板听到这话身体僵在原地——他怎么看方九都是一个人来的，跟【你们俩】怎么都不沾边。 “我们出来逛逛看看有没有线索。”方九隨口回答道，“你呢？我记得你不是回去写报告了吗？” “写一半给局长踹回来了。” 罗宾汉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满是怨念，“说是我眼力比较好，让我来现场待著，指不定能提供些关键线索。” 方九看著他：“那你现在是在……？” 罗宾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给旁边的快餐店老板一道眼神。 老板也是个聪明人，马上回到店里，关上门，免得听到些不该听到的话。 罗宾汉看了眼慢慢回到柜檯后方的老板，再次確认四下无人，压低声音，沉声开口：“两名管理局特工失踪了，连带著五名时钟塔教徒也不知去向，我正在调查他们的失踪案。” 方九闻言一怔，只用了不到两秒就反应过来：“怎么听著和教皇那时候一样？” 罗宾汉想了想，摇摇头：“这次情况不太一样，他们並不是突然失踪的，而是在现场留下了一些战斗痕跡后消失，大概是被带走了。” 方九若有所思：“既然有战斗痕跡，那是不是可以……” “嗯。”罗宾汉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去过现场了，確实在那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方九：“是什么？” “纳米虫。”罗宾汉深吸口气，“无序者的纳米虫。” 第297章 麻將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说的就是现在这状况。 杀死教皇的凶手和诡异黑影的事还没个著落，就又蹦出个失踪案。 不过想到现场既然留有纳米虫的痕跡，说明此事肯定与无序者有关，也大概率和亚特兰蒂斯號的秘宝失踪案有关。 想著能多一个线索也好，方九和怀里的莉雅对视一眼。一人一机同时决定跟罗宾汉一起调查这起诡异的失踪案件。 有人愿意帮忙，罗宾汉自然欢迎，隨后便领著他们前往失踪案的案发地点。 “从现场的战斗痕跡推断，案子应该是发生在清晨时分，大概五点半的时候。” 罗宾汉从怀里掏出笔记，一边穿行於街道之间，一边向方九和莉雅解释案件详情，“无序者最先袭击了五名时钟塔教徒，战斗途中发出的动静被两名管理局特工察觉，然而不幸的是，无序者同时也发现了他们。” “一开始我们认为是无序者的动手速度太快，那两名特工连支援申请都未能发出，后来才知道在案发现场曾发生过一次极其严重的电磁干扰，那次干扰导致了区域通讯被暂时屏蔽，等屏蔽恢復后，我们再试图与那两名特工联络，均未得到回信。” “然后通过战斗痕跡来还原现场可以发现，整场战斗的持续时间非常短，预测无序者在两分钟之內就解决了五名时钟塔教徒和两名全副武装的异体特工，並且无序者的数量应该不会超过四人，由此可见这次出现在城区中的无序者应当属於无序者中的精锐。” 罗宾汉就这么讲述著案件的各种细节，而后终於在几次拐弯后，在一处不怎么起眼的街角停了下来。 “到了，就是这里。” 方九也跟著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条人跡罕至的街区的尽头，距离市中心有一段距离，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就是一片居住区，而往回走则是些冷清的咖啡馆、快餐店、书店之类的经营店铺，再加上这条街道的行人寥寥无几，整体给人一种休閒散漫的感觉。 而顺著罗宾汉所指的案发地点望去，方九和莉雅同时愣了一下。 他们面前是一家位於街道末尾处的麻將馆，造型简朴老旧，门框上的招牌早已歪斜，玻璃门被震碎一地，屋內灰濛濛的，只有天板上的灯好像报错似的一闪一闪，依稀可以看见满地都是解体后的桌椅板凳，墙壁上还留著触目惊心的、宛如刀剑劈砍的深邃沟壑。 方九惊讶地看著这一幕，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扭头朝罗宾汉问了句：“別的先不说，你能解释下为啥那五个时钟塔教徒会在早上五点多钟太阳都没升起来的时候出现在麻將馆？” “不会是偷溜出来打麻將的吧？”想著四下没人，莉雅直接用机体发出高清原声，“有句话怎么说的来著，上樑不正下樑歪……他们教皇好这口，教徒说不定也好这口。” “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罗宾汉耸耸肩，不置可否，“总之这里就是案发现场，你们可以到处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反正我们是没看出什么名堂。” 方九小心翼翼地迈过门口的玻璃渣子，走进麻將馆內，视线很快就在四週游走，试图寻找有用的细节线索。 昏暗的房间里透著一股闷热，前台早已看不见老板的踪影，柜檯上的饮料洒了一半，打湿了下面的帐本，无人的环境內瀰漫著令人不安的死寂。 方九凭肉眼只能看到满屋子的战斗痕跡，看不出其他线索，只能仰仗莉雅的扫描。 “怎么样？” “確实发现了纳米虫。” 莉雅飘到方九头顶，一边旋转著扫描四周，一边用疑惑的语气回答：“不过有些奇怪啊……” 罗宾汉在门外听到莉雅这说，警觉地抬起了头：“哪儿奇怪了？” “这里的纳米虫掉得太多了。”莉雅继续在方九头顶转来转去，“之前我们在亚特兰蒂斯號里也发现过纳米虫，但数量比较少——这还能用无序者走路的时候没注意绊了个脚来解释，但这里的纳米虫痕跡就多得有点不太自然……” 罗宾汉皱起眉头：“毕竟这里发生过战斗，掉落痕跡较多不算什么疑点吧？” “但你不是说这是场碾压局吗？”莉雅回头看了眼罗宾汉，“假如无序者打得很轻鬆，没道理会留下这么多的纳米虫，我说句难听的，这儿的纳米虫就跟打著打著突然爆浆了一样。” 说到这里，虚擬光幕里的莉雅又眯起眼睛，一边思考一边在方九头顶继续转圈：“而且最大的问题是……这些纳米虫的状態更像是【死机】了，纳米结构本身的受损程度並不高，应该不是受伤导致的解体。” “你分析归分析，非要在我头顶加速旋转是什么意思？” 方九实在有点忍不住，伸手就给头上的小机器人抓了起来，“这给我头髮都转打结了！” “旋转有助於加深思考。”莉雅被举到半空的时候底下那四个轮子还搁那转呢，回答得理直气壮的，“每个人思考的时候都有些习惯，我的习惯就是转圈，这很正常。” “那你搁天上转去，等会儿我天灵盖禿嚕皮了你赔？” “你薅我毛刷的时候咋不说呢？我现在薅你的毛刷你又有意见！” “神tm头髮是我的毛刷……那你的毛刷禿了还能装回来，我的又不能。” “切，说白了就是小气。” 莉雅鼓了鼓腮帮子，不情愿地飞到半空，一边匀速转圈一边继续说道：“反正我是觉得挺奇怪的，这儿肯定发生过一些不为人知的事，要不然没法解释这满地的掉落物……” 方九搓了搓下巴，寻思了一会儿，没寻思出来，於是问道：“还有其他线索没？” “暂时还没……嗯？” 莉雅刚想说这地方看不出什么来，元素构成就扫描出一个新结果。 小机器人神色微凝，神態严肃地飘向麻將馆深处。 方九见状和罗宾汉对视一眼，两人立刻跟了上去，来到了麻將馆最里头的一座小型杂物间。 这个堆满各种閒杂物品的狭隘房间里瀰漫著腐朽的臭味，大概是纸箱里那些陈年物品散发出的味道，不算特別浓烈，所以姑且可以忍受。 方九站在杂物间中央，看到莉雅在周围转了半圈，最后悬停在一面墙壁上，脸上带著若有所思的表情。 方九知道莉雅指定是看出了点什么来，猜测道：“这墙后面有东西？” “好像有片空间。” 莉雅的语气带著点不確信：“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我的元素分析构成发现这面墙壁背后的元素构成非常复杂，而且不止是这面墙壁背后，这间麻將馆的地下也有不少。” 罗宾汉疑惑地走了过来：“这里我们也调查过，没看出什么来……” 方九试著敲了敲墙，没听到明显的回声。 “会不会是功能出错了？”罗宾汉对莉雅的性能持怀疑態度，“比如卡死、bug、中病毒或者硬体损坏之类的？” “你tm才坏了呢！”莉雅使劲地瞪了罗宾汉一眼，俩机械臂在空中连出十几拳，一副准备和罗宾汉进八角笼生死决斗的样子，“有本事过来比划比划，我可不是那帮机仆，底层代码里没有人类保护条例的，分分钟给你干趴下信不信？” 罗宾汉后退半步：“她反应这么大呢？” “你被人说脑残、精神病、癌症和身体残疾你也这反应。” 方九摆了摆手，隨后凝聚精神力量，连接触感。 虽然管理局已经搜索过这里，墙壁后方也没听到回声，但他还是选择相信莉雅的判断。 他目光锁定前方墙壁，连接触感的“右手”，发动空间位移，將一块长方形的墙壁“抠”了出来。 然而墙壁后面还是墙壁。 方九挑了挑眉，没说什么，继续深挖。 就这样连续施展五六次触感，抠出的石墙堆到半人高时，情况终於有了变化—— 一条几乎完全隱藏在墙壁內部的螺旋阶梯，赫然出现在眼前，一路向下延伸。 第298章 意义不明的实验 漆黑的螺旋阶梯向下延伸，通往未知的地下区域。 方九和莉雅对视一眼，紧接著小东西得意洋洋地叉起腰，回头朝罗宾汉乐呵地说道：“怎么样，我就说这里有东西吧？” 罗宾汉尷尬地擦了擦额头的汗：“还真有啊……连我的眼睛都没看到……” 听到这话，莉雅扬起的嘴角翘得更高，保持双手叉腰的姿势，语气骄傲：“区区异常怎么比得上千锤百炼的元素分析？妄图挑战世界上最伟大的宫廷魔法师本来就是无谋之举，以后你还是得多尊重一下魔法，小罗宾汉。” 罗宾汉看著在天上来回翻滚、蹦来跳去的扫地机器人，忍不住看向方九：“她一直这样吗？” “自恋，她就这毛病。”方九摆摆手，“回头找几个机仆跟她打两局游戏就老实了。” 看著对此见怪不怪的方九，以及在天上持续性发癲的莉雅，罗宾汉又擦了擦额头的汗。 只能说同样作为管理局的合作对象，502行动小队比起时钟塔规模更小，但这股子诡异的味道可比时钟塔冲多了。 怀著好奇与警惕，眾人顺著台阶向下探索。 由於通道內昏暗无光，因此莉雅又承担起照明灯的责任，飘在方九头顶，用机体发出的白光照亮四周。 方九不禁想到如果杨柳在这里就更方便了——龙息术烧烤自己这招虽然造成不了伤害，但起码照明效果不比莉雅这盏移动灯泡差，而且必要的时候还能点燃二舅妈脊椎剑，往墙上一插就当火把使…… 只能说有些能力只是乍看起来没用，实际上偶尔还是能发挥奇效的。 就这样一路向下前进了大概两分钟，周围的环境突然变得阴冷潮湿，空气里迴荡著一股诡异的寒意，与此同时，方九踩在台阶上的脚步声也开始盪起明显的回音，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从前方传来。 方九本能地连接触感，开启预知视觉，莉雅则提前掏出纳米关刀，罗宾汉也绷紧神经，异体特工的经验让他不敢鬆懈。 又下行了三十层台阶，他们终於抵达了麻將馆地下的秘密空间。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昏暗无光，充斥著腐烂气味的方形大厅內，十六个巨大的圆柱形容器如石柱般屹立在两侧，绝大多数容器已经被摧毁，深蓝色的碎片散落满地，正体不明的液体从容器內流淌出来，容器背后的电线和管道也被某种利器切断，切口处的电缆闪烁著滋滋的电流弧光。 房间內仪器残骸遍地，撕烂的书页散落在四周，旁边还有大片乾涸发黑的血跡。 看上去有些像实验室，但是被砸烂的那种。 方九迅速环顾四周，透过预知视觉观察未来。 发现没有团队遭到袭击的画面后，他又询问小机器人的意见：“莉雅？” “未发现不安定的元素构成。”莉雅第一时间就完成了现场的简略扫描，稍微鬆了口气，“周围没有敌人，起码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的活体生物。” 罗宾汉的眼中闪烁起淡绿色的光，“我也没看到敌人的踪跡。” “暂时安全。” 方九点点头，隨后捡起地上一张破损的书页，看了两眼。 上面写著各种奇怪的算式和特殊名词，而且被血跡污染，字跡相当模糊。 方九看了几眼確认自己看不明白，於是又去检查地上的仪器残骸。 掉落在地的机器残骸並没有特別精密的构造，乍看之下像个被砸烂后压扁的发动机。 遇到这类科技產物，方九第一时间看向罗宾汉。 然而罗宾汉却很快开口否认：“从装甲和构造来看，这些东西应该和管理局无关，起码我没见过这种样式的仪器。” “精度方面也不匹配。”莉雅轻描淡写地瞟了眼地上的机器残骸，“这些造物的精度太低了，完全不是管理局该有的水平，和普通的现代工艺差不了多少，拿个设计图再给你点材料，你直接手搓出来都跟这玩意精度差不了太多。” “那就奇怪了。”方九眯了眯眼，“谁家好人在麻將馆的地下整这么一出？” 麻將馆和破碎的秘密实验室…… 这俩词能组合到一起方九也是没想到的。 莉雅捏著下巴原地思忖片刻，转头朝罗宾汉问道：“这家麻將馆的老板是谁？” 罗宾汉：“是那五名失踪的时钟塔教徒之一。” 方九听完挑了挑眉。 之前他还寻思五个人怎么打麻將，现在明白了。 合著其中一个是老板来拉客的。 但是现在事態的复杂程度又往上升了一个档次。 麻將馆的地下藏著个秘密实验室，而麻將馆的老板又是时钟塔教徒。 现在这位时钟塔教徒被无序者袭击还被带走了。 而且方九还记得之前在教皇的臥室里曾发现过一本麻將帐本…… 这些线索看上去好像能连起来，但最后连成个什么样方九还真没头绪。 不过方九也没有往下细想，因为他注意到莉雅已然飘了出去，在右侧墙壁尽头的一处圆柱容器前停了下来。 “你们过来看看。” 莉雅面色凝重地盯著前方的容器，对著方九和罗宾汉招手：“这个还没坏，里面有东西！” 方九绕开满地容易扎脚的碎片和破烂仪器，和罗宾汉一起赶到莉雅身边。 当他看向这唯一保存完好的容器內部时，整个人呆了一下。 容器內是一具漂浮的死尸。 死尸的上半部分是人身，留著短髮，赤裸著胸膛，身材精瘦，心臟的位置被挖走，脸上却看不到什么痛苦的表情，像是睡著了，而从容器內液体中漂浮的布料碎片来看，他生前是一名时钟塔的教徒。 死尸的下半部分就比较瘮人了。 他腰部以下的部位长满了锋利的棘刺，好似烟雾状的火焰在容器內燃烧，双腿臃肿得像是长满了肿瘤，足掌的部分则是褪去了人形，变得像是野兽的下足般弯曲著，延伸出六根锋利的尖爪。 经歷过昨晚的袭击事件，方九一眼就认出了他下半部分的本体。 “时之梦魘？” “非常接近。”莉雅开启元素构成分析，满脸严肃，“和咱们昨天遇到的时之梦魘稍有不同，但整体元素构成没有差別。” 罗宾汉作为时钟塔的对接负责人，对时之梦魘也有所耳闻，脸色顿时一变：“等会，时之梦魘不是裂隙生物吗？那现在这个情况是……” 眾人突然不吱声了。 同一个念头在所有人心头升起。 麻將馆下的秘密实验室、圆形的未知容器、还有面前这具半人半梦魘的尸体。 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这里大概是做人体实验的地方。” 方九仰起头，看著容器內的尸体，深吸口气：“我们面前的这玩意就是个实验项目，不过目前看来它好像是个失败品。” “把人跟时之梦魘融合……？”莉雅小声嘀咕，“搞义体融合那套我还能理解，跟时之梦魘那种怪不拉嘰的东西缝到一起到底图个啥？” “反正不是图时之梦魘的美色。” 方九隨口说了句，原地思考片刻，突然对旁边的罗宾汉说道：“这件事先不要外传出去，我们仨知道就好，尤其是要对时钟塔保密。” 罗宾汉有些犹豫：“那管理局那边……” “你就当什么都没调查出来。” 方九说著，慢慢转过身子，扫了一眼满地破碎的仪器和书页，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次的事情比较复杂，在我们理清头绪之前，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第299章 我tm吃吃吃 莉雅噼里啪啦一通拍照+录像，將实验室证据保存下来之后，方九等人便离开现场，顺带还用“触感”把通道前的墙壁重新堵上。 为了以防万一，方九还让莉雅在原地留下两个监控摄像头，时刻监察有没有可疑人士企图进入实验室。 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对付普通异常都得上躥下跳的新人，应对异常情况的经验越来越丰富，像是这种小细节，方九以前大概率是想不到的。 做完这一切，他让罗宾汉继续调查失踪人员的去向，自己则带著莉雅寻找那道神秘的黑影。 眼下各种乱七八糟的线索和情报太多，如果能先解决一两个，那么整个事件的脉络都会清晰很多。 就这样，双方暂时分別，各自搜寻线索。 接下来的数个小时內，方九带著莉雅在克洛市中心逛了一圈，最终还是没能发现黑影的踪跡，无奈之下只好改变计划，转头走进商场，给杨柳买了一堆当地特色食品。 本来方九还打算带莉雅去家具城逛逛，看看这国外的扫地机器人和他们本地的有没有区別，结果令方九和莉雅大失所望——这扫地机器人不管是国內还是国外都一个样，也就价格稍微便宜点，用莉雅的说法，她现在是高贵的纳米级扫地机器人，跟这种普通家用款式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颇有种晚期开化智人回头看猴子同胞的既视感。 等到方九拎著大包小包回到教堂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结果刚进教堂没多久，就听到几名教徒嘟囔著“食堂来了个不可名状的怪物”、“教堂今日伙食费超標6700%”、“本恩执行官亲自下厨，厨房拍了个20倍加速术法，铁锅都顛冒烟了还是赶不上她进食的速度”之类的话。 方九和莉雅的表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他们赶忙衝到食堂，果不其然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杨柳正坐在食堂正中央的大餐桌前，碗盘在旁边叠成了四座大山，香气浓郁的披萨、淋著酱汁的烤肉、各种夹著肉菜的麵包……各种热量爆炸的美食正被源源不断地端上餐桌。 然而杨柳对这些食物全都来者不拒，在旁边几名教徒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將披萨揉成卷直接往嘴里塞，把烤肉连骨带汁一口吞，那小嘴巴跟液压机似的把各种麵包咬碎再吞咽，各种汽水更是被杨柳咕咚一下全灌进嘴里，那喉咙就跟大型管道似的，进去的饮料连一滴都不浪费，全被她吞进肚子里。 眼瞅著杨柳的胃跟无底洞似的，进食速度丝毫不减，人群中不禁发出连连惊嘆。 “这tm还是人类吗？” “我头一次看到有人把披萨捲成卷饼再一口吞的……” “那你是来晚了，没发现食堂桌子少了俩吗？” “少俩咋了？” “咋了？她给吃了唄！我这辈子头一次看到有人吃饭吃急眼了把桌子啃了，大原木的桌子啊，老贵了，她那嘴巴就跟粉碎机似的，桌腿塞进去你就听嗡嗡嗡一阵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没了。” 方九嘴角扯了两下。 他明明告诉过坎蒂丝千万別给杨柳过分投餵的，就是因为担心发生这种情况。 以前他就隱约感觉杨柳这胃口不对劲，指定跟她的体质有关，所以每次投餵都有在刻意控制。 当然方九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让杨柳敞开了吃会发生什么事。 现在他看到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附近没有坎蒂丝的身影，倒是大壮此时正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大壮头顶的晶体碎了一小块，上面落著一道显眼的牙印。 大壮一看到方九和莉雅回来，就跟看到救星似的，灰白的眼瞳疯狂乱颤，一个弹射起步，连滚十三圈来到方九面前，上来就是一句：“救命！杨柳吃疯了！” 方九不用想都能猜到大壮经歷了什么——【朋友，好吃】这四个字差点在它身上变成现实…… 不过看得出来杨柳应该还没完全发疯，还是留了分寸的，证据就是如果杨柳真疯了，估计大壮现在就只剩个土了…… 想到这里，方九长嘆口气，拎著大包小包和莉雅一块走上前去。 杨柳原本吃得正嗨呢，突然鼻子里嗅到一股熟悉的、不属於食物的味道，三口一头猪的进食动作停顿下来，慢慢抬起头，看到是方九和莉雅后，那眼神顿时就变得清澈起来：“领导！莉雅姐！你们回来啦！” “刚回来。”方九看了眼杨柳身边堆积如山的碗盘，顺势坐到杨柳身边，把手里拎著的大包小包袋子放到桌上，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不是说了让你悠著点吃吗，怎么还是搞成现在这样了？” 听出方九的语气有些不悦，杨柳姑娘的脑袋垂了下来。 她擦了擦嘴角的酱汁，低声道歉：“领导对不起，我本来只想稍微吃一点的，吃一点就停下，但是我没忍住……” 看到这半龙人姑娘抿著嘴唇，眼神躲闪的样子，方九实在不忍心真的责备她。 毕竟从另一个角度来想，这姑娘从小到大就没吃饱过，哪怕一次都没有，会对进食有远超常人的欲望，倒也挺正常。 不过把桌子啃了还给別人造成麻烦，这也是事实。 “今天就先到这，还好我们回来得早，总算没闹出什么大事。”方九转过头，对著某位时钟塔教徒说道，“让后厨那边停一停吧，不用继续做了，我们吃完了。” 时钟塔教徒看了眼显然还是没吃饱的杨柳，没说什么，转头就去通知后厨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没过多久，后厨就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激动的哭声，像是经歷了一场艰难的战役，而现在这场战役终於结束了。 另一边，杨柳还垂著脑袋，夹紧双腿，两手放在大腿上，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似的准备挨骂。 方九看见她这模样，不由得乐了，起身揉了揉她的头髮，然后把面前的包装袋解开，把他们从商场里买回来的各种当地特色小零食、小蛋糕拿了出来。 “吃吧。” 杨柳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刚想上手去拿，动作又僵在半空，犹犹豫豫地看著方九：“领导你不骂我吗？” “肚子饿想吃东西是人之常情，再说了，你也没有引起太大的麻烦。”方九用手撑著脸颊，靠在餐桌旁，貌似隨意地说道，“而且我答应过你要给你带东西吃的，我这人守信用，答应过的事不能反悔。” 莉雅在旁边听到这话挑了挑眉，心想还真是这样。 “谢谢领导！” 杨柳先是一愣，然后满脸高兴地笑了起来，撕开包装继续开始自己的傻吃猛造。 不过这次她的吞咽和进食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比起纯粹的为了饱腹欲而进食，现在的杨柳更像是在享受进食。 看到这一幕，方九淡淡地笑了笑，与此同时还看到杨柳背后浮现出一条黑色的雾状手臂——影子悄摸摸地给方九比了个大拇指。 方九耸耸肩，倒也没说啥，只是觉得奇怪。 明明杨柳她爹是个人类，她老妈也没有胃部无底洞的说法，为什么偏偏杨柳永远吃不饱？ 她这份离奇到可以称之为“异常”的胃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基因突变都没法解释这种状况。 方九稍加思索，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將这件事放一放，转而关心起那位神意之子的去向：“坎蒂丝呢？她没和你在一块吗？” 杨柳闻言愣了下神，呆滯地眨眨眼睛。 莉雅顿时脸色一变，脑迴路也不知怎么长的，突然蹦出一句：“不会被你吃了吧？” “没有！”杨柳连忙摇头否认，“我记得她之前跟我一起吃饭来著，当时吃得比较忘我，没注意她去哪了……但是现在想想，她好像吃了没几口饭就走了。” 方九沉默片刻：“莉雅，能看到她在哪吗？” 莉雅迅速调出藏在教堂內的监控摄像头，马上就锁定了坎蒂丝的位置：“在昨天晚上的那座园里。” “她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 莉雅透过监控观察那位神意之子的动作，脸上逐渐浮现出几丝迷惑，“她的动作看起来好像是在祈祷？” 方九问道：“对著天空？” “应该不是。” 莉雅转换了一下监控角度，这才看清楚坎蒂丝祈祷的对象。 “好像是那座大时钟。” 第300章 nice body 傍晚，夕阳渐沉。 零散的星光在钟楼背后的夜幕里闪烁，巨大的时钟錶盘上，指针正隨著时间的流逝而缓慢移动。 教堂的园內，坎蒂丝正坐在亭子里眺望远方的大时钟。 通常来说，正常人在遭到袭击后再回到现场，多少会表现得有些紧张或是心悸。 坎蒂丝却神色淡然，目光望向钟楼的时钟錶盘，眼里倒映出漆黑的指针，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见这一幕，方九原地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走上前去。 他刚准备开口，怀里的小机器人眼珠子突然转溜一圈，咧嘴一笑，偷偷把机体音量拉满。 “坎蒂丝！！” “妈呀！！”年轻的神意之子顿时激灵一下子，整个人差点蹦起来，扭头看到是方九一行人，脸上的惊恐才慢慢平静，“原来是你们……嚇我一跳。” 莉雅看到坎蒂丝的动作突然乐了，“哎，你这反应跟方九刷手机的时候被我跳脸一样！” 坎蒂丝迷茫地眨眨眼，“刷手机？跳脸？” “我是电子幽灵嘛。”莉雅拍拍自己的胸脯，这会又对这个非人身份骄傲起来，“有时候閒著没事干我就趁方九刷手机的时候突然蹦出来，每次都能把他嚇个半死，有次还给他嚇哭了。” “我那是被你嚇的吗？”方九瞪了莉雅一眼，压著她的机体就搁那狂搓毛刷，“我那时候在看催泪电影，正到高潮部分你突然鏰儿一下窜出来，给我整得又哭又笑的。” 坎蒂丝又听懵了，“怎么还有笑的部分？” “当时我看的《忠犬八公》”方九耸耸肩，“莉雅蹦出来的时候她的脸和狗的脸正巧合上了……” “……” 坎蒂丝张了张嘴，愣是想不出该说啥。 她只觉得这很符合她对方九团队这帮神人的印象。 “不说我们。”方九摆摆手，略过这个话题，紧接著环顾四周，“我听杨柳说你吃饭吃一半就跑出来了，特意回到这里，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啊，不是。” 坎蒂丝回过神来，眼底闪过一丝不安，转头再次望向那座伟岸的钟楼，“我只是在观测时间。” 方九：“观测时间？” “这本来是教皇大人的工作，但是现在教皇大人不在了，所以这份职责將由我承担。”坎蒂丝平静地解释道，“我之前和您提起过，最近这段时间的时间稳定性非常糟糕。” “昨天下午跟过山车似的是吧……”方九提到这事心里就挺內疚的，忍不住问道，“对这什么时间稳定性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唔，昨天下午的那场波动其实还好。”坎蒂丝稍作思考，“您可以理解成……我们的时间是一条笔直的线，而昨天下午的那场波动虽然频繁，但也只是在我们的时间线上留下了大量锯齿状的小型波状记录，次数很多，但由於时间拥有自我调节能力，这点波动造成的影响微乎其微。” 方九一听这话心里的內疚就消失了，“总之就是没什么事？” “单说昨天下午的波动，確实影响不大，但是……”坎蒂丝的眼神逐渐凝重起来，“从昨天晚上开始，这座城市的时间稳定性就在不断下降，相对应的，时间乱序浓度则在不断上升。” 杨柳手里捧著块小蛋糕，一勺勺地往嘴里塞，边吃边参与对话：“因为昨天晚上的袭击？” 坎蒂丝眉头紧锁，如临大敌般的严肃在她稚嫩的脸上逐渐蔓延开来，“那肯定是原因之一，但不是最根本的原因，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现在也没有眉目……” 方九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时间乱序浓度这个词，他今天早上刚听坎蒂丝聊起过。 背后的原理很复杂，但具体表现形式很简单——时间裂隙会出现，那群本体隱藏在裂隙背后的梦魘猎犬將会降临现实。 “你说整座城市的时间乱序浓度在上升……”方九理所当然地猜想到了后续，“该不会到时候满地都是时间裂隙，那些时之梦魘会跑到大街上去袭击路人？” “目前来看，情况还没有那么严重。”坎蒂丝悠长地呼了口气，“现在的浓度还在可控范围內，问题不大，沃伦韦尔和马克他们正在筹备一场大型术法，可以有效降低城市內的时间乱序浓度……不过我们还要搜捕凶手，所以组织术法的效率其实並不高……” 听到这番话，方九跟莉雅他们对视了一眼。 在某种名为【502特別行动小队专属脑迴路】的连接下，同一个想法在眾人脑海中蹦了出来。 此前，方九他们一直搞不清楚真凶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莉雅瞎猜了个为了贪图她这台扫地机器人的美貌，方九觉得有可能，但是可能性不大，大概相当於自己明天早上被莉雅用自己绝美的歌喉唤醒，起床后看到大壮化作人形站在园里吟诗作对，还有个吃俩小蛋糕就饱了的杨柳在旁边吶喊鼓劲，最后看到教皇原地诈尸说孩子们我刚从异世界成为勇者小队的牧师並成功穿越回来——如果这么邪门的事真发生了，那方九就相信幕后真凶確实对莉雅有爱慕之情。 要不然他真不相信谁会爱上这么个小机器人…… 而现在，真凶的目的大抵已浮出水面。 它可能从最开始就是为了提高时间乱序浓度。 这么一想，杀死教皇的目的不是因为和教皇有仇，只是单纯因为杀死教皇能最大程度上引发时钟塔的混乱。 亚特兰蒂斯號的破碎之手说不定也与这个计划有关。 他很快又想起不久前和罗宾汉一起调查到的秘密实验室，纠结了一下是否要將情报共享给坎蒂丝。 稍加思索后，方九还是决定先且保密。 不是说他不相信坎蒂丝，而是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是时钟塔教堂，万一隔墙有耳就不好了。 方九这边正在进行头脑风暴。 另一边的莉雅跟方九的脑迴路对接，基本想到的是类似的事。 只是当她联想到那秘密实验室里的【人类x时之梦魘】融合体后，她的脑瓜子不知怎么想的，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头顶突然就蹦出个老大的灯泡。 “对了，我突然有个想法！” 就这標准台词说出来，在场所有人都惊了一下。 方九则是眨了下眼睛，“这词听著挺耳熟啊……” “都一样都一样。”莉雅快速挥甩两下手臂，然后从方九怀里飞了出来，转过身子，眼里放著光，“我突然有个超级牛逼的想法！我说不定能有身体了！” 方九：“？” 这小东西突然说出这种话怪嚇人的。 尤其是在大傢伙都搁那烧脑，寻思这起事件的犯人到底图个啥的时候，她却突然把话题拐到了自己身上。 不过因为莉雅这次的发言好像挺重要，方九也就没让莉雅把话题纠正回来，索性顺著她的话说了下去：“你之前不就能有身体吗？纳米机器做的，就是那脸搓出来比较……呃……有无序者的特色。” “问题就在这！”莉雅此刻处於灵光一闪状態，语气激动得不行，“其实只要能解决脸的问题，我就能用人类形態行动了……然后！然后！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天才的办法！” 方九看著她，“咋的，我手工给你捏一个？” 莉雅面无表情：“那不行，我信不过你。” 在其他方面莉雅可能绝对信任方九，但唯独这种事情……她也绝对信任方九。 不过是信任他绝对会把自己的脸整得连她妈都不认识。 自己的邪噁心思被戳破，方九只好耸耸肩，“那你说你想怎么整？” “首先，我们照常操作，弄出一具曼妙的身躯~” 说著，莉雅吐出大量的纳米虫，操控这股机械感十足的银白色浪潮，迅速勾勒出躯干的雏形，然后在此之上添加手臂、双腿，顺便丰富一下足掌和手指的细节。 当然为了不跟大家“坦诚相待”，莉雅还特意用纳米虫织了个风衣，盖在身上。 隨著莉雅不断地操控纳米虫，她印象中的完美躯体逐渐显露出来——两条纤细的长腿，凹凸有致的骄傲身材，恰到好处的既不瘦弱也不宽大的肩膀，以及那玲瓏有致的青葱手臂，所有的一切都透露著一股绝世佳人的气质。 说真的，方九百分百確信这不是莉雅本人。 她在给自己捏身体的时候绝对发挥了大量的主观能动性…… 然而到了最关键的地方，莉雅却停了下来，以至於最后出现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具无头人身。 坎蒂丝看到纳米科技惊呼神奇，但隨之而来的是迷惑不解：“但是莉雅姐姐，你的脸呢？” “別急。” 莉雅说完，不再吐出纳米虫，而是操控机体原地起飞，大喊一声，“我来组成头部！” 然后就在眾人震惊八百年的目光下，將扫地机器人拼接到这具纳米机体的脖子上。 这还没完，因为这么干还是没有脸，所以莉雅把虚擬光幕打开，將自己的虚擬大头形象在屏幕前放大。 於是一台脖子上是扫地机器人，扫地机器人上是个虚擬光幕，虚擬光幕里是个放大后的二次元金髮双马尾大脸盘子的形象就这么栩栩如生地出现在眾人面前。 完事莉雅还朝眾人挤了个wink，操控纳米身躯摆出个妖嬈的pose，“怎么样的，我的nice body和nice face如何？” 方九、莉雅、大壮、坎蒂丝：“……” 园內一片死寂。 第301章 深夜閒逛 当天晚上，方九做了个梦。 他梦到十几个脖子以上部分是扫地机器人的奇异生物將自己团团包围，在一片漆黑的环境里一边齐声合唱《扫地机器人重度依赖》，一边伸出那梆硬的金属质感机械臂，朝自己飞扑过来。 宛如魔音般的跑调歌声污染著他的精神，冰冷坚硬的手臂对著他东拉西拽，在肉体和精神层面上受到双重打击。 正当他以为自己无路可走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杨柳的声音——那一声清脆的“领导”让方九重新看到希望，於是拼命地从扫地机器人堆找到一条缝隙，使出吃奶的劲儿总算挤了出去。 然而一片浓雾覆盖了他的视线，他看到雾中是崩坏的世界，街道荒废，大楼坍塌，天空好像融化的蜡烛般变成一滩粘液，漫天星辰的光芒捲曲起来，雾中无数的人影如同飘荡的海草般不定形地晃动著。 他无暇思索这片鬼魅的浓雾，扫地机器人运转时的“嗡嗡”声已从背后传来，这些拥有人形躯体却盯著机器脑袋的抽象存在正张牙舞爪地冲向自己，他不得不逃跑，拼尽全力，榨乾双腿血肉筋骨里的所有力量，不顾一切地扒开面前的浓雾，逃向远方。 在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终於看到前方浓雾的背后有数道眼熟的幻影，儘管未能看到他们的面孔，方九却一下认出了他们——杨柳、大壮、夏洛特、华生、陆玲……那些他值得信赖的人们就在那里，他们的背后甚至散发著清澈而纯净的光芒，像是灾难时被紧急电源点亮的逃生出口標誌。 方九撕开最后一道浓雾，气喘吁吁地冲了出去，而后在仿佛世界尽头的地方，他看到了眾人的全貌。 所有人脖子以上的部分都被扫地机器人替换，哪怕是大壮头上的晶体也被替换成这种画风严重不符的异世界科技產物，他们好像在此等候多时般，一边发出“滴嘟滴嘟”的尖锐提示音，一边迈著僵硬的步伐走向方九，伸手抓向他的脖子…… 隨即画面突然变得模糊，背景中出现一道雄厚的男声，语气正经地来了一句。 “为您扫清障碍，去除污垢，给您一片洁净新体验——p20大米牌扫地机器人已重磅上线，支持以旧换新，最高可换800元！详情请諮询电话9209209920……” “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九嗷一下就从沙发里弹起来了。 寂静无光的房间里，方九愣愣地看著前方那凸显欧式风格的大厅，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现实里的他没有被扫地机器人袭击，而是在坎蒂丝房间的客厅里睡觉休息。 打开手机確认了一下时间——4月4日03:22 方九依稀记得自己大概是十一点半睡的，也就是现在才睡了4个小时左右。 眼皮还有些沉重还有点发酸发胀，但精神上他已完全清醒。 不如说做了这种离谱的梦，他今天是不可能睡得著了。 “唉。” 方九略微清醒了一下，长嘆口气，然后甩了甩头，从沙发里坐了起来。 窗外夜色很深，坎蒂丝的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毕竟对方不是方九，所以哪怕是最喜欢吵吵嚷嚷的莉雅也懂得在夜晚睡觉时间保持安静。 想著反正也睡不著，不如隨便逛逛，方九悄悄穿上鞋，在儘量不发出什么大动静的情况下推开门，走了出去。 无边夜色笼罩在头顶，繁星的光彩明亮而炫目，凌晨三点半的教堂看不见任何来往人影，这座名为克洛的城市也已陷入沉睡，整个世界好像都静悄悄的。 方九的脚步声在教堂廊道內迴荡，走过礼拜堂，穿过大厅，又连著绕了好几个弯，他漫无目的地走著，走到哪儿算哪，脑海中却在整理思考这几天里收集来的情报和信息。 不知不觉间，方九又来到了那片园。 回想起坎蒂丝被袭击时的画面，方九默默在凉亭旁站定，一边任由夜晚的凉风拂过面庞，一边皱著眉头思索著一些事情。 方九觉得自己是个感觉派。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感觉好像一直都挺准的。 而面对这次时钟塔复杂到有些让人迷惑、凌乱的各种事件……说真的，方九一点头绪都没有。 但他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倒不是那种掉进陷阱的不对劲，而是一种看东西只看了一半的不对劲。 举个例子，就好像方九面前摆著一本书，他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作者会在下一页写一句能把他的三观和理智创烂的抽象发言，这时候方九的“直觉”就会嗶啵作响，提前告诉他准备向作者索要看这本书的费用…… 但这次的情况不同，方九在阅读“时钟塔篇”这本书的时候，总感觉里面的內容缺失了一半。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明明亚特兰蒂斯、教皇被杀、黑影袭击以及早些时候的秘密实验室——这些事件方九全程都参与其中…… 但不知为何，这股“缺失感”始终縈绕在心头，久久无法褪去。 方九越想越觉得古怪，小声嘀咕：“邪了门了……” “啥邪门？” 一道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方九一回头，就看到莉雅悄无声息地飘到自己背后，这会儿正巧跟自己脸贴著脸，大眼瞪小眼。 你的扫地机器人异界魔法师突然出现.jpg “臥槽！” 方九被嚇得浑身一激灵，差点本能地对莉雅发动触感。 好在他及时收住了，但隨后翻涌上来的情绪没收住，当即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个小东西怎么过来一点声音都不带的……” “你被嚇傻了吧？”莉雅跟看傻子似的看著方九，“我走路都用飘的。” 方九嘴角扯了扯，语塞两秒后马上转移话题：“你大半夜的过来干嘛？” “这话应该我问你。”莉雅双手抱胸，一脸怀疑地上下打量方九，“我看你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跑出来，还以为你要跟谁谁谁幽会呢，就想过来看看情况。” 说完，莉雅原地转圈，张望四周：“所以，那个女的在哪？” 方九脸色一正：“哪有女的？” “哦，男的。”莉雅露出沉思的小表情，“不会是马克吧？那身肌肉確实很有成都必吃榜top10的潜质……” 方九顺手就给莉雅薅进怀里，猛猛搓她毛刷：“你能不能想点正常的？我大半夜做噩梦睡不著出来走两步还能给你解读成取向不正常了……你这脑子怎么转的？” “就这么转。” 莉雅说完乐呵呵地用机体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好听不？” 方九印象里这小机器人以前还没这么贱的。 大概是察觉到方九脸上难绷的反应，莉雅嘿嘿地笑了笑，隨后稍微正经了些，问道：“所以到底咋回事？我看你刚才好像在想什么事情？” 跟你说了也未必有用。 方九心里这么想著，幽幽地盯著莉雅看了看，最后长嘆口气，还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听完方九的感受后，莉雅的虚擬形象挑了挑眉，“缺失感……这倒是个很有意思的说法。” “你们老家那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完全没有。”莉雅无奈地耸耸肩，“而且我现在觉得我们老家的事不能给你做参考——你这人的邪门指数太高，很多事情压根就不能用常规逻辑来理解。” 方九有点无奈：“倒也確实啊……” “不过我觉得你没必要担心或者焦虑。”莉雅板正脸色，换上认真正经的语气，“咱们团队的风格不一直是兵来將挡水来土掩嘛，出了事再想办法就成，而且现在也不能確定这份缺失感到底是好是坏，万一是好事呢你说对吧？” 方九挑了挑眉，没想到小东西还有安慰人的一天，於是又笑著搓了搓她的毛刷。 小莉雅顿时就急了，在方九怀里疯狂摇摆，四个轮子嗡嗡直转，表达抗议，“哎哎哎！我好心开导你，你反过来恩將仇报是吧！还有你再乱搓我毛刷，给我整急眼了我直接告你去你信不信？” 方九乐了：“你上哪告我去？家具城？流水线工厂？” “方九你tm……” 两人正闹腾著，方九的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有点眼熟的人影。 他迅速转头看去，看到一抹紫发正消失在拐角处。 “蕾娜？” 方九认出那是时钟塔人气最高偶像背后的“驾驶员”，不禁好奇这大晚上的蕾娜要去哪儿。 莉雅当然也察觉到蕾娜的动静，和方九迅速交换眼神后，一人一机达成共识。 “走，过去看看。” 第302章 崇高的仪式 深夜里的行走常常令人不安。 尤其是在当前的大环境下，教皇被杀，神意之子坎蒂丝被袭击，整座时钟塔人心惶惶，胆敢在深更半夜行动的人少之又少。 蕾娜执行官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清晰地迴荡著，一头紫色的长髮隨著窗缝间吹来的夜风而轻轻舞动。 她的步伐平静如常，腰杆挺得笔直，不紧不慢地朝著大礼拜堂的方向走去。 方九和莉雅静悄悄地跟在蕾娜背后，儘可能不发出声音的同时，观察蕾娜执行官的一举一动。 看著蕾娜执行官的背影，方九压低声音，对旁边的莉雅小声说道：“怎么样？她身上有带什么东西吗？” 莉雅很快就完成针对蕾娜的元素构成分析，眯了眯眼：“我不確认她是不是有隨身携带的习惯，但她右边裤子的腰带上绑著一把小刀。” “刀？” 方九心里咯噔一声。 虽说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夜晚带把利器出行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执行官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但是隨身携带利器的同时还大半夜一个人在这晃悠，多少显得有些可疑。 “除此之外，她的元素构成也有点奇怪。”莉雅若有所思地看著蕾娜渐渐远去的背影，“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 “总之先跟上去。” 方九眼看蕾娜快要消失在视野之中，马上从拐角处起身，轻手轻脚地紧跟过去。 为了以防万一，方九同步开启预知视觉——这样如果他看到跟踪被发现的画面，就能第一时间停住脚步，避免暴露行踪。 就这样，一人一机借著夜色的掩护，悄悄摸摸地跟在蕾娜背后。 让方九感到稍微有些奇怪的是，在好几次预知视觉中，由於他的潜行天赋不太出眾（毕竟以前遇到麻烦都是直接肉身开怪，死了重来也无所谓），所以在预知画面里，方九不止一次暴露了自己的脚步。 然而蕾娜作为时钟塔的执行官，却对背后的脚步声毫无反应，连一丝一毫的停顿都没有，保持著完全相同的步伐频率，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 终於，蕾娜来到教堂的大礼拜堂门前。 大门不知为何已是敞开的，蕾娜迈过门槛，慢慢走了进去。 方九本想紧跟其后，预知视觉內出现的画面却让他停下脚步。 在蕾娜走进大礼拜堂內部之后，过了没几秒钟，又有两名时钟塔的教徒从另一条廊道走了过来。 他们互相之间没有对话，一前一后地走著，步伐频率也完全一致，先后进入大礼拜堂內部。 不知是不是错觉，方九隱约觉得蕾娜也好，那两名时钟塔教徒也罢，他们都陷入了某种不正常的状態，宛如受到操控的悬丝人偶，失去了全部的自我，只是在某种指引或者说命令的催使下来到了这里。 眼瞳中的紫光闪烁，確认预知视觉里没有被发现的画面后，方九给莉雅使了个眼色，一人一机悄摸著跟了进去，来到大礼拜堂內部。 深夜的大礼拜堂內烛火与灯光都未被点亮，灰濛濛的世界里，只有月光透过彩窗玻璃斑驳地碎在地上。 宽敞的大礼拜堂內是十几名时钟塔教徒的身影，他们穿戴著整齐的时钟塔教徒长袍，在那座巨大的、象徵著时间伟力的钟楼雕像前围成一个大圈，蕾娜执行官也在其中，而先方九他们一步进入这里的两名教徒则是这个圆圈最后的拼图。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等到那两名教徒也来到自己的位置上，这个由教徒组成的大圈终於变得完整，与此同时，方九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从心底涌现出来。 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尘埃在月光中飘零，阴冷潮湿的气息向四周瀰漫，方九看向前方围聚成环的时钟塔教徒们，赫然看见他们周围的空间仿佛遭到扭曲，清晰的视线变得模糊，重影与残像缓慢浮现出来。 方九用力揉了揉眼睛，確信不是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而是现实真的正在被撕裂。 用坎蒂丝的话来说：大礼拜堂內的时间乱序浓度正在增加。 但就在方九思考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的时候，预知视觉內突然出现了令他脸色骤变的画面。 只见站在时钟雕像正下方的那名教徒忽然掏出自己腰间的小刀，抬起那张麻木呆滯的面孔，口中念念有词：“血肉终將腐朽，而思想与意志则亘古永存……” “我们將脱离残损破碎的肉身桎梏，灵魂將跃升至维度之上，从此以后，你我不分你我，腐朽將从我们之中剥离，思想永恆，意志永恆，万物衰变不过一念，即便是末日也无法追上我们的脚步。” “此刻，奉献之时已至。” 话音落下。 这名时钟塔教徒突然抽出小刀，眼神坚毅地抹向自己的脖子。 伴隨著刀刃割开血肉的声音，他的咽喉中喷溅出大量的鲜血，染血的面庞却挤出一个幸福的微笑，整个人向后仰倒下去。 粘稠猩红的血液流到其他时钟塔教徒的脚边，他们那宛如沉睡般的状態突然被激活，纷纷从腰间抽出小刀，高呼著同样的话语。 “奉献之时已至！” “奉献之时已至！” 伴隨著慷慨激昂的吶喊，这群时钟塔教徒纷纷化身最为狂热的殉道者，忠诚与信念在这一刻拔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包括蕾娜执行官在內，每个时钟塔教徒脸上都洋溢起幸福的、光荣的笑容，用力握紧手中的小刀，抹开自己的脖子。 十几道血柱狂喷而出，在这股旁人无法理解的狂热信念下，他们齐齐倒下，兴奋激动的眼球渐渐失去焦点，上扬的嘴角沾著不知是自己还是別人的血，渐渐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而伴隨著这些殉道者的死亡，周围环境的重影与残像变得越来越清晰，大礼拜堂留下数道不断后退的残影，同时出现在同一片空间內，而急速上升的时间乱序浓度则催生出大量暗紫色的时之裂隙，方九甚至能听到时空破碎的声音，以及那藏在另一端的时之梦魘的低沉喘息。 预知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不是方九不想继续看下去，而是因为最开始自杀的那名教徒已然开始念诵起那串鼓舞的话语。 “血肉终將腐朽……” “莉雅！” 方九反应极快，骤然起身，率先冲了出去：“別让他们继续逼逼，等会儿真腐朽了！” 莉雅不知道方九看到了啥，但见到方九衝出去，她也一个弹射起步，同时唤出纳米关刀飘上了天：“咋回事啊？” 方九快速解释道：“他们在搞殉道仪式之类的东西，先阻止他们，不然那晚发生的事又得再来一次！” 说完方九还不忘补一句：“別杀人，他们的状態不太对劲。” “嘖。” 莉雅撇了撇嘴，操控纳米虫將纳米关刀转化成纳米平底锅——这玩意懵逼不伤脑的概率会高一些。 看到崇高的仪式被打断，所有教徒的脸上都燃起愤怒的火焰，最先准备殉道的那名教徒提起小刀，扭曲癲狂的面庞好似看到什么罪大恶极之人一般，提起仪式小刀指著方九和莉雅喊道：“企图祸乱时间的大罪之人，你们將为打断崇高的仪式而付出代价……” 方九一看这帮人都跟不认识自己似的，就知道话疗手段大概率没用。 只能来硬的。 他顺手抄起旁边的木凳，用预知视觉快速扫了一眼，然后瞄准了某个看著才16岁左右的少年，上去就是一板凳砸在他脑门上。 少年躲闪不及，吃痛大叫一声，脑袋被砸破了血，但这反而激发了他的血性，面色凶狠地抽出仪式小刀，大喊著“异端大罪之人，下地狱……” 他话还没说完，方九又是一板凳砸头，直接给小伙子砸得动作一僵，身体一软，倒头昏迷。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就多睡觉，少来整这些里胡哨的。” 帮助误入歧途的小伙纠正完睡眠习惯，方九的预知视觉里顿时蹦出一个死亡画面。 蕾娜执行官面色清冷地欺身上前，在加速术法的加持下，她手中的仪式小刀几乎要突破音障了，化作一道银光，飞快地捅向方九的喉咙。 第303章 大战执行官 预知视觉画面中断。 蕾娜的身影在人群中闪现穿梭，疾驰而至，手中仪式短刀划过圆弧，飞快地向方九的喉咙捅刺而去。 在近乎撕裂音障的衝击在方九面前急速放大，在预知视觉的加持下，方九得以提前看清蕾娜的出手轨跡，並加以躲避。 在方九的视线里，蕾娜每次出手，刀刃挥舞的路径上都会浮现出数道自己死亡的幻象，那些切割或捅刺的动作看似落在了空气上，实则杀死了无数个未能躲开攻击的自己。 方九眉头紧皱，被蕾娜狂风骤雨般的攻击逼退——在对方宛如视频倍速快进的攻势下，方九勉强地闪躲著，同时集中精神，连接“触感”，操控“右手”。 下一秒，“触感”发动。 蕾娜执行官捅刺的动作突然僵在半空。 她手中的仪式小刀毫无徵兆地消失不见，她惊愕地看著自己虚握著的右手，好像在思考自己是什么时候中了“除你武器术”。 不等蕾娜反应过来，方九又拎起旁边的板凳，对著蕾娜的脑门用力砸下。 蕾娜却是头也不抬，口中念念有词：“亚里士多德的传统观点认为……” 话音刚落，方九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无比沉重，双腿好似灌满了铅，手上的板凳好似一块巨石，手臂肌肉僵硬，整个人好像刚刚从冰冻状態中解除似的，全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不如往常灵活，这使得他抡砸板凳的动作也变得缓慢，看上去就像被按了视频0.25倍慢放速度一样。 偏偏方九的精神意志尚未受到影响，他对外界的感知还很正常，却只能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的动作变得无比缓慢。 趁著方九被缓速控制的时候，蕾娜飞快地找到地上的仪式小刀，將其捡起后大步流星地朝方九冲了过来。 直到这时方九才注意到，蕾娜的眼瞳深处縈绕著一层不细看便难以发现的迷雾，这层迷雾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蕾娜的视线——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蕾娜和其他时钟塔教徒会表现得如此诡异。 来不及思考太多事情，蕾娜的刀锋已闪著银光迅速逼近。 千钧一髮之际（仅限这条命），一口黝黑的平底锅从蕾娜背后袭来。 蕾娜反应极快，反手一拳將平底锅击飞，再回头时，赫然发现在自己和方九交缠期间，其他的时钟塔教徒已经被那台扫地机器人一一放倒。 看著满地昏厥不醒的同胞，蕾娜眼瞳深处的迷雾变得更浓，整个世界在她的眼中已彻底变样。 她看见鲜艷粘稠的血液从同胞的“尸体”上流淌出来，一只全身覆盖著虚幻重影的邪恶生物正漂浮在半空，它整体呈现出浮游生物般的扁平態，头顶还亮著宛如鮟鱇鱼的吊灯，里面正映射出一道不定型的扭曲身影。 “你竟敢——！” 同胞的“死亡”令蕾娜勃然大怒，悲愤之情在此刻抵达顶峰，她丧失理智般冲了出去，口中念著“缺乏静止的绝对的標准表明，人们不能决定在不同时间发生的两个事件是否发生在空间的同一位置……”，再次发动术法。 然而这次的术法既不是简单的加速和减速。 一层藏在世界帷幕之下的波纹无形地飞速扩散至大礼拜堂的每个角落。 下一瞬间，莉雅的机体毫无徵兆地倒飞出去，数十发拳击同时在她的机体上爆开，恐怖的衝击力量將她掀飞出去，像个即將坠机的宇宙飞船似的砸进墙壁。 “臥槽？” 莉雅有些茫然地看著自己差点被击穿的纳米装甲，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看到蕾娜朝自己冲了过来，然后下一秒自己就凭空飞了出去。 她甚至连蕾娜出手的动作都没看见。 不过莉雅毕竟是莉雅，以她的聪明才智马上就反应过来，一个猜想迅速在她脑海中诞生。 “这人可能会时间暂停！”莉雅猛地反应过来，大声提醒方九，“她开掛！你小心点！” “啥？” 方九身上的缓速术法正好结束，板凳不出意外挥了个空，砸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这会听到莉雅的提醒，整个人愣了一下，再抬起头的时候，蕾娜又一次朝自己发起了衝锋。 在蕾娜的眼中，站在面前的是一名身穿黑色兜帽，披著长袍的邪教异端，並且对方似乎拥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空间系异常能力，为了替死去的同胞復仇，蕾娜绝不会手下留情。 同样的念词发动同样的术法，无形涟漪荡漾开来，整座大礼拜堂內部的时间在下一秒凝固。 时间静止。 万物的运行在此刻凝固，仿佛冻结般的刺骨寒意瀰漫开来。 方九眼瞳中的光芒戛然而止，另一边准备出手帮忙的莉雅定在原地，虚擬光幕里的形象看著就像是一张贴图。 月光如同凝固的白柱般落在礼拜堂的地上。 只有蕾娜能够行动的静止空间內，这位怒火中烧的执行官拖著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一步步走向方九。 为了儘可能维持时间静止的术法，蕾娜在此期间无法使用其他的时钟塔术法对自己进行加持——不过这其实没什么影响，哪怕没有加速术法，面对被完全静止的敌人，蕾娜也有千万种手段和方法杀死他。 她用力握紧手中的仪式小刀，口中呢喃著“愿同胞灵魂永存”之类的悼语，眼神越发坚定，怒吼著衝上前去，高高举起小刀，对著方九的脸狠狠扎下。 但是一只流光溢彩的虚幻之手突然出现在方九背后。 精神连接触感，意志操控“右手”，飞快地抓向远处讲台背后的那座巨型时钟雕像。 蕾娜的刀刃落下，手臂传来的却不是戳穿血肉的触感，而是与雕像坚固外表碰触时巨大的反震力。 “鐺——！” 蕾娜被往后震退好几步，整条手臂都发酸发麻，手掌更是抽搐著將小刀掉下，再抬起头时，她眼中除了愤怒之外竟还源源不断地生出惊悚与恐惧之色。 她难以置信地看著面前这座雕像，又回头，看到讲台后方空空如也，这才接受了【时钟雕像被凭空转移到自己面前】这个无比衝击的事实。 那个该死的邪教异端…… 在绝对暂停的时间里，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不等蕾娜做出反应，时间暂停术法与她的意志连接就被中断，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脱力感袭来——和先前修补完时间裂隙的坎蒂丝一样，这是过度使用意志力量的症状。 蕾娜的眼前闪烁著无数的黑色块，身体摇摇欲坠，脑袋好像被一坨重铁压著，昏昏沉沉，眼前的画面忽远又忽近，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觉之间的区別。 可是一想到那些牺牲的同胞，蕾娜心中又燃起熊熊烈火，她坚信完美的时间终会到来，人世间的一切疾苦都会在完美的时间里得到解放，因此自己绝不能在这里倒下，既是为了自己的信念，也是为了在这条道路途中牺牲的同胞…… 蕾娜的意志逐渐变得清醒，她重新挺起腰板，握紧拳头，看著那站在时钟雕像背后的异端者，再次发动…… 一口平底锅朝著蕾娜的天灵盖重重拍下，刚刚清醒的意志在头脑的剧烈震盪下彻底破碎。 蕾娜身体一软，当即瘫倒在地。 “呼——” 莉雅手里提溜著俩黑色平底锅，看著到底不起的蕾娜，悠长地鬆了口气：“整得这么热血沸腾的，我都觉得我们是反派来的……” “你这造型看著確实不像啥好人。”方九一只手撑著旁边的雕像，隨口回答，接著扫了一眼满地昏迷过去的时钟塔教徒，谨慎地问了一嘴，“都晕过去了是吧？有没有装晕的？” “没有，我都扫描过了，全都睡得很踏实。” 莉雅的机械臂拎著俩平底锅，对著空气呼呼一阵狂挥，“话说这武器我感觉不错哎，造型特实用，懵逼不伤脑，入睡速度快，睡眠质量也挺好。” 方九瞥了眼这小东西的造型，嘴角抽抽两下。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去评价这个“家用电器拎著厨房用品当双刀搓鬼人乱舞”的画面，索性就不评价了。 他低头看向脚边昏迷不醒的蕾娜，低声呢喃：“他们的情况不太正常，感觉像是被人控制了，蕾娜刚才的反应简直像是压根就不认识我们……？” “而且他们嘴里还嘀嘀咕咕什么崇高的仪式……”莉雅收起平底锅，双手抱胸，“感觉像是被洗脑了似的，时钟塔应该不至於是这么个邪教组织吧？要真是这样管理局还能跟他们合作？” “先把坎蒂丝他们叫来吧。”方九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看看他们能不能给我们一个解释。” 第304章 真·那个地方很危险 清晨五点半的时候，坎蒂丝和沃伦韦尔火急火燎地赶到大礼拜堂，被大礼拜堂內混乱的景象震惊后，又马上派人过来收拾现场。 包括蕾娜在內，所有昏迷的时钟塔教徒都被抬走，暂时控制起来。 毕竟他们表现出了十分强硬的攻击性，甚至还打算自杀殉道，谁也不知道他们醒来之后会不会恢復正常，先控制起来准是没错的。 而听到方九讲述到自己跟会时停的蕾娜执行官对决时，坎蒂丝顿时露出惊讶的表情，忍不住打断道： “等一下，您说您在时间暂停术法里行动了？” “差不多？” 方九回想起当时那股怪异的感觉，回答得有些模稜两可：“怎么说呢，我的能力跟我自己的精神有点关係，当时我虽然动弹不了，但是意识还很清醒，儘管有点不大习惯，但我还是能发动能力……就这样。” “就……这样？”坎蒂丝目瞪口呆。 “咋了？” “这……” 坎蒂丝犹豫地看了眼方九，小脑瓜子好像有点转不过来：“不对啊，蕾娜的暂停术法是她运用最熟练的术法，而在暂停术法內意志和肉体都是不可行动的才对。” 坎蒂丝的这句话得到了莉雅的佐证：“连我都没意识到她在暂停的时候做了什么——就看到她朝我衝过来，下一秒我就被打飞出去了，好险没给我纳米装甲砸出条缝来……” 方九听完一脸迷惑：“但我当时挺清醒的啊，我还看到她当时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冲我脸上来著……” 坎蒂丝皱了皱眉：“也就是说您的肉体受了影响，精神却跳出了暂停术法之外？但这怎么可能……这不符合暂停术法的第三定律啊……” “正常。” 看到坎蒂丝眉头紧锁，如临大敌般严肃的表情，同样听到消息跟过来的杨柳拍了拍坎蒂丝的肩膀，用过来人似的语气安慰道：“领导这人是这样的，他当初隨手一个相位展开的数据就能给咱们相位研究所的老头老太太嚇进icu，后来他的各项实验数据咱们都当理论参考数据来用，原始定律什么的最好不要试著套用在领导身上，没用，还容易自己犯心梗。” 坎蒂丝：“……” 想想也是。 毕竟谁也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畜无害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暂停术法在他身上运行的时候有bug倒也正常…… 方九对自己的邪门体质已经见怪不怪，摆了摆手，“总之来龙去脉就是这样……你们有什么想法没？” 面对方九的提问，大礼拜堂內一片沉默。 最后还是沃伦韦尔大祭司率先打破这份死寂。 “实际上，市区里最近发生过一些类似的事。”沃伦韦尔遗憾地嘆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几丝忧愁，“我本以为执行官拥有坚毅的意志，是不太可能受到影响的。” “你说【也】？”方九注意到这个关键字，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仔细讲讲。” “就是这两天的事。” 沃伦韦尔摇摇头，坦然回答道：“自从那天坎蒂丝大人遭到袭击后，第二天很多教徒突然出现身体不適的情况，纷纷请假回家休息，起初我们只觉得他们觉得留在教堂內不安全，想要暂时离开，但是没想到……很多教徒在这之后突然就自杀了。” “刚开始只有一两个人，我们只以为是个例，但是最近的自杀事件越来越多，如果不算上今晚这场，已经有十六名时钟塔教徒死於自裁……” “虽说教皇大人的死对很多教徒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坎蒂丝对方九说道，“但这显然不是那些教徒们自寻短见的理由，不过现在我们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被控制了。” 得出这个结论並不困难，方九深吸口气，转而问道：“问题在於是什么东西控制了他们？” 莉雅在旁边试探性地蹦出个猜想：“催眠app之类的？” 方九脸色一下就变了：“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网上衝浪总会看到些怪东西的。”莉雅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现在是新时代了，开放点很正常。” 方九没去搭理莉雅，而是看向坎蒂丝，等待她的回答。 “我们时钟塔里確实有精神控制类的术法，那属於大型术法，需要非常庞大的意志力量。” 坎蒂丝说这番话的时候咬著下唇，脸色很是难看，“但是这不能说明蕾娜他们是被时钟塔的术法控制的，事实上，精神控制类的异常在管理局里也有很多。” 沃伦韦尔深吸口气：“现在还没法下定论，要等蕾娜他们甦醒之后，我们才可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九点点头：“也就只能先这样了。” 眾人重新检查了一遍现场，发现没什么线索，便准备就地解散。 沃伦韦尔派人去看管蕾娜执行官等人，只要他们甦醒，马上就去確认他们的精神状况。 另一边，坎蒂丝则在方九等人离开前叫住了他们。 “各位接下来有什么行程安排吗？” “我们？”方九一回头，看到坎蒂丝认真的表情，思索片刻，“没什么特別的安排，如果没事的话应该会继续在市区逛逛，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团黑影或者抓到无序者。” “现在这俩是关键。”莉雅的想法和方九完全一致，“只要抓到任意一个，案件的真相基本就能水落石出。” 坎蒂丝稍作思忖，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那……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们跟我去一个地方。”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坎蒂丝默默地捏紧长袍，像是准备做出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时一样紧张——这份紧张不是来源於那种拋头露面的压力，而是进行某个冒险行为之前的不安。 方九看出坎蒂丝大抵是准备说一件大事，试著问道：“很危险？” “挺危险的。”坎蒂丝小心翼翼地抬头，瞄了眼方九，“不过对你们来说可能不是很危险，但是对我们来说挺危险的。” 听著这串有些绕口的话，方九微微扬了扬眉毛，“这话我怎么听得不那么明白呢？” “应该是和那天晚上的时间裂隙一样吧？”杨柳把大壮举过头顶，学著方九顶莉雅一样顶起大壮，然后做了个展示肱二头肌的动作，“没关係，我可以继续当你的保鏢，保证你不会受伤。” 坎蒂丝的小脸都蔫巴了，慢慢低下头，嘀嘀咕咕；“也不是我有危险……” 莉雅这下都听不明白了，一脸迷惑：“对我们来说不危险，对你来说也不危险……所以到底是对什么有危险——哎我这都有点认不清危险这词了……” “这个……” 坎蒂丝犹豫半天，终於还是彻底下定决心，用力把话从嗓子里挤了出来：“我想去……末日时钟那边看看。” 大礼拜堂的廊道外瞬间一片安静。 原来危险的是末日时钟吗…… 第305章 末日时钟內部 4月4日上午八点。 市中心，一片宽敞无人的广场上，方九等人在坎蒂丝的带领下来到广场中央的巨大钟楼高塔前。 这座塔式钟楼屹立於城市中央，作为当地最著名的標誌性建筑而受无数游客喜爱——这也是当地旅游业比较发达的原因之一，如果没有这座年代古旧的塔式钟楼建筑，“克洛”这座小城镇的经济发展可能还得落后三五年。 可是现在，钟楼附近空空如也，晨间的微风颳过寂寥无人的广场，本该在此地来来往往的旅客早已不知去向。 这是为了避免【进入內部】的真实画面被路人看见，所以坎蒂丝提前下令清空附近区域，用“定时维修”这种说法禁止游客进入广场。 “这里就是末日时钟的入口。” 坎蒂丝在钟楼面前站定，长呼了口气，以此平復內心的紧张。 方九则是好奇地打量著这座宏伟的高塔建筑，和莉雅等“人”整齐地抬起头，仰望那高耸著快要戳到穹顶的塔尖。 整座钟楼按照维多利亚哥德式风格设计，呈现出微黄的蛋白色，独特的建筑风格和稜角分明的高塔构造让它看上去像是一只身穿华丽长袍的高瘦贵族女性，时钟的錶盘镶嵌在直径七米的铁框里，錶盘周边以镀金装饰，看起来像彩色玻璃，同时並非只有单面錶盘，而是拥有朝向四个方向的时钟，让位於城市中的人们在任何地方都能看见时钟錶盘上所指向的时间。 望著这座近百米之高的高耸钟楼，莉雅情不自禁地感嘆道：“近看才知道，这玩意真tm高啊……” 方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板著脸瞥了莉雅一眼：“你憋半天就这么一句，能不能有点文化？” 莉雅沉默两秒：“这玩意really tm高啊……” 方九就挺惊嘆的，他知道以莉雅电子幽灵的身份想同时学会多种语言不是难事，但哪怕对多国语言融会贯通，莉雅的文学细胞还是烂得惊为天人。 杨柳的评价就简单多了：“看著不咋好吃。” 显然昨天那顿大吃大喝给杨柳整得吃兴大发，现在看到啥都得评价下味道。 至於她怀里捧著的大壮则是瞪著灰白眼珠，寻思两秒后惊呼一声：“天吶，这人好高！” 方九算是看出来了，咱们502特別行动小队个个都身怀绝技。 而作为团队领袖，一直以来的正常人（自认为），方九觉得这时候应该发表一通正儿八经的感言（不要提这玩意值多少钱），感慨下这栋建筑是何其雄伟，装修风格如何华丽，以及站在钟楼下会有作何感想，体会到了怎样的人生感悟blabla写一篇800字小作文並要求不离题，不写诗歌散文…… 然后方九认真寻思了一下，发现自己不管怎么琢磨措辞，最后都会快进到“那天来看钟楼的时候突然发高烧，妈妈冒著大雨抱著我去医院……”，遂无奈放弃。 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方九收回仰望的视线，一边揉著发酸的脖子一边直接切入正题—— “你刚才说这里是末日时钟的【入口】，也就是说这玩意不是末日时钟本身对吧？” “……当然不是。” 坎蒂丝刚听完502小队其他人的发言，这会儿还愣著神呢，被方九一句话被拽了回来，连忙解释道：“我们还不至於把末日时钟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城市中央，很容易引起恐慌的。” 方九心想你们都敢让蕾娜当虚擬主播的时候自报家门，哪天真干出这种事来他也不意外，接著指向正对面的那扇钟楼大门，问道：“那咱们要怎么进去？里面就是？” “里面是给普通游客进的，我们的入口比较特殊。” 坎蒂丝说完笑了笑，也不多做解释，而是径直上前，口中念念有词。 几秒钟后，隨著坎蒂丝最后一道念词的落下，她朝前方的大门伸出手，右手指尖触碰到门板的瞬间，一层藏在世界帷幕之下的波纹迅速向外扩散。 被波纹所影响的空间发生短暂且微妙的扭曲，霎时间，整座钟楼四周的空间“荡漾”了一下，与此同时一道宛如玻璃般的透明屏障出现在坎蒂丝的面前，像是在现实中打开了一条通往梦境的道路。 坎蒂丝率先將手伸入其中，穿过那层屏障后，她的半只手掌仿佛穿越进了另一片次元空间，而隨著她慢慢向前，手掌、手臂、再到肩膀全部没入其中。 坎蒂丝的身体与透明屏障的交界处泛起层层涟漪，然后在下一秒，她突然向前一步，整个人像是跳进异空间般瞬间消失不见。 方九一行人互相对视两眼，然后怀著期待与好奇的心情紧跟上去，穿过无形帷幕，踏入末日时钟的內部。 和踏进陆玲时空通道的感觉类似，穿过帷幕的瞬间，方九看到成千上万的星光扑面而来，整个人好像在以光速进行星际航行，穿梭在无穷无尽的浩瀚宇宙之中。 而当方九回过头时，他看到城市的影像快速崩裂分解，凌乱地四处乱飞，仿佛拼图的碎片般陆续飞远，而周围的星光却越发闪耀，纷繁多彩的星云为这片虚无的空间填补色彩，一股时空交错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一片虚幻的深蓝色空间內，脚下是一片星河灿烂的螺旋状大型星云，中央闪烁著三十多颗亮度极高的恆星，看上去宛如镶嵌在地板上的璀璨宝石。 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子，伸出手触碰地面，意外发现手掌只要稍微用力，就能穿透地板，进而触摸到一些湿润的水雾，像是在伸手触碰云层一般。 但与此同时他又能稳稳噹噹地站在这片气液態的存在之上，真是神奇。 方九正愣神呢，突然感觉有东西在扯自己的衣领。 一低头是怀里的莉雅正目视前方，用机械臂拉拽著自己的衣服：“方九，你看。” 方九顺著莉雅所指的方向望去，赫然看见这片如梦似幻的星河空间中，佇立著六座高耸的时钟。 这六座时钟的造型和帷幕外的那座高塔完全相同，都由哥德式风格建造而成，不同的地方在於，如果它们周围闪烁的星体是真实的大小，那么这些时钟的大小应该与一片完整的星云相近，那些庞大的恆星与它的錶盘相比宛如尘埃。 它们佇立在这片虚幻的空间深处，看不到指针的移动，好像不真实的贴图被投影到了这里。 然而方九却知道这些钟楼並非投影，它们真实存在，並且很可能已经存在了非常漫长的时间，漫长到可能在宇宙诞生之前它们就在这里，哪怕在这个宇宙毁灭之后，它们依然会在这里。 这份认知並非来源於他人的讲述或者文献记载，而是用类似直觉的方式直接让信息从脑海中浮现。 “异常编號011——末日时钟。” 杨柳抱著大壮走到方九身边，和自家领导一起遥望这六座雄伟恢弘的钟楼，不禁感嘆出声：“这是唯一一个可供所有管理局成员知晓其存在的前50编號异常，但我还是第一次见……” 大壮也惊嘆於末日时钟的壮观与庞大，听到它的异常编號后也出声附和：“真是矿古绝伦。” 方九认为大壮又在玩谐音梗，但他没有证据。 而看到眾人惊嘆的反应，坎蒂丝心里萌生出一种“终於贏了”的滋味，小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笑容，向方九一行人解释道：“这六座末日时钟就是我们时钟塔所维护、信仰的存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的地位就相当於传统教派里的【神】” 方九盯著远方的钟楼看了一会，好奇问道：“话说末日时钟原来有六座的吗？我一直以为只有一座。” “六座末日时钟代表的是不同的【末日】” 坎蒂丝站在方九面前，伸手指向最右侧的那座时钟：“第一座时钟代表的是【热寂】，即宇宙中所有的有效能量全部平衡，再也没有维持运动的能量存在，这也是所有末日中程度最轻的一种末日，代表的是当前宇宙的时间热寂终结——不过由於负引力热容的存在，在自然情况下，该末日时钟不会推进。” 接著，坎蒂丝伸手指向下一座时钟：“第二座时钟代表的是【大撕裂】，即当前宇宙的膨胀速度会隨时间进展而越来越快，最终暗物质的密度会增长到足以撕裂当前宇宙空间的程度——这个末日在自然状態下距离我们最为遥远，哪怕放著不管，至少也要1100亿年以后才会发生。” “然后是第三座时钟，代表【归溯】，受极端外力影响时，宇宙將会进行归溯运动，这种末日类似於时间倒流，当这座末日时钟抵达终点时，宇宙將回归奇点状態，届时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第四座时钟，暂未解明……我们进行过多次实验，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时钟的代表末日是什么，不过自从它存在以来就没动过，所以我们选择放著不管，目前最大的用处是给执行官或者学术派的教徒拿来水论文。” “第五座时钟，代表【湮灭】，这同样是在自然条件下不会前进的末日，只有当能量与物质的存在本身被抹除时，代表湮灭的末日时钟才会前进，这通常与管理局的前排编號异常有关……有些前排编號异常拥有抹除部分现实的能力，这会在一定程度上推进湮灭末日的到来。” “最后就是第六座时钟，代表【乱序】……” 坎蒂丝一口气讲解完这六座末日时钟，这时表情复杂地看向方九：“也就是和您息息相关的末日，它代表时间顺序发生错乱，宇宙中的乱序浓度上升，最终会导致宇宙中出现不同时间的同种粒子互相叠加，而隨著叠加次数的增长，宇宙的过去、现在、將来都將被彻底打乱，混乱的能量最终会引发一场不亚於宇宙诞生的大爆炸，將整个世界炸成一片新生的虚无。” 方九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那我连著推进两次算不算是大罪人……” “是三次。”坎蒂丝纠正道，“在深蓝圣堂歼灭战中，【乱序】末日时钟又往前推进了两分钟，您忘记了吗？” 方九闻言一怔，隨后想起自己获得“左手”的经歷。 在守卫小莉雅的战斗里，方九確实坠入过一次染缸。 想到这里，方九心里又生出几丝愧疚，但更多的是好奇：“话说那次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圆周率取整之类的？” 坎蒂丝古怪地看了方九一眼：“管理局那边没有告诉您吗？” 方九：“还真没有。” 坎蒂丝：“您给宇宙关了个灯——让宇宙所有光源熄灭了十五秒钟。” 方九：“……哇哦。” 第306章 502特別小队逆大天 方九除了哇哦也说不出別的话了。 毕竟给宇宙暂时关个灯这种事他这辈子都没想过。 至於这十五秒宇宙大熄灭导致了啥，方九也不清楚，更不敢问。 不过上次圆周率取整和元素周期表乱序的事也挺嚇人的，但最后好像也没整出什么乱子。 方九估摸著应该是管理局的那个特殊设备——现实稳定锚发大力了，虽然他不清楚那玩意的效果是什么，但听上去应该和这种异常状態导致的现实扭曲法则相关。 “这个话题先跳过哈……”方九擦了擦额头的汗，“咱们先说正事，你这次突然要来这里是打算做什么？” “我想確认一下【乱序】时钟。”坎蒂丝说著，目光望向第六座末日时钟，眼神逐渐变得凝重，“您看上面的时间。” 方九定睛望去。 第六座末日时钟上的时间赫然指向【11:26】 起初方九还没看明白，直到莉雅在怀里提醒他才反应过来：“教学楼十三层楼梯那次，陆玲跑过来说你把末日时钟往前调了两分钟，当时是11点23分。” 方九挑了挑眉，顿时就懂了，“如果每次都是推进两分钟，那加上深蓝圣堂那次应该是11点25分。” “但是现在快了一分钟。”杨柳垂著脑袋思索著，差点下意识咬一口怀里大壮的头顶晶石，但是她忍住了，“是因为最近城中的那什么乱序浓度上升了吗？” “显然是的。”坎蒂丝点点头。 “而且它甚至还在动。”方九伸手指向第六座时钟的錶盘，那纤细的白色指针和其他时钟不同，正在缓慢地移动著，目前已移动到了33秒左右的位置，转头看向坎蒂丝，“这是不是有点不妙啊……？” “不是有点，是非常不妙。” 坎蒂丝神情严肃，隨后深吸一口气，“所以我需要在这里，藉助【乱序】时钟的力量，来试著一次性解决城市里的乱序浓度问题，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要你们陪我一起过来……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有你们帮忙我比较放心。” 方九闻言一怔，“什么叫藉助末日时钟的力量？这玩意不是个警示器吗？” 坎蒂丝摇摇头：“末日时钟的功能不止有记录，它们本身也拥有强大的时间伟力，甚至不同的时钟拥有的伟力也不同，比如第三座归溯时钟，理论上我可以藉助它的力量来逆转时空。” “还能回溯？”方九心想这个我熟，“具体能回溯多久？” “现在的话估计能回溯三分钟？”坎蒂丝想了想，“回溯的长短与当前时间稳定性有关，理论上越稳定的时间能回溯的就越短，毕竟回溯本身就是一种扰乱时空的行为，所以时间稳定性越差，反而回溯得能越久。” 方九就挺失望的，感觉不如他的回溯厉害。 只要莉雅转手给他一刀就能轻鬆回到过去，比末日时钟方便多了。 不过时钟塔不愧是跟时间沾边的，这术法又是加速减速又是暂停，现在连时间回溯都冒出来了，確实是这方面的专家。 “那咱们的黑匣子……”莉雅说著就准备原地吐出来，“能用这个末日时钟解开吗？” “很遗憾……”坎蒂丝无奈地摇摇头，“那个黑匣子上的时间烙印和空间凝固有关，这里与它关係最接近的是【热寂】时钟，但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方九大概听明白了：“意思是没法用化学解题小程序去解数学题是吧？” 坎蒂丝又是一阵愕然：“您的类比能力真是……异於常人。” 方九摆摆手，表示这是基本操作。 他这人最擅长的就是把这种看似高大上的玩意解构成通俗易懂的解释，主打的就是一个亲民。 “那我这就开始进行时间修补。” 坎蒂丝慢慢收起心思，摆正脸色，朝方九等人投去期待的目光：“之后就麻烦你们了。” “没问题。”方九朝坎蒂丝做了个“ok”的手势，顺带问了句，“有什么需要我们特別注意的地方吗？比如为了保险起见，咱们先在原地铺十几个魔法阵之类的……正好我们这有个名义上的宫廷魔法师。” “我是现实意义上的宫廷魔法师。”莉雅抬头瞪了方九一眼，“能不能別老质疑我过去的荣誉？” 方九就当没听见，继续询问坎蒂丝的意见：“怎么说？需要吗？” 坎蒂丝想了想，觉得其实也没那么需要，但看在方九一片好意的份上还是点了点头：“那就麻烦莉雅姐姐了。” “好嘞。” 莉雅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 她咻一声从方九怀里飞了出去，然后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前世的记忆，一瞬间就想出了七八个不同类別的魔法阵。 坎蒂丝有些期待地看著天上的小机器人，她其实也挺好奇，来自异世界的魔法到底是怎样组成的。 但是很快坎蒂丝就不好奇了。 因为她看到莉雅猛地扩开自己的前端风口，然后“呕”地一声吐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但不限於纸板箱、金属棒、瓜子壳、外卖包装袋、一次性筷子以及不知道从哪薅下来的电线桿小gg…… 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玩意被吐到地上，莉雅快速清点了一下材料，发现还缺了一些重要素材，於是灵机一动，飞回方九面前。 方九眨眨眼：“咋了？” “差点高级万能素材，借点用用。”莉雅嘿嘿一笑，直接给方九的一小撮头髮拔了下来。 方九感到头皮瞬间刺痛，下意识就骂了句“莉雅你tm”，但小机器人已然乐呵呵地飞到了天上。 完事之后，莉雅吐出大片的纳米虫，操控这批银白色的机械浪潮將这些法阵材料摆放在特定位置，拼组成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异世界魔法阵。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设置魔法阵，莉雅的技巧有所生疏，摆设最后一个魔法阵时，方正的法阵一角正好缺了个素材。 “还缺个植物……” 莉雅思索著，寻思这附近也没有植物，於是又打起了某个万能素材库的主意。 就在莉雅朝方九露出图谋不轨的阴笑时，杨柳好像明白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颗番茄，放到了素材缺失的地方。 “这个，我种的。”杨柳朝莉雅说道，“我管它叫【堂妹壹號】，具有普通番茄的一切特徵，应该能拿来当素材。” 话音刚落，放在地上的番茄头顶突然生出一条扭曲蠕动的触鞭。 杨柳看也不看地伸出拳头砸了它一下，把番茄敲晕，然后解释道：“顺便还带了点【活体】附魔。” 莉雅：“……” 莉雅：“也行。” 坎蒂丝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都行啊？！” “你就当她的魔法造诣算是出神入化级的。”方九耸耸肩，“以前是锅碗瓢盆魔法阵，现在升级了，变成亲朋好友魔法阵了。” 坎蒂丝不吱声了。 在502特別行动小队面前，她感觉自己就像个新兵蛋子。 这种感觉甚至超过了独爱传统热血漫画的她某天误入bl社区看到同人漫画时的震撼。 原地缓了两三秒，坎蒂丝决定不再去看地上的魔法阵——这对她的异世界魔法世界观衝击太大了。 “想想悟空会怎么做……” 坎蒂丝嘴里念叨著这句话，然后原地扎了个马步，嘴里发出“哈”的动静，虽然头髮没有立刻飞起来，周围也没有浮现出金色的光焰，但在气势上確实和变身超级赛亚人有几分相似之处。 用这招独门绝技平復凌乱的內心后，坎蒂丝悠长地呼了口气，隨后专注精神，准备感知周围的时间…… “等会儿这魔法阵太多了，我电力好像不太够。” “那咋办？” “我想想啊……有了！大壮你过来下，晶体给我嚼两口……” “什……什么？！昨天我刚被杨柳啃过！” “什么要不要的！听话！给我嚼两口！我拿去丟反应炉里烧点能量出来！” “不要啊……咔蹦！” “嗯……不错，朋友的燃烧效率就是高啊。” 坎蒂丝：“……”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307章 抠死皮才是发家致富之道 作为时钟塔的神意之子，坎蒂丝经歷过的大风大浪虽然很多……但跟502特別行动小队这帮人一个画风的她还真没见过。 坎蒂丝缓了老长时间才重新镇定下来。 其实也没完全镇定，她只是试著屏蔽外界信號，儘可能无视周围发生的事情，专注於修补时间上。 隨著坎蒂丝的心境逐渐平復，一层清晰的荡漾波纹从坎她脚下扩散开来，像是有滴水珠落在湖面上，代表乱序的时钟受到涟漪的震盪时，背后的星辰顿时焕发出夺目的光彩，灿烂光辉自乱序时钟內部迸发而出，进而化作一股异於寻常的力量被坎蒂丝吸入体內。 一道道涟漪加速扩散，仿佛倾盆大雨落在湖面，而这些飞速四散的涟漪不止在这片神秘空间內部荡漾，甚至穿越时空间的帷幕，回到克洛市中心，以那座老旧的古蹟钟楼为圆心向整座城市扩散。 方九听到某种类似齿轮绞动的机械声从遥远的方向传来——代表乱序末日的第六座时钟隆隆作响，庞硕巨大的錶盘上，象牙白色的细长秒针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慢慢停止了前进的脚步，甚至开始慢慢后退。 时间修补开始了。 不知道是不是进行过多次时间回溯的原因，方九似乎对“时间”本身也有一定的理解和感知能力。 虽然坎蒂丝修补的过程没有具体画面，但方九能清晰地感知到，在肉眼不可见的高维领域內，坎蒂丝正在对“时间”这一概念本身进行缝补，修正它的错误参数，试著让它回到正常的轨道上。 “咋这么像程式设计师在修bug……”方九小声嘀咕。 难怪时钟塔的教学內容都往理科那方面靠，这下就合理了。 想到这里方九瞄了眼坎蒂丝那令人羡慕的发量，寻思这小女程式设计师应该不至於以后禿成个地中海…… 脑子里想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方九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类似时间裂隙的玩意。 在等待坎蒂丝完成时间修补的过程中，方九非常自然地打起了面前这六座时钟的主意。 “你们说……”方九摸了摸下巴，脑子里蹦出个念头，“咱们有没有办法把末日时钟的材料掰两块带回去……” 莉雅刚摆完魔法阵，听到这话机体都晃了三晃，一回头跟活见鬼似的盯著方九：“死皮炼金那次给你尝到甜头了是吧？现在怎么遇到点啥都想掰两块回去……” “末日时钟哎！异常编號011，算是咱们目前为止接触过最高级別的异常了。”方九一本正经地看著莉雅，“而且我寻思稍微掰两块末日时钟的死皮下来应该没啥影响？哪怕没啥用也能带回去做个纪念。” “神tm末日时钟的死皮啊……” 莉雅虚擬光幕的小人形象已经流汗了，“我怎么觉著你这脑迴路越来越不正常了？实在不行咱去精神病院看看吧，感觉你再这样下去真挺危险的。” 方九瞥了眼摆了满地亲朋好友魔法阵的莉雅，“我感觉你没这个资格说我。” 莉雅开始吹口哨，试了一下发现吹不出来，索性就去调试魔法阵细节，假装自己很忙的样子。 至於杨柳……这只对领导全肯定半龙娘已经在摩拳擦掌了，盯著远处的末日时钟跃跃欲试，“我觉得真要抠的话可以多抠几块，到时候给大壮粘上，说不定能让大壮来个超进化之类的……” 大壮听著这话就挺懵逼的，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我就是……末日大壮？” 听著好像挺酷炫的。 不过，方九倒也没真的直接动手，而是准备等坎蒂丝完成时间修补后，询问她的意见。 毕竟末日时钟好歹算是人家教派的圣物，甚至按照坎蒂丝的说法，末日时钟就是时钟塔的信仰，是他们的【神】 现在方九突然冒出来说要从你们家神上抠两块死皮下来…… 怎么说呢，还是挺冒昧的。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坎蒂丝的时间修补过程意外的很顺利。 本以为这回很可能又要冒出什么时之梦魘，或者乾脆就是那道神秘黑影突然杀到，结果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莉雅白铺了满地的魔法阵，大感遗憾地嘆了口气，然后跟个真正的扫地机器人似的把东西全吃了回去…… 而在坎蒂丝完成时间修补后，这位神意之子的脸上明显浮现出虚弱之色，脸色泛著少许苍白，原地缓了两口气，然后才回到眾人面前。 “搞定了。”坎蒂丝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虽然有些艰难，但城市里的乱序浓度已经下降了许多。” 方九本想问为什么是下降而不是完全清除，但看到坎蒂丝的脸色，他就知道这位神意之子已经到极限了。 他不清楚时间修补的过程如何艰辛，但从坎蒂丝修补过程中多次的发抖、闷哼以及那明显被打湿的后背来看，专注地进行高维修復的过程必然伴隨著一定程度的苦痛。 老教皇的日记本中也提到过，当深入感知时间时，可能会受到血肉肌肤分离撕裂的痛苦。 不过看上去坎蒂丝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 坎蒂丝发现方九一直盯著自己不说话，脸色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怎么了？方九先生？” “……没事没事。”方九摆摆手，原地犹豫两秒，还是把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我就是寻思著，能不能抠两块末日时钟的外皮下来，带回去研究研究。” 坎蒂丝目瞪口呆；“啊？” “哎哎哎不是说抠一整块啊。”方九连忙解释道，“就跟刮灰似的，稍微採集点样本，难得过来一次我就觉得得带点特產回去……当然啊你要是觉得这挺冒犯的话就算了。” 坎蒂丝还是一愣一愣的。 主要她从没想过刮灰这词能用在末日时钟上。 也就是坎蒂丝见多识广，再加上也跟方九他们相处了几天，这回只被硬控了五秒就成功回神，咕咚地咽下口水后战战兢兢地问道：“这个……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冒犯……因为以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 方九一听就感觉有戏，期待地看著坎蒂丝：“那要不开个先例……？” “这……恐怕很难。”坎蒂丝稍作犹豫，还是摇了摇头，“倒不是说行不行的问题，而是末日时钟连宇宙大爆炸都无法撼动分毫，目前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做到您说的【在末日时钟上刮点灰】” “而且距离很远。” 莉雅飞到方九头顶，对著遥远方向的末日时钟扫了扫：“乍看起来这玩意好像就在咱们面前，但这是因为它大得离谱——我估计这玩意的实际距离应该跟咱们相距近十亿光年，天文数字你懂吧。” “是吗？” 听到坎蒂丝和莉雅的话，方九转过头去，看向第一座代表热寂的末日时钟，眯了眯眼。 “我怎么感觉好像没那么远……” 话音刚落。 方九连接触感，操控“右手”，將精神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座末日时钟上。 如果按照莉雅的说法，这些时钟的本体距离他们拥有天文数字级別的距离，那么方九的“右手”是绝对不可能触碰到它的。 哪怕是在经过多次精神力强化的当下，方九的“右手”可控范围依然有限，想精准搬运百米外的事物都挺费劲的。 但就像方九所说的那样，不知道为什么—— 他感觉这座末日时钟离自己並不遥远。 下一瞬间，流光溢彩的右手突然跨越难以想像的宇宙尺度，穿越漫天灿烂的星河，从气势磅礴的螺旋星云中穿过，掠过无数颗闪烁的死星，与扭曲的黑洞擦肩而过，最终抵达了那座代表热寂的末日时钟前。 这种感觉很奇妙。 方九甚至觉得这不是相位展开的空间位移，而是某种更加深层的……不知名的力量表现。 可是还不等方九继续感受这股奇妙的力量，“右手”又飞快地收回，转瞬间就回到方九身边。 然后方九就听到周围爆发出一阵惊呼，其中还掺杂著小机器人识別度特高的一句“臥槽！” 方九慢慢睁开眼，发现一块长宽高都接近半米的淡黄色正方体就摆在自己面前。 方九又“哇哦”了一声。 第308章 隱藏在背后的 一块被光滑分割出来的黄色立方体建筑方块就这么摆放在眾人面前。 由於它的断面太过光滑，以至於看上去像是某超现实画质游戏里的素材方块——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玩意就是末日时钟的一部分，就在刚才被方九跨越天文数字级別的距离薅了过来…… “哎不是……” 莉雅是最先懵逼也是最先回神的一个，“你怎么还真抠出来了？！” “我不知道啊！” 別说莉雅了，方九本人也懵著呢，“我就是感觉这末日时钟没你说得那么远，然后就想著试了试，结果我那能力唰一下就飞得老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我薅 莉雅听完惊了个呆：“你的能力什么时候能控制这么远的东西了？” 方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皱起眉头：“我没感觉能力有什么变化……说不定是末日时钟的问题？” 刚才那剎那间的感觉方九还记得很清楚。 和寻常的空间位移不同，“右手”的“触感”也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而当方九重新连接“右手”，试著抓向其他东西时，这股异常的滋味又突然消失了。 “看来真是末日时钟的问题。”方九嘴里嘀咕著，“这玩意好像跟我挺有缘分的？” 他每次坠入染缸都会引发末日时钟前进。 现在对末日时钟发动触感又会触发新效果。 方九眯了眯眼，再次抬头望向遥远星海深处的末日时钟，越看越感觉这六座时钟说不定跟染缸以及计算机沾点关係。 相比之下，杨柳的反应就平淡了些。 她只在最初露出惊讶的表情后，马上就觉得这一切是理所当然的，甚至对於方九跨时空搬运末日时钟碎片的壮举，这位前·相位领域专家一点吃惊的反应都没有。 她反而更关心其他的问题，这会儿蹲了下来，戳了戳末日时钟的碎片：“话说咱不是要稍微刮点灰嘛……怎么领导你一下就抠了这么大一块出来？” “我也没注意。”方九挠挠头，挺不好意思的，“第一次整这么远距离的空间位移，没把控好力道——但如果按比例来算，这个方块对整座时钟来说，其实比灰还要小得多。” 再怎么说也是星河级別的体量，別说掰这么一块了，方九现在再去掰个几百块，可能对末日时钟来说就跟丟了个细胞差不多。 而且末日时钟看上去也没意见，挺同意的。 “总之这又是一次邪门领导的邪门属性发作，回去之后的邪门报告又可以添一笔新记录了。”杨柳若有所思地说著，然后指了指旁边的坎蒂丝，“话说领导，她已经保持这个状態快两分钟了，咋办啊？” 方九扭头看去。 坎蒂丝此时正魔怔般愣在原地，脖子微微前倾，两只眼睛死死地盯著地上的建筑方块，小嘴张得老大，面部表情僵硬得跟冻了冰，保持这个姿势已经长达两分钟之久，就差把“不是，哥们”这几个字写在脸上。 刚才方九他们聊了半天，她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本来刚做完时间修补就累得不行，现在看到这一幕，小脑袋瓜直接就烧了…… 莉雅在坎蒂丝面前转了个圈，又拍了两下手，最后还用机体轻轻撞了撞她的脑袋——然而这些简单的物理接触根本无法让坎蒂丝恢復过来。 最后还是方九凑近来了句：“你贝吉塔露出来了！” “又露了？！” 一些不好的回忆瞬间涌上心头，坎蒂丝下意识往下一看，发现自己没穿著那件漫画睡衣，朦朧的意识这才慢慢甦醒。 时钟塔的神意之子原地尷尬了两秒，隨后才明白髮生了什么，脸色复杂地看向那块末日时钟碎片：“所以……您还真的……从末日时钟上抠了这么一块下来？” 方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好像是的。” “但是……这……啊？”坎蒂丝双手揉了揉太阳穴，紧闭双眼，忍不住咕噥，“不可能的啊，那是末日时钟……是宇宙大爆炸也撼动不了的神……难道教皇大人骗我？但是也不对啊……” 看著坎蒂丝又快烧脑过度的反应，方九试著问道：“实在不行我给它装回去……” 坎蒂丝抖了三抖，“您还能装回去的？” 方九点点头：“而且有基础重装和完美重装两个选项，你想选哪个？” 前者是方九用“右手”把这块死皮重新贴回去。 后者是立马让莉雅开炮给自己弄死，实现完美重装。 “这——” 面对方九的提议，坎蒂丝反而犹豫了。 片刻的迟疑与沉默后，坎蒂丝的眼神逐渐坚定，朝方九摇了摇头：“不，还是把它留下吧。” 方九挑了挑眉：“你改主意了？” “我只是被震撼得有点说不出话……”坎蒂丝无奈地苦笑两声，“我从没想过末日时钟有朝一日也能被……抠下来一部分，幸好我们教派內部对於末日时钟的態度並不极端，没有说必须要维护末日时钟的完整性，而且您毕竟只是挖了一小块下来，对末日时钟应该是没有影响的。” “可不是嘛……”莉雅在旁边吊起个死鱼眼，幽幽地念叨起来，“他就是奔著抠死皮去的，这都快成咱们团队的传统艺能了……” “说这么难听干什么，我这叫合理採样，可持续发展化材料收集。”方九隨口胡说一句，差点给自己整乐了，然后清了清嗓子，摆正脸色，“那现在这块死皮……啊不是，这块末日时钟碎片……”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我们时钟塔里最纯粹的圣物。” 坎蒂丝看著面前的建筑方块，表情复杂，无奈地长嘆口气，“所以圣物本身我想带回去，供奉起来……但是相对的，圣物有一个就够了，您懂我的意思吧？” 方九马上就听明白了，“那我再薅几千几万块……” 坎蒂丝的汗顿时就下来了：“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我瞎说的。”方九摆摆手，朝坎蒂丝笑了笑，“先薅个十几块回去研究研究，应该没啥问题吧？” 坎蒂丝生怕方九真想给末日时钟薅掉几万块，反覆確认方九这句话没在开玩笑后，这才鬆了口气。 “总之……”坎蒂丝指著面前的末日时钟碎片，“这是我在进行时间修补时与末日时钟產生了共鸣，伟大的末日时钟將一部分圣物赐予了我，除此之外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坎蒂丝说完，看向方九：“这样您觉得可以吗？” 方九心想不愧是当领导的，能把【信仰的神祇被路过的奇葩团队疯狂薅羊毛】这事掰扯成这样，这份胡说八道的能力跟陆玲真是有得一拼。 双方达成共识，隨后方九又发动几次能力，连著薅了十五块末日时钟碎片，並且全数交由莉雅保管。 莉雅虽然不咋情愿当个移动仓库，但还是开启大功率吸尘模式，把末日时钟碎片都吃了进去。 完事以后，眾人便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准备动身离开。 不过在这之前，方九看到坎蒂丝从怀中掏出了一枚20面的玲瓏球体，將其慢慢举高。 这面球体隨著坎蒂丝的动作而漂浮起来，最终悬在半空，缓缓地旋转著，像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方九认出这是通往亚特兰蒂斯的【通行证】，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坎蒂丝。 察觉到方九的视线，坎蒂丝这才解释道：“现在亚特兰蒂斯暂时关闭了通道，通行证也就暂时用不上了，带在身上不太安全，所以我打算先放在这里。” 方九面露瞭然，倒也没多问什么，跟著眾人一起走出那面无形的帷幕，回到了城市里。 现在已是正午时分了。 在末日时钟里折腾了一阵，现在又是饭点，方九等人自然是准备回教堂吃点东西，顺便看看蕾娜执行官他们有没有醒来。 眾人往前走了几步，准备去广场外的街道上打车，坎蒂丝则留在原地，似乎是在解除那面通往末日时钟內部的帷幕。 坎蒂丝回头，看了眼前方的方九等人，表情微微一变，隨后停下了手中解除帷幕的动作，然后非常小声地问了一句。 “你们在吗？” 话音落下。 过了几秒钟后，坎蒂丝脚边的一小块石头微微颤抖起来，似乎是在予以回应。 坎蒂丝抬起头，知道他们就在附近，於是紧盯著脚边的这块石头。 大概又过了十秒，石头不再颤抖了。 坎蒂丝知道他们已经进入了末日时钟內部，於是鬆了口气，快速將帷幕解除。 做完这一切，她再回过头，发现方九等人正站在街边跟自己招手。 “来了！” 坎蒂丝回头瞟了一眼逐渐消散的帷幕，转头快速跟上方九等人的步伐。 第309章 一道声音 方九一行人回到教堂，快速应付一下午餐，隨后跟著坎蒂丝一起向其他教徒解释【圣物】的存在。 平心而论，作为时钟塔的教徒，这帮信仰坚定的信教者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听说教派里还有【圣物】，因此当坎蒂丝表示自己得到了【神之恩宠】的时候，教徒们的反应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喜悦。 毕竟绝大多数教徒都没有进入末日时钟內部的资格，他们所能敬仰、拜服的，只有大礼拜堂的那座巨大雕像。 他们祈祷之时，可能或多或少会觉得无法瞻仰神明本尊是一件极为遗憾的事情。 现在情况不同。 教派的神意之子带回了真正的圣物，那是来源於神祇本尊的圣物，上面沾染著末日时钟的威光！ 虽然这次的圣物造型有点……独特，但说真的，他们以前都能对著个时钟錶盘发自內心地忠诚祈祷，现在原地下跪怀著崇敬之心对著一个建筑方块磕头好像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而事实上，这帮时钟塔教徒的信仰比方九预想得更坚定——除了对圣物本尊感动得痛哭流涕之外，他们还纷纷掏出手机对著那么个建筑方块噼里啪啦一顿拍，拍完还打算带回去列印成海报贴自家房间里辟邪用…… 方九就觉得和刻板印象里的宗教不太一样，他们挺与时俱进的。 当然，正常人也是有的。 比如沃伦韦尔大祭司在听到面前这么个建筑方块就是教派圣物的时候，眼皮嘴角同时抽了一下。 “坎蒂丝大人……”沃伦韦尔思考了一下措辞，“您確定这真的是末日时钟给予您的……赐福？” 坎蒂丝其实也挺绷不住的，但优秀的心理素质让她表现得游刃有余，理所当然：“没错，有什么问题吗沃伦韦尔？” 沃伦韦尔没敢出声，而是快速瞥了眼坎蒂丝身边的方九等人。 在看到502特別行动小队眾人脸上微妙的笑意时，沃伦韦尔瞬间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抹无奈与尷尬浮上面颊：“各位还真是……总能做些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 方九寻思他们也就是正常发挥，没有刻意要整活的意思，但真这么说估计沃伦韦尔也不会信，索性就耸耸肩，不参与这个话题。 “好吧。”沃伦韦尔无奈接受现实，转而盯著建筑方块看了几秒，实在忍不住提议道，“不过我们可否將圣物的外形稍加修改，可以请来最好的雕塑师，將这件圣物雕塑成其他形状？” 坎蒂丝眨眨眼，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你想改成什么形状？” “只要別是现在这样就行。”沃伦韦尔长嘆口气，“因为一想到我每周大礼拜堂的讲道要对著它说两个小时，我就觉得……有点困难。” 方九脑海中浮现出沃伦韦尔站在宣讲台上的画面，台下是无数的时钟塔教徒，台上的沃伦韦尔大祭司摆出严肃的表情，在一阵惯例开场白后，他开始对著台下的教徒介绍旁边那建筑方块的各项特徵——比如它稜角分明的外表象徵著宇宙的哪种本质，它独特的质感来源於神祇的哪项特徵，它的重量承载著怎样的奥秘，以及它的切面如此光滑的原因和时间的伟力之间有何联繫…… 就这样得折腾俩小时，方九觉得就算自己穿上高中校服，请神请到智商巔峰的自己，也没法对著一块建筑方块写俩小时的阅读理解出来…… 一想到这，方九就挺心疼沃伦韦尔的，姑且是站出来帮衬了一句；“我也觉得现在这造型差点意思，找个雕塑师父给圣物切个刀挺好的。” 沃伦韦尔听到前半句还鬆了口气，听到下半句那脸色又不对了：“切个刀……” 在大祭司的沉默之中，圣物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虽然中间冒出了点小插曲，但大家看起来都挺满意的。 想著接下来没有什么预定事项要干，於是方九决定带著眾人一起去確认蕾娜执行官等人的情况。 这些受到意志操控的教徒被集体关押在一间杂物室內，各自躺在临时搭建的木板床上，四肢都被枷锁牢牢扣住，乍看起来像是个关押囚犯的监牢。 方九前脚刚踏进杂物室，就看到了身上缠著绷带的马克执行官，以及站在他身边的几名时钟塔教徒。 察觉到推门而来的脚步声，马克回过头，发现是方九一行人后，朝他们点了点头。 方九有两天没见到这位执行官了，看来那天晚上时之梦魘在他身上留下的伤势至今尚未痊癒。 不过现在不是聊这些的时候，方九抱著莉雅径直上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教徒们，问道：“他们的状態如何？” “我们做了一遍全方位的检查。”马克执行官犹豫片刻，回答道，“可以確定他们遭到了意志操控术法的影响。” 方九皱了皱眉。 之前他们还怀疑这些人精神失常未必是受术法影响，也可能是受到了某种异常存在的精神污染。 现在锁死此事与时钟塔的术法有关…… 方九想了想，认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算是一种好事。 要是再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个什么异常，那只会让整件案子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所以这事也是那个凶手整的？”方九怀里的莉雅也开始寻思起来，“他操控这些时钟塔教徒搞什么崇高仪式，最终目的是什么？” 方九回想起先前看到的预知画面，模稜两可地说了句：“我觉得应该是为了加深时间乱序的浓度吧？最近城市里的乱序浓度不是一直在增加吗？我怀疑凶手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 他说得没有那么斩钉截铁，毕竟那是预知视觉看到的“未来”，而这份未来在现实里其实並没有发生——在蕾娜执行官等人自杀，並增加时间乱序浓度，召唤时之梦魘之前，方九和莉雅就把他们全都制服了。 马克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巴：“这么说还真不是没有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 一声痛苦的闷哼从旁边一张床板上传来。 方九转头看去，看见蕾娜执行官正在床上疯狂地挣扎著，腰肢不断地隆起再塌下，双手双脚奋力地试图挣脱枷锁，原本清冷的面庞上眉头紧皱，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像是在於身体里的某种东西进行抗爭。 这一幕把马克嚇得不轻，赶忙冲了过去，刚把手伸向蕾娜，后者的动作就慢慢平息下来。 蕾娜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那个隱藏在她体內的存在似乎消散了。 大约过了十几秒钟，蕾娜又发出一声疼痛难耐的闷哼，缓缓睁开双眼，眼神里的焦点却显得有些模糊，朦朦朧朧地看著前方。 “这里是……” 蕾娜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清晰，而当她意识恢復清醒，看到了陌生的天板后，她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眼瞳瞪得老大，当即大喊一声：“不对！我的演唱会！！” 她说著就差点从床上坐起来，但是因为四肢被枷锁紧缚，原地扑腾两下又给拽了回去。 蕾娜懵逼地眨了眨眼，好像完全没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怎么被锁起来了？”蕾娜的嘴唇还沾著一丝头髮，此刻又憔悴又迷茫地看向旁边的马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到蕾娜的反应，马克先是一怔，隨后猛地反应过来：“你不记得昨天晚上的事了？” 蕾娜茫然地眨了眨眼：“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你们在大礼拜堂集合，准备搞个什么仪式。” 方九搬了个凳子，在蕾娜旁边坐了下来，紧紧盯著她的眼睛：“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蕾娜试图回忆昨晚的场景，好像慢慢有了眉目，“等等，我好像有点印象，昨天晚上我应该是在和经纪人討论演唱会的后续安排，因为时钟塔出了这么大的事，所以巡迴演唱会可能要延期，然后我和经纪人聊到一半的时候……对了！就是聊到一半的时候，我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东西，然后……” “然后……”蕾娜突然停顿一下，表情迷茫地开口，“然后我好像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 第310章 莉雅的新想法 “声音？” 方九觉得这玩意大概就是意志操控的本质，於是追问道：“你说这个声音很熟悉？能听出是谁的吗？” “我……记不清了。”蕾娜遗憾地摇摇头，“我只记得那道声音很……很温暖，很安心，我听到它在呼唤我，我什么都没想就跟了过去，结果一出门我就来到了……一片园？” 说出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蕾娜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可是记忆里浮现出的画面就是如此。 方九跟怀里的小莉雅对视一眼。 作为那场战斗的当事人（机），他们对当时的状况是最清楚的。 莉雅快速对莉雅的微表情做了个扫描，確认蕾娜没有心虚和撒谎的痕跡后，主动开口询问：“然后呢？你先別怀疑自己，你就当你看到的都是真的，继续说下去。” 蕾娜闻言稍作沉默，隨后选择相信这台家用电器的话，继续说道：“那片园给我的感觉……很享受，比回到家都要享受，那里除了草树木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天天在网上骂我的黑子，没有同事的嫉妒眼神，没有狂热的开盒狗粉丝，也没有某个因为交情久就整天蹭各种门票白嫖周边的青梅竹马……” “咳咳！！” 马克跟呛著似的激烈地咳嗽起来，老脸泛著红，儘可能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你说归说，没事瞎拐別人身上干什么……还有你刚才的发言如果被传出去可能是要被炎上的。” “你先別插嘴。”蕾娜瞥了一眼马克，“还要不要我说了？” 马克顿时就缩头了：“好好好，你继续你继续……” 蕾娜轻哼一声，然后看著面前的方九等人，“总之我后来一直在那片园里散步，因为最近压力很大，所以我想在里面多待一会儿，但是过了没多久，我在园里找到了……一些东西。” 方九看著她：“是什么？” “是骸骨。”蕾娜的眼神变了变，“好几具骸骨，被埋在一棵大树下，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几乎一眼就认出这些骸骨的身份，他们是我的父母，是教皇大人，坎蒂丝大人，还有……还有马克。” 马克挠了挠头：“好嘛，我还死了。” “知道你很在乎，但是你別打岔。”莉雅哪能看不出马克的心思，伸出机械臂戳了戳他的肋骨，然后转头看向蕾娜，“再然后呢？” “在看到这些骸骨的瞬间，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因为那太真实了，真实到我根本不觉得那是幻觉。” “而就在我沉浸在……这股情绪里的时候，那道温暖的声音又出现了，它告诉我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只要进行一场仪式，就能够扭转这个结局，让所有人都活著进入那片园。” “我相信了它，在它的指引下一路向前，推开园的大门后，来到了教堂的大礼拜堂，看到了很多同胞站在那里，他们和我一样，都是失去了一切的人，而后那道声音指引我们进行崇高的仪式，这样就能挽回一切……” “可是就在我们准备进行仪式的时候，一名邪教异端突然闯入，还带著一只浑身上下充斥著邪恶力量的恶犬，他们杀死了我的同胞，但是我还没有倒下，所以我拼了命地和他们战斗，然后……”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蕾娜说了一连串的话，到这里终於卡住，因为中断的记忆不允许她知晓后面的事情。 但是这就够了。 听到这里，方九已经大致弄懂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比起纯粹的精神控制，蕾娜所遭受的更接近於“认知扭曲”。 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也以为自己是在做正確的事情，然而现实中的她却跟个邪教徒似的又打算自杀又准备杀人。 正想到这呢，方九发现怀里的小机器人不知不觉开启了振动模式，虚擬光幕里的小人更是气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 “那个意志操控的凶手有病吧？”莉雅气得快要哈气齜牙了，“为啥你就是个正常邪教异端分子，我就变成邪恶狗子了？” 方九寻思了一下：“可能往你屁股上插条充电线確实能当狗遛？” “哇！你说得好有道理哦！”莉雅笑盈盈地拍了拍手，“我tm现在就杀了你~” 然后莉雅就开始在方九怀里发疯。 站在后面旁听的杨柳则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大壮，“大壮你需要遛不？” 大壮沉默片刻：“当成锻炼……也行。” 看来暗纹矿石族群因为没有遛狗文化，所以对这事不咋排斥。 看著502特別行动小队这帮神人没两句话就把话题拐跑偏的本事，蕾娜执行官怔怔地眨了眨眼。 她甚至觉得自己中幻术了，明明刚才还在讲正事，一眨眼的工夫突然就开始聊遛狗…… “他们就是这个风格。” 在后方一直没开口的坎蒂丝终於走上前来，伸出手，欣慰地摸了摸蕾娜的头：“不过蕾娜……你没事就好，我本来还担心你可能会丧失记忆，甚至是改变人格，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这个画面看著其实有些古怪。 年仅十四岁的坎蒂丝在安慰比自己大了一轮的蕾娜，手掌一下一下，轻缓地顺过蕾娜的髮丝，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而那那成熟的语气和温和的气场反而让坎蒂丝看著更像个姐姐。 甚至在蕾娜的眼里，坎蒂丝温柔的微笑让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看到这一幕方九就挺感慨的，明明是个漫画痴初中年纪小女孩，却在这种时候表现得跟自带圣母光环似的。 真希望某异世界魔法师（现电子幽灵）也能偶尔表现出一点温柔似水的特徵，而不是跟现在一样在自己怀里跟条疯狗似的转圈、弹射、疯狂地“滴嘟滴嘟”…… 虽然最后包括蕾娜在內的其他教徒都相安无事，但可惜的是，眾人没能从他们的口中问出有效信息。 后续也有几名教徒陆续甦醒，但是他们的回答和蕾娜相似——都看到了自以为真实的幻象，並在某个声音的指引下，前往大礼拜堂深处进行崇高仪式。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收穫，起码现在可以確定，意志操控的凶手大概率和杀死教皇的凶手是同一人。 凶手的最终目的也已经明了——为了提高整体的乱序浓度。 至於为啥要整这么一出，方九还没啥头绪。 不过他有种感觉，答案应该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而就在眾人离开杂物室后不久，方九的手机突然接收到一则消息。 消息是由罗宾汉传来的，內容很简单。 【明天上午请过来一趟，我发现了一些新东西】 然后下方还附了一张照片，上面是城市边缘某个小型麻將馆，和上次发现秘密实验室的地方类似。 方九眉头紧皱，马上回復消息：“不会又发现实验室了吧？” 过了一段时间，罗宾汉才给出回信：“比起实验室，我觉得更接近圈养室……情况比较复杂，我估摸著危险应该挺多的，明天咱们集合之后一起进去看看。” 圈养室？ 方九看著这仨字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稍作迟疑，接著问道：“为什么不是现在去？天还没黑呢。” “因为我得回去治个伤。”罗宾汉飞快地打字回復。 “你受伤了？”方九一惊，“被什么东西袭击的？” “不是。”罗宾汉回消息的同时加了个【汗顏】的表情，“凿墙挖密道的时候被掉下来的天板砸中头了……” 方九：“……” 这小子好像一直挺倒霉的。 “那行，你回去治治脑子，我们明天就在照片里的地方见面。” “没问题。” 远在城市另一端的罗宾汉发了个ok的表情，接著才后知后觉地挑了挑眉。 “什么叫治治脑子，这话怎么听著这么怪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头，感觉方九的措辞有点奇怪，但好像又没什么问题。 另一边。 接收到消息的方九也鬆了口气，感觉局势慢慢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先是时间乱序浓度被坎蒂丝修补了一些，再是蕾娜等人提供了一些新的情报（虽然不多），现在罗宾汉那边也有发现。 然而就在方九寻思著今天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跟罗宾汉探险的时候，他注意到莉雅的表情有些奇怪。 准確地说，是这小机器人的小脸上带著若有所思的表情。 “咋了？还在想遛狗的事？” 莉雅示威性地举起机械臂：“再提我真揍你啊！我想正经事呢！” 方九反问：“你能有什么正经事？” “这次真的很正经！”莉雅没好气地瞥了眼方九，然后双手抱胸，好像在思考些什么，“刚才看到蕾娜我突然想起来了，那天晚上的平底锅確实挺好用的，然后我就寻思能不能往这个方向发展一下。” 杨柳闻言转过头：“啥意思？莉雅姐你想给咱们炒俩菜？” “什么乱七八糟的……”莉雅管都没管杨柳，继续说著自己的想法，“我琢磨了一下，感觉纳米虫应该还有別的用法，正好咱们明天要去探索那个什么圈养室，今天最好强化一下战斗力，尤其是方九，一旦被近身多半就得重开。” 方九听出小东西这次是认真的，语气也跟著严肃了些，“仔细讲讲？” “……我有个想法。” 莉雅认真地看著眾人：“你们觉得……纳米装甲这条路有没有搞头？” 第311章 一把短柄斧 502特別行动小队最出色的特质之一，就是说整就整的行动力。 考虑到那道神秘黑影可能会再次袭击教堂，方九便带著莉雅和杨柳来到教堂园，然后当场做了一个相位展开，通往空域。 只要確保相位展开的通道常在，就能在空域与教堂园之间来回，万一真出点什么事，方九也能第一时间赶回来。 熟悉的空域。 赤色的天穹上满是漂浮的建筑废墟，裹挟著滚滚腥气的风徐徐吹过平台。 方九环顾四周，没看见什么危险的空域生物，距离最近的时尚小垃圾也还有一定距离。 “就这儿吧。”方九呼了口气，转过身来，看向莉雅，“你打算怎么整？” “等会儿我得先想想。”莉雅飘在天上，若有所思地嘟囔，“虽然本意是想给你整个纳米外骨骼装甲穿，增加一下你的近战肉搏强度，但是饭得一口口吃，咱们最好一步步来。” 莉雅原地琢磨片刻，聪明的脑袋瓜渐渐有了思路：“首先，我觉得你现在需要一个靠谱的近战武器——你的空间位移和相位展开確实很猛，但是你的近战基本只能靠预知视觉，像蕾娜这种级別的对手，一个两个还好处理，万一数量多起来就麻烦了。” 这句话倒是真说到点子上了。 方九回想起跟蕾娜执行官的对战，虽然看著像是一场碾压局，实际上还挺惊险的。 由於加速术法的存在，蕾娜动不动就能轰出音速级別的攻击，对於那完全超出人类反应极限的速度，方九只能依靠预知视觉来提前躲避，而在预知视觉的“死亡画面”里，方九的存活率甚至不达1%。 换而言之，如果没有预知视觉，纯靠回档重启，方九估摸著得被蕾娜杀个数百次。 这么整就真给现实玩成魂游了。 回档正是成为王的理由——但是王打个boss得死几百上千次累得半死。 而如果相同级別的敌人再多几个…… 方九觉得预知视觉里很可能就看不到自己生还的画面，只能被乱刀砍翻，然后看著视线变灰，中间浮现【you dead】然后回到存档点继续挨打。 就在方九认真思考的时候，莉雅已然吐出大片纳米虫，操控这股银色的浪潮凝聚成各种武器的形状，並按顺序，一样接一样地摆放在地上。 纳米关刀、纳米长枪、纳米短剑、纳米重剑、纳米平底锅、纳米电饭煲、纳米小电驴…… 像是武器店老板出门摆摊似的，各式各样的武器在眼前排开。 方九起初还看得挺认真的，但看到后面他就忍不住转头，用“你tm在逗我”的表情盯著莉雅：“刀枪剑戟我能理解，平底锅我也算是你的个人喜好，电饭锅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你拼个小电驴出来什么意思？指望我骑著这玩意出去创死別人？” “小电驴咋了？”莉雅双手叉腰，理直气壮，“杨柳还抡著电线桿打角速度老太太呢，武器的本质就是动能，我寻思这玩意动能强所以给你弄出来了。” 旁边的杨柳点头赞同莉雅的话：“而且小电驴比较轻便，领导你努努力应该也能抡起来当斧头使……” 方九汗都快下来了：“这是努努力就能成的事吗……” “那要不然改变下思路？”莉雅的小脑袋转得飞快，赶紧说道，“我给这小电驴安个自爆装置，到时候你就骑著这电驴往人群里创，完事我再远程引爆，你就找准时机一个跳车——没跳成功也无所谓，咱们反正可以回档，可以稍作调整再来一次……” 方九听得目瞪口呆：“……” 他忽然有点怀念当初那个板著脸，总是告诉自己儘可能少死的小机器人了。 自打接受方九的死癮和死亡回溯后，莉雅这姑娘不止是完全不避讳让方九去死，甚至偶尔还会提出一些非常地狱的想法。 “还是整点靠谱的。” 方九摆摆手，果断否决人肉自爆小电驴这个提议，“稍微轻便一些，方便使用，近战威力强能一击毙命，最好再来点额外附赠功能。” “你要求还挺多。”莉雅幽幽地瞥了眼方九，原地思忖半晌，渐渐有了计划，“近战武器……轻便……一击毙命……还有附赠功能……我有想法了，你们等一下……” 说完，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小人伸出双手，在屏幕下方飞快地揉搓、敲打著什么。 同时它的机体也在半空剧烈晃动，机体內部不断发出鏗鏘的金属碰撞音，像是一座全功率运转的大型熔炉，正在熔铸一件史诗级的物品。 五六分钟过去，就在方九忍不住想问莉雅什么时候搞定的时候，面前的扫地机器人动作突然停下，机体內部砰地一声震了三震，隨即缝隙里冒腾出缕缕黑烟，同时一样东西被莉雅从扩大的风口里吐了出来。 一把短柄单手斧掉到了地上。 或许是出於美观考究，莉雅特地將斧头的部分染成鲜艷的血红，斧柄虽是由纳米虫构成，但看上去和普通的木质斧柄別无二致。 看到这件武器，方九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平心而论，他也不是没有什么仙侠梦，也曾想过仗剑走天涯，一把长剑在手的感觉还是挺拉风的——但是怎么说呢，他觉得用剑不太符合他的性格，而且想把剑玩得好就得正儿八经学学剑术，方九不觉得自己有这方面的热情。 反而是短柄斧这种简单、乾脆、上去就能对著敌人大动脉砍刀过去的粗暴武器，他觉得最为合適。 方九走上前去，將这把纳米短柄斧捡了起来，拿在手里掂量两下，眉头顿时一挑：“好轻啊……” 莉雅一脸得意：“纳米材料，你以为呢？而且我还根据你的身体数据特意做了调整，现在对你来说应该是最趁手的重量。” 方九试著凌空挥舞几下斧头，几乎能听到斧刃劈开空气的声音——他甚至都没怎么用力，由此可见纳米虫机械加持下的斧刃锋利度要比普通斧头高出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他重新掂量两下斧头，越使越觉得满意，但他很快又想到另一件事：“现在近战、轻便、一击毙命、趁手都满足了，但是附加功能这一块呢？” “我也整了。” 提起这事莉雅脸上得意之色越来越浓，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双手抱在胸前，骄傲地朝旁侧抬了抬下巴，“看到旁边那块废墟了没，你把斧头举起来，对准它。” 方九有些搞不清楚莉雅想整什么活，姑且是听莉雅的安排，平举手臂，把斧头对准远处的那块建筑残骸。 莉雅的声音继续传来：“然后你找找你大拇指的位置，旁边有个小按钮，摸到了没？按下去。” 方九试著改变了一下握法，果然在大拇指附近发现了一处可以按压的开关，然后按了下去。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莉雅对此並不意外，而是解释道：“为了防止误触的情况发生，所以在按下之后，你还得发自真心地大喊一声【史上最伟大的宫廷魔法师莉雅请赐予我將面前敌人摧毁殆尽的力量】才能启动额外功能。” 方九嘴角一抽抽，扭头盯著她：“非得这么喊？” 莉雅吧咂两下嘴，“或者你直接念叨【切换模式】也行。” 好险，差点被这小东西占到便宜。 一边想著，方九握紧手中的短柄斧，同时低声嘀咕一句：“切换模式。” 下一秒，方九忽然感觉手中的短柄斧剧烈震颤起来，他拇指处扣下的按钮化作某种节点，在剎那间令短柄斧內部的能量得到激发，斧头闪烁出噼里啪啦的电火，与此同时，一簇明亮的火焰突然凭空出现在斧头前端，並迅速膨胀成一颗篮球大小的火球，沸腾灼烧著四周的空气。 还没等方九反应过来，一阵动能突然从斧头尖端迸出，將整颗火球如炮弹般弹射出去，笔直地划出一条明亮的火线，飞快地轰向建筑废墟。 一阵剧烈的轰鸣声中，碎石滚动，气浪迴旋，这块建筑废墟当场被轰成碎渣，火焰的焦黑气味在平台上瀰漫开来。 方九惊了个呆。 第312章 装甲模式 怎么说呢。 看著手里这把可以发射火球的短柄斧，方九其实是有点懵的。 虽然莉雅以前只能在地上乱爬的时候，第一次发射火球的画面也挺令人震撼。 但是看著別人操作和亲自上手完全是两回事。 “怎么样怎么样？” 看到方九又惊又喜的反应，小机器人赶忙凑了过来，满眼闪著期待又兴奋的光：“我是不是天才？这可是我头次在本体以外设计纳米型魔法构造，结果一次就成功了！厉不厉害你莉雅姐？” 方九沉默半晌，最后还是决定难得让小东西开心一次，於是点了点头。 “確实牛逼。” 莉雅先是一愣，然后嘴角上扬的弧度逐渐浮夸…… 她高兴地在方九头顶疯狂地转圈，同时指示灯还不断发出“嗶啵嗶啵”的快乐提示音，一个人敲锣打鼓地搁那乐呵：“我说什么来著？我是天才！超级天才！哎呀，你可算正儿八经夸我一次了！以后继续保持，继续保持哈！” “夸你两句就飞了，瞧给你得意的……” 方九看著头顶瞎鸡儿飞的无人姬，无奈地嘆了口气，转而將注意力重新投射到手里的武器上：“所以这把武器可以隨时切换近战模式和远程模式？近战就正常砍人，远程就靠魔法火球牵制……是这么个设计原理对吧？” 莉雅继续在方九头顶转圈圈，反正她也没啥人体结构不会晕，“其实不止有火球，还有电光以及冰锥——都是些非常基础的魔法，后续我会考虑往里面添加进去，不过现阶段只有火球能用。” “所以这是一个能放火球、冰锥、电光的……斧头？” 方九盯著手里顏色鲜红的短柄斧，脸色有些古怪。 一边是象徵著原始伐木农耕以及野蛮暴力的短柄斧头，另一边则是遥远异世界的奇妙魔法，两者之间甚至並非直接相连，而是通过从管理局和无序者那边得来的纳米机械技术连接，用纳米虫组合成野蛮外型的同时还赋予了一层魔法属性。 方九越看越觉得手里这把斧头的成分就跟在场各位的成分一样复杂，忍不住嘀咕：“咱们这异世界魔法的本地化做得是不是有点太好了……” “我早就想过类似的构造了。” 莉雅摆了摆手，隨即拋出了一个理论：“因为以前我在学校里就读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为啥大家都喜欢用魔杖来施法？虽说魔杖的构造比较適合聚集元素，但类似的长柄构造数不胜数，根本没必要死盯著魔杖不放。” 说到这里，莉雅颇为遗憾地长嘆一声，小手一摊：“只可惜我老家那边没有发展出纳米科技这种灵活度爆表的玩意，要不然我早就把斧式法杖发扬光大了……但是没有纳米科技的结果就是我的论文被人掛在学校公告板上被耻笑了三年——那帮老顽固死活都不肯接受我的新式法杖理念，还说我这是背弃了祖宗之法什么的blabla……” 讲这段话的时候莉雅那怨气那挺重的，方看到虚擬光幕整体色调都变暗了20%左右…… 其中一部分原因肯定是对老家学校那些顽固不化的老学者的不满。 另一部分，方九觉得对莉雅来说，提到老家的话题本身就是一件不怎么好受的事情。 “过去的事先不提。”莉雅甩甩手，貌似洒脱地把这些事丟到脑后，盯著方九问道，“总之你就说好用不好用吧！” 方九没法反驳。 近战的手感完美不说，还多了个远程魔法牵制能力。 除了造型和功能看著有点抽象之外，功能性可以说是拉得满中满。 “那收容方面呢？” 一直在旁边看著没出声的杨柳这时提出个关键问题：“我的二舅妈脊椎剑是收容在手套里的，喊一声口號就能召出来，但是领导的这个斧头，总不能一直別在腰间吧？感觉挺不方便的……” 方九：“我觉得要真別在腰上，那就不是方便不方便的问题，而是出门要被帽子叔叔抓起来的问题……” “我当然也考虑过这点。”莉雅笑了笑，“还是按住刚才的按钮，这次口號改成【回收】就行。” 方九试著照做，结果话音刚落，手中的纳米短柄斧就瞬间解体成无数的纳米虫，宛如流沙般淌过方九的指间缝隙，並迅速朝著他的无名指飞去，变成一节亮银色的戒指，佩戴在方九手上。 “管理局的空间摺叠技术。”莉雅耸了耸肩，“之后如果要用的话也很简单，摩擦两下戒指录入指纹，然后喊一句战斗模式就行。” 方九反覆尝试几次，发现確实能做到收放自如，內心又不禁感嘆这小东西认真干起事来是真靠谱啊…… 但这话他没好意思说，主要是怕莉雅再得意下去怕是要整出什么么蛾子来。 “武器的事解决了，感觉还不错。” 方九最后瞄了眼手指上的戒指，然后把话题扯回到最开始的事情上：“咱们现在是不是得更进一步，想想纳米装甲？” “嗯……这个就比较麻烦。” 莉雅快速进入专业学者的思考模式，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当下的技术，最后有些不情愿地瞥了眼方九。 方九顿时被莉雅这小眼神盯得有些彆扭，下意识后退半步：“咋了？你要干嘛？” “坦白来讲，我现在还没法直接给你搓全套纳米装甲给你套身上。”莉雅抿著嘴唇，虚擬光幕里的形象有些彆扭，“因为脱离我机体之外的纳米虫很难控制，这方面的技术还不是很成熟，如果搞个半成品出来那还不如不搞。” “那就是没办法了？”方九看著虚擬光幕里金髮小人脸上的复杂表情，看出她好像有些难言之隱，“还是说硬要折腾的话会有什么技术上的缺陷？你把问题说出来唄，咱们凑在一块头脑风暴一下，反正杨柳和大壮也在。” “我对纳米技术不太熟悉。”杨柳一脸热忱，“但是我可以试著提供思路！” 在旁边地上滚来滚去的大壮也冒出一句：“我也尽力……”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別大的问题。” 在眾人热情的注视下，莉雅多少是有些顶不住压力，俩机械臂跟著虚擬光幕里的小人一块扭捏地搓来搓去，“硬要整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吧……我得吃点亏。” 方九完全没听懂：“什么意思？” 莉雅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把话说了出来：“简单来说，给方九搓个纳米装甲是不可能的，因为离开我机体的纳米虫操控精度不是很高，但是相对的，我可以直接变形成装甲，覆盖在方九身上。” 听到这句话杨柳一下就愣住了，然后突然大声冒出一句：“你要和领导合体？！” 莉雅扭头瞪了杨柳一眼：“这叫装甲覆盖！装甲覆盖你懂不懂？” “喔……”杨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莉雅姐你原本就有魔法模式、吸尘模式、飞行模式……现在又多了个装甲模式？是这个意思吗？” “可以这么理解。”莉雅点点头，然后才反应过来，“不对，飞行模式这个不算！那几次都是迫不得已。” 方九倒是没在乎模式不模式的，他现在脑子里只蹦出来一个念头：“我要变成钢铁侠了？然后你是贾维斯？” 莉雅嘟嘟囔囔著：“我怎么感觉以前好像听过这个词。” 方九：“就那个平时管家居，打架控装甲的智能ai管家。” 莉雅惊了：“怎么又绕回智能家居那块了？！话说这人设居然还挺真符合的？！” 听著小东西又搁那吵吵嚷嚷，方九倒是早就习惯了，摆了摆手，“所以你现在有了变形功能？以前怎么好像看你没用过？” “因为以前对纳米虫的技术操控不熟练嘛，只能吐一点出来然后手搓。”莉雅耐心解释道，“现在都过了这么久，机体都做过额外升级了，所以多了个能够变形的选项。” 方九听完若有所思：“那你这变形模式好像还挺灵活……哎！是不是还能变成车给我开开？” “理论上来说可以。”莉雅耸耸肩，“不过如果真变成车，剩下的纳米虫就不够搓別的东西了。” 方九：“那你变成小电驴。” 莉雅：“怎么又绕回去了？！” 一人一机你一言我一语地折腾著。 这大概是只属於方九和莉雅的氛围，哪怕是跟著团队混了这么久的杨柳和大壮都有点插不进嘴。 莉雅和方九又搁那聊了十多分钟，总算想到还有正事没干。 “那就直接来吧。” 方九在平台中央站定，儘可能让腰板挺起，同时认真地看向面前的小机器人。 “莉雅，装甲模式！” “这话听著真够怪的。” 小机器人长嘆口气，隨后板正脸色，整台机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溶解，化作一道银白色的纳米浪潮，迅速冲向方九。 方九感觉自己像是被裹挟著沙尘的微风衝击，那大批纳米虫爬上肌肤的时候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但是还算能够忍受，而隨著时间的推移，他渐渐能够感受到纳米虫拼组成的装甲板的重量，一具银白色的人型装甲渐渐在方九身上成型。 第313章 模擬战 从脚部开始，一层亮银色的纳米服装甲从下往上渐渐包裹全身，肌肤传来冰冷但日渐適应的温度。 这件莉雅牌纳米服装甲整体呈蓝银色，银白为主色调，蓝色则是盘绕其间的装饰点缀，装甲整体泛著金属光泽，造型轮廓则参考钢铁侠的设计，只是中央的核心部件变成了扫地机器人的俯视图（一个圆形），上面还清楚地標记著两个大字【莉雅】 它和方九想像中坚实梆硬的盔甲不同，由莉雅本人亲自製作的纳米服装甲更加贴身、柔软，穿戴起来的触感更接近真实的衣物，而非行动僵硬关节容易磕碰的金属钢盔。 最让方九震撼的是，这件纳米服装甲轻便得不可思议，完全没有常规盔甲的笨重，体感上来说和披著外套差不多。 “哇哦。” 这已经是方九最近几天的第三次哇哦了。 这次的哇哦也是发自真心，他没想到这件“莉雅装甲”穿著能如此轻便舒適。 而且出人意料的还挺正经。 就在这时，一道虚擬投影屏幕突然从方九胸前蹦了出来。 扎著金髮双马尾，头戴魔法师大宽帽的经典二次元小人形象跃然其上，莉雅双手叉著腰，脸上带著有些彆扭的表情，开口问道：“咋样？这是我根据你的身体数据设计的门最贴身最舒適的盔甲结构，你现在舒服吗？还是哪里比较膈应？” “还行，都挺舒服的。” 方九举起被装甲覆盖的手臂，反覆捏拳数次，感受这份装甲独特的触感，然后低头看了眼胸前的虚擬光幕，“就是我胸前突然蹦出个二次元动漫大头，看著感觉怪怪的？” “哪里怪了？”莉雅双手叉腰理直气壮，“有我这大美女给你当机甲精灵你就偷著乐吧。” “美不美暂且不论。”方九晃了两下胳膊，抬了抬腿，忽然想到了什么，“话说咱们现在这状態是不是挺诡异的，我感觉自己好像披著件人皮，还是会说话的那种。” “那我还感觉我生吃了个大活人呢。”莉雅哼了一声，“我都没嫌弃你，你还嫌弃我上了？” “那倒没有。”方九坦然道，“我是在想怎么和別人解释，用【合体】吧感觉怪怪的，用【我把你穿身上了】……这个措辞又容易嚇到別人。” 莉雅耸了耸肩，不以为然：“怕啥呀，都是熟人，大家早都习惯了，不习惯的原地楞个七八秒的也能反应过来。” “也对。”方九点了点头，然后便好奇问道，“话说这件装甲有啥功能？” “防护功能肯定不弱。”莉雅想了想，“其次就是会对你的身体素质进行动能增幅，其他还有些零碎的小功能，比如自动清洁、空间扫描、智能提示……” 方九越听越觉得耳熟：“咱们这附加功能怎么听著都能跟扫地机器人对上號……” “没办法，这是本体留下的底层代码。”莉雅隨口说道，“其实还有个大功率吸尘模式，走哪吸哪，你要不试试。” 方九想像开启装甲吸尘模式后各种石头泥砖朝自己飞过来的画面，嘴角抽抽：“改天再说，现在先整点別的。” “那你隨便活动一下吧，我方便调试数据。”莉雅继续一门心思扑在科研上，“刚才握拳的动作数据收集搞定了，下一个动作我想想……就跳跃好了，你现在原地跳一下，记住別太……” “用力”俩字还没说出口。 方九就是一个原地全力大跳。 下一秒，一股远超方九想像的动能从脚下迸发。 地面迅速绽开成百上千道裂纹，布满整座漂游平台，而原先站立的位置崩出一道深坑，碎石横飞之间，方九一跃而起，眨眼间就纵身直飞三十米之高。 看著原地升天的方九，下方的杨柳和大壮齐齐仰起头，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感嘆：“哇哦！” 方九的反应很直白。 “臥——槽——！” 前一声“臥”是原地起飞时发出的，在最高点才停下。 后一声“槽”则是在最高点降落时发出的，到落地时正好停下。 听著就跟语音跳楼机似的…… 而在方九落地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脚下的纳米装甲“蠕动”了一下，以至於他从二十米的高度坠落，別说受伤流血了，连膝盖都没怎么弯曲，落地的感觉甚至比他从床上跳下来都要平稳。 “臥槽！” 方九落地后才补了句正常的脏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刚才蹦这么高呢？” “都说了让你別太用力。” 莉雅闷著个脸，似乎对方九没把自己的话听完这件事感到很不满，这会儿双手抱胸，一脸无奈，“现在有了纳米装甲的动能加持，你跑跳之类的基础运动能力会远远超出正常人的水平，在完全適应之前，你最好收著点。” “懂你意思。”方九点点头。 “你最好是真的懂。”莉雅长嘆口气，“总之跳跃的数据也收集完成了，接下来是跑步——我再说一次免得你忘了，不要太用力！” 在这之后，方九做了近两个小时的动作数据採样。 跑跳转身坐下之类的基础动作不必多说，盘腿、倒立、前后翻滚、交叉步、高抬腿之类的动作也没落下。 而在测试过程中，方九发现这件纳米服装甲对他来说绝对是质的飞跃。 哪怕是凭藉他普通人的肉体，一拳也能轻鬆击穿石质建筑废墟，眨眼间跑出数十米之远，除了反射神经和动作速度保持不变外，其他方面的属性都得到全方位提升。 这还只是初版纳米装甲的能力，以后叠代升级后的数据只会越来越夸张。 也算是让方九体验了一把当超人的感觉。 而或许是因为纳米服的加持，两个小时的运动测试，方九完成得相当轻鬆，打完全套军体拳都只是微微出汗——甚至偶尔出的这些汗也会被纳米装甲贴心的內置冷气系统分分钟吹乾。 “採样全部完成。” 做完全部测试，方九胸前的莉雅呼了口气，“之后我会微调一下装甲数据，这样以后干起架来就能保证装甲能全功率运转，不至於浪费能源，不过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看著胸前满脸认真的金髮美少女，方九沉默一下，突然严肃地开口：“莉雅。” 莉雅头也不抬地噼里啪啦写入数据：“咋了？” 方九一脸坦诚：“你正经起来的时候真的好像个正常人。” 莉雅直抒胸臆：“你说nm呢？” 嗯，嘴巴很臭，味道很对。 方九索性就当没听见这句脏话，而是让脑迴路自由向外发散：“你说既然我都这个造型了，那什么时候才能发射飞弹和雷射？最好雷射还是从掌心发射出来的那种……我记得你本体有这个功能来著。” “本体是本体，装甲是装甲。”莉雅翻了个白眼，“我现在光是操控装甲覆盖在你身上，配合你一块活动就够累的，加装其他功能简直是要我的命。” 方九闻言一挑眉头：“合著这装甲不是全自动化的，是你在里头配合我的动作？” 莉雅耸耸肩，对於这件事挺无奈的：“以后我可能会做个智能程序出来，但就现在来说，只能由我来配合你。” “啊！我知道——” 旁边地上滚来滚去的大壮突然停下，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灰白的眼珠子微微发颤：“跟那个《太平洋战爭》一样……要求同步？” 方九顿了顿：“那叫《环太平洋》” 大壮的眼珠子愣了一下：“《环太平洋》不是歷史事件吗？我记得……讲的是明代七次远航。” 方九：“那是郑和下西洋。” 大壮愣得更厉害了：“郑和……不是个棋手吗？说他……下西洋棋特別厉害……还拿了八冠王……” “那是柯洁，而且人家下的是围棋。”方九纠正完就感觉心累，摆摆手，“要不大壮你还是先玩去吧，改天再给你恶补下相关知识。” “哦。”大壮闷闷地滚到角落里，“中文好难……” 低著脑袋怀疑石生的大壮，方九对此表示万分理解。 中文这门语言的博大精深之处不止在於各种谐音，更在於它们排列组合之后很容易整出些抽象玩意。 以前方九只在网络上看到过各种奇才整抽象排列，但自打他跟莉雅以及管理局搭上线后，那些抽象玩意正在化作现实入侵他的世界……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部分是他的问题。 嗯，只有一小部分。 方九掏出手机瞄了眼时间，发现时间还早，於是决定现在找点事情做。 他思来想去，最后朝那边的半龙姑娘招了招手，“杨柳，过来一下。” 杨柳正蹲在大壮旁边轻轻戳它以表安慰，一听到方九的声音，马上屁顛屁顛就跑了过来：“咋了领导！？” “我现在这不是有武器又有装甲了吗？难得升了一下级，总得试试强度。” 方九朝杨柳笑了笑，说道，“正好，你来一场跟我打一场模擬战试试。” 第314章 让衣服给揍了 “啊？我打领导？” 面对领导的要求，杨柳有点不太乐意，表情彆扭地说道：“真的假的？这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 方九穿著莉雅牌纳米服，手里掂量起那把魔法附魔红斧头，一脸认真：“你就正经地打，我想看看现在的正面战力能提升到什么档次。” 胸前的莉雅也摊开手，无所谓的样子：“而且这小子能回档，就算你给他乱刀砍翻也不会出事。” 眼看莉雅和方九都这么说，杨柳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点头答应：“那……好吧。” “记得別打商务局啊。”方九提醒道，“认真的、全心全意地打，別留手，不然就没测试意义了。” 虽然根据莉雅的说法，数据微调前的纳米装甲大概只能发挥80%的功率，但方九已经等不及想试试这套纳米装甲+纳米短柄斧的组合，看看会不会產生1+1＞2的结果。 杨柳听到方九的提醒后，神色微微一愣——看上去她原本是真的想打商务局的。 现在杨柳明显改变了想法，深吸口气，慢慢走上前来，默默束紧黑手套。 半龙人姑娘的口中发出一声低吟。 “先祖之魂赐福於我。” 一把骨质白色巨型重剑赫然从杨柳手中出现，她將这把体型远超自己的大剑扛在肩上，默默走到方九面前五米的位置，抬起头，黑色的髮丝在空域微风中轻轻飘扬，一双漆黑的眼瞳中逐渐浮现出凝重严肃的神色，与此同时，一种有別於人类的、来自其他物种的血脉威压从这具看似娇小的身体里悄然散发出来。 做完这一切，杨柳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集中注意，连嗓音都不自觉变得低沉了些。 “领导，我好了，隨时可以开始。” 另一边的方九则是有些沉默。 平心而论，看到一米五的娇小少女扛著把三米多长的龙骨巨剑站在平台中央，背景还是凌乱漂浮的建筑废墟和赤红色的氤氳天空，方九的脑子里已然响起了一首慷慨激昂的bgm…… 他甚至都快能看到杨柳头上顶著个十几米长的超大血条。 而且考虑到杨柳背后还有个影子老爸，等会儿血条过半后，杨柳怕是还能进二阶段召唤替身…… 方九感到压力巨大，一边流汗一边嘀咕：“这姑娘当敌人这么恐怖的吗？” “你以为呢？”莉雅看出方九的心思，白了他一眼，“这可是咱们小队最强正面战力——虽然我对装甲很有自信，但说句实在话，防弹衣再牛逼也防不了国道重卡衝击……” “那你有啥对策不？”方九低头看著胸前的虚擬小人。 “没有，看著打。” “……” 方九原地做了三个深呼吸，平復下心情，同时默默开启预知视觉。 由於触感和相位展开的高杀伤能力，方九是不可能在模擬战中对杨柳下重手的，而且本次测试的目的是为了检验纳米装甲和近战武器，触感和相位展开只会影响测试结果。 做足思想准备后，方九握紧手中的红斧头，摆出个看起来很专业的架势：“我准备好了。” 杨柳还是很讲武德的，开打前还提醒一句：“那我来了？” 方九点头：“来吧。” 几乎就在“吧”字落下的瞬间。 近百道死亡画面重影在眼前浮现。 方九心下顿时就是一惊。 他现在已经掌握了预知视觉的使用方法，在保持注意集中的状態下，他能將预知视觉的时间压缩到五秒钟以內，这样一来就能不会被太过久远的预知画面影响——毕竟如果將预知视觉的时间拉长，数以万计的画面就会瞬间蹦出来，完全遮蔽方九的视线，十分不利於战斗。 因此方九养成了在战斗时压缩预知视觉的习惯，这会有利於他捕捉到生还或者反击的未来。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模擬战才刚刚开始，他的战败cg就已经多得让人眼繚乱。 不过方九还是精准抓住了其中一个未来。 下一秒，杨柳扛著二舅妈脊椎剑一个原地重踏，脚下的平台愣是被她踏碎一部分，整个人如炮弹般飞衝上前，举起二舅妈脊椎剑对著方九就是一发平平无奇的斜斩。 这是正常人类反应根本无法躲避的，宛如雷击般的攻势，方九则是利用预知视觉，提前做了个类似摇闪的动作，低头压腰躲过杨柳的斩击，然后握紧手中的斧头，对著杨柳腰间的破绽横砍而去。 杨柳敏锐的战斗直觉发挥作用，虽然双手因为挥斩惯性来不及调整，但她迅速挺起腰板，左膝猛然上顶，一发膝撞恰到好处地將斧头顶开，隨后顺势沉腰发力，双手握剑，对著方九劈出一招反向斜斩。 方九心想到这里为止都在预知视觉范围內，於是迅速切换纳米斧的魔法模式，对著杨柳轰出一发火球，同时藉助火球迸发的反作用力將身体弹飞出去，躲开杨柳的第二招斩击。 火球精准命中杨柳面门，火光炸裂，烟尘四散，整座平台都在剧烈的轰鸣声中颤抖。 方九还来不及高兴，眼前就浮现出越来越多的死亡画面。 下一秒，一只看似娇小的左手只是轻轻挥动，便將爆炸引发的烟尘悉数挥散，暴露出杨柳那张稍微有点被炸灰的脸，隨后在方九震惊八百年的注视下，杨柳对著旁边地上被爆炸震落的建筑围墙就是一脚飞踢。 砰地一声巨响。 方九看到一整面墙裹挟著破空之势，就这么直挺挺地朝自己飞了过来。 就这还没完，杨柳又接连踢出三脚，將满地的建筑废墟当成远程道具，对著方九就是一顿狂轰滥炸。 然而方九毕竟和以前不同，在纳米装甲的动力增幅下，他挥著手里的斧头，一下下劈开迎面飞来的巨石断壁。 但是在连续劈开四块巨石后，方九挥舞斧头的动作停了下来。 因为预知视觉里清楚地看见，下一次飞过来的不再是巨型石块。 ——而是杨柳的二舅妈。 一把龙骨巨剑被杨柳奋力投掷出来，高速旋转著飞速逼近方九。 不知道是结构原因还是杨柳有意而为之，二舅妈脊椎剑的飞行速度远超先前的巨石，好像杨柳是故意让方九以为飞行道具的速度就那么快，进而放鬆警惕，再用远超先前速度的二舅妈脊椎剑打出致命一击。 方九没有选择硬抗杨柳的这招二舅妈飞剑，侧身闪躲后，握紧斧头，对著前方空气奋力一挥——那是预知视觉里杨柳即將出现的位置。 杨柳前脚才刚衝到方九面前，还没来得及出手，纳米短柄斧的红光就在她眼睛里闪烁，然而她不闪也不躲，索性抬起手臂，用饱经锻炼（也没怎么锻炼）的肉体去硬抗这次动能衝击。 砰！ 仿佛飞弹撞击地面般的衝击在杨柳手臂上爆发，蛮横的衝击力道硬生生將杨柳砍得横飞出去，落地后贴地滑行了五六米才勉强停下。 “嗯……” 杨柳抬起有些发痛的手臂，明显看到小臂处被砍出一道伤口，鲜艷的血液正从伤口中流淌出来。 看著血液顺著小臂流淌到胳膊肘，杨柳眼瞳深处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强烈的渴望，她无意识地舔了舔手臂上的血，再转过头来的时候，眼眸深处隱约闪烁著金黄的光。 然而就在杨柳摆出衝锋架势，准备继续追击的时候，方九突然伸出手。 “到此为止。” “……啊？” 杨柳茫然地眨了眨眼，眼眸深处的光芒逐渐消退，那股清澈的愚蠢又重新浮现出来，“就不打啦？” “不打了不打了。”方九摆摆手，脸上一顿齜牙咧嘴，“太tm疼了！” 杨柳完全没听明白：“疼？我都没打到过领导你啊！” “你是没打到我，但莉雅这小b崽子一直在打我。” “啊？”杨柳更懵了。 方九喘了两口气，解释道：“莉雅全程就没正常配合过我的动作，我要往左的时候她要往右，我要闪避的时候她给我往前带……这种感觉就跟往你手臂上绑仨橡皮筋，你手臂往下沉，橡皮筋却往上拉，完事一鬆手……那tm能不能疼就见鬼了。” “跟我有啥关係！”莉雅还是觉得自己没问题，“你那战斗决策乱七八糟……我是按最合理的方式在操控装甲，你该闪的时候冲，该往左的时候往右，那能怪我嘛！” 方九认真说道：“我这是基於预知视觉的判断。” 莉雅也有话说：“那我又看不到未来，咋办嘛。” 方九寻思了一下，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他虽然能看到未来，但没法跟莉雅共享情报，真打起来也没时间跟莉雅讲解未来状况。 方九暂时想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长嘆口气：“看来以后得多穿你几次，打磨打磨下默契值，要不然以后干起架来，別人一下没碰到我，我得先吃你一顿毒打。” “神tm多穿我几次……”莉雅忍不住小声咕噥，“这话都能拿去给小学语文错题本出题了。” “咋的？”方九低头看了眼金髮小人，“你不乐意？” “……我也没说不乐意。” 莉雅嘀嘀咕咕地说著，说到最后无奈地长嘆口气：“算了，吃点亏就吃点亏吧，看在你帮我找老家的份上，稍微给你占点便宜也不是不行，这肌肤之亲的……唉……” 方九乐了：“还肌肤之亲呢，真要说起来是你这硬邦邦的铁板占我便宜，好歹我真有肌肤。” 莉雅嗷的一嗓子就急了：“方九你大爷的！我tm疼死你！” …… …… 4月5日，清晨时分。 城市边缘某个小型麻將馆前。 披著外套的罗宾汉站在无人的街道口，正低头玩著手机呢，突然听到旁边传来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向迎面走来的方九等人，脸色突然变了变。 和之前的配置一样，方九让杨柳和大壮留在教堂，保护坎蒂丝，以免发生意外，自己则是抱著莉雅来跟罗宾汉匯合，探索之前罗宾汉提到的“圈养室”。 然而这会儿方九走路都彆扭，身上还带著少许红色的伤痕，怀里那金髮小人看著还挺不乐呵的模样。 罗宾汉看著齜牙咧嘴一阵酸疼的方九，忍不住问道：“啥情况啊哥？” 方九嘆了口气：“让衣服给揍了，小事，过段时间就好。” 罗宾汉：“？” 他咋听不懂呢？！ 第315章 饲养间 方九了点时间跟罗宾汉解释“被衣服揍”是怎么个过程。 而在听到方九描述的“莉雅在我身上乱爬並组成纳米装甲”后，罗宾汉起码在原地发了八秒的呆。 幸好罗宾汉是管理局出身，接受能力还行，缓了一会总算接受了现实，並放弃了思考和吐槽。 主要是他真不知道该说啥，人在无语的时候……也只能无语一下。 隨便閒聊几句后，罗宾汉便带著方九和莉雅走进麻將馆，里面的柜檯桌椅已被提前清空，只留下毛坯房般的空壳，一路深入至麻將馆內部，卫生间的一面墙被暴力凿穿，后方是一条螺旋向下的黑暗阶梯。 “造型跟之前的实验室一模一样啊。” 望著漆黑的甬道，方九挑了挑眉，朝罗宾汉问道：“你下去过没有？” “稍微往下走了两步，不敢继续了。” 罗宾汉回答得也很实诚，“跟之前的实验室不一样，这次我的【眼睛】看到了很多脏东西，残留的血跡，野兽一样的爪痕，还有各种乱七八糟成分不明的玩意……说实话，一般这种级別的异常区域都得带机动镇压队来，我单枪匹马过去包出事的。” “怂逼。” 方九怀里的小机器人不屑地瞥了眼罗宾汉，“都是异体特工，你看人家华生和浮士德多猛，次次都冲最前。” 罗宾汉的汗顿时就下来了：“他们俩一个难杀一个不死，我要跟他们有相同的异常我也到处乱莽。” 方九倒是没说什么，望楼梯下张望两眼，隨后把莉雅放到自己头上，然后摩擦右手戒指，把纳米短柄斧掏了出来。 “我去！”罗宾汉看到方九突然凭空抓出个鲜红斧头，嚇了一跳，“这什么玩意？” “新武器。” 方九朝罗宾汉乐呵一笑，斧头空挥两下，“用起来特別趁手，等会如果干起架来你就知道了。” 看著手握鲜红斧头跃跃欲试，嘴角还泛起令人不安笑意的方九，罗宾汉怎么也没法把他和好人联繫到一起。 两人一机確认完手头的装备，隨后由方九带头，莉雅负责照明，罗宾汉在后方观察情况並提供远程支援——三人组成一个临时小队，顺著阶梯一路向下。 螺旋而阴暗的甬道里，方九和罗宾汉的脚步声清晰地迴荡著。 四周是隨著深入而愈发阴冷的湿气，空气里若隱若现地瀰漫著一股异常的气味。 在狭隘的空间中探索本就容易令人不安，为了缓解气氛，方九主动开口：“你之前说的【圈养室】是什么意思？” 罗宾汉的脚步微微一顿，意识到方九是在跟自己说话，马上回答：“这里有很多食物的痕跡，虽然你可能看不见，但台阶上其实到处都是食物残渣，还有些肉块腐烂的残留物，同时在我之前向下探索的时候，曾听到下面传来一些……嘶吼的声音，我猜测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圈养著某些生物……甚至可能不是生物。” “跟我的扫描结果一样。” 莉雅对罗宾汉的眼力予以认可：“这种痕跡通常只会出现在大型饲养间里。” “又是实验室，又是饲养间……”方九眯了眯眼，一边继续向下走，一边分析道，“看来有人想搞个大新闻……” 话音刚落，方九的脚步突然停顿。 罗宾汉的神经瞬间紧绷起来，方九头顶的小机器人也露出警惕之色。 方九不可能无缘无故停步。 他的预知视觉里已然浮现出一道不同寻常的画面。 “前面有东西。”方九低声对罗宾汉说道，“等会儿注意一下，你是第一个被袭击的。” 罗宾汉瞪大眼睛，身体抖了两下：“啥？” “反正你只管注意就是了。” 方九隨口说著，专注精神观察预知视觉的画面，同时用力握紧手中的纳米斧。 半分钟后，他们来到螺旋阶梯的终点，一片宽敞空间顿时映入眼帘。 这片巨大的方形空间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高度接近三层楼，给人的感觉像是进一座晚会场馆，灰黑的墙壁布满裂痕，水珠从边角的天板处坠落，形成几片零散的水滩，几十座铁笼监牢整齐排列在两侧，铁笼內外遍地都是腐烂的肉块和零散的食物残渣，看上去就像一间老旧破烂的大型流浪犬收容所。 一股恶臭的气息瀰漫至鼻尖，方九皱起眉头。 他意识到这不单单是某种臭味，里面还混杂著一种对神经刺激性的味道——同类的尸臭。 他环顾四周，马上看见不远处的地上躺著半截人影，试探性地靠近后，方九的眉头马上皱得更深。 那是半具被啃咬过的人类尸体，內臟被挖空，骨架被拍碎，早已面目全非，上面留下的痕跡根本不像刀剑之类的利器，而是最野蛮的猛兽留下的最纯粹的撕咬…… “恶……够噁心的。”莉雅忍不住yue了一声，“看著跟失足掉进老虎园的人一样。” 方九也是看了两眼就不想再看，转而走到一座牢笼前，让莉雅用闪光灯照亮其內部。 铁笼监牢內早已空无一物，里面只剩一个暗红的食盆和遍地的肉块碎片。 方九凑近看了两眼，很快就发现这些肉块通体呈现出暗紫色——和氧化变质腐烂產生的顏色变化不同，这块肉似乎一开始就是暗紫色的，它虽然死去了很久，但此刻仍然鲜活地抽搐著，好像还活著一样。 其他监牢內的景象都大同小异，类似的肉块碎片遍地都是。 而经过莉雅的元素构成分析，一个令人惊讶的答案浮出水面。 “这是人肉？” 莉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是內在性质已经完全变了，这玩意的含人量比咱们小队都低。” 方九沉声问道：“除了人之外的其他元素都有什么？” 莉雅盯著肉块看了两眼：“什么都有，鸡鸭鱼牛马羊，木头石头硫酸钢铁，还有香蕉玻璃液態氮……哇，说实话，这玩意的元素构成复杂度大概有你一半的水准……” 方九的眼角蹦蹦直跳：“乱成这样还只有我一半水准？” 莉雅认真寻思了一下：“可能確实夸张了。” 方九鬆了口气：“我就说呢。” 莉雅纠正道：“可能只有你五分之一的水准。” 方九：“？” 他现在越来越好奇自己的元素构成到底长啥样了。 而就在方九陷入沉思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嘶吼声突然从角落里传来。 他转过头去，借著莉雅的灯光，果然看见角落墙壁里蜷缩著两道身影。 那是两名年纪相仿的男孩。 他们的上半身赤裸著，披头散髮，眼神通红，两张稚嫩的脸上沾满鲜血，五官露出野兽般的狰狞——他们此时正匍匐在地上，下半身仿佛与猎犬拼合一般，与人类相差甚远的野兽肢体撑著地面，和两条人类手臂组成四足站立的姿態，染血的牙齿缝隙里正挤出阵阵低吼。 罗宾汉满脸警惕地走了过来，看到他们的瞬间脸色一变，隨后联想到当初实验室里的那具半人尸体。 不同的是，这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真真正正的合成人。 用时之梦魘与人类拼合而成的，一种全新而扭曲的生物。 “实验体，而且是活的。” 莉雅脸色凝重，对著这两名男孩快速扫描：“从生理结构来看，后面的那个9岁，前面的那个10岁，而且元素构成相似，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家庭里出来的亲兄弟。” “还有一个。”方九提醒道，“你看他们后面。”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眨了眨眼，微微扭转机体，这才看见两名少年背后角落里的那道影子。 那同样是一具半人半梦魘的影子，但已经死去多时，只剩下半具人类骨架，血肉都被啃食了个七七八八。 莉雅又飞快地扫了两眼，脸色顿时变得格外难看。 罗宾汉注意到莉雅的反应，忍不住小声问道：“怎么了？” “那个……元素构成和他们相近，但是年纪更大，应该在32岁左右，是一名女性。” 罗宾汉一下就反应过来：“是他们的……母亲？” “应该是的。”莉雅少见地露出严肃的表情，“而且他们脸上的血……” 后面的话莉雅没有说出口，但方九和罗宾汉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被囚禁於暗无天日的地下，如果不能定期得到食物，就只能被饿死。 在飢饿的痛苦中，它们只能將身边的人变成食物。 当然也有可能是那位母亲要求它们这么做的，但具体如何，一切都不得而知。 而事实上，哪怕它们暂时得到了食物补给，也只能延缓死亡的到来——这两名男孩此刻已经饿得皮包骨头，儘管五官表露出狰狞之色，但眼神里的疲倦和飢饿已经暴露了它们的真实状態。 罗宾汉看著这一幕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试著上前和它们交流：“你们还好吗？放轻鬆点，我们不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 挡在前面的哥哥突然向前爬了两步，將弟弟护在身后，同时对著罗宾汉一顿齜牙咧嘴，嗓子里吼出的声音已经和人类相差甚远。 罗宾汉又尝试了几次，然而不管他说什么，对方都没有放下警惕，反而眼神里的敌意和杀意越来越浓。 然而它並没有对罗宾汉发动袭击，而是后退两步，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从牙齿里勉强地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词：“弟……饿……饿……吃……逃……吃……” 背后的弟弟好像听懂了什么，转头盯著自己的哥哥看了两秒，突然扑了上去，將对方压倒在地。 然后在罗宾汉和莉雅震惊的注视下，弟弟一口咬断哥哥的脖子，对著亲兄弟的身体大快朵颐起来。 它疯狂地撕扯著那具和自己相似的血肉，啃咬，吞噬，拼命地吃，將那些肉连血带骨地往嘴里塞。 “哥哥……好吃……” 第316章 洛伦夫·查理 这令人心理、生理上都不舒服的画面呈现在眾人面前，血肉飞溅和咀嚼吞咽的声音在大厅內迴荡。 罗宾汉呆若木鸡地愣在原地，看著这一幕，嘴巴里哆哆嗦嗦，蹦不出什么像样的话来。 方九和莉雅则是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不是方九不想阻止，而是在他所看到的未来画面里，这两个孩子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他们经由某种未知残忍的改造，无论肉体还是精神都与正常人相差甚远——他们已將闯入此地的方九等人视作死敌，直到死去之前，他们都会拼命地尝试杀死眼前的一切生物。 短暂且快速的进食后，得到饱腹感的男孩猛地转过头，溢满猩红的牙齿缝隙里掛著几丝血肉残渣，朝眾人发出一阵低沉嘶吼。 现在他的脸色已不再和之前一样虚弱，飢饿已然远去，力量从四肢百骸间涌现出来。 他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其中一只手抓住哥哥的胳膊，將这条只剩白骨的手臂扯了下来，接著突然將这条手臂丟向距离最近的罗宾汉。 罗宾汉心下大惊，突然想起下楼梯时方九说的话。 第一个遇袭的还真是他！ 这位管理局的异体特工连忙弯腰闪躲，结果刚一低头，男孩就以四足狂奔的姿势朝他扑了过来。 立场矩阵护盾骤然亮起，男孩一头撞在护盾上，与那具瘦弱身体不符的蛮横力量將护盾撞开数道裂痕，同时罗宾汉也因受到衝击，跌跌撞撞地后退好好几步，还没等罗宾汉反应过来，男孩就突然衝锋到他面前，两条手臂撑住地面，飞速扭转身体，用猎犬般的下半身对著罗宾汉的面门奋力蹬腿。 或许是因为男孩的下半身不属於人类，因此力量远比方才的衝击更强，罗宾汉直接被两腿蹬飞出去，一路撞倒数座铁笼，最后在地上滚了三圈才在墙边停下。 “吃……饿……吃……” 男孩眼中充斥著疯狂野蛮的杀意，嘴里一边吐出简单而纯粹的单词，一边快速逼近罗宾汉。 但是就在下一瞬间，一把鲜红的斧头从男孩的侧面劈来。 男孩虽然已经失去理智，但哪怕是野兽也拥有生存本能。 它殷红的瞳孔骤缩，后足奋力踏碎地面，宛如瞪羚般在衝锋过程中向侧方跳跃转向，精准避开方九的斧头挥砍。 莉雅的雷射却已等候多时，从男孩后方的视线死角处激射而出。 偏偏男孩的背后好似长了眼睛似的，落地的瞬间又再度翻身跃起，躲开莉雅的雷射。 一击落空，莉雅却是脸色不变，因为她已经看见方九的动作。 “切换模式。”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方九举起手中的纳米短柄斧，对准跳跃在空中无处闪躲的男孩，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扣下发射开关。 斧头剧烈震动，电光在前端匯聚，一簇火飞速膨胀，变成一颗灼热的火球，在动能迸发下宛如炮弹般发射出去。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罗宾汉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瞪直了——他是真没想过火球术这么魔幻的玩意能从一把红斧头里射出来。 男孩避无可避，受到火球衝击发出一声惨叫，身体蠕动、扭曲著从烟尘中跌落。 方九瞄准男孩落地的位置，精神连接触感，发动相位展开，试著给男孩致命一击。 可是男孩再次展现出非人的特性——它的身体在坠落途中突然化作一缕烟雾，以非实体的方式躲开方九的追击，並在空中高速盘旋两周，接著突然冲向方九。 它的状態和时之梦魘相似，但作为人类的上半身仍然在迷雾中若隱若现。 方九眼底的紫光再次闪烁，收容於【染缸】內的【紫色】赋予的预知视觉全力运转，一瞬间大量画面浮现在面前，来自不同未来的记忆凭空出现在方九脑海中，像是电影走马灯般飞快地过了一遍。 他果断地一个前滚翻，躲开男孩最初的扑击，而后大喊一声：“莉雅！” 小机器人当即弹射起飞，俩机械臂抡著纳米关刀，刀身从方九后背上方飞掠而过，裹挟著凛凛寒意砍向男孩。 男孩发出一声暴怒的嘶吼，再次旋转身体，用力量最为强劲的两条后足蹬向莉雅，愣是凭藉那股不讲道理的蛮力將莉雅连机带刀一块蹬飞出去。 方九心想就是现在。 他迅速集中精神，对准男孩的下半身发动触感。 下一秒，一条暗紫色的野兽右足被触感扯了下来，甩飞到几米外的地上。 黝黑的、宛如石油般的浓稠血液从断面流淌出来，由於右足被削除的速度太快，男孩过了半秒才被剧烈的疼痛刺激得咆哮怒吼，身体再次化作烟雾，不管不顾似的冲向方九。 这一幕同样也在预知视觉看到的未来之中。 方九右手握紧斧头，横转斧刃，对著男孩就是一招全力挥砍。 兵刃凿开血肉骨头的震感传至手掌，方九一斧头劈在男孩的脖子上，虽然没能直接將它斩首，却还是將它击飞出去，飞溅的鲜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男孩吃痛地惨叫著，身体从烟雾中显形，滚落在地。 男孩的脖子、右腿都在汩汩地流著血，它试著从地上爬起，但过度失血令他逐渐乏力，被血液浸湿的地板又格外滑腻，屡次爬起又倒下，反覆数次后，它只能倒在血泊中，呼哧地喘著粗气…… 战斗到这里就基本结束了。 方九看了看男孩的惨状，又看了看手里的斧头，心情稍微有点复杂。 虽说对方已经不是人类，但上半身还是个9岁的孩童，真动起手来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不过方九很快就收拾好心情，用力挥了一下斧头，甩掉上面的大部分血跡，然后收起武器，一路走到男孩面前。 男孩虽然快死了，但它仍然保持著极强的攻击性，一看到方九靠近自己，口中再次发出凶恶的低吼，拼命地张大嘴巴，挣扎蠕动著向前——这並非是出於食慾，而是纯粹的不以生存为目的的杀戮欲望…… 方九后退两步，稍微拉开点距离，有些遗憾地看著男孩：“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 “是因为改造吗……？” 罗宾汉慢慢走了过来，望向男孩的眼神格外复杂：“因为身体和这种怪物相融，所以思维也跟著转变了？” 方九深吸口气：“目前来看就是这样。” 两人一阵沉默。 莉雅这时飘了过来，率先打破这片寂静：“那现在怎么办？他还有救吗？如果没救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 莉雅想说是不是应该给它一场解脱。 “它已经快死了。”方九摇了摇头，“最多还能活一分钟不到，来不及了。” 莉雅想了想，“那你的左手能不能……” “可以是可以。”方九当然也想到了这个办法，“但是很可惜，一旦它有所恢復，马上又会对我们发起攻击。” 莉雅：“那麻醉……算了，你应该都【看到】过了，没用对吧？” 方九点点头。 男孩的结局从遇到方九他们开始，就已经註定了。 罗宾汉听著方九他们的对话，沉默两秒，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把裂解枪，將枪口对准男孩。 莉雅看到这一幕觉得挺难理解的：“它等会儿就死了，你还开枪做什么？” “能早让他解脱一秒也好。” 罗宾汉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不知为何有些复杂，“而且裂解枪的速度很快，他不会感受到什么痛苦。” 莉雅有些意外地瞥了眼罗宾汉，没说什么，默默给他让开位置。 罗宾汉深吸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的眼神变得坚定，同时扣动了扳机。 裂解弹精准射入男孩眉心，隨后男孩的身体瞬间裂解崩碎，就此死去。 “呼……” 做完这一切，罗宾汉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默默將枪收起，低声呢喃了句：“希望他下辈子能有个好的人生，哪怕不是特別好也行，起码要比这次长点。” 方九注意到罗宾汉的眼神变化，试探性地问了句：“怎么感觉你好像挺有故事的……” “是有故事。”罗宾汉摆摆手，被戳穿后好像有点不舒服，快速敷衍道，“但不是什么好故事，以后有机会再跟你们说吧。” “也行。” 方九识趣地没有追问下去，“现在重要的是理清状况——莉雅，搜索一下附近有没有其他东西？” “我看看哈……” 莉雅一路飞到天板上，开启全方位扫描模式，机体內迸射出千百道雷射，对著整个饲养间快速扫描数次。 几秒钟后，莉雅突然发出“滴嘟滴嘟”的提示音，同时机械臂朝著某个方向一指：“那边，第二排最后一个笼子旁边，有个东西，你们过去看看。” 方九和罗宾汉对视一眼，两人並肩向前，来到莉雅所指示的地方。 一张染血的破碎纸片就掉落在那里。 和秘密实验室里被大量鲜血完全污染的文件不同，这片碎纸上的血很淡，因此能勉强看清上面的內容。 方九將其捡起，仔细阅读。 【c103號实验体 仍然无法解明梦魘因子的特性，在第十八次实验 与生俱来的疯狂令他们（被污染），所以 这些诞生自时间裂隙背后的（被污染）本体不明，猜测可 洛伦夫·查理，2015.4.23】 ——破碎的纸片，內容並不完全，字跡也有些潦草。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纸片的末端写下了书写者的名字。 “洛伦夫·查理……”方九念叨著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是谁？” 罗宾汉一脸惊讶地看著方九：“你不知道吗？” 方九也一脸惊讶地看著罗宾汉：“我应该知道吗？” “挺应该的。”罗宾汉沉默半晌，转头盯著那张纸片，面色一沉，“因为洛伦夫·查理是那位死去的……时钟塔教皇的名字。” 第317章 莉雅的推理秀 收拾完现场后，方九一行人回到酒店，决定整理一下情报。 他一进门就將怀里的扫地机器人放飞，来到书桌前，翻找出纸笔，將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按顺序记录下来。 他上一次这么做还是在跟编號201，也就是分析砍头鬼特性的时候。 通常只有在情况比较复杂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干，就比如现在。 【4月1日 亚特兰蒂斯 破碎之手被无序者盗走】 【4月2日 教皇洛伦夫·查理的尸体被发现 確认教皇日记 同一天晚上坎蒂丝和马克被神秘黑影袭击，时之梦魘出现】 【4月3日 发现秘密实验室 管理局特工与时钟塔教徒被无序者袭击並失踪 同一天晚上蕾娜等人受到精神控制试图举行仪式】 【4月4日 前往末日时钟】 【4月5日 发现饲养间和梦魘融合体 同时发现教皇洛伦夫·查理的实验日誌残片】 最近五天的行程清晰地写在纸上。 方九长吁一口气，盯著酒店明黄灯光下的这五行事件记录，脑海中迴荡著一个严肃的问题。 ——我这字怎么写得这么烂呢？ 只能说当代青年多少沾点敲字综合症，大半年没拿笔这手抖得跟帕金森晚期似的。 莉雅飘飘悠悠地晃荡过来，凑近一瞧，也是满脸嫌弃：“恶……你这字扭得比深夜平台的女主播还厉害，啥情况啊？” “太长时间没动笔。”方九老脸一沉，“你別管我字写得怎么样，重要的是內容！你看看咱们这几天经歷的这些事情，能不能把线索收束一下，得出点什么结论来？” “嗯……就目前来看，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莉雅盯著纸上的內容，慢慢开口，“那就是教皇这糟老头子以前指定干过不少亏心事，4月3日发现的秘密实验室和今天发现的饲养间，基本都可以確定跟教皇有关。” “而且不管是实验室还是饲养间，全都隱藏在麻將馆里。” 方九指向4月2日的內容：“我们在教皇的日记本里也確实发现过他曾多次频繁进出麻將馆。” “是。”莉雅都还记著呢，“而且输得挺惨。” 罗宾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一人一机背后，回想起刚才饲养间的遭遇，这位异体特工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巴：“所以教皇真的在进行时之梦魘的研究？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啊……” “哪不对劲？”方九回头。 “正常人会在自己的研究记录里署名吗？”罗宾汉觉得这块地方的逻辑不太准確，“就好像正常人写日记不会在日记结尾附上自己的名字一样，这不合理啊。” “有道理，难道是假的？” 方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阴谋论，突然看向小机器人，“莉雅，咱们是不是能比对下字跡？毕竟咱们是看过日记的。” “我已经比对过了。”莉雅比方九更早想到这件事，“確认无误，两者字跡完全相同，绝对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罗宾汉听完愣了愣，挠两下头，“那我好像就没啥思路了……” 方九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皱著眉头。 罗宾汉提出的问题確实值得注意，一定有什么理由，让教皇必须在研究记录上署名。 方九沉思片刻，暂时没想出特別好的解释，握著笔，分別在4月1日和4月3日的【无序者】三个字上画了个圈，圈出重点。 “第二个问题是，这帮无序者也不知道在倒腾什么。”方九轻声嘀咕著，“他们盗取了破碎之手，却不曾使用，然后又绑架了三名时钟塔教徒和两名管理局特工，完事到现在又销声匿跡……他们到底想干嘛？” 莉雅跟个帽子似的落在方九天灵盖上，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双手抱胸，视线朝下盯著那五行记录，“难道单纯就是过来刷个存在感，跳出来给大傢伙甩点烂摊子然后拍拍屁股跑路？” “感觉不像无序者的作风。”方九摇摇头，“感觉更像咱们的作风。” 也就是陆玲不在这里，要不然听了这话指定得夸方九拥有十分清晰的自我定位。 “关於这件事……”罗宾汉这时才找到时机，插了一句，“虽然时钟塔教徒的去向仍然成谜，但是那两名管理局特工已经找到了，都还活著。” 方九一愣：“啥？” 罗宾汉之前忘了提这茬，脸上怪不好意思的，尷尬地笑了笑：“他们是在码头货柜里被发现的，只受了些轻伤。” “他们现在醒了没？”方九心想这可是跟无序者相关的关键线索，连忙问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记忆还算清晰。”罗宾汉回答道，“根据两人的说法，他们当时正在执勤巡逻，途中听到麻將馆里传来打斗声，赶忙跑过去之后，看到三名无序者正在和三名时钟塔教徒战斗，还没来得及拉响警报，他们俩就被其中一个无序者用流星锤砸晕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丟到了货柜里……” 莉雅听著眨了眨眼：“无序者还用流星锤？我还以为它们只会甩鉤爪呢。” 罗宾汉耸耸肩：“可能是新式武器？我也不清楚，无序者的现有情报太少，谁也不知道这帮纳米合成人到底想干什么。” “確实很难理解。”方九点点头，“他们居然没对管理局特工下杀手，而且那三名无序者为什么会出现在麻將馆里也是未解之谜……” 说到这里，方九话锋一转：“但是他们既然出现在那里，说明肯定不是巧合，恐怕无序者也知道秘密实验室的情况，甚至有可能还是实验的协助人员。” “可能性很大。”罗宾汉眼前一亮，“毕竟无序者有非常丰富的【人体实验】经验，教皇为了实验研究而选择和无序者合作，从他们那里汲取经验非常合理！” “这么一来……” 莉雅好像也觉得线索逐渐串起来了，伸出机械臂，指向4月2日的事件：“那天晚上袭击坎蒂丝和马克执行官的黑影，会不会……其实就是教皇本人？” 罗宾汉惊讶地看著她，“教皇不是死了吗？” “准確地说，他是被抽走了灵魂导致的肉体死亡。”莉雅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换上了蓝色西装和红色蝴蝶结外加个圆框眼镜，捏著下巴，开启推理模式，“但如果是他自己抽走了自己的灵魂，將其与时之梦魘融合，进而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呢？” “教皇恐怕是用死亡的肉体偽装了被杀的假象，让自己洗脱嫌疑，隨后，他藉助多年来的研究成果，將自身与时之梦魘融合，变成了那道神秘的黑影，试图提高时间乱序的浓度——精神控制蕾娜等人举行仪式，也是它在暗中作梗。” 罗宾汉听完后皱起眉头：“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身为时钟塔的教皇，却要去提高时间乱序的浓度？” “这应该是无序者开出的条件。”莉雅稍作思忖，“为了得到无序者的协助，教皇不得不答应无序者开出的【提高乱序浓度】的条件，当然，破碎之手恐怕也是交易条件之一。” “达成条件后，双方正式成为合作伙伴，而无序者之所以会出现在麻將馆，想必也是去销毁实验数据，避免被调查出问题来……事实也是如此，我们赶到的时候，那边的数据差不多都被清理乾净了，而在销毁途中，他们被前来搜寻线索的教徒发现，双方大打出手，所以没来得及处理掉最后一个失败品。” “至於教皇研究时之梦魘的原因……嗯，我觉得他应该是想从根本上解决时之梦魘这种生物——他认为这是教皇的职责，希望通过解明时之梦魘的本质，永久消除时之裂隙的存在。” 罗宾汉渐渐被莉雅的推理说服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可是，教皇为什么要袭击坎蒂丝他们？” “我想教皇应该不是真心想要杀死坎蒂丝，只是想製造麻烦。”莉雅继续分析道，“提高乱序浓度最大的阻碍就是坎蒂丝，坎蒂丝拥有神意之子的力量，可以轻鬆抹除时间裂隙，降低乱序浓度，这场袭击只是为了让坎蒂丝陷入昏迷或者脱力状態，无暇顾及飞速提高的乱序浓度。” 莉雅摇了摇头：“但是教皇也是第一次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没能把控好力道，召唤的时之梦魘数量太多，差点真的把坎蒂丝逼死，所以之后它就消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罗宾汉不出声了。 他顺著莉雅的思路重新捋了一遍逻辑，发现线索还真的全串起来了！ 但与此同时罗宾汉心底还浮现出几丝羞愧——他这名精英特工在智商方面居然完全比不过一台扫地机器人…… 反倒是方九从刚才开始就一声不吭，听完莉雅的推理秀后，也还是眉头紧锁，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你吱个声呀！”莉雅扒拉著方九的脑袋，小脸不满地嘀咕，“名侦探莉雅的推理秀讲完了，你好歹给点反应……来一句『哦~原来如此』或者『难怪blabla』的也行啊！还是说你觉得哪里错了？” 方九也说不清楚，但他確实感觉这段推理好像出点了小问题。 他觉得莉雅可能在某些细节上出了差错。 但是现在方九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方九抬头看向上方的莉雅，“你觉得我们要不要把这些事告诉坎蒂丝？” 莉雅本想说当然要说出来，但她突然想到坎蒂丝与教皇之间的关係，刚刚张开的嘴又慢慢合上。 她试著想像了一下，如果某天她得知自己的家乡就是被方九亲手毁灭的，她肯定也会很心碎。 如果真相比谎言更残忍，那还有將它揭开的必要吗？ 第318章 时间到了 与罗宾汉分別后，方九和莉雅回到教堂，向大祭司沃伦韦尔询问了搜查进度。 不知道是对方藏得太好，还是时钟塔教徒忙著抽菸喝酒烫头没干正事，反正这几天的搜索下来，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 给杨柳投餵完食物，帮大壮修了下外壳轮廓后，方九终於要面临一个抉择。 他必须决定是否要將莉雅的推理告诉坎蒂丝。 夜晚。 星光闪亮的天空覆盖著大地，月色苍白而冰冷，霓虹闪烁的城市某处，一座寂静的教堂安详地沉睡在夜幕中。 园里淡淡的清香在四周瀰漫，布满爪痕和裂纹的亭子里，一道娇小的身影抱著粉红兔子玩偶，孤零零地望著天空。 她尚且稚嫩的脸上浮现出几丝迷惘，微风拂过耳畔的时候，宝石般的眼珠便不安地颤动两下。 一片寂静之中，脚步声从坎蒂丝后方响起，渐渐清晰。 “方九先生。”坎蒂丝眨了眨眼，继续盯著天空，不用回头也能认出背后之人的身份，“你们也睡不著吗？” 方九带著莉雅、杨柳还有大壮走进园，来到坎蒂丝身边，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瞎猜的。”坎蒂丝回过头，朝方九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一直都想这么干——在不回头看的情况下说出对方的身份，然后自然而然地进行对话……这种漫画一样的场景感觉很酷。” 方九嘴角抽抽两下：“那如果猜错了呢？” 坎蒂丝从怀里掏出手机，一本正经：“我会假装在跟別人打电话——这招是杨柳姐姐教我的，感觉很好用。” 方九转过头，默默注视著杨柳。 “我这是……经验之谈。”杨柳有点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以前我跟我的幻想朋友聊天的时候被人发现，我都是用这招糊弄过去的，特別好用，基本没被人戳穿过。” “我觉得他们是不忍心戳穿你。”莉雅在天上小手一摊，“毕竟正常人不会拿著拖鞋跟大英女王【小芳】用普通话討论韭菜炒蛋能不能单杀霸王龙……” 杨柳姑娘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下一秒就化身小闭登蹲在地上，戳两下大壮假装自己很忙。 坎蒂丝听著一愣愣的，以她的脑迴路还没法马上理解杨柳的幻想艺术。 方九则是见怪不怪，毕竟杨柳姑娘隔三差五幻想出点乱七八糟的事已经是小队常態。 “韭菜炒蛋和霸王龙的单挑赛先往旁边稍稍。”方九摆摆手，“说回正题——其实关於这次的事件，我们现在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不一定准確，但姑且可以称得上是个思路。” 坎蒂丝有些惊讶地方九：“您的意思是知道凶手是谁了？” “只是个猜测而已，缺少关键证据。” 方九没有篤定莉雅的推理绝对正確，但也不否认其中肯定有说对的地方。 比如教皇进行时之梦魘的相关研究是板上钉钉的事，无序者的存在也通过那两名管理局特工得到证实。 他望著坎蒂丝的眼睛，犹豫两秒，隨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貌似隨意地开口说道：“但是在这之前，我想知道你以前的事情，就比如……教皇他是怎么把你带回来的。” 这很重要。 如果教皇是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么坎蒂丝作为神意之子被带回教堂，或许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然而坎蒂丝却垂著眼眸，一声不吭。 方九看出她好像有难言之隱，试探道：“不太方便？” “只是些不好的回忆而已。”坎蒂丝嘴角露出一抹苦涩，摇了摇头，“但那倒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教皇大人是在我7岁那年，从一家孤儿院里把我带走的。” “你是孤儿？！”莉雅闻言一惊。 方九幽幽地扫了小机器人一眼：“为什么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这么像骂人呢？” “你別打岔。”莉雅就当没听见，“继续说。” “其实我也不是一出生就没了爸妈的。”坎蒂丝一脸释然地解释道，“至少在我5岁之前，我还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一个比我年长3岁的哥哥，但是后来，我的父母欠下了高额赌债，为了还债，把我和哥哥卖给了一个当地的黑市人贩，被送到了一个专门用小孩藏毒偷渡远洋的犯罪窝点里，哥哥中途想要逃跑被杀了，我本来以为自己也会死，但那个犯罪窝点被发现后被一锅端了，之后我就被送到了附近的孤儿院。” 本来以为到这已经够惨的，但至少有所好转，结果坎蒂丝继续说道：“但是那个孤儿院背后其实跟邪教团伙有关，里面的孩子都是预备用的祭品，经常会送几个孩子出去让他们进行仪式，我们几个同龄的孩子曾经试过逃跑，但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全都被抓了，后来也都消失了。” 说到这里，坎蒂丝还兴冲冲地插了一句：“所以后来我看《约定的梦x岛》的时候特別入迷，跟我们当时的处境简直一模一样，代入感超级强。” 方九：“……” “再然后发生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坎蒂丝语气恢復平静，“在我即將被送去邪教团体的那一年，教皇大人路过孤儿院发现了我，看出了我的潜质，也发现了孤儿院和邪教团伙的勾结，把他们处理乾净之后，把我带回了教堂。” “结果人家一开始也就是把你当成修补时间用的工具。” 莉雅想到日记本的內容，不悦地咂了咂舌。 坎蒂丝看出莉雅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微微一笑：“对我来说其实已经算是幸福的回忆了，而且后面教皇大人的態度也有所改变，我反而觉得自己很幸运啊，能被教皇大人带到这里，能活到14岁，而不是变成塞满du品的容器，或者变成邪教祭祀的牺牲品。” 她轻轻抱住怀里的兔子玩偶，低声呢喃：“所以教皇大人对我来说是唯一的亲人，也是最好的、最棒的亲人……” 方九不吭声了，同时还一脸胃疼的表情。 这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就连向来没心没肺（生理和人格双重意义的没心没肺）的莉雅这会儿也沉默了，小脸蛋上飞快地闪过好几种不同的表情，最后憋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无可奈何的长嘆。 一人一机对视，同时看见对方眼瞳深处浮现出的情绪。 ——咋整啊？ “不说这些。”坎蒂丝摇摇头，甩开这些思绪，认真地看向方九，“所以方九先生，你们调查出的结果是什么？” “这个……不太好说。” 看到坎蒂丝眼中的专注，和那股仿佛隨时可以为了帮教皇报仇而拼命的气势，方九是真的有点不忍心，“这样吧，等我们再调查清楚一些细节，正式出结果了再通知你……” 莉雅：“听著怎么像面试官应付大学生的话术……” 坎蒂丝则感到古怪地歪了歪头，似乎没搞明白为什么方九会临时变卦，但她也没往太深的地方去想，“好吧，那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方九额头快冒汗了：“希望真的是好消息。” 在这之后。 眾人又在园里閒聊了半个点，隨后到了睡觉的时间，坎蒂丝准备先行离开。 方九让杨柳跟过去，当坎蒂丝的隨身保鏢，这样能最大程度保证坎蒂丝的安全。 望著坎蒂丝慢慢走远的背影，方九和莉雅这对人机同时嘆了口气，完事后又默契地互相对视。 “到关键时刻你就掉链子！”莉雅双手抱胸，不满地念叨起来，“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不说，现在好啦，开不了口了吧？” “那你怎么不替我说两句？”方九反过来瞪了莉雅一眼，“而且那不是你的推理吗？大侦探？” 莉雅一本正经：“我只负责查明真相，告知真相是助手的事……再说了，你但凡狠点心，上去就把话挑明了不就行了？非要整这么一出，搞得我都有点愧疚了。” “现在指望我狠心了是吧？”方九用力戳了一下旁边的小机器人，“当初我要是狠心点，上去就给你程序卸载了，你就在暗无天日的黑暗网络里继续赛博漂流吧。” 一想到被八个成龙围著砍99999的经歷，莉雅就跟ptsd似的抖了三抖。 別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就她是一朝被龙砍，十年怕传奇。 园內慢慢安静下来。 一段吵嘴过后，这对人机渐渐找回冷静。 莉雅瞥了眼方九：“那现在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唄。”方九长嘆口气，望向远处那座宏伟的时钟高塔，“最好是能把事情一次性全部解决，尘埃落地之后，再把真相告诉她——当然，前提是真相真的和你的推理一样。” 莉雅眉头一皱：“我怎么感觉你老不信任我的推理似的？难道我那推理不顺吗？” “很顺，非常顺。”方九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但我就是觉著哪里不对……嗯？” 话说到一半，方九突然眯起眼，视线跨越遥远的距离，落在那座宏伟时钟高塔的錶盘上。 时钟錶盘的漆黑指针周围浮现出数道虚影，影像之间相互重叠、错位，隨后一道裂痕突然从錶盘中央绽裂开来，四周的空间呈现出透明玻璃般的质感，布满星辰的夜空开始破碎、崩裂、坍塌。 而在逐渐扩张的裂隙与破碎的空间之中，漆黑的指针齐齐指向十二点。 一道清脆的钟声响彻在城市上空，日期交错的瞬间，城市各地上空突然绽裂出近百道裂痕，暗紫色的烟尘从中溢出，宛如雷霆般的嘶吼声从另一个次元空间深处传来。 …… 两分钟前。 准备回房睡觉的坎蒂丝在走廊上遇见了一名执行官。 名叫本恩的男人穿著白色金纹的执行官长袍，手上空无一物，脸上不知为何带著些许激动的神色，脚步飞快，嘴里还念念有词，嘴角上扬著弧度，好像遇到了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而遇到坎蒂丝后，本恩的脚步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眼坎蒂丝和她身边的杨柳以及大壮。 本恩愣了愣神：“坎蒂丝大人，你们这是？” “聊了会天。”坎蒂丝隨口回答，接著好奇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本恩，你又是在做什么？” “我？” 本恩被问到即將要做的事情，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高，用激动兴奋的语气说了一句：“我要成为时间了！” 坎蒂丝错愕地眨了眨眼：“什么？” “这个就是经典病句范例。”杨柳低头对著怀里的大壮说道，“时间虽然是名词，但不是能够成为的对象，以后遇到类似的题目要注意。” 大壮的眼球抖了抖，似乎又学到了新的知识。 然而本恩却笑了起来，“常识和语言確实难以形容那种完美的状態，成为时间以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现在一切都將成为现实……” 坎蒂丝已经隱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著他：“本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本恩像个终於解开答案的狂热学者，握紧双拳，“一切都要实现了，只要能够完成最后的升华，那我们就能……”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清脆的钟声就从远方传来。 日期交错，4月6日的0:00已然到来。 本恩听到钟声，动作僵硬一瞬，隨后有些遗憾地看向坎蒂丝：“不好意思，坎蒂丝大人，虽然我很想向您详细解释，但是对不起……时间到了。” 说完，本恩从怀中掏出一把亮银色的仪式匕首。 杨柳脸色陡然一凝，眨眼间就將坎蒂丝拦在身后。 然而本恩完全没有对坎蒂丝动手的想法，只是高声笑道：“此刻，奉献之时已至。” 他手起刀落，飞快地割开自己的喉咙。 隨著本恩的倒下，鲜血如小型喷泉般汩汩地飞溅出来。 看著笑容僵硬，渐渐失去生命气息的本恩执行官，坎蒂丝呆滯地瞪大眼睛。 “本恩？” 第319章 全城暴乱 衝击性的画面令两人愣在原地，直到伤口中喷涌出的鲜血逐渐变少，坎蒂丝才回过魂来。 一招缓速术法瞬间包裹本恩全身，从伤口中溢出的血柱仿佛凝固般慢放，这能儘量延缓本恩生命流逝的速度，但是对於已经逝去的那部分生命，坎蒂丝也无能为力。 “快去叫人！”坎蒂丝神色焦急朝杨柳喊道，“现在还来得及！” “不对！” 杨柳如同应激般瞬间摆出战斗姿態，眼睛死死盯著面前的虚空：“那里有脏东西！” 坎蒂丝愕然回头，看见本恩身体正上方的空间出现透明玻璃的质感，喷涌出的热血並未四处飞溅，而是涂抹在这片独立出来的错位空间之上，变成一片鲜红的、漂浮在半空的血跡图画，凝聚成诡异复杂的仪式符文，而后一只裹著暗紫色雾靄的野兽利爪突然刺穿虚空，从次元的另一端撕开时空裂隙，低吼著钻了出来。 时间裂隙！时之梦魘！ 坎蒂丝脸色煞白，往日阴影涌上心头。 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一道高速旋转的影子就从耳边急速掠过。 杨柳將大壮奋力丟向时之梦魘，出手瞬间產生鞭炮炸裂般的音爆，再次打出这招热血沸腾的组合技。 时之梦魘才刚从裂隙中诞生，尚且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发硅基生物制导炮弹轰在胸口，大壮甚至在命中的瞬间激发暗纹矿石一族的灵能，头顶晶体闪烁，为纯粹的动能攻击添加一抹灵能附魔。 伴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时之梦魘新生的躯体如充满的气球般炸裂。 大壮在廊道间弹射数次，最后恰巧落回到杨柳身边，摇晃的身体平稳之际，还不紧不慢地给这套组合技取了个新名字。 “大石……碎胸口。” “先別取名了！” 杨柳一把给地上的大壮捞进怀里，抬头望了眼前方虚空中高速生成的时间裂隙，马上抓著坎蒂丝往回跑，“现在情况不太对劲儿，我们得先去找领导匯合！” 虽然杨柳確实有超级力量，可以支撑她一个人跟十几只时之梦魘单挑。 但她的超级智慧告诉她情况不妙，现在得去找超级外置大脑问问到底怎么个事。 坎蒂丝无力抵抗杨柳，只能被她抓著跑，一边踉蹌勉强地跟上杨柳的脚步，一边回头望向本恩执行官那愈渐冰冷的尸体，脸色越来越难看，抿著下唇，轻轻发出一声低语： “果然和您说得一样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 杨柳没听清，奇怪地看了眼坎蒂丝。 “没什么。” 坎蒂丝脸色铁青地摇了摇头，刚想隨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廊道拐角处就又出现了几道熟悉的身影。 杨柳脚步渐缓，发现这次出现在面前的是几名普通教徒，其中两人杨柳还见过——他们是食堂后厨的负责厨师，在那次食堂大战中与杨柳有过一面之缘。 教徒们一看见坎蒂丝，脸上便浮现出与本恩相同的兴奋雀跃，纷纷激动地掏出仪式小刀，一步步靠近坎蒂丝的同时，嘴里低吟著“奉献之刻已至”，然后各自割开喉咙，任由鲜血喷洒飞溅。 而在他们倒下之后，廊道內外又出现更多的身影，数十名时钟塔教徒围聚过来，每个人的口中都念诵著邪典般的话语，手中的仪式小刀在月色下闪烁著诡异而锋利的光。 身处自杀包围圈中心的杨柳护住坎蒂丝，额头淌下一滴汗，哪怕是见多识广的她也没见过如此阵仗。 “这回真是邪了门了……” …… …… 另一边，时钟塔教堂的园內。 方九察觉到天空的异常，看见千百道暗紫色的时间裂隙自夜空中诞生，滚滚浓烟从裂隙中瀰漫出来，来自异次元的生物正在穿过时间与时间之间的缝隙，来到这座名为克洛的城市之中。 一股不祥预感毫无徵兆地衝上心头，方九飞快地掏出电话，刚想拨通罗宾汉的电话，后者就先一步打了过来。 他按下接通键，还没来得及放到耳边，手机里就传出罗宾汉的大喊大叫。 “出事了哥！出tm大事了！” “我看到了，我没瞎。” 看到罗宾汉慌成这样，方九反而镇定了些，连忙追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看到天上到处都是时间裂隙……” “就在刚才，大概正好十二点的时候，我们这边突然观测到城市內部的异度指標大幅上涨！最高峰值达到了312，超过了r4级现实扭曲標准，最tm夸张的是，这异度指標从刚才开始就在狂跳！上下幅度差距巨大，一会儿勉强破百，一会儿又涨到两三百附近……我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到底咋回事啊？” “异度指標……”方九冷静地想了想，“应该是因为时间乱序浓度增加了。” 另一头的罗宾汉脸色一僵：“啥？” “时间乱序浓度上升会导致出现时间裂隙。”方九抬头望向残影交错重叠的巨大钟楼，眯了眯眼，“至於你说的异度指標上下狂跳……” 方九顿了顿，正好这时莉雅窜了出来，电子幽灵意识体钻进手机，直接跟罗宾汉对话：“应该是频率问题，这次的事件恐怕不是一个人倒腾出来的，你先冷静点，別看城市內部的整体异度指標，查查每次异度指標涨落时的具体时间和位置。” 罗宾汉脸上还是僵的，但声音已平稳多了，“稍等一会，我让他们去查一下。” 说完，另一头传来电话被放下的声音，同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交谈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片刻之后，罗宾汉重新拿起手机，与方九和莉雅共享情报：“查出来了，和你们说的一样，现在城市里一共有多处地点的异度指標在快速涨落，每次上涨之后过一段时间就会开始下跌直到归零……並且类似的现象至今仍在源源不断的出现，我还是有点搞不清楚，为什么异度指標会在上涨后迅速消失？这跟普通的异常现身完全不一样啊！” 方九此时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嘴角扯了扯：“那tm人都死了能不消失吗……” 罗宾汉又懵了：“啥？” “回头让莉雅搓个分线程过去给你解释。”方九没时间跟罗宾汉长篇大论地说明情况，“你现在立刻把异度指標上涨的地点发过来，我们马上赶过去，说不定还能把人救了。” “这……”面对方九的要求，罗宾汉嘴角扯了扯，“恐怕不太行。” 方九眨眨眼：“为啥？” “现在城市里至少有七十个正在上涨的异度指標地点，每个异度指標地点大概在两分钟之內就会归零——而且这七十多处地点分散在城市的各个区域，最远的两点之间相隔数十公里，而且异度指標地点的数量还在增加……” 这回轮到方九惊讶了：“臥槽……” 他本来想过，如果情况比较糟糕，就让莉雅给自己杀了，原地回档。 这样能多挤出几分钟的时间来试著救人。 可是，如果整座城市近百处地点爆发同样的“自杀事件”，回溯的这几分钟压根就是杯水车薪。 那道黑影是怎么做到同时控制这么多人的？ 方九猛地抬头，望向夜空中的时间裂隙——雾靄状的异次元生物正从缝隙间钻出，它们扭动著丑恶的躯体从空中坠落，如同一场黑色的暴雨，疯狂地倾泻在这座无辜的城市上。 方九看到这一幕，还是决定进行一次回溯。 哪怕不能阻止时间裂隙的诞生，多出的这几分钟，也能让管理局有时间提前帮助市民进行避难。 方九递给莉雅一道眼神，小机器人心领神会，对著方九脑门就是一道雷射。 …… 完成回溯后，方九重新回到午夜十二点。 象徵变故的钟声在背后敲响，方九掏出手机，拨通罗宾汉的电话，在后者尚且懵逼之际，告诉他马上安排城市人员进行避难工作。 罗宾汉此时刚好接收到大量的异度指標涨落提示，心想方九怎么能提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想到之前在饲养间方九就做出过“预言”的动作，当下也没怎么怀疑，马上按照方九的指示，朝城市中的管理局特工下达协助避难指令。 前脚刚掛断和罗宾汉的通话，后脚一通来自杨柳的通讯又接了过来。 方九愣了愣，按下接通键后，另一端响起杨柳火急火燎的声音—— “领导救命！啊不对，我们其实也没啥危险，但还是挺危险的！快来救命！” “你怎么和大壮一样胡岩乱语的……”方九问道，“你们那边发生什么了？” “有人在追杀我们……”说完这句话后，杨柳发现措辞有点问题，於是纠正道，“不对，是有人在追著我们自杀——我知道这听起来跟病句错题似的，但这是真的，他们真的在追著我们疯狂自杀！” 方九还是头一次听到语言能这么排列，好在他接受能力够强，“你们人在哪里？” “我已经带著坎蒂丝跑出教堂了。” 电话另一端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风声，说明杨柳应该是在高速移动中：“没办法，领导你们那边全都是人，一带著坎蒂丝靠近他们就会嗷嗷呜呜地集体自杀，我只能先带著她跑……” 方九心想坎蒂丝没事就行，长呼了口气：“没关係，我们可以在外面匯合。” 杨柳：“去哪呀？这街上也有好多……稍等一下——大壮，使用大石碎胸口！……哎好了，这街上有好多时之梦魘，它们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跟下饺子似的！” 方九儘量无视了那边开发出的新招式，转而望向遥远方向的那座时钟，心中马上有了判断。 “去末日时钟。” 第320章 再次进入末日时钟 末日时钟內部的乱序时钟拥有时间伟力，可以帮助坎蒂丝降低城市中的乱序浓度。 选择末日时钟作为集合地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方九掛断电话，递给旁边的莉雅一道眼神。 “莉雅，飞行模式。” “嘖。” 小机器人撇撇嘴，这次倒是安分多了，没说什么挖苦的话，乖巧地飘到方九脚边。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前几次有点不乐意挺正常，现在次数上来，小东西也就习惯了。 反正被踩完头拿洗洁剂擦擦刷刷就完事，对她美丽的机体没啥影响。 方九熟练地踩上扫地机器人，原地蹲下，压低重心，同时扒住机体两侧，隨著反重力作用场的运转，和莉雅一起升空。 这台纳米圆盘机器如同一道流星，在布满裂隙的夜空下划过一道银白轨跡，急速冲向遥远方向的时钟高塔。 飞翔在混乱疯狂的天空之间，方九目光向下，俯瞰这座逐渐被时间乱序和时之梦魘侵蚀的城市。 泛著虚幻模糊重影的城市不再如往常那样安静，苍白悽惨的月光下，扭曲的时之梦魘正在街道上游荡，它们的利爪贯穿墙壁，撕开楼房，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在小区、商场內炸响，因混乱而爆发的车祸现场传来刺耳的鸣笛声，爆炸的火焰在城市各地轰然升起，隨著一些在城市中驻守的调查员和特工正在与时之梦魘交战，大量雷射射线武器在高楼与街道间闪烁，整座城市都是一副末日降临的景象。 恐慌、暴乱、疯狂的声音填满这座城市，周围颳起裹著血腥味的狂风，摧残著这片无辜的大地。 而隨著乱序浓度上升，越来越多的错位空间自城市內部诞生，一些有別於时之梦魘的生物从裂隙里钻了出来——那是一只体长接近一米的巨型飞虫，拥有蜜蜂般的外形和三对鸟类的丰满羽翼翅膀，膨胀的腹部下方伸出一根细长的、血红色的尖锐刺针，它们没有眼睛，头部像一把扇子或者一片银杏叶，呈现出灰色的粗糙质感，又有点类似大象的耳朵。 这批新诞生的裂隙生物成群结队地出现，又在十字路口扑腾著翅膀各自分散行动，像是疯狂的病毒般在城市中胡乱穿行，搜寻著可供它们汲取养分的猎物。 一名被时之梦魘袭击，惊叫著抱住孩子从车上逃跑的女性刚刚绕进巷道，就不幸地被这只新生的飞行裂隙生物盯上，它急速扑腾翅膀，从阴影中钻出，伸出那尖锐的刺针，瞄准女人的额头飞快刺去。 女人双眸惊恐地放大，却没有转身逃跑或者下意识地伸手挡脸，而是在母性的本能中选择抱住怀中啼哭的婴儿。 然而下一瞬间，一道人影手持一把鲜红的斧头从天而降。 方九一斧头劈在这只裂隙生物的腰间，当即將它拦腰斩断，然后一个瀟洒落地！ 最后在清晰的一声“咔嚓”中摔断了腿。 方九当即就是一阵齜牙咧嘴，疼得表情都扭曲了，但还是尽力挤出一个微笑，朝面前的女人问道：“你没事吧？” 劫后余生的女人脸上带著余韵未消的惊恐，看著从天而降英雄救美但是表情贼拉狰狞还拿著把斧头的方九，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方九也没指望对方做什么反应，往旁边瞥了眼裂隙生物的身体——被斧头劈开的断面漂浮出缕缕烟雾，如同桥樑般將两个断面躯体连接起来，以缓慢的速度重新拼合。 看起来这些新生物也和时之梦魘一样，无法被常规手段杀死。 “別愣著了，赶紧跑。”方九看了女人一眼，提醒道，“如果遇到自称管理局的人，马上跟他们走，不要犹豫，他们会保护你的。” 说完，方九也不管女人什么反应，抬手朝天上招呼一下，“莉雅，来接我一下，腿断了腿断了……” “谁让你非要装逼从这么高跳下去的？” 莉雅从高空降落，飘到方九脚边，瞥了方九一眼：“现在舒服了吧？” “我这不是救人心切嘛。”方九隨口说著，然后连接精神，控制“左手”，对著断腿发动触感。 触感效果发动，方九的双腿迅速痊癒，与此同时，方九明显感到精神恍惚了一下。 看来左手的【復原】对精神力的消耗还是高得离谱。 他原地蹦跳两下，確认双腿无碍后，一脚踩在莉雅身上，在一阵机体推进器的轰鸣声中急速升空远去。 女人抱著婴儿定定地愣在原地，抬头仰望那踩著扫地机器人渐渐飞远的方九，脑海中顿时闪过了【超级英雄】这四个字。 但是想起方九手里那把鲜血淋漓般的斧头，以及他摔断腿时狰狞的表情还有那踩著机器人升空的动作，她又有点怀疑刚才那人的身份……超级英雄是这画风吗？ 怎么感觉和她印象里那些帅气拉风的英雄差得有点远呢？ 而就在几秒钟后，一名穿著管理局制服的调查员发现了她，赶忙跑了过来，一边出示证件，一边从怀中掏出立场矩阵护盾发生器，递给面前的女子，顺便说明了身份：“我是管理局的调查员，我知道你现在很茫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请相信我，我会安排你去安全的地方……” 女子眨了眨眼，想起刚才那位英雄的话，於是选择相信方九，朝面前的调查员点了点头。 …… 越过一座座商场和高楼，等方九踩著莉雅飞到时钟高塔的时候，发现杨柳他们已经先一步抵达了这里。 令方九稍微有些意外的是，除了杨柳他们之外，马克和蕾娜居然也在现场。 但是蕾娜执行官处於受伤昏迷的状態，暂时躺在坎蒂丝身旁，而坎蒂丝则是正在集中精神，打开通往末日时钟的通道。 在此期间，杨柳和马克则作为坎蒂丝的护卫，確保坎蒂丝不会受到时之梦魘的袭击。 “大石碎胸口！大石碎脑袋！大石碎膝盖！大石碎肚脐眼……” 由於大壮这块“大石”拥有主观能动性，所以每次被杨柳用超音速投掷出去，命中敌人的瞬间，大壮又会立刻施展灵能衝击，再藉助衝击的反作用力，將自己弹射回杨柳身边，然后被杨柳半空接住，再用力投掷出去。 显然，他们已经將这套连招组合技磨炼得炉火纯青。 强如方九的脑迴路都没想到能这么玩！ 毕竟谁也想不到大壮这颗队友手榴弹居然能炸完自己跑回来的…… 杨柳和大壮在负责处理时之梦魘。 另一边的马克则在负责阻挡疯狂涌来的时钟塔教徒。 这些教徒口中念叨著根本听不懂的邪典词汇，每个人都跟发了疯似的，张牙舞爪地朝坎蒂丝衝去，手中的仪式小刀时刻紧握著，只要被他们找到机会，他们马上就会死在坎蒂丝面前，像是必须要在信仰的存在面前以身殉道的癲狂信徒。 方九和莉雅降落在眾人身边，一落地就朝坎蒂丝问道：“乱序浓度增加了是吗？” “增加了非常多……”坎蒂丝在回话的时候，额头冒著汗，眉头紧锁著，但同时眼里也闪烁著明悟的光，好像终於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而且是一瞬之间，而且从城市上空遍布的裂隙位置来看……恐怕是城市各地都有我们的教徒在进行自杀仪式。” 莉雅连忙问道：“是那道声音又来了？控制了这么多人？” “我不知道，但可能性很大。”坎蒂丝摇摇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去末日时钟，我要想办法修补时间，降低乱序浓度……” 方九回头看了眼不需要帮忙的杨柳，接著望向旁边躺著的，气息有些微弱的蕾娜：“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被袭击了。”坎蒂丝飞快地回答道，“我们在逃出教堂的过程中，看到德拉科执行官正在袭击马克和蕾娜，虽然杨柳姐姐出手保护了他们，但蕾娜还是受了点伤，现在正处於昏迷中……” “袭击？” 方九皱了皱眉，心想这好像有些奇怪。 其他人要么是自杀，要么是追著坎蒂丝自杀，为什么唯独对马克和蕾娜有袭击倾向？ 方九回头看了眼正在拼命阻止其他教徒前进的马克，猜测可能是因为他们没有被控制。 就在这个时候，坎蒂丝终於开启末日时钟的边界，一层透明的帷幕出现在眾人面前。 “打开了！” 坎蒂丝鬆了口气，回头朝杨柳大壮以及马克喊道：“所有人都进来！快一点！” 马克看到坎蒂丝成功打开边界，心下总算鬆了口气，抬腿一脚踹飞一名时钟塔教徒，先把地上的蕾娜抱了起来，然后冲向边界。 “我马上过来！领导你们先进去！” 杨柳决定替眾人垫后，抓住凌空旋转飞行的大壮，朝著天空中的飞行裂隙生物投掷出去：“大石碎翅膀！” 方九完全信任杨柳和大壮的羈绊之力（她现在连剑都没拔出来呢），马上抱起莉雅，跟在坎蒂丝和马克身后，衝进帷幕之中。 確认所有人都安全进入末日时钟，杨柳纵身跃起，接住大壮，隨后唤出影子老爸，对著距离最近的几只时之梦魘一顿欧拉，接著和影子一块衝进帷幕。 隨著最后一人进入末日时钟，透明的世界帷幕荡漾起一层涟漪，一只时之梦魘疯狂地扑向前方，半只利爪穿过缝隙，刺入內部，幸好这时帷幕消散，利爪被瞬间切断，掉落的部分逐渐化作烟雾消散不见。 第321章 大礼拜堂中 混乱在城市中肆意乱窜，爆炸的火焰升腾，照亮幽暗的教堂深处，那座曾经用来布道宣讲的庞大礼拜堂內空空荡荡，某种不可知的疯狂与错乱正如新枝嫩芽般悄然萌发。 在所有人都忙於逃命的当下，几乎没人注意到，几名本该站出来维持秩序的执行官正崇敬地佇立於时钟雕像前，怀著期待与激动的心情，等待著某种结局。 而在他们的正前方，一道人影站在距离时钟雕像最接近的位置，一边抚摸手中的圣典，一边目不转睛地盯著雕像周围颤抖的错乱残像。 大祭司沃伦韦尔紧皱眉头，目光深沉而专注，目光看似停留在前方，实则已通过一种高维观测视角，去往独属於时间的次元，在此期间，他的身体周围不断溢出晃荡的残影，时空也被独立切割，分裂成数块透明玻璃质感的错位空间，围绕在周身，形成一道天然的防护屏障，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吐出的却是浑浊错乱的语言。 背后的几名执行官默不作声地看著这一切，各自压抑住心中的狂热，不敢贸然发作情绪，生怕干扰大祭司的观测，进而影响到崇高仪式的进行。 过了不知多久，当背后城市里的巨型爆炸火光点亮整座幽暗礼拜堂的时候，沃伦韦尔的眉头终於慢慢舒缓下来。 他將手掌从圣典上移开，同时收回那通往高维度的观测视线，周身晃荡残像眨眼间灰飞烟灭，而环绕四周的错位空间也完成自我癒合，整个人慢慢回归到寻常状態。 而在沃伦韦尔恢復神志后，他难以掩饰眼底的焦躁，嗓音低沉著开口：“太慢了！” “您说什么？”一名执行官身体抖了抖，脸上的狂热转化为茫然，立刻上前两步，“是乱序浓度的上升速度还不够快吗？” “不够，还是不够。”沃伦韦尔沉声说著，白色手套都因用力握拳而变形，眉眼间儘是恼怒与不解，“明明仪式的【耗材】已经足够甚至溢出，为什么速度还是下降了？” “是不是因为坎蒂丝大人？”一名执行官看上去有些慌张，事已至此，崇高仪式的任何差错都是不被允许的，“坎蒂丝大人可能还在抵抗，她太年轻，又被灌输太多顽劣的思想，还没领悟到这场仪式才是通往正確的道路……” “还有那些管理局的特工。”旁边的另一名执行官低声开口，“他们的反应速度远比我们想得要快，几乎在午夜十二点整，梦魘还未诞生之际，他们就已经有所行动，简直就像提前预见了什么一样……” “这些都在【误差】允许范围之內！” 沃伦韦尔大手一甩，目光凌厉地扫过后方的几名执行官，“肯定还有其他因素！否则乱序浓度不会上升得这么慢……一定还有某种【误差】之外的东西正在干扰这场崇高的仪式！” 说到这沃伦韦尔露出思忖的表情，隨即朝眾人下令：“去城中几个重要的仪式术法节点看看，可能是管理局那边的手笔，或许他们通过某种方式提前预留了一些我们不曾知晓的方案。” 执行官们面面相覷，最后齐齐点头：“是。” 沃伦韦尔轻嗯一声，隨后转过头，继续凝视前方的时钟雕像，眼瞳里仍然闪烁著对於仪式的、近乎疯狂的渴求。 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要崇高的仪式完成，他们就能成为时间本身，从此脱离肉体的桎梏，前往至高的殿堂。 然而正是这个时候，一道人影从背后走来，快步赶到沃伦韦尔背后，深深弯下腰：“大祭司阁下……” 沃伦韦尔正沉浸在美好的期望中，听到来人的声音，认出对方的身份，神色微微一凝：“德拉科，怎么了？” “我不小心放跑了蕾娜和马克。”德拉科执行官的语气里含著深深的自责，“本来我已经快要成功，但中途被那名【客人】干扰，任务失败了，我没能帮助蕾娜和马克，没能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一部分……” “客人……是吗？” 沃伦韦尔脑海中浮现出502特別小队全员的面孔，皱了皱眉，接著回过头，用温和的眼神看向德拉科执行官，安抚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这说明蕾娜和马克与时间无缘，他们仍然固执地行走在旧道路上，却对新世界的大门视而不见。” 德拉科执行官缓缓抬起头，犹豫不决：“可是蕾娜他们……” “並非所有人都有资格和我们一样成为时间。”沃伦韦尔平静地打断道，“从他们拒绝升华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失去了和我们同行的资格，我们要接受现实，德拉科……这场伟大的升华仪式里没有他们两人的位置。” 德拉科深深地低下了头：“您说的是，大祭司阁下。” “去休息吧。”沃伦韦尔不再多说什么，扭头望向时钟雕像，“我们是升华仪式的最后一块拼图，在时机到来之前，你需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態，不要將这些无意义的情绪带到我们身边。” 德拉科再次弯腰：“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沃伦韦尔缓慢地吐了口气，低头抚摸著手中厚实的圣典，无奈摇头。 德拉科很好，很聪明，可是在关键时刻分不清主次——在真正的升华面前，一切低维度的事物都是没有意义的，只要能够成为时间本身，他们將能够体验所有以前未曾体验过的一切，他们能看到无数的蕾娜和马克，能去触碰、去操控、甚至是成为新的蕾娜和马克，执著於眼前这两个没有资格同行的人，完全是愚昧之举。 或许他应该考虑將德拉科也从选项中否决，成为时间后，他们所有人都將合併为一个独立存在，德拉科平庸的意识可能会成为整体的阻碍，但是考虑到德拉科的信仰之纯正，他又应该是最有资格与他们同行的人之一。 脑海中闪过这些乱糟糟的想法，沃伦韦尔聆听著城市中的坍塌、尖叫、爆炸，享受著升华前最后的罪恶感——这是他作为低维度生物而存在的感触，在升华之后，这一切都將变得毫无意义，而正因如此，他才会觉得这份罪恶感甘之如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再次从身后传来。 大祭司沃伦韦尔眉头深深皱紧：“德拉科，你……” 他回头望向大礼拜堂的门口，发现那里站著的並非是德拉科，而是几道蒙蔽在混沌中的身影，他们的影子被月色与火光拉长，一路延伸至沃伦韦尔脚边，像是危险的野兽伸出舌头在舔舐猎物。 沃伦韦尔凝视前方的这些身影，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惊讶：“你们是……” …… …… 方九一行人穿过帷幕，城市混乱的街景化作碎片远去，周围闪耀起点点星光，像是穿过云层，遁入宇宙深处。 虚幻縹緲的深蓝色空间內，星河灿烂的螺旋星云在脚下盘旋，六座气势磅礴的大钟屹立於此。 来到末日时钟內部，城市里的一切都渐渐远去，四周慢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鬆了口气。 “现在安全了。” 方九回头望向帷幕的方向，確认没有被入侵的跡象后说道：“那些时之梦魘好像进不来。” “为啥会变成这样？” 杨柳抱著滋滋冒烟的大壮跑了过来，瞪著卡姿兰大眼睛看向方九：“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被人追著自杀！那场面太诡异了！” “不知道啊！可能是因为在坎蒂丝面前自杀有额外效果？” 方九隨口瞎猜一句，接著注意到杨柳怀里的大壮，“等会，大壮又是怎么回事？” 此刻大壮的体表绽开数道裂隙，头顶的晶体甚至还跟过热似的由紫转红，灰白的大眼珠子颤得厉害，仔细听还能听到大壮体內正源源不断地传出类似发动机轰鸣的动静。 “这是灵能过热了。”杨柳对此见怪不怪，“暗纹矿石一族只要过度使用灵能就会导致晶体过热，需要冷却一段时间，基本上过几个小时就好，不用担心。” 莉雅在旁悄悄戳了戳方九，小声嘀咕：“我怎么感觉杨柳在把大壮当热武器研究？” “是有点。” 方九点点头，但是一看大壮好像没啥意见，也就打消了对杨柳说教的念头。 反正只要別发展到把大壮送去武装部改造的程度就行。 抡著亲戚脊椎骨上战场就够地狱的，要是再祸祸自家队友，那忠孝仁义四个字她能直接占俩。 “先不说这些。” 方九摆摆手，皱眉回头，看向坎蒂丝：“现在我们得先来降低乱序浓度……” “我尽力！” 坎蒂丝知道这是自己的责任，於是马上闭上眼睛，集中精神，进入时间观测状態。 而方九则是在坎蒂丝开始修补时间后，將目光投射到第六座代表乱序的末日时钟上。 现在末日时钟已经指向【11:31】，和之前看到的时间相比，推进了足足五分钟。 而且时钟上的时间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前进，白色的秒针不断地跳过数字，在清晰刺耳的“噠”声中，推进著末日降临。 第322章 时间要加速了 一层荡漾的涟漪从坎蒂丝脚下晕开，像是有滴水珠落在湖面上，空间短暂地摺叠震盪，与此同时，成百上千道裂痕密密麻麻地浮现在远处的第六座末日时钟表面——这些裂痕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裂痕遍布钟塔和錶盘，连指针也未能倖免，好像只要宇宙深处刮过一场风暴，这座时钟就会立刻土崩瓦解，消散湮灭於虚无之中。 坎蒂丝清晰地感知到这些裂隙，尚未开始修补，额头就已经淌下汗水。 这是远超以往的修补量，时间的稳定性受到巨大的衝击，各种不应该存在於这条时间上的事物正在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 方九一行人看到坎蒂丝周围浮现出大量的幻影，那些虚幻縹緲的影子呈现出不同的形状，有些看上去像是变异的巨大昆虫，有些则是蠕动的软体生物，还有会吞咽咀嚼的房屋、步伐蹣跚的水母、一辆在天空中喷射火急速奔驰的小电驴…… 各种诡异凌乱的事物像是被肆意打乱重组，变化成混乱疯狂的幻影，聚集在坎蒂丝四周，將她娇小的身体重重包围，在她周围十米范围內不断地浮现。 坎蒂丝紧闭双眼，眉头紧蹙，一边淌著汗水，一边粗喘著呼吸，伸出手去触碰这些不规则的幻象。 当她的指尖与这些幻象接触时，一种他人无法理解的疼痛就会瞬间钻进体內，她的神经开始承受这条错误信息的一切，包括那件事物的重量、温度、密度、体积以及其他一系列庞杂的信息，这让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八个电钻疯狂地凿击，时而还要承受身体被活活分解的疼痛。 但是坎蒂丝忍住了，她甚至没有喊出声来，只发出轻微地哼嚀，多年以来的经验让她变得能够忍受这股痛苦，还能一边忍受这份常人无法接受的痛，一边將这些错误的时间从当前世界中抹去。 这都是有意义的。 当坎蒂丝开始进行时间修补后，方九注意到乱序末日时钟的前进速度开始慢慢下降。 那根白色秒针不再“噠噠”作响，前进一秒的频率变得较为缓慢——话虽如此，每过半分钟左右，秒针还是会前进一次。 看著坎蒂丝那微微发抖的嘴唇，莉雅忍不住转过头，看向马克执行官：“你没法帮她吗？你也是时钟塔的人吧？” “修补时间只有作为神意之子的坎蒂丝大人才能做到……” 马克此时也受了不浅的伤，刚给自己包扎完伤口，这时坐在昏迷的蕾娜旁边，一脸有心无力：“我们对时间的感知能力远远没到可以操控时间本身的程度，所以……我也没法帮助坎蒂丝大人。” 莉雅嘖了下舌，想说点过分的话，但是忍住了，当下这种情况不是苛责队友的时候，想办法解决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杨柳则是轻轻揉搓怀里的大壮，时不时看看坎蒂丝，又看看领导，想知道下一步到底该做些什么。 方九则是眉头紧锁，时不时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似的，脸上还带著点迷茫。 他记得之前坎蒂丝確实是把【通行证】留在这里了来著……结果现在却没了。 不过这个问题对解决现状没有多少帮助，方九很快就放弃思考，转而盯著坎蒂丝看了几秒。 方九在修补时间方面是纯纯的外行，根本帮不到坎蒂丝，现在这份痛苦只能由坎蒂丝一人承担。 他固然不愿看见一个14岁的女孩独自承受如此重担——这种事就应该交给他这个饱经社会毒打的皮糙肉厚成年人来干，但是眼下没有別的办法，能够修补时间的唯有坎蒂丝一人。 方九稍作迟疑，趁著莉雅飞到自己头顶的瞬间，一把给她薅进怀里。 “走，我们出去看看。” 莉雅闻言一惊：“啥？” “我说我们出去看看，不走远，就在附近看看。”方九耐心地重复一句，一手搂著莉雅，一手唤出纳米斧头，“继续守在这儿什么都做不了，心里堵得慌，杨柳和大壮还有马克你们就留在这里，如果修补过程中有时之梦魘出现，我们就马上折返回来。” 莉雅脸上有些错愕，但很快就体会到方九的心情，“也行，但我们出去可能会遇到时之梦魘……” “那就上去砍。”方九掂量两下斧头，“虽然杀不了它们，但能吸引注意也好，说不定还能因此多救几个人。” 莉雅挑挑眉，心想方九这人心思还挺好的。 杨柳本来也想跟过去，但是看到大壮的状態，以及考虑到坎蒂丝需要保护，刚举起的手又非常懂事地放了下去。 不过杨柳毕竟跟著方九混久了，也是个点子王，迟疑两秒后马上就有了想法：“哎，我把老爸叫出来，让老爸出去跟你们干架——虽然老爸离我太远会自动回体，但我可以贴在门口的位置，这样就能最大化老爸射程！” 马克在旁边听得眉头紧皱：“你是怎么把老爸这个词用得跟武器说明一样？” “有点道理。”方九则是摸了摸下巴，心里感嘆杨柳的老爸用法真是越来越灵活，“那就这么干——俞正，我们走。” 听到方九的呼唤，俞正化作鬼魅暗影从杨柳体內钻出，迅速跟上方九的脚步。 杨柳则是快步赶到帷幕的入口处，靠著內部空间的墙壁，最大化发挥影子的射程。 方九握著斧头，带著莉雅和影子走出帷幕，同时开启预知视觉，为可能到来的战斗做了充足准备。 然而等方九来到帷幕之外，回到城市之中的时候，四周却没有出现时之梦魘的踪影。 正当方九好奇那些梦魘生物都去哪里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让方九嚇了一跳。 天色不知为何已经亮了，灼热的阳光如同滚烫的熔浆般泼洒在地上，天上的云层肉眼可见地高速移动，周围空气流动的速度宛如狂风般捲动著眾人的衣衫，远方城市里的火焰像是在跳舞一般疯狂地跃动著。 所有的一切都在加速，都在以数倍速度加速…… 和寻常的加速术法不同的是，这次加速的作用对象似乎是整个世界。 方九恍惚了好几秒，好几片云就已然从他的头顶飘过，他猛然间反应过来，扭头看向背后的大时钟，发现时钟上的时间已然指向上午七点，並且分针和时针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拨弄著，极速向前奔进。 “我勒个……” 莉雅也没见过这阵仗，看著四周疯狂快进的景象，眼睛瞪得老大：“这也是【乱序】的影响吗？全世界加速100倍唯独我不受影响？” “这应该没有100倍这么夸张。”方九嘴角扯了扯，“然后我觉得你的首要任务是少看点这类型的小说。” 说完方九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 原先聚集在这里，拼了命要在坎蒂丝面前自杀的教徒们不知为何都晕倒在地，他们的生命气息都还很明显，显然只是受到衝击暂时昏迷了过去。 不等方九细想，莉雅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指向天空：“方九，你看那边！” 方九听到莉雅的声音，顺势望去，隨即眼神陡然一凝。 原先遍布在城市各地上空的时之裂隙已然扩大了数倍，在时间加速的环境下，这些裂隙宛如蠕动的活体生物般飞速成长，像是暗紫色的藤蔓般爬满天空这座“墙壁”，而隨著它们的扩增蔓延，裂隙与裂隙之间渐渐相连，进而拼组成更大的裂隙，而更大的裂隙又和另一个更大的裂隙跨越数千里的距离接触…… 如此反覆数次，一道笼罩在天穹中，比整座城市都要大上两圈的庞大裂隙逐渐诞生。 它像是一道帷幕般笼罩在城市上方，將天色都染成令人不安的暗紫色，大量的残像裂痕微微地晃动著，营造出一种虚幻的、不现实的縹緲感，同时，一缕令人不安的黑色烟雾从裂隙深处开始向现实瀰漫。 方九的心臟咚咚直跳！ 他明显感觉到，裂隙另一头的存在绝不是时之梦魘那种“猎犬级”，也不是振翅飞行用吸管针刺扎人的“凶蜂级”，而是一种凌驾於两者之上，其存在本身都近似於一种概念的，完全不同次元的生物，甚至那可能已经不能用生物来形容。 虽然它还没有现世，没有穿过这道专属於它的时间裂隙来到这个现实，但从那逐渐逸散而出的烟雾来看，方九確信另一头的那道存在已然蠢蠢欲动。 “应该就是这玩意。” 方九心想。 这玩意很可能就是时钟塔事件的“尽头”。 他默默握紧手中的斧头，然后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大哥！大哥！看我！救命——” 方九猛地转过头，看见罗宾汉正扛著火箭筒，背后是数十只时间梦魘生物，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在街道上狂奔，边跑还满头大汗地朝方九大喊：“哥哥哥哥，救一下！救一下！这帮怪怎么全冲我来了啊！？” 方九：“……”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附近没怪了。 第323章 是时候了 罗宾汉似乎拥有某种倒霉蛋体质，好像天底下什么糟心事都能给他赶上。 方九跟莉雅对视一眼，隨后抡起斧头，衝进敌阵，手里的斧头朝这帮梦魘生物的脑袋一下下招呼。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这把武器很趁手了。 威力大，强度高，不易磨损，最重要的是当斧头奋力挥砸在对方身上，骨肉分离的震感通过斧刃传至掌心时，那股异於寻常的触感让方九感到发自內心的放鬆，有种压力一股气全部释放出去的爽快感。 再加上利用预知视觉后的全程无伤闪避，在常规作战中，只有方九胖揍別人的份，手感上传来的全是正反馈。 方九好像渐渐明白为什么会有战斗狂人了，这一斧头一斧头凿得血肉飞溅的滋味…… 確实……令人沉醉。 短暂而迅速的交锋过后，数十只梦魘生物被方九的斧头和莉雅的关刀劈成满地碎肉，影子俞正甚至都没咋出手，光靠这对人机组合就把梦魘生物清了个七七八八。 梦魘生物的碎肉被烟雾包裹，蠕动著互相连接，慢慢重新拼组身体。 虽然无法彻底杀死它们，但它们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重整旗鼓，在此之前只是一坨烂肉，造成不了威胁。 方九脸上带著余兴未消的笑意，喘了两口粗气，低头瞄了眼脚边那颗时之梦魘的脑袋，抬腿一脚把它踢飞出去，接著就扭头看向一脸劫后余生的罗宾汉：“你怎么跑这来了？” “我是异体特工，肯定得上前线啊！” 罗宾汉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眼里满是战斗狂热的方九，咕咚地咽下口水：“结果没想到刚落地就被一大帮子梦魘生物盯上了，我绕著这条街跑了十几圈都没甩掉它们，得亏是你们来了，不然我真以为要交代在这……” 方九闻言挑了挑眉：“有时候我觉得你这人挺矛盾的，说你运气好吧，落地就把怪全引过去了，说你运气差吧，又能在关键时刻正好撞上我们。” “可能是人品守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啥的。” 罗宾汉摆了摆手，喘了两口气，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先不提这个，现在啥情况？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方九和莉雅对视一眼，然后俩人机就把大致经过快速描述了一遍。 罗宾汉听完后眉头紧皱，抬头望向云层高速变换的天空：“那天上跟视频倍速似的又是咋回事？” “应该是乱序的影响。”莉雅若有所思地分析道，“时间乱序浓度上升，导致原本的时间流速发生了变化。” “至於咱们头顶那么大道裂缝……” 方九举起斧头，指了指天穹深处那道笼罩在城市上空的巨型时间裂隙；“我估摸著里面是个贼拉邪门的东西，很可能是之前坎蒂丝提到过的【梦魘领主】，要是让它钻出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说到这，方九眯了眯眼，“说实话，我都有点想钻进去瞧瞧里面是怎么个事……” 罗宾汉听到这话嚇得手里火箭筒都差点掉地上，哪怕跟方九有过那么多次接触，他还是有点不习惯方九那突然跳跃的脑迴路——正经人谁会想著钻进时间裂隙里去？去给那帮梦魘生物拜年討红包吗？ 方九完全无视罗宾汉的反应，而是搓了搓下巴，小声嘀咕：“但是目前来看好像挺困难的……” 罗宾汉总算缓过神来：“因为太高飞不上去？” “我们连悬浮在大气层的049都上去过，根本就不是高度的问题。” 方九仔细凝视著天穹上的那道巨型裂隙，隱约间好像看出些什么，不確定地说道：“我是觉得这玩意好像跟我们压根就不是一个【图层】的。” “你还真说对了。”莉雅瞥了眼方九，心想这小子真是越来越邪门了，连这种事都能用肉眼看出来，“这道裂隙並不存在实体，它连元素构成都没有，更像是在现实的诸多元素构成中间撕开了一个通道，一个只允许梦魘生物的投影通过的单向通道。” 方九听完点了点头，还不忘跟旁边的罗宾汉解释，“简单来说就是高铁路上不准开私家车。” 罗宾汉擦了擦额头的汗：“哥我能听懂的。” 方九“哦”了一声，隨后反应过来，“话说你叫我哥……你今年多大了？” “25。” “那你比我还大些，这称呼不对吧？” “没事，都习惯了，就继续这么叫吧。” 罗宾汉朝方九乐呵地笑了两声，好像对这种辈分不怎么在意。 但真实原因是让方九喊自己一声哥，罗宾汉怕自己压不住啊…… 还是自己跟在方九屁股后面喊大哥更好，指不定还能蹭点气运。 眼看罗宾汉本人不介意，方九也没多说什么，正寻思著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城市各地出现一道道诡异黑影，它们蜷缩成团状，从地面飞向天空，以极快的速度冲向天上那道巨大裂隙。 起初方九以为这也是某种梦魘生物，仔细观察后才发现，它们更接近於某种能量体，没有梦魘生物那隨性变换的外形，而是作为某种能量，急速升空后被那道巨大裂隙吞噬，成为它的一部分。 简直就像主动在为裂隙背后的存在提供养分。 或者说……提供一个真实的躯体？ 方九眯了眯眼，想起4月2日夜晚袭击坎蒂丝的那道神秘黑影——如今这些宛如倒飞流星般的影子和那道黑影极其相似，让方九未曾想到的是，黑影居然不止一个，而是潜藏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 而与此同时，天色也已彻底暗了下来，头顶高速漂移的云层慢慢变缓，疯狂的乱序加速渐渐消失，似乎那笼罩在这片城市中的乱序浓度得到了缓解。 背后的帷幕陡然盪起涟漪，一道人影从末日时钟內部走了出来。 马克执行官先是被头顶的巨型时间裂隙嚇得一愣，然后才回过神来，通知方九等人一件重要的事。 “坎蒂丝大人压制住乱序浓度了。” 马克低声说道：“虽然很艰难，但城市中的乱序浓度已不再上升，乱序末日不会到来了……” 方九挑了挑眉，再度抬头望向天空，伸出斧头指了指那让他感觉越来越不妙的巨型裂隙，“但是这玩意好像没有消失？” 马克哪怕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能瞬间判断出头顶这玩意指定是某种强大梦魘生物开闢出的通道，沉默两秒后用不確定的语气回答道：“虽然只有乱序浓度高的时候，时间裂隙才会诞生，但降低乱序浓度並不会导致时间裂隙消失……异次元的通道已经被打开，即便乱序浓度归零，它也依然存在。” “就是说钱造完铁路，完事现在没钱了铁路也不会消失。”方九搓了搓下巴，用自己的方法去理解马克说的理论，同时还不忘感慨一句，“这没实体的玩意就是方便，都不用维护费的……” “然后现在还有一辆载著不可名状生物的高铁火车正在蓄势待发，准备以贼tm快的速度跨越次元朝我们创过来。” 莉雅顺著方九的比喻往下说：“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让坎蒂丝这个铁路部门领导临时衝上去给铁路钢轨拆了……是这么个意思吧？” 马克听著汗都快下来了。 怎么给他们时钟塔爆改成铁路局了？ 偏偏这对人机的比喻还挺贴切的，马克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破绽来，最后只好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坎蒂丝大人的状况……不太好。” 方九一行人穿过帷幕，回到末日时钟內部。 前脚刚踏进那片虚幻縹緲的区域，后脚方九就看见坎蒂丝瘫坐在地，浑身都被汗水打湿，娇弱的身体微微地抽搐著，好像那种无法言喻的疼痛还在她的身上残留。 注意到方九等人的回归，坎蒂丝喘著粗气，嘴里含著被浸湿的髮丝，满眼疲倦地转过头来，朝方九努力挤出一个微笑：“你们回来啦……” 方九连忙赶了过去，同时让莉雅对坎蒂丝进行扫描分析。 “跟之前一样，精神力虚脱。”莉雅在方九头顶飞快地说著，脸色变了变，“而且身上还有大量的痛觉残留，呜哇……这种级別的痛觉你居然能忍得住不喊出来，这可比生孩子都带劲好几倍了……” “是吗？那看来我以后会轻鬆很多……” 坎蒂丝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好像在试图告诉眾人自己没事。 方九则是眉头紧锁。 坎蒂丝现在的状態完全不足以支撑她去进行“铁路拆卸”工作，估计活干到一半整个人就得晕过去，搞不好还有生命危险。 最好想个別的办法。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坎蒂丝却颤抖著，从地上艰难地爬了起来。 她的动作像是个新生的孩童，带著几分对肢体躯干的陌生，踉踉蹌蹌地站起身，眼神慢慢变得凝重、专註：“那道裂缝已经扩得很大了对吧……” 方九怔了怔，他记得自己还没告诉坎蒂丝外面的事情。 坎蒂丝则提前料到方九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您可能已经忘了——我是神意之子，所有与时间相关的一切我都能清楚地感知到，哪怕留在末日时钟內，我也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 莉雅有些不安地盯著她：“那你现在是打算……” “我没打算去做无意义的事。” 坎蒂丝把手放在胸口，深深地吸了两口气，隨后扭头注视著方九的眼睛：“凭现在的我没法修补那道大裂隙，所以得採用b计划……不对，应该说从最开始就只有一个计划。” 方九听到这句话后，不知为什么，一直以来的那股【缺失感】好像即將得到填补，一种朦朧的、恍惚的感觉涌上心头，与此同时，一些根本还未曾发生过的画面模糊地从脑海中飞快地闪过。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法搞清楚一切，於是望向坎蒂丝：“你想做什么？” “归溯。” 坎蒂丝回头，看向第三座代表【归溯】的末日时钟，脸上不知为何浮现出一股如释重负的轻鬆。 “是时候了……方九先生，终於到这个时候了。” 第324章 归溯 代表归溯末日的第三座时钟屹立在宇宙尽头。 坎蒂丝曾经藉助【乱序】时钟的力量，降低过城市中的乱序浓度。 並且她也曾提到过，如果藉助【归溯】的时间伟力，就能在一定程度上逆转时间。 不过以几天前的乱序浓度，最多只能逆转三到四分钟，甚至不如让莉雅给方九整个脑洞大开来得方便快捷。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 “现在整体时间的乱序浓度已经来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坎蒂丝慢慢抬起头，定定地望著方九：“归溯逆流本就是一种破坏时间稳定性的手段，因此当前时间稳定性越差，归溯逆流可进行的时间就越长，现在正是乱序浓度最高，时间稳定性最差的时候。” 方九好像明白坎蒂丝要做什么了，“那现在能归溯多长时间？” 坎蒂丝稍加思索，给出答案：“最多应该可以归溯10天。” 方九快速算了下时间，发现10天前他们压根就还没来到这里。 坎蒂丝看出方九的心思，摇摇头：“但是你们没有必要归溯那么远，重点在於六天前，也就是4月1日，你们刚来的那天。” 4月1日这个日期勾起了眾人的回忆，亚特兰蒂斯號上的经歷到现在眾人都歷歷在目。 罗宾汉这会儿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忍不住举起手发问：“为什么偏偏是那天？” “因为你们可以在那天取回破碎之手。”坎蒂丝耐心地解释道，“破碎之手是在4月1日当天失窃的，当然你们想提前一天前往亚特兰蒂斯也可以，总之……这次归溯可以让我们取回秘宝，將它带回到【现在】……而只要有了破碎之手，我就能想办法抹除天上那道大裂隙。” 杨柳抱著大壮蹦蹦跳跳地冲了过来，哪怕不需要外置大脑发话，她也能明白现在的局势。 “我们要穿越回过去？”杨柳第一时间脑子里就闪过各种悖论，“那要是跟过去的我们撞上了咋办？” “那么这次归溯会湮灭。”坎蒂丝看向杨柳，稍作思考，“我记得管理局的相位展开里有一个名叫【过去锚定】的手段，在进行过去锚定时，由於时空拥有自我调整的能力，所以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现实，但如果改变的程度太过分，则会导致过去锚定失效，或者导致未来发生变化，我们的【归溯】也是一样的。” “如果发生了和过去现实过於【相悖】的情况，这次归溯会直接终结，你们会重新回到这里……但我们恐怕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方九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得一次成功？” 坎蒂丝深吸口气：“是的。” 方九沉默片刻，转头跟莉雅、杨柳以及仍然处於过热状態的大壮对视一眼。 “我们该怎么做？”方九扭头对坎蒂丝比划两下，“你直接开个传送门，然后我们跳进去之类的？” “我也想这么做……”坎蒂丝无奈苦笑两声，“但是我现在的状態恐怕不支持我这么干。” 莉雅听著有点发懵：“那咋整啊？” “很简单。”坎蒂丝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容，看著方九一行人，“你们自己搭一个归溯传送门就好了。” 方九：“？” 方九：“这玩意是说搭就能搭的吗？没限制的？” 坎蒂丝想了想：“只要拥有一定的时间伟力物品作为基础材料就可以，你们负责做基础的拼组搭建，我在最后將传送门和【归溯】末日连接就可以，只做最后一步的话，对我的负担比较小。” 时间伟力物品…… 方九突然想起什么，递给莉雅一道眼神。 小机器人也没想到这玩意居然还真能有用，顿时扩张风口，把一大批先前方九“抠下来”的末日时钟方块吐了出来。 没想到坎蒂丝觉得这还不够，又开口指挥道：“还有闹钟，水果，电饭煲，铁棒之类的东西也麻烦吐出来，这些东西也有时间伟力，虽然不多，但凑合凑合也能派上用场。” 方九都惊了：“这些也有时间伟力？” “时间是事物变化的形容单位。”坎蒂丝笑了笑，不紧不慢道，“只要是变化较为强烈的事物都拥有一定程度的时间伟力，理论上来说世界上的一切都拥有时间伟力，只是多和少的区別而已。” 方九沉吟片刻：“那我原地放个血……” “也有。”坎蒂丝汗又快出来了，“但我觉得您最好別这么干，怪嚇人的。” 莉雅则是盯著坎蒂丝看了好几秒，確认她没在开玩笑，这才一股脑地把这些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摆成一排。 各种各样的材料摆放在眾人面前，里面包含的內容不仅有家用电器、水果这些日常用品，还有规格极高的一些炼金魔法材料，包括但不限於末日时钟方块，相位龙的血（之前给杨柳输血剩下的），暗纹矿石碎片，以及最万能的方九指甲头髮…… 看著这堆乱七八糟成分混乱的玩意，旁边的罗宾汉眼里满是惊嘆：“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这些玩意能凑在一起拼个传送门，这咋拼啊？” 坎蒂丝平静地说道：“怎么拼都行，能闭合就没问题。” 方九心想你都这么说了，那还他还能咋办呢？ 造唄。 由於这次摆弄的不是专业魔法阵，只要能闭合就行，因此方九决定亲自进行设计。 他先是將体积最大的电饭煲和小电驴分別放置在两个角落，然后將电饭煲的插头连接到一个排插座上，在插座的另一头將电线与两颗苹果和一根香蕉捆绑到一起，接著把小刀扎进苹果里，在刀柄末端涂抹上相位龙的血，让血液在地上划过一道弧线，並在这条血线上摆放其他的材料，儘可能摆得密了些，为了最大化增加这个传送门的时间伟力。 整个过程方九都板著脸，神情专注，看上去一丝不苟——但凡有人从侧面拍个照，都会以为方九是个正在研究专业学识的著名学者，而不是一个对著指甲头髮微波炉banana做连连看的神经病…… 但是有一说一，方九觉得自己布置的魔法阵很有艺术感，到处都充满了后现代主义对日益增长的消费需求提出的社会性严正控诉，属於是毕卡索老爷子看了也得竖起大拇哥夸他特有艺术病毒的那种。 很快，方九將传送门布置完毕。 他撑著膝盖慢慢站了起来，拍了拍手，然后一脸满意地看著自己的杰作：“感觉还不错。” 莉雅默默飘了过来，望著地上的抽象传送门，精致的五官顿时拧出一个活见鬼的表情。 “不是，这玩意不错在哪？” 罗宾汉也凑过来瞄了两眼，嘴巴张了张，没好意思说话。 大壮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我想我二叔了，它被地下异变的老鼠咬毁容之后就跟这玩意差不多丑。” 杨柳的反应就简单多了，看完方九的布置后抬头朝坎蒂丝问了句：“这传送门如果出问题的话会不会召唤出大恶魔？” “理论上来说不会。”坎蒂丝面色难看地盯著脚下的传送门，“但是现在我不好说了……” 被眾人一顿口诛笔伐，方九那老脸都红了，“有这么差吗？我寻思挺好的啊。” “回头我手把手教你怎么画，现在先不提这个。”莉雅赶紧开口，生怕在这个话题上停留，方九等会又要施展自己的艺术才华，“坎蒂丝，地上这摊玩意好歹是闭合了，接下来咋整？” “稍等。” 坎蒂丝深吸口气，再次紧闭双眼，双手十指合紧，在胸前做出祈祷的动作。 隨著坎蒂丝的榨出自己最后的几丝精神意志，一道涟漪再次从她脚下荡漾开来，与此同时，第三座代表【归溯】的时钟开始迸发出光亮，一阵机械震动般的嗡鸣声从时钟內部传出，在整片虚幻空间內迴荡。 坎蒂丝伸出手，指尖指向地上的抽象传送门，让自身的意志作为桥樑，將归溯时钟的时间伟力与这道传送门相连。 坎蒂丝其实撒谎了。 这个过程其实需要消耗非常庞大的精神力，甚至有可能会让她的理智直接崩断。 但事已至此，她不想到其他的办法，她只能这么做。 然而当两者相连的瞬间，一股前所未有的轻鬆感席捲全身——和想像中庞大的精神压力不同，方九亲手製作的传送门似乎拥有某种魔力，它十分顺畅地接受了所有的时间伟力，没有任何的拥堵或者促断，这使得坎蒂丝这座【桥樑】感到格外的轻鬆。 儘管外形很古怪，但不得不承认，这座传送门甚至比坎蒂丝亲自搭建的都要好上无数倍…… 难道真的就跟方九所说的一样，他寻思这玩意“挺好的”？ 来不及思考太多东西，一层虚幻的帘幕便出现在传送门上方。 眾人定睛望去，帘幕本身乍看起来像是海市蜃楼，轻轻地摇晃著，其內部是错乱、混沌的景象，是各种凌乱飞行的城市碎片，像是一扇虚无縹緲的、隨时都可能会被关闭的大门。 坎蒂丝慢慢放下祈祷的手势，睁开眼睛，確认一眼传送门的状態，隨后认真地看向眾人，“在进去之前，我希望方九先生你们能够记住几件事。” “第一，就和我刚才说的一样，儘量不要大规模改变过去，否则会导致归溯直接湮灭。” “第二，儘量不要透露太多未来的事情，否则也可能导致过去发生改变，这会使得时间的自我调整能力受到衝击。” “第三，【归溯】和普通的时间穿越不同，你们不会直接回到4月1日，而是一天一天地【归溯】，比如接下来你们会回到今天的午夜12点，而在下一个午夜12点到来之后，你们会回到4月5日的午夜12点，也就是说，4月1日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在5天之后。” “第四，这次归溯的最终目的是取回破碎之手，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想必方九先生你们肯定都懂。” 方九快速將这四件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然后点点头。 “行，我都知道了。” 说完，他扭头跟其他人对视一眼：“那我们这就出发？” “等会儿，我也一起去。”罗宾汉主动上前一步，“多一个人多个战力。” “我留在这里看著蕾娜。”马克执行官选择留下，“而且也有要人保护坎蒂丝大人。” “那就是502特別行动小队全员再加上一名异体特工。” 方九敲定人选，隨后望向面前的那扇传送门，呼了口气。 他现在终於明白为什么之前一直有种【缺失感】了。 或许是因为他还没有从另一个视角去探索这次的事件。 看著传送门背后虚幻縹緲的画面，方九眯了眯眼睛，然后將手伸了进去。 下一秒，一股庞大的来自时空的吸引力將他猛地拖拽进传送门內部，整个人瞬间就消失在虚幻的界限之后。 剩下眾人面面相覷，各自反应过来，跟著方九走进传送门中。 万物流转，时光逆流。 4月6日0:00分 站在末日时钟內部的方九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325章 4月6日 庞大的星河羽流这片虚幻空间內飘动，脚下是璀璨的螺旋状星河，头顶是不可视的虚无边界——末日时钟內部仿佛蕴藏著一片深邃无尽的宇宙，六座记述宇宙末日的浩渺存在屹立在最深邃的虚空中，在无尽的岁月里履行自己的职责。 对於方九而言，他就像穿过一层新的帷幕，从一个舞台跳转到另一个舞台——儘管他脚下站立的地方和原先並无差別，但是四周並没有坎蒂丝、马克以及蕾娜的身影。 末日时钟的內部空空荡荡，只有他们自己。 从穿越时空的呆滯中清醒过来，方九马上掏出手机，查看时间。 4月6日0:01 真的回来了。 他们从未来回到了过去，回到了4月6日的午夜十二点。 这就是为什么附近没有坎蒂丝等人的身影——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正在教堂內被一帮遭受精神控制的教徒追著自杀，距离全员在时钟高塔前集结至少还得过半个多小时。 “妈耶……” 扫地机器人震撼地抖了抖机体，水灵灵的眼睛瞪得老大：“还真回来了！我的机体內置生物钟显示现在才十二点零一分！妈呀！我也是经过回溯的人了！” 罗宾汉本来就懵著，听到莉雅的措辞又懵了一下：“【也】经过回溯是什么意思？” 莉雅的兴奋劲嘎嘣一下就定住，有些尷尬地瞄了眼方九。 方九默默翻了个白眼，隨口胡诌道：“她平时就爱看那些时间穿越系的作品，对这方面的设定比较憧憬。” 罗宾汉听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只听过时间静止，原来那种作品还有时间穿越系的？” 方九不知道罗宾汉在说什么，但他觉得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作品。 “好了，咱们重新整理下思路。” 方九拍了拍手，把大傢伙因时间穿越而莫名发散的思绪唤回，隨后正经地摆出领导的架势，认真说道：“咱们这次归溯的目標是回到亚特兰蒂斯號，在破碎之手失窃前取走那件秘宝，然后返回【未来】——因为只要能拿到秘宝，咱们就能让坎蒂丝这个铁路局领导给天上那道大裂缝给临时关停，就这么简单，没问题吧？” “问题是没啥问题……”罗宾汉表情有些复杂，“不过咱们要怎么回亚特兰蒂斯號？” “我知道我知道！”杨柳这时举起了手，“进入亚特兰蒂斯號需要两样东西——【通行证】以及【大祭司信物】” 提起这件事，方九迅速环顾四周。 他清楚地记得，之前坎蒂丝確实是將【通行证】留在了末日时钟內部。 然而此刻当他环顾四周时，【通行证】却还是不见踪影。 方九皱了下眉头，心里很快就有了判断：“【通行证】暂时先不论，还是先想办法拿到【大祭司信物】” “我知道他在哪。”莉雅这时飘忽到方九头顶，“暴动发生之前，我看到他在大礼拜堂祈祷，现在才过去没多久，他本人应该还留在教堂內。” “你的监控呢？”方九不禁问道，“你不是在教堂安了一堆监控来著？” “全都坏啦！”莉雅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教堂里的教徒一个个都跟发疯似的，还有时之梦魘到处乱窜——这帮梦魘生物不知道为啥视力特別好，跟拍蚊子似的一巴掌就给我的小摄像头全乾烂了。” 方九心中不免生出一阵感慨。 ——如果自己也有梦魘的动態视力，夏天拍蚊子岂不是轻鬆得一比？ 不过他好像可以开预知视觉拍蚊子，效果应该也挺拔群的。 一边关注著奇怪的重点，方九看到杨柳抱著大壮在四周转了两圈，紧接著呆呆地眨了下眼，指著原本出口的位置，朝方九大声说道：“等一下，入口怎么没啦？” 方九闻言好奇地凑了过去，果然看到原先的帷幕已然消失——虚幻的空间內不再有透明玻璃质感的错位出口，也看不见帷幕之外那片混乱的城市景象，原先出口的位置被一颗散发著中子羽流的绚烂中子星代替，闪烁著略微刺目的亮光。 莉雅双手抱胸飞了过来，满脸理所当然：“通道是由坎蒂丝打开的，现在坎蒂丝都还没来，当然就没有出口。” 罗宾汉眉头一皱：“那咱们怎么出去？” 莉雅没说话，看了眼方九。 方九当然明白莉雅的意思，稍作思忖，接著让莉雅把那张纸吐出来。 下一秒，小机器人从风口里吐出一张破旧的、沾染了些许血污的破碎纸张。 罗宾汉立马认出这是先前在饲养间里找到的实验记录碎片——上面记载著洛伦夫·查理，也就是当代时钟塔教皇过去的实验內容。 方九捏住这张纸，隨后集中精神，让流光溢彩的虚幻之手溶解成染液，將这张纸包裹起来，以它作为媒介，施展相位展开。 下一瞬间，周围的星河色彩被抹去，一片阴冷的灰暗浮现出来。 在罗宾汉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方九大手一招，抱著莉雅，带著杨柳和大壮穿过相位空间边界线，来到饲养间中。 “还能这样？”罗宾汉愣愣地跟了上去，看到方九隨手相位展开的动作，震惊得说不出话。 “相位展开而已。” 方九隨手一抹，就將临时打开的相位空间抹去，同时有些奇怪地看了眼罗宾汉，“你是管理局特工，怎么搞得第一次知道相位展开似的？” “我当然知道相位展开，但这玩意我记得是最高机密级的技术……”罗宾汉忍不住多看了方九两眼，小声嘀咕，“而且我没想到你居然隨便抓张纸就能做相位展开，这也忒离谱了。” “离谱就对了。”杨柳一脸过来人的样子拍了拍罗宾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更邪门的你还没见过呢，下次有空带你去看看领导最喜欢的海星大世界，我跟你说那种奇葩世界的相位展开管理局做一辈子都做不出来……” 罗宾汉不吭声了，被方九嚇的。 方九也不吭声了，被海星嚇的。 一片沉默之中，小机器人突然眼神一凝，整台机体进入高度警惕状態，同时抬起头：“等一下！上头有动静！” 眾人顿时抬头望去，天板上空无一物，但是某种轻微的震动正在从更遥远的上方传来，与此同时，一股阴冷的触感仿佛穿透方九的血肉，缠上他的精神，让他產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危机直觉。 罗宾汉和杨柳没能看出问题，不过既然莉雅发话，方九也一脸严肃，他们自然不会放鬆警惕。 方九转头看向那条阴暗狭窄的旋转楼梯，开启预知视觉后，眼瞳中闪过一缕紫芒。 “上去看看。” …… 脚步声在潮湿的台阶上噠噠作响。 隨著越发接近上层，方九心中的那股异常直觉越发明显，耳边逐渐传来令人不安的、模糊的低语，两侧的墙壁开始出分裂的幻影残像，就连脚下刚刚踩过的台阶也瞬间错位，又在下一个瞬间恢復。 看到如此熟悉的画面，方九心中对上层的异常状態已经有了想法。 等到眾人走出旋转楼梯，重新回到麻將馆內部时，令人震惊的画面赫然呈现在眾人面前。 六名穿著时钟塔长袍的教徒躺在地上，围成一个圆。 他们的喉咙被锋利的仪式小刀割开，鲜血如水柱般喷涌出来，涂抹飞溅在尸体上方的错位空间上，凌空晕散开来，变成一道道暗紫色的裂隙，浑浊混沌的烟雾从裂隙深处瀰漫而出。 而在他们脚下，一道刻著玄妙繁杂术法符文的魔法阵悄然运转著，似乎是將他们的尸体作为催动魔法阵运转的材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撕碎、蚕食、吞噬这些教徒的尸体。 方九等人赶到的时候，第七名时钟塔教徒正高举著手中的仪式短刀，脸上洋溢著幸福而疯狂的笑容。 “同胞们！奉献之时已至！” “现在！我们將合而为一！” 高亢而激昂的吶喊在麻將馆內迴荡，这名时钟塔教徒狂笑著，仿佛即將达成夙愿般，握紧短刀，奋力地抹向自己的脖子。 这是崇高的牺牲，更是完美仪式的第一步！ 莉雅见状一惊，赶忙掏出平底锅。 但是方九的动作比莉雅更快，在预知视觉的加持下，他提前做好了准备动作。 “走你！” 一把高速旋转的鲜红飞斧被方九奋力投掷出去。 锋利的斧刃瞬间切断教徒的手腕，鲜血从断面中喷涌而出。 教徒先是感到手腕一凉，接著看到握紧短刀的手掌噗通一声掉到地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股钻心的疼痛才席捲全身，令他瞬间疼得跪倒在地，全身发抖，吃痛地大叫起来。 方九上去就给了他一脚，將他踹翻在地，然后大声招呼小机器人：“莉雅，来个麻醉。” 莉雅先是愣了半秒，接著衝锋上前，抡起平底锅给这名教徒的后脑勺来了一下。 在一道极具打击感的碰撞声中，教徒的意识飞往九霄云外，短时间內指定是醒不过来了。 “搞定。” 方九看著地上被流血不止还昏厥过去的教徒，轻鬆地出了口气。 “差点就让他自杀成功了，还好我下手快，先给他手砍了……” 罗宾汉：“……” 这话怎么听著这么怪呢！ 第326章 这造型太熟悉了 方九其实也觉得挺怪的，但仔细一琢磨又觉得没错。 反正只要不让这帮教徒用仪式短刀自杀就行，把人家用来自杀的手砍了当然也算阻止自杀。 甚至再极端点，方九这招旋风飞斧直接对著他脑袋砸过去，也能达成一样的效果。 毕竟只要把人先杀了，对方就不可能自杀了。 方九觉得这很合理。 帮助一名被pua的时钟塔教徒做完心理（物理）疏通，解决自杀问题后，方九顺手又给新生的时之梦魘来了几斧头，让它们变成一堆冒著黑烟的碎肉，在旁边先待著去。 趁著梦魘生物自我修復的这段时间，方九开始检查四周的环境。 麻將馆內部灰尘堆积，所有事物都被残影和幻象侵蚀，变得错位而扭曲，一种名为乱序的病毒在四周肆虐，並隨著时间推移而慢慢向外扩散——它如同无形而诡异的触手，会將碰触到的一切事物的时间分割，从门窗到底地板，从墙壁到灯柱，慢慢的连街边停靠的轿车也被乱序侵蚀，分裂出数道模糊的幻象，最终这种病毒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像是一阵风。 这阵风骤然吹过街道，风中裹挟著混乱和疯狂，所有被风吹过的事物都在眨眼间融化般坍塌、崩溃，並呈现出扭曲的摇晃，却又在下一瞬间恢復，再下下一瞬间又重新扭曲，如此循环往復，像是一场不断醒来又不断沉睡的噩梦。 越来越多的暗紫色裂隙在天空中绽开，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地笼罩在这片城市上空，密布的阴云间迸发出雷霆的轰鸣，一些烟雾逐渐化作暗紫色的粘稠流浆，从天空的裂隙中流淌出来，落到地上，渐渐凝实成梦魘生物那扭曲而不定形的躯体。 这是方九第二次见证这座城市沦为炼狱。 而促成这一切的原因之一，就是死在麻將馆里的这六名时钟塔教徒。 “他们用仪式来提高乱序浓度……” 方九在尸体旁蹲下，隨后注意到他们脚下的那座魔法阵，顿时皱起眉头：“这玩意是什么？你们认识吗？” “应该是增幅术法的魔法阵。”莉雅隨便瞄了一眼，心里就有了答案，“虽然我不清楚时钟塔的术法结构和原理，不过就目前来看，他们能够加速、缓速甚至停止，那么理论上来说，他们也能製造【乱序】” “等一下……” 罗宾汉这时走上前来，盯著魔法阵看了几秒，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个东西我好像有印象。” 方九闻言一惊：“你？” “对。”罗宾汉越来越肯定心中的想法，但同时说话的声音都带著些许颤抖，“这个魔法阵並不是最近才出现在这里的，而是几天前……对，就是几天前就提前布置在这里的。” 这下別说方九了，莉雅正经时期的大聪明脑袋都没转过弯来，“什么意思？” 罗宾汉看了眾人一眼，而后沉著嗓子说道：“按照时钟塔教徒的说法，这是【搜寻】术法，是他们用来搜寻教皇和搜索黑影时留下的术法，全城都有，大概有百十来个……” 沉默在麻將馆內蔓延。 方九凝视著脚边的魔法阵，思忖片刻后嘆了口气：“看来他们说谎了。”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这些术法魔法阵不是用来搜寻的，而是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扰乱时间，提高乱序浓度而存在。 “可如果真是这样……”莉雅捏著下巴，眼神低沉，若有所思地呢喃，“那是不是说明……时钟塔的教徒们打从一开始就被控制了？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做好为了这个所谓的崇高仪式而献身的准备？” 方九同样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当即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意味著方九在教堂內滯留的这些天里，其实每天都在跟一帮被精神操控，但表面装作正常的疯子交流，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和和气气，实则心里一直在期待4月6日的到来，想要用自己的血去铸就这场崇高仪式。 万一真是这样也就算了。 但是方九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更加令人不安的可能。 “臥槽？” 一道陌生的惊呼声突然从耳边传来，同时还伴隨著脚步踉蹌的动静。 方九猛地转过头，下意识看向惊呼的方向——穿著管理局调查员制服的男人正站在麻將馆前，脸上沾著血，头髮乱糟糟的，手里握著一把重力枪，此时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方九一行人。 或者更准確地说，他正震惊无比地看著罗宾汉。 “罗宾汉特工？”调查员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刚刚还在直升机上远程指挥吗？” 面对调查员的质问，方九一行人脸上的表情同时僵硬。 调查员显然也懵逼了，但是作为管理局成员，他清楚地明白这很可能也是一场“异常”事件。 眼前出现的罗宾汉未必是真正的罗宾汉。 想到这里，调查员脸色骤变，飞快地伸手按向耳朵，试图通过耳麦与位於直升机上的另一个罗宾汉取得联络，確认身份並匯报情况。 看到这一幕，方九脑海中瞬间回想起坎蒂丝说过的话——不能大幅改变过去。 如果让当前时间的罗宾汉知道这里还有一个自己，那原定的过去就会发生改变。 想到这里，方九飞快地看向小机器人：“莉雅！” “明白！” 其实不用方九开口，莉雅就已经有所行动。 她大手一挥，机体噼里啪啦地闪烁起激盪的电光，一阵强烈的电磁脉衝飞速扩散。 调查员只听到耳朵里的通讯器爆发出刺耳炸裂的嗡嗡声，五官顿时难耐痛苦地拧到一起，连忙將通讯器掏了出来。 杨柳周身已瀰漫出影子的轮廓，她朝前方调查员猛然一指，影子老爸即刻化作替身，跨越数米距离，对著调查员的腹部就是奋力一拳，而哪怕是在立场矩阵护盾的防护下，调查员还是被击飞出去，整个人嵌进墙里，脑袋一歪，当场不省人事。 杨柳隨后吩咐影子，把这名可怜的调查员抠了出来，一路抬进麻將馆里，找了个安全的角落放下。 “差点出事……” 看著昏迷不醒的调查员，方九鬆了口气，“这要是被看见並匯报上级就完了，怕是很难糊弄过去。” “看来我们可能需要做些偽装。” 莉雅头髮倒竖著，跟炸毛似的飘在方九身边，机体周围还闪著噼里啪啦的光，“要是大摇大摆走在街上肯定会被认出来。” “说的有道理……”方九说著说著注意到莉雅那超级赛亚人似的头髮，惊了一下，“你这什么造型？” “电磁脉衝这招用得少。”莉雅不以为地叉了下腰，“给我自己內部电场整乱了，等会儿就好，小事，不用担心。” “我也没担心。”方九默默掏出手机，“我就是觉得你这髮型挺丑的，等会儿我拍个照当手机锁屏……” 莉雅猛地一激灵：“你tmd不可以啊！” 方九才不管莉雅的反抗，一段夺命连环闪照之后快速收回手机，然后切回正题：“那咱们怎么偽装？用管理局的认知阻碍装置？” “认知阻碍装置不能一直开著。”杨柳在旁提醒道，“有时间限制的。” 方九一边跟莉雅双手互搏，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著，片刻之后，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生成。 他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那几具时钟塔教徒尸体，眯了眯眼。 “我倒是有个想法。” …… 几分钟后。 三道披著染血大衣的人影出现在麻將馆內。 方九將时钟塔教徒尸体的衣服扒了下来，套在自己、杨柳以及罗宾汉的身上。 当然这还不够，只是披著衣服，脸和身体还是会暴露出来。 於是方九想了个办法。 此刻，在染血破烂的大衣之下出现的並非是肉体，而是由莉雅的纳米虫拼组而成的银白色装甲。 同时为了遮蔽自己的面容，方九还让莉雅再临时搓了三个面具，分別戴在眾人的脸上。 这不仅能够解决露脸露身体的问题，还能解决莉雅本身的问题——要不然这台扫地机器人在大街上乱飞，但凡遇到个管理局的或者时钟塔教徒，都能认出莉雅的身份。 但是如果让莉雅使用装甲模式的话……情况就不一样了。 “道理我都懂。” 罗宾汉有点不自在地挪了挪脸上的面具，“但咱们现在这样不是更引人注目吗？” “引人注目是一回事。”方九伸出自己被纳米虫包裹的银色手指，耐心解释，“暴露身份是另一回事，重点是不大幅改变过去，我们只要不以我们自己的身份行动，就能避免出现两个自己出现在同一时间的情况。” “道理是这个道理……” 罗宾汉还是觉得不太自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纳米装甲和染血大衣，嘴角抽抽两下：“但这也太可疑了，属於是出门上街绝对会嚇到路人报警的那种。” 杨柳倒是不在乎这些，只觉得挺新奇的，穿著纳米装甲鞋跳了两下：“这触感很棒哎……话说莉雅姐，我们现在也跟领导一样，身体机能会得到加持吗？” “我还没到可以同时支援你们三个人的程度。”莉雅摆摆手，“你们身上的只是装饰品，真正有功能的只有方九这台。” “哦。” 杨柳点点头，隨后好奇地看向旁边的大壮，“那大壮咋办？大壮没法跟我们一样穿衣服啊。” 大壮也觉得自己没法穿衣服可能会碍事，试探道：“要不……我先回船？” 莉雅稍作思忖，脑海中蹦出个想法：“我觉得不用。” 说完，又是一片纳米虫从莉雅口中吐出，瞬间將大壮的身体包裹起来，包裹成一颗浑圆的亮银色白球。 这还不够，於是莉雅又在表面添加了十几根尖刺，同时从末端延伸出一条锁链，连接到杨柳手中。 看著突然出现在手里的大壮流星锤，杨柳眼睛都搁那“噌噌”发亮：“莉雅姐！这个想法好哎！这下我把大壮丟出去就不用让大壮自己回来了，比之前那个版本的合击绝技还要方便！” “是吧。”莉雅得意地笑了起来，小嘴哼哼著，“我就是考虑到你们俩的相性才给大壮设计的这个造型，顺手吧？” 大壮对此也没啥意见：“能帮上忙……就好。” 反倒是方九看著这一幕，脑海中骤然闪过一些记忆，藏在面具下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话说你们有没有感觉，我们现在这造型很眼熟？” 莉雅抬起头：“像啥？” 方九汗已经快下来了：“像无序者……” 听到这三个字，在场眾人齐齐一愣。 一些与无序者相关的记忆瞬间涌上脑海。 麻將馆內顿时鸦雀无声，一片死寂之中，某种猜想不约而同地浮现在眾人心头。 “不会吧……” 第327章 与沃伦韦尔 时空的自我闭环本就是科幻作品里的常见设定，方九以前见过不少，但亲身经歷还是第一次。 当然，现在一切尚未发生，因此还无法確定过去在城市中出现的【无序者】就是他们自己，但就目前而言，大概率就是这么回事。 方九脑海中瞬间闪过各种念头——因果循环、时空理论、命中注定、循环起始点……之类的复杂想法。 其他人或多或少也察觉到现状，各自反应不同，但都带著几丝懵逼。 最后还是方九打破沉默。 “不管怎么著，咱们还是得先专註解决当下的问题。” 他长呼一口气，將袖管下扯遮住银白色的手臂装甲，慢慢抬起头：“自己坑自己这回事先往后稍稍，等以后遇到了再说。” “简称走一步看一步。”胸前的金髮小人嘀咕著，指尖绕著虚擬髮丝，顺著方九的思路往下说，“而且往好处想，起码现在我们是坑人的那一边，倒霉的是过去的我们……嗯，这么一想心里就舒坦多了。” 小东西的自我调节能力还是那么出色。 另一边的杨柳也露出深思熟虑的表情，绞尽脑汁琢磨了五秒钟，最后得出个经典结论——听领导的。 只有罗宾汉是正儿八经地提了个像模像样的问题。 “如果真是时间循环……” 罗宾汉这时候终於反应过来，定定地望著方九，“那咱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算是一种命中注定？不管我们闹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乱子，最后都会收束到原定的过去？” 这还確实是个复杂的问题。 假如罗宾汉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即便方九等人不进行偽装，最后事情也会朝著原先的既定路线发展。 毕竟现在他们所经歷的一切在“过去”已经发生过了，是完全既定的歷史。 但……真是如此吗？ 方九眯了眯眼。 他回想起出发前坎蒂丝的嘱咐——那位神意之子曾经说过，如果大幅度改变歷史，將会引发归溯湮灭，进而导致这次归溯失效，时间闭环失败。 可既然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那就说明时间闭环必然成功，坎蒂丝的提醒岂不就是毫无意义？ 不，不对。 或许坎蒂丝的提醒也是闭环的要素之一，正是因为坎蒂丝特意嘱咐了这些话，方九等人才会选择不大幅度改变歷史的做法，是坎蒂丝的这句话促成了闭环的诞生。 但是方九现在已经意识到这一事实，如果刻意反其道而行，是否就会打破闭环？ ——虽然这毫无意义，但方九確实很想知道这是否可行。 某种异於寻常的本能告诉方九，这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选择。 放在游戏里是会蹦出两个选项【打破】和【不打破】，而且还会主动提醒玩家马上存档的那种重大选项。 方九虽然是个乐子人，但该正经的时候还是得正经点，打破循环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纯找乐子的烂活，他整不出来。 就在方九这边努力寻思的时候，角落里传来粘稠液体互相粘连的啪嗒声。 先前被砍杀的梦魘生物即將完成躯体的修復，一颗头颅在地上抽搐著，猩红的眼瞳里逐渐焕发凶恶的神光。 继续留在这里只是浪费时间，方九敛起风衣，握紧斧头，率先走出麻將馆：“先別管那么多了，找到大祭司最要紧——別忘了等会儿时间会因为乱序而加速，一不留神加速到十二点咱们就错失良机了。” 按照坎蒂丝的说法，午夜十二点到来时，他们將被【归溯】送往昨天，也就是4月5日。 昨天的城市尚未陷入混乱，方九等人的行动会更容易被察觉。 剩下的杨柳和罗宾汉对视一眼，马上跟了出去。 奔跑在城市混乱的街道上，遍地都是被砸烂的车辆，鲜血溅满墙壁，火焰在楼房间熊熊燃烧——梦魘生物降临，疯狂与尖叫隨之而来，在这片渐渐化作人间炼狱的大地上，早已无人关心那一群披著风衣的可疑人士。 一路上，方九等人与大量梦魘生物进行了短时间的遭遇战——之所以说是短时间，是因为这帮梦魘生物在加强后的502小队面前简直脆如薄纸，一捅就穿。 在莉雅装甲的加持下，方九的斧头跟砍瓜切菜似的一刀一个梦魘生物，同时一个飞跃跳出十米，落地时的战爭践踏都能將时之梦魘的脑袋踩爆，而面对那些足以撕开墙壁的爪击，方九躲也不躲，任由火四溅，完事最多也就掉几块纳米渣滓，连白痕都没法留下。 杨柳那边就简单暴力多了。 她抡著大壮流星锤就跟天神下凡似的衝进敌群，一发锁链锤地令整条街道都震了三震，命中的中心点更是炸开一道直径二十米左右的巨坑，泥土碎石四处乱飞，方圆几十米內的时之梦魘当场被震得冲天而起，又在空中被杨柳一发链锤横扫砸成漫天碎渣，均匀地散布在城市街道…… 方九现在十分庆幸杨柳没多长几只手。 要不然以后杨柳左手大壮流星锤，右手二舅妈脊椎剑，其他几只手再各自拿个亲朋好友刀枪剑戟的……那画面光想想就嚇人。 就这么一路清理梦魘生物，看到一些在楼房、巷道、城区里进行仪式的时钟塔教徒，方九也会出手打晕他们，然后找个地方藏起来，免得他们在昏迷过程中被梦魘生物弄死。 几分钟后，眾人清开所有障碍，终於来到教堂前。 一条时间裂隙笼罩在教堂上空，暗紫色的光影投射在这座壮观的建筑上，残影与幻象侵染著门口的喷泉与坛，飞檐翘角间到处都是时间乱序引发的混乱现象，整座教堂看上去就像一座海市蜃楼，虚幻縹緲，令人不安。 方九拍了拍胸前的扫地机器人核心，莉雅的虚擬形象马上浮现出来。 她瞪著翠绿宝石般的眼瞳，从眼球深处飞射出两道蓝色雷射，对著教堂上下扫描两眼。 “找著了。”莉雅两眼发光，“在大礼拜堂！” “我们走。”方九递给杨柳一道眼神，示意她跟上，同时看了眼罗宾汉，“等会儿说不定要干架，你是要一起去还是在外面望风？” 他一直觉得罗宾汉战力还行，但不知道为啥就是挺容易倒霉的。 罗宾汉想了想：“一起吧，都这时候了我再犯怂那就不是人了。” “这时候你又勇起来了？”莉雅好奇地瞥了眼罗宾汉，“之前调查饲养间的时候感觉你怂怂的啊。” “因为我知道里面肯定有异常。”罗宾汉耸了耸肩，“对付性质不明的异常我肯定得谨慎点，但时钟塔不一样，我以前刚来这边执勤的时候三天两头跟他们打架，他们有什么招我基本都清楚。” 方九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一边开启预知视觉，一边快步衝进教堂內部。 一行人很快便穿过走廊，来到大礼拜堂门外。 不过他们没有著急进去，而是先隱藏气息，等大礼拜堂內的其他人离开。 毕竟他们这次的目標只有沃伦韦尔，考虑到精神控制后的敌对倾向，如果同时跟一大帮子执行官开战，那还是挺有压力的。 等到最后一名执行官垂头丧气地走远，躲在拐角处的方九给眾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齐齐闯入大礼拜堂內。 与此同时，大礼拜堂內。 正在默默观测时间的大祭司沃伦韦尔听到脚步声，眉头紧蹙，以为是刚才离开的那名执行官又折返回来，顿时有些不耐地回头。 “德拉科，你……” 然而门口站著的並非是执行官，而是几道蒙蔽在混沌中的身影。 方九等人站在大礼拜堂的门口，影子被月色与火光拉长，一路延伸到沃伦韦尔脚下。 面对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沃伦韦尔眼底浮现出一丝惊讶：“你们是……” 方九不打算多作解释，因为他还不確定告知沃伦韦尔身份是否会影响过去，所以直截了当地开口：“沃伦韦尔大祭司，我们需要借你的【信物】一用。” 第328章 棘手的敌人 为了更好的执行偽装，方九发出的声音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他的嗓音听起来沙哑、低沉，和平时的方九有十分甚至九分的不像，反倒是和无序者有多处相似之处。 沃伦韦尔眯了眯眼，专注凝视著前方这三道人影，上下打量著他们的外形。 片刻之后，这位时钟塔大祭司用貌似隨意的口吻问了一句：“几位客人一定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来打扰我们崇高的仪式吗？” 听见【崇高仪式】的瞬间，方九隱藏在面具下的脸色就变得凝重了些。 先前被精神控制的那些时钟塔教徒，嘴里也总是嚷嚷著崇高仪式。 莉雅透过机甲，直接跟方九用身体接触传声的方式对话：“看来他也被控制了。” “那就没法用正常对话的方式取得信物。”方九低沉著嗓音说著，同时专注集中精神，“咱们可能得採取些暴力手段。” 罗宾汉在旁边抽了抽嘴角：“结果还是得打……我还觉得运气好说不定能坐下来聊聊解决问题。” 方九皱了下眉：“你现在又怂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倒也不是。”罗宾汉摇摇头，慢慢摆开战斗架势，认真地提醒道，“我只是觉得这是个硬茬，你们也注意点……他跟其他执行官根本不是一个级別的。” 与此同时。 看到罗宾汉和方九等人的战斗姿態，沃伦韦尔也意识到了对方的態度。 他轻轻发出一声哼响，不知是轻蔑还是无奈，隨后將圣典夹在腋下，不紧不慢地扯掉手上的白色手套。 一双背部刻满术法符文的手顿时呈现在眾人面前，沃伦韦尔扶了下眼镜，翻开圣典，隨后將手探入其中，在眾人震惊的注视下，摸出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制式手枪。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真正看到沃伦韦尔穿著神职人员长袍，手捧圣典，右手却握著把手枪的时候，方九还是觉得这画面多少有点难绷——时钟塔与时俱进的程度真的不容小覷。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谁请来的客人……” 沃伦韦尔將枪口对准前方眾人，沉声道：“但无论是谁，都不得打扰我们的晋升，任何试图违抗者都要付出代价。” 话音落下的瞬间，方九眼瞳中的紫光骤闪，各种繁杂的画面在眼中高速掠过，他连忙大声提醒：“闪开！” 下一秒，无数子弹在剎那间从枪口迸射而出，形成一整片枪林弹雨，疯狂呼啸著倾泻过来！ 虽然是弹容偏低的手枪，但因为收到加速术法的影响，火舌喷射的速度比起机关枪都毫不逊色！ 沃伦韦尔几乎在半秒钟內就清光了弹匣，又面不改色地给自己贴上加速术法，用另外半秒完成弹匣的重新装填，再次扣动扳机！ 前方倾泻而来的火力如同一张巨网，方九试著用纳米装甲硬抗，但子弹的射速似乎也受到加速术法的加持，动能远比普通手枪要大得多，產生的动能甚至能將方九整个人一点点往后推…… 然而区区现代火力的动能自然无法撼动杨柳饱经锻炼的肉体——她奋力挥手，掀起一阵狂风，將四周的桌椅板凳全部撕碎，同时也將迎面而来的子弹全部扇飞出去，接著握紧大壮流星锤的把手，身体重心前倾的同时，抡起大壮对著沃伦韦尔的脑袋就是一发全力重击。 与此同时，罗宾汉开启立场矩阵护盾，勉强扛住火力倾泻，隨后从腰间掏出重力枪，瞄准沃伦韦尔的脚下。 嗡嗡—— 一道无形的重力束缚场在沃伦韦尔脚下展开，束缚他的身体，以確保杨柳这一击能够命中。 然而沃伦韦尔则是不慌不忙，索性就原地不动，左手將圣典合併，隨后丟到一旁的桌上，然后伸出未持枪的左手，缓缓上抬。 “著名的时钟塔执行官爱因斯坦曾经说过……” 隨著一段天文物理学相关的定理念词从口中吐出，一道透明的涟漪瞬间从沃伦韦尔左手掌心荡漾蔓延出来。 大壮流星锤裹挟著颶风砸落，触碰到这层涟漪时，无形的浪潮瞬间包裹大壮全身，它只觉得自己的感知和意识变得麻木，身体逐渐不受控制地变得僵硬，整块石头好像被冰川时期的寒风吹卷，彻底冻结。 下一秒，大壮流星锤在沃伦韦尔头顶半米的位置凝固，一动不动。 杨柳见状一惊，试著拖拽纳米金属锁链，把大壮拽回，却发现不管自己使出多大的力气，都没法让大壮移动半分。 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杨柳遇到拼尽全力也无法动摇的情况！ “妈了个鸡，数值怪碰到机制怪也不好使……” 莉雅察觉到杨柳那边的情况，抽空骂了一句，同时对方九说道：“不过咱们这也有个机制怪——方九，干他丫的！” 无需莉雅提醒，方九已经开始操作自己的机制了。 他最先发动的就是最基础的触感。 为了確保一击毙命，他直接將空间位移的目標確定为沃伦韦尔的脑袋，然后伸出手，五指呈爪状，隔著十几米的距离，对著虚空一拧。 沃伦韦尔隱约察觉到什么，但他对於空间方面的感知能力显然略逊一筹，並未意识到危机的到来，只看到那个中间的无序者做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手势，却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 於是下一秒，沃伦韦尔的眼睛骤然瞪大，他面前的景象好似电影转场，从正常视角瞬间切换到贴地视角，与此同时侧脸还传来一阵莫名的冰凉触感，而视线的边缘，居然还出现了一双看著非常眼熟的鞋子。 那是他自己的鞋子。 沃伦韦尔眼中的震惊更深一分，他终於明白过来，自己的脑袋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与脖子分离，如此乾脆利落地掉到了地上。 噗通一声。 无头的身体软了下来，倒在地上。 沃伦韦尔震惊的眼瞳也逐渐失去光芒，嘴巴微微张著，似乎在临死前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鲜血从断面中汩汩地流淌出来，大礼拜堂內一片死寂。 “这就完了？” 方九的脸上满是错愕和震惊。 刚才他脑海中闪过了各种沃伦韦尔原地暴毙的可能，预知视觉里也確实出现了沃伦韦尔就此死去的画面，但方九以为那只是极小概率事件，毕竟预知视觉里的画面那么多，出现任何一种可能都不奇怪。 结果没想到沃伦韦尔真就这么简单地……死了。 就挺突然的。 看著身首异处的沃伦韦尔，莉雅也懵懵地弹了出来，“他这就掛了？一点反抗都没有？哎方九你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不是你让我干他丫的？” 方九低头扫了眼胸前的莉雅，刚想说些什么，眼前的预知视觉里又浮现出全新的画面。 他脸色骤然一肃：“不对……还没完。” 沃伦韦尔的无头尸体脖子处仿佛有个看不见的吸水泵，四周的鲜血突然被重新吸回体內，隨后他的身体如同悬著丝线的木偶般慢慢起立，重新站定。 再下一瞬间，沃伦韦尔的脑袋又回到了他的脖子上，断面接口重新连接。 短暂的沉默过后，沃伦韦尔动了起来。 他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他慢慢睁开眼睛。 他从死亡中回归，重新活了过来。 沃伦韦尔站在眾人面前，有些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噠咔噠的声响，隨后面无表情地开口： “奇怪的异常能力、管理局的立场矩阵护盾和重力枪，还有这份离奇的怪力……” 沃伦韦尔眯了眯眼，定睛凝视著前方眾人：“好像有点熟悉啊……” 方九没有回应沃伦韦尔，而是一边观察预知视觉內的画面，一边小声嘀咕：“这算什么？不死身吗？浮士德同款？” “是回溯术法。”罗宾汉轻声提醒道，“加持在自己身上的回溯术法，虽然能回溯的时间很短，可能只有几秒，但关键时刻能用来保命——会用这招的人非常少，大祭司就是其中一个……所以我才说这是个硬茬。” 方九眉头紧锁，意识到眼前这位大祭司確实是个难对付的敌人——加速减速就不多说，蕾娜会的时间暂停想必沃伦韦尔也更胜一筹，现在甚至还多了个肉体回溯，简直就是个全方位无死角的机制怪。 他抬头透过大礼拜堂的彩色玻璃望向窗外。 云海飘荡的速度已渐渐超出正常范围，世界正在加速，时间正在错乱，远方能依稀看见那座巨大钟楼的指针在飞速旋转——4月7日的0:00很快就会到来，留给方九等人处理沃伦韦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方九从手中掏出那把鲜红的斧头，脑子里马上就蹦出个念头：“我有个思路，你们配合我一下。” 第329章 方九的隨机应变 莉雅以前觉得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应该是发明永动机。 后来遇到方九后，她觉得最困难的事情应该是跟上方九的思路——永动机都得往旁边稍稍。 所以当方九说出自己有个想法的时候，莉雅装满知识的睿智头脑里空空如也，根本猜不到这小子又想整什么活。 但是既然方九说有想法，那这个想法就大概率能发挥奇效。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復原回溯的沃伦韦尔重新抬起手枪，在加速术法的加持下隨意开火。 暴雨般的枪火喷射再次朝眾人袭来，方九一行人且战且退，利用大礼拜堂內的石柱充当掩体，暂时迴避火力。 “咋整？”莉雅在方九胸前浮现出来，抬头望著他的脸，小嘴又开始止不住地嘀咕，“这人的机制完全就不讲道理，攻防一体还自带瞬间满血，跟nm开掛似的，除了封號我想不到其他能搞定他的办法。” 方九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杨柳倒是灵光一闪，手里捏著大壮流星锤的铁链，若有所思道：“但如果真的这么无解，教皇又是怎么被杀的？他应该也跟大祭司一样，能够回溯自己的身体吧？” “对哦！”莉雅后知后觉地瞪大眼睛，下意识就猛一抬头，“方九，教皇咋死的？” “你把我当百度用呢？以为我啥都知道？” 方九躲在石柱背后，感受火力倾泻在背后时传来的震动，同时小心翼翼地侧过头，探出小半个脑袋，眼神快速瞄了一眼远处念念有词，似乎正在准备其他术法的沃伦韦尔，“应该是时钟塔內部有遏制回溯的术法——不过这个先不提，你们先按我的方案来！” “啥方案？”杨柳好奇地脑袋凑了过来。 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杨柳把脑袋移出掩体，下一秒，十几枚子弹就跟机关枪似的砸在杨柳脸上。 杨柳吹弹可破的脸颊被现代火力一顿扫射，然而愣是一点伤口都没留下，只是让杨柳的脑袋微微偏斜…… 看到这一幕方九觉得这姑娘压根没必要躲在掩体里。 甚至她才应该成为掩体，方圆几百公里就找不出一个比她更结实的玩意——方九就该躲她后面。 方九快速收起差点发散的思维，迅速解释道：“砍头——或者砍別的东西也行，总之得先让他解体，而且要用常规方式，不能用我的触感，这玩意跟它的回溯机制犯冲。” 杨柳握著大壮流星锤的锤柄，眨眨眼：“那大壮流星锤能用不？” 方九认真想了想：“最好不要，因为不太方便。” “哦。” 杨柳不清楚方九为什么说不方便，但既然领导已经发话，她就只好暂时放弃使用流星锤，转而唤出影子，將锤柄交给自己老爸，然后掏出自己的招牌武器，將二舅妈脊椎剑扛在肩上。 一旁的罗宾汉听到这话，也默默收起自己用火箭筒轰炸覆盖的想法，给重力枪装填能量，决定在远处给方九等人打辅助。 “那砍完之后呢？”莉雅语气迷惑地问道，“你有办法能遏制他的回溯？” 方九面无表情：“没有。” 莉雅顿时惊了：“那咋整啊？！” “但是我可以……” 方九的话还没讲完，数道死亡画面在眼前骤然浮现。 他在下一秒迅速扭转身体方向，脚步奋力踏碎地面，在纳米装甲的加持下，整个人飞快地从石柱后方窜了出去。 隨后的下个瞬间，一把明灭闪烁的巨型光矛就將石柱彻底贯穿，並一路击穿墙壁，朝著遥远方向飞射而去，渐渐消失在地平线尽头。 整个过程未曾发出激烈的碰撞声，石柱和墙壁並非受到衝击才破裂，而是在被光矛击中的瞬间，与光矛接触的部分飞快地自我解体，像是存在本身也被【回溯】了一样，裂解成原始的分子態——光矛本身或许不具备太强的动能，但回溯裂解的能力对於绝大多数事物而言都是致命的。 “我去……”莉雅都看傻了，“还有无视数值的机制类必杀技，演都不演了！这时钟塔是什么开掛大舞台吗？没掛你別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能叨叨……”方九诚心佩服小东西那出口成章的语言组织能力，同时握紧纳米短柄斧，飞快地瞥了眼是杨柳，“杨柳！我协助你，上去砍她！” “遵命，领导！” 杨柳姑娘在大战途中都不忘停下立正敬礼，完事后扛著二舅妈脊椎剑，一个猛子扎向沃伦韦尔。 然而沃伦韦尔却注意到杨柳背后跟著一道影子，眼神微凝。 果不其然的，在杨柳高高举起二舅妈脊椎剑，作势下劈的瞬间，背后的影子也挥起大壮流星锤，对著沃伦韦尔的身体奋力横扫。 沃伦韦尔早就猜出杨柳是打算双管齐下，於是伸出左手，往虚空中轻轻一抹。 “根据广义相对论可知……” 大壮流星锤高速鞭甩而来，却在靠近沃伦韦尔时忽然减速，最终和上次一样，宛如凝固般悬停半空。 沃伦韦尔不慌不忙，左手顺势再往上方一抹。 “狭义相对论则指出……” 高速劈落的二舅妈脊椎剑在即將触及沃伦韦尔的瞬间僵直不动，连带著杨柳本人一起都被定格在原地。 但是鲜红色的旋风飞斧裹挟著呼啸的风，从杨柳和影子中间横飞而至，朝沃伦韦尔的脖子急速飞来。 沃伦韦尔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不能轻易使用回溯，也不能轻易再被砍下头颅。 他感受到了一股威胁。 这份莫名的直觉逼迫他后退半步，面对那急速袭来的鲜红斧头，沃伦韦尔不得不交出底牌。 “在量子领域里，许多物理量的数值是离散，而非任意取值……” 话音刚落。 万物的运行在此刻凝固。 名为时间暂停的术法包裹整座大礼拜堂。 空气仿佛冻结，刺骨寒意在四周瀰漫。 在这片紧缩静止的空间里，沃伦韦尔先是避开那把致命的飞斧，隨后盯著杨柳看了两眼，转头拿起旁边的圣典，从中撕下一页。 书页隨著沃伦韦尔的念词逐渐变化成一把光子长矛，他手持长矛来到杨柳身边，对准她的额头。 沃伦韦尔刚准备亲手结束对方的生命，一只浮现著彩色光芒的虚幻之手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下一秒，沃伦韦尔感觉右手突然一凉，整个身体失去了一部分重量，不平衡地踉蹌了一下，再回过神的时候，他的整条手臂连带著回溯光矛都被移动到数米外的地方。 怎么回事？ 沃伦韦尔瞪大了眼睛，在绝对静止的时空里，能够行动的应该只有他才对。 他猛然朝远处的方九望去，隨后看见那只虚幻的大手在时间暂停的术法內行动自如，朝著自己飞速袭来。 一股生源性的恐惧窜上心头，沃伦韦尔面色陡然一沉，后退数步的同时运转回溯术法，將右手復原，隨后又给自己贴上加速术法，身形化作一道残影，躲开那只诡异大手的攻击。 与此同时，暂停术法的效果结束，世界的运行重新回到正轨。 而在躲开那只虚幻大手后，沃伦韦尔突然注意到一件事。 那只诡异大手的主人此刻仍然站在原来的位置，但他的面容和躯干已经全部暴露出来，一张看著不怎么新奇的东方面孔出现在沃伦韦尔的视线中，他一下就认出了对方。 “方九？” 沃伦韦尔隨后才反应过来，对方不知何时褪去了身上的装甲，暴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那么问题来了——那件装甲去哪了？ 看到沃伦韦尔眼底的惊诧和不解，方九则露出神秘的微笑。 答案是在沃伦韦尔身边。 一台扫地机器人舞弄著纳米关刀从侧方杀出，亮银色的刀刃在月光下散发著凌厉无情的白光。 莉雅能化身纳米装甲覆盖在方九身上，自然也能隨时切换回原本的姿態。 沃伦韦尔认出了小机器人，眼瞳一惊，下意识想利用加速术法逃离，却被脚下突然生成的重力场束缚，身体动作僵硬一瞬。 “可算逮到你了……” 罗宾汉眼瞳里闪著翠绿的微光，握著重力枪，额头淌汗。 寻常人恐怕不可能捕捉到沃伦韦尔在加速术法下鬼魅般的高速移动，但作为异体特工的罗宾汉拥有异於寻常的弓手视觉，能勉强跟上沃伦韦尔的脚步，並在关键时刻发射重力场。 沃伦韦尔还想用术法来对莉雅施加缓速，但这次已经来不及了。 一刀砍落。 沃伦韦尔的头颅被斩落在地，滚了两圈，鲜血从断面不断地喷涌出来。 “搞定了！！”莉雅见状马上朝方九大喊，“现在咋整？” “杨柳！” 方九转头朝半龙人姑娘喊道，“把头踢过来！！” 莉雅听到这话眼睛都瞪大了：“啥？！” 这操作怎么感觉这么熟悉呢？ 她下意识以为方九要再玩一次脑袋传球，但又觉得这次可能不太一样。 杨柳可不管这些那些，她只听到领导发话了，整个人飞窜出去，瞬间来到沃伦韦尔的脑袋旁边，瞄准方九所在的位置，抬腿就是一脚。 一阵激烈的颶风从杨柳身边炸开，沃伦韦尔的脑袋因重击而变形，整颗脑袋如炮弹般飞射出，在半空划出一条血线，笔直地射向方九。 就在莉雅寻思把脑袋踢远应该也没法阻止回溯的时候…… 她看到方九在自己面前搓了个相位展开。 相位展开的目的地是一片焦黑的、死气沉沉的孤寂星球。 於是在莉雅震惊的注视下，沃伦韦尔的头颅跨越相位边界线，以超音速的高速旋转姿態飞向大壮老家的星球。 然后在下一秒，方九將相位展开抹除，沃伦韦尔的脑袋就这么消失在了异星球。 莉雅：“……” 莉雅：“臥槽？” 第330章 4月5日 遥远的星海间，一颗曾受过无尽炙烤的焦土星球上，几颗暗纹矿石正沿著地平线缓慢地滚动著。 它们灰白的眼珠仰望天穹，透过稀薄的大气层，能够清晰地看见宇宙中闪烁的点点星辰。 原本笼罩在它们头顶，那宛如灭世天罚般的“十字架”已然远去，如此澄澈而寧静的夜空，它们已经不知多少年不曾见过了。 现在，这些顽强生存下来的硅基生物已经度过了有史以来最危险的一次灾难，它们从灭顶之灾中倖存，即將开启星球重建计划，或许在不久的將来，这片大地將会復甦，过去將被永久鐫刻鐫刻在歷史的丰碑上，激励著一代又一代的未来。 其中一颗暗纹矿石边滚动边望著天空感慨：“真不敢想，我们居然也能自由地在地表行走，我本来以为这一刻永远不会到来。” “我甚至以为我们会就此灭亡。”另一颗暗纹矿石用滚动时碰触地面的振动发出声音，“但我们活下来了，虽然很艰难，但我们还是战胜了这场灾难。” “我们只是运气好而已。”还有一颗暗纹矿石发出的振动很小，很细微，像是在低声说话，“如果没有那些来自异世界的访客，起码在我们这个世代，我们没有任何余力去对付天上的那个东西。” 提起这件事，走在最前头的暗纹矿石停了下来，“说起来，那几位英雄好像还不曾来过？” “他们说过有空会来拜访。”一颗暗纹矿石嘆了口气，“不过想必他们日理万机，忙著处理各种异常事件，暂时没空吧。” “那么，或许我们应该去拜访它们。” 最前头的暗纹矿石淡淡地说著，“它们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儘管在上次作战中，我们予以了一定的援助……但这只能偿还一小部分恩情，我们做的还远远不及他们所做的十分之一。” 其中一颗暗纹矿石眼神里透著无奈：“说是这么说，但现在行星重塑计划才刚提上日程，我们也忙得要死，恐怕抽不出空来去拜访他们。” 听到这句话，其他几颗暗纹矿石面面相覷，倒是没什么异议。 自从049被方九等人收进囊中后，暗纹矿石一族就开始著手启动星球重塑计划，但这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时间，起码在十年內，它们整个族群都要致力於修整行星表面的环境，以確保能达到暗纹矿石族群的基础生活水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流光突然从天边划过。 “流星！” 一颗暗纹矿石激动地颤抖起来，灰白的大眼珠子瞪著天空：“有流星！” 其他暗纹矿石顿时投去好奇的视线，果然看见一道流光划破云海，朝著远方飞去。 它们毕竟也是行星生物，也拥有对流星崇拜的传统，因此看见流星后马上排成一排，开始许愿。 “希望行星重塑计划能顺利进行……” “希望两边的管理局能始终保持友好关係……” “希望英雄们的工作顺利……” “希望我……哎等等？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流星飞得特別低啊？” 这句话提醒了其他暗纹矿石。 它们纷纷瞪大眼睛，盯著天上那道流光，然后齐齐点头：“好像是飞得有点低……” 不仅如此，在一段时间的观察后，它们发现这颗流星飞得还挺慢的。 就在暗纹矿石们觉得自己可能发现新品种流星的时候…… 原本朝著远处直飞的流星突然原地静止，然后在暗纹矿石门震惊的注视下开始逆流倒飞！ “臥槽！” 暗纹矿石们齐齐发出一声震惊的脏话（其实不是臥槽，但意思等於臥槽） 它们这辈子还是头次看见流星能倒著飞的！ 或许是出於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也或许是出於管理局石员的职业病，这颗“流星”在前面飞，暗纹矿石们就在后边滚著追。 它们一路追了几公里，期间发现这颗“流星”的光芒居然越来越暗，等到终於熄灭的时候，它们也跟著停了下来。 而它们之所以停步，不是因为累了或者想要放弃，而是因为那颗“流星”……不动了。 “流星”悬浮在空中，周围也不再燃烧著光芒，变成了一颗圆滚的物体，悬停在半空一动不动。 一颗暗纹矿石抖了抖身体，满眼迷茫：“这是咋了？流星卡住了？” “流星还tm能卡住的？”它的同伴不满地撞了它一下，“你不如说它卡bug了？自动寻路出错了呢？” “那你怎么解释现在这情况？” “这……我也不知道啊。” 暗纹矿石们一脸懵逼。 直到一名眼力比较好的暗纹矿石盯著天空看了十几秒，然后突然诡异地来了句：“有没有可能，这玩意就不是个流星？而是一个……人类的头？” 平静的夜空下，暗纹矿石们突然沉默。 它们迅速开启叠罗汉模式，一个个累叠起来，儘可能从高处观察那颗“流星”的本质。 然后它们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颗被踢到变形扭曲、满脸震惊的人类头颅，就这么跟卡bug似的定在半空，一动不动。 “活见鬼了……” 暗纹矿石们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场重大异常事件，马上开启灵能通讯。 “喂，管理局吗？对，我们是28號调查小队……我们在地表发现了一件异常事件。” “具体情况？呃……简单来说，我们发现了一颗卡在空中下不来，並进行过流星和反流星运动的人类头颅。” …… …… 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时钟塔的教堂內，方九看著尝试进行回溯但无效，只有脖子以下的身体在原地懵逼的沃伦韦尔，嘴角泛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他就觉著这招有用！ 之前他就观察到了，沃伦韦尔的回溯是有过程的。 比如流出去的血会被慢慢吸回来，倒下的身体会像被丝线拉拽般重新站起。 也就是说，哪怕將沃伦韦尔脑袋斩落，再丟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这颗脑袋也会从十万八千里回到他的脖子上。 但如果方九直接把这颗脑袋丟到异世界，再把相位展开抹除，那么这条回溯的【路径】也就被消除了。 如果没猜错，那颗超音速脑袋的自动寻路会因为路径消失而原地静止…… 事实也確实如此。 沃伦韦尔的身体已经原地起立，但脑袋却卡在另一个世界无法回溯。 “居然还真给你卡到bug了……” 莉雅惊了个呆，飘到方九身边，用机械臂对著方九的头髮就是一阵扒拉，满眼都闪烁著好奇：“你这脑子到底怎么长的？要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这么邪门的卡bug办法？最厉害的是，居然还真给你搞成功了！” “对付机制怪就得想办法卡bug，基本操作。”方九摆了摆手，然后吃痛地抓住头顶的小机器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有你说归说，別扒拉我头髮，別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就想趁著这个机会偷点材料。” “哎嘿嘿。”莉雅被戳穿后不要脸地笑了笑，原地坐在方九头上，金髮虚擬小人甚至还做了个盘腿的动作，伸手指著沃伦韦尔迷茫、僵硬、不知所措的身体，“那现在这玩意咋办？跟商鞅似的再切几片分別投放到其他相位展开世界里？” “我去……”方九脸色变了变，“你这想法是不是太极端了？放著不管等他回溯术法结束或者意志力耗尽就死了，没必要给人整得五马分尸。” “这比五马分尸过分多了。”杨柳拖著大壮走了过来，“五马分尸好歹还能试著拼一拼，真按莉雅姐说的干，它应该算是五池分尸。” 方九一愣：“为什么是『池』？” “五个卡池。”杨柳解释道，“从五个不同的卡池抽取五个不同的英雄碎片，这样能拼出一个完整的沃伦韦尔大祭司，难度可比在一个卡池里抽五个英雄碎片高多啦！” 方九：“……” 別说还挺形象的。 眾人閒聊之际，沃伦韦尔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原先还算灵活的“找头”动作也变得越来越缓慢，最后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原地抽搐两下，脖子处的血液又开始正常地流淌出来。 这一幕其实多少有些瘮人，换做大半年前的方九指定要被嚇到，但现在方九反而觉得挺喜感的，有一种“理不清头绪”的好笑。 “死啦。” 保险起见，莉雅对著尸体做了一次扫描，確认生命特徵全部消失，眾人方才鬆了口气。 隨后，方九主动上前，对著尸体一顿摸索，果然找到了沃伦韦尔的信物——【怀表】 得到关键道具，方九迅速瞟了眼窗外的天色。 时间仍然在加速，黄昏被瞬间跳过，天色已完全黑了。 “该走了。” 拿到关键道具，方九让莉雅把怀表吃进体內保存，然后再让莉雅切回装甲形態，任由小机器人在自己身上乱爬，接著大手一挥，“先撤，我们不能留在教堂里，找个落脚点先。” 罗宾汉看了眼沃伦韦尔的尸体，好奇地问道：“为啥不行？” “因为午夜12点后，我们会回到4月5日。”方九思路清晰地解释道，“而那个时候暴乱还没有发生，教堂里到处都是莉雅的监控摄像头，我们的行踪一旦被发现，4月5日的我们马上就会找过来——我可不想跟自己干架，难度太高了。” “喔……”罗宾汉瞪大眼睛，“哥你脑袋转得好快啊。” 方九心想那是因为自己回溯次数比较多，对时间的感知比正常人要敏感。 不过被夸了他还是挺得意的，虽然表面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別的话就先別说了，赶紧撤，刚才的动静指不定会引来其他被控制的执行官。” 眾人飞速对视一眼，马上跟在方九背后，快速逃离现场。 “……” 脚步声越来越远。 大礼拜堂內一片死寂，加速后的月光如同一滩雪白的湖水，泼洒在沃伦韦尔的尸体上。 在无声的某个瞬间，沃伦韦尔的尸体突然颤抖了一下。 紧接著他的肉身开始崩坏、绽裂出无数暗紫色的裂痕，接著扭曲蠕动著开始蜷缩。 噗嗤噗嘰…… 血肉重叠，骨头粉碎，器官破裂。 沃伦韦尔的肉身迅速自我揉合成一颗脑袋大小的肉球，暗紫色的裂纹遍布其上，从中渗出一缕漆黑的烟雾，將肉球团团包裹的同时，也將这份沃伦韦尔的浓缩血肉吸收吞噬…… 点点鲜血从黑雾中滴落下来，黑雾完成了自我进食，从原先的实质性肉体变成了一团混沌的、不定形的黑影。 它漂浮在沃伦韦尔尸体的位置，好像盯著方九等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秒，隨后好像明白了什么，突然衝破彩窗，朝著远处的时钟高塔飞速赶去。 与此同时，另一道和它完全一样的黑影悄然无声地从教堂外飞速掠过，朝著方九等人远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时间加速流转。 一段时间后，在混沌疯狂的世界里，一道清晰的钟声在城市上空响彻。 时钟鸣响。 午夜降临。 刚刚藏进某个巷道角落里的方九只觉眼前一，一种转瞬即逝的错位感袭来。 他连忙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4月5日，0:00 时间又往过去推进了一天。 第331章 4月5日的行动 平静安详的夜色笼罩在城市上空。 一处无人注意的阴暗巷道深处，方九眾人藉助风衣隱藏身影，互相紧挨著，视线投向前方的街区。 寂静祥和的街区里，路灯拖长行人的影子，几辆轿车优哉游哉地驶过十字路口，天空一片澄澈乾净，一轮新月高掛头顶，就连吹进巷道里的风都带著些许淡淡的愜意。 很难想像，这座城市在数分钟前还是一片炼狱之景，漫天都是本质不明的梦魘生物，遍地都是鲜血、惨叫与火焰。 面对这片寧静的夜色和这座寧静的城市，方九心头涌现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不仅是因为4月5日和4月6日的城市画风差別巨大，突如其来的切换给他整得有点发懵。 同时也是因为在想到这座城市明天就要沦为炼狱后，他的心情自然而然地变得有些复杂。 当然，要数心情最复杂的还得是罗宾汉。 这位时钟塔与管理局的中间人干了这么多年工作，这辈子接过最大的活就是参与某异常项目的歼灭行动（甚至还是打的副手），但自从跟方九他们扯上关係后，这短短几天时间里又是协助击杀时钟塔大祭司，又是参与逆流回溯的，完事以后他的特工履歷怕是得多十几页特殊说明…… 而且还得是他加班加点注射活体强化剂72小时不睡觉亲自写的。 “下一步是什么？”罗宾汉呼了口气，声音被面具挡著，听上去有些发闷，“我们现在已经拿到怀表了，下一步是不是得去取【通行证】？” “现在拿到也没用。”方九深思熟虑地沉著眉头，“如果我记得没错，坎蒂丝说过，因为第一天的闹剧，亚特兰蒂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再迎接客人，恐怕就算拿到怀表和通行证，我们也没法立刻进入亚特兰蒂斯。” 罗宾汉的思维显然还没完全转过来，人还是懵懵的：“那怎么办？” “你傻啊？” 方九胸前鏰儿地一下弹出个金髮小人，莉雅瞥了眼罗宾汉，那表情跟看傻子似的，“咱们现在是【归溯】状態，日子会一天天往前推，既然4月1日之后亚特兰蒂斯就【关门】了，那咱们回到4月1日没关门的时候进去不就行了？” “对哦……”罗宾汉愣了一下，挠两下头，“我都忘了咱们的时间是不断往前的……” 看著一脸懵圈的罗宾汉，莉雅眯了下眼，忍不住质问道：“你是怎么当上异体特工的？跟夏洛特一样钱过的考试？” “我是还没从常规思维转过弯……”罗宾汉一脸赧然地解释著，清了清嗓子，“不过我確实没通过考试，我这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属於家族传承。” 方九顿时好奇地看向罗宾汉，“你们异体特工还有家族传承？” “我们那家族比较特別，对射箭技艺的追求到了疯狂的地步。”罗宾汉貌似隨意地说著，耸了耸肩，“我从小就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十六岁成人礼那天收的礼物都是一把复合弓，然后我爹……也就是上一代的罗宾汉，他老人家看我天赋出色，索性托关係把我送到管理局接受异体特工適格度检测，发现適配度够高之后，就让分局长把我转化成异体特工了。” “你这段话信息量有点炸啊……” 方九听完后小声嘟囔，“我还是头次听说异体特工还有『上一代』的说法，还有最后一句话也挺让人懵逼的，你们分局长能把人转化成异体特工？” 这回轮到罗宾汉惊讶了：“华生和夏洛特他们没和你说过吗？” 方九摇头：“没啊。” “……这事解释起来挺复杂的，回头安排你们跟分局长见一面吧，见完面你就懂了。”罗宾汉倒是也没多想，接著摆了摆手，“先不说这个了，继续刚才的话题——既然要等到4月1日亚特兰蒂斯才开门，那我们现在要去做什么？” “好问题，我想想……” 方九搓了搓下巴，由於此刻他全身都被纳米装甲覆盖，所以这个动作等同於搓莉雅，“【通行证】要怎么拿我大概有了点苗头，但今天是4月5日……莉雅，我们4月5日干了点啥来著？” 胸前的扫地机器人核心转了半圈，金髮的虚擬小人飘在空中，慢慢悠悠地回答：“4月5日是我们去饲养间的日子，除此之外没什么別的大事。” “我和大壮则是一直留在教堂。”杨柳举手回答，“然后那天我吃了753个包子，33碗麵条，351块麵包，66块牛排，20份十二寸披萨，88个汉堡，十五公斤薯条，两桶鸡肉，两百多瓶可乐，还有88块蛋糕和124份速冻饺子。” “还有半块我的晶体。”大壮在流星锤內部发出闷闷的动静，“可疼死我了……” “下意识咬的……”杨柳不好意思地搓了搓大壮，尷尬地笑了笑，“而且我不是吐出来用胶水给你粘回去了嘛。” 方九掰著手指算了算，隨后一脸严肃地看向杨柳。 “吃这么少，那天心情不好？” 罗宾汉在旁边脸都僵了：“这tm还算少的？！” “够少了。”莉雅双手抱胸，点了点头，“你看她那食谱里都没有桌椅板凳菜盘饭碗啥的，说明她已经吃得很克制了，要真让她敞开了吃，路过的狗怕是都得被她咬一口，这往小了说那叫损害公共財务，往大了说那叫威胁人生安全……” 罗宾汉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他不是没见过能吃的，但能吃到威胁社会安全地步的，杨柳还是头一个。 “总之咱们4月5日的行动就是这些，目前来看没什么特別的。” 方九用一句话就把话题拽了回来，接著开口：“唯一能干的事，大概就是把那些散布在城市中的术法魔法阵擦去一些，这样能儘可能减少明天……或者说昨天的压力。” 对於常规时间线的人们来说，明天这座城市就会化作炼狱。 但是对於方九他们来说，那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 方九想到这，突然感觉这场归溯和自己的回溯还是有些许不同，挺奇妙的。 確定了当下的行动目標，眾人即刻裹紧身上的风衣，趁著夜色走出巷道，绕过转角处正在巡逻的管理局调查员，无声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但是就在离开巷道的瞬间，方九感到一股怪异的违和感涌上心头，阴冷、异常……而且锋利，像是行走在密林小道时被隱藏在四周的狼群盯上似的，令人心神不寧。 他回头望去，但那里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方九紧紧皱起眉头，又盯著转角处看了几秒，还是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只好转身离开。 片刻之后。 一团混沌诡异的黑影在阴影中现身。 它並非以实体状態隱藏在这里，而是藏在了另一个次元深处，此刻是以某种类似穿越的形式凭空出现。 不定形的身躯在半空漂浮，它注视著方九等人远去的方向，悄然跟了上去。 现在还不是出手的时候，它想。 它需要要等一个时机。 而它相信这个时机很快就会到来。 第332章 袭击过去 方九一行人在城市间快速奔走，无声无息地避开所有巡逻地点。 罗宾汉作为管理局的异体特工，同时也是本次管理局支援行动的主要负责人，对於调查员的巡视地点再清楚不过。 再加上莉雅的扫描功能和方九的预知视觉，想要避开时钟塔教徒和管理局调查员的视线，並不是什么难事。 眾人一路在城市的屋顶、街区、商楼之间快速转移，寻找那些术法魔法阵的位置——这些魔法阵放置的地点都十分大胆且明显，不是跟涂鸦似的印在街区的墙壁上，就是索性摆放在便利店的大门口。 想想也正常，毕竟这里是时钟塔的底盘，整座城市的时钟塔教徒人口数量占比极高，大家对於这些具有宗教意义的图案早已脱敏，只会认为最近教堂又有活动，不会往其他方向乱想。 不过正因如此，方九等人清除术法魔法阵的效率也提高了。 几个小时下来，將近二十座术法魔法阵被清除。 这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明天（昨天）的仪式进度。 天色渐渐亮了。 太阳从海平线的另一端缓缓升起，先是一缕晨曦照破夜色，像是一束浅淡的火光点燃城市里的黑暗，隨后笼罩在城市中的那块幕布就被慢慢烧尽，清脆的铃鐺和鸟啼声在各地响起，这座沉眠一夜的城市也慢慢甦醒过来。 方九呼了口清晨的空气，扭头看向正在处理某座术法魔法阵的眾人。 和常规的魔法阵不同，根据莉雅的扫描结果显示，想要彻底清除这些留在墙上的术法，光是擦除魔法阵是不够的，因为术法的力量已然侵入构成墙壁的材料本身，因此如果要彻底將其扫除，还需要对这些墙壁实施一些……强制措施。 但是怎么说呢…… 方九有点绷不住了：“这就是你在墙上画自己的理由？” 此刻。 一副巨大而显眼的全彩动漫形象赫然印在墙壁上。 暂时从方九身上脱离的莉雅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形態，一边伸出两条机械臂比比划划，一边捏著涂鸦用的彩色喷罐对著墙壁上的画像填补细节。 这小东西甚至说得冠冕堂皇的，“这叫法阵覆盖你懂不懂？这片墙壁已经被术法完全污染了，只有填充新的元素上去，覆盖並打乱它內部的术法逻辑，才能完全消除术法的影响。” 方九耷拉著眼皮：“那你隨便乱喷一通不就行了？非得设计个造型？” “我乐意。”莉雅骄傲地一挺胸，“反正怎么喷都行，那我顺便宣扬一下我的个人形象有什么问题？” “你又不是什么虚擬主播，宣扬个人形象有什么用？” “谁说我不是的？”莉雅不服气地嘟囔著，“我寻思我可以是啊，我这条件，我这形象，哪点比那个诺贝尔差了？” 方九不吭声了。 他有时候真的好羡慕莉雅的自信和骄傲，有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美。 当然，有时候方九也感觉莉雅这么干可能有更深层次的含义。 比如她之所以反覆强调自己的形象有多好，自己的身体曲线多么完美，自己的面容多么出眾，或许这一切只是她对自己人类身体的一种缅怀。 因为她不想忘记过去的自己，所以才用这种笨拙而又无厘头的方式，不断提醒自己——她是人类。 “哎呀。” 莉雅很快就完成涂鸦绘画，机体往后飘了两米，看著墙壁上俏皮眨眼的金髮魔法师形象，满意地乐呵起来。 “我咋这么好看呢！” 看著沉迷於自己美貌，原地转圈傻笑举手欢呼的莉雅，方九又觉得自己肯定想多了。 这小东西恐怕单纯就是自恋…… “好了好了，下一个下一个。” 莉雅的兴奋劲儿慢慢过去，飘回方九身边，迅速解体成纳米奔流，爬上方九的身体，一边组成装甲一边问道：“刚才那是第几座魔法阵了？” “二十一座。” 正在高楼观察附近情况的罗宾汉一跃而下，在立场矩阵护盾的保护下无伤落地，“已经清理不少了，但之后就没那么容易——马上就是上班高峰期，城区里的人会越来越多。”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 方九內心盘算了一下，发现明天就是极其重要的日子，於是稍作思考：“附近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直接搓个相位展开，我们先去大壮老家避一避。” 罗宾汉想了想：“我觉得也可以去……” 话音未落。 站在旁边的杨柳突然注意到什么，猛地朝前一指：“领导！那边！” 方九猛然一惊，即刻转头望去。 一道混沌的黑影正在房顶上高速飞行，朝著某个方向急速狂奔而去。 方九心神骤然一惊，他一眼就看出这应该就是4月2日晚上袭击坎蒂丝和马克的那道影子！ 它怎么会在这里？ 方九来不及多想，喊了一声“追”后，即刻裹紧风衣，脚下发力，当即一个纵身跃起，双脚踩在一栋写字楼的墙壁上。 与此同时，莉雅协助方九开启纳米装甲的反重力作用场，让方九能够保持正常的身体姿態在楼房墙壁上行走奔跑。 杨柳抡起大壮流星锤，双腿弯曲，刚想弹射起步，肩膀就被罗宾汉按住。 “等会儿。”罗宾汉懵逼地指了指自己，“我咋办？我跳不了这么高啊！” 杨柳上下打量两眼罗宾汉，眨了下眼。 她呆滯片刻，突然眼前一亮，心生一计。 几秒钟后，罗宾汉被流星锤的铁链牢牢捆住，杨柳则是拉著锤柄，同时拽著罗宾汉和大壮在城市之间上躥下跳，而每次落地，背后的一人一石就会因为惯性重重地砸在地上，再被杨柳贴地拖行几米，直到杨柳再次纵身跃起……如此循环往复数次。 罗宾汉感觉自己就像在被一辆高速列车拖拽，脸盘子每隔几秒就得跟地面来一次亲密接触，被拖在地上滑行的时候脸颊和地面甚至擦出了火星子。 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这样他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 另一边。 方九则在不断靠近那道黑影，同时让莉雅开启分析扫描模式，检测对方的元素构成。 这不检查不要紧，一分析就分析出个大新闻来。 “他是沃伦韦尔？！” 莉雅失声惊叫，胸前的虚擬小人跟掉凳似的趔趄一下，“元素构成分析和咱们之前干掉的大祭司高度相似！但其中还融合了一些……一些很不对劲的东西！” 方九眼神顿时就变了：“融合……不会是梦魘生物吧？” “就是梦魘生物。”莉雅板著脸，“跟饲养间还有实验室的那些梦魘生物成分基本一致，不对……稍微还是有些不同，它的融合程度似乎比之前我们遇到的融合体要高得多。” 方九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望著那团急速奔走的黑影。 根据先前的经歷，方九可以確定在饲养间和实验室里的融合体全都是“失败品” 那么此时此刻出现在面前的“沃伦韦尔”，难道就是所谓的……成品？ 而且让方九感到奇怪的是，沃伦韦尔在4月6日才会被杀死，这个时间点的沃伦韦尔活著，而且应该始终都在监控范围內——那么，如果沃伦韦尔本人不在这里，那么出现在眾人面前的这团黑影……又是什么？ 脑海中思考著这个问题，方九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事实上，他距离那道黑影已经很近，近到马上就能对其进行拦截，但方九还是选择暂时停下。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非常眼熟的人。 一名披著大衣，抱著一台圆盘状扫地机器人的青年正打著呵欠，走在清晨无人的街道上。 那青年嘴里还搁那念叨呢：“那麻將馆在哪来著？莉雅你指个路。” “前面路口左转，步行100米后右转，然后再步行150米左转就到了……”他怀里的小机器人没好气地嘀咕，“话说我不是你的导航精灵，你自己认认路行不行？” 青年顿时乐了，搓了搓怀里小机器人的毛刷，“你这不还是乖乖导航了？” 小机器人没好气道：“谁让你跟路痴似的，我不给你导航完事你带著我跳大江去咋办？” 青年神色一肃：“你说得对，但你不知道的是——屈原一辈子都没见过扫地机器人，如果我们跳江侥倖遇到他，可以给他老人家开开眼界……” “你tm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是方九和莉雅自己。 现在已是清晨时分，这对人机正在前往麻將馆的路上，准备和罗宾汉一起探索饲养间的秘密。 一旦现在的方九继续追击，绝对会被过去的自己发现。 然而黑影可不管这些，当即化作一道漆黑的旋风，笔直衝向街道上的那对人机。 方九看到这一幕脸色骤变！ 之前的歷史里可没这段！！ 同一时刻，方九和莉雅猛地反应过来，猜出了这道黑影的真实目的。 “它想破坏歷史！？” 第333章 日渐清晰的真相 坎蒂丝说过，如果发生了大幅改变歷史的情况，这次归溯会直接终结。 现在混沌黑影正是要用破坏歷史的方式，提前结束方九等人的归溯。 方九凝聚精神，开启预知视觉，对当下情况进行多种未来预测。 隨著隱藏在深层世界的染缸开始搅动，飘荡的【紫色】在眼瞳深处闪烁，无数未来画面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来。 这一瞬间，方九確实看见了，歷史被破坏的未来是存在的。 在各种可能性画面里，真实存在著黑影成功干扰过去的方九和莉雅，导致歷史与方九的记忆出现严重错位的情况——所有与之相关的画面隨后被瞬间切断，哪怕是方九的预知视觉，也无法看见归溯终结湮灭之后的景象。 而这些画面的存在，证明了一件事。 歷史是可以改变的。 一切並非都是命中注定。 “方九，咋整！？” 莉雅看不到未来，但她清楚放任黑影接近过去的自己绝不是好事，全身上下的纳米装甲都不安地蠕动著，看起来就像是在方九身上乱爬，“这tm要出大事了！” 方九刚想回话，便感到身边袭来一阵狂风，同时脚下天台猛地一颤，杨柳的身影即刻出现在眼前。 “领导莫慌，我来……助你！” 半龙人姑娘精准地落在方九身边，双脚在天台上踩出两道深坑，整个人瞬间扎停马步，双手紧握流星锤柄，猛然抬头望向前方的黑影。 她在脑海中迅速估算好距离，隨即奋力鞭甩手中纳米金属链条，抡著末端的大壮和末端附近的罗宾汉，凌空挥出破空威猛的弧线，裹挟著呼啸的狂风朝黑影扫去。 大壮跟杨柳也算长期合作伙伴，马上猜到杨柳的想法，转而用闷沉的嗓音对自己身旁的罗宾汉说道：“认知阻碍屏障……快！” “啥？！” 罗宾汉这会儿还懵著呢，尤其在被鞭甩末端加速到突破音障后，整个人脑瓜子都嗡嗡作响。 不过他毕竟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异体特工，和某个钱请人代考的假侦探不同，在听到大壮指示的瞬间，罗宾汉就凭藉饱经训练的条件反射，主动按下胸前的某块镶边徽章。 一层无形屏障瞬间张开，將罗宾汉连同大壮一起包裹在內，与此同时，所有呼啸的风浪戛然而止，原先近乎炸裂的声响也荡然无存。 隱形朋友流星锤在城市上空划过弧线，精准而迅猛地抡砸在黑影身上。 激烈的碰撞將周围空间震出玻璃破碎般的质感，无数裂痕瞬间炸开，黑影周身加持的某种时空间术法在杨柳的巨力挥舞下濒临破碎，隨之而来的风浪更是裹挟住黑影，將它带飞到数百米外的另一片街区。 “嗯？” 与此同时，抱著扫地机器人走在街上的方九（过去版）突然抬起头，有些古怪地望了眼天空。 清晨的微光透过云雾照落下来，被云海遮掩的天空称不上澄澈，反而有种灰濛濛的压抑。 怀里的小机器人见状问道：“咋了？” “感觉刚才上面好像有动静。”方九眨了眨眼，“是我听错了？” “我啥也没听见啊。”莉雅抬头对著方九指示的方位扫了两眼，“没看见什么怪东西，你敏感过头了吧。” 方九（过去版）耸了耸肩，也没往其他方向想，抱著莉雅走过街道转角。 披著外套的罗宾汉站在无人的街道口，正低头玩著手机呢，看到方九和莉雅的到来，主动抬头打了声招呼。 …… 另一边。 “干得好！” 看到黑影被砸得横飞出去，方九不禁夸了杨柳一句，隨后让莉雅將装甲输出功率最大化，双腿奋力蹬地，飞窜出去数十米，在楼房间急速跳跃，朝著摇摇欲坠的黑影追赶过去。 黑影察觉到自己破坏歷史的计划失败，连忙在半空中调整姿態，索性顺势朝著远方急速遁走。 方九眼神一凝，隨即脑子里迅速蹦出个想法，落在一栋商楼的天台上，然后对莉雅喊道：“回收装甲，我把你丟出去！” 但凡是个正常人，听到方九这么简短的指令都得愣上两秒。 莉雅显然不是正常人，甚至可能连人都不算。 她几乎瞬间就理解方九的想法，飞速回收方九身上的纳米虫，只保留右臂的部分，隨后並將这些银白色的精密机械聚拢起来，匯聚成一把亮银色的长矛，被方九用力抓在掌心。 下一秒，方九瞄准远处奔逃的黑影，朝前猛跑了十几步，用一个不咋標准的姿势將手中的纳米长矛奋力投掷出去。 而在长矛脱手的那一刻，莉雅又回收方九手臂上的纳米虫，与长矛末端相连，同时再將自己的意识转移到纳米长矛之中。 莉雅半空调整长矛方向，对准远处的黑影就是一发超远程暴力制导。 伴隨著轰鸣声响起，长矛命中，黑影周围的时空间术法剧烈震颤两下，终於因为无法连续承受两次巨力衝击，术法崩裂成破碎的结晶，散落並消散不见。 而受反作用力被弹飞出去的长矛则在半空解体，消去衝击力道，又迅速整合成扫地机器人的形状。 回归本体的莉雅伸出两根机械臂，將周身盘绕的纳米虫炼化成纳米关刀。 “想逃是吧？闪电旋风劈！” 一台扫地机器人在城市上空挥舞著关刀，亮银闪烁的刀刃虎虎生风地旋转劈落。 就在刀刃即將劈落之际，黑影前方空间突然模糊地颤抖两下。 一道暗紫色裂隙突然绽开，黑影丝毫不敢有所怠慢，慌忙钻了进去。 话虽如此，在逃进裂隙的过程中，它末端的部分躯体还是慢了一步，在进入裂隙之前就被莉雅一刀斩落。 伴隨著一阵野兽般疼痛、愤怒的嘶吼，黑影消失在裂隙尽头，而这道临时搭建的时间裂隙也逐渐消失不见。 它逃跑了，以牺牲一部分身体为代价。 “嘖。” 莉雅不满地撇了撇嘴，隨后收起纳米关刀，嫌弃地伸出机械臂，抓住半空下落的那部分混沌血肉——虽然这玩意看著不咋吉利，但好歹也是这场追击的战利品。 片刻后，莉雅抓著这块血肉与眾人匯合，並將过程告知后续赶来的杨柳等人。 “它逃进了裂隙里。” 眾人在一座楼房的天台集合，莉雅啪嘰一下將肉块丟到地上，掏出洗洁剂对著机械臂一阵喷：“我没想到它还有这种逃跑路线，不过好歹是被我砍下来一块肉。” 罗宾汉半跪在地，脸色铁青，时不时还乾呕两声：“所以……呕……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沃伦韦尔。”方九盯著地上的血肉，低声说道，“而且是和梦魘生物融合后的沃伦韦尔。” “大祭司？”杨柳呆呆地眨了眨眼，“但是大祭司不是昨天……或者说明天被我们杀了吗？” “问题就在这。” 方九双手抱胸，原地沉思片刻：“现在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就是这玩意並非沃伦韦尔大祭司本人，而是利用类似基因编辑之类的手段，和梦魘生物融合而成的独立物种。” “可能性不大。” 莉雅飘回方九头顶，对著地上那块被烟雾包裹的漆黑血肉扫了两眼，“从元素构成来看，属於沃伦韦尔的部分还挺多的，而且比起融合培养，它目前的状態更接近於植入。” 方九皱起眉头：“植入？” 莉雅想了想：“就是直接把梦魘生物植入体內，以这种方式来获得梦魘生物的特性。” 方九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那么大概率就是第二种可能了。” 眾人同时望向方九：“是什么？” “沃伦韦尔大祭司也参与了时间归溯。” 方九板正脸色，飞速转动脑筋，回忆起之前与沃伦韦尔交战时的画面，“昨天的4月6日，我们在和大祭司交战並取走【怀表】之后就离开了教堂，隨后过了一段时间，时钟才正式来到午夜12点。” “那么假如当时大祭司没有死去，而是以某种我们未知的状態【復活】，然后闯进末日时钟內部，跟在我们后面钻进传送门的话……” “他就能和我们一起进行归溯！” 莉雅慢慢反应了一会儿，翠绿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我刚才比对了一下时间，我们离开教堂的时候，原来的我们应该正好在搭建传送门，如果在我们离开后大祭司马上【復活】，他確实有机会在我们进入传送门之后跟进来。” 杨柳在旁小声嘀咕：“而且坎蒂丝当时状態很差，马克也受了伤，想必很难拦住它。” “而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它要破坏歷史。”罗宾汉慢慢缓了过来，从地上爬了起来，呼了口气，“毕竟只有知道【归溯】的人才会想到要用破坏歷史的方式终结归溯——大祭司应该已经猜到我们归溯的目的，所以特地过来阻止我们。” 事情渐渐变得清晰了。 但同时也渐渐变得不妙起来。 一名疑似精神失常的时钟塔大人物跟著它们一起回到了过去，这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第334章 4月4日，末日时钟 由於担心沃伦韦尔可能会再度袭击歷史，接下来的一整天时间里，方九都在时刻关注502小队的情况。 当然，说是密切关注，实际上方九也不敢太过靠近，只能在眾人留守在教堂附近，確保在沃伦韦尔出现后能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毕竟莉雅（过去版）在教堂內遍布了大量的纳米监控摄像头，想潜入其中几乎是不可能的。 方九也想过让莉雅黑进自己的监控系统，但根据莉雅的说法，她没法在不引起自己注意的情况下做到这一切。 同时，方九（过去版）的直觉也足够敏锐，杨柳（过去版）更是閒著没事就抱著大壮在教堂里閒逛——他们俩对“邪门玩意”的感知敏锐得不行，但凡听到半点风吹草动，马上就能作出反应。 而且考虑到方九等人现在那酷似无序者的打扮…… 一旦行踪暴露，什么重力星球展开、空间位移、火炮轰炸、二舅妈脊椎剑连带著纳米关刀就得齐齐往他们头上招呼。 只能说当对手是自己的时候，方九才意识到一件事。 ——原来对手视角下的502小队这么恐怖的吗…… 感觉502小队就跟个易燃易爆的炸药似的，但凡谁家异常好奇凑上去碰一下就得被炸得东一块西一块…… 或许是因为需要养伤，在隨后的时间里，沃伦韦尔再也没有出现过。 4月5日姑且就这么平和地结束了。 时间一晃，来到4月4日。 午夜12点的钟声响起，伴隨著一阵时空变换，藏身於教堂外某栋民房里的方九等人回到了前一天的晚上。 掏出手机確认一眼时间，方九开始回忆起4月4日的行程。 他记得当天晚上自己做了个噩梦。 梦里所有人的脑袋都被替换成了扫地机器人，无数只机械手疯狂地拉拽著自己的身体，试图將他拖入扫地机器人的深渊。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是莉雅，她傍晚时给大伙表演的“我来组成头部”实在太过震撼人心。 而在从噩梦中惊醒后，方九记得自己去园散心，並遇到了过来“抓姦”的莉雅，隨后一人一机发现蕾娜的行踪怪异，一路跟到大礼拜堂，並阻止了包括蕾娜执行官在內的一眾教徒自杀案件。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到这里为止其实都不关键。 真正关键的是后续的行程。 “处理完教徒自杀案后，我们就被坎蒂丝带去了末日时钟內部。” 方九嘴里咕噥一声，而后转头看向旁边的莉雅：“那时候是几点来著？” 莉雅低头扫了一眼：“早上八点。” “那我们也在八点动身，就当去时钟塔上早八了。”方九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隨后有些好奇地看向莉雅，“话说这些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你有记时间的习惯？” 之前方九就觉得奇怪，莉雅好像对时间也挺敏感的。 “我没这习惯啊，但我的机体有数据保存记录。” 小机器人在天上飘著，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小人一边摆正魔法帽，一边得意地笑道：“基本上出点什么事我都会自动记录下来，回头翻翻记录就行——比如我到现在为止一共对你出手了103次，累计散布分线程50个，看了827集电视剧，被你气到了69次，所以你的大爷也被我虚空击杀了69次……哦，还有你搓我的毛刷一共搓了236次，不对，现在是237次了。” 方九听著莉雅的数据统计，搓著她的毛刷，眉头微挑，“你这数据统计还挺全。” 旁边的罗宾汉看了看方九和莉雅，忍不住问了句：“其他的我能理解，你对他【出手】是什么意思？”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嘴角抖了抖：“呃……” 她下意识就把击杀排行榜的事说出来了。 幸好这时杨柳蹦出来帮忙打了个圆场。 “很简单的啦。”杨柳摆了摆手，“莉雅姐和领导关係可好了，出手的意思肯定就是男男女女之间的那种……你懂的就行，不要追问太多。” “男女之间？” 罗宾汉听完脸色一下就变了。 再看向方九的眼神里充满了几丝敬佩。 “哥，这你都能下得去手啊？跨物种了都……” 杨柳背后的影子蹦出个脑袋，脑袋上蹦出个问號——他听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 方九嘴角扯了扯，转头看了眼杨柳。 半龙人姑娘还搁那乐呵呢，嘴角上扬，指著自己傻笑——她肯定觉得自己这圆场打得老厉害了。 “別听这傻姑娘瞎说。”莉雅翻了个白眼，伸手戳了戳方九的脑袋，隨口胡扯道，“我只是隔三差五跟方九干一架而已，你別往邪性的方向想啊，我俩关係正当著呢。” 方九点点头，顺著莉雅的话编了下去：“【出手】是我俩之间的黑话，而且我跟她纯粹就是伙伴关係，一点儿其他因素都不带的——再说了，你认真想想也知道，正常人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么个整天呜哩啊哇的小机器人？” 听到这话，莉雅虚擬光幕的滤镜瞬间变黑。 那娇俏的小脸更是阴沉得跟蒙著霾似的，眼神里透著一股莫名的怨念。 小东西是那种实诚的性格，心里有怨气绝不留给自己，上去就抡起机械臂猛击方九胳膊：“没人喜欢！没人喜欢！当年追我的人能从希德尔国立学院东门排到西门，老娘一个都没看上……你丫的能遇到我都算你上辈子拯救世界了，还说我没人喜欢！我让你再说我没人喜欢！我轰散你信不信！” 方九面无表情地挨打，同时伸手指了指正在对自己胳膊打拳击的莉雅：“你看，就她这架势以后铁定要是个家庭暴力王者段位的主，没点承伤能力结婚七天蜜月旅行就得爆改成丧葬头七……” 罗宾汉没好意思说话，只是乾笑两声，心想这俩人关係真不错。 杨柳则是想到了什么，自顾自地小声咕噥：“这么一想，万一领导和莉雅姐成了，以后就得跟老爸一样走的可持续性家暴路子，不过老爸是记忆消除等於没被家暴过，领导是死亡回溯也等於没被家暴过……都好般配哦。” 大壮：“……” 大壮：“人类的语言真是越来越难学了。” …… 时间很快来到早上八点。 方九姑且是趁著等待的时间睡了一觉，补充好精神，接著和眾人一起前往大时钟。 同一时间，方九眾人（过去版）也在坎蒂丝的带领下穿过帷幕，抵达末日时钟內部。 而就在过去的眾人进入末日时钟后，现在的方九等人也来到了时钟面前。 雄伟高耸的时钟直衝云霄，澄澈碧蓝的天空下，一道无形的帘幕笼罩在前方，连接著另一片次元天地，各种虚幻縹緲的景象透过帘幕映射出来，能依稀看见里面漂浮著大量盘状星云，氤氳模糊的星体奔流在其中蜿蜒旋转。 方九回头和眾人对视一眼，这时罗宾汉忍不住问道：“我记得【通行证】一直在坎蒂丝的手上，所以我们这次过来是找她的？但我们不是应该儘可能避免和过去的人接触吗？” “我们不需要跟坎蒂丝正面接触。”方九摇了摇头，“我记得很清楚，坎蒂丝在结束时间修正后，將【通行证】留在了末日时钟內部，所以我们只要先躲起来，等过去的我们从里面出来，再趁著帷幕没关闭的时候进入末日时钟內部，取走【通行证】就好。” 说完，方九认真地看向罗宾汉，眼里生出几丝庆幸：“这就需要用到你的认知阻碍屏障了。” 管理局的认知阻碍屏障非常重要。 因为坎蒂丝抹除帷幕需要费的时间很短。 如果没有认知阻碍屏障，直接躲藏在时钟附近就很可能被过去的自己发现。 如果离得太远，等到安全抵达现场的时候，坎蒂丝可能已经结束了帷幕的抹除工作。 因此，利用认知阻碍屏障包裹全身，提前隱藏在帷幕附近是最好的选择。 方九不禁感嘆，让罗宾汉一起归溯真是正確的选择。 另一边，莉雅则是在思考其他的问题。 金髮小人露出沉思的表情，片刻后低声开口：“说起来，4月6日也就是我们刚回溯的时候，末日时钟里面並没有【通行证】的影子，是因为我们在4月4日已经將它取走了吗？” 方九闻言一怔。 他確实想起来了。 4月6日，他刚刚经过归溯的时候，人是在末日时钟內部出现的，当时【通行证】已然不见踪影。 现在想来，这可能是他们会在4月4日，也就是今天取走【通行证】的一种证明。 “不止是我们和【过去的我们】之间有时空闭环，甚至我们跟【归溯】的自己之间也有一个小的闭环？” 方九心想时间这玩意真是越来越神奇。 不过他心中也诞生了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会意识到的问题，那就是这一切循环的起点是否存在悖论。 当然，这个问题凭方九自己是想不出清楚的。 或许之后问问坎蒂丝能得到答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莉雅计算著眾人从末日时钟內回归的时间，提前五分钟，让眾人披上认知阻碍屏障，隱藏起身形。 片刻过后，隨著帘幕的一阵荡漾，方九一行人（过去版）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时钟內部走出，有说有笑地前往街道旁，准备打车离开。 看著此刻刚处理完乱序浓度问题，背影格外悠閒的自己，方九心里涌现出一股莫名的感触。 ——他们恐怕想不到，就在短短几天之后，一场奇妙的回溯冒险正在等著他们。 而就在此时，坎蒂丝最后一个从帷幕里走了出来。 眾人快速对视一眼，纷纷意识到机会来了。 然而他们刚准备衝进帷幕內部，就看到坎蒂丝突然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她仿佛早就知道那里会有人，甚至仿佛能透过这层认知阻碍屏障看到方九等人，並在短暂的沉默后，非常小声地问了一句。 “你们在吗？” 第335章 两件物品 听到坎蒂丝的低语，方九猛然一怔，而后不可思议地看向这位年轻的神意之子。 在认知阻碍屏障的作用下，坎蒂丝不可能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然而四下並无他人，且少女压低嗓音，悄悄摸摸说话的方向对准的正是自己。 她……能看到？ 或者说，她能感知到？ 这一幕实在不可思议，以至於其他人也都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莉雅，小机器人凑到方九身边，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哎，我们要回应她吗？” 方九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转头望向不远处正边走边聊边打车的502小队（过去版），沉默片刻。 他现在很想和坎蒂丝开门见山地聊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可能会引起502小队的注意。 方九实在不想和自己起衝突，破不破坏歷史另说，主要是怕麻烦。 思来想去，方九还是选择回应坎蒂丝，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 他让大壮用灵能轻轻摇晃坎蒂丝脚边的某块石子，以此来做出简单的回应，意思是——【我听到你的话了，我们就在这里】 看到石头轻微晃动，坎蒂丝眼瞳微亮，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担心引起502小队的注意，於是又乖乖地把嘴闭上。 紧接著，坎蒂丝的眼神朝帷幕后方瞥了两眼。 她传达出的意思很简单——你们要的东西就在里面。 方九眾人对视一眼。 在一阵沉默中，眾人穿过帷幕，进入末日时钟內部。 大壮是最后一个滚进帷幕內的，因此直到全员都进入末日时钟为止，地上的石子都在因大壮的灵能而颤动——这是为了告知坎蒂丝他们进入末日时钟內部的时间，避免队伍走到一半坎蒂丝突然关门……这种纯粹的时空间闭合怕是连杨柳的肉体都未必承受得住。 等到脚边的石子不再摇晃颤抖后，坎蒂丝方才鬆了口气，知道他们已经全部进入时钟內部。 为了保险起见，坎蒂丝又原地等待了几秒，隨后才將帷幕彻底合闭。 做完这一切，坎蒂丝回过头，发现方九等人正站在街边跟自己招手。 “来了！” 坎蒂丝微笑著回应一声，最后转头瞥了眼消散的帷幕，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呢喃出声。 “祝你们好运，方九先生。” …… …… 另一边。 再次穿过帷幕，抵达末日时钟內部。 虚幻縹緲的氤氳空间再次於眼前浮现，六座末日时钟一如既往地屹立在星河尽头，仿佛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它们始终如一。 方九前脚刚踏入其中，后脚就在这片虚幻空间的半空看见了他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枚造型精致的20面球体，此刻正漂浮在眾人头顶，在某种不可视的时间伟力托举下缓慢地旋转著。 【通行证】就在这里。 看到这一幕，再联想到方才坎蒂丝特意给眾人“留门”的举动，某个想法不约而同地从眾人脑海中浮现。 “这玩意是专门给我们留的？”莉雅眨巴著眼睛，语气里带著几丝难以置信，“她知道认知阻碍屏障后面的人是我们？也知道我们是衝著【通行证】来的？甚至知道我们是经过【归溯】回到了这里？” 罗宾汉抬头望著那枚通行证，嘴角扯了一下：“目前来看，就是这样。” “而且仔细想想，把通行证放在这里確实是最好的选择。”杨柳捏著下巴，少见地进入学者姿態，总算开动那平时放著不用的大脑，“毕竟坎蒂丝在第二天就被袭击，自那之后基本一直留在教堂內被严加保护，更不用说莉雅姐在教堂里的监控摄像头了，所以她根本没有机会把【通行证】传递给【归溯】的我们。” “在这种情况下，把通行证留在末日时钟里，让我们过来取，就能避开所有的监护和摄像……嗯，这么一想，甚至4月4日坎蒂丝主动前往末日时钟可能就是为了把通行证留下的藉口——至於为什么要特別邀请我们同行，可能是因为单人行动太过可疑，她不想让事情暴露吧。” 一连串的分析说完。 方九等人听得连连点头，只有罗宾汉满脸震惊地后退两步，再望向杨柳的眼神里甚至多了几分恐惧。 “你有双重人格？” “不是。”方九耸耸肩，帮著解释道，“別看杨柳平时跟狂暴野蛮人似的衝上去就是干，她脑子其实挺好使的，只是绝大多数时候她不喜欢动脑。” 杨柳姑娘做完分析，眼神瞬间又变回寻常的清澈，一脸理所当然地笑道：“很简单的道理，能用力量解决的问题就不需要动脑，反过来说，能用动脑解决的问题就不需要力量——我觉得我在这方面的平衡做得挺好的。” “难说。”莉雅趴在方九头顶，这时念叨一句，“你平时要么是纯粹力量的红色形態，要么是纯粹智力的蓝色形態，並且只能维持一个形態在线——还平衡呢，像你这么极端的人我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几个。” 杨柳的小脸泛起一丝羞红：“我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啦……” 莉雅面无表情：“你这阅读理解能力去做大壮那张语文卷子怕是分还没它高。” 方九后来就没吭声，而是自顾自地搓著下巴，思考著一个问题。 如果坎蒂丝真的早就看透未来，知晓一切…… 那她为什么不直接在过去就將通行证交给方九等人，而是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特意把通行证留在末日时钟內，让归溯后的方九等人回来取呢？ 方九原地琢磨片刻，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专注当下。 他朝前方高空伸出右手，与此同时触感的“右手”也与他的精神连接，剎那间的变换后，通行证被方九隔空抓到了手中。 反覆確认这就是通往亚特兰蒂斯號的通行证后，方九將其丟给莉雅，让她保管起来，等到三天后的4月1日再拿出来使用。 “现在怀表和通行证都已经到手。” 方九稍微鬆了口气，“接下来我们只要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到4月1日再前往教堂就好——那个时候教堂还未发生案件，莉雅也还没有往教堂里洒监控摄像头，那是我们最好的行动机会。” “要不要去空域？”杨柳此时提议道，“那里是最保险的地方吧？肯定不会被人发现的。” 方九想了想，还是否决了杨柳的提案：“如果没有沃伦韦尔的话，去空域避一避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但现在谁也不知道沃伦韦尔大祭司会不会折返回来，所以我们最好还是继续在教堂附近驻扎。” 这次换成罗宾汉提议：“我记得离教堂五公里的地方有个老工厂，前段时间刚被废弃，里头不算很脏，我们可以偷偷进去。” “也行，条件是差点了点，但起码够隱蔽。” 方九耸耸肩。 他这人对住宿条件没那么多苛刻要求，不漏风不漏雨能盖小被就行。 莉雅似乎察觉到方九的心思，哼笑两声，“幸好我聪明，提前就料到可能会有这种事，所以做了不少准备。” 话音刚落，小东西就从风口里吐出一大堆家具，包括单人大床、被、双人沙发、桌椅板凳、烧水壶、电线插排，后续还给吐出俩桌上型电脑（带高清高刷显示屏和滑鼠键盘的那种） 方九以前就见识过莉雅的空间摺叠技术，也知道她最近喜欢往身体里塞储备粮。 但方九真没想到莉雅能从嘴里吐出一套出租经济房，而且是收拾两下就能能拎包入住的那种。 这小机器人身体里到底塞了多少乱七八糟的玩意？方九甚至怀疑莉雅平时放著不用的飞弹都是直接塞冰箱里保存的。 眼看著方九目瞪口呆的样子，小机器人脸上的得意更甚，骄傲地朝方九wink了一下，“怎么样，厉害吧？” 结果方九只是盯著小机器人的风口，沉默不语。 那直勾勾的眼神给莉雅看得有点不自在，虚擬形象和机体扭了两下，“你这么看著我干嘛？” “我在想一件事。” “什么？” “既然你机体內部空间这么大，还能装家具，那我们不如別去工厂了，所有人直接住进去，完事你还能借点电给我们，让影子给大傢伙炒个四菜一汤。” 莉雅：“……” 莉雅：“臥槽？！” 第336章 4月3日 莉雅觉得自己再次低估了方九的脑迴路。 正常人吧，遇到个空间摺叠装置，第一时间想的绝对是——我靠！是空间储物戒指！我要把所有重要宝贝都往里面塞！ 但是方九这人不一样。 他第一时间想的居然是——我靠！是空间摺叠式房车！我要住进去在里面炒个四菜一汤！ 谁家好人住在空间储物戒指里啊……这tm像话吗？！ 方九就觉得挺像话的，所以他要求进入莉雅的身体（这话听著就怪，实际上……確实挺怪的） 可惜的是，莉雅严词拒绝了方九的提议，说什么也不肯让方九他们藏进机体里。 等到方九问起理由的时候，小东西则是含糊其辞，顾左右而言他，到最后甚至跟炸毛似的，抡著小拳头就追著方九打。 方九严重怀疑是小东西的机体里藏著什么不乾不净的东西。 指不定她平时上网看的那些玩意全放在机体內部里——而当代网际网路的混沌程度大傢伙都心知肚明，各种抽象猎奇的玩意层出不穷，在网络这层面具下，大傢伙各自见了对方都跟见到血海深仇的死敌似的，要么就是用纯粹的污言秽语来战斗，要么就是跟精神病患者討论病情一样疯狂发癲爆典，不掺杂任何一丝利益，纯粹就是欲望的发泄…… 总而言之，方九提出的【莉雅牌房车计划】最终无奈告吹。 当然，方九是不会放弃的，他以后必须想个办法进到莉雅机体里瞧瞧到底怎么个事。 只不过这次还是先算了。 於是，眾人还是带著桌椅板凳和床铺家具前往那间废弃工厂，確认四下无人且位置確实足够隱蔽后，眾人便暂时住下。 接下来只需要关注沃伦韦尔的动向，然后安静地等待时间流逝就好。 …… 午夜12点的钟声响起。 隨著一阵时空的震颤与晃动，方九等人所在的时间从4月4日的23:59跳转回4月3日的0:00 一阵异於寻常的震动感袭来，却未能將入睡中的方九惊醒，他只是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挠了挠鼻子，接著继续呼呼大睡。 莉雅和杨柳则是负责守夜，她们俩一个不用睡眠一个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能完全恢復精力。 当然，说是守夜，其实和平日里在空域飞船上的活动差不多。 莉雅和杨柳这对好姐妹挑了个位置，找到废弃工厂某个还算宽敞的角落，由莉雅对著墙壁投屏，使其映照出近百寸的大型投影屏幕，再由莉雅本体进行远程操控联网，挑了几个网站评分较高的电影，挨个点播，完事杨柳再搬来沙发，掏出薯片和饮料，莉雅就趴在杨柳头上，一边投屏，一边磕著赛博瓜子，和杨柳一块欣赏並分析评价这些著名影片。 莉雅还具有扫地机器人的特性，杨柳吃完零食，把包装往头顶一丟，莉雅就会自动將零食包装暴风吸入——这下连垃圾桶都省了。 大壮原本也是想休息的，毕竟这段时间它出力比较多，但在看见莉雅和杨柳在看电影之后，它眼睛就瞪直了，往旁边地上一戳，跟著两人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不吭声。 这一幕落在罗宾汉眼里……怎么说呢，就挺悠閒的。 在一座充满恐怖片氛围的废弃工厂+处于归溯异常状態的双重buff作用下，普通人怕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偏偏502小队这帮神人適应环境的速度快得惊人，真正意义上詮释了什么叫做隨遇而安。 有些时候罗宾汉也想知道，502小队这帮人到底是因为心態好呢，还是单纯的粗神经……能快速接受现实並適应环境，完事经歷了那么多事情，理性一点儿都不带崩坏的…… 要知道管理局之所以整天都在研究【记忆刪除】和【精神鑑定】，就是因为太多太多特工和调查员会在接触异常事件后心理崩溃，那些混乱疯狂扭曲的画面本身就具有极强的衝击力，而如果调查异常案件途中还伴隨著各种牺牲甚至是认知扰乱，那对於特工和调查员的心理衝击是不可估量的。 相比之下…… 方九这帮人在经歷过时之梦魘、集体自杀献祭、见证乱序浓度飆升后的城市混乱、时空归溯、亲手杀死时钟塔大祭司等一系列事件后，居然还能在废弃工厂里活得这么悠閒自在…——他们的心理素质已经远远超出人类的范畴了。 虽然仔细想想他们这里好像没几个【人类】 真羡慕啊…… 罗宾汉长嘆口气，重新倒回床上，望著头顶那好像隨时都会掉下的生锈钢架，嘴角扯了两下，再转头看向旁边的方九。 方九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嘴里还满是“莉雅別开腔”、“杨柳给我留点”、“大壮保龄球是502小队的新娱乐项目”之类奇奇怪怪的嘀咕，好像完全沉浸在梦乡里，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的样子。 罗宾汉盯著方九看了几秒，眼角抽了抽，嘴角扯了扯，最后还是只能嘆了口气，用被子裹住自己，儘可能平復心情，试著和方九一样沉入梦乡。 然而，他毕竟不是方九，入睡没有那么简单。 一段时间的辗转反侧后，时间已经来到凌晨三点，罗宾汉还是没有困意。 直到他试著放空大脑，想像自己在夜晚的航船上飘荡，在困意的加持下，於凌晨四点的时候，他终於有了些许要入睡的徵兆。 某种迷迷糊糊的感觉縈绕著脑海，罗宾汉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渐渐飘远，整个人终於快要沉进梦中。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方九方九方九方九方九方九！！” 一阵夺命连环call突然从罗宾汉旁边传来。 差点成功入睡的罗宾汉浑身一激灵，整个人有种魂儿都被抽没的感觉，顿时迷茫又惊愕地抬起头，一双满是黑眼圈的眼睛看向突然发出巨大动静的小机器人。 方九此时也被吵醒，不过由於他姑且经过了六个小时左右的睡眠，看起来只是有点迷糊。 “咋了，这么大动静？”方九揉了揉眼睛，发现莉雅的指示灯正在滴嘟爆闪，皱了皱眉，“有情况？” “大祭司出现了。” 莉雅板著脸，机械臂朝某个方向指去，“虽然我没看到它，但我时刻开启的扫描功能正好擦到了它的边——它在23秒前出现在距我们一公里之外的一间餐厅里，大概在朝著那个方向移动，但具体去哪我也不清楚。” 方九顿时困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我们马上追过去——对了，现在几点？” “凌晨五点十一分。” 方九快速回忆了一下：“4月3日的凌晨，我们应该还在睡觉……所以没事，我们直接追！” 他一边飞快地说著，一边回头望了眼罗宾汉。 这位异体特工正愣在原地，有些麻木地看著眾人，刚回过神来的眼瞳里透著几丝若有所思。 方九一下就看到罗宾汉浓重的黑眼圈，愣了愣：“话说你怎么好像没睡醒的样子？” “想睡来著，没睡著。”罗宾汉长嘆口气，隨后摆了摆手，倒也没在这个话题上多费口舌，而是迅速切回正题，“先说正事，莉雅小姐，你能再指认一下方向吗？” 莉雅闻言一怔，重新给罗宾汉指了指。 “我明白了。” 罗宾汉屏息凝神，努力打起精神，隨后朝著莉雅所指的方向望去。 他的眼瞳中闪过一抹绿光，属於罗宾汉的异常特性在此刻发挥作用，一切阻挡在面前的物质在这份卓绝超凡的眼力下都形同虚设。 锋利的目光贯穿墙壁、街道、车辆、货架，一路顺著莉雅所指的方向望去，並在短短数秒之后，锁定在了一道黑影上。 一道混沌的影子正在街道上空疾驰狂奔，並在罗宾汉的注视下，转过十字路口，钻进了街道尽头的某家店里。 看到这一幕，罗宾汉愣了两秒。 “怎么了？” 方九注意到罗宾汉的反应，皱了皱眉：“看不清？” “不，我看清了，就是有点意外。” 罗宾汉默默收回自己的视线，深吸口气，认真地看向方九：“他去了那家麻將馆。” 方九闻言挑了挑眉：“麻將馆？你说的是……” “和失踪案相关的那家。”罗宾汉沉声道，“我看到它去了那间秘密实验室。” 第337章 五名教徒 泛著微光的清晨里，方九披上莉雅装甲，一路绕开调查员和普通群眾，顺著罗宾汉的指示，向著目標地点一路加速。 由於清晨时分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再加上认知阻碍屏障作为防护措施，方九此次的路径选择更加大胆——他在宽敞的机动车道上以12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狂奔，有时还会將其他车作为踩踏板调整方向……虽然这会导致不明真相的车主们略有震动感，但反正他们也不知道咋回事，就让他们懵著吧。 得益於方九玩侠盗猎车手般的都市交通准则，短短两分半后，一间颇为眼熟的麻將馆便出现他面前。 这间麻將馆位於街道尽头的角落，因常年无人问津而显得格外寒酸，门框上的招牌歪歪斜斜。 值得一提的是，方九赶到现场时，发现麻將馆还处於关门状態，屋內灰濛濛的，什么都看不清。 莉雅的虚擬形象从方九胸前弹射出来，扫地机器人核心高速转动，伴隨著一阵嗡鸣，一束高亮灯光从方九胸口处迸射而出，照亮面前这间麻將馆內的每一个角落。 方九定睛望去，却並未发现那位“沃伦韦尔”的踪影。 他马上反应过来，向著麻將馆的地下投去视线：“在下面？还是说已经跑了？” “我看看怎么个事。” 胸前的莉雅快速说著，虚擬形象的眼睛里迸射出雷射，对著前方地板下方就是一顿扫描。 与此同时，为了能让其他人也看到地下的情况，莉雅还特地在旁边搓了个视频小窗，实时共享扫描结果。 视频窗口颤抖两下，內部的电子雪屏发出滋滋的信號错乱音，片刻后才浮现出清晰的图像。 一座看著十分眼熟的秘密实验室从视频窗口中浮现出来。 隨后，也就是在下一秒，梦魘化的“沃伦韦尔”也从屏幕中出现。 它的身体明显缺失了一部分，漆黑的雾状身体被斩去小半，包裹周身的混沌黑暗起伏不定地颤抖著，而在切口断面的位置，一部分焦黑的血肉骨骼暴露出来，里面的血管神经分布和人类大相逕庭，看著像是一团隨机排列的、被高度压缩后的烂肉，此刻还鲜活地跳动著。 如果拋去那些人体组织不看，方九觉得这玩意现在的造型非常酷似苹果商標——看著像是被咬了一口似的。 不过方九没有继续往造型的方向深思，而是紧紧盯著逐渐清晰的屏幕。 他发现沃伦韦尔旁边还藏著一团模糊不清的阴影。 莉雅显然也发现了异样，虚擬小人的双手在半空中比划两下，一个双指放大，就將扫描镜头对准沃伦韦尔和它旁边的那团不明物质。 然后在下一秒，罗宾汉和方九不约而同地来了一句：“臥槽？” 一具半人半梦魘的融合失败品正躺在地上，上半身是一名浑身赤裸的年轻女性，长发上满是污垢和脏血，瞳孔涣散，下半身则是暗紫色的梦魘生物血肉，或许因为她是一具半成品，因此下半身的形態比起寻常的猎犬，更接近一块完整的肉瘤。 从她发僵而苍白的肤色来看，她的生命已经流尽了。 沃伦韦尔匍匐在这具尸体旁，漆黑的雾靄从它身上蔓延出来，触及对方躯体的瞬间，对方腰间的一块血肉便仿佛遭到猛兽撕咬，被蛮横地扯了下来，再被雾靄包裹著，送进沃伦韦尔的体內。 儘管莉雅的扫描不具备传声功能，但哪怕隔著屏幕，方九也好像能听见那令人不安的血肉咀嚼声。 沃伦韦尔……正在进食。 隨著它快速且粗暴地吞食著这具血肉，原先被莉雅砍断的伤口断面突然颤抖起来，它先是长出十几根蠕动的黑色肉芽，这些肉芽飞快地萌发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缝补著伤口，並重新生成出那高度压缩的、不属於人类的怪异血肉。 现在方九终於明白为什么它要特地赶来这里。 因为它需要借用“同胞”的血肉在滋养、治疗自己——而这座秘密实验室里就有它的“同胞”，儘管这些同胞只是失败的实验品，但它们体內依然留存著时之梦魘的基因。 “这算什么……同族相食吗？”莉雅看著一阵噁心，身体抖了三抖，“我们那噶的异端都很少这么干，它真下得去嘴啊。”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先別扯你的老家故事。”方九飞快地说著，屏息凝神，集中精力，“咱们先把它逮捕了再说！” 说完，方九大手一挥，准备带人衝进地下实验室。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正在进食的沃伦韦尔好像察觉到什么，啃咬尸体的动作突然停滯，紧接著迅速撕开时间裂隙，用身上的雾靄化作弯鉤，鉤住尸体的脖子，像一条鬣狗带走猎物般，將尸体也拖进时间裂隙之中。 方九见状一怔，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发號施令的动静被沃伦韦尔听到，结果下一秒就被莉雅提醒—— “侦查到五个生命体正在靠近，速度很快，马上就到！” 杨柳想了想：“简单来说就是有人来了。” “这么简单的句子你就別翻译了！” 方九头也不回地说著，带著眾人暂时抽身撤退，藏进附近的一个暗巷里，悄悄摸摸地望向街道。 五道人影从街道的拐角处出现，径直来到麻將馆前。 方九定睛一看，发现这五人都穿著標誌性的宗教长袍，身份一目了然。 “时钟塔的教徒？”方九愣了愣，隨后扭头看向背后的罗宾汉，“这是不是……” “对，就是失踪的那五名教徒。” 罗宾汉这会脑子已经转过弯来，甚至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额头已经开始冒汗。 方九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这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太复杂，以至於连方九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还不等方九继续思考下去，时钟塔教徒的对话就隔著老远模糊地传了过来。 “这一路上应该没人跟过来吧？你们都看著呢吧？” “放心，我们时刻警惕著，附近也早就被提前清过场了，不会有人的。” “管理局的那帮傢伙呢？昨天教皇大人的尸体被发现后，城市里多了不少管理局的人吧？” “你別这么怕，就算被发现了，我们只要说是来搜索凶手的就行，管理局现在还怀疑不到我们头上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 “嘖，你再这么磨磨唧唧下去，原本没事也要被你整出点什么事！赶紧开门！別忘了我们的任务！” “唉知道知道。” 一名时钟塔教徒嘆著气，默默將门锁打开。 他们走进麻將馆內，先是十分警惕地环顾四周，確信没有被入侵的痕跡，隨后又开始在附近摸索起来。 “地下室大门的开关在哪来著？” “左手边柜檯上的那瓶酒，顺时针转三下，听到咔嚓一声就说明对了。” “……还是你记性好，城市里这么多家实验室，每个实验室的大门开关都不一样，这谁记得过来？我估计啊，设计这些开关的本恩执行官自己都未必能记得。” 听著这几名时钟塔教徒的对话，方九的脸色接连变换。 他们居然清楚实验室的存在，而且还声称城市里存在多家实验室，同时还透露了一个关键信息——那位名为本恩的时钟塔执行官，正是实验室大门开关的设计者！ “合著这帮人不是偷跑出来打麻將的……”莉雅忍不住低声嘀咕，“他们是正儿八经出来搞事的……” “领导。”杨柳在巷道深处捧著大壮，一脸跃跃欲试，“有指示不？我寻思这是个好机会。” “你寻思对了，因为我也是这么寻思的。” 方九拍了拍杨柳的后背，给了她一道眼神，还不忘嘱咐一句：“记得留活口。” 杨柳闻言一怔，看了看手里的大壮流星锤，思量再三，有点不情愿地把它交给了方九保管。 如果要留活口，那就不能用大壮了。 否则到时候线索都是一块一块的。 紧接著，杨柳摆正脸色，朝方九敬了个礼：“保证完成任务。” 方九点点头：“嗯，去吧。” 方九说完后的下一秒，杨柳的身形便化作一道狂风，从巷道深处猛地窜了出去。 第338章 审讯法 五名时钟塔教徒刚准备拧动开关，打开前往地下实验室的通道，一辆人型超重大卡就裹挟著颶风衝进了麻將馆。 一道震雷般的轰鸣声骤然炸响，麻將馆的玻璃大门应声破碎，捲起的狂风將桌椅板凳全部掀飞，五名时钟塔教徒都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自己像是遭到龙捲风袭击，身体突然一轻，接著便被狂风拖拽著砸到墙上。 其中一名教徒大概是出门没洗脸，被吹飞的时候后脑勺正巧磕在杂物间的门框上，脑瓜子一阵嗡响，接著眼前一黑，就地昏厥过去。 剩下的四名时钟塔教徒则没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但对於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四人脸上都还掛著茫然无措的懵逼。 杨柳则是迅速环顾四周，发现地形较为狭窄，二舅妈脊椎剑恐怕施展不开，於是临时改变方案，顺手从腰间掏出两把龙骨双刀，朝空中一拋。 “老爸，接著二舅妈！” 话音刚落，影子老爸即刻从杨柳体內钻出，接住空中的二舅妈肋骨双刀，迅速摆开架势。 原本四名时钟塔教徒就挺懵逼的。 这会儿听到杨柳刚才的那句话，再配合隨后从杨柳身体里冒出来的黑影和那对龙骨双刀——巨大而复杂的信息量瞬间衝进脑海，震惊和迷惑的情绪占满大脑，以至於他们的思考能力都短暂地掉线了一两秒。 这说的是人类语言吗？ 还有，这人穿著银白色金属装甲，还戴著面具……怎么看起来这么像无序者？ 杨柳可不打算跟这帮时钟塔教徒玩公平对决，趁著对方愣神之际，杨柳一个前踏衝锋，朝著距离最近的一名教徒抡起拳头。 因为方九说过要抓活的，所以杨柳选择將大壮丟到一边，亲自动手。 话虽如此，她的拳头依然具有不俗的杀伤力。 裹挟著破空之势的铁拳轰然袭来，那名时钟塔教徒疑似听见面前这具娇小身躯里迸发出虎啸龙吟，本能后退两步，即刻施展术法，为杨柳的身体施加缓速。 可惜没用。 他们只是时钟塔的普通教徒，对於时间的理解和术法的研究远远比不上蕾娜这些执行官 即便被放慢一倍速度，杨柳的拳头仍然不是寻常人能反应过来的，一发强而有力的直衝拳轰砸在时钟塔教徒的面门，恐怖的力量衝击將他五官打至变形扭曲，碎牙横飞，血液飆溅著倒飞出去，整个人都被砸进墙里，深深地嵌入其中。 看到这一幕，其他三名教徒纷纷瞪圆眼睛，飞快地对视一眼。 隨后其中一人突然咬紧牙关，摆出施展术法的手势，同时口中大喊：“由著名执行官爱因斯坦的理论可知，时间与空间不可分离，且时间和空间是依赖於物质存在的，没有物质就不会有时空……中间忘了，后面忘了，总之……加速！” 一连串的加速术法迅速与教徒们的身体贴合，在时间伟力的加持下，他们拥有了数倍於常人的反应时间和运动速度。 杨柳不止一次体会过加速术法的强大，甚至对她来说，加速可能比缓速还要难以应对。 考虑到当下是一打多的情况，即便自己刚刚处理掉一名时钟塔教徒，但还剩下三个。 不可轻敌。 杨柳小声嘀咕著，默默握紧拳头，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同时，她眼瞳深处逐渐映射出金黄的来自某种异常种族的威光。 结果就在下一瞬间，一道震惊的高呼声突然从背后传来。 “无序者？！” 杨柳听出那是陌生人的声音，猛然回头望去。 两名管理局特工正站在麻將馆前，手里分別握著一把重力枪和裂解枪，身上的立场矩阵护盾也被提前展开，此刻看到杨柳和时钟塔教徒战斗的画面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 杨柳心想这下坏了。 果不其然的，两名训练有素的管理局特工同时反应过来，一人迅速掏出重力枪瞄准杨柳，另一人则按下通讯器，准备將无序者的遭遇匯报给上级。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三名时钟塔教徒纷纷抄起武器，朝著杨柳冲了过来。 杨柳遭到前后夹击，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两道人影从不远处的巷道里窜出。 罗宾汉额头淌著汗水，看著那两名见过几次面的管理局特工，咬了咬牙，抡起大壮流星锤，朝著那名正在与上级通讯的特工抡去，后者完全没想到这里还藏著两名无序者，手忙脚乱地摆出防御架势，姑且挡下了罗宾汉的偷袭。 大壮流星锤轰砸在立场矩阵护盾上，护盾炸开数道裂缝，却没有半点破碎的痕跡——罗宾汉毕竟不是杨柳，能挥动流星锤已经实属不易，想打出爆炸性的伤害还是有点强人所难。 不过大壮毕竟是一颗具有主观能动性的石头，是一颗立过功的灵能石头。 “石破天惊！” 与立场矩阵护盾碰撞的瞬间，大壮体內灵能陡然爆发，强烈的空爆衝击將管理局特工轰飞十几米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后彻底昏迷。 “该死！”另一名管理局特工眼看同伴被杀（他以为死了），忍不住怒骂一句，但並未因此失去冷静，而是掏出裂解枪，瞄准罗宾汉，扣动扳机！ 罗宾汉对此早有预料，反手引爆一枚电磁脉衝手雷。 虽然电磁脉衝对裂解枪无效，但强烈的信號衝击会影响管理局特工耳朵里的通讯设备——尖锐刺耳的电流炸裂声在那名特工脑內炸响，他身体的平衡也因耳內功能失效而崩坏，枪口则不自觉地上抬，从罗宾汉的头顶飞速擦过。 “对不住了，哥们。” 罗宾汉无奈地嘆了口气，再次抡起大壮流星锤，让大壮故技重施，將特工当场击晕。 完事以后，罗宾汉看著昏迷倒地的两名管理局同事，无奈地扶了扶额头。 “我做梦都想不到失踪案居然是我自己乾的，难怪我追查了那么多天都没头绪，这谁能想得到啊……” 大壮也是一颗很有同理心的石头，滚到罗宾汉旁边，用身体轻轻撞了它一下：“石事无常，不要多想。” 罗宾汉嘴角扯了扯，表情古怪地看著大壮：“谢谢，但你身上的刺扎到我了哥们……” “哦，不好意思。”大壮忘了自己表面盖著一层流星锤尖刺，不好意思地发出闷闷的笑声，“石在抱歉。” 罗宾汉：“……” 面对脚边的硅基生物，罗宾汉张了张嘴，愣是不知道该说啥，最后索性转过头，確认另一边的情况。 將两名特工交给罗宾汉后，方九则是帮著杨柳快速解决麻將馆內剩下的三名教徒。 这个过程並不困难，尤其是在方九的近身格斗能力大幅增强的当下，配合杨柳解决三名普通教徒，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於是，这场清晨时分的遭遇战终於落幕。 布满战斗痕跡的麻將馆內。 五名时钟塔教徒被捆绑起来，其中四名教徒都已昏厥过去，只剩下一人还在奋力挣扎著，试图挣脱绳索逃离。 罗宾汉带著大壮走了过来，向方九简单匯报了一下情况，然后问道：“那两名特工……” “就丟码头的货柜里吧，那边离城市中心远，比较安全。”方九隨口说了一句，然后想到了什么，“对了，保险起见能不能给他们做个记忆刪除？” “不太行。”罗宾汉摇摇头，隨后又纠正道，“不过我带著简易记忆修正喷雾，可以模糊他们昏迷前的记忆，效果应该差不多，对他们大脑的损伤也比较小。” “也行。” 方九点点头，接著看向面前那唯一清醒的时钟塔教徒。 他仍然在奋力地挣扎著身体，一双年轻而清澈的眼瞳里溢满了恐慌，声音颤抖地大叫起来：“你们不是无序者！无序者的声音不是你们这样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 “现在不是你提问的时间。” 方九踢开脚边的碎板凳，一步步走到他面前，透过莉雅的面具紧盯著他那张惶恐的脸，嗓音低沉：“现在是我们提问的时间，而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如果你不想承受太多痛苦，我建议你老老实实，一五一十地全部说出来。” 他本就刻意压低嗓音，再加上戴著面具，声音里又多了几分阴森的闷沉。 杨柳在旁看著这一幕，眨巴两下眼，忍不住感嘆：“领导，你刚才那番话听著好像邪恶反派——而且是那种登场后过了十几集就会被主角一波开掛升级反杀，死前还会大声喊【不可能这不可能】的那种……” “你別打岔！” 方九瞥了眼杨柳，“我审犯人呢，你別破坏气氛。” 说完，方九的右手往虚空一抓。 一把仿佛染满鲜血（纯喷漆）的单手斧被他抓在手中。 方九故意发出几声反派的狞笑，结果因为嗓子条件不好，试了试发现挤成公鸭嗓了，只好用正常的声音威胁道：“总之，先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半夜来到这里？” 年轻的时钟塔教徒打了个激灵，盯著那尖锐的斧刃，咕咚地咽下口水。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卑不亢地紧咬牙关，满脸坚定：“我没什么可说的。” “很好。” 方九冷笑一声，隨后掂量著斧头，转头和眾人对视一眼，满脸冷漠地说了一句。 “我没招了，咋办？” “你tm就这点出息。” 莉雅忍不住蹦了出来，给方九甩了个超大號白眼：“前面整这么狰狞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结果就这？” 方九承认自己確实在审问方面没什么天赋，有点尷尬地看向莉雅：“那你来？” 莉雅原地迟疑片刻，本想说自己也没什么招，但脑子里却突然蹦出个想法。 准確地说，是她的脑子里蹦出个方九之前提过的想法。 金髮小人盯著地上那满脸坚决的时钟塔教徒，沉默半晌，隨后说道：“我们可以把它送进审讯屋里。” 杨柳听完一怔：“审讯屋？我们哪来的审讯屋？” “现在没有，但我们可以搭一个。” 莉雅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我机体里面的东西多著呢，我甚至可以临时拍个ktv出来把他关进去，直到他屈服为止，一直在他耳边循环播放《嗡嗡嗡嗡，嗡嗡之歌》dj版。” 方九：“……” 第339章 所有人 审讯室被莉雅搭在废弃工厂內。 审讯室的墙面由纳米装甲组成，位於废弃工厂的某处阴暗角落，透过金属闸门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狭窄密闭的区域里压得人喘不过气，四台扩音装置分別安装在天板的四个角落，整体造型和警察局审讯犯人的地方较为类似。 为了最大化审讯效率，莉雅在工厂角落接连拍下五座审讯室，再让杨柳把那五名时钟塔教徒分別捆绑在审讯室的椅子里，限制他们的人身行动，然后再给他们各自泼上一盆冷水，强制那些昏睡中的教徒醒来，接受审问。 考虑到审讯过程发出的噪音，罗宾汉特地找到一名管理局特工，以秘密调查为由借来一台中型认知阻碍机。 等到认知阻碍屏障张开，那五间密闭压抑的银白色审讯室便渐渐消失，所有的声音和画面都被隔绝，屏障內部发生的一切都將成为不为人知的秘密。 接下来就是惨无人道的审问时间。 一台圆盘状白色扫地机器人在半空漂浮，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双手抱胸，摆出严正的架势，一双翠绿的眼瞳里闪过庞大的数据流——莉雅乍看起来什么都没干，实则已经在进行多线程操作，分別在五座审讯室內审问五名不同的时钟塔教徒。 没人知道莉雅到底是如何审讯对方的，连方九都不知道，说实话，这一度勾起了方九的好奇心。 但是他忍住了。 方九虽然不怕死，但他害怕再听到那首惊世骇俗的《嗡嗡嗡嗡，嗡嗡之歌》 更不用说这次还是威力超绝加强的dj版。 那玩意与其说说歌曲，不如说是音波类攻击，任何碳基生物都没法在那种环境下保持理智。 ——至於为什么要加个【碳基生物】的前缀，那是因为他们家的【硅基生物】大壮听得就挺乐呵的。 就这样过了一个半小时。 方九正陪著杨柳指导大壮学习古诗词的时候，莉雅默默飘了过来，脸上带著一丝总算完成任务的轻鬆。 “可算完事了……”小机器人擦了擦额头的赛博汗水，呼了口气，“费了我老大劲，这帮时钟塔教徒的意志一个个坚定得跟狂热殉教者似的，本来以为十几分钟就能解决，没想到硬是拖了这么久。” 方九站了起来，转头望向角落，看见五座审讯室逐渐从认知阻碍屏障中出现，“他们全都招了？” “只有一个忍不住先招了，其他的都还憋著呢。” 莉雅摆摆手，“最年轻的那个小伙意志还是脆了点，其他四个纯纯的老油条，一边受折磨嘴里还在嘀咕些听不懂的话，时不时还停下来骂我两句【卑贱的无机体！】，要不是我脾气好早就一关刀糊他们脑门上。” “厉害。”方九听完真心实意地夸了句，“能在你的ktv式牢房里坚持一个半小时，还能抽空骂几句脏话，这意志確实已经超出普通人的范畴了。” 罗宾汉这时走了过来，对此倒是见怪不怪：“时钟塔毕竟是搞宗教的，信仰坚定这一块確实非同寻常。” “说起信仰——” 莉雅好像想起什么，若有所思道：“之前我就觉著奇怪来著，这帮时钟塔教徒在审讯过程中几乎没有对天祈祷过，哪怕少有的几句听著像祷告的话，也说得模稜两可的，根本不是常规的【这是时间之神给予我的考验】或者【在神之信仰者的纯粹意志面前所有苦难不过是沧海一粟】之类的念叨。” 方九挑了挑眉：“那他们说的是什么？” 莉雅歪著脑袋想了想，好像很难总结似的，最后无奈地耸了下肩：“说不清，你自己进去问问吧——” 说完，小机器人转头指向最右侧的那间审讯室，“那小子就在里面，他已经扛不住准备全招了——对了，你等会儿问话的时候声音小点，反应也儘量收著些，他现在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稍微受点刺激我怕他等会儿噶巴一下又晕过去。” 方九点点头，隨后让莉雅开启装甲模式，覆盖在身上。 以无序者的外貌进行审讯，效果可能更好些。 隨后，方九来到审讯室前，推开那扇金属闸门，带著眾人走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看见了那个年轻人。 一名大约二十岁左右的青年正蜷缩在房间角落，浑身颤抖著捂住耳朵，眼睛瞪得老大，嘴巴里哆哆嗦嗦地蹦出零碎的字节。 听到方九推门进来的声音后，他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差点蹦起来。 隨后他好像误解了什么，以为自己即將迎来更深一层的折磨，顿时涕泪横流，就差跪下给眾人磕头：“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来了！我说……我什么都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求求你们不要再折磨我了……” 年轻教徒的声音忽大忽小，似乎是由於听觉障碍而失去对自我声音的管理，同时说起话来也疙疙瘩瘩，精神状態也不怎么稳定。 方九惊讶於对方的前后反差，忍不住低头看了眼胸前的莉雅。 “哼哼~”小机器人脸上还得意著呢，“咋样？效果好吧？” 方九好奇：“你是怎么让他鬆口的？就靠《嗡嗡嗡嗡，嗡嗡之歌》dj版？” “那哪儿行啊？”莉雅双手抱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在整张专辑里隨机播放的，放到哪首是哪首。” “啥？”方九愣了下神，“专辑？” “是啊，我给咱们飞船上的那批矿工准备的，它们平时干完活就好这口去ktv释放压力，就一首歌肯定不够它们唱的，所以我特意写了一整首专辑给它们，除了经典单曲《嗡嗡嗡嗡，嗡嗡之歌》以外还有《咣当狂想曲》、《为你砰砰》、《一直不安静》、《死了都要滚》还有我最喜欢的《2002年的第一场特大泥石流》” 方九不吭声了。 他扭头看向角落里的时钟塔教徒，发现后者听到个歌名就抖三抖，仿佛被调起惊悚的回忆，身体甚至还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起来，嘴角连口水都快兜不住了——很难想像他在过去的一个半小时里受到了怎样的魔音贯耳攻击。 想到这里，方九甚至有点同情他。 不过考虑到几天后的祭祀事件，这份同情只维持了短短半秒就烟消云散。 “好了。” 方九平静地开口，將椅子拉拽到自己身边，途中还刻意让椅子贴著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年轻的时钟塔教徒显然又被刺激到，整个人惊恐地往墙角里缩了一下，面部五官痛苦地扭曲起来。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咱们直接切入正题。”方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你们知道地下实验室的存在对吗？告诉我，你们特意挑在那个时间过去是为了什么？” 年轻教徒慢慢缓了过来，脸上还残留著担惊受怕的恐惧，但是面对方九的询问时，他的眼底又浮现出一丝犹豫。 然而这丝浅薄的犹豫很快烟消云散——他看见方九胸前的扫地机器人正在缓缓旋转，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女性眼神平静，翠绿的眼眸里却透著一股令人后背发毛的寒意。 年轻教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甚至不敢再抬头与那台扫地机器人对视。 片刻后，他嘴唇嚅囁著，终於吐出一串还算流利的话。 “是为了毁掉……实验室里的记录。” 方九听到这话，顿时皱起眉头：“继续说，是谁指使你们的。” 年轻教徒已完全不敢违抗眾人，只好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全盘托出：“是本恩执行官……他说如今教皇大人的尸体被发现，管理局必然会大幅介入事件，所以这些地下实验室可能会被那些眼尖的调查员发现……虽然毁掉很可惜，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 “本恩执行官……” 杨柳低声呢喃著这个名字，好像想起什么，突然敲了下手掌，“我想起来了，【归溯】那天，本恩执行官突然就在我和坎蒂丝面前自杀了，后来他的尸体上还蹦出了时间裂隙，给我嚇了一跳。” 地上的大壮补充道：“还溅我一脸血。” 年轻教徒则是一脸懵圈。 本恩执行官不是还活著吗？ 怎么就在几天前自杀了？ 方九没给年轻教徒深度思考的时间，继续问道：“所以本恩一直在进行梦魘生物和人类融合的研究是吗？” 年轻教徒怔了怔，有点不可思议地看向方九：“你们已经去过里面了？” “你没有提问的资格。” 方九语气淡漠，“继续回答我，梦魘生物的研究只有本恩一个人在做吗？还是有其他人？” 年轻教徒咬了咬下唇，片刻的沉默之后，给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 “几乎……所有人。” 年轻教徒一字字地回答道。 “除了极少数的执行官和少部分不知情教徒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进行或协助这份研究。” “因为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我们……別无选择。” 第340章 浮出水面 年轻教徒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方九原本设想的最坏可能，大概也就是包括沃伦韦尔在內的半数执行官都在进行秘密研究。 然而根据年轻教徒的说法，不参与研究的人反而是极少数。 也就是说…… 那根本不是一场秘密研究，那地方也不是什么秘密实验室。 那本来就是时钟塔这个组织的一部分。 方九脑海中迅速闪过坎蒂丝、蕾娜以及马克的脸，片刻后沉声开口：“你们的神意之子——坎蒂丝有没有参与其中？” 年轻教徒闻言，脸上闪过一抹浓重的遗憾：“迂腐的教义已然扎根於坎蒂丝大人的意志中，根深蒂固，无法拔除……她曾经下令关停这些实验项目，说是什么有违人道……这太可悲了，她本应该成为崇高仪式的核心，甚至是成为未来的【我们】的核心。” 不知是不是话题涉及某种信教者的执念，年轻教徒脸上的惶恐褪去几分，一股发自內心的狂热期盼油然而生。 方九挑了挑眉，心想起码坎蒂丝还是跟自己一边的，接著拍了拍胸前的扫地机器人核心，“莉雅。” “我知道。” 莉雅当然明白方九的想法，即刻对著年轻教徒进行元素构成分析：“正在確认元素构成……分析完毕——他的精神意志稳定，无外部元素入侵跡象，无额外元素潜伏……可以確定，他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精神控制。” 方九眯起了眼。 果然事情还是朝著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此前方九也曾想过，或许时钟塔的教徒们並非都受到了精神控制，可能有一部分教徒从一开始就是清醒的。 现在年轻教徒的反应和莉雅的扫描结果都印证了一个事实。 ——部分教徒是凭藉自己的意志选择献祭自身，只是行为看著不太正常，所以被误认为受到了精神操控。 方九平静地看著对方，並未强制打断他的状態，而是觉得就这么趁著对方头脑发热的时候问下去，或许还能得到额外情报。 “你刚才说的【崇高仪式】到底是指什么？” “你们是无法理解的。”年轻教徒突然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向方九，“你们只是一群妄图用短暂的机械来染指永恆的血肉罐头，又怎么可能理解我们的道路？我们才是唯一能够抵达永恆的存在，除此之外的一切，你们都不配知……” 话音未落。 一阵指甲抓挠黑板的尖锐摩擦声就从莉雅装甲內响起，在狭窄的审讯室內激烈地迴荡。 年轻教徒又被勾起痛苦的回忆，身体下意识地蜷缩抱紧，浑身发抖，连忙喊道：“不！不要！不要再来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来了！” “那你就好好说话，別搁这装大尾巴狼！” 莉雅冷冷地盯著他，严声警告道：“继续回答我们的问题，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让纳米虫穿过你的耳膜——这样下次播放音乐就不是简单的外放了，我会直接在你脑子里无限循环，让你知道嗡嗡嗡嗡才是真正的永恆。” 年轻教徒再也不敢吭声，脸色煞白地点头答应。 莉雅轻蔑地哼了一声，隨后招呼方九：“搞定了，继续问吧。” 结果方九愣是好几秒都没回话，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莉雅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啥情况？方九你网卡啦？” “卡你个头！我tm是被你那逼动静整耳鸣了，脑瓜子嗡嗡地响。”方九这才缓过神来，用力地拍了下胸前的莉雅，“下次释放噪音能不能先提个醒？你现在和我是0距离接触，跟个贴脸音箱似的，刚才那一下好悬没给我干晕过去……” 莉雅挠了挠脸，嘿嘿地笑了笑：“对不起哦，忘了这茬。” 小东西脸上的笑意那是一点愧疚都没有，就差把【我错了，下次还敢】几个字写上面。 方九嘆了口气，暂时先不追究莉雅这逼动静，转而看向面前又回归担惊受怕模式的年轻教徒。 “我重新问一遍。”方九脸色平静地说道，“你口中的崇高仪式到底是什么？” 这次年轻教徒老实了，换了种语气回答：“其实就是集体升格。” 方九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升格？” “是的。”年轻教徒垂著脑袋，有气无力地说著，“完美的时间是不存在的，我们一直以来对於时间的认知都太过片面，一直想要追求完美的时间，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无法真正意义上干涉时间，即便是作为神意之子的坎蒂丝大人，她能做的也只有对时间裂隙进行修补，却无法大规模地修改时间，甚至连末日时钟的前进，神意之子也无能为力。” “所以我们改变了思路，就像研究学术那样，既然这条路走不通，那就走另一条路。” “既然我们无法成为时间的掌控者，无法达到完美的时间，那就换一种方式……” “我们决定成为时间本身。” 年轻教徒说著说著，內心的那股狂热又不受控制地奔涌出来，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激动：“时间是物质的变化，没有物质就不会有时间，如果世界上存在一种永恆不变的物质，那么该物质就不具备时间的概念，不具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概念——而根据时空依赖物质存在，且传统意义上的时间流逝速度与观测者相关的理论，那个永恆物质的意志就拥有观测所有过去、现在和未来的能力，也就是所谓的超维度存在……” “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永恆物只是个假说，直到我们发现了时之梦魘——它们的本体藏匿在时间裂隙的深处，根据我们的研究发现，时之梦魘完美符合永恆物质的概念，它们的存在永恆不变！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学会並吸收它们的性质，我们就能成为时间本身，但是这需要一场伟大的祭祀，我们需要超脱原本的肉体，將自我的时间奉献出来，融合聚集成一个整体，这样才能站在维度之外，成为永恆。” 年轻教徒嘰里呱啦说了一大堆。 方九其实基本没听懂。 毕竟又是时间又是空间又是观测者的，奇怪名词一大堆。 反倒是莉雅和杨柳听得格外认真，各自露出凝重思索的表情。 罗宾汉则是和方九反应差不多——他只是管理局特工，不是什么超级研究员。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注意到自家领导的眼神，翻译官杨柳清了清嗓子，试著简化了一下教徒的回答。 “简单来说，他们想集体融合，然后登神。” “这回好懂多了。” 方九点点头，心想这就很符合他对这些超凡教派的刻板印象。 虽然表面上时钟塔看起来挺不正经的，又是虚擬偶像又是集体追星还非常与时俱进，但骨子里似乎还是透著那股跟神扯关係的味——到也挺好，这样事情反而变得简单多了。 方九想著这些有的没的，隨后望向那满脸狂热，充满期盼与幸福的年轻教徒，再次开口：“那么，教皇也是研究者之一吗？” 面对方九提出的这个问题，年轻教徒顿了顿，坦然地回答：“我不知道。” 方九眉头再次皱起：“不知道？” 年轻教徒被方九的眼神嚇到，又抖了起来：“不是……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现在的状態突出的就是一个矛盾——前一秒还跟个狂热教徒般，一脸愿意为了大业而牺牲自我，完全沉浸在对升格登神之后的美好想像中，结果下一秒就怂得跟球似的被方九瞪一眼就能嚇到两股战战…… 属於是虔诚的精神意志和肉体的生理反应没配合好。 “一般活动都是由大祭司举办的……”年轻教徒慌慌张张地说著，“再加上教皇大人总是神出鬼没，我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到底有没有参与实验研究。” 方九看出年轻教徒应该没有撒谎，於是皱起眉头思绪思索著，整理脑海中的情报。 片刻过后，方九深吸口气：“杨柳，让他把所有参与研究的执行官的名字写下来，我要知道所有参与这场研究的执行官的信息。” 杨柳：“是！领导！” 方九接著低头：“莉雅，继续审讯剩下四个人，確保他们的口供情报统一。” 莉雅倒是不介意，耸耸肩：“行，但我不保证放歌有用，剩下那四个都挺能熬的。” 方九想了想：“那就给他们换换口味，隨你怎么整，別弄死就成。” 莉雅寻思了一下，觉得虽然自己下手很有分寸，但就算弄死了应该也没事——只要她跑出来再弄死方九就行了。 罗宾汉这时凑了过来，满脸好奇：“哥，我有啥任务？” “你的任务就是回去睡觉，黑眼圈重得跟什么似的。”方九瞥了罗宾汉一眼，摆了摆手，“说到底，我们现在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等到4月1日。” 方九记得很清楚，教皇被抽走灵魂死亡是在4月1日的下午。 既然尸体不会说话，那就在他变成尸体之前，向他本人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方九又回忆起亚特兰蒂斯號的遭遇。 如今一切都收束到4月1日。 毫无疑问，那就是揭开全部真相的，最关键的日子。 第341章 4月1日 后续的审问很快结束。 剩下四名时钟塔教徒意志再如何坚定，在莉雅五八门的审讯手段面前也没能坚持超过两个小时。 隨后方九將他们的口供串联起来，发现情报基本没有偏差。 与此同时，方九还得到了一份可信度极高的名单。 那是一份参与梦魘生物融合研究的执行官名单。 时钟塔十二名执行官中，包括大祭司沃伦韦尔在內，共计九名执行官曾深度参与梦魘融合研究。 这点就很离谱。 之前方九以为这种惨无人道的实验指定是小部分人的邪门研究。 结果没想到是时钟塔真是全员恶人。 方九拿著名单和印象里的执行官对照一遍，最后发现不在名单里的三人分別是马克、蕾娜以及一名叫做丹尼斯的执行官。 他对丹尼斯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是不多。 记得是个半退休状態的六十岁老人，基本已经回家养老，在此次事件里几乎都没露过面。 因此方九关注的重点，还是在蕾娜和马克这两人身上。 “之前我就觉得奇怪。”方九屈指弹了弹面前这份执行官名单，脸上露出一丝瞭然，“在4月6日当天，其他教徒都在忙著自杀，为什么只有蕾娜和马克遭到了【袭击】？现在总算搞清楚了，原来是因为他们俩属於不参与研究的少数派。” 莉雅趴在方九头顶，跟他一块盯著名单分析：“合著当时对面打算杀人灭口，免得这俩执行官妨碍他们的仪式？” “这么想来，之前对蕾娜的精神控制也是想在不闹出太大动静的情况下解决她。” 方九任由莉雅在脑袋上盖著，反正他早就习惯了这份重量，一边搓著下巴一边嘀咕：“我记得坎蒂丝说过，大规模的精神术法限制很大，但如果只针对单独个体的话，难度应该会降低不少。”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com】 他们之前一直被先入为主的观念误导了。 毕竟时钟塔这帮教徒都还挺正常，所以下意识认为他们的异常举动是出於精神控制。 然而，实际遭到精神控制的只有包括蕾娜在內的极少数人。 在这座时钟塔內，疯狂才是大多数。 “不过他们也是真下得去手啊。”莉雅不禁长嘆一声，“我记得时钟塔都对蕾娜扮演的虚擬偶像狂热崇拜来著。” “你也说了是对虚擬偶像崇拜。”方九耸耸肩，“对他们来说皮套最重要，皮套下面的人只是驾驶员而已，你让马克那肌肉大汉开个变声器夹著嗓子上去干两小时，只要效果到位，他们怕是都没啥意见。” 莉雅吧咂两下嘴，“果然网际网路这一块就没有不抽象的。” 方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始终认为莉雅这位异界魔法师变成现在这样，绝对跟她最初的赛博流浪记脱不开关係。 这就好比童年创伤阴影会在成年后影响一个人的行为——莉雅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一头扎进成分复杂的网际网路，被迫接受各种抽象异世界文化，甚至还被塞进流氓捆绑软体里在砍传奇gg里待了好几天。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属於一种童年创伤。 就在这时，旁边的杨柳好像想起什么：“说起来，他们既然想要剷除阻碍，那为什么唯独没有对坎蒂丝动手？那个叫本恩的执行官遇到坎蒂丝，二话不说就拿起小刀往自己脖子上抹，明明坎蒂丝才是最可能妨碍到他们的人才对。” 方九若有所思，猜测道：“之前那个教徒说过，坎蒂丝能够成为他们的【核心】，可能是觉得坎蒂丝活著会让升格后的他们更加完整？” “有可能。” 莉雅沉思片刻：“这种献祭自身並升格融合成高纬度集体意识的仪式，通常都需要一个绝对核心来统筹全局——如果缺失核心，那很容易出现集体意识难以统一，最后融合的个体精神发生错乱，导致存在崩解。” 杨柳眼睛都瞪大了：“这种升格融合的事莉雅姐你都懂啊？” 小机器人俩手一摊：“此事在我老家那本《异端的两千种死法》里有非常详细的记载。” 方九听到这话眼前一亮，跟触发关键词似的：“两千种？那很丰富了，说几个新奇的改天我试试？” 莉雅甩给方九一个大白眼，懒得搭理他。 隨后眾人突然沉默下来，各自盯著那张执行官名单，陷入沉思。 绝大多数真相已经浮出水面。 这是一场筹备多时的献祭，一场集体升格的仪式。 为了追求原本遥不可及的永恆，以大祭司沃伦韦尔为首的时钟塔眾人钻研多年，似乎终於掌握了与梦魘生物融合的方法，並最终决定在4月6日撕开时间裂隙，集体晋升成为高维度的永恆存在。 这会牺牲很多东西——无辜的路人，城市的安寧，作为人类的过去，甚至还將引发乱序末日。 对於向来以维护末日时钟为己任的时钟塔教徒而言，这无疑是对过去信仰的一种背叛。 但他们对此毫不在意，似乎只要成为永恆，就没有什么牺牲是大到不可接受的。 至於方九…… 他们只是意外闯入其中的过客，但却正巧成为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已理清。 现在只剩下最后两个问题，教皇之死和亚特兰蒂斯。 方九放下手中的执行官名单，长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透过工厂大门的缝隙，望向遥远方向的那座巨大时钟。 还剩最后两天，一切都將得到解答。 …… …… 时间一晃而过。 4月2日。 方九回忆当天经歷，发现没有什么特別值得注意的。 只有在4月2日当天晚上，位於园的马克和坎蒂丝遭到了黑影的袭击。 既然那道黑影就是沃伦韦尔，那么他的举动也能理解了。 他当初应该是为了袭击马克而去的，毕竟以前的大祭司身份不方便动手，现在却不一样。 而且沃伦韦尔知道这场袭击会失败，当前时间段的方九会踩著扫地机器人赶来救场，因此坎蒂丝不会受伤，反而是马克会因为这场袭击而战力下降，这多少能对几天后的仪式產生一定的正面影响。 当然，为了以防万一，方九还是让莉雅和罗宾汉在教堂外全程监视，自己也开启预知视觉时刻警惕。 如果真的发生与过去不同的情况，必要的时候，方九会选择出手。 不过事实证明，歷史並未就此改变。 方九（过去版）穿著浴袍踩著扫地机器人从天而降，成功救下马克和坎蒂丝，隨后在杨柳和大壮的支援下实施对时之梦魘的压制。 看到这一幕，归溯状態下的眾人鬆了口气，隨后纷纷望向城市里的那座时钟。 指针即將指向十二点。 这很有可能是最后的【归溯】了 眾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看到各自眼底浮现出几丝紧张。 毕竟4月1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到现在都是一团迷雾，而现在终於到了拨开迷雾见真相的时候了。 两根漆黑的指针在下一刻重叠，嗡鸣的响动在城市上空迴响。 独属於这座城市的钟鸣迴荡著，仿佛荡漾起一层无形的涟漪，飞速扩散开来。 银白的秒针向前走了一步。 时光交错，现在的下一秒不再是未来，而是遥远的过去。 一层时空涟漪无形晕散，方九只感觉自己周围的时空被扭曲重塑，一阵失重感袭来又瞬间消失，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依然站在废弃工厂的大门前，天空还是灰濛濛的，星辰在夜幕下闪烁著光辉，远处大时钟的秒针也一如既往地前进著，一秒又一秒。 方九默默掏出手机，確认时间。 4月1日，0:00 最关键的日子到了。 这个时间点，教皇还活著，亚特兰蒂斯还没有关门。 甚至他们的空域飞船都尚未抵达这片临海城市，502小队也还在遥远的太平洋上空呼呼大睡。 一切尚未开始，但一切也即將结束。 趴在头顶的小机器人少见地露出严肃的表情，沉声开口，“方九。” “嗯。” 方九深吸口气，目光望向那座沉寂的教堂。 他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提前制定好的计划，接著说道：“所有人做好准备，我们去跟教皇大人打声招呼。” 第342章 方九的计划 深夜。 漆黑而寧静的教堂深处。 两名时钟塔教徒搬完杂物，顺著廊道回房。 月光透过侧窗，在他们面前落成一条银白的溪流，他们顺著溪流，脸上充满了轻鬆愜意，正有说有笑地聊著爆火的某知名电视剧。 然而，其中一人在拐角处转弯时突然察觉到什么，猛然回头，看向无人的廊道深处。 “怎么了？”另一人问道。 “內边儿好像有人。” 那人不確定地挠了挠头，说话还带了点口音。 另一人伸过脑袋，瞄了两眼：“我看那也妹人啊……你大半夜故意说这个嚇我是不是？” 那人盯著空无一物的廊道看了两秒，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默默摇头：“应该是俺看错嘞。” 谁知另一人却是咧嘴而笑，把手曖昧地勾搭在那人肩膀上，悄声说道：“懂你意思，不就是想我今天和你一起睡？我们之间的关係，还用得著搞这些隱晦的？” 那人脸色一正：“恁又瞎说八道这些有的没的！” 另一人坏笑道：“那你要不要嘛？” 那人脸上浮现出几丝娇羞，轻推他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中嘞，哥。” 说完，有说有笑地消失在转弯处。 等到他们离开后，某处廊道月色下的影子混沌地晃动两下。 披著风衣的方九等人从认知阻碍屏障背后现身，望著两人远去的方向，各自脸色都有点复杂。 “刚才那俩都是男的对吧？”方九嘴角抽抽两下，“时钟塔內部玩这么大呢？” “而且其中一个说话还带口音。”莉雅也是一脸复杂，“一个金髮碧眼的外国人能操著一口河南口音搞南通，这对我的世界观衝击有点太大嘞……” 旁边的杨柳则是若有所思：“我觉得挺合理的，你们看人家名字都叫时【中】塔了，那能不中吗？” 眾人齐齐扭头看向杨柳，沉默两秒。 因为这个谐音梗不像人能想出来的，所以大傢伙连该怎么吐槽都不知道。 “继续前进。” 方九就当杨柳没说过话，领著眾人继续穿过廊道，路过园，最后来到教皇住所的门前。 看著那扇紧闭的木质大门，方九没有著急突入其中，而是递给莉雅一道眼色。 莉雅心领神会，即刻开启扫描模式，確认里面的情况。 几秒钟后，小机器人皱起眉头，脸色有些难看：“未发现任何生命体徵——里面没人。” 罗宾汉闻言一怔：“教皇不在这里？” 方九轻轻握住门把手，发现大门没锁，於是皱了下眉头，慢慢拧动把手。 他还是决定进去看两眼。 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是有些熟悉的画面 简洁清爽的墙壁，木质家具有序地排列在內，空荡的客厅里摆著一件沙发，一台款式老旧的电视机正处於关机状態，取暖用的壁炉里没有火光——所有家具的位置和状態都和方九此前看见的教皇住所一模一样。 这说明了一件事。 “从4月1日凌晨开始，教皇就再也没有回到过这里。”方九皱著眉头，低声咕噥，“难道教皇这个时候就已经遇害了？还是说他有什么事暂时离开了这里？” “附近没有打斗的痕跡。”杨柳环顾四周，抽了两下鼻子，嗅到一股淡淡的气味，“好像还有食物残留的味道，味道不算特別淡，应该刚吃完不久。” 方九心想这你都闻得出来，结果看到大壮一路滚到电视机前，然后纵身跃起，轻盈灵巧地跳跃到电视机顶端。 它在顶端滚了几圈，完事后一本正经地说道：“电视的温度还没消下去，至少两个半小时前，这台电视肯定还开著。” 瞧瞧，这就是经验之谈。 作为以前经常在客厅偷看电视是没做作业被抓包的惯犯，大壮对电视温度的理解甚至能精准定位到开关机的具体时间。 罗宾汉也通过自己的异常视觉，发现了一些尚未散去的痕跡，从中推断出教皇確实才离开了没多久。 反倒是莉雅在原地没啥反应，而是隔三差五嘴角抽抽两下，搁那傻乐。 方九就挺好奇的，走过去戳了戳小机器人：“你笑啥呢？” 莉雅一看到方九直接笑出声来：“噗，时中塔哈哈……” 方九：“你他妈现在才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 一道稀碎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外响起。 还没等眾人反应过来，大门就被快速拉开，手电筒瞬间照亮房间內眾人的脸。 一名14岁左右的少女捧著手机，穿著一件印满漫画的睡衣，独自站在门外，脸上带著几分疑惑和紧张。 时钟塔的神意之子坎蒂丝就站在那里。 而当手机手电筒的光芒照亮方九的脸时，坎蒂丝整个人明显愣了一下。 “方九先生？” 下一瞬间，方九马上朝莉雅投去眼神，示意她出手帮助自己回档。 但是坎蒂丝的下一句话却让方九打消了这个想法。 “果然是你们啊。” 看到出现在这里的人是502小队以及罗宾汉后，坎蒂丝脸上的紧张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鬆懈的安心。 这多少有些出乎方九的预料。 毕竟对於4月1日的坎蒂丝而言，双方甚至都没在线下见过面，而且对於凭空出现在这里的502小队，坎蒂丝比起意外和迷茫，更多的却是一种放松。 方九举手示意莉雅等会儿再弄死自己，转而盯著面前的坎蒂丝，试探性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果然】？” 坎蒂丝微微一笑，索性不装了，开门见山道：“方九先生，你们是【归溯】回来的，对吧？” 方九闻言一惊，有些犹豫地跟莉雅等人对视几眼：“这是能说的事情吗？” “只透露一点点是没问题的。”坎蒂丝似乎知道方九在担心什么，平静地回答道，“不要告诉我太多未来的事情就好。” 方九盯著坎蒂丝的眼睛：“你早就知道我们会来？” “不是的。”坎蒂丝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能感受到你们身上那不同寻常的【时间】——你们的【时间】和正常人相差甚远，我隔著几百米就能感觉得到……你们肯定是从未来【归溯】回来的。” 方九再次和眾人对视一眼。 坎蒂丝还是坎蒂丝，是4月1日的那个一无所知的坎蒂丝。 不同的地方在於，她通过神意之子的特质，猜出了方九等人【归溯】的事实，但也就仅此而已。 除此之外的一切，坎蒂丝都未曾经歷，也未曾知晓。 然而这时，坎蒂丝的脸色突然一正：“不过既然你们会进行【归溯】，那就说明未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对吧？” 方九下意识想说明时间裂隙的事情，却看到坎蒂丝的眼神里透著几丝提醒的意味。 他很快反应过来，纠结了一下措辞，最后只能模稜两可地来了句：“我只能说確实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什么好事……” 坎蒂丝低声重复著这句话，慢慢捏紧拳头，咬了咬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坎蒂丝自己调整好心態，重新抬起头，一张稚嫩的脸上浮现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坚决：“那么，各位出现在教皇大人的住所里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未来的事情和教皇大人有关吗？” 方九看著目光坚定的坎蒂丝，沉默片刻，“我们有些事情想和他谈谈，但他好像不在这里。” “岂止是不在这里。”莉雅这时突然来了句，“我刚才对教堂做了个全盘扫描，可以確定他这会儿甚至不在教堂里。” 坎蒂丝闻言一怔，声音差点没控住：“教皇大人不见了？！” 方九生怕这孩子一嗓子给全体执行官嗷过来，连忙安抚道：“没事別急，只是现在不见了，之后还有机会遇到的。” 坎蒂丝听到这话真的安心了几分，拍了拍胸脯：“嚇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因为教皇大人在未来消失了，你们才特意归溯回今天的呢，之后还会遇到就好……” 方九：“……” 她的直觉真敏锐。 事到如今，【会在明天看见尸体】这几个字已经没法说出口了。 坎蒂丝快速收拾了一下心情，接著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那么，请问方九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吗？” 方九认真想了想，“我能把我们归溯的最终目的说出来吗？我想应该不会影响到过去。” 坎蒂丝稍作迟疑：“可以的话请说得模糊一些。” “我们想进入亚特兰蒂斯。”方九没有继续细化说明，“现在我们已经拿到了【通行证】和【信物怀表】，隨时可以进入亚特兰蒂斯內部，原本想在进去之前找教皇聊点事情，但他既然不在这里，那就没办法了。” 坎蒂丝想了想：“你们的【归溯】还有时间吗？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方九想起之前坎蒂丝留下的话，“我们可以再往前归溯两三天，所以教皇的事情可以放到明天，但是亚特兰蒂斯號……我们恐怕只有今天这一次机会。” 坎蒂丝听完有些不解：“既然你们手中已经持有通行证和信物，那昨天或者前天应该也能进入亚特兰蒂斯吧？为什么一定要是今天？” “因为打开亚特兰蒂斯的大门会发出很大的动静。” 方九沉声说道，“我们的行踪一定会被发现，但是今天不一样，今天有一个能够让我们进入亚特兰蒂斯而不被发现的事件。” 他隨后说出了自己提前就设想好的计划：“4月1日中午12点46分——只有在这个时间，我们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进入亚特兰蒂斯。” 坎蒂丝眨了眨眼：“这个时间有什么特別的吗？” “有的。” 方九沉声说道：“因为那是我驾驶空域飞船在码头坠机的时间。” 第343章 闭环的方法 4月1日，中午。 12:31。 教堂最深处，一座近乎五米高的巨型门扉宛如巨人般屹立在眾人面前。 它的门板上分別刻著两幅彩绘，一座宏伟的钟楼屹立在氤氳的宇宙中，好似两座门神，散发出异常神圣的气质。 坎蒂丝在门扉前不安地来回踱步，教皇大人的失踪令她心神不寧，多次想要开口询问方九等人具体细节，可是考虑到【归溯】的限制，她屡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皱著眉头，一个人在门扉前的廊道上徘徊。 看著坎蒂丝在面前走来走去，心善的杨柳姑娘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说些什么，结果刚开口，一只手就突然按住她的肩膀。 方九一本正经地朝杨柳摇了摇头。 杨柳姑娘的脑袋耷拉下去，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心想【归溯】的限制还真是麻烦。 然而方九只是担心杨柳的安慰会给坎蒂丝整破防。 毕竟这只半龙娘已经被502完全同化，方九相信杨柳一开口绝对是502小队標准起手式【往好处想】 不过距离正式行动还有15分钟，在此期间，方九决定主动打破沉默，用其他的话题来转移坎蒂丝的注意。 “说起来，坎蒂丝……” “嗯？” “关於【归溯】引发的时间闭环，我一直有个问题。” 听到是时间相关的话题，坎蒂丝脚步微顿，转过头，好奇地看向方九。 作为时间领域的绝对专家，坎蒂丝对该方面的学识有著绝对自信，“是什么问题？只要不涉及这次事件，我想我是可以为您解答的。” “跟事件无关，就是单纯好奇。” 方九摆摆手，隨后斟酌一下措辞，很认真地问道：“我只是想知道时间闭环的起点是怎么回事。” 坎蒂丝眨了眨眼，好像没听明白。 “假如我们在4月1日发现某个重要人物死亡，为了调查此事才进行【归溯】，结果发现杀死对方的就是【归溯】后的我们自己，於是闭环完成——但是从常规时间线来整理，在那个人物死亡时，我们就站在时间闭环的起点，那时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既然如此，那个人又是被谁杀死的？” 说完这段有些拗口的话后，方九认真地望向坎蒂丝，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坎蒂丝则是露出瞭然的微笑：“啊，原来是这个经典问题！那你们可问对人了，这题我上次考试只扣了一分还是因为书写格式不规范扣的呢。” 方九愣了愣：“考试？” “是呀。”坎蒂丝点了点头，“这是每年时钟塔考卷上的必答大题，初一还是初二就要学的吧，一般会出现在填空题下面，在第二或者第三道大题的位置，占12分这样。” 方九：“……” 考虑到时钟塔与时俱进的风格，还挺合理的。 方九忍住没去追问时钟塔的教育体系，转而认真问道：“所以答案是什么？” “一般来说要分成两种情况，一种是线性时间態和非线性时间態。” 坎蒂丝清了清嗓子，用专业人士的口吻不紧不慢道：“最简单的是非线性时间態，你们应该知道【归溯】发动的条件是什么吧？” “时间乱序浓度要高，是吧。” “没错。”坎蒂丝深吸口气，“乱序浓度本身就会导致线性时间发生错乱，甚至是过去本身都被改变——您可以理解为，在最初的行动中，那个重要人物其实並未死亡，而是在乱序浓度上升后，那个人的过去被乱序影响，被改写成了死亡状態，而在那个瞬间，你们的记忆也会被改写成相应的状態，只是你们浑然不觉，隨后【归溯】只是对该种状態的內容填充。” 方九挑了挑眉，难得听懂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循环的起点就不再是4月1日，而是从【归溯】开始？” “没错。” 方九听完若有所思：“那线性时间態呢？” “这个就复杂了。” 坎蒂丝面露难色，“通常考试只考非线性时间態，线性时间態下的时空闭环非常复杂，而且涉及多重时空理论，有时还需要引入量子领域的不確定性……去年考试用线性时间態时空闭环作为压轴题，结果难倒了一大片教徒，整个时钟塔能拿分的人都屈指可数，更別提拿满分了。” 说完，坎蒂丝还补充一句：“不过线性时间態里有种情况还挺好理解的，虽然写出来不能拿太多分，但总比单纯在考卷上写个【解】要赚一点。” 方九：“什么情况？” “就是出现了【时间模具】的情况。” 坎蒂丝稍作沉思，一边在空中比划一边解释：“您可以想像一下，线性时间就是一条不断向前流淌的小溪，它只会朝著某个方向一直前进，道路通常都是笔直的，这很好理解对吧？” “但是，如果某一天，在这条溪流前方突然掉下一个圆环状的模具，您觉得会发生什么？” 方九想了想：“水会流进去？” “没错。”坎蒂丝认真地说道，“时间会流进模具中，並且不再具备自由移动的能力，而是顺著模具的形状流动，直到將这个模具填满后，溪水才会从模具提前设定的开口中流出，继续前进。” 方九好像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模具就是循环本身？” 坎蒂丝点点头：“一般来说，线性时间態下的事物都是遵循逻辑行动的，就好像您要画一个圆，必须先选定一个起点，再画一条弧线回到原点，因此【绘製圆环】是一个完整的过程。” “然后时间模具就是直接往这张纸上丟个烧饼下来。”方九完全听懂了，“烧饼没有【绘製圆环】的过程，它跟白纸接触的瞬间就已经成环，是这个意思吧？” 这回轮到坎蒂丝听不懂了：“烧饼是啥？” “吃的玩意，你理解为东方披萨就行。”方九隨口说著，接著又好奇起来，“哎，那这个烧饼是怎么弄出来的？” “嗯……不知道！” 坎蒂丝露出无奈的表情，嘆了口气：“因为这是只有高维度存在才能做到的事情，几乎只在理论中可行，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这么写拿不到多少分，因为这是最简单粗暴同时也最不可能实现的方法。” 方九听完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莉雅那边传来一阵滴滴滴滴的闹铃提示。 “差不多快到点了。” 小机器人提醒道：“现在是当地时间12点44分，还剩最后两分钟，你们都准备一下。” 刚才莉雅全程都没参与到时间话题的討论，安静得不行，完全没有平时逼逼赖赖的架势，给方九整不习惯了，上去戳了戳莉雅的机体，“你咋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能有啥动静？”莉雅甩给方九一个大白眼，“我们那对时间魔法的研究本来就少，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理论知识这块差不多跟你一个水平，对了……你听懂了多少？” 方九寻思一下，坦然道：“七八分吧。” 莉雅点头：“那我就八九分。” 方九眼神一下不对了，感觉这小东西在跟自己较劲：“那我要是说我听懂八九分呢？” “那我就全听懂了。” “……你就非要比我高一点是吧？” “自己的失败固然值得惋惜，但朋友的成功更加令人痛苦。”莉雅伸出机械臂，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可以接受我菜，但我不能接受我比你菜。” 方九：“我能过人机验证。” 少女脸红了。 具体红成啥样不好说，反正跟关二爷一个色。 然而就在下一秒，震耳欲聋的轰鸣从城市远方响起，宛如地震般的剧烈颤动瞬间席捲整座城市。 脚下的地面剧烈摇晃，雷霆般的轰鸣在耳边炸响，无数尘土碎石从天板抖落下来，教堂外的街道上，车辆纷纷拉响警报，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不少住在教堂附近的时钟塔教徒们以为地震来袭，纷纷衝出教堂，前往宽阔的地方避难。 4月1日，12:46 方九（过去版）驾驶的空域飞船在码头失误坠机。 下一瞬间，方九看向坎蒂丝。 后者心领神会，飞快地衝到大门前，將沃伦韦尔大祭司的怀表嵌入门扉的凹槽中，並迅速施展术法。 在剧烈的轰鸣声中，亚特兰蒂斯的大门缓缓敞开。 虽然开启大门的动静不小，但比起方九坠机引发的震动而言还算不上什么——远处的轰鸣声吸引了所有教徒的注意，以至於门扉开启的声音都被完全掩盖。 门扉敞开。 一艘黄金之船悬停在宇宙之中，周围是狂奔的时间奔流，能看到里面的星河都被拉扯成弧状。 亚特兰蒂斯就在那里。 与此同时，似乎是感应到贵客的到来，亚特兰蒂斯號上延伸出一条黄金桥，一路铺到方九等人面前。 “我们马上回来。” 为了以防万一，方九让坎蒂丝在这里守著，以方便去应付那些可能听到动静的教徒，自己则是带著其他人，快速穿过那层虚幻的帷幕，跨越空间，衝进亚特兰蒂斯號內。 第344章 偷天换日 踏上登船桥，来到熟悉的亚特兰蒂斯號登船口。 一台篮球机从凹槽中缓缓移动出来，如同门卫般阻挡在方九等人面前。 一个擬人的严肃表情从显示屏里蹦了出来，它板著脸，对面前的几位客人说道：“请出示……” 话音未落。 方九抓起通行证就往篮球机的篮网里丟。 隨著通行证成功入网，篮球机正上方的显示屏即刻浮现出001的绿色数字，隨后机体有些僵硬地卡顿两下。 颇有种台词还没念完就被玩家skip跳过剧情的npc感。 它的职责已然完成，按照惯例，一边慢慢后退让出道路，一边用貌似热情的声音说道：“尊敬的六位乘客，欢迎你们来到亚特兰蒂斯號，本轮航班没有起点，没有终点，预计航行时间：永恆……” 方九没有兴趣再听一遍听过的台词，领著眾人快步朝亚特兰蒂斯深处走去。 很快，一行人来到熟悉的餐厅。 看不见的客人们正在餐厅中进食，餐叉与菜盘摩擦的声音清晰可闻，一些闷沉的脚步从眾人旁边走过，好像对於这批新来的客人感到十分好奇。 其中一名看不见的客人似乎盯上了莉雅——这台原地飞行还带虚擬光幕的扫地机器人引起了它的注意，它的脚步在莉雅身旁停留，过了几秒，突然伸出那柔软黏腻的无形触手，试著去碰触这台奇妙的生物。 莉雅感觉自己好像被章鱼触手摸到，整台机体打了个激灵，飞快地伸出机械臂，用力拍开那条触手，转头对著那无形的客人就是一阵齜牙咧嘴。 对方似乎被莉雅的反击嚇到，原地愣了好几秒，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出餐厅。 方九暂时没去管周围那些无形的幽魂旅客，他快速扫视四周，寻找著乘务员的身影。 片刻过后，似乎是注意到几位新客人的到来，头上顶著微波炉的乘务员从远处的柜檯后方走了出来，来到方九等人面前，极具绅士风格地弯腰行礼，抬起头的时候，微波炉又“叮儿”地一声敞开。 “几位尊敬的新旅客，我是亚特兰蒂斯號的乘务员，很高兴认识各位，请问……” “c21號藏品。” 方九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道：“我们想看看c21號藏品。” 微波炉乘务员闻言一愣。 他还没见过这么心急的客人。 不过客人就是客人，他是乘务员，有义务对所有旅客的要求进行回应。 於是它主动伸手把炉门重新盖上，然后旋转按钮，进行半分钟左右的烘烤后，这才再度开口：“检测到各位新乘客中没有时钟塔的成员，因此对c21號藏品的任何触碰、占有行为都將被认定为违规。” “我知道。”方九对此早有预料，“所以我们只是想过去【看】它一眼，欣赏一下而已，作为这艘航船的旅客，鑑赏藏品应该不属於违规项目吧？” 微波炉乘务员发出淡淡的笑声：“那是当然的，展览藏品本身也是我们亚特兰蒂斯號的重要项目之一。” 说完，微波炉乘务员转过身，朝著藏品室所在的方向走去。 “各位尊敬的旅客，请隨我来。” 眾人顿时对视一眼，紧跟上去。 行走在通往藏品室的红毯大道上，一些上次未曾见到的样貌诡异的乘客从眾人身旁经过——它们大多有著与人类差异巨大的外形，有些看著像是甲壳生物，有的初具人形却用六足在地上乱爬，较远的地方还有个大扑棱蛾子正在往外翻掏自己的肠子，互相拉扯的同时发出拉出动人悦耳的音符。 可惜方九现在没时间去跟这些看著就贼有意思的旅客聊天，他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眼看藏品室就在眼前，方九戳了戳旁边的莉雅：“哎，怎么样？准备好了没？” 莉雅小声回答：“早就准备好了，一比一还原，跟真品绝对没差別，上面还覆著一层我精心设计的密封程序，哪怕是让我自己来解都得个半小时还不止。” “那剩下的问题就是……” 方九说著，和其他人一起看向罗宾汉。 面对眾人的视线，罗宾汉嘴角抽抽两下，就差把不安俩字刻在脸上：“不是我说，咱们这计划是不是太损了？凭啥就让我去啊？” “你比较特殊。”方九拍了拍罗宾汉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我早就想过了，这个计划只有你做得到。” “这是唯一能吸引它们注意力的办法。”莉雅也伸出机械臂，拍了拍罗宾汉的另一侧肩膀，“我手再快也得找到机会才行，而你，我的朋友，你就是最好的机会製造者。” 罗宾汉面无表情：“我觉得你们在针对我。” “不是针对你，是信赖你。”杨柳也学著方九和莉雅的样子，拍了拍罗宾汉的后背，“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你是最倒霉的！” 罗宾汉：“你这算夸我吗？” 大壮就简单多了，直接轻轻撞了撞罗宾汉的脚踝：“加油！” 罗宾汉当场就是一阵齜牙咧嘴：“大壮你又扎到我了！” “石在抱歉……” 面对502小队全员认真而期待的眼神，罗宾汉顿时感到压力巨大，嘴巴张了张，最后千言万语还是化作一声长嘆。 “好吧好吧，我去试试。”罗宾汉脸色铁青地看了眾人一眼，整顿两下身上的衣服，“先说好啊，如果失败了可不能怪我。” 502小队全员：“绝对不怪你！” “你们几个真的是……” 罗宾汉无奈地摇了摇头，隨后鼓起勇气，上前两步，对微波炉乘务员问道：“请问这里的卫生间在哪？” 微波炉乘务员没有察觉到罗宾汉的异常，伸手朝著某个方向一指：“就在那边。” “明白了。” 罗宾汉点了点头，回头和眾人最后对视一眼，然后一脸慷慨就义般走向了卫生间。 而就在罗宾汉离队之后不久，方九等人便在乘务员的带领下来到c21號藏品室。 两名盔甲守卫一如既往地屹立在藏品室外，看到微波炉乘务员和方九等人后，非常有礼貌地点了点头。 方九也礼貌地予以回应，隨后跟在乘务员身后，走进c21號藏品室內。 宽敞而明亮的房间中央，一座金黄色的方形底座放置在房间中央，一个亮银色的物件呈现在眾人面前。 破碎之手。 它的五根手指呈虚握状，整条手臂伸向天空，无数裂痕遍布全身。 造型和过去方九等人看见的破碎之手一模一样，不同的地方在於…… “它的元素构成和我们当初从末日时钟上掰下来的玩意……很接近。” 莉雅迅速完成元素分析，眼神微凝：“毫无疑问，这玩意是真品。” “那是当然的。”微波炉乘务员微笑道，“我们每天都会对所有藏品进行最细致的检查，並且除了得到通行许可的旅客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私自闯进这里，所有藏品都会得到最高规格的保障。” 方九对此没有发表评价，只是静静地看著那玻璃罩下的破碎之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502小队全员就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盯著破碎之手，一动不动。 微波炉乘务员则在旁边滔滔不绝地讲述著这件破碎之手的时间伟力，用了无数华丽的辞藻，將这件破碎之手吹得天乱坠，好似这件藏品就是时间之神本身一般。 然而似乎是察觉到方九等人的表情没有变化，微波炉乘务员沉默片刻，试著问道：“是这件藏品不合各位心意吗？没关係，我们这边还有很多其他的藏品……” 方九朝它笑了笑：“倒也不是不合心意。” “但是我看各位旅客反应平平。”乘务员不禁好奇道，“请问各位可是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方九没有回话。 他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在等一件事。 或者说，在等一个人。 就在下一秒，一道惊恐的高呼声就从藏品室外传来。 “艹艹艹艹艹！真在里面！哥！它居然真在里面！啊我艹！它跑得怎么这么快？！” 微波炉乘务员瞬间听出这是罗宾汉的声音，马上走到藏品室前，快速瞥了一眼拱门外的景象。 只见刚才去卫生间的罗宾汉此时正朝著藏品室狂奔过来，背后跟著一只在通道里疯狂翻动前扑的巨型蜈蚣——它漆黑油亮的光芒散发著金属光泽，蠕动前冲的过程中屡次在墙壁上撞出坑洞，头部的尖牙朝著前方疯狂撕咬，互相碰撞时会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甲壳上的生物头骨像是铃鐺般不断发出簌簌的、令人脊背发毛的声音。 罗宾汉已经快嚇哭了。 他按照方九的吩咐暂时离队，去了趟卫生间，刚进门就看到这么个玩意盘在卫生间里，还没等反应过来呢，这条蜈蚣就跟发狂似的尖叫、蠕动、疯狂爬行……朝著罗宾汉冲了过来。 罗宾汉就这么带著巨型蜈蚣衝到藏品室，后者瞬间撞开藏品室前的两名卫兵，嘶吼著继续奔向罗宾汉。 看到重要的旅客遭到攻击，微波炉乘务员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它飞快从怀里掏出那根可伸缩金属棍，一个闪身拦在蜈蚣面前，抡起棍子就朝蜈蚣的脑袋奋力砸去。 方九特別想夸罗宾汉一声“干得好”！ 不愧是异常属性=倒霉的异体特工——方九就知道这小子绝对能把那条社恐大蜈蚣引来製造混乱。 趁著微波炉乘务员被社恐蜈蚣袭击的瞬间，方九发动触感，瞄准前方的破碎之手。 空间位移。 悄无声息之间，玻璃罩內的破碎之手瞬间消失，再出现时已经被方九捧在手中。 方九飞快看向小机器人：“莉雅。” “来咯！” 莉雅一边从口中吐出大量的纳米虫，一边飞冲向前，將外层玻璃罩微微抬起，露出一条缝隙，隨后操控所有的纳米虫衝进玻璃罩內部，在极短的时间內重新凝聚成破碎之手的形状。 做完这一切，方九再让莉雅张开风口，把破碎之手（真品）吸进体內。 整套流程只了不到两秒的时间，真品与贗品之间的替换就完成了。 隨后，微波炉乘务员配合后续赶来的守卫將蜈蚣乘客制服。 看著脚边总算“安抚”完毕的蜈蚣，微波炉乘务员鬆了口气，一边收起金属长棍，一边回头关心方九等人：“几位……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 方九摆了摆手：“幸好你出手及时，我们都没事。” “我有事。”罗宾汉哭丧著脸，“刚进厕所裤子都没脱呢，就给我整这么一出。” “之后我们会给予您一定的精神补偿。” 微波炉乘务员饱含歉意地弯下腰，然后慢慢抬起头，看向眾人：“对了，现在事態已经平息，各位还要继续欣赏这件藏品吗？” “不用。” 方九微微一笑。 “已经结束了。” 第345章 卫生间的意外发现 由纳米虫编织成的破碎之手贗品静静地躺在玻璃罩下，散发著与真品別无二致的亮光。 別看方九那句“已经结束了”说得云淡风轻，內心其实跟揣了只蹦迪的莉雅似的——计划成了！ 趁著微波炉乘务员对狸猫换太子的行为一无所知，以方九为首的一行人迅速退出c21號藏品室。 他们沿著来时的红毯大道快速返回，餐厅里依旧瀰漫著无形的咀嚼声和餐具碰撞的轻响，那些看不见的旅客似乎对刚才藏品室的骚动漠不关心，或者压根没注意到，只觉得这帮新客人才刚上船就一副急著要走的样子有点奇怪。 这会儿小机器人的脸上还洋溢著兴奋，在方九旁边飞出s型弧线，好像很开心似的，“哎哎，方九，你有没有感觉这事儿就跟电影似的？我们刚刚完成了一场惊世骇俗的偷天换日！” 方九其实心里因为计划成功也轻鬆著呢，结果一看莉雅这模样，瞬间又冷静下来：“你丫小点声！等会儿给別人听到传出去咱们又得被电冰箱电空调电视机追著撵……” “不是被蜈蚣撵就行。”罗宾汉还惦记著刚才那茬呢，小声咕噥，“起码面对家用电器我们还能想办法反杀之后给电器的部分拧下来带回去当战利品，再不济还能卖给回收旧电器的。” 罗宾汉刚说完这句话，502小队全员就顿了顿，转头看向他。 罗宾汉眨了下眼睛：“咋了？” “……把敌人脑袋拧下来卖给回收旧电器的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方九瞥了眼罗宾汉，而后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你是不是被莉雅带坏了？” 莉雅：“你自己的影响是一点儿都不谈啊？” 听方九这么一说，罗宾汉突然回过神来，有些迷茫地挠了挠头。 换做以前，他绝对不会想到跟亚特兰蒂斯號上的船员“打”交道，打完后再给人微波炉乘务员脑袋拧下来带回去热披萨——这种听著贼拉血腥，但又好像没啥不妥的事。 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对的。 不过502小队这帮神人处於【朱】和【墨】的量子叠加態——在危险的时候跟著他们最安全，最安全的时候跟著他们就tm最危险……直到事情结束为止，谁也不知道跟著502这帮神人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反正就刚才去厕所撞见巨型蜈蚣的经歷，对罗宾汉而言绝对是妥妥的坏事。 而就在这时，眾人前脚刚踏上通往登船口的道路，准备顺著黄金桥回到教堂，罗宾汉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一下。” 他叫住眾人。 方九疑惑地看了眼突然停步的罗宾汉，“你真想隨机挑选一名幸运乘务员带回去？” “不是！”罗宾汉猛猛摆手，隨即摸著下巴，沉著脑袋，仔细回忆卫生间里的画面，“我刚才不是听你们的，去卫生间走了一趟嘛，结果刚进门就遇到那只大蜈蚣，然后就被赶出来了。” 方九心想这事大伙都知道，为什么要重复一遍。 “我懂了！”扫地机器人在方九头顶猛地蹦躂两下，一脸看破真相的表情，“你对它一见钟情啦？” “我觉得倒也不至於。”方九默默伸手给脑袋上蹦躂的莉雅摁了下来，然后看向罗宾汉，“你继续说，然后呢？” “当时我被嚇了一跳，愣是给我异常特性嚇出来了。”罗宾汉的脸色格外凝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是说倒霉的特性啊，是透视这一块——我透过卫生间的门板，好像看到最里面的隔间里有道人影。” “起初我也没咋在意，但是现在想想吧……” 罗宾汉摸了摸下巴，用不確定的口吻说道：“那人好像穿著时钟塔的衣服。” 时钟塔？ 在亚特兰蒂斯？ 方九的心思顿时一沉，某种不祥的预感瞬间衝上心头。 他飞快地和眾人对视一眼，发现每个人脸上都逐渐浮现出若有所思的凝重。 显然，一名时钟塔教徒出现在亚特兰蒂斯號上是极其不寻常的。 “领导，怎么办？”杨柳小声问道。 方九深吸一口气——前方就是亚特兰蒂斯號的登船口，那条通往教堂门扉的黄金桥就在不到五十米外的位置，照理来说，方九一行人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现在立刻下船跑路，把烂摊子留给过去的502小队是最佳决策。 但是面对突然出现的新线索，又没法置之不理。 “走，我们过去瞧瞧，说不定能有线索。”方九当机立断，拍了下罗宾汉的肩膀，“老罗，你带路。” “老罗……”罗宾汉嘴角抽了抽，“哥，有没有可能我是外国人？” “都一样，你懂我意思就行。”方九摆摆手，催促道，“赶紧走著。” 在罗宾汉的指引下，眾人在登船口前调转方向，迅速回到此前罗宾汉与蜈蚣相遇的卫生间。 一间明亮而宽敞的淡金色奢侈卫生间设立在亚特兰蒂斯號的一角，或许是为了方便不同习性的乘客，里面的设施造型大多与人类世界不同，有些看著像是个大水缸，有些看著像是针管，还有三台类似发电机的玩意被放在角落，乍看之下连个能插进去的孔洞都没有，方九琢磨半天也不想出什么样的生物需要藉助这玩意排泄脏污……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罗宾汉所提供的情报。 他在来到卫生间后就再次开启自己的异常特性，翠绿的光芒从眼瞳深处一闪而过，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而锐利，迅速贯穿一扇扇隔间门板，最终抵达这座卫生间的最深处。 “这……” 只看了一眼，罗宾汉就如遭雷击，呆愣当场。 莉雅心想这小子是见到鬼了还是什么，透视个厕所都能一愣愣的，於是自己也开启元素构成分析，往卫生间深处一扫。 “臥槽！” 小机器人嚇得原地起飞三尺高，“真见鬼了！” 队伍的俩侦察兵一个被嚇呆一个被嚇得起飞，这反而放大了方九心中的好奇。 他慢慢靠近那扇隔间大门，发现门已经被锁，当即想也不想直接发动触感，將那看著特別高科技，想要靠技术解锁估计凭莉雅的算力都得耗十几分钟的蓝黑色门锁扯了下来，然后怀著忐忑的心情將隔间大门推开。 一股混合著消毒水气味和浅淡血腥味的冰冷空气迎面吹来，隔间內没有马桶也没有蹲坑更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透明的、散发著幽蓝光芒的长方体舱室悬浮在半空，舱室內部可以看见各种装置的按钮，想必是亚特兰蒂斯號上独有的“多功能排污装置” 舱室內部躺著一个人。 一名老人躺在里面，华丽的长袍浸满暗红的鲜血，无数根凝固血刺扎满全身，周围没有任何喷溅的血跡，仿佛血液在流出前就被瞬间蒸发或抽离——他的双目紧闭著，脸上的表情痛苦而僵硬，但肉体看起来还没有开始腐烂，似乎才死去了没多长时间。 方九认得这个老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而且还是单方面的一面之缘。 时钟塔的教皇，洛伦夫·查理无声地躺在这里。 整个卫生间都安静得有些可怕。 第346章 还有这一招 方九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跟教皇再次相遇。 不，他其实隱约感觉到了。 在罗宾汉说出卫生间深处疑似有一名时钟塔教徒的时候，方九就隱约猜到可能会是教皇。 毕竟他记得坎蒂丝此前说过一句话——教皇拥有自如出入亚特兰蒂斯號的能力。 所以方九寻思著，说不定教皇其实就躲藏在亚特兰蒂斯號之中。 结果事实上他猜对了一半，教皇確实就在这里，只不过他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臥槽……我就说那衣服怎么看著这么眼熟……”罗宾汉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后退半步。 “还真是教皇……”杨柳抱著大壮沉默几秒，隨后鼻子抽动两下，“味道……和住所残留的吻合。但这里好乾净，除了尸体本身，一点其他痕跡都没有。” “是他没错。”莉雅也缓了过来，脸色难看地在天上飘著，从上方俯瞰著那具冰凉的尸体，“元素构成分析和我过去的记录几乎完全相同。” 大壮的分析就简单易懂：“掛了。” 这下不管是科技侧还是生物侧亦或是魔法侧，全都证明了面前的老人就是死去的时钟塔教皇，洛伦夫·查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教皇不是应该被装进黑色塑胶袋，然后被凶手拋尸了吗？ 方九脑海中顿时闪过无数猜测，同时环顾四周：“这附近一点血跡和打斗痕跡都没有，肯定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指定是有人给他弄到这里的，甚至说不定凶手有可能还在船上。” “不会是被那帮家用电器弄死的吧？”罗宾汉想像了一下，嘴角抽了抽，“比如老爷子触犯了亚特兰蒂斯號上的某个规则，一个不留神就被偷袭乾死了？” “不可能。”方九瞥了罗宾汉一眼，“你忘了那帮家用电器乘务员以前咋说的？对於触犯亚特兰蒂斯號规矩的乘客，他们的最终处理手段都是直接丟进下方的时间奔流里，而不是把尸体塞进卫生间的这台高科技马桶里做生鲜冷冻。” “生鲜冷冻……” 大壮被方九的措辞水平震撼得眼瞳狂颤，“这词还能这么用的？” 方九暂时没空搭理大壮，摸著下巴，静静地凝望著面前洛伦夫·查理的尸体，皱眉沉思。 有那么一瞬间，方九差点就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弄死的教皇。 毕竟归溯並不会在今天就结束，说不定是明天……或者说昨天的502小队和教皇起了衝突，给他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可是看到对方身上那成片成片宛如荆棘丛林的凝固血刺，方九又觉得不太对劲——这可不是他们502小队的攻击手段，而是与时钟塔相关的术法，此前也是基於这一特徵，眾人才认为杀死教皇的是时钟塔的內奸。 虽然现在情况可能反过来了——时钟塔全员恶人，反倒是坎蒂丝、马克这帮正常人看著更像內奸。 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胡乱缠绕著。 一直安安静静盯著尸体观察的莉雅突然开口：“等一下，有点不对劲。” 方九猛地抬起头：“怎么了？” “他的灵魂还在！”莉雅声音下意识拉高了一个度，有些惊奇地瞪大眼睛，“他的精神意志也还清醒著，而且处於高度活性化状態，完整度非常高，和咱们之前看到的那具灵魂被抽离的尸体不一样！” 方九皱了下眉：“精神意志高度活性化？” “简单来说就是肉体死了，精神没死。”莉雅在天上转著圈，飞快地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他现在的状態和植物人类似——这是由於他的精神意志极其强大，哪怕在肉体死亡的状態下，他仍然保持意志没有解体，甚至只流失了极小部分的灵魂……我勒个乖乖，这精神意志力真够猛啊！” 方九心下一惊：“这不会还有救吧？” 莉雅：“大概率没救。” 方九：“？” 那你还整这么激动？ 莉雅似乎看出方九心中所想，快速解释道：“如果是搁我们老家那地方，搞点牛逼材料找点牛逼魔法师，大傢伙一块搓个牛逼魔法阵，应该能有机会让他原地復活，虽然可能会流失部分记忆，但影响不大。” 方九突然不吭声了。 他盯著灵魂尚在的教皇，联想起过去发生的事件——教皇的尸体，末日时钟的【归溯】，以及过去事件的种种闭环……种种线索在脑海中串联，以至於方九自然而然地產生了一个想法。 片刻过后，方九眼神一凝：“莉雅，把教皇的尸体带走。” 莉雅其实跟方九想到一块去了（老伙计默契这一块），但是虚擬小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的嫌弃，“虽然理论上可行，但是吧……这个你直接让我吃尸体是不是有点……” 方九伸手比划两下：“那你把这个高科技马桶也吃下去，连带著尸体打包带走。” “打包带走……”大壮感觉自己又学到新知识了，“领导这措辞真够出其不意的。” 莉雅不情愿地扭了扭机体，心想这又是吃马桶的又是吃尸体的，总感觉哪哪不舒坦。 不过当下也不是犹豫的时候，孰轻孰重小东西还是拎得清的。 於是在迅速给自己做了几秒的思想工作后，虚擬小人深吸口气，然后紧闭双眼，豁出去似的张大嘴巴。 然后方九眾人就亲眼看到这么大个高科技舱室连带著里头的尸体被一台扫地机器人暴风吸入…… 只能说就这画面不管看多少遍都觉得离谱…… 等到舱室被完全收容进莉雅体內，方九马上大手一挥：“撤！” 贗品真品的事先不说。 要是发现这帮旅客上船不到半小时就给厕所马桶薅走了，那帮乘务员怕是要气得跳闸。 眾人迅速退出卫生间，回到登船口，方九顺手还把之前忘记拿的通行证揣进怀里，然后一路跑著衝过黄金桥，最后穿过那扇虚幻的门扉，跨越世界的边线，从亚特兰蒂斯號所在的独立时空中回到了熟悉的教堂。 坎蒂丝一直守在门口，紧绷著小脸，看到眾人安全回归，这才明显地鬆了口气。 她满脸期待地看著气喘吁吁的方九：“方九先生，你们……成功了？” “东西是拿到了。”方九手掌撑著膝盖，喘了两口粗气，再抬头看向坎蒂丝时，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不过这事儿先不提，我们这还有另一个事要问你。” 坎蒂丝眨了眨眼，有些错愕：“什么事？” “假如一个人的肉身死了，但是精神意志很强大，短时间內没有消散……”方九旁敲侧击地试探性询问道，“凭时钟塔的术法，有办法救活他吗？” “哎？” 坎蒂丝表情呆滯，似乎没想到方九会提出这个问题，原地思考片刻后，皱著眉头回答道：“理论上来说，我们教派里没有能够死而復生的术法，不过……如果那人的精神意志足够强大的话，或许能够让他的意识从原先的肉体中脱离，进而转移到另一具躯体中。” 方九眼睛都亮了：“成功率高吗？” “这取决於此人的意志，还有术法的规模。”坎蒂丝想了想，“如果此人意志坚强，並且术法规模也足够庞大，同时还能收集到大量的精神意志——也就是术法参与者的数量要足够多……这样的话成功率是不低的。” 说完，坎蒂丝一脸古怪地看著方九：“那个……方九先生，请问您是打算救活谁呢？” 事已至此，方九也不想多作隱瞒，直接递给莉雅一道眼神。 小机器人心领神会，嗷嗷嗷三口就给高科技舱室连带著教皇的尸体吐了出来。 坎蒂丝一瞬间就：“？？？？？？” 看到教皇尸体之后，坎蒂丝先是呆滯数秒，隨后整个人踉蹌一步——或许是因为衝击力过大，坎蒂丝就跟被嚇坏的兔子似的杵在原地，既不哭也不喊，而是张著嘴巴，跟活见鬼似的看著这一幕。 然而她的意识很快就清醒过来，在发出一声悲惨的“呜”声后，小手马上死死地捂住嘴巴，整个人后退两步，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著，眼眶里的水雾也越来越浓。 “等会儿等会儿！” 眼看坎蒂丝就要哭出来，方九连忙打断道：“他还有救！现在还没到哭丧的点——就像我们刚才说的那样，他的精神意志尤其强大，虽然肉体已经死亡，但灵魂尚存，只要你口中所说的那个转移术法能够成功，他就有机会活过来。” 坎蒂丝毕竟是神意之子，在听到方九的话后，一股与年纪不符的镇定逐渐从小脸上浮现出来。 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用力抹了抹眼睛，擦去泪珠，隨后深吸口气，这才目光坚定地看向方九等人：“我明白了，现在不是纠结其他事情的时候……我们得想办法救活教皇大人。” 方九心想不愧是她，换做其他小孩姐这会早就爆了。 “现在的问题是——”莉雅则是快速將话题拉回正轨，朝坎蒂丝问道，“意志坚强这块肯定够了，问题是术法参与者要足够多……具体要几个人？” 坎蒂丝也不確定：“至少五十个？这已经是超大型术法了，难度非常高。” 罗宾汉听到这个数字脸色都变了：“咱们上哪找这么多人？等今天结束咱们就又要【归溯】了！所以必须得在今天把这事搞定……” 话音落下，眾人面面相覷，然后不约而同地沉默两秒。 紧接著，包括坎蒂丝在內，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同一个地方。 “演唱会！！” 第347章 教皇X兔子玩偶 方九马上掏出手机確认时间。 他记得虚擬偶像诺贝尔的演唱会预定在下午一点半。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二十一分。 完全赶得上。 “莉雅，重新给教皇老爷子吃回去。” 方九飞快地朝眾人下达指令：“杨柳，把俞正叫出来，然后老罗，你把认知阻碍屏障调试一下——我们马上赶往舞台现场，看看能不能临时搓个术法魔法阵给老爷子整活。” 眾人连连点头，都知道现在不是纠结的时候，一切要以办事效率优先。 坎蒂丝则在教皇被重新暴风吸入前多看了他一眼，收起眼底的悲伤，立马打起精神：“那我们这就出发？” “等会。”罗宾汉刚调试完认知阻碍屏障，回头指了指背后敞开的亚特兰蒂斯大门，“这扇门就这么开著不好吧？咱们是不是得找个机会给它关上？” 杨柳眨了眨眼：“但是我记得关门的动静很大，咱们没有第二次坠机的机会了吧。” “我可以想办法引开附近的教徒。”坎蒂丝稍作思忖，“就骗他们说教皇大人已经找到了，只骗一次的话，应该还可以用『我看错了』矇混过关，他们应该不会怀疑。” 方九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坎蒂丝什么也没说，马上转身离开。 两三分钟后，坎蒂丝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將亚特兰蒂斯的大门关闭。 伴隨著轰隆一声巨响，大门紧闭，镶嵌孔中的怀表也被坎蒂丝取出。 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做完这一切，坎蒂丝鬆了口气，回头望向脚边那张混沌漆黑的影子飞毯。 坎蒂丝还是头次见到这么新奇的玩意，眼睛都发亮了：“跟阿拉丁里的飞毯一样哎！你们平时外出都坐这个？话说这是你们的专属坐骑吗？” 方九坐在上面拍了拍影子，然后指了指旁边一脸傻乐的杨柳：“这是她亲爹。” 坎蒂丝：“？” 神意之子的小脸上布满大大的疑惑。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原地愣神的时候，坎蒂丝嘴里念叨著“飞毯咋生出活人的，她母亲属什么的”之类的怪话，一脚踩上飞毯，原地坐在方九背后。 一行人全部上毯，方九再次確认一眼时间——下午一点二十五分。 他递给旁边的杨柳一道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即刻抓住飞毯的前端两角，跟拉扯韁绳似的轻轻一捏。 “老爸，我们走！” 下一秒，认知阻碍屏障在四周张开。 影子飞毯载著眾人，无声无息地拔升高度，隨后在驾驶员女儿的操控下朝市中心的演艺剧场飞速衝去。 城市在眼前急速缩小。 身旁是捲动的气流，风浪鼓动著眾人的衣服，呼呼声不断响起。 而在前往演艺剧场的途中，一辆在城市中奔走的计程车引起了罗宾汉的注意。 那是辆並不起眼的计程车，没什么特色，但因为是从遥远的码头驶入市中心的，因此让罗宾汉下意识多看了两眼——因为他突然回想起了4月1日当天的经歷…… 所以当他发动异常视觉后，果然看见计程车里坐著的，正是过去的自己、马克以及502小队全员。 那计程车师傅这会儿还盯著錶盘纳闷呢——明明就载著四个人不知道为啥却有种超重驾驶的味儿。 而此时的方九（过去版）正透过车玻璃欣赏这座城市的景色，眼底闪烁著来到异国他乡的新奇，对於接下来几天內发生的事情，他还一无所知。 然而，下个瞬间。 方九（过去版）好像突然注意到什么，眼神骤然一凝，隨即猛地转过头来，视线横跨数千米的距离，与远在认知阻碍屏障背后的罗宾汉对视了一眼。 “妈耶……” 罗宾汉突然感觉后背一凉，连忙將视线收回。 方九注意到旁边罗宾汉的反应，忍不住问了句：“咋了？” “没、没事。”罗宾汉擦了擦额头的汗，“就是觉得您真是越来越邪门了。” 方九：“？” 他没搞懂罗宾汉为啥突然蹦出这么个感慨。 但因为从客观条件上来说罗宾汉讲得没错，所以方九也没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转头望向前方的演艺剧场。 “马上就到了——！”驾驶员杨柳的髮丝在风中乱飘，大声问道，“咱们是直接空降舞台还是找个空地正常降落？” “先正常降落。” 周围呼啸的风声太大，坎蒂丝也不得不扯著嗓子回应：“术法布置我一个人完成不了！需要人帮忙！” 方九闻言一怔，隨后反应过来。 现在身处演艺剧场內，且能够协助进行术法布置的…… 似乎只有一个人。 …… …… “我tm是不是见鬼了？！” 下午一点二十九分。 演艺剧场后台休息室。 正准备换上动捕服的蕾娜站在休息室里，看著突然闯进来的一大帮人，以及被装在亚特兰蒂斯號高科技马桶舱室里的教皇尸体，张大的嘴巴从两分钟前就没合上过…… 教皇被杀，时间归溯，復活术法…… 大量信息在极短的时间內灌进脑海，强如蕾娜这位过去学院里的优等生，一时间也有点消化不过来。 “你们稍等片刻，让我捋捋……” 蕾娜连忙伸手拦住眾人，自己低沉著脑袋，额头一边流汗一边嘀咕：“教皇大人怎么就死了？而且怎么还被塞进亚特兰蒂斯的马桶里？还有时间归溯居然能归溯这么多天……復活术法……我的妈呀，这都什么跟什么？！” “没时间解释了。” 方九终於把这句一直想念的名台词说了出来，“总之现在我们需要你帮忙进行术法的布置——我记得你们演唱会原本是要安排一名工作人员灵魂转移到兔子玩偶里的对吧？” 蕾娜震惊地看著目前和自己还不咋熟的男人：“你的意思该不会是……” “让工作人员歇会儿。”方九一脸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寻思咱们可以把教皇的灵魂装进去……” 休息室內安静了一瞬。 紧接著蕾娜大受震撼地叫了起来：“你们还真打算把教皇大人装兔子里啊！？” “是兔子玩偶。”杨柳耐心地纠正道，“毛茸茸的，粉红色的，摸起来手感特別好还非常轻的兔子玩偶。” 蕾娜深吸口气：“你自己听听这些特点有哪些是跟教皇大人沾边的？他们俩一个共同点都没有啊！” 杨柳歪著脑袋想了想：“都是死物都不会动？” 蕾娜张大了嘴，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坎蒂丝站出来，一本正经地望著蕾娜：“蕾娜执行官，此事非同小可，关乎到教皇大人的性命，如今我们已別无选择，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因为我们还不清楚杀死教皇大人的凶手是谁……” 说到这里，坎蒂丝瞥了眼方九等人：“【归溯者】不能透露未来的信息，我们只能靠自己做出选择，而你……你是我最信赖的人之一，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蕾娜？” 坎蒂丝的声音虽然稚嫩，但语气里的成熟与稳重却足以安抚人心。 听到坎蒂丝的劝慰，蕾娜的脸色稍微好转一些。 儘管她眼中还是带著几丝茫然和不可思议，但蕾娜也知道当下並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片刻过后，蕾娜深吸口气，沉声问道：“你们……需要我做些什么？” “对已有的术法进行临时修正，这是最快的办法。”坎蒂丝回头看向舱室里的教皇，一脸认真，“藉助全体观眾的意志，由我们来將教皇大人復活。” 蕾娜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快速掏出手机，打通电话：“餵？是我，告诉所有人，开场时间延长二十分钟，然后派些人去安抚一下观眾，就说我这边需要进行一些临时调整……为什么？別问为什么，照我说的去做！” 说完，蕾娜不给对方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掛断电话。 坎蒂丝一脸欣慰地看著蕾娜：“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靠，蕾娜。” 蕾娜被夸得脸色有些发红，用力咳嗽两下，紧接著一脸复杂地看向舱室里的教皇。 她犹豫几秒，实在忍不住问了句：“话说就算术法成功，教皇大人在舞台上醒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一个人前脚刚被杀死，后脚就被转移到兔子玩偶里。 精神状態出点问题是再正常不过的情况。 不过方九却是摆了摆手，刚想开口，又猛地反应过来：“话说这种事剧透的话会有影响吗？” “稍微透露一点点没关係，时空会自我调整的。”坎蒂丝顿了顿，“而且我们听完之后可以当做没听见，不去干涉就没问题。” 方九点了点头：“那你们可以放心了。” “这老头子又是后空翻又是倒立又是霹雳热舞的，玩得比谁都嗨，就是中途太嗨了从舞台上跳进人群差点被撕烂，最后还是保安反应快把它丟了回去……这算意外吗？” 蕾娜：“……” 坎蒂丝：“……” 第348章 它，发狂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 舞台下方的术法调整终於结束。 方九眾人暂时离开后台，潜进舞台下方的中空区域，將教皇的尸体从舱室里取出，然后平放在地上。 教皇的尸体旁围著一圈术法圆阵，他平静地躺在中央，双手叠放在胸前。 確认教皇本体的位置摆放正確后，方九掏出手机给蕾娜发了个消息，通知她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蕾娜则是回了个“ok”的表情。 大约两分钟后，演艺剧场內突然传来灯光熄灭的声音。 台下等待多时的观眾们察觉到什么，纷纷“喔~”了起来，期待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整座演艺剧场瞬间变得热闹非凡。 隨后便是一阵清脆的钢琴声响起，在悠扬婉转的音乐中，舞台上方的数道灯光齐齐打落，全息投影装置隨之启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舞台上用数字编码匯聚成一道娇小的人影。 方九蹲在舞台下方，看著缝隙里逐渐夸张的灯光秀，心里莫名有种奇怪的感觉。 能在现场听同一场演唱会两次的人真不多。 方九长出口气，大手一挥，招呼眾人从舞台下方暂时撤离。 在认知阻碍屏障的掩护下，眾人悄无声息地回到休息室，隨后发现坎蒂丝站在休息室通道和舞台现场的交错入口，正从舞台的侧面观赏著台上的诺贝尔在灯光中唱跳。 一片黑暗之中，闪烁的灯光照亮那张紧绷的小脸，坎蒂丝有些紧张地望著舞台，下意识地捏紧拳头，眼睛不安地颤抖著。 方九確认四下无人，於是暂时解开认知阻碍屏障，走到她身边。 察觉到方九等人的到来，坎蒂丝慢慢转过头：“方九先生……” “还是不放心？”方九直截了当地开口，“我说过没事的，老爷子生猛著呢。” “不单单是教皇大人的问题。”坎蒂丝摇了摇头，轻声回应道，“我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说这番话的时候，坎蒂丝的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不安地互相勾弄著。 方九听得不是很明白：“你说的是哪方面？” “各种方面。”坎蒂丝轻声咕噥，“虽然当下的问题解决了，但是您的出现意味著未来会发生更大的问题，我很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这种感觉就好比一无所知的人往往会活得比较快乐。 而如果一个人提前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往往又很容易变得抑鬱。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方九盯著坎蒂丝的眼睛，看到了女孩眼底浓浓的……对未来的不安，甚至可以说是畏惧。 说到底，坎蒂丝还是个孩子。 儘管她无数次偽装成大人模样，扮演得成熟而镇定，儘可能地理智、坚强，但她始终是个孩子。 其实孩子就不该承担如此沉重的责任。 方九沉默片刻，然后把手放到坎蒂丝的头顶，摸了摸她的头。 “我这人不会说什么好话，也不怎么擅长安慰別人，所以要我说些触动心弦的话我肯定做不到。”方九一本正经地说著，淡淡地笑了笑，“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管过程有多艰难，我一定想办法给你整个好结局出来。” 坎蒂丝愣了下神，还没来得及回话，旁边就传来杨柳的附和声。 “领导这话我赞同。”杨柳姑娘最先举手同意，“我老爸发了这么多年疯，最后还是被领导治好了，虽然过程是挺痛苦的，但现在我跟老爸关係其实还行的——他上次还让我去收容所给他带点其他星球的土呢。” 罗宾汉下意识后仰：“带其他星球的土干嘛？” “我老爸要吃啊。”杨柳下意识回答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说明情况，“对了，我老爸被领导打成植物人了，除了正常食物之外偶尔还会想要吃点土，我就隨便找块地挖点带给他吃……” 罗宾汉用力搓了搓耳朵里的管理局多功能通讯器：“这翻译功能又出问题了？” “反正我们一直以来都这样，过程不管咋样，结果肯定是好的。”莉雅还是趴在方九头顶，慢慢地转著圈，“就拿我举例吧，我这电子幽灵在网上衝浪被甩进各种违禁网站和病毒木马住一个屋檐下，够惨不？你看我现在活得多自在？我能吹风能转圈能大跳还能扒拉方九眼睫毛……” “你別趁机薅我毛啊你。”方九一把给小东西拽了下来，“变著法从我身上抠材料是吧？” 被看穿意图的莉雅嘿嘿地笑了笑，装作无事发生，朝坎蒂丝说道：“而且我以后还有机会回老家呢，也就现在艰难点，我是一直相信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同意。”大壮也在眾人脚边帮著补了一句，“我们的文明被【天火】统治了数个世代，很多很多石头都死了，但是……我们最后还是贏了，贏得很狼狈，但还是贏了。” “你们也会贏的。”大壮灰白的眼珠子盯著坎蒂丝，“有我们在，就肯定会贏。” 听著眾人的安慰，坎蒂丝內心不由得泛起几丝触动。 她从未想过，莉雅等人会有著家庭变故、流浪异乡、文明崩落之类的悲惨过去——这些单拿出来好像都是能压垮一个人心態的事，但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出奇的轻鬆。 不知是不是受到502小队那股异於寻常的乐观感染，坎蒂丝的心情居然一下子好转许多。 “谢谢。”坎蒂丝由衷地朝眾人投去感激的目光，“谢谢你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另一边演唱会的舞台上突然散发出夺目的光辉。 无数星光般的光辉自舞台中心散发而出，全场观眾的座位下方陡然生出点点星光，在观眾们齐声惊呼中，这些意志力量化作的光芒如同千万条河流奔向大海般，朝著舞台中心匯聚而去。 霎时间，一道刻有时钟塔符文的术法魔法阵陡然升起，並急速放大，又迅速分解拓展，变成十道重叠的术法魔法阵，悬浮在舞台上方。 不知情的观眾只觉得是特效，纷纷讚嘆如此强大的科技。 而与此同时，舞台上的诺贝尔露出一丝紧张的表情，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努力大声说道：“时光与意志的力量在此匯聚，磅礴的伟力凝聚成灵，从0到1，从无至有，时间也因此诞生……时钟塔的使魔，是时候醒来了……” 诺贝尔（蕾娜）伸出手，触碰台上的粉红兔子玩偶—— “来吧。” 术法的力量在指尖流转。 舞台下方的教皇尸体同样也被光芒包裹，一道虚幻模糊的影子从这具死亡的躯壳中缓缓脱离。 诺贝尔（蕾娜）认真地凝望著它，低声呢喃道：“该醒来了——查理一世。” 话音落下，舞台上的十道魔法阵重新累叠到一起，瞬间覆盖在兔子玩偶的身上。 於是，在全场观眾的意志力量的协助中，名为查理一世的兔子玩偶突然颤抖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息从兔子玩偶体內呼出，紧接著这股“生者”的气息越来越浓厚，达到某个巔峰时，它的玩偶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隨后它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在无数观眾的见证下慢慢站了起来。 兔子玩偶站在舞台上，绵软的身体微微起伏，好像在呼吸。 “我……活著？” 可能是因为玩偶本身就內置了语音系统，灵魂得到装载后，它口中吐出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稚嫩，像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洛伦夫迷茫地看著自己毛茸茸、软趴趴的双手，再抬起头，看向面前灯光璀璨中一脸贼tm尷尬的诺贝尔，一下就认出这就是自己这辈子最喜欢的虚擬偶像，旁边则是塞满场馆的、正在激情欢呼的观眾。 它回想起自己死亡的经歷，恍惚间明悟过来，喃喃自语道：“这里……是天堂？” “不是哦……”看著面前夺舍兔子玩偶活过来的教皇大人，诺贝尔（蕾娜）拼尽全力紧绷著表情，用一个比杨柳撒谎都要假的假笑说道，“这里是演唱会哦，查理一世……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演唱会。” 洛伦夫听到这句话，愣了两秒，隨后好像释然了。 “这里是演唱会，对啊，我一直想来演唱会的……原来是这样，天堂就是演唱会！演唱会……就是天堂？！” 洛伦夫小声地嘀咕著，过了好几秒之后才突然抬起头：“所以你是诺贝尔……是诺贝尔对吧？” 诺贝尔（蕾娜）下意识后退半步：“当然是我……” 洛伦夫沉默了。 短短两秒之后，一只粉红色的兔子玩偶突然双腿弯曲，原地一个后空翻起跳。 “呜呼！！呀哈！！我跟诺贝尔同台啦！！” 后台穿著动捕服观看实时屏幕的蕾娜：“？？？？” 洛伦夫突然开始发癲，飞快地靠近面前的虚擬偶像：“我们来唱歌吧！先选你的出道曲怎么样？我终於有机会了！” 蕾娜后退两步：“等一下，查理一世……” 粉红兔子玩偶继续噗妞噗妞地靠近蕾娜：“或者来跳舞吧？诺贝尔你觉得怎么样？” “又或者我们来玩游戏也可以！诺贝尔的游戏水平很强吧？” “诺贝尔，诺贝尔……” 蕾娜：“你不要过来呀——！” …… …… 两小时后。 “对不起。” 兔子玩偶（教皇）坐在休息室的化妆檯上，脑袋和耳朵耷拉著，语气里满是歉意：“老夫以为死后到了天堂，一不小心就没把持住……” 眾人：“……” 第349章 真相大白 一件毛茸茸的粉红兔子玩偶坐在休息室的化妆檯上，垂头丧气。 人们常说人的一生会有两次死亡，一次是生理意义上的，一次是社会意义上的。 老教皇运气很好，生理性死亡刚结束没多久就迎来了他的社会性死亡。 这下真是老教皇·影逝二度了。 面对老教皇真挚诚恳的道歉，蕾娜全程紧绷著脸，一股异样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瀰漫。 羞耻、震惊、迷惑……以及对教皇老爷子最后那点尊敬彻底崩塌后的冷漠。 怎么说呢。 就有种半夜起床发现最尊敬的爷爷穿著黑丝吊带在直播间热舞还对著镜头高呼“感谢王哥送的爱心520”的感觉。 相比之下，坎蒂丝的反应就平静得多，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欣慰地笑著。 似乎教皇的失態比起他的復生而言不值一提——当然也可能是坎蒂丝和老爷子私下接触多，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格。 “不管怎么样，您能活著就好。”坎蒂丝微笑著说道，“而且您看起来……嗯……適应得挺快的。” “不快也没法在舞台上后空翻、大喊大叫、跳街舞，最后还从来个飞身跃进人群。”莉雅趴在方九头顶，小声嘀咕，“我当初换新身体的时候都没你適应得这么快。” 方九点头：“是，你刚当扫地机器人的时候在地上爬著都费劲。” 莉雅幽幽地低头瞪了方九一眼。 她最近发现方九说话有种魔力，明明说的字一个没错，但不知道为啥听著就是像在攻击自己。 洛伦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方九眾人，隨后沉默片刻，从化妆檯上站起，柔软布编织成的双腿直立在镜子前，对著前方眾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好意思，让各位担心了。” 虽然一只粉嫩的玩偶摆出如此庄重的姿势看著有点抽象……但是好歹洛伦夫的情绪准確传达了过来。 眾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到蕾娜身上。 作为舞台上被“骚扰”的虚擬偶像本人，蕾娜最后还是无奈地嘆了口气，姑且是原谅了老教皇差点造成舞台事故的发癲之举。 “其他的就先不多说了。”蕾娜定定地望著粉红兔子玩偶，“教皇大人，能解释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莉雅跟了一句：“比如你是被谁杀的？” 面对这个问题，化妆檯上的兔子玩偶稍作迟疑，隨后便原地盘腿坐下。 它扒拉两下自己的绒布耳朵，似乎是在回忆肉身死亡前的经歷，紧接著沉著嗓子（由於內置发声器问题听著还是玩偶电子音）问道：“今天是几號？” 坎蒂丝：“4月1日。” 洛伦夫的布双手交叉在胸前，若有所思：“既然如此，老夫应当是昨日的夜晚，大约10点左右被偷袭而亡。” 方九没有说话，静静地听著。 这和教皇住所里电视机残留温度推算的时间吻合，可信度极高。 坎蒂丝紧张地攥紧拳头，追问道：“是谁……乾的？” 洛伦夫抬头看了眼坎蒂丝，“沃伦韦尔。” 时钟塔大祭司的名字在休息室內迴荡。 蕾娜与坎蒂丝双瞳瞪大，神色间的震惊溢於言表——但除此之外，一抹理所当然的果然也在眉眼间浮现。 她们其实隱隱约约能感觉得到，杀死教皇大人的很可能就是沃伦韦尔大祭司，毕竟在整座时钟塔里，唯一有机会將教皇杀死的，只有那位技艺术法高超的大祭司。 只是她们不敢相信，那位平日里温和沉稳同时还是诺贝尔忠实粉丝的沃伦韦尔，会是这一切背后的真凶。 “我还以为那批老粉里不会有坏人的。” 蕾娜低声咕噥著，看起来很失落。 然而，洛伦夫的话还没有说完。 “沃伦韦尔只是主导者，当晚还有其他人在场。”洛伦夫平静地说著，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本恩、德拉科、罗杰、汉森、彼得、拉菲尔、朗伯以及阿尔弗里德……这八名执行官当时也在现场，协助沃伦韦尔袭击了我。” “八名执行官？！”蕾娜这回是真的被惊到，“等一下，您的意思是说……” “嗯。”洛伦夫长嘆口气，仿佛难以理解似的，兔子耳朵都耷拉下来，“我並非是被一人所杀，而是在以沃伦韦尔为首的九名时钟塔高级执行官的包围中死去的……” “杀死我的並非一人，而是九人。” 休息室內骤然安静下来。 震惊的情绪在眾人脸上瞬间放大，同时一股周围全是罪人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对於蕾娜和坎蒂丝而言，突然听到时钟塔的九名高层合谋杀死教皇，简直是天塌地陷般的消息。 而相比之下，对此早有预料的方九只是皱了下眉头，脸色还算平静。 只是他现在终於知道，为什么当初自己玩穷举法侦探的时候，那帮时钟塔执行官都能面不改色了。 当时他上去就是一句“你才是真凶”，那人家一听就知道方九是在扯淡——毕竟他们是团伙作案，是合谋，是非常不讲武德的围殴，根本不存在单个真凶的说法，自然也不会因此暴露身份。 “等一下……”蕾娜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某人的影子，语气中带著一丝慌张，“那马克……” 洛伦夫稍作回忆：“马克当时……不在现场。” 蕾娜顿时大鬆一口气。 “九名执行官都背叛了……”坎蒂丝摸著胸口，语气中带著一丝难以置信，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但是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教皇大人？” 洛伦夫定了定神：“我也不知道，儘管我在抵抗途中试著询问沃伦韦尔这么做的理由，但他並未给出相应的回答……直到最后我也没能从他们口中听到哪怕一个字。” 即便是教皇本人，也不清楚被杀害的理由…… 方九皱著眉头思索著，回头跟其他人对视一眼。 他觉得现在是时候把话挑明了。 杨柳和罗宾汉虽然不知道方九打算干啥，但还是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方九把头顶的小机器人取下，跟虚擬光幕里的小人使了个眼色。 莉雅心领神会，呕地一声把一张沾满污血的碎纸片吐了出来。 方九將碎纸片放到化妆桌上，朝兔子玩偶里的教皇问道：“这些实验记录，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眾人顿时凑了上来，看了一眼实验內容，隨后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蕾娜屏息凝神：“这是从哪弄来的？” 坎蒂丝看了直摇头：“这些实验……我怎么没有印象？” 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兔子玩偶，想从洛伦夫口中知道这些实验的真相。 洛伦夫显然没想到方九等人能拿到这份记录，即便只是一小部分，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站在自己面前的502小队和罗宾汉是【归溯】者，他们从手里取出什么都东西都不奇怪。 至於这份记录本身…… 洛伦夫长嘆了口气。 粉红的兔子玩偶啪嘰啪嘰地走到实验记录残片面前，伸出自己毛茸茸的小手，摩擦两下纸张上的时间，语气肃穆之中又带著几分对过去的惋惜和悔恨（还是玩偶音）：“那是一条错误的路，十几年前，我为了抵达正確的、完美的时间，决定去研究梦魘生物这类与时间息息相关的存在，我认为它们既然能够在时间裂隙中穿梭，那它们的身上就或许拥有一些特质，能够帮助我们抵达完美的时间。” “你们找到的这份记录就是过去的实验日誌，2015年……那时候已经是实验末尾了，但是实验却还是未能取得任何成果，我付出了巨大的精力，最终却什么都没能得到。” 话音落下，粉红兔子玩偶再次遗憾地长嘆口气。 方九眯了眯眼，用严肃闷沉的声音质问道：“所以你就选择了极端的人体实验来推进实验进度？” 多年研究未能取得成果，会想到用极端手段破局，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然而。 洛伦夫却跟听到什么离奇的消息似的，懵懵地抬起头。 “什么人体实验？” 第350章 解锁 洛伦夫的震惊不像演出来的。 毕竟它那毛绒耳朵都竖起来了。 化妆檯上，粉红兔子玩偶迷茫而震惊地望向方九，好像完全不理解他口中的“人体实验”到底是什么。 方九也被洛伦夫的反应嚇了一跳，隨后脑海深处突然炸起一道惊雷，在震撼的轰鸣声中，他的思绪將无数凌乱的碎片串连成线——沃伦韦尔的黑影、崇高仪式的真相、集体升格、被破坏的饲养间和实验室、人体融合梦魘…… 一切的一切都串了起来。 他好像知道所有的答案了。 所有的真相都起始於这张实验记录残片。 之前方九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洛伦夫要在人体实验这种惨无人道还贼容易落人口舌的记录上要特地署名？ 现在他明白了。 因为那压根就不是人体实验记录的內容——上面只写了c103號实验体，没有写明是人类与梦魘融合后的实验个体。 只是当时方九等人正巧和饲养间里的融合体干过一架，隨后就发现了地上的实验记录，受到先入为主观念的影响，下意识认为这份记录就是人体实验的记录。 实则不然，那应该是洛伦夫研究梦魘生物的实验，和人体融合无关。 当然，这还不能完全解释特地署名的原因。 因此方九能联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实验记录只有在需要【共享】的时候才需要署名。 譬如十几號人在一起研究同一个项目，为了確保该项目的各种发现能够精確到某人的单独实验，在实验记录里就必须要进行署名，既方便后续排查实验问题，也能在实验成功后留下自己的名字，彰显自己的功绩。 要不然进了团队啥事不干，等实验做完大喊一声最重要的部分是我做的，其他人闢谣都都辟个半天…… 於是剩下的答案也隨之浮出水面。 当时沃伦韦尔以及其他几名执行官肯定也参与了梦魘生命的研究，而在这之后，洛伦夫认为实验看不到希望，所以决定放弃，但是沃伦韦尔和其他几名执行官不愿这么做，他们想到了更加极端的推进手段。 也就是人体实验。 隨后，以沃伦韦尔大祭司为首的眾执行官开始瞒著洛伦夫进行私下实验，他们尝试研究让人体与梦魘生物融合的办法，在牺牲无数条人命之后，他们还真就发现了能够与梦魘生物融合的手段，並提出了【集体升格】的概念。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他们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也就是4月6日的0:00，用更加极端的方式进行崇高仪式，进行集体升格，成为时间本身。 然而这一举动无疑会受到洛伦夫的阻拦，所以他们在3月31日的晚上10点左右，集体袭击……或者说围殴了洛伦夫。 哪怕这个单推虚擬偶像的糟老头子是时钟塔教皇，也抵不过九名执行官同手出手，更不用说还是被偷袭。 於是教皇死去，最大的阻碍被排除，沃伦韦尔等人就开始在暗中推进计划。 他们將【教皇之死】作为藉口，安排人手在城市中提前刻下术法魔法阵，隨后又派人去摧毁实验室，毁灭饲养间，以防止在4月6日到来之前计划暴露——难怪那帮教徒在城市里逛了这么多天，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因为他们不仅没去搜寻线索，反而还是重要线索的破坏者。 再往后，为了確保仪式正常进行，他们决定除掉碍事的执行官，也就是马克和蕾娜。 先是马克在深夜於园受到袭击，又是蕾娜被精神操控差点自杀，都是他们的手笔。 然而502小队成为了最大的搅局者。 马克和蕾娜全被救下，並且方九还不断深入调查事件真相，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话虽如此，面对502小队这帮神人，沃伦韦尔他们好像也拿不出什么手段。 他们只能一拖再拖，拖到4月6日。 於是4月6日当天，仪式顺利开启，坎蒂丝带领眾人进入末日时钟，开启自我闭环的【归溯】之旅。 至此，就是整起时钟塔事件的全貌。 拼图终於完整了。 …… …… 梳理完来龙去脉，方九悠长地呼了口气。 虽然把这些经歷全部理顺后说出来，可能需要好几分钟，但在方九脑海里其实也就过了五六秒。 可惜的是，由于归溯限制，他不能將自己整理出的答案告知眾人。 剩下的艰难时光，全都要靠他们自己度过。 “我明白了。” 眾人脸上的震惊和迷惑还未褪去，方九就伸手將破纸片收起，重新塞进莉雅嘴里，“之后的事情我们会解决，坎蒂丝，你们最好先回去一趟。” 坎蒂丝眨了眨眼：“为什么？” “因为【我们】看完演唱会后就去了大教堂。” 方九表情沉稳地开口：“然后【我们】打算去亚特兰蒂斯，所以你得把这个东西送过去。” 说完，方九从口袋里掏出一枚20面的玲瓏球体，交给坎蒂丝，同时嘱咐一句：“对了，之后在4月4日当天中午，你最好带著【通行证】去一趟末日时钟，我们可能需要这个东西。” 坎蒂丝接过【通行证】，愣了一下，好像在消化方九给出的情报。 方九这边的话说完，那边的粉红兔子也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蕾娜。 明明面对是同一人，但是在“诺贝尔”面前大癲特癲的教皇在蕾娜面前却格外冷静：“蕾娜，我们还不知道沃伦韦尔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老夫现在这般模样也不方便出手，所以后续的调查，恐怕只能由你来进行——记住，此事尚且不要声张，不告诉任何人老夫现在还活著……” 说完，洛伦夫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方九：“哪怕是过去的他们也一样。” “明白……” 蕾娜看著双手背在身后，语气动作格外老成的粉红兔子玩偶，嘴角抽抽两下。 她真的好难把刚才在舞台上发疯的抽象玩意跟现在的教皇联繫起来…… “哎！等下！” 一直插不上话的杨柳突然举起手（跟学生似的举手发话好像是她的习惯）：“那教皇本人的尸体咋办？” 对此，洛伦夫本人直接摊开自己的毛茸茸小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隨便找个地方丟了唄，反正也是没用的东西。” 方九：“……” 这老头子对自己这么狠吶？ 仿佛看出方九的想法，粉红兔子贱兮兮地抖著腿，语气突然从刚才的严肃转变为嘚瑟：“之前那副躯体老了，不中用了，哪怕在加速术法的加持下都没法撒丫子跑，上个厕所都得哆嗦好几下，现在不一样了。” 粉红兔子玩偶站了起来，屹立在化妆桌上，一脚踩著粉底盒，拿起睫毛笔当做利剑直指天板上的大吊灯，摆了个贼拉风的姿势，玩偶的声音那叫一个鏗鏘有力：“现在老夫感觉仿佛回到了十八岁，精力充沛，毫不疲惫，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莉雅盯著它蹦出一句：“我看你是浑身上下充满了。” 洛伦夫的动作僵了僵，就当没听到，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这具躯体並不老腐，原本的我已经半只脚踏进坟墓，现在反而还能多活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实话来说，除了个子矮了点之外，这具躯体没有任何缺点。” 莉雅点点头：“可不是嘛，你现在也就比减速带高点有限。” 洛伦夫踩著粉底盒的脚踉蹌一下，回头幽幽地盯著方九：“不是你们家扫地机器人嘴这么碎的吗？” “她就这毛病，不好意思哈。”方九哭笑不得地搂住莉雅，“平时跟我吵惯了，小嘴巴一开就吧嗒吧嗒停不下来。” 洛伦夫闻言，便是大手一挥，释然道：“也是，老夫確实不该跟一台几百块出头的扫地机器人计较太多。” 这话一出口莉雅毛刷都炸了，“你才几百块钱呢！你全家都几百块钱！我贵著呢我跟你说！我身上的装甲板掰一块下来能买几百个你这种二十块钱的假冒偽劣玩具。” 这话一出口教皇也炸毛了：“我这是诺贝尔演唱会现场限定版！乃无价之宝！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下一秒，只见一台扫地机器人跟一只粉红兔子玩偶互相齜牙咧嘴地冲了出去。 方九都看傻了。 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在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一台扫地机器人跟一只粉红兔子玩偶打起来。 甚至这俩活宝里头的灵魂分別是异世界宫廷魔法师和时钟塔唯一领袖老教皇…… 方九猛地反应过来，上前拽住莉雅。 坎蒂丝那边也醒过神，一把抱住洛伦夫。 “消消气，消消气。” “教皇大人冷静点，冷静点……” 两人就跟走在路上牵著狗绳遛狗擦肩而过，结果俩小型犬突然互相吵起来的狗主人一样，满脸都写著尷尬和无奈。 片刻过后，两边的无机体生物总算都安分下来。 坎蒂丝索性就这么抱著洛伦夫，看了一眼时间，回头朝方九等人说道：“那我现在就先回去了？” 方九这边则是抱著莉雅，用搓毛刷的动作来安抚她的小情绪，同时突然想到些什么：“稍微再等一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虽然【回去】之后也能做，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现在做比较好。” 坎蒂丝眨了眨眼：“什么事？” 方九低头看向怀里的莉雅：“把那个东西吐出来。” 莉雅这会还没消气呢，她最不喜欢別人说自己廉价了，但听到方九的话后还是撇了撇嘴，把东西吐了出来。 一件散发金属光辉的漆黑立方体就这么出现在眾人面前，上面还放著一件银白色的、布满裂痕的手臂。 刻印著时间烙印的黑匣子以及关键解锁道具破碎之手。 洛伦夫看见黑匣子的瞬间，耳朵瞬间立起，全身毛髮也跟著倒竖，“这是……！” “这是我来时钟塔的目的。” 方九看了眼这件装载了【蓝色】的黑匣子，接著望向坎蒂丝：“在回去之前，我想让你帮解开它的封印。” 第351章 八个字 方九可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 黑匣子的时间烙印需要时钟塔的术法解开，而现在则是最佳时机。 儘管归溯结束，回到未来后，方九仍然可以带著破碎之手让坎蒂丝解锁烙印——但那时的坎蒂丝状態不佳，而且需要处理巨型时间裂隙，恐怕没法分出心神和精力帮忙解锁黑匣子。 更重要的是，现在这里还有教皇洛伦夫在场。 “这就是……” 坎蒂丝抱著兔子玩偶，站在黑匣子前，在极近的距离观察这件物品。 一旁的蕾娜也察觉到上面的时间烙印，顿时眉头紧锁。 而隨著时间的推移，蕾娜脸色越来越差，挠头抓脸，时不时还眯两下眼睛，最后嘖了下舌，放弃似的移开视线——仿佛在面对数学考卷最后一道大题时的无力感慢慢涌现出来。 这套丝滑小连招方九在马克身上看见过。 只能说不愧是青梅竹马还是前后桌，反应动作完全一致。 饶是坎蒂丝也不禁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这確实……是一桩难题。” “你会觉得困难，是因为这份时间烙印並非天然形成，亦非出自我们时钟塔之手。” 坎蒂丝怀里的粉红兔子玩偶平静地说著，蠕动两下，从坎蒂丝的怀里脱身，然后顺著坎蒂丝的衣服扣带往上爬，踩在坎蒂丝的肩膀上，居高临下地望著黑匣子。 “这份烙印之所以如此复杂，是因为有人刻意而为之，正所谓时间烙印的本质是固化物质的转变，因此，设下烙印之人必然对该种物质的变化熟稔於心，再加上手段高明，烙印清晰乾净毫无破绽，说明设下这份烙印之人水平极高——冒昧请问一下，此物是从何而来？” 谈论认真话题时的洛伦夫態度与先前截然不同，话语间透著一副高人风范。 就是这些话从某个身高不超过30cm的兔子玩偶嘴里说出来多少让人有点难绷。 方九清了清嗓子，模稜两可道：“不小心从其他文明那顺过来的。” 坎蒂丝眼睛瞪大：“这么厉害的玩意是隨便就能顺走的……？” 方九心想现在你还不知道。 晚点等4月4號他把末日时钟顺下来几块的时候，坎蒂丝就该知道方九的顺手牵羊技术有多高了。 反倒是洛伦夫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样，下意识想捋捋鬍子，结果发现自己没有，只好捋捋耳朵：“其他文明……原来如此，难怪这份烙印技艺老夫看著如此陌生。” 方九盯著那粉红兔子玩偶问道：“所以……能解吗？” “能。” 洛伦夫几乎想也不想地回答：“若是寻常时候尚且有些困难，毕竟老夫年事已高，意志困於贫乏年迈的肉体中，有心而无力，不过现在既有秘宝破碎之手，凭我和坎蒂丝二人之力，解锁起来並不困难。” 说完，洛伦夫看了眼旁边的坎蒂丝：“坎蒂丝，你来处理烙印核心，核心外圈的部分交由老夫。” 听著这番话，方九怀里的小机器人不禁挑了挑眉：“这廉价玩偶正经的时候好正经哦。” “跟你一个样。”方九搓了搓莉雅的毛刷，感嘆道，“可能这是魔法侧的通病吧。” “我感觉这是整个世界的通病。”莉雅耸了耸肩，“大傢伙表面上正经得不行，好像时时刻刻都运筹帷幄掌控全局，搞得很高大上似的，实际上背地里一个顶一个像神经病。” “世界是个草台班子是吧？”方九若有所思，“这么说其实大傢伙跟我们一样，只是他们比较能装？” 莉雅点点头：“我寻思应该是这样。” 罗宾汉在后头听著这话就开始擦汗。 世界確实个草台班子，大家背地里確实偶尔会犯点神经。 但是大傢伙跟你们真不一样啊，能神经成你们这样的真不多见…… 对话之际。 坎蒂丝已然捧起破碎之手，隨后在眾人的注视中，將整条手臂套了进去。 下一瞬间，破碎之手似乎感受到某种来源於时间本质的呼唤，它原先过於宽阔膨胀的型体急速收缩，冰冷的装甲內壁贴上坎蒂丝的手臂肌肤，隨即自主性地调整手掌的大小和手指的粗细，变成最贴合坎蒂丝手型的模样，宛如紧束手套般牢牢地套在坎蒂丝手上。 不知为何，方九心中陡然萌生出一股异常的直觉。 他觉得破碎之手“醒”了。 原先的破碎之手只是一件蕴含著少许异常力量的特殊物体，然而在甦醒之后，它通体散发出一股冷热交加的混沌气息，各种不同的元素顺著表面的裂隙肆意蔓延流动。 方九不清楚这些元素是什么，但他本能地认为寻常物品不可能同时容纳这些不同本源的力量，甚至其中有些力量是矛盾的，仿佛过去和未来在此刻相遇——就像正处於【归溯】状態的方九眾人一样。 这確实是一件异常的、与时间相关的物品。 ——要是管理局收容了此物，保底得洋洋洒洒写个两千字文档小作文。 思索之际，坎蒂丝肩膀上的洛伦夫已然出手。 只见一只粉红兔子玩偶屹立於少女肩膀之上，口中念念有词之余，一股虚幻的混动骤然浮现——它周身隱约闪现出数道残影，时空间的波动盪起一层涟漪，隨后它向前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玩偶手臂，指向前方休息室中央的漆黑之匣。 黑匣子的表面物质迅速分散解体，敞开一道裂隙，从中暴露出內部那团混沌的阴影物质。 在肉眼注视下，它是一团粘稠的、宛如实质化烟雾的黑暗物质，无所定形，难以描述，乍看之下有点类似沥青那样的胶凝质材料，但它不断地翻滚、搅动著，好像一直在固態、液態、气態之间变化。 几乎就在它出现的瞬间，整间休息室的温度骤然下降，一股异常危险的气息瀰漫出来。 “……！” 洛伦夫的动作停滯一瞬。 某种灵性直觉正发出有史以来最强烈的一次警报。 一股极度不安乃至恐惧的情绪从洛伦夫的灵魂深处满溢出来——哪怕是在遭到沃伦韦尔等人袭击时，他也不曾有过如此畏惧、如此惶恐的反应——那根本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更高一级別的，一种根本毫无来由的恐惧本能。 他猛地转头看向方九等人，却发现他们神色平静，不为所动。 片刻犹豫过后，洛伦夫还是狠下心，继续解锁黑匣子上的时间烙印。 一道道裂隙接连敞开，並互相连接，最终变成一道手掌大小的豁口。 坎蒂丝捏紧被破碎之手包裹的拳头，深吸口气，一边低声呢喃著术法念词，一边伸出自己的右手，往前方虚空一抓。 她仿佛抓住了时间烙印的核心，模糊不清的混动残影瞬间在她的手臂四周浮现——方九甚至隱约看见坎蒂丝的手中抓著一颗形状模糊的球体，这个球体不存在於实体世界，更接近某种概念的投影，坎蒂丝在破碎之手的帮助下抓住了它，並发动术法，尝试將它的存在本身溶解。 隨著时间的推移，坎蒂丝的手臂剧烈晃动起来——是那颗球体在挣扎，那股概念在挣扎。 几滴难耐的汗水从额头淌下，年幼的少女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在某个瞬间奋力一握！ 下一瞬间，那颗无形的球体破灭了。 漆黑之匣的表面物质悉数分解消散，其內部藏匿著的混沌黑暗物质终於得到解脱。 “臥槽！！” 莉雅几乎第一时间就对它进行元素分析，隨后下意识叫出声来：“这tm是一团超光速能量体？！” 罗宾汉在旁边都听傻了：“啥？超光速？” 还没等眾人回过神来，这团能量体的形態顿时变得极端不稳定起来！ 它激烈地晃动、震颤、扭曲、以极快的速度自我循环流动，同时一股远超想像的能量在它体內急速膨胀。 在从禁錮它的牢笼中脱身后，它开始肆无忌惮地生长，如同一颗不断膨胀的黑洞，仿佛要將一切吞没殆尽。 眾人先是一怔，隨后纷纷露出慌张与惊恐的表情。 这玩意不对劲！ 然而诡异的是，在別人眼中这是一团混沌疯狂的存在，在方九眼中却截然不同。 它温顺、平和、善良而且单纯，是一团正在缓慢流动的，宛如溪流的蓝色物质，不仅没有发散出任何敌意，反而还带给方九一种亲切的熟悉感。 说人话就是：有种看到亲人的感觉。 並且没有了牢笼的限制，它原先那模糊的，只能隱约听出是八个字节的呼唤终於变得清晰，还带著几分激动和兴奋。 “请输入您的用户名！” 方九：“？？？” 第352章 坠入染缸·蓝色 方九懵了。 他以前就琢磨过【蓝色】一直嘀咕的那八个音节到底是什么。 他设想过【蓝色】可能是在呼救，可能是在吸引自己的注意，也可能是在尝试提醒方九要小心某事，亦或者是打算透露一些有关染缸和计算机的秘密。 结果万万没想到最后【蓝色】会蹦出这么一句“请输入您的用户名” 合著这玩意是个登录界面成精了？ 哎，不是，用户名是啥啊？ 方九脑海中繁杂的思绪快速掠过，最后试探性地报上名字。 “方九？” 自我循环的蓝色奔流抖动两下，激动雀跃：“用户名正確！” 方九脸色一变：“这就对啦？” 话音未落，那团蓝色奔流已以迅雷之势直衝而来。 受到衝击的瞬间，方九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撞出身体，整个人好似突然脱离星球重力，一阵飘忽的悬浮感骤然袭来。 待他回过神，发现自己正以第三人称视角俯瞰一切——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僵在原地，看到坎蒂丝和蕾娜面色煞白，罗宾汉满头大汗，杨柳唤出影子，抡起大壮蓄势待发，粉红兔子玩偶嚇得炸了毛，莉雅则原地腾空而起，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嘴型分明在吶喊“方九！” 一切都停止了。 画面定格，隨后所有色彩逐渐褪去，像是一张老旧的灰白照片。 下一秒，方九感到脑海中一阵眩晕，一片混沌朦朧的辉光突然从背后射来，仿佛一只无形大手，將他裹挟著著，以难以想像的速度向后拽去。 他被拽出休息室，拽出演艺剧场，拽出城市、星球、星系…… 在这股愈发强劲的牵引下，方九感觉自己化作一阵宇宙之风，穿行於浩瀚星海的每个角落。 然而即便如此，背后的那股牵引力量还没结束，仿佛宇宙还不是这一切的尽头。 於是下一瞬，方九被拽出了宇宙。 噗通一声，水四溅。 方九坠入染缸。 …… 他回来了，回到这里。 这是他的第二个家，是除却与莉雅等人居住的地方之外，另一个能给他带来归属感的地方。 一股熟悉的坠落感包裹住他的身体，湿润的沉重隨之袭来，色彩在四周晕染，原先的宇宙好像变成了染缸的“水面”，水面本身就像宇宙里虚空和荒芜的底色，而那些波光粼粼地闪动的光芒，便是宇宙中的星团。 隨著方九继续沉入染缸，这些景象也离他越来越远。 方九有些错愕。 原来宇宙之外，便是染缸。 色彩化作丝带，爭先恐后地涌向他，缠上方九的手臂、胳膊、脖子和腰间，如同爭宠的孩子，热烈欢迎它们出差多日归来的父亲。 方九颇为享受这股被色彩丝带触碰、抚摸的感觉，这会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一件事。 【紫色】丝带的顏色明显要比其他色彩更鲜艷，更生动，和其他的色彩不同，【紫色】给方九的感觉更加亲近，好像它无时无刻就在自己身边。 这是早就有过的现象。自从收容了035紫胎之洞后，【紫色】便一直带给他这种异乎寻常的亲切感。 然而现在，【蓝色】竟也变得和【紫色】一样。 一条在染缸里不断流动的【蓝色】丝带在方九周边急速盘旋、扭动。 它色彩明艷，质感柔滑却格外活泼，仿佛在跳舞一般在方九面前比了个爱心，接著又迅速散去，继续围著方九转圈。 如果说【紫色】是优雅矜持的大女儿，那么【蓝色】给方九的感觉就像是精力旺盛的小儿子——它好像永远不会停息，有著使不完的精力，像条黏人的小狗般在方九周围蹦来跳去。 不知道为什么，看著这些染缸里的色彩，方九居然有种喜当爹的滋味，並且这股感觉极其强烈…… “总不会真是我生的吧。” 方九习惯性地开始琢磨这个贼拉离谱的可能性。 毕竟俞正都能化身龙骑士，跟相位翼龙生出杨柳。 那么自己搅大缸跟染缸生出一堆顏色好像也挺合理——合理吗？ 方九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脸色顿时变得不咋好看：“怎么感觉这么邪门呢……” 正想到这里的时候，【蓝色】突然缠上方九的左手。 下一秒，四周景象骤然变换。 染缸內的色彩纷纷散去，四周变成一片空荡的虚无。 失重感和漂浮感还在，说明方九此时仍处於染缸之中，然而他面前的景色却发生了变化。 十几条笔直的、流动的蔚蓝色光线从遥远的方向飞射而来，它们互相之间平行，从虚无深处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乍看之下这些光线的造型完全一致，没有区別，但大量的波动在其上抖动著，且不同光线的抖动幅度、频率、位置都不尽相同，使得每条光线之间又存在微妙的差异。 方九低下头，看见【蓝色】正缠绕在自己的左手上，散发著异样的光辉。 他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这是你搞出来的？” 【蓝色】没有回应，只是用力束紧几分，用这种方式来代替回答。 方九面露瞭然之色，隨后望向前方这十几条意义不明的深蓝光线，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巴。 他记得之前吸收紫胎之洞，收容【紫色】之后，他获得了预知视觉的能力。 换而言之，这次收容【蓝色】之后，他也应该获得一些相关的……就叫它“色彩法则”好了。 紫色的色彩法则是预知视觉。 蓝色的色彩法则想必就是面前的这十几条光线。 这些光线意味著什么？ 方九如此思考著，紧接著发现其中一条光线的亮度明显高出一个档次，於是试著伸出手，轻轻触碰。 指尖触及这条光线的瞬间没有任何触感，但方九確实感觉碰到了什么东西，同时这条光线上的波动也因为方九的触碰而產生了细微的变化——它轻轻晃动两下，被方九所接触的地方发生扭曲，隨后又归於平静。 方九环顾四周，皱了下眉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他继续盯著前方这十几条意义不明的光线看了几秒，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嘆了口气。 这玩意有点莫名其妙，看来得下次再研究研究。 不过看起来蛮高大上的，应该有什么特別的用处。 方九抬起左手，看了眼缠绕手臂的【蓝色】，轻轻拍了拍它，问道：“现在你已经回来了，是不是得让我也回去了？” 【蓝色】好像有些依依不捨，用力缠紧方九的手臂，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方九无奈苦笑：“我很快就会再来看你的，我保证，好吗？” 【蓝色】终於答应了。 它不舍地鬆开方九，接著慢慢匯聚编织成一只蓝色的手掌，靠近方九，然后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下一秒，方九感到那股奇怪的牵引力量再次从背后传来，但这次方向完全相反——他被拽出染缸，进入宇宙，再进入星系、星球、城市、演艺剧场、休息室…… 伴隨著脑海中的一阵剧烈晕眩，方九的意识回归肉体，现实世界的感知也跟著回归。 他了一段时间来整理混沌的意识，等到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其他人都围在自己身边，瞪著眼睛，用观览稀有生物似的眼光盯著方九。 被一大堆人这么盯著，方九浑身都不自在：“怎么了这是？” “你还说怎么了？”莉雅是最先开口的，声音里带著几丝没抹乾净的担心，“刚才那团超光速能量体眼看就要炸了，结果突然不知道为啥就往你身体里冲，然后你突然就不动了……我正准备拔你眼睫毛呢，你这才有反应。”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坎蒂丝回想起方才那团混沌恐怖的黑暗物质，有些紧张地抱著洛伦夫玩偶，“方九先生，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方九眨眨眼：“我感觉挺好啊，没什么不对劲的。” 罗宾汉现在还不太敢靠近方九，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说你被一团超光速能量体衝进体內后一点感觉都没有？” “確实没啥感觉……” 方九觉得这事不好直接说明，准备用个模稜两可的答案糊弄过去：“可能是因为【那玩意】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刚才那最多算是物归原主，所以你们不用太紧张……我没事，之后也不会有事。” 眾人闻言面面相覷。 片刻过后，一种名叫释然的表情不约而同地浮现在眾人脸上。 莉雅更是最早释然的，小东西两手一摊，耸耸肩道：“也对，毕竟是你。” 儘管很好奇，但眾人隨后也没有继续追问。 坎蒂丝他们都拥有超凡力量，知道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太过深究。 能帮上方九的忙，就够了。 具体帮到什么不重要，那不是他们需要关心的问题。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坎蒂丝说著，抱起洛伦夫玩偶，跟方九等人挥手道別后，转身离开剧场。 方九看著坎蒂丝远去的方向，希望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能一直保持坚强和乐观。 毕竟后续会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绝不算是什么好事。 “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方九回头看了眼蕾娜执行官。 “我？”蕾娜眨了下眼，隨后淡淡一笑，“我再等等吧，让我再享受会……毕竟这大概是我今年唯一一场演唱会。” “唯一一场？”方九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眉，“我怎么记得你是要去办全球巡迴演唱会的？” 蕾娜闻言一怔，顿时古怪地看向方九：“你在说什么？” “全球巡迴演唱会啊。”方九想起虚擬偶像诺贝尔的人气，“说今天这站是你出道二周年的巡迴演唱会第一站来著，后面不是还有很多站吗？” 蕾娜原地呆滯数秒，满脸都写著莫名其妙。 “你到底在说什么？”蕾娜疑惑地盯著方九：“我只是个当地还算出名的小偶像而已，怎么可能有资格办巡迴演唱会？” 方九：“？？？” 第353章 这下属於无痛性转了 小偶像？ 不对不对。 方九明明记得蕾娜所扮演的“诺贝尔”在全世界范围內都极负盛名，而非只在当地小有名气。 如此巨大的信息差，已经脱离了【不小心记错】的范畴。 不对劲，很不对劲。 方九眯了眯眼，没有立刻回应蕾娜，而是一脸古怪地回头看向其他人。 巧合的是，其他人也正一脸古怪地看著他。 “领导你记忆错乱啦？” 最先开口的是杨柳，这姑娘的表情带著几分疑惑，但更多的是对自家领导的担心，“是不是刚才那一下给你整懵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方九沉默片刻，向杨柳確认道：“在你印象里，【诺贝尔】的人气高吗？” “在当地肯定挺高的呀。”杨柳眨巴两下眼睛，想也不想地给出回答，“但是世界范围內好像就不怎么样了。” “准確来说，是非常不怎么样。”罗宾汉在旁补充道，“印象里出道两周年以来只有过一次出国线下活动经歷，那次也只在某个展台后面混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听说活动收益也不咋地。” 蕾娜仿佛被勾起不堪回首的记忆，脸都快黑了。 方九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 如果仅仅是蕾娜的说法前后矛盾，那或许还能扯上些阴谋论。。 可现在杨柳还是罗宾汉都给出了相同的证词，反而让方九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又或者说……是整个世界出了问题？ 他脑海中突然回忆起方才那十几条平行光线，不禁猜测这会不会是【蓝色】的色彩法则的影响。 就在这时，方九感到头顶突然一沉，熟悉的重量趴了上来。 莉雅从刚才开始就没出声，此时也是面色凝重地开口：“方九，出来一下。” 是正经模式下的异界宫廷魔法师。 听出小东西语气里的严肃，方九没多问，顶著她走出休息室，来到空荡无人的廊道。 他很快注意到，原先廊道里的许多立牌、粉丝礼物、宣传海报都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小部分——这似乎也从旁印证了“诺贝尔”已不再是那个全球级的虚擬偶像，而是一个勉强能在当地举办演唱会的普通二次元虚擬角色。 为了方便对话，莉雅从方九头顶滑下，飘浮在半空，与他面对面。 “情况不太对劲。”小机器人抱著胳膊，低头沉思，开门见山，“我跟你一样，记得诺贝尔是全球级別的虚擬偶像，但我刚才趁著你们对话的时间联网查了查资料，你猜怎么著？” 方九脸色微变：“和我们记忆里的不一样？” “完全不一样。”莉雅面色沉凝地呼了口气，顺手在虚擬光幕上一划，將搜索出的网页內容翻转过来，“无论是全网搜索量，还是过去直播录像的点击量……都跟我记忆里的天差地別。” 方九定睛瞧了两眼，发现“诺贝尔”官方帐號在昨天才发了个演唱会宣传视频。 下方的评论数量，只能用“微妙”二字来形容。 “要么是我们的记忆出了问题，要么是这个世界本身出了问题。” 小机器人在正经的时候脑子转得飞快，此时已然得出结论，目光定定地看著方九：“但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性是你出了问题。” 方九嘴角一扯：“怎么还拐我身上了？” 莉雅小眼神幽幽地瞟著他，“这么邪门离谱的事除了你还有第二个人能干出来吗？” 方九挠了挠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所以你到底干了啥？”莉雅追问道，“跟刚才那团黑不拉几的超光速能量体有关吗？” 可能性很大。 方九抬头看了眼小机器人，没怎么犹豫，便將先前在染缸內发生的事情告知莉雅。 “这tm什么乱七八糟的？”莉雅听完直皱眉头，“你啥时候又偷吃菌子不带我了？” “染缸里都这样，乱七八糟疯疯癲癲的。”方九摆摆手，“底下还有台张牙舞爪的超级计算机呢，我现在琢磨了一下才发现那玩意好像连开关机键都没有。” “那很能续航了。” 莉雅隨口说著，接著低头思索片刻，“我觉得问题还是出在那条【平行光线】上，是不是你碰了一下那玩意之后，过去的歷史就被改变了？又或者说……你的这次触碰让我们跳跃到了一条平行世界？” 方九挑了挑眉：“这么夸张？” 莉雅抬起眼皮，好像在说很自然的事情：“在其他人身上很夸张，在你身上嘛，我觉得非常合理。” 方九没说话，低头望向自己的左手，若有所思。 【蓝色】缠绕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肌肤上，那股紧束的冰冷若隱若现。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空间位移和相位展开。 在触感空间內，空间位移和相位展开几乎可以说是上下级的关係，两者能力的本质完全一致，只是应用方面和精神力消耗方面截然不同，有点类似於小火球术和大炎爆术的感觉。 那么左手的主动回溯和平行光线，是否也跟右手一样？ 方九觉得这很有尝试的价值：“我去试一试。” “行。” 莉雅听到这话，默默掏出一把亮闪闪的纳米关刀。 看看，这就是老队友。 新搭档只会在后方支援，老搭档已经在磨刀霍霍了。 方九屏息凝神，专注精力，连接触感，隨后快速唤出那只最近极少使用的“左手”。 一条藏匿在世界帷幕之下的虚幻左手从方九背后显现，它的表面依然流淌著七彩霞光，像是一团不断流动的染液。 “想想相位展开的感觉……” 方九让精神与“左手”相连，发现原先那股若有若无的紧束感竟变得愈发清晰。 他索性顺著【蓝色】残留下来的这份触感逆流而上，用类似相位展开的方式，逆向寻找著这份触感的终点。 这种感觉就像在一个巨大的黑盒子里摸索一颗不断滚动的圆球——方九能感觉到它就在附近，甚至能通过某种类似震动的触感反馈来感知到它的存在，但是由於熟练度不足，想要精准抓住它並不容易。 在某个瞬间，方九终於锁定了那份独特的触感。 下一刻，庞大的牵引力再次从后方袭来！ 方九感到自己的灵魂意识被拽出身体，拽出演艺剧场，城市，星球，星系，宇宙…… 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回到染缸，而是直接来到一片漆黑空荡的虚无世界。 十几条平行光线从远方的虚空中诞生，朝著另一端飞射而去，波浪般的起伏在每条光线上反覆来回。 成功了。 方九主动回到了这里。 左手即刻传来一阵欣喜的紧缚感，方九低头望去，果然看见【蓝色】丝带正有些腻歪地缠著自己的胳膊，慢慢地滑动。 方九笑了笑：“我就说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吧。” 【蓝色】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地摩擦方九的肌肤，让他感觉有点发痒。 安抚【蓝色】並非方九此行的目的。他定了定神，目光投向那十几条平行光线。 在这片虚无縹緲、仿佛独立於万物之外的空间里，方九能自如操控著自己的精神进行移动。 先前的他，只是在遥远的距离尝试去触碰那条发亮的平行光线。 但这次，他打算靠近一点。 隨著方九愈发靠近，这条蓝色光线竟也不断膨胀变大，等到方九来到它附近时，才发现它其实是一条极其粗壮的、比一整栋商业大楼还要宏伟数倍的巨型射线！ 明明在靠近之前，还觉得它只有铅笔粗细，並且距离不远，触手可及。 奇怪的是，现在距离靠近之后，方九还是有种“隨便一伸手就能碰到”的感觉。 就好像他刚才跨越的这些距离不存在一样——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方九伸手，就必定能触碰到它。 空间的性质似乎在这里失效了。 “够诡异。”方九小声嘀咕。 隨后他试著將意识稍微拉远一些，回忆之前碰触的位置。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这条光线的偏中间的部分，波浪在上面缓慢地起伏著，在光线上盪起一层层涟漪。 “大概是在这里……” 方九慢慢伸出手指，朝著先前触碰过的位置轻点一下。 他不知道这么做会发生什么，但就像不小心按下开灯按钮之后再按一次就能把灯熄灭一样，方九觉得可能自己再碰一次这个地方，一切就会恢復原状。 指尖落下，一阵微妙的扭曲自光线表面荡漾开来，又如同石沉大海般迅速消失无踪。 “这样不知道行不行。” 方九心里没底，隨后示意【蓝色】把自己送回现实世界。 又是一阵跨越宇宙尺度的意识穿越后，方九的精神回归肉体，整个人猛地打了个冷颤。 莉雅看著面前突然抖了三抖的方九，一脸迷惑：“咋了这是？” “好像搞定了。”方九回过神后马上说道，“我试著回去调整了一下。” 莉雅瞪大眼睛：“这就搞定了？我看你就在原地发了几秒钟呆啊……” “我在里面的状態比较特殊。”方九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於是摆了摆手，“总之你先看看情况有没有变化？” 莉雅眨了下眼，隨后迅速滑动屏幕，噼里啪啦一顿操作。 几秒钟，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小人再次瞪大眼睛，下意识惊嘆道：“我靠！真行啊？” 方九眼前一亮：“恢復了？” “恢復了！”莉雅不可思议地把搜索內容翻转过来，“你看，最新视频下面的评论直接破十万了，全网搜索量也跟之前不是一个量级……妈呀，还真是你乾的啊！” 方九自己也惊了。 他……改变了歷史？ 就因为轻轻碰触了一下那条光线？ 这么说来，那条光线的本质难道就是所谓的【时间线】？ 既然如此，那旁边的十几条平行光线又是什么？平行世界吗？ 方九心想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好像越来越离谱，连时间线都给整出来了…… 就这还是刚吸收完【紫色】和【蓝色】的结果。 其他还有一堆顏色没解锁呢。 方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胸口、肚子——这些姑且还保留著人类的外形，但就这么继续下去，未来自己会不会在某天突然咣当一声变成个宇宙超级大泡泡……这事还真不好说。 “等时钟塔的事结束，咱们再回去研究研究。”方九寻思这可是件大事，毕竟是从黑匣子里吸收来的色彩法则，总得找个时间琢磨清楚，“现在我们就当无事发生。” “懂你意思。”莉雅点点头，隨后又不禁好奇起来，“不过话说回来，为啥我的记忆没被改变？” 这確实是个问题。 方九也觉得挺不正常的。 如果蓝色的能力確实是改变时间线，那么为何莉雅不受影响？ 这个问题现在显然得不到答案。 方九琢磨几秒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果断放弃，隨后重新推开休息室的门，准备招呼杨柳和罗宾汉还有大壮回去。 结果刚推开门，方九就看到一名身高两米出头，鬍子拉碴，浑身肌肉爆炸，只穿著一件黑色背心的男人站在那里。 杨柳等人则留在原地，討论著方九刚才的怪异表现。 方九环顾四周，未能看见那位冷艷美女执行官的身影，而且还不知何时突然蹦出个肌肉男，顿时愣了愣神：“蕾娜呢？” 听到方九的询问，眾人顿时朝方九投来怪异的视线。 然后方九就听到那位两米高比马克还壮的男人用粗糙沧桑的嗓音开口。 “我在这里，方九先生，您看不到我吗？” “？？？” 他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看著面前这比自己高出快两个头的超级壮汉：“你是……蕾娜？” 肌肉壮汉一脸莫名其妙，“我当然是雷那了，您到底在说什么？” 方九：“……” 方九：“……完蛋，调错了！” 第354章 马克：给我老妹调成啥样了都 方九火急火燎地关上门，假装无事发生，退回走廊。 莉雅刚准备跟著进去呢，见他满头大汗地跑回来，立刻猜到事情不妙。 “又咋了？” “马克和蕾娜从青梅竹马变成竹马竹马了……” “啥？” 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小人踉蹌一下，隨后猛地反应过来：“你给蕾娜整成男的了？！” 方九汗完全下来了：“好像是的，而且是老大三粗，一膀子下来能揍死三头猪的那种” “妈耶……”莉雅这回是真的活见鬼了，“但是我看他那虚擬形象没变，还是个小女孩来著……” “八成是变声器的功劳，科技改变性別。”方九嘴角扯了扯，“你等会儿我再去里面调调。” “哎哎哎！” 莉雅伸出机械臂一把摁住方九的肩膀，一本正经地盯著他：“你现在精神力够不够用？別等会儿调了半天给自己调晕过去。” 方九心想小东西还挺关心自己，隨即想了想：“我现在感觉还好，似乎这种调整不会耗费多少精力。” 莉雅皱了下眉头，对著方九扫了扫，確认他没有在逞强后，这才鬆了口气。 “行吧，那你这次调得谨慎点。”莉雅又默默抽出纳米关刀，“或者实在不行咱们也可以手动回档。” “先別急著杀我。” 方九现在怀疑莉雅可能渐渐有了杀癮（虽然每次击杀对莉雅来说都是第一次，但这种无责任击杀本身也挺诱人的），“等我再调几次，看看能不能摸清规律。” 莉雅耸耸肩：“那你去吧，我在这等著——要动手了喊我啊，我手起刀落，绝不让你感受到一丝痛苦。” 方九心想倒也未必，有时候这小机器人下手会突然犹豫一下，导致自己死得没那么轻鬆。 不过这是人之常情，方九倒也能理解就是了。 他重新回到神秘空间，再次触碰同一光线的同一区域。 不过这次方九特地调整了力道，触碰时施加的力量更强，想看看能不能把歷史纠正回来。 完事以后，方九再次回到休息室，推开门一看。 一名七十多岁左右的老太太正坐在化妆檯前，不紧不慢地卸著妆，听到推门的动静被嚇了一跳，“噗”地一声把嘴里的假牙吐了出去。 方九：“……” 这次性別对了，年纪错了。 方九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默默关上门。 “再来！” 第三次时间线调整。 蕾娜变成了一名十二岁左右的女孩，背著个小书包，正趴在化妆檯上写卷子——这次性別对了，但是年纪太小，而且时钟塔以及虚擬偶像经纪公司明显有僱佣童工的嫌疑，身高也差点意思。 第四次时间线调整。 蕾娜变成了一名二十岁出头的成年女性，但体重绝对超过150公斤，腹部跟个球似的隆起，呼吸声格外粗壮，方九推门的时候刚好看到她正在拍打自己的大胃袋——这次性別年龄全对，但是这个造型……说是胃袋恶魔附身方九都信。 第五次时间线调整。 蕾娜变成了一名二十岁出头，体型丰满匀称的成年女性，年龄性別体重身高五官全对——但是全身皮肤呈绿色且布满鳞片，眼瞳发黄，舌头尖细，人种从人类变成了蜥蜴人。 ——不是，为什么会有蜥蜴人？！ 第六次调整。 蕾娜变成了一只猴。 第七次、第八次、第九次…… 方九反覆调试数次，愣是一次都没能成功。 看著经过十五次调试后，坐在化妆檯前躯体形状不定型，由粘稠绿色不明胶状物质组成的史莱姆蕾娜执行官，方九心想这事真是越整越大了。 这都给马克的青梅竹马调成啥了…… 怀著对马克和蕾娜的深深愧疚，方九长嘆口气，默默关上门，准备第十六次调整。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急著出手，而是在动手前陷入深深的沉思。 显然，他现在无法完全驾驭这股力量，继续折腾就跟隨机抽奖一样，想在无数种可能里抽到过去的蕾娜，其概率等同於大海捞针，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因此继续搁这点点点，方九怀疑自己点个几千几万次，都没法在卡池里抽到正常蕾娜。 那么，到底要怎么把蕾娜变回去呢？ 总不能真让马克以后每天跟一坨史莱姆…… 这跨种族了都！ “变回去……变回去……” 方九嘴里小声嘀咕著，看向自己被【蓝色】缠绕的左手，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能不能对著这条光线发动左手的【回溯】？ 虽然方九的“左手”回溯效果是回溯物体的状態，但能不能对这条光线使用，让它回到被自己触碰前的状態？ 感觉……可行！ 方九是个行动力较强的人，想到就要去做。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哪怕失败，也很难比现在更糟。 方九回忆起“回溯”时的触感，將目標瞄准前方被自己多次触碰调整的位置。 他脑海中回忆起过去的蕾娜，想起她的脸，她的说话方式，她的声音，以及她作为诺贝尔的一切。 回忆著这些关键信息，方九內心强烈地期待著，嘴里低声念道。 “变回去。” 下一秒。 方九清晰地看见光线中央某段起伏的波浪快速扭曲、抽搐了一下，片刻后又恢復平静。 起效了。 虽然不知效果如何，但是【回溯】確实成功发动了。 怀揣著紧张的心情，方九回到现实世界，再次推开休息室的大门。 蕾娜就坐在那里。 和印象中毫无区別的冷艷美人执行官就坐在那里，看著反覆开关十几次门，每次表情都不一样的方九，实在忍不住问道：“方九先生，您到底在做什么？” 方九上下观察蕾娜的造型，確认和原本的蕾娜毫无区別后，这才回头看向莉雅。 小机器人完成了对“诺贝尔”的联网搜索，知道这次调整总算成功，於是朝方九递去一道“辛苦你小子了”的眼神。 方九长吁一口气，悬在心头的巨石终於砰然坠落。 可算调回来了！ 庆幸之余，方九又觉得自己这份新能力多少带点不稳定性。 他的触碰行为似乎被判定为一种“修正”，一种对特定存在的时间线“修正”。 这份修正后的结果，会被除了自己和莉雅以外的其他人无条件接受——比如杨柳和罗宾汉，他们对蕾娜的变化一无所知，似乎从一开始，蕾娜就应该是他们记忆里的样子。 “有点夸张”方九小声嘀咕著。 哪怕是在自己的各项邪门特质里，这次的“修正”也是最高级別的。 更重要的是，方九现在还不完全理解这份能力的本质，更没法熟练地操控它。 不过可以没事戳几下玩玩，就跟抽卡似的，抽到太烂的就用左手回溯，把抽出来的卡强行塞回卡池里。 要是自己玩手游的时候也有这能力就好了…… 脑子里想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杨柳突然好奇地凑了过来，脸上还带著几分担心：“领导，你没事吧？你刚才好奇怪哦，虽然你平时就很奇怪，但你刚才比平时还要奇怪个32.5%。” 方九抬起头，打消乱糟糟的思路：“这么精確的数字你咋得出来的？” 杨柳姑娘一脸乐呵：“瞎掰的。” 方九面无表情地揉乱杨柳的头髮，让她自个儿跑旁边理去。 “所以哥你真没事吗？”罗宾汉也忍不住关心一句，“要不要做个精神鑑定啥的？” “没事，我在跟莉雅研究点东西。” 方九说完朝莉雅挤了挤眉眼。 莉雅顿时心领神会，双手抱胸，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方九说自己视力出了点问题，不管看谁都觉得长得像我，觉得这样的世界对他的衝击太大，所以让我给他做了个眼角膜雷射手术，刚才他是在测试手术效果。” “那衝击確实不小。”方九煞有其事地点头，“满世界都是莉雅，差点给我嚇哭了。” “？” 小东西想刀人的眼神顿时就藏不住咯。 罗宾汉和蕾娜当然听出是胡扯，但见两人无意透露真相，便识趣地没再追问。 隨后，方九又隨便瞎扯了几句胡话，和蕾娜告別后，眾人便离开了演艺剧场。 天色渐暗。 仅剩的天光穿透稀薄云层，化作昏黄暮色，洒在冷清的街道上。 方九回想著【蓝色】的色彩法则，走出剧场，抬头望向即將被黑暗吞没的天空。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想到另一个自己正在亚特兰蒂斯內被自己弄的贗品搞得头皮发麻，一种无奈又好笑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涌了上来。 相比之下，罗宾汉就显得轻鬆很多。 他抬头望著天空中被风裹著，飘到面前的树叶，朝前吹了口气，接著一脸清爽地看向方九：“哥，咱们的任务是不是结束了？” “就目前来看，好像是的。” 杨柳掰著手指嘀咕：“通行证闭环了，破碎之手拿到了，前面的失踪案也解决了，教皇还被我们『整活』了，一切都跟原定的歷史路线没有衝突，【归溯】状態下的我们只是补充了一些细节。” 罗宾汉顿时大感轻鬆：“这么说咱们只要等【归溯】结束就行？” “没那么简单，还有一件事要做。”莉雅重新趴回到方九头顶，回到这个对她来说最舒坦的地方，“沃伦韦尔还活著呢，谁知道它会不会继续整什么活，咱们还是得小心点。” 罗宾汉的轻鬆劲一下就垮了：“是哦，还有个隱藏敌人来著。” “而且我们大概率还要再行动一次。” 方九回忆起4月1日全天的经歷，他確信自己明天或者说昨天还有一场行动。 “我们得回到3月31日。”方九语气篤定，抬头眺望遥远方向的时钟高塔，“去给这场【归溯】画下最后的句號。” 第355章 3月31日 3月31日。 深夜，天色阴沉。 濛濛细雨落在瓦砖上，传来阵阵压抑的窸窣声响。 灯火微亮的大礼拜堂內潮湿而阴鬱，裹挟湿气的寒风钻过彩窗玻璃缝隙，摇晃烛灯里的火苗。 一座时钟雕像屹立在大礼拜堂尽头，洛伦夫·查理独自站在讲台前，抬头凝望雕像錶盘，若有所思。 明日，便是那位“贵客”到来的日子。 一想到即將亲自面见那位存在，洛伦夫的心头便不由自主地升起几丝紧张。作为时钟塔的教皇，心如止水是最基本的品质，无论是在外人面前宣讲布道，亦或是出席各大会议，他总能保持心神寧静。 然而那位“方九先生”的存在，却令洛伦夫倍感惶恐，甚至有几分畏惧。 他捂住胸口，感受著那异常的心跳，品味著这份不安——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麻將桌上纯正九莲宝灯听牌的时候。 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洛伦夫收起心神，转过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雨夜廊道里走进来。 披著大祭司长袍的沃伦韦尔抱著一本厚重典籍，迈过门槛，步履从容地向他走来。 “晚上好，教皇大人。” 沃伦韦尔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淡，缺乏情绪：“您比预定时间来得早上一些。” “老夫本就閒来无事。”洛伦夫点点头，“如果不是你叫我过来，我应该会在房间里看电视直到睡著。” 沃伦韦尔淡淡说道：“听起来很像一名普通老人家会做的事。” “因为我就是一个普通老人家。”洛伦夫悠长地嘆了口气，“除了对时间略知一二以外，没什么特別的地方。” 沃伦韦尔轻声道：“您太谦虚了。” 洛伦夫摇摇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半夜特地找我约谈，是要谈些什么？” 沃伦韦尔的眼神微微一变，但很快被他隱藏起来，他一步步走到洛伦夫身边，隨后貌似閒聊般开口：“是关於明天要抵达这里的那位【方九先生】——我想知道您是如何看待他的。” 洛伦夫皱了皱眉，心想这真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他尚未与方九真正接触过，却也知道对方是管理局重要的合作对象。 並且由於他和陆玲有过几次联络，知道【方九】在管理局中拥有一个非常不得了的排名编號。 洛伦夫稍作迟疑，片刻后给出回答：“我们过去认为【方九】是带来末日的使者，他將推进末日时钟的前进，是必须被抹杀或者监禁控制的事物，但是坎蒂丝告诉我，或许没必要对他抱有太大的敌意。” “坎蒂丝大人？”沃伦韦尔有些意外，“她是怎么想的？” “危机就是转机。”洛伦夫脑海中浮现出坎蒂丝的脸，不自觉地笑了笑，“既然他能如此轻易地动摇末日时钟，就说明他与【时间】的关係极其亲密。” “所以我们需要和他建立起信任关係，至少也该加深联繫，彼此了解，如果我们能与他达成合作，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將在他的协助下找到【完美的时间】。” 寒风拂过窗沿。 稀稀落落的雨声在大礼拜堂內迴荡。 “完美的……时间。” 沃伦韦尔低声呢喃著，紧闭双眼，几秒钟后遗憾地摇了摇头，“您果然……还在做著这场虚无縹緲的梦。” 洛伦夫表情一滯，刚想转头看向沃伦韦尔，却突然感到极端沉重的压力遍布四肢百骸，心臟跳动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血液宛如稠浆般流动著，每一寸肌肉都僵硬得像是被冷冻过似的，运作起来极为僵硬。 作为时钟塔的教皇，他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这是缓速术法。 与此同时，某种来自生物本能的死亡直觉涌上心头。 沃伦韦尔翻开手中典籍，撕下一页，快速凝聚成一把通体发光的长矛，面无表情地捅向洛伦夫的胸口。 通常情况下，沃伦韦尔的偷袭足以杀死任何一名时钟塔高级执行官，然而覆盖在洛伦夫身上的缓速术法却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被挣脱，非但如此，洛伦夫在被光矛击中的前一瞬间，年迈的躯体突然后退，宛如瞬移般移动到十米外的空地。 用半秒时间挣脱大祭司的缓速术法，又在眨眼间为自己加持上加速术法——这种离谱的事情只有洛伦夫才能做到。 但是一层无形的涟漪突然盪起。 世界的色彩被剥夺，物质的变化被静止。 凝固的时空里，八道藏匿於大礼拜堂外的人影鱼贯而入，纷纷衝进大礼拜堂。 为了避免被反杀，八名执行官並未选择近身，而是瞄准原地不动的洛伦夫，扣动手中热武器的扳机或是投掷飞刀，打算在保持距离的情况下安全地杀死这位时钟塔的最高领袖。 一瞬间枪枝火舌倾斜，刀刃横飞，如同一张致命密集的大网飞速袭向角落里孱弱的老人。 然而令人震惊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在由八名执行官共同释放的静止术法里，洛伦夫的手指还是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玻璃破碎般的声音骤然响起，凝固的时空被洛伦夫用自身的时间伟力强行打碎。 时间才刚刚开始流动，又在下一瞬间重新凝固。 不同的是，这次施展静止术法的人，是洛伦夫。 子弹与飞刀编织成的大网在半空凝滯。 洛伦夫·查理默默绕过这片致命的网，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前方，隨后一股沉重的悲伤涌上心头。 他看到门口站著的是一道道熟悉的面孔——本恩、德拉科、罗杰、汉森、彼得、拉菲尔、朗伯、阿尔弗里德……这些都是精挑细选上来的高级执行官，都是些能力优异的年轻人，其中还有五人是从孩童时期就由他亲自教导，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都是自己看著长大的…… 这些孩子却在这场雨夜里试图杀死自己。 洛伦夫没有子嗣，但此时却也能体会到那股被亲生子女背叛的痛苦。 “为什么？” 看著那一张张熟悉的脸，洛伦夫眉头紧皱，难以理解。 然而就在下一秒，一把锋利的短刀突然刺穿他的心臟。 一股剧痛伴隨著无力感骤然袭来，洛伦夫猛地瞪大眼睛，愕然地回头望去，看见沃伦韦尔不知何时已来到自己背后，周身荡漾著一层暗紫色的不明烟雾，混动的重影和残像在烟雾中震盪——似乎是这层诡异烟雾帮助沃伦韦尔抵消了时间静止术法的影响。 沃伦韦尔面无表情地看著他，短刀抽出再刺，一刀接著一刀，刺穿他的血肉，搅动他的內臟。 本就濒临油尽灯枯的躯体受到重创，静止术法即刻消散，洛伦夫的身体无力倾倒下来，鲜血从胸口汩汩地流淌出来。 生命在流逝，洛伦夫好似能听到死亡的脚步在逼近。 还不行……还不能…… 一股生存的执念从心头升起，他的嘴唇嚅囁著，轻声咕噥著术法念词，回溯自己的时间——於是原先向外流淌的血液突然一顿，接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回逆流。 模糊的视线里，一双双鞋子朝他走了过来。 “一般的条件下，空间、时间一定存在奇点，空间、时间可看成一个有限无界的四维面……” 隨著一声念词低语，原先正在回流的血液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两股互相矛盾的术法力量在此刻相衝，最终那名为【凝固】的术法渐渐占据上风，不仅正在回流的血液凝固，甚至就连洛伦夫伤口附近的血液也在逐渐乾涸、凝结，变成一根根固態的血刺，阻止伤口癒合。 洛伦夫无法阻止生命的流逝，就像他无法阻止眼前这些孩子的背叛之举。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也渐渐没了力气，凭藉本能施展的回溯术法反而在不断加快死亡的进度。 他要死了。 他早就设想过自己死亡的场景，可唯独没有想过会死在自己的孩子手上，这是连最深的噩梦中都不曾出现过的景象。 “为什么？”洛伦夫的喉咙里含著血，嗓音沙哑而痛苦。 没有任何人回答这个问题。 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微光燃烧的教堂里寂静无声。 弥留之际，洛伦夫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个女孩的身影，可是这一次，他已经没有力气去呢喃那个他亲自给女孩取的名字了。 洛伦夫死了。 看著逐渐冰冷的尸体，人群中发出一声沉重的嘆息。 像是如释重负，又像是愧疚和无奈。 “结束了。” 只有沃伦韦尔至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他默默擦去凶器上的血，低头扫了眼洛伦夫的尸体：“罗杰，处理一下，记得不要留下痕跡。” 名为罗杰的执行官缓缓点头。 毕竟调查失踪是最好的行动藉口。 如果是凶杀，那么管理局那帮多管閒事的肯定会来凑热闹。 这会在极大程度上妨碍他们的后续计划，所以处理掉尸体，偽装成失踪案才是正確的选择。 但是在罗杰靠近洛伦夫的尸体之前，一股异於寻常的气息突然扑面而来。 “嚯嚯，这里也有黑刀之夜看的喔。” 听到陌生的、被特殊加工过的电子音，包括沃伦韦尔在內的所有人都震惊地转过头。 三道披著风衣的人影站在大礼拜堂门口，背后的阴云间闪动著雷光，照亮他们身上亮银色的纳米装甲。 沃伦韦尔眉头紧蹙，神色瞬间严肃起来：“无序者？” 第356章 最后的闭环 银白色的纳米装甲，机械化的沙哑嗓音——这些特徵与沃伦韦尔从前接触过的无序者一模一样。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与无序者相遇。 然而这三名无序者似乎和他以前遇过的无序者不同——起码在沃伦韦尔的概念里，无序者似乎没有使用流星锤的习惯。 无论如何，无序者的出现都不是什么好事。 一股强烈的敌意从眾执行官身上散发出来，其中几名执行官已然在背后悄摸摸地装填起弹药。 方九当然看出这些执行官已经准备好跟自己大打出手，当即举起双手：“別误会，我不是来跟你们干架的。” 沃伦韦尔眉头紧锁：“我可不记得我有请你们这些义体合成人来这里做客。” “我们比较擅长不请自来。”方九隨口说道，“而且我们之后还会再见的，你得先习惯习惯。” 沃伦韦尔：“？” 一抹疑惑在沃伦韦尔眼底浮现。 方九则是无视对方的反应，目光飞快地瞟了一眼地上洛伦夫的尸体。 被自己亲手培养的执行官背叛围杀，也难怪这老头子临死前的表情如此痛苦。 不过没关係，他明天就活了。 101看书.com全手打无错站 前提是方九得先帮著明天的自己做点小准备。 “动手。” 方九嗓音闷沉，一声令下。 沃伦韦尔闻言，瞳孔骤缩。 他对无序者知之甚少，因此不太敢轻举妄动。 而且现在也不是把事情闹大的时候，要是在这里大打出手，引来其他人的注意，事情只会变得更麻烦。 教皇的尸体可还在这里呢。 同样的想法在每个执行官的心头浮现，他们全部绷紧神经，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各自握紧手中武器，飞速给自己贴上加速术法，以此来应对接下来可能到来的来自无序者的攻击。 沃伦韦尔甚至放出周身那层梦魘生物的烟雾，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准备迎敌。 然后眾执行官就看到方九胸口处的装甲陡然凸起，纳米虫机械凝聚变化成一根亮银色的炮管，无光漆黑的炮管內是无数螺旋状的膛线，蔚蓝色的冰冷流光在炮管深处聚集，四周的纳米虫如潮水般在炮管底部涌动著，变化出一股异常的能量，然后在下个瞬间…… “砰”地一声炸出大票彩彩带。 一句跑调的电子合成音紧隨其后：“祝你生日快乐~?” “？？？” 眾执行官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 就有种看奥特曼胸前闪著红灯的时候做了个发波姿势结果背景突然切换到益智儿童节目看到奥特曼站起来背九九乘法表的感觉……这换个正常人都得愣那么一下。 方九要的就是这么一下。 精神连接触感，触感操控“右手”。 他將空间位移对象瞄准为地上的教皇尸体，顺手一抓，直接將洛伦夫隔空抓到自己身边。 方九的空间位移对活物的应用还不算特別熟练——但你说这事巧不巧……现在的洛伦夫明显是个死物。 趁著眾执行官还在懵逼愣神，且从胸前迸出的彩正巧能够遮挡视线，方九原地搓了个相位展开。 “不好！” 沃伦韦尔最先反应过来，刚准备停止时间，可念词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到方九拖著洛伦夫的尸体一个原地大跳蹦了进去，其他两人紧隨其后，一起消失在了相位空间的尽头。 稀稀落落的彩带飘然落地。 偌大的礼拜堂內死寂一片，眾执行官面面相覷，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与茫然。 一帮无序者在雨夜里突然出现，说著莫名其妙的话，也不攻击他们也不过来做交易，而是突然放了个炮唱了句祝你生日快乐，然后不知用什么手段把教皇的尸体掳走，最后啥事不干嘎嘣一下逃离现场…… 他们到底图啥来的？？ 沉默之间，本恩执行官有些迷茫地回过头，询问沃伦韦尔的意见：“大祭司阁下，我们现在……” 沃伦韦尔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片刻沉思后，他缓慢而低沉地说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 包括本恩在內的其他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沃伦韦尔收起手中的古籍，望向方九等人消失的方向：“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明天早上通报全体成员，教皇大人突然失踪，然后派我们的人去城市各地进行仪式准备。” 眾人面面相覷，各自都看到脸上的疑惑和不解。 他们原本都接受了刺杀教皇的计划，可事到如今突生变故，这叫他们怎么能不动摇。 沃伦韦尔自然看出其他人的心態变化，姑且是安慰了一句：“放心，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 “虽然不知道那些无序者打算做什么……”沃伦韦尔平静地说道，“但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就把教皇大人的失踪归结到他们头上，没人会相信无序者的辩驳，我们同样能洗脱嫌疑。” 本恩听到这话，嘴巴张了张，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无奈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眾执行官想起无序者在管理局內部的风评，各自嘆了口气，不再多问。 隨后，他们开始著手於消除现场的各种痕跡。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 沃伦韦尔站在大礼拜堂的讲台前，凝望著方九等人消失的方向，手指轻轻敲打著桌面。 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或许不会那么顺利。 …… …… 另一边。 扭曲的时间洪流中，【时间之戟】亚特兰蒂斯號內部。 穿过相位展开的帷幕，方九拖著洛伦夫的尸体来到亚特兰蒂斯號的卫生间內。 一落地，方九就环顾四周，確认附近没有其他乘客或者乘务员的影子，隨后又开启预知视觉，以免他们的行踪被发现。 毕竟对於现阶段的方九等人来说，他们是实打实的逃票上船偷渡客。 方九拉开最深处隔间的大门，看著里面空空如也的亚特兰蒂斯专用卫生舱室，心想果然是这么回事。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老教皇的尸体会被放在这种地方。 照理来说，大祭司等人既然决定暗杀教皇，就不太可能选择藏尸这条路。 因为教皇有著【能够自由出入亚特兰蒂斯號】的能力，因此坎蒂丝等人在搜寻无果后，肯定会试著往亚特兰蒂斯號內部进行搜索——如果將尸体藏在这里，被发现的概率非常高。 大祭司的最终目的，是借搜索教皇之名正大光明地在城中设置法阵，为4月6日的仪式做准备。 一旦失踪案演变成凶杀案，管理局很有可能因此介入，会有概率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事实也是如此，4月6日管理局的迅速响应也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了仪式的进行。 所以沃伦韦尔不太可能选择这里作为藏尸地点，直接毁尸灭跡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他们没有这么做。 由此方九推断出来，藏尸於此的人不可能是沃伦韦尔。 “那就只能是我们自己了。” 方九长出了口气，把教皇的尸体塞进舱室內部。 如此一来，明天的方九等人就会在这里发现教皇，並將他带到演唱会现场，进行灵魂转移。 所有的一切就都连起来了。 完事以后，方九胸口的扫地机器人核心转动半圈，经典的二次元金髮小人蹦了出来，叉著腰：“自己给自己挖坑，完事还自己跳，咱们这趟【归溯】之旅可真够累的。” 方九拍了拍胸口的小机器人：“你就炸了个烟哼了句歌词还跑调了，累在哪？” “跟著你到处瞎跑就够累的，我现在可怀念飞船上的日子了，每天只要飘在天上转圈，偶尔研究一下魔法和纳米科技，累了就去跟石头们k歌……”小机器人耷拉著小脸，垂头丧气的，“这次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也得去休个假，妈了个鸡的，跟著你混怎么三天两头都能碰到点怪事……” “你这flag立得好像我们马上就要团灭了，而且就我的倒霉程度来看，我还可能是第一个掛的。”罗宾汉忍不住嘀咕一句，接著好奇地看向方九，“话说哥啊，你是怎么相位展开到这儿的？” “喏。” 方九张开手心，把一枚金黄色的特殊金属物质亮了出来：“昨天来这儿的时候我就觉得可能还会回来，所以临时掰了一块下来……” 罗宾汉顿时惊了，“哥你这么高瞻远瞩呢？” 虚擬光幕里的莉雅瞥了一眼：“你听他瞎扯吧就，他纯粹看这玩意金光闪闪的觉得老值钱了才掰下来的。” 罗宾汉闻言一怔：“是这样吗？” 方九咳嗽两声：“不排除有这一小部分原因。”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觉得来都来了，秉承著502小队走哪都得顺手薅点啥的优良传统，不掰点东西下来他心里不舒服。 罗宾汉不说话，就这么复杂地盯著他。 方九被盯得有点尷尬，於是摆摆手，马上转移话题：“事情办完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撤退……莉雅，把老教皇那教皇那记录纸吐一下，我搓个相位展开回饲养间。” 莉雅顿时乐了：“你看你看！他要朕真高瞻远瞩就该掰块工厂的钢管下来！哪用得著还用那坨纸当媒介？” 方九嘴角抽抽，倒也没说话（主要確实没法反驳），接过莉雅吐出来的实验记录纸，迅速搓了个相位展开。 眾人穿过相位展开的帷幕，离开亚特兰蒂斯，一步迈入熟悉的饲养间。 漆黑灰暗的地下饲养间里瀰漫著阴暗潮湿的气味。 一边穿过相位边界线的同时，方九也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这场【归溯】所有的时空闭环都已经完成，没有其他需要调整的地方，所以接下来只要等待【归溯】结束，带著破碎之手回到原定的时间，將东西交给未来的坎蒂丝，此次任务就算圆满结束。 但是就在方九这么想的时候，一股极端异常的气息饲养间深处扑面而来。 血肉撕咬吞咽的声音从阴影中响起。 方九等人落地后，马上看到一团臃肿庞大的阴影正趴在饲养间的某个角落，俯著身子，扭曲的形体一上一下地耸动著，对著面前那堆叠成小山的血肉大快朵颐。 那座血肉之山是由半人半梦魘融合而成，近四五米高，摆在那团庞大阴影面前像是层层堆叠起来的汉堡肉——它用锋利的爪子轻易切开这些融合生物的身体，不断將它们塞进嘴里，咀嚼、吞咽，任由血液如琼浆酿饮般流进体內。 “臥槽……！”罗宾汉前脚刚落地后脚就看到这么个玩意，脸色瞬间煞白，差点直接爬方九身上：“这tm啥玩意？！3月31號的有这么个东西来著的？！” “饲养间里没这玩意！”方九也被嚇得一激灵，马上掏出纳米斧，呼唤小机器人的名字，“莉雅！查查成分！” 莉雅马上开启扫描模式，神色严峻，对准前方比划两下，然后瞪著眼睛开口：“它好像是沃伦韦尔……” “啥？”罗宾汉顿时惊了，“之前那么小一坨现在变这么大个？！而且他怎么会在这里？” 莉雅跟看傻子似的瞪了罗宾汉一眼：“这还用说？明摆著来乾饭的。” 方九刚才还寻思呢，为什么梦魘化的沃伦韦尔一直没有出来捣乱。 现在他明白了——这大老爷们是真饿了，到处找自助餐吃。 “感觉不太好对付。” 杨柳姑娘默默捏紧大壮流星锤的把手，“我感觉它跟之前完全不同了，不只是体型上……好像连物种都变了。” 莉雅也出声附和：“应该是彻底梦魘化了，梦魘生物的元素构成高得离谱——他现在离人非常远，反而可能跟大壮比较接近。” 大壮：“？” 罗宾汉的反应就正常多了，望著面前这尊庞然大物缩了缩脖子：“话说咱们之前找了半天都没找著它，结果刚办完事回来就正好跟他碰上？怎么这么巧呢？” 听到这话，502小队全员回头盯著罗宾汉。 罗宾汉嘴角一抽抽：“不是，这也能怪我啊？！” 杨柳收回视线，望了眼方九：“领导，咋整？” “还能咋整？”方九默默开启预知视觉，捏紧纳米斧，盯著彻底梦魘化的沃伦韦尔，“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这次没有別人，没有顾虑，咱们可以撒开丫子跟他干一架。” 杨柳闻言顿了顿：“领导，那叫放开手脚……” “……都一样！” 第357章 致命伤 就在杨柳老师纠正方九措辞时，彻底梦魘化的沃伦韦尔注意到背后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 一颗不定形的头颅上是一张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器官，融合生物的血肉断肢夹在齿缝中，半红半黑的粘稠血液从口中流淌出来，掉在它臃肿的身体上，如同坠入大海般被吸收殆尽。 方九挑了挑眉——他要是有这能力，以后吃薯片崩满身碎屑都不怕浪费…… 思维发散之际，沃伦韦尔雾靄般的身体表面突然绽开无数裂隙，裂隙又迅速扩张变成无数张血盆大口，齐声发出令人头痛欲裂的刺耳尖叫，与此同时，一股骯脏难耐的腥臭颶风裹挟著音浪扑面而来。 莉雅反应极快，迅速操控纳米虫爬上方九侧脸，钻进他的耳朵，形成密闭效果极佳的纳米耳塞，儘可能避免这股音量衝击方九的耳膜。 罗宾汉则是开启立场矩阵护盾，顺便把异味处理系统也打开——毕竟沃伦韦尔吃了这么多融合体，口臭还挺重的。 杨柳的应对就简单多了，直接硬扛。 半龙人姑娘在迎面袭来的滚滚声浪面前纹丝不动，完全无视这能够將常规生物听觉系统轰烂的剧烈声波，抓住大壮流星锤的锤柄，向前重踏一步，抡起大壮就是一发强而有力的“大石碎胸口”！ 呼啸的破空声骤然响起，身披银白装甲的大壮被加速到超音速，衝破音障，宛如一发弧线飞弹般轰然砸向沃伦韦尔。 这一招基本没什么玄妙可言，跟科技也不咋沾边，更没有什么法则机制——只有纯粹的动能，纯粹的数值。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然而沃伦韦尔在遭到巨力衝击的瞬间忽然变得格外柔软，像是一团，同时四周的一切也变得缓慢——大壮只觉自己的体重好似成倍增加，內在石料的性质仿佛也发生变化，原本恐怖的动能被削减到不足百分之一，像是慢镜头般撞在沃伦韦尔的身上，丝毫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罗宾汉见状眉头一挑：“缓速术法？” “不太一样。”莉雅从方九胸前蹦了出来，盯著沃伦韦尔看了几秒，“比时钟塔的缓速术法还要诡异，这好像是它自带的性质——它和它周身的时间流速与常规世界不同，而且一直在变化。” 罗宾汉好像听明白了，一边从背后掏出火箭筒，一边试著总结道：“相当於永续且常驻的范围型变速术法？” 莉雅：“差不多！” 杨柳皱了皱眉，当即奋力拉扯流星锤，配合大壮自身的灵能衝击，在两股同一方向力量的加持下，大壮这才被勉强拽出了那片时间流速缓慢的领域，一路滚回到眾人身边。 “不能打近战，要……” 方九飞速下达作战指令，然而话还没说完，他预知视觉內就浮现出大量死亡画面。 他瞳孔骤缩，心下一紧，隨后毫不犹豫地双脚蹬地后跳，一个纵身跃出十几米。 几乎就在方九脱身的下一秒，沃伦韦尔拖著庞硕臃肿的躯体以每秒三百米的速度冲向眾人，它全身上下的几十处口腔里吐出几十根细长的鞭状肢体，每条肢体上都带有锋利的尖刺，如同荆棘长鞭般飞速甩下。 除了周身的缓速领域之外，它自身居然还常驻著加速效果！ 罗宾汉的立场矩阵护盾眨眼间就遭到数十发鞭挞，裂痕迅速布满整个屏障，同时鞭打的衝击也將他掀飞出去。 沃伦韦尔似乎看出这里罗宾汉是最好捏的软柿子，凌空舞弄的鞭状肢体飞速袭向远处的罗宾汉。 “老爸！欧拉它！” 杨柳姑娘大喊一声，一团漆黑的能量体赫然从体內钻出，飞速闪身来到罗宾汉面前，面对沃伦韦尔乱舞的长鞭，影子俞正瞬间变化出六条手臂，对著前方打出无数记高速冲拳。 然而沃伦韦尔的赖皮机制再次发挥作用——它自身受到加速的效果，鞭笞速度快到漫天都是残影，却还能同时开启缓速领域，让影子俞正的高速冲拳变得尤为缓慢，只能勉强应对十几根鞭状肢体，无法將它们悉数拦下。 幸好杨柳反应及时，掏出二舅妈脊椎剑，先是一脚踹飞罗宾汉，帮他脱离险境，隨后和影子老爸一起施展合击绝技——父女混合双打，与漫天飞舞的数十条长鞭陷入激战。 被踹飞的罗宾汉在地上滚了四五圈才停下，回过神后，意识到自己有点拖后腿的他立马爬了起来，也顾不上给自己重新贴上立场矩阵护盾，而是掏出火箭筒，对准沃伦韦尔就是八联装火箭齐射。 儘管火箭飞弹飞行的速度足够惊人，可在缓速领域的被动作用下，这些高科技现代火力被放慢近百倍，在距离沃伦韦尔咫尺之远的位置几乎悬停不动。 沃伦韦尔似乎注意到这些飞弹，一阵尖锐的叫声响起，带著几分轻蔑与嬉笑，似乎对这些所谓的现代火力不屑一顾。 然而罗宾汉默默掏出一枚小型起爆器，用力按下。 这一幕落在沃伦韦尔眼中，反而加深了它无数口腔里的讥笑声。 即便能够远程引爆飞弹，化学反应引发的爆炸扩散也是一种过程，而这一过程同样会被它的缓速领域所限制——在常人眼中那急速奔走的爆炸火焰在缓速领域作用下就如同慢镜头般绵软无力。 然而，飞弹开始自我解体，从內部迸发出的却不是火药反应，而是成千上万轰鸣的电流。 极端高压的雷光霹雳在沃伦韦尔身边爆炸，千百万道雷光刺穿沃伦韦尔的身体，撕开它的血肉，劈烂它的肢体，在它內部肆无忌惮地狂暴游走。 电场爆炸的速度几乎接近光速，而即便是闪电放电回击的速度也能达到光速的一半——哪怕沃伦韦尔的缓速术法拥有將万物运行速率减缓百倍的效果，雷光电流依然能在眨眼间击穿它的肉体。 雷光在体內肆虐。 沃伦韦尔口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它痛苦地扭曲、蠕动著，身体表面的口腔变成一条条挣扎的手臂，又在下一秒变成不断旋转的耳朵，再下一秒变成一张张挣扎的脸——它越是痛苦，就越是无法控制自我肉体的变化。 看到罗宾汉的隨机应变，方九夸了句“牛逼”，隨后精神连接触感，发动空间位移，隨意切割它的血肉。 一时间，裹著暗紫色烟雾的肉块四处飞溅——由於沃伦韦尔的体型过於庞大，方九光切都得切个半天。 好在还有杨柳从旁协助，她和影子的父女合击绝技还在继续，对著前方的梦魘化沃伦韦尔就是一顿高速连击。 大壮自然也没閒著，它不断地施展灵能衝击——这同样是一种无过程的直接伤害，不受缓速领域的影响。 看著仅仅受到一次衝击就瞬间落入下风，被502小队逐渐解体、血肉横飞的沃伦韦尔，罗宾汉不由得长舒了口气。 只能说502小队確实邪门，沃伦韦尔这种自带缓速领域的bug机制在他们面前居然被揍得跟孙子似的…… 当然其中也有点自己的功劳，嘿嘿。 就在罗宾汉觉得自己总算没给大傢伙拖后腿的时候，一块飞溅到他脚边的漆黑血肉突然颤抖两下。 罗宾汉眼角余光瞥见了这一瞬间的异常，飞快地转过身来，正巧看见那块血肉上张开一只嘴巴，嘴巴里吐出一根长满倒刺的尖细肉刺，飞快地刺向自己。 下一秒，罗宾汉耳边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本就布满裂痕的立场矩阵护盾瞬间破碎，同时他感到身体一轻，好像某种东西被抽走似的，再低头看去时，他的胸口已然被贯穿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洞，血液从中汩汩地流淌出来。 “坏了……” 罗宾汉瞪著眼睛，噗通一声跪到地上。 第358章 归溯结束 罗宾汉只感觉身体里某种东西正在流逝，好像是生命，好像是別的什么东西。 原本还算灵活的身体突然失去动力，就像机器失去动力泵，四肢百骸仿佛灌满了金属溶液，沉重得动弹不得。 他跪倒在地上，身体慢慢失去平衡，视线也变得愈发模糊，喉咙里甜甜的，有种想吐出什么但总觉得吐不乾净的滋味。 紧接著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惊呼—— “臥槽！！” 莉雅从方九胸前蹦了出来，虚擬小人一个劲地指著那边的罗宾汉：“方九方九！倒霉蛋被偷袭了！那块肉居然还会动！” 杨柳正砍得起劲，听到莉雅的动静，猛地转过头来，看到倒地不起的罗宾汉后，脸色顿时一白。 半龙人姑娘毕竟是个心善的主，刚想衝过去救人，又发现自己的脚踝被无数根鞭状肢体缠住——这些鞭状肢体並非从沃伦韦尔本体中诞生，而是从那些四处飞溅的小型血肉中吐出，每当杨柳奋力挣脱其中的几条鞭状肢体后，又会有十几条新的血色长鞭缠上她，烦得不行。 大壮一个纵身跃起，用招牌技能“石破天惊”轰烂那些碎肉，把它们砸成稀碎的肉沫，溅满墙壁——结果这些比指甲盖还小的肉块竟还能保留活性，在墙壁上软粘地蠕动著，表面长出一张张讥笑嘲弄的嘴巴…… “仪式……仪式……” “崇高的仪式……” “仪式！仪式！” “崇高的仪式！” 成千上万的碎肉齐声吶喊起来，声音里满是癲狂与兴奋。 方九飞快地扫了眼远处的罗宾汉，没有多说什么，抡起纳米斧砍翻一只试图上前攻击自己的沃伦韦尔碎肉（这些碎肉似乎没有缓速领域加持），接著喊道：“莉雅，解开装甲模式。” 金髮虚擬二次元娘们闻言一愣：“啥？” 方九：“先帮杨柳脱身，她被缠住了。” 莉雅回头瞟了眼正被团团包围的杨柳，咬了咬牙，迅速解除覆盖装甲，变回扫地机器人的模样。 它顺手掏出纳米关刀，回头瞥了眼方九，姑且提醒了句：“你自己小心点。” 方九心想不小心大不了就是个死，但还是点了点头，接著飞速跑向那边的罗宾汉。 他一脚踹开挡在面前的一坨烂肉，又抡起纳米斧砍翻几只迎面扑来的“小沃伦韦尔”，最后来到罗宾汉身旁，替他张开立场矩阵护盾，防御住外在的攻击，一边慢慢將他的身体托起。 罗宾汉似乎感觉到方九的触碰，残存的意识变得清醒了些，他慢慢睁开眼睛，有些无奈地看向方九。 “对不住了……哥……” 罗宾汉的声音沙哑低沉，开口的时候鲜血止不住地从喉咙里溢出来，惹得他说两句就要咳嗽几下。 他已感觉自己要死了，甚至能听到死神的脚步在靠近。 一抹遗憾和恐惧在他的眼底浮现，他死死抓住方九的手，“哥……我没拖后腿吧……” 方九盯著罗宾汉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没有，你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罗宾汉好像安心了些：“是嘛……” 方九补充了句：“主要是起到了一个倒霉蛋吸引仇恨的作用……” 罗宾汉身体剧烈起伏著，又咳了几口血出来。 他眼神有些幽怨地看了眼方九，心想自己都快死了，怎么也听不到什么好话。 不过他一想到自己的生命即將走到尽头，这些抱怨这些不满就都烟消云散了。 罗宾汉仿佛接受现实般呼了口气。 “哥。” “嗯？” “咱俩要是早点认识……就好了……” 说完，罗宾汉淡淡地笑了笑，接著慢慢闭上眼睛，好像终於满足了。 他这辈子对很多人都没什么感情，不管是家族还是同事，对罗宾汉而言都只是过客。 唯独在跟502小队这帮神人廝混的时候，不知为何，罗宾汉总会莫名觉得有种想要亲近他们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自己这个人本质上也是个神经病，只是在管理局的严肃环境下被压抑了而已。 如此想著的时候，罗宾汉耳边隱约听见死神的脚步已经在自己身边停下，他甚至能看到一道虚幻模糊的影子站在自己身边，慢慢俯下身子，朝自己伸出那冰冷的骷髏右手，抚摸自己的面庞，然后…… 猝不及防地给自己甩了个大巴掌。 “没死还把我叫过来，算你涉嫌妨碍公务啊，口头警告一次，下次再犯真给你抓走信不信？” 罗宾汉：“？” 然后他就看到那黑袍死神三步並两步地说著“提前下班咯”就跑了个没影。 下一瞬间，罗宾汉猛地睁开眼睛，发现那种生命流逝的感觉突然消失，胸口处也不再传来剧痛，属於生命的活力重新盈满全身。 他低头瞅了一眼，发现胸前的血洞竟然已经痊癒——最离谱的是怎么连衣服上的破洞也跟著被修復，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不曾发生过。 “完事了，起来吧。” 方九把左手从罗宾汉身上挪开，眼底闪过一丝疲惫，“下次注意点的，你这肉体凡胎的，抗不了多少伤害。” 罗宾汉懵了。 他摸了摸胸前完全癒合的伤口，目瞪口呆地看著方九：“哥……你还有这本事呢？” 方九默默站了起来，朝罗宾汉咧嘴一乐：“厉害吧？前段时间刚学的，一直愁没地方用呢——还好你差点死了，不然我想在正式场合用这招不知得到猴年马月去。” 罗宾汉呆了呆——什么叫【还好】我差点死了…… 哥你这语文水平怎么忽上忽下的…… “你俩先別聊了！” 另一边，正抡著纳米关刀在敌军丛中杀得七进七出的小机器人高声大喊：“这满地的肉块多得都能拿去给海底捞供料了——你们赶紧过来帮忙哇！！” 旁边的杨柳姑娘一脚踩碎一块碎肉，又抡起二舅妈脊椎剑向前方施展一记横扫，听到莉雅的话后，眼前突然一亮：“海底捞？莉雅姐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其实可以……” “这种东西你都要吃啊？！”莉雅一个劲地上躥下跳躲开攻击，同时惊为天人地看向杨柳，“这玩意梦魘元素拉满，吃完包拉肚子的我跟你讲！” 罗宾汉听到这话汗都下来了：“这是拉不拉肚子的问题吗……” 但是说完罗宾汉自己都愣了一下，然后乐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確实喜欢502小队这神经病的味。 方九重新握住纳米斧，加入战场，同时说道：“回头有机会我带你涮火锅，你先忍著点。” 杨柳姑娘一听这话马上喜笑顏开：“好嘞领导！” 罗宾汉归队后，眾人再次与沃伦韦尔“们”展开激烈的廝杀。 面对沃伦韦尔杀不光还会分裂的特性，眾人的调整速度也快得惊人，马上改变战略，不再以击杀为主要目的，而是將战术核心转变成控制。 因此，管理局出身的罗宾汉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管是重力枪还是电流飞弹，都有很好的控制效果。 但是就在眾人刚刚调整完战术之后，沃伦韦尔“们”突然在某一瞬间停了下来。 它们不再发动攻击，而是各自张大嘴巴，朝向天空，仿佛对世界之外的某种存在有所感知，齐齐激动地颤抖起来。 “要开始了……要开始了……” “要回去了……要回去了……” “要成功了……要成功了……” 它们低吟著，高颂著，呢喃著，狂吼著，每块碎肉每张嘴的情绪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它们的语气里都带著无法言喻的激动。 方九皱起眉头，刚想开口试著跟沃伦韦尔们交流，就听到莉雅提醒了句：“方九，看时间！” 方九闻言掏出手机，確认了一眼时间。 11:59。 紧接著下一秒，手机屏幕里的时间就在方九的注视下变成了00:00 日期变换交错。 时间也在此刻交错。 然而方九却在此时听到遥远方向传来一道钟声——那並非是城市內时钟的声音，而是末日时钟的声音。 方九突然感觉原本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某种模糊虚幻的事物消散了，它充分燃烧了自己，如今化作飞灰永远地消失不见。 隨著一阵时空荡漾的晃动感袭来，方九晃了晃脑袋，重新看向手机时，眼神顿时一凝。 手机上仍然显示【00:00】 然而日期却不是3月30日，而是4月7日。 【归溯】结束了。 “来了！来了！” “终於来了！” 在沃伦韦尔们兴奋的高声呼喊中，在场所有肉块突然集体消融升华成一团团氤氳的黑烟，如同被宣召一般，缓缓地穿过天板，升向天空。 “崇高的仪式……开始了……” 第359章 集体意识 4月7日，午夜十二点整。 沃伦韦尔等人精心策划的集体升格仪式开启，城市各地到处都是高声吶喊著仪式祝词、举刀自刎的时钟塔教徒，他们的肉身在死亡后迅速腐烂溶解，时间仿佛被抽离出来，凝聚成那团浓郁的烟雾，飘向天空。 一条巨型裂痕在城市上空绽开，仿佛劈裂整片天空，暗紫色的烟雾如同供给养分般被吸进裂缝內部，成为它的一部分。 天空混动地颤抖著，每次抖动都会呈现出色彩扭曲的重影与残像——这是时间乱序的標誌，在这道象徵时空不稳定性的时空裂隙周围，过去与未来凌乱地交错，空间也呈现出破碎的玻璃质感，整片天空像是渲染出错的图像，显得格外不真实。 饲养间內的沃伦韦尔们不断地化作烟雾徐徐升空，经过多次分裂后，它们的数量已接近“万”级，上万的沃伦韦尔们纷纷吶喊著，好像在欢呼自己即將脱离时间的桎梏。 望著逐渐升空的团团烟雾，杨柳试著伸手去捞，却发现常规物理手段无法与之接触，顿时迷茫地转过头：“领导！这玩意没有实体，抓不住！” “那就先別管他！”方九抬头瞄了眼漫天的沃伦韦尔，迅速下达判断，“莉雅，破碎之手还在你那对吧？” 莉雅低头查了查自己的收容空间：“在呢。” “我们回末日时钟，先找坎蒂丝她们匯合。” “啥？”罗宾汉估计还没完全清醒，听到这番话整个人懵了一下，“现在就回去？” “现在是4月7日，不是3月30日。” 方九熟练地抓起莉雅抱进怀里，飞快地说道：“归溯已经结束了。” 罗宾汉闻言瞪大了眼睛，看著方九率先朝旋转楼梯跑，自己也连忙跟了上去，同时追问道：“可是我记得归溯应该要持续10天左右啊……这才七八天怎么就直接结束了？” 面对罗宾汉的问题，方九没有开口，只是若有所思地皱了下眉。 他也记得归溯应该会持续到第十天，不该在3月31日时就提前结束。 难道是坎蒂丝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方九不禁加快脚步，带著眾人衝出饲养间，朝著末日时钟所在的方向赶去。 城市中的熊熊烈火仍未熄灭，鲜血溅满街道，爆炸声此起彼伏，天空中时不时绽开几道时间裂隙，粘稠的暗紫色液体从中流淌出来，化作形体狰狞扭曲令人作呕的梦魘生物在这座城市內大肆屠杀。 管理局的调查员和机动镇压队早已进行介入，与这些不死的梦魘生物搏杀，雷射射线与火药爆炸在城市间轰鸣交错，儘管管理局的精英能够在集体战力上碾压这些梦魘生物，但它们的不死特性和陡然激增的数量也渐渐让管理局感到了些许压力。 城市仍然被混乱笼罩著。 方九眾人穿过染血的街道、崩塌的楼、遍地死尸的广场，终於来到那座显眼的地標建筑面前。 巨型钟楼孤零零地屹立在广场中央，四周不知为何聚满了梦魘生物——它们仿佛早就知道方九等人会来似的，提前盘踞於此，如今一嗅到方九等人的气味，齐齐转过头来，无数双充满杀戮欲望的猩红眼瞳死死地盯著他们。 方九已经不是头一次和这帮梦魘生物打交道，顺手从虚空中抓出一把纳米斧，带著眾人衝进怪群里大开无双。 砍下几十只梦魘生物的脑袋后，方九终於带队杀出一条通往末日时钟的血路。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方九等人的气息，原先紧闭的帷幕豁然敞开，通往末日时钟內部的虚幻之门在眾人面前浮现出来。 方九想也不想，一斧头劈碎旁边那只梦魘生物的脸，再一脚將它踹开，接著一头扎进那层虚幻的帷幕里。 再次回到末日时钟內部，方九刚进门就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 一只粉红兔子玩偶正蹲在坎蒂丝身边，后者此时半跪在地上，脸色煞白，呼吸沉重，汗流不止。 另一边的马克还守在蕾娜身边，他的脸色同样不怎么好看，身上还添了些新伤。 与此同时，一名方九没见过的男性躺在地上，断了一条手臂，整个人处於昏迷状態。 坎蒂丝看到方九等人回归，惨白的小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方九先生……你们终於回来了……从【归溯】中回来了……” “刚回来没多久。”方九飞快地回答著，赶忙凑到坎蒂丝身旁，“话说现在什么情况？你怎么看起来比之前状態更差？” “因为她被袭击了。” 说话的人是旁边站著的兔子玩偶，或者说洛伦夫·查理。 他將自己毛茸茸的小手搭在坎蒂丝身上，试图安抚她的痛苦，“就在你们离开之后没多久，一团梦魘生物突然袭击了坎蒂丝，然后闯进了归溯传送门里……” “幸好教皇大人赶来及时。”坎蒂丝接著说了下去，“不然马克可能会在这里牺牲。” 一旁的马克执行官满脸愧疚：“都是因为我能力不足，所以……” “现在不是归咎问题的时候。”粉红兔子玩偶声辞严厉地打断马克，隨后转头望向方九等人，“你们现在什么都知道了，对吧？” 看著面前那承载著教皇灵魂的玩偶，方九点了点头：“对，都知道了。” 他怀里的莉雅第一时间跟了句：“包括你在舞台上对著自家下属发癲x骚扰的事我们也知道了。” 粉红兔子玩偶急得直跳脚：“老夫再说一遍那是对虚擬偶像发癲！不是对属下发癲！不要把中之人和虚擬偶像混为一谈！” “这事以后再聊。”方九板正脸色，“所以你之前为什么一直没露面？” “因为老夫要在暗地里调查。” 洛伦夫几乎瞬间就恢復正常，语气平静：“我只在前两天与坎蒂丝同行，隨后的几天时间，我都在协助蕾娜进行暗中调查——沃伦韦尔他们的背叛一定有更深层次的理由，我不认为他们会无缘无故地想要谋害我的性命。” 说完，洛伦夫指了指地上躺著的那名昏迷男性。 “他是德拉科，是沃伦韦尔势力中立场最不坚定的那个执行官——我从他身上调查出了很多东西，也总算搞清楚了沃伦韦尔他们到底打算做什么。” “今天，在混乱发生之后，我本来应该跟著你们一块过来的，但是我发现德拉科的状態不太对劲，於是就跟了过去，在他准备自杀的时候袭击了他，顺便还从他的房间里查出了一些东西。” 方九：“是什么？” “一些不属於时钟塔的东西。”洛伦夫深吸口气，语气凝重得连带著兔子玩偶看起来都严肃了几分，“我怀疑沃伦韦尔他们並非是自己选择了背弃时钟塔，或许在一切的背后还有其他势力从中作梗，推波助澜。” “其他势力？” 方九挑了挑眉。 还有高手？ 莉雅马上追问一句：“所以是啥势力？” 粉红兔子玩偶神色微凝，嗓音低沉。 “不知道，没查出来。” “很好的回答。”莉雅点点头，“方九，去给这色胚老头子扯出来打个结再塞回去。” 方九当然没有照做，而是来到坎蒂丝面前，“你现在状態怎么样？” “还可以。” 坎蒂丝撒了个再明显不过的谎，深呼吸两次，试著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方九先生，破碎之手……” 方九递给莉雅一道眼神。 小机器人顿时张开嘴，从自身的摺叠空间里將破碎之手吐了出来。 亮银色的破碎手臂被交付到坎蒂丝面前，这位时钟塔的神意之子咬了咬牙，艰难地站起身。 即便如此，坎蒂丝还是將破碎之手套在自己的手臂上，反覆捏拳几次，確认破碎之手与自己完全嵌合后，方才极其缓慢且悠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样就可以了。” 坎蒂丝的手在抖，肩膀在抖，双腿在抖，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肤和器官都在因痛苦和乏力而颤抖著。 唯独那双稚嫩而澄澈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动摇。 “方九先生，教皇大人，麻烦你们护送我出去……”坎蒂丝一字字地说道，“我来关闭那道时空裂隙。” 方九和粉红兔子玩偶对视一眼。 两人都看出坎蒂丝此时是在硬撑，然而神意之子的职责与那颗赤诚之心却让这个年仅14岁的女孩坚定了决定。 对於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这是十分难得的事情。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骚动突然从眾人背后传来。 原先昏迷倒地的德拉科突然抖动起来，仿佛有无数根看不见的丝线连接他的四肢，如同提线木偶般將他拽了起来。 下一瞬间，德拉科歪著脑袋，睁开眼睛，一双眼瞳变化成浑浊的暗紫色，像是一团滚动的烟雾寄宿在他的眼眶里。 “坎蒂丝。” 德拉科缓缓开口，声音却像是从另一个维度跨越而来，带著某种浑浊的迴响：“你最终还是要走上错误的道路吗？” 坎蒂丝先是一怔，心想这不是德拉科的声音，目光凝视著那团烟雾几秒，片刻后反应过来。 “沃伦韦尔……？” 第360章 最后的任务 “不对，不是沃伦韦尔。” 洛伦夫不知何时爬上坎蒂丝的衣服，双手抱胸，一脸凝重地站在她肩膀上：“应该说是沃伦韦尔【他们】……” 罗宾汉没听懂：“啥意思？” “集体升格。”莉雅小手一摊，帮著解释道，“现在所有参与仪式的时钟塔教徒將自我意识互相融合，最终变成了一个【集体意识】，所有人都是这团意识的一部分。” 罗宾汉听了个似懂非懂，“那这团集体意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德拉科也是集体意识的一部分，或者说预定的一部分。” 粉红兔子玩偶摆出一脸深沉不悦的神色，“虽然他的自杀被我阻止，但是想必他早已用术法將自我意识与其他人连接，所以现在沃伦韦尔他们才能出现在这里。” 方九摸了摸下巴：“简单来说就是已经被拉进聊天群，还没来得及跟其他人打招呼就被你封號了？” 粉红兔子玩偶塑料眼珠子都瞪大了：“还有这种比喻的？” 在旁一直不咋吭声的杨柳补了句：“不过就目前来看，这团集体意识的主导者好像还是那个沃伦韦尔——他那说话的腔调和语气跟那个大祭司一模一样。” 方九又听明白了：“大祭司是群主，目前正在私聊那个没冒泡的群友……” “原本的主导位置是留给你的，坎蒂丝。” 【集体意识】就当没听见方九的话，转头凝视著坎蒂丝，面部肌肉缓慢拼出一个遗憾的表情：“如果你能理解我们所选择的道路，你就將成为我们所有人的【核心】，你將主导这一切，享受这一切……坎蒂丝，这难道不是一种救赎吗？” 坎蒂丝皱了皱眉：“救赎？” “好好想想吧，坎蒂丝。” 集体意识踩在末日时钟空间內的星河之上，认真地看著那位稚嫩的少女：“好好想想你的人生，你从小就被父母拋弃，卖进黑市，又眼睁睁看著唯一的亲人死在面前，几经辗转进入孤儿院，以为能安稳度日却险些沦为祭祀贡品，最后即便是被洛伦夫带回时钟塔，却只是被当成修补时间的人偶看待。” “你的一生充满苦难，问问你自己吧坎蒂丝，你真的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吗？” 面对集体意识的逼问，无数回忆在坎蒂丝脑海中翻腾。 她到现在都记得父母把自己卖给別人时脸上的喜悦，也还记得哥哥被杀时的惨叫和痛哭，还有那些在孤儿院里和自己友好相处，隔天却被告知已经“离开”的同龄伙伴，当然也没有忘记最初来到时钟塔时，被错误时间撕裂的痛苦。 现在坎蒂丝貌似已经走出来了，可是隔三差五前来敲门的噩梦总会不断地提醒她，过去是无法被抹灭的。 看到坎蒂丝的反应，集体意识突然说道。 “我们……很害怕。” 集体意识用格外认真的语气说道：“我们曾以为自己受到末日时钟承认的信徒，是时间的守护者，只要我们足够虔诚，足够努力，就能够避免所有末日降临，进而抵达完美的永恆的时间……我们真的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那天，代表乱序的末日时钟毫无徵兆地推进了两分钟。” 方九听到这话，脸色突然变了变。 乱序末日时钟推进两分钟，怎么这么耳熟呢？ 集体意识默默转过头，紧紧地盯著方九：“某位【特殊存在】的出现，导致末日时钟大幅推进，时空的乱序浓度永久上升，为此，我们拼尽全力绞尽脑汁费尽一切手段试图回溯时钟，但是无一例外，所有的办法全都失败了。” “那时，我们只觉得是一次意外，是我们没能做好防范措施，是我们的疏漏导致末日时钟向前推进。” “但是就在不久以后，末日时钟又向前推进了两分钟。” “还是乱序末日时钟！还是两分钟！还是毫无徵兆，猝不及防！” 方九能听出集体意识语气里的愤恨和埋怨，还有那股深深的无力。 而当意识到这些负面情绪的来源都是自己之后，方九也开始汗流浹背了…… 说到这里，集体意识深吸口气：“末日时钟连续两次推进，我们全都没能阻止，甚至所有的预防手段都毫无作用，就好像……好像我们的存在根本无法影响末日的降临，我们太过渺小，太过自大，自以为能够操控时间……但实际上我们什么都做不到，末日必然会来临，我们永远也无法抵达真正的完美……” “从那时开始，我们的信仰就產生了动摇，直到前不久的第三次末日时钟推进……” “我们怕了。” 集体意识的脸色出乎异常地平静，像是在敘述真理：“如果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继续恪守信条还有什么意义？” 方九彻底不吭声了。 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时钟塔这帮人原来是因为自己发疯的…… 连续三次的末日时钟推进打碎了沃伦韦尔等人的道心，进而促使他们走上另一条道路。 莉雅似乎看出方九的心思，在他怀里轻轻拽了拽衣服：“哎！你別听啥就是啥啊——之前咱们就推理出来了，沃伦韦尔他们自从老教皇放弃研究，就转头去研究人体实验了，说明他们从那时候就动了歪心思，你最多就算个导火索而已。” 方九一把抓住怀里小东西的机械臂，嘴角抽抽两下：“我知道，我是那么容易钻牛角的人嘛？还有你说归说怎么还动起手了？” 虚擬金髮小人一个叉腰，理直气壮：“我这不是担心你瞎想嘛！” 方九：“那你拽两下衣服就行，掐我肉乾嘛？” 莉雅眨了下眼：“手感好？” 倒反天罡了属於是。 另一边，集体意识已经说完了自己想说的。 它停顿片刻，朝著坎蒂丝伸出手，言语中带著几分渴求。 “成为我们的一员吧，坎蒂丝，不要让苦难占据你全部的人生，你是时候该做出一次正確的选择了。” “……” 坎蒂丝没有回应。 她平静地抬起头，稚气未脱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思索。 洛伦夫踩在她的肩头，望著坎蒂丝的侧脸，想要伸出毛茸茸的手去触碰她、安抚她，但手臂又在半空停滯不前。 他想起自己过去对坎蒂丝所做的一切，內心深处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愧疚与悔恨。 片刻过后，坎蒂丝似乎终於想好了，缓缓开口：“教皇大人，我现在还是小孩子吗？” 洛伦夫对这个问题感到惊讶，还有些莫名其妙。 它低头看了看坎蒂丝，14岁的少女稚气未脱，但已多少与印象中的女孩有所差距，再联想到她此前所经歷、所承受的一切，再將坎蒂丝称作孩童，怕是不太合適。 片刻的沉思过后，洛伦夫坦然回答：“在我看来，你已经成长得很好了。” 坎蒂丝听到这话淡淡地笑了笑，“那就好。” 说完，她转头看向集体意识。 “沃伦韦尔，不对，所有选择背叛时钟塔教义的……过去的同胞啊，请听我说一句话。” 集体意识疑惑地看著她：“什么？” 只见坎蒂丝默默举起自己被破碎之手包裹的右手，然后用力地竖起中指，同时笑容灿烂地来了一句。 “去你妈的~” 下一秒，坎蒂丝用力握紧破碎之手，激发其中全部的时间伟力，將自身残存的精神意志悉数灌入其中，深蓝色的能量波流在破碎之手的缝隙间急速穿行，过去与未来的元素在內部混合，最终整个破碎之手仿佛都被坎蒂丝炼化般，仿佛与坎蒂丝的手臂融为一体。 集体意识从震惊中回过神，面对坎蒂丝手臂上迸发出的时间伟力，它迅速从德拉科体內脱身，以免受到干扰影响，还不忘落下句狠话：“你会后悔的。” 坎蒂丝看都懒得再看它一眼，眼神坚定地望向眾人：“方九先生，我们走！” 看著脸色依然泛著些许煞白，但意志却比之前更加坚韧的少女，方九不再迟疑。 “新任务来了。”他转头看了一眼502小队全员，“任务內容大家都听到了，任务名嘛……” 杨柳突然举起手：“就叫去他m的！” “……对。”方九笑了，“去他m的！” 第361章 梦魘领主 做足准备后，眾人穿过帷幕，离开末日时钟，回到那座混乱不堪的城市当中。 或许是以沃伦韦尔为首的集体意识已然拥有指挥梦魘生物的能力，成千上万的时之梦魘从城市各地蜂拥而至，同时城市地面裂开蛛网般的裂纹，一种能够在地底行动的全新梦魘生物悄然诞生，它们移动时捲起固態的浪潮，整片地面如同海浪般汹涌地翻腾捲曲著——非但如此，它们的数量还在隨著天空中绽裂的裂痕增多，此时正密密麻麻，浩浩荡荡地涌向钟楼。 方九等人刚出门就被这铺天盖地的阵仗惊到，无数梦魘生物將他们团团包围，一股极端血腥的气味从它们不断变化的口腔里瀰漫而出，致命的锐爪和锋利的尖刺即刻朝眾人袭来。 莉雅瞬间解体成天文数字级的纳米机械，在方九身上一阵乱爬后重组成纳米装甲，隨后在方九胸前凝聚出一根亮银色的巨大炮管，將异世界的魔法纹路鐫刻在炮管內部。 电光在炮管深处闪烁，下一秒，一发达到半米粗的镭射光炮从炮管內激射而出，贯穿前方数十只梦魘生物，在它们身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焦灼空洞。 “芜湖！” 金髮虚擬二次元大头像蹦了出来，举手欢呼：“方九你看到没！这次不是礼炮是真货！” “看到了！”方九大声回应著，同时一脚蹬飞一只猛扑上来的梦魘生物，再抡起纳米斧將一只黄蜂外形的飞行梦魘砍成两段，“但是我觉得你下次开炮前先提醒我一下！” 莉雅眨巴两下眼睛：“为啥？” 方九猛地拍了下胸前的扫地机器人核心：“因为你又tm震得我耳朵快聋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502小队的另一对搭档也在大开杀戒。 为了儘可能扩大杀伤范围，杨柳特意將二舅妈脊椎剑交给自家老爸，自己则將大壮流星锤抡得虎虎生风。 半龙人姑娘手里抡著那条亮银色纳米锁链，以衝破音障的速度疯狂抡转大壮，眨眼间就將周围五米的梦魘生物砸成漫天的隨碎渣，而那些利用烟雾化侥倖逃过一劫的梦魘生物，则会在这之后遭到影子俞正的追杀补刀。 罗宾汉也久违地火力全开，从背后掏出一枚又一枚火箭筒，朝著前方肆意开火，任由爆炸在怪群中盛放炸裂——此前又是调查案子又是要隱藏归溯者的身份，搞得他一直没能放开手脚倾泻火力，而现在面对这成群的大量敌人，他总算能炸个爽了——儘管这小子其实是个弓箭手来著。 正准备出手的洛伦夫看到这一幕都傻了，塑料眼珠子瞪得老大，喃喃自语道：“我怎么感觉他们比之前更能打了？” 坎蒂丝稍作沉默：“可能这就是……友情的力量？” 马克执行官背著蕾娜站在一旁，看了看正被疯狂抡转的大壮和攀附在方九身上的莉雅，嘴角抽抽：“友情……是这么用的吗？” 方九没听到背后时钟塔眾人的感嘆，隨手发动触感將周身十几只梦魘生物拦腰斩断，趁著其他梦魘生物还没继续衝上前来当填线宝宝，转头看向坎蒂丝。 “需要护送你到什么地方吗？还是在这儿就行？” “这里就可以。” 坎蒂丝回应著，同时也回过神来，抬头仰望天空。 不尽滚滚的暗紫烟雾笼罩整片天空，一道巨大的时空裂隙在头顶乍现，它的周围是数之不尽的乱序残像，此刻大量粘稠的黑色物质正从裂隙內流淌出来，一种正体不明的扭曲物质正在从裂隙深处向外蔓延。 坎蒂丝能感觉得到，那就是沃伦韦尔“们”，或者说集体意识。 它们的崇高仪式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凭藉与梦魘融合的躯体，它们成功与时间裂隙深处的某种存在建立了连接，甚至有可能签订了某种契约，而作为如此壮举的收尾，它们也將和梦魘生物一样，將自身投影投射到这个世界，狩猎这个世界的时间。 绝对不能让它降临！ 一抹坚决从坎蒂丝眼底闪过，十四岁的金髮少女深吸口气，缓缓举起自己被破碎之手包裹的右手，將自身的精神乃至灵魂都悉数灌进其中，哪怕她的意志早已因先前的种种经歷而疲惫不堪，甚至已接近油尽灯枯的状態，但坎蒂丝早已做好这是自己此生最后一次时间修补的准备。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只毛茸茸的玩偶爬上她的手臂，將自己的身体缠到破碎之手表面。 坎蒂丝见状愣了愣：“教皇大人？” 那只粉红兔子玩偶牢牢地扒拉著破碎之手，塑料眼珠回头望向坎蒂丝：“我们一起……” 坎蒂丝心想您的意志如今承载於玩偶中，本身就处於未完全稳定的状態，並不適合协助我进行时间修补。 但是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紧缚感，坎蒂丝沉默了一下，隨后淡淡地笑了笑：“我们好像很久都没有一起修补时间了。” 洛伦夫有些无奈：“毕竟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坎蒂丝和玩偶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笑了起来。 下一秒，坎蒂丝高举右手，手臂上缠绕著正在散发时间伟力的破碎之手，而破碎之手上又缠著一只毛茸茸的粉色兔子玩偶。 洛伦夫和坎蒂丝抬起头，凝视天空中那道巨大的时间裂缝，隨后不约而同地低吟道： “我们是由星辰物质组成的，我们即是宇宙认识自身的一种方式，很少有人能够意识到，其实我们就是时间本身……” 话音落下。 来自虚空深处的钟摆声响起，在过去与未来同时荡漾起一道涟漪，当两道涟漪相交之时，碰撞而诞生的波纹成就了“现在”。 下一瞬间，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虚空中浮现，如果说那道混沌不堪的时间裂缝笼罩著整片天空，那么这只无形无体的手掌则覆盖著整片大地——它浑身上下布满了裂痕，看著那么脆弱不堪，仿佛隨时都会破碎，但它仍然飞快地拔地而起，轰然抓向天空中的那道裂缝。 似乎是察觉到这份威胁，滚滚浓烟即刻从裂缝中蜂拥而出，大量漆黑粘稠的液体里钻出一头头轮廓不定的梦魘生物，它们从天而降，发出令人牙酸的怪响嘶吼，伸出利爪和尖牙朝著那只无形的手掌猛衝而去。 一阵阵高温熔化般的嘶嘶声在半空响起，所有梦魘生物在触碰到那只破碎之手的瞬间都化作烟尘消散得无影无踪，它像是一块极度高温的烙铁，不断靠近著天上的时间裂隙，准备將这道时间的伤口用最粗暴的方式烫伤癒合。 “坎……蒂……丝……” 模糊而混沌的声音从裂隙中传出，集体意识似乎对坎蒂丝的反抗感到异常愤怒。 但是方九听得出来，它们的情绪除了愤怒外，还多了几分慌张。 方九下意识抬头望向天空，看到从裂隙深处向外延伸的那团不明物质正在颤抖，仿佛在恐惧面对那只无形的破碎之手。 然而在下一刻，这份颤抖突然停止了，连带著集体意识的恐惧也烟消云散。 方九见状愣了愣，刚想回头看看坎蒂丝那边的情况，却突然感觉到裂隙深处似乎有某种存在“甦醒”了。 一道与先前明显有著巨大差异的恐怖气息瞬间席捲天空，远处的坎蒂丝髮出一声难以承受的痛叫，整个人剧烈颤抖两下，几乎快要跪倒在地…… 与此同时，那只无形破碎之手的表面绽开数道裂痕，它仿佛受到一股巨大的衝击，存在本身摇晃两下，像是被狂风吹卷的烛火般几乎快要熄灭。 莉雅也隱约察觉到不对劲，抬头做了个元素构成扫描，顿时嚇得赛博魔法帽都飞了：“臥槽！那啥玩意？！” 方九眯了眯眼，看向裂隙深处…… 集体意识的投影被裂隙慢慢吞了回去，隨后整道裂隙豁然膨胀张开，隨后从中央诞生出一颗巨大的、占满整片天空的眼睛。 它只有一颗眼珠，却有著千百万颗细小的黑色瞳孔，那密密麻麻的黑色球体在眼珠內无序而疯狂地抖动著——仔细观察时可以发现，那些瞳孔並非是完整的球体，而是一只又一只亟待杀戮的时之梦魘。 它自上而下地俯瞰著一切，眼神冷漠无情甚至空洞，宛如高等存在正在俯瞰螻蚁，既没有轻蔑或者对杀戮的渴望，也没有实验的兴趣和喜悦，只有冰冷——最彻底的冰冷。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它的出现仿佛静止了时间，整座城市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如同见证神罚般迷茫地望向天空。 方九也被嚇了一跳，直到他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呢喃。 “梦魘……领主……”马克瞪著眼睛，难以置信地说著，“梦魘领主……降临了。” 第362章 去往裂隙的尽头 马克说完这句话后，背著蕾娜的双腿彻底发软，瘫坐在地。 本来以为升格集体意识就是全部，但谁也不曾想到，沃伦韦尔“们”似乎已经与时间裂隙背后的存在签订了更高级的契约，而作为梦魘生物的根源，真正意义上的“时间主宰者”如今已降临到这个世界。 “完了……全完了……” 马克嘴里轻声呢喃著，脸色煞白，面如死灰——明明在这之前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会咬著牙觉得能够硬挺过去，可是现在梦魘领主才刚刚出现，他就已经摆出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好似所有人的结局都已经註定。 坎蒂丝跪倒在地上，全身发抖，虽仍然努力举著右手，但小脸上已浮现出几丝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她本来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觉得能够凭藉自己和洛伦夫的力量封闭天上的时间裂隙，却未曾想到情况会急转直下变成现在这样。 梦魘领主是时间裂隙背后最高级別的存在，它是梦魘生物的创造者，是完全游离於常规时间之外的高维度生物，哪怕是它的一丝意志降临世界都可能导致乱序末日时钟的推进，而一旦它选择完全投影到现实……甚至可能直接引发乱序末日。 一直以来，梦魘领主的完全投影降临都是一种理论上的假设情况，发生的概率几乎等同於0。 而时钟塔也没有对这种情况做出任何的预备措施——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任何措施在梦魘领主的完全降临面前都可谓形同虚设，任何时钟塔的术法都无法影响到高维度生物。 即便是拥有神意之子力量的坎蒂丝也不行。 话虽如此。 坎蒂丝还是咬紧牙关，用力顶起膝盖，从原本几乎乾枯的意志里再榨出几丝精神力量，操控破碎之手朝上方的【眼珠】发起攻击。 那颗眼珠注意到破碎之手的存在，眼神却还是空洞无情，只有最中央的巨型瞳孔微微颤抖两下。 下一秒，一股极端沉重的压力瞬间倾倒在坎蒂丝身上。 无形的破碎之手几乎彻底崩裂，大量碎片接二连三地剥落下来，坎蒂丝在这一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切碎，皮肤被剥开，骨头被切断，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都在受到足以致死的折磨……她好像在一瞬间感受了千百次的死亡，无与伦比的痛苦袭击她的灵魂，几乎要將她的意志撕成碎片。 “坎蒂丝！” 洛伦夫毕竟不是直接与破碎之手相连，受到的衝击要小一些，话虽如此，它的兔子耳朵仍在抽搐颤抖，声音里除了对坎蒂丝的关心外，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痛苦：“快切断连接！” “……” 坎蒂丝隱约听到洛伦夫的话，整个人跪在地上，脑袋抵著地面，娇小的身体蜷缩著，固执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如果现在切断与破碎之手的连接，她肯定自己会当场昏厥过去。 如此一来，就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修补天空中的时间裂隙了。 她必须要撑住，虽然不知道坚持能否带来转机，但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不对劲，很不对劲！” 莉雅飞快地说著，扫地机器人核心在方九胸前疯狂旋转：“方九！快tm想想办法，我怎么感觉要全剧终了！” 方九抬头凝视著天空中的巨型眼珠，看到它仍在扩张自己的【眼眶】，与此同时，更多的粘稠液体正从內部流淌出来，看上去像是梦魘领主的眼泪，实际上却是成百上千、源源不断的梦魘生物。 四周建筑的残影越来越多，大地变成三片，天空也呈现出不同的色彩，甚至就连背后的钟楼都分裂成五六份，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混乱之中。 而隨著混乱程度的加深，所有事物的过去和未来都聚集到现在，一些管理局的调查员甚至能在五米外的转角处看到未来的自己——而当未来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相遇，坎蒂丝先前提到过的【湮灭】就不受控制地发生了。 一名调查员的身体开始出现不可逆的崩坏现象，他的肌肤逐渐化作飞灰，血肉崩解后升华成淡淡的血烟，五官逐渐扭曲然后凹陷，最后整颗脑袋变成螺旋状，消失在螺旋中央的奇点里。 短短五秒钟的时间里，这名调查员的存在被彻底抹除，肉身与精神一起灰飞烟灭。 同样的事情在城市各地接连爆发，非但活著的生物是如此，就连城市中的建筑、车辆乃至水流、灯光都逐渐有了【湮灭】的趋势。 方九等人距离坎蒂丝较近，也距离破碎之手较近，受破碎之手时间伟力的影响，姑且没有遭到【湮灭】 可是坎蒂丝又能撑多久呢？ 意识到这一点的马克坐在蕾娜身旁，一脸万念俱灰地呢喃著：“梦魘领主是真的……但是为什么……” “先別搁那一脸没戏唱地垂头丧气！” 罗宾汉衝到马克面前，一把抓起他的衣领，死死地盯著他：“先给我好好说明情况！为什么梦魘领主会突然冒出来？以及理论上有什么办法能把这玩意搞定！” 马克被罗宾汉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嘴唇蠕动两下，刚想开口，旁边的坎蒂丝就发出微弱的回应。 “应该是融合了……” 罗宾汉回过头，看向坎蒂丝：“什么？” “沃伦韦尔他们……去往了时间裂隙的尽头。” 坎蒂丝依然蜷缩著身体，发出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而且明显带著颤抖：“它们找到了梦魘领主，並与它进行融合，成为了梦魘领主的一部分……原本应该投影过来的是它们，但是由於两者已经融合，所以这场仪式就变成了梦魘领主的降临仪式。” “它们彻底拋弃现实了。”洛伦夫沉著嗓子说道，“与梦魘领主融合意味著沃伦韦尔放弃了主导权，將集体意识的核心交给了梦魘领主……它们寧可成为梦魘领主的一部分，也不愿意结束这场荒唐的仪式。” “看得出来。” 莉雅冷著脸骂了一句：“那就是一群看个末日闹钟推进几分钟都能被嚇尿的货色，胆子能大到哪去？情况稍微有点不妙就开始当人奸，这很符合他们这群畜生的性格！” “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杨柳一流星锤抡飞几只猛扑上来的梦魘生物，抬头望了眼天上的大眼珠子：“我们能直接飞上去跟它干架不？” 莉雅有些头疼地扶了扶额：“不能，我们都不在一个维度，实体类打击没法伤害到它，除非我们能钻进时间裂缝……” “但是高铁路上没法开私家车。”罗宾汉还记得这个比喻呢，“时间裂隙只对梦魘生物开放，我们进不去。” 方九后来一直没吭声，低著头认真思考著。 【湮灭】仍在继续。 坎蒂丝最多只能保护眾人暂时不受湮灭影响，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直接与梦魘领主开战是不可能的，这玩意属於降维打击，跟他们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层次。 同时钻过时间裂隙也被证实是不可能的计划。 方九看了眼仍在苦苦坚持的坎蒂丝，又看了眼想说什么但没好意思说出口的马克，最后抬头看向天空中的眼珠。 “你们先安静会，我寻思一下……” 方九在这时出奇地冷静，捏著下巴快速过了一遍自己来到城市后所有的经歷。 他將归溯前和归溯后的经歷仔细回想一遍，最后又想到刚才坎蒂丝的话，脑海中顿时灵光乍现。 一个念头在方九心中飞快诞生，他马上转头朝坎蒂丝確认道：“你刚才是不是说，沃伦韦尔他们跟梦魘领主融合了？” 坎蒂丝不明白方九在想什么，但还是回答道：“是的……只有融合才能解释现在的情况……否则梦魘领主……不太可能如此完整地降临现实。” “也就是说沃伦韦尔现在是梦魘领主的一部分对吧。” 坎蒂丝的声音有气无力：“是这样……没错。” 方九好像突然有计划似的乐了一下：“那我还真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在场眾人闻言皆是一怔。 洛伦夫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塑料眼珠：“你还真有办法啊？” “一个不需要钻过时间裂隙也能找到它们本体的办法。” 方九说著，拍了拍胸前的扫地机器人核心，一脸正经道：“莉雅，还记得我们4月5日的时候发生过一件事吗？” 小机器人懵逼地眨了眨眼：“4月5日？饲养间那天？” “对，但我要说的不是饲养间，而是在归溯时的那天。” “归溯时？”莉雅小声嘀咕著，突然反应过来，“臥槽！！那块肉？！” 听到这句话，杨柳和罗宾汉也同时反应过来。 在归溯日期来到4月5日当天，方九等人与梦魘化的沃伦韦尔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 那次交手最后的结果，是沃伦韦尔断尾逃生，莉雅化身赛博关公一刀砍下了一块沃伦韦尔的血肉。 “其实当时我就该想到的，不过现在用也来得及。” 方九说著，默默集中精神，连接触感，“把它拿出来吧——我来对著它搓个相位展开，我直接去时间裂隙的尽头看看。” 第363章 虚空世界 一块通体漆黑，仿佛涂满油墨的血肉被丟到地上。 即便已脱离原本的主人数日，它仍然鲜活地跳动著，暗紫色的烟雾在周遭盘旋，散发著一股腐臭的气味。 坎蒂丝和马克互相对视一眼。 他们当然听说过相位展开，但对於相位展开是否能直接定位到时间裂隙深处的问题，他们毫无头绪。 但是此刻【湮灭】仍在城市中无情蔓延，越来越多的事物被捲入时空乱序导致的湮灭之中，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正在崩解消失，高楼崩塌，地面坍陷，乃至连空间本身都在隨著时间推移而逐渐裂解崩坏。 无论这个方法是否可行，他们只能选择信任方九。 罗宾汉盯著地上那块血肉，沉默片刻，转头看向正在低头沉思的杨柳。 “虽然这时候说有点扫兴……”罗宾汉小声问道，“但是相位展开真能直接定位到时间裂隙深处吗？” 作为相位领域的专业人员，杨柳姑娘此时表现出高度专注的状態，低眉沉思：“如果是以管理局当前的科技水平作为基准来进行理论探討，那么答案是不行，绝对不行。” “管理局倾尽全力都不可能实现对时间裂隙的追溯，跨越可能性世界边界抵达另一片可能性空间，然后对其內容进行微调或是取出部分有用的模因，已经是我们能做到的极限——像时间裂隙这种高维度区域完全不在我们的可探知领域內。” 说完杨柳还不忘转头补一句【翻译】：“简单来说就是……” “我听得懂。”罗宾汉打断道，“那如果不以管理局科技为基准，只按理论上来说呢？” “理论上可行。”杨柳姑娘耸耸肩，“毕竟相位空间是无数可能性的集合体，不止局限於【当前时间下的可能性】，是所有过去、现在、未来的可能性集合，因此相位空间跟时间裂隙同样属於高维度领域，所以从理论上来说，相位展开確实可以抵达时间裂隙深处。” 说完杨柳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个操作的难度不亚於把考卷上的【绝对光滑平面】抠出来拍地上……” 罗宾汉闻言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正在靠近那块血肉的方九：“那岂不是没戏唱了？” “倒也不是。” 杨柳面无表情地说著，隨手给一只从死角处突袭而来的梦魘生物脑袋开瓢，再把它跟垃圾似的丟了出去，“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类似【绝对光滑平面】的操作领导做了不下几十次……哦，还有更离谱的，领导之前还给全宇宙关了十五秒的灯——管理局那边的研究员发现这事的时候都给气笑了，到现在都没整明白是咋回事，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领导就是理论本身。” 罗宾汉：“……？” 这边俩专业人员正在探討专业理论。 方九则是轻轻呼了口气，不管他们嘰里咕嚕说的啥，表情有些嫌弃地伸向那块血肉。 手掌与血肉表面触碰的瞬间，一股挟著疯狂恶意的生命活性顿时顺著手掌钻进方九的脑海。 疯狂、混乱、无序、绝望……数之不尽的情绪在方九脑海中起伏。 有那么一瞬间，方九感觉自己好像和这块血肉建立起了某种精神层面的联繫，沃伦韦尔被砍伤时的情绪还完整地保留在內部，並试图污染、侵占与它触碰的方九的精神。 不过这种程度的精神攻击远远不及当初193或者035的强度，方九甚至都懒得细细品味，专注將精神与触感连接。 恍惚之间，方九感到自己体內的【异常器官】久违地跳动了一下。 这是相位展开成功抓住“信號”的证明。 用莉雅的话来说——他现在通过这块血肉得到了时间裂隙的“电话號码”。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拨號。 下一秒。 方九以前方地面作为展开主体，打开一面正方形的相位空间。 和过去以往的相位空间不同，这次的相位展开边界线浮现出晃荡的重影和残像，一团浓稠的黑色在相位空间內部旋转，像是黑色污泥在搅拌机里不断地翻腾，而在这团黑泥的深处，又依稀能看到各种虚幻縹緲的光彩，光怪陆离，毫无逻辑。 “成功了？” 小机器人飘在空中，自上而下地俯瞰这道相位空间，满脸都是嫌弃：“咦呜~这里面看著好噁心，咱们真要就这么直接跳进去啊？” “不是咱们。”方九呼了口气，纠正道，“是我，只有我。” 听到这句话，莉雅顿时愣住，然后突然火急火燎地衝到方九面前，声音瞬间拔高几个度：“等会儿等会儿！你打算一个人去？！” 方九抓住莉雅，把它往身后一拋。 “鬼知道这时间裂隙的尽头到底藏著多少牛鬼蛇神。”方九严肃地说道，“我一个人还勉强应付得来，如果还要带上你们……说实话，我没这个信心。” 这句话仿佛在暗示其他人是拖油瓶。 但事实確实如此。 哪怕是正面战力最强的杨柳，方九也不放心让她跟著自己进去。 好在大傢伙心里都清楚方九的想法，只有莉雅稍微表现出几丝不满，这会儿正叉著腰，一本正经地盯著方九：“道理我都懂，但起码带上我吧？我可以搓个分线程跟著你一块过去，这样就算我噶在里面也没啥影响……” 方九回头瞥了眼那目光略带幽怨的小东西，伸出手戳了下它的机体外壳，笑了笑：“万一里头有些什么脏东西给你污染了咋办？到时候顺著网线给你所有分线程都整几个精神病毒你不炸了？” 虚擬光幕里的小人鼓起个脸：“这会儿你又不【往好处想】了是吧？” “人要灵活变通嘛。” 方九摆了摆手，隨后望著面前的相位空间，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眾人：“你们不说点啥吗？什么回来之后我们就去搞个野餐之类的？我感觉这时候很適合说这种话。” “这叫立flag，说完你包死的。”莉雅耷拉著眼皮，双手抱胸，“一般来说这种时候一声不吭地跳下去，生还的可能性才比较大。” 杨柳姑娘想了想，朝方九敬了个礼：“领导，一路走好！” 罗宾汉在旁边扯了扯嘴角：“你这比立个flag劲还大……” 方九乐呵地笑了笑，接著隨手把地上那块肉拍在肩上，最后呼了口气，毫不犹豫地跳进前方的相位空间中。 几乎就在下一秒，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坠落感袭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瞬间坠入深海，四周是一片黯淡无光的世界，无数的混沌仿佛粘稠的触手，迅速爬遍方九全身，隨后將他朝著更加深邃的深渊加速拖拽下去。 难以言喻的坠落感和拉拽感持续了半分钟之久。 就在方九以为至少还得再往下深入几分钟的时候，他的双脚突然有了接触地面的实感。 一片黑暗中，方九站稳了身形。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一片纯粹的虚无，什么都没有。 没有令人作呕的怪物，没有扭曲不定形的血肉，也没有浩瀚的星空宇宙，只有一片空空荡荡。 与此同时，方九感觉自己进入了某种类似灵魂出窍的状態——他对肉体的感知正在消失，精神正在占据主导地位，他好像在操控自己的精神意志，至於他的肉身……早已不知去向。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坠入染缸】 就在方九仔细思考两者之间的差別时，他突然注意到其中一片虚无看起来有些异常。 他试著走了过去，或者是飘著，他自己也不清楚。 总之在他產生要移动这个念想的同时，方九就已经来到了那片虚无面前，因此看清了那其实是一扇藏匿在虚无中的，泛著些许蓝色光芒的门。 方九仿佛嗅到了，门扉的背后有著沃伦韦尔的气息。 但是与此同时，这股气息內还混杂著另一种更加混乱更加疯狂更加难以理解的存在。 看来就是这里。 方九期待地搓了搓手，握住门把，慢慢將这扇禁忌之门拉开。 “我找到你咯~” 第364章 噗滋 混沌。 一片迷迷濛蒙的混沌，空荡的虚空之中，成千上万的碎片在四周漂浮著。 每一块碎片都是一本书，是一个完整的世界，里面记录著从宇宙奇点诞生，再到爆炸膨胀，再到星辰物质互相组合形成生命，最后生命发展到宇宙末日的全部过程。 如果站在更高维度的观测角度来看，时间就是一本书。 有些书已经写完了，有些书却还没有。 过去的既定內容將成为书的一部分，而未来的部分则在由这本书自己进行编写。 当这些书本的內容被完整的记录后，这本书里的世界不会毁灭，而是永恆存在。 作为更高维度的生物，它们可以隨意翻阅这本书，去往任何它们所希望去往的时代，因此对於这本书里的生物而言，这些能够肆意穿梭在任何时代的生物代表的就是时间本身，因为它们超脱了线性时间，独立在世界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之外。 “真是有趣。” 一团庞硕巨大的臃肿球体悬浮在虚空之中。 以沃伦韦尔为首的集体意识与这颗球体早已融合，成为了它意识的一部分。 即便是沃伦韦尔也不曾想到，隱藏在时间裂隙尽头，从高维度向下俯瞰的梦魘领主，其常规尺度观测形象居然是一颗浑圆而臃肿的悬浮球体——没有器官，没有凹凸不平，只是一颗光滑的黑色肉球。 不过现在，集体意识已然接受了这一切。 它们的意识与梦魘领主融合后，得到了大量有关时间的知识，它们如今已完全清楚什么是时间，同时也清楚自己通过和梦魘领主的融合成为了更高维度的存在。 如今它们的原生世界在集体意识眼中，不过是一本尚未完结的书，万千碎片中的其中一块，是那么的不起眼，那么的不值一提…… 与梦魘领主的融合，让它们成功脱离了肉身的桎梏，成为了永恆的、超脱时间之外的存在。 唯一让集体意识感到遗憾的是，即便是梦魘领主这种位於时间裂隙尽头的强大存在，也只能对这些时间碎片进行观测，而无法直接对这些碎片本身进行操控。 不过，观测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譬如现在。 由於融合了集体意识的记忆，这位沉寂於裂隙尽头的梦魘领主罕见地升起几分观测的兴趣，於是它好奇地看向那块有著奇怪特徵的碎片，朝里面投影了一只眼睛。 虽然这会导致那块碎片代表的世界发生严重的动盪，甚至可能直接崩碎……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在这片虚空內存在无数的时间碎片，数量多到不可计算，只是其中一片损坏破碎，对梦魘领主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想到这里，集体意识心中不免升起源源不断的满足感。 它们成功了！它们是对的！ 它们抵达了真正的永恆！ “瞅啥呢，给我看看？” 然后在下一秒，一道人声毫无徵兆地响起。 正在专注观测时间碎片的梦魘领主突然抖了一下，它猛地转过身体，发现一道模糊的、不定型的光影正悬浮在自己身边——对方的身体由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彩组成，流光溢彩的幻影不断在它身上浮现、又消失，在这片混沌虚无的世界里，只有它被赋予了如此绚烂的色彩。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也可能是飘在那里。 由於吸收了集体意识的记忆，梦魘领主几乎一瞬间就从刚才响起的声音中联想到一个人。 方九！ 是他！绝对是他！ 一瞬间，梦魘领主体內的集体意识慌乱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方九则是环顾四周，快速扫了眼那漫天的碎片，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所以这地方就是时间裂隙的尽头？所谓的高维度视角空间？我好像明白了但好像没完全明白，你要不解释一下？还有这些碎片为啥是黑的？” 话音刚落，方九面前的这颗漆黑肉球就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虚空深处。 在不为人知的虚空深处，一道无形的旋涡正在扭曲著周围的一切。 梦魘领主飞快地钻过这道旋涡，来到另一片虚空世界。 这里同样存在著大量的碎片，拥有数之不尽的时间。 梦魘领主回头望了眼那道迅速闭合的旋涡，发现方九没有追上来之后，紧绷的精神意志稍微安心了几分，同时体內的集体意识也齐齐地鬆了口气。 紧接著无数困惑迷茫惊悚的意识在梦魘领主体內炸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方九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他的那副样子，为什么他会变成那副模样？！” “他来追我们了！他来替那个世界报仇了！” 成千上万的意识因方九的出现而不安惶恐，连带著梦魘领主本身也受到了些许影响。 “够了！” 最后还是沃伦韦尔作为集体意识的主导站了出来：“我们已经来到了另一片虚空，这里是另一片新的天地，这里没有方九，他也没有追上我们，我们现在是安全的……” “看看吧，这里到处都是时间的碎片，儘管內容和我们过去所熟知的世界不同，但我们的永恆始终不变……说到底只是损失了一片虚空而已，这对我们来说根本没有影响。” 梦魘领主的想法和沃伦韦尔相同，但它没有开口说话的欲望，只是在意识深处赞同了沃伦韦尔的说法。 事实上，哪怕拋开集体意识对方九的恐惧，就连梦魘领主自身也从那道光怪陆离的影子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不安。 它始终活在虚空里，见过无数的虚空生物，却唯独没有见过刚才那样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 心里带著些许的迷茫和不解，梦魘领主渐渐冷静下来，准备观察四周碎片的情况，看看哪块碎片会出现裂隙，这样它就能让自己的子嗣穿过那些裂隙，进行狩猎。 下一秒，大门被推开的嘎吱声在虚空中响起。 方九不知从哪弄出一扇门，將其拉开后，再次跨越虚空，来到梦魘领主面前。 “別跑啊，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来著。” 梦魘领主：“？？？” 集体意识：“？？你从哪冒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太过震惊，以至於集体意识下意识就用梦魘领主的本体发出了惊叫。 方九挑了挑眉（其实这会儿已经没有翻译器了，但不知为啥他就是能听懂），回头指了指自己来时的那扇门，“就正常开门过来的啊，旁边还有扇捲帘门，不过我嫌要手动拉开太费劲就走的这边。” 集体意识：“？？？” 虚空中哪tm来的门啊？！ 还有捲帘门又是什么玩意？ 再次见到方九，梦魘领主確信自己的感知没有出错——这道光怪陆离的影子绝对是这片虚空中最危险的存在。 必须逃跑，必须逃跑！ 生存本能在疯狂发出警告，梦魘领主毫不犹豫地转过身，一头扎进虚空深处，寻找著能够通往其他虚空的旋涡。 几番衝刺过后，梦魘领主再次逃进一个陌生的虚空里。 然而还不等它环顾四周，它就看到虚空里凭空生成一扇自动门，方九就这么轻轻鬆鬆地走了出来。 方九也看出这玩意好像有点怕他，於是伸手说道：“我觉得咱们可以谈……” 话音未落，梦魘领主再次转身逃跑。 看著消失在虚空尽头的梦魘领主，方九无奈长嘆口气，然后隨手拉开旁边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梦魘领主疯狂地逃跑，方九就在后面漫不经心地追。 它们在一片又一片不同的虚空之间移动，无论梦魘领主逃到什么地方，下一秒就必定会有一扇材质古怪的大门被推开，然后一道染遍所有色彩的光影就会水灵灵地走出来跟它打声招呼。 不知过了多久。 在第一百零三次被方九阻截过后，梦魘领主悬著的心终於死了。 连带著他体內的集体意识也几乎绝望，再看向方九时，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已然摧毁了它们的理智。 “为什么？为什么？” 以沃伦韦尔的集体意识和梦魘领主的自身意识同时开口，声音混沌嘶哑又带著几丝人性的恐慌：“你为什么要出现？！又为什么能出现？！” 面对它们的高声质问，方九稍作思忖，给出回答。 “我出现是为了解决你们留下的烂摊子，毕竟我总不能真的让一个14岁的小孩和一个玩偶老大爷来承担所有问题，而且我还挺喜欢他们的，希望明年的年夜饭能加几个位置。” 方九隨口说著沃伦韦尔和梦魘领主根本听不懂的话，紧接著顿了顿：“至於我为什么【能】出现……” 话音落下。 方九的身形以极快的速度膨胀、扩大，眨眼间他的身影就超出了虚空，像是突破大气层般，距离这片虚空越来越远，同时却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宽。 到了最后，集体意识和梦魘领主再去仰望方九时，已觉得那道光影高不可攀，犹如一粒浮尘在仰望一片星系，它们之间的尺度差距已经接近维度与维度之间的差距。 紧接著，它们看到方九好像做了个伸手的动作，一片海洋般的蓝色隨即覆盖住整片虚空。 下一秒，它们听到了方九的声音。 “因为在我看来，你们只是在那些平行光线间的空隙里跑来跑去而已。” 话音落下。 位於平行光线空间內的方九朝著那片虚空伸出手指。 噗滋一声。 如同虫子一般，虚空中的梦魘领主被彻底碾碎。 第365章 方九：那我呢？ 充斥混乱与湮灭的城市中央，通往末日时钟的钟楼旁，一支成分极度复杂的正在与梦魘生物交战。 血肉迸溅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这些本体来自裂隙深处的高维生物被敲烂又重组，无限反覆循环这个过程，遍地都是蠕动的残损血肉，整片广场几乎都被染成暗紫色。 一台扫地机器人抡起纳米关刀，熟练地斩下梦魘生物的脑袋，回头望了一眼那颗占满天空的、宛如深渊的眼睛。 此时距离方九穿过相位空间已过去五分钟，在这段时间里，城市內的湮灭跡象未曾停止，並且已在逐渐穿过海域，朝著全世界飞速扩散。 一个不好的念想在莉雅的意识海洋里诞生。 旁边的杨柳则一脸忧心忡忡地把莉雅的想法说了出来：“领导不会真死在里面了吧……” 小机器人跟炸毛兔子似的蹦了起来，然后猛地转过身子，瞪了杨柳一眼：“这时候就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杨柳缩了缩脖子，然后隨手给一只梦魘生物的脖子拧断，小声嘀咕：“但是领导这次连捲帘门都特地关上不让我们跟过去，真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啊……” 听到这话，虚擬光幕里的小人不禁低下头，咬了咬手指甲，表情有点后悔。 果然她还是应该跟过去的。 哪怕里面真藏著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被污染也就被污染了，起码能跟方九互相有个照应。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眾人身旁忽然传来一声轻咦。 一只粉红兔子玩偶满身灰尘地站在坎蒂丝身旁，抬著头，眼神震惊地望向天空中的那只眼瞳。 在他的视线里，这只原本无情而冰冷的眼瞳竟突然生出了几分恐惧。 某种难以言喻的极端恐惧占满它的整颗眼珠，它內部成千上万颗子瞳孔骤然缩小，整颗眼珠也激烈地颤抖起来——唯独在这个时候，这尊更高维度的存在看起来才和普通生物没有区別。 短短的几个呼吸之后，这片极端的恐惧转化成一种自知必死的绝望，於是原先骤缩的瞳孔又猛地瞪大，然后在下一秒宛如时空静止般原地定格。 与此同时，在城市中肆虐、在钟楼旁与眾人交战的梦魘生物也齐齐静止，它们的利爪和针刺定格在半空，像是被暂停的电影画面，只有脸上狰狞凶恶的表情还流动著，逐渐变化成一种对即將彻底死去的恐慌。 而后剎那间，所有属於梦魘生物的一切都开始崩解。 天空中的眼瞳绽开无数裂痕，眼瞳深处的绝望被定格——它如同被敲碎的玻璃一般，在短短几秒钟后破碎成漫天凌乱的色彩碎片，隨后燃烧成一团澎湃的暗紫色火焰，在遥远天空的云层间熊熊燃烧。 其他的梦魘生物也开始追隨梦魘领主的脚步，形体崩坏成无数大大小小的碎块，碎块又眨眼间化作某种自燃的薪柴，在极短的时间內自我焚烧，自我湮灭。 隨著一团又一团的火焰在城市中燃烧，原先即將向全世界扩散的【湮灭】现象也逐渐归於沉寂，城市各地的乱序残影陆续消散，一切都在渐渐回归平常的模样。 钟楼旁的眾人惊愕地看著这一幕，他们慢慢放下武器，亲眼见证附近的梦魘生物燃烧殆尽，隨后又互相对视一眼，某种惊喜与瞭然同时从他们的眼底浮现出来。 毫无疑问，方九成功了。 虽然不知道方九是怎么做到的，但肯定是他搞定了那只梦魘领主。 笼罩在坎蒂丝身上的压力骤然减少，她清晰地感知到这些自时间裂隙中诞生的高维存在正在“死亡”，原地缓了几口气后，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天空中那颗象徵著毁灭与绝望的巨型眼瞳。 它在燃烧，熊熊燃烧，火焰在剎那间升腾至顶峰，几乎覆盖整片天空，但隨著时间的推移，这些令人不安的火光开始变得黯淡，和那些陆续消弭的梦魘生物一样，梦魘领主也即將焚烧殆尽。 “哼，骯脏的……烟火。” 坎蒂丝微笑著说完这句话，紧绷的精神终於得到放鬆，隨后便感到意识一沉，整个人当即昏死过去。 破碎之手从她手臂上脱落，城市上空的无形手掌也隨之破碎，消灭成没有重量和实体的幻影微尘，钟楼附近的眾人也不再受到这份时间伟力的庇护——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梦魘领主消亡，坎蒂丝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无数直升机掠过海面，大批的善后人员正从世界各地赶来。 罗宾汉感到耳边一阵瘙痒，是管理局的內部通讯器传来联络，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接通联络，然后就听到对面嘰里呱啦说了一大堆，罗宾汉基本上一句都没听进去，就听到对方最后的那句询问。 “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面对管理局通讯员的问题，罗宾汉抬头看了眼阴云逐渐消散，陆续浮现出几丝微光的天空，长长地舒了口气。 “异常项目已被处理，你们来晚了。” 对面明显沉默了几秒，不知是在庆幸还是在迷惑，片刻后再度开口：“还有什么是需要我们做的吗？罗宾汉阁下。” “有的。” 罗宾汉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这段时间的经歷，不禁苦笑起来：“帮我准备一份上百页的文件稿和两针活体强化剂，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怕是得在报告室里住一段时间……” …… 梦魘领主湮灭。 化作一团骯脏的烟火，在天空中燃烧殆尽。 在城市中的人们见证了这光怪陆离的一幕，从梦魘生物降临再到乱序末日的逼近，最后是梦魘领主的现身以及隨之而来的毁灭——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以至於绝大多数人都没搞清楚状况，事件就圆满落幕了。 隨后赶来的善后人员对城市及其周边区域喷洒了记忆修正气体，所有与此事件相关的电子传输信息（如照片、视频等）都被禁止上传任何社交媒体，对於已上传的电子信息，管理局利用编號376的异常性能进行了追溯，並抹除了所有阅览过相关信息的智慧生物的记忆。 人们將会忘记这场灾难，重新投入到日常生活之中。 而时钟塔则將铭记这次背叛，有关此次事件的所有记录不会被刪除或者隱藏，而是昭示给所有坚守教义的信徒们，这將成为时钟塔日后重建的基石，成为坚定他们意志的一个完美反面教材。 然而。 还有一个巨大的问题困扰著眾人。 那就是终结这一切，跨越时间与空间之间的裂隙，找到梦魘领主並在关键时刻给予它致命一击的重要人物——方九……自那之后居然没有回归的势头，哪怕是在梦魘领主崩解消散之后，方九也没有回到眾人身边。 这使得刚刚解决一桩大案，本该欢呼放鬆的502小队全员都安不下心。 方九到底去哪了？ …… 一片无色彩的虚空之中。 方九漂浮在这片空荡荒芜的世界里，穿行在平行光线的缝隙之中，表情相当微妙。 梦魘领主已经被碾成碎渣，死得不能再死，属於时钟塔的问题也由此宣告终结。 但是方九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个非常愚蠢的低级错误。 为了避免莉雅或者杨柳脑子一热，跟著自己跳进相位空间，方九特地在进来之后把相位捲帘门给拉上。 让方九没想到的是，在踏入时间裂隙深处之后，自己原有的肉体不见踪影，化作一道精神意志在虚空之间游走。 结果就是方九失去了肉身，同时也失去了所有能够进行相位展开的媒介。 於是一个问题自然而然地出现在方九面前。 “我现在咋回去啊……？” 第366章 蹦躂来蹦躂去 （才发现这章卡了没发出去，应该昨天就发的，见鬼了） 无垠的虚空，死寂瀰漫。 方九的精神意识体漂浮在平行光束上方，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巴。 现在有两个消息摆在他面前。 好消息是隨著他的一招“大荒囚天指”，梦魘领主连带著集体意识一同灰飞烟灭，时钟塔的灾难终於落下帷幕。 坏消息是方九好像回不去了…… 他现在处於一种极其复杂的状態，拥有包括触感在內的一切对外感知，但与此同时又不具备任何物质体徵——如果现在能凭空变出一个体重秤，那么方九就算在上面跳一段韩式热舞，体重秤都不会有任何变化，因为他压根没有实体。 没有肉身，没有媒介，他就无法用最常用的相位展开回到莉雅他们身边。 “这下麻烦了。” 方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只是做了个动作，虚空中並没有空气），隨后忽然想到什么，缓缓飘向平行光束之间的缝隙。 大量零星的碎片在光线缝隙间漂浮，远远望去像是宇宙中凌乱的小行星带，当方九靠近时候，才发现它们实际上极其密集，一小片虚空区域內就分布著上万块形状大小皆不相同的碎片，每块碎片都呈现出玻璃薄片般的质感，內部映照出无数虚幻縹緲的景象。 方九记得很清楚，梦魘领主似乎將这些缝隙间的小区域当做领地，它在区域与区域之间穿行，试图逃避自己的追捕。 它可能觉得自己逃窜的速度很快，但是在方九看来，它只是在各个缝隙间钻来钻去而已。 方九很快就被这些象徵时间的细小碎片吸引，他注意到这些碎片並非是凭空生成的。 而是从附近的平行光线內逸散出来的。 每当光线上盪起涟漪或涌起高峰，便有成千上万的“时间碎屑”被抖落出来——这些碎屑在虚空中漂浮、膨胀、变形，最终凝固成静止或缓慢旋转的碎片。 简直就像剧烈运动时脱落的头皮屑…… 方九觉得自己这个比喻特別恰当，目光再次四周。 他发现有些碎片从平行光线里抖落出来后，不知为何很快就被染成漆黑，最后消失於虚空之中，剩下一些碎片也只是短暂维持片刻的形状，隨后碎片中央便突然生出一道黑色的裂痕，裂痕飞速遍布整块碎片，接著將碎片崩解成细小的微尘，被虚空吞噬殆尽。 不知为何，看到这一幕，方九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他总觉得那道黑色裂痕不是什么好东西。 然而当他试图触碰它们时，这些细小的碎片似乎无法承受方九的精神触碰，眨眼间就碎成细渣，方九反覆尝试了十几次，弄碎了十几块碎片后，无奈放弃了与它们接触的想法。 “搞不懂。” 方九挠挠头，对这片虚空內发生的一切既感到新奇，又感到迷茫。 诡异而古怪的事物太多，想一次性搞清楚显然是不可能的。 方九原地沉默半晌，重新收拾好心情，拉高视角，不再关注这些缝隙內的碎片，目光投向那十几条平行光线。 根据先前对蕾娜执行官的测试，方九相信这些平行光线的本质，应该就是【时间线】 方九瞬间锁定那条格外显眼的光束，心中萌生出一个想法。 ——梦魘领主能够穿过时间裂隙降临现实，那我是不是也能做到？ 此前方九只是“触碰”了时间线，並没有“钻进去”，如果触碰代表修改，那么钻入又代表什么呢？ 虽然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这绝对是个值得尝试的方法。 想著就在原地乾瞪眼也解决不了问题，方九即刻做出决断，朝著时间线一头扎了进去。 隨著方九越来越靠近那条光束，蔚蓝色的光辉在他面前不断放大、膨胀，覆盖他的整个视界，紧接著无数虚幻模糊的景象在四周浮现，他仿佛坠入一个疯狂的万筒，各种绚烂复杂规律的色彩在他周围凌乱狂舞，与此同时，他“坠入”这条光束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他的精神意识都被拉扯变形，整个人慢慢变成这片万筒的一部分…… 渐渐的。 方九感觉骨肉在开始成型，脊椎一节节地拼凑重组，神经和肉块互相黏连再捆绑到骨架上，新鲜血液被注进血管，一具新生的躯体最终成型，与他的精神意识体慢慢融合。 下一秒。 方九突然打了个激灵，低头发现自己的肉身已然恢復，衣服也跟著復原——就好像他跳进相位空间后的下一秒就被传送到了这里一样。 这是……回来了？ 他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眼，隨后抬起头，看到一片浓密的热带雨林呈现在眼前，遍地都是野蛮生长的草木植物，头顶的烈阳仿佛烤炉般炙烤著大地，幸好一片巨型芭蕉叶提供了足够宽大的阴影，遮挡在方九头顶。 很显然，这里不是城区。 “给我干哪来了这是……” 方九小声嘀咕著，转过头，看见一道深蓝色的裂痕悬浮在半空。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时间裂隙，但这显然和梦魘生物的版本不同。 这是属於方九的，或者说属於【蓝色】的时间裂隙。 “还真成功了……”方九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巴，低声呢喃道，“这么说钻进时间线里是可行的？那岂不是意味著可以直接穿越回过去？” 一想到穿越过去，方九的內心就免不了一阵激动。 如果这个办法可行的话，那他岂不是就能回到那一天…… ——然后把背著自己偷偷看剧的莉雅一顿胖揍，警告她绝对不能做出如此卑鄙的背叛之举。 脑子里正想著这些有的没的，听到背后传来闷沉的响动，同时还听到隱隱约约的隆隆声。 他僵硬地转过脑袋。 一只近三米高的四足恐龙从雨林深处钻出，外形笨重，腿部极其粗壮，头部是三只微微弯曲的角，头骨后方是一块向后延展的大型骨板，看著像是缠在颈部的骨质盾牌，一条厚实粗壮的短尾扫开几丛矮木，一双向內凹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这只陌生而瘦小的生物。 方九：“……” 方九：“惊了，是tm三角龙！” 隨著方九一声惊呼，来自白堊纪晚期的古老生物迈著起重机般的沉重步伐，顶起尖角，怒吼著朝方九冲了过去——它显然也被这只新奇的生物嚇了一跳，在本能的驱使下发起了攻击。 方九猛地从瞬间的惊愕中回过神来，一个转身钻进时间裂缝，在千钧一髮之际躲开那致命的远古衝撞…… 重新回到虚空世界，方九感到肉体又再度离自己远去，整个人回到精神意识体的状態——原地愣了大概十几秒，方九才从震惊中慢慢平静下来，悠长地呼了口气。 怎么给他干到白堊纪去了…… 也就是这次没带杨柳，不然方九怀疑那姑娘又得多认个亲戚。 等到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之后，方九再度望向那条时间线。 “看来刚才钻的地方不太对，太远了。” “或许应该再近一点。” 方九闭了闭眼，待再睁开时眼里充满了坚定。 “接下来就是试错时间了，希望这不会引起太大的骚动。” …… …… 管理局，文档室內。 一名机僕从某个加密保险柜中取出一份文档，將其放置於桌上，从自己胸前取出一支钢笔，同时確认一眼文档內容。 【编號471——跳跃现象】 【项目等级：level 5】 【危险係数：2】 【特殊收容措施：无（该项目未被收容）】 【描述：编號471被描述为一名亚洲面貌的成年男性，最初被发现於欧洲某国家的小村庄中，一名叫做亚歷山大的男子在养老院中频繁讲述著自己与编號471的故事，引起了管理局调查员的注意，经过询问后得知，亚歷山大在年轻时与编號471有过一次实际会面，他声称编號471在自己家中突然出现，说著无法理解的语言，衝进厨房吃掉两个麵包並留下一只鞋子后钻进了蓝色的裂缝中，隨后消失不见。 由於管理局调查员找到亚歷山大时，他年事已高且患有严重的海尔默兹症，对於编號471的形象记忆严重缺失，只记得471有著奇怪的言行举止和突然消失的诡异现象，因此关於编號471的其他信息都是未知的（註：所描述的那只鞋子已遗失） c048261调查员对此產生兴趣，经交叉比对全球歷史文献中记录后，我们相信编號471是一名正在不断进行时空跳跃的成年男性，他在各个年代之间跳跃，短暂地停留然后消失，通常不会留下太多痕跡，目前未观测到主动危害性。 鑑於项目471的特殊性质，管理局需每三日更新此文档，並与协同单位【时钟塔】合作，实时监控全球范围內的异常时空波动。 （数据刪除）博士表示：编號471的时空跳跃能力或对管理局的各类新项目有重大应用价值。 【附录：根据调查发现，编號471通常不会在年代间停留，但如果跳跃的时间正巧处於歷史重要事件，编號471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参与或者旁观。 以下是未经证实的疑似编號471的歷史记录： *公元前221年：编號471疑似现身咸阳宫，旁观始皇帝登基大典。 *公元330年：据模糊记载，编號471曾“协助”君士坦丁一世迁都拜占庭（具体方式不明） *公元610年：穆罕默德接受启示创立伊斯兰教时，编號471正在山洞外啃麵包。 *公元1127年：汴京城破（靖康之变）期间，编號471在城外旁观。 *公元1429年：奥尔良围城战中，编號471短暂隨行於圣女贞德的军队。 *公元1644年：编號471向明朝崇禎皇帝朱由检递呈过一条白色织物（真实性存疑） 【目前仍未知晓编號471进行时空跳跃的意图，或许在不久后的未来，我们將从471本人口中得到这个答案】 第367章 回归，然后落幕 时钟塔，大教堂內。 坎蒂丝坐在床上，望向窗外，稚嫩面庞上带著几丝尚未褪去的疲惫。 在她的床边，一只粉红兔子玩偶正站在桌台上，用毛茸茸的小手翻阅著一份纸质文件。 文件里是此次时钟塔的人员伤亡记录，以及时钟塔对於此次事件需要做出的赔偿。 儘管洛伦夫和坎蒂丝也是受害者，但无论如何，此次事件是由沃伦韦尔等人引起，时钟塔必须扛起责任。 然而比起赔偿损失，洛伦夫更担心的是时钟塔的未来。 经由这次梦魘领主事件，时钟塔成员锐减近八成，剩下的两成教徒中信仰坚定者占据一小部分，剩下的一些教徒也可能会选择离开。 时钟塔已名存实亡，而在废墟之上重建绝非易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坎蒂丝还活著。 洛伦夫转头看向坎蒂丝，发现她正面色忧愁地望向窗外，长嘆口气。 粉红兔子玩偶翻阅文件的动作顿了顿，忍不住问道：“坎蒂丝，怎么了？” “我在想方九先生怎么还没回来。”坎蒂丝嘆气道。 “他……” 洛伦夫张了张嘴，抬头望向窗外。 一台扫地机器人焦虑地转来转去，杨柳漫不经心地蹲在院子里画圈，大壮在周围滚来滚去，就连本来应该回去写报告的罗宾汉都愣在原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刷著手机，时不时嘆两口气。 罕见的压抑氛围在庭院里瀰漫。 粉红兔子玩偶抓了抓自己的毛耳朵，犹豫著开口：“或许应该去劝劝他们……让他们想开点。” 坎蒂丝似乎明白了什么，转头盯著洛伦夫：“您觉得方九先生已经……” “我也不愿这么想。”洛伦夫缓慢地摇了摇头，“但他独自一人去了裂隙尽头，直面梦魘领主，这是一条必死之路……实话来讲，他能够杀死梦魘领主已经是奇蹟中的奇蹟，这个过程必然充满了艰难险阻，以及我们所看不见的痛苦与坚持……” 坎蒂丝没有说话，眼神有些失落。 下一秒，一阵激烈的紧张感突然涌上心头。 坎蒂丝和洛伦夫同时打了个寒颤，他们同时感知到时间在剧烈地颤抖！ 某种来自时间裂隙深处的恐怖存在正在撕开时间，降临现实。 一人一兔同时望向窗外，赫然看见一道蓝色的时间裂隙正凭空绽开，一道不可名状的存在正从裂隙深处向外瀰漫。 “臥槽？什么情况？！” 庭院里正在转圈的小机器人被嚇了一跳，机体踉踉蹌蹌地后退几米，眼睛瞪得老大：“时间裂隙？还有时间裂隙？！” 罗宾汉正蹲在地上刷手机呢，突然一抬头，嚇得手机直接飞了出去，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先贴上立场矩阵护盾徽章，“不是！这破事儿还没完了是吧？报告又要加多少页啊？！” 杨柳姑娘也迅速进入战斗状態，却也注意到前方裂隙的不同之处：“这裂隙咋是蓝色的？” 庭院內的502小队全员各自绷紧神经，纷纷掏出武器或者变成武器（大壮限定），既震惊又迷惑地地望著这道突然出现的时间裂隙。 事件不是应该结束了吗？怎么还有裂隙出现？难道沃伦韦尔还有后手？ 眾人脑瓜子嗡嗡作响，但很快一道熟悉的声音就从裂隙深处响起。 “哎哟我去……这次总算定准了……” 一道人影低著头，拿著半块麵包，跟个游客似的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方九前脚才刚站稳呢，后脚就感觉一阵狂风吹了过来，然后就是一阵嘰嘰喳喳的念叨贴脸乍响：“方九！！你怎么才回来？！你知道这都几点钟，啊不对，你知道这都几月几號了吗？我跟杨柳他们都急死了，还以为你真在里面嘎巴一下嗝屁了，刚才我还跟杨柳討论要不要给你立个墓碑上面写个英年早逝死得好惨，或者想办法看30秒gg能不能试著復活你……哎我跟你说下次遇到类似的事儿你必须把我带上，你要是不答应我每天早上都用让暗纹矿石一族在你房间门口大合唱《嗡嗡嗡嗡，嗡嗡之歌》” 莉雅上来就是一顿夺命连环嗶嗶。 方九刚从完全寂静的虚空世界里回归，这会儿被吵得耳朵都快炸了，一把抓住莉雅顷刻薅进怀里狂搓毛刷：“你丫先安分点……无机体就是好不用大喘气儿是吧？刚一回来就给我扯这么大一段，嗓门还贼大，差点给我天灵盖掀飞出去……” 莉雅也有理啊，虚擬小人仰著脖子抱怨：“那谁让你消失一整天都没消息的？打个电话也好啊！” 方九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你居然指望时间裂隙的尽头有电话？” 莉雅幽怨地盯了方九一眼：“你那缸里都能有台计算机，时间裂隙尽头为啥不能有电话？” 方九：“……” 坏了，他居然还真没法反驳。 罗宾汉虽然没听懂缸和计算机是什么暗语，但此时见到方九平安归来，还是一脸激动和好奇地围著方九转了两圈，“所以，哥你没事啊？好像没怎么受伤，还有哥你手上这麵包咋回事？” “从別人家里拿的。”方九说著指了指自己的缺了一只鞋的脚，“因为没带钱所以我拿鞋子做了抵押。” 这句话一出口，眾人都懵了一下。 时间裂隙的尽头……有麵包？ 察觉到眾人的迷惑，方九乐呵地摆了摆手：“这事挺复杂，你们就当我在里面整了十几次时间旅行，还真別说，亲眼看到那些歷史人物还挺有意思的，我初高中那时候的歷史课要是也有这么生动就好了。” 罗宾汉表情一脸僵：“谁家歷史课能直接带著学生时间旅行的……” 方九压根没听见，这会儿正忙著回忆刚才自己的时间线蹦躂之旅呢，“尤其是三国那块，好傢伙那场面那名人名將多的……哎你们说张飞算不算最早的堵桥狗啊？” 眾人：“？” 片刻之后，坎蒂丝抱著洛伦夫玩偶一路小跑，来到庭院。 “方九先生！”坎蒂丝再三確认方九的状况，没发现什么异常后，顿时鬆了口气，“您没事就好！” 洛伦夫的塑料眼珠子里则是充满了不可思议：“您居然真的……毫髮无伤……而且您背后的这道裂隙是……” “我的一些新能力。”方九隨口说著，伸出左手，隨意將裂隙抹去，“大概就是能在时间线上跑来跑去，挺普通的，没什么大用。” 洛伦夫的玩偶嘴巴张得老大：“这叫没什么大用……？” 坎蒂丝脸上露出几丝苦笑，心想这倒真是符合方九先生的风格。 想到这里，坎蒂丝慢慢板正脸色，將兔子玩偶放到自己肩上，然后郑重其事地弯下腰，朝著方九深深地低下头。 “虽然现在说已经有些晚了，但是……方九先生，您所做的一切时钟塔都將铭记於心，无论经过多少岁月，时钟塔都將是您最忠实的同伴。” 方九这边还没来得及回话呢，兔子玩偶就爬到坎蒂丝头顶，双手搭在身前，也做了个鞠躬的动作：“对於此次事件將各位捲入其中，老夫深感抱歉，未来若是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老夫以及时钟塔都绝不会推辞。” “他们是这么说的。” 虚擬光幕的小人伸出手，戳了戳方九，“哎，咱们是不是应该趁这时候提点啥要求？比如要点虚擬偶像的运营股份啥的。” “就你话多，我是那种低俗的人吗？” 方九瞥了怀里的莉雅一眼，然后沉默两秒，朝坎蒂丝他们试探性地问道：“不会真能给吧？” 坎蒂丝嘴角的苦笑意味更浓，“这个……我们去跟对方聊两句应该不成问题。” “也没必要。”方九乐呵地摆了摆手，“我就隨口那么一提，现在我们家也不咋缺钱。” 坎蒂丝眨了下眼：“所以您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 “我现在只想回去休息。” 方九悠长地呼了口气，在时间线上蹦来跳去的確耗费了他不少精力，再加上此次时钟塔之旅也相当累人，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自家的空域飞船里放鬆一下。 坎蒂丝听到这话后默默低下头，有些失落。 显然她很急切地想要回报这份恩情，恨不得方九立马提出一些索求。 察觉到坎蒂丝的小心思，方九正准备带队回家的脚步顿了顿，片刻后露出一抹微笑：“没必要这么紧张，大家都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话说我看你们压力也挺大的，要不然也去我们那放鬆一下？” 坎蒂丝和洛伦夫同时仰起头，眨了眨眼：“放鬆？” …… 一段时间后，空域飞船內。 一间格外宽敞足以容下数十人的巨型ktv包厢內，彩球灯光在房间內旋转闪烁。 某扫地机器人正在麦克风前晃荡著机体，虚擬光幕里的小人正隨著旋律吟唱完全跑调的歌曲。 很快一首歌唱完，包厢里传出雷鸣般的喝彩（莉雅自己放的），方九则是靠著沙发休息，看向旁边的坎蒂丝。 十四岁的少女握著麦克风，表情有些紧张，“唱歌……就是……放鬆？” 方九耸耸肩，瞥了眼不远处正一脸乐呵的小机器人：“这次的事情把我们折腾得不轻，尤其是莉雅，这又是变身盔甲又是协助调查的，之前就嚷嚷著完事以后要休假，我寻思它喜欢唱歌，就打算回来之后搞个集体ktv活动。” 说完，方九看了眼坎蒂丝：“你们也应该放鬆一下——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我帮了你们，你们也帮了我，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绷得那么紧。” 坎蒂丝抿了抿小嘴，看起来有些犹豫。 方九好奇地问道：“怎么，不习惯这种？” “倒也不是。”坎蒂丝羞涩地笑了笑，“其实我还挺嚮往这种的，感觉和【诺贝尔】一样。” 方九闻言愣了愣。 他忽然想起虚擬偶像“诺贝尔”的形象有一部分是坎蒂丝亲自设计的，两者之间如此相似，或许也有一些坎蒂丝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 或许“诺贝尔”就是另一条时间线上，没有经歷过这一切的坎蒂丝。 “谢谢你，方九先生。” 坎蒂丝朝方九露出一抹灿烂的微笑，拿起麦克风，从沙发上起身，慢慢走向前方。 方九也笑了笑，没说什么，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兔子玩偶。 洛伦夫静静地望著手持麦克风，站在眾人面前，和“诺贝尔”如出一辙的少女，沉默片刻后说道：“再次感谢您，方九先生，您的到来不仅解决了时钟塔的內部问题，还促成了坎蒂丝的成长……” “其实我觉得她早就成长得很好了。”方九坦然地回答，“只是你一直没发现。” 洛伦夫表情一滯，隨后苦笑两声：“您说得很有道理。” 方九瞥了旁边的兔子玩偶一眼，“之后你们的打算是什么？” 洛伦夫想了想：“坎蒂丝会代替我成为新一任的教皇，时钟塔將全权交由她负责，我將竭尽全力协助她重建我们的信仰。” 对於这个答案，方九並不意外。 毕竟谁也不会让一只兔子玩偶继续担任教皇的位置。 不然每周讲道的时候看著一只廉价毛绒玩具在讲台上高声宣讲，一个不注意摔下来还得爆一地……这多少有点让人难绷。 “十四岁的教皇，破碎的教派，还有满地烂摊子歷史遗留问题。”方九呼了口气，“希望她能顶住压力。” “她会的。”洛伦夫篤定地说道，“正如您所说的那样，她成长得很好。” 旋律逐渐响起，坎蒂丝拿起麦克风，朝眾人做了个虚擬偶像“诺贝尔”的招牌动作，隨后脸色微红地唱了起来。 略显稚嫩的嗓音在耳边迴荡。 听著坎蒂丝的歌声，方九和旁边的洛伦夫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一声感嘆。 “真难听啊……” 第368章 常回家看看 夜幕已然降临。 庆祝活动结束后，坎蒂丝抱著洛伦夫，心满意足地回到大教堂。 隨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坎蒂丝都將忙於继任教皇之位，从零开始重建时钟塔。 这无疑是一个艰巨的任务，不过考虑到坎蒂丝那份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坚定，想必时钟塔復兴只是时间问题。 至於罗宾汉…… 这小子唱一半就被一通电话叫走，嘴里嘀咕著“比命长的报告”，“下次再见起码得一个月后”，“这下真是遭老罪了”之类的话，苦著脸离开了飞船。 方九决定过两天给这小子打通电话，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毕竟以罗宾汉的倒霉程度，估摸著中途还得出点啥意外，那份报告两个月都不一定能整得明白。 眾人各自离去后，方九先一步回到飞船中控室。 他坐在指挥台前，隨手抓起一瓶可乐，单手开罐的同时，另一只手拉下某个开关。 密闭的飞船装甲盪起一层涟漪，银白色纳米外壳化作透明，盈满的月光穿过特化玻璃，流水般淌在中控室的地上。 辽阔的太平洋一览无遗，海风吹捲起波浪，一层层浪交叠，缓慢地推向远方的海平线。 方九的身心彻底放鬆下来，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 ——这才叫海景房嘛。 歷经一场光怪陆离的冒险，再从遥远的虚空世界回归，然后带著眾人在ktv放声歌喉嗷仨小时，最后回到熟悉的地方，看著夜色下的海面，喝上一口碳酸汽水…… 就很舒坦~ 不得不承认，方九好像越来越喜欢这种生活了。 当然要是这次的冒险再稍微“安全”一点就更好了。 “方九~~” 一台扫地机器人摇来晃去地飘进中控室，俩机械臂跟喝大了似的手舞足蹈。 杨柳和大壮跟在旁边，一人一石那眼神都透著些古怪。 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小人喝著赛博啤酒，小脸微红，嘴里嘟嘟囔囔著乱七八糟的话：“都说了多少遍了，这个公式不是这么套的，你不能用餛飩的公式去做饺子的题，这俩形状不一样你知道吧，套进六阶重力魔法会导致全球变暖还可能会引起这个小学课程这张牌被打出去的时候对隔壁邻居家的二侄子造成一点火焰伤害……” 方九正搁那喝可乐呢，差点一口汽水喷出来：“她说的什么玩意？” “醉了。”杨柳的回答言简意賅，顺手戳了戳莉雅，“而且醉得不轻，说胡话了都。” “扫地机器人是怎么醉的？”方九一脸惊为天人。 “听说是故意降低了思考精度来模擬醉酒时的混乱状態。”杨柳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因为莉雅姐觉得这种时候就得喝个烂醉如泥，刚才还从风口里吐了一堆螺丝钉、电脑屏幕、石墩子之类的东西，我跟大壮收拾了老半天。” 大壮赞同地点点头：“那石墩子蹦出来的时候……还嚇我一跳！” 看来那玩意的造型成功引发了硅基生物的恐怖谷效应。 “方九~” 莉雅左摇右晃地飘了过来，脸上带著傻兮兮的笑，连带著屏幕都泛著酒醉的熏红：“我跟你说，坎蒂丝那唱歌水平真不行，还不如我！她那样的就做不成偶像！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我正在筹备一个……呃……筹备什么来著，哦，莉雅大庆典！牛逼得不行，庆典项目第一个就是著名戏曲改编而来的《莉雅月下斩方九》……哎方九你咋硬邦邦的还有稜有角的？” “因为那就不是我，你抱的是发射台——小心点別等会儿给沿海城市又整个海啸出来。” 看著俩机械臂对著射线发射台瞎摸的莉雅，方九走上前去给小东西捡了起来，放到头上，嘆了口气：“你说说你好端端的非要整这么一出干嘛？” 莉雅还挺骄傲地一叉腰：“我乐意！” “行行行，你乐意你乐意。”方九哭笑不得地回应著，扭头朝杨柳问道，“她这状態要多久恢復？” 杨柳想了想：“估计还得再过几个小时。” 方九无奈地嘆了口气，默默扶稳脑袋上晃来晃去的小东西。 原本他是想带著莉雅等人再研究一下【蓝色】的能力，不过就莉雅这架势……怕是得等到明天。 好在时钟塔的事件已彻底解决，后续没有什么要紧安排，502小队可以暂时不用那么紧绷神经，轻鬆一段时间，然后再回过头来琢磨那些平行光线的问题。 想到这里，方九忽然有了个想法，看向杨柳。 “话说需不需要给你放个假？你自由活动一段时间？” “放假？”杨柳姑娘听完愣了两秒，“我还有假期啊？” 方九皱了皱眉，“你以前在管理局干活的时候难道没有假期吗？” 这句话好像突然问到了杨柳，她原地呆滯几秒，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假期……硬要说的话好像也有。” 方九心想管理局虽然是超凡牛马局，但果然不至於全年无休，於是问道：“那你假期里一般都做什么？” 杨柳：“被人研究。” 方九：“？” 方九：“合著你一个人两班倒啊？” “是啊。”杨柳掰著手指头算了算，“我的常规工作是相位领域研究员，偶尔放假的时候就要作为半人半龙的异常个体去实验室里被人研究，其实內容还挺轻鬆的，相当於找了个度假区在里面住一段时间，每天会有研究人员过来找我抽点血，或者让我跟別的异常干一架之类的。” 方九听著倒吸了口气，莫名觉得有点心疼，“那你就没点日常活动，出去逛街看电影之类的？” 杨柳一本正经地看著方九：“领导，一个人做这些事很悲伤的。” 差点忘了这姑娘以前没朋友来著。 不知是不是看出方九的尷尬，杨柳马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摆了摆手：“哎呀，其实我现在每天都跟休假差不多，就算领导你让我自由活动我也不知道干啥，感觉都不如留在船上培养【爸基因绿植】有意思。” 方九若有所思地看著杨柳，心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童年创伤代偿。 正因为小时候没怎么得到过父爱，因此在长大以后对所有与父亲相关的话题都非常感兴趣，甚至尝试从一些与父亲相关的事物中去获取儿时缺失的那份父爱。 说是这么说，但把自家植物人老爹树杈子剪下来做成转基因种植园——这种代偿手段好像还是太极端了。 方九认真寻思了一下，还是没对她的【爸基因】研究提出啥异议。 毕竟以后蔬果这块全靠那边供应。 “那大壮呢？” 方九看向杨柳旁边已然恢復原体型的暗纹矿石。 面对方九的提问，大壮灰白的眼珠里流露出几分惊愕的情绪，隨后沉默片刻，身体隆隆地抖动起来，发出闷沉的声音。 “我想……回家看看。” 方九和杨柳同时一怔。 只有莉雅还处於醉酒状態，整台机体趴在方九头顶，俩机械臂跟边发似的从方九两鬢垂落，嘴里轻轻地嘀咕著“妈这麵包烤焦了，让我来……” 一段微妙的沉默在中控室內瀰漫开来。 大壮见方九沉默，以为这个要求没法通过，於是改口道：“我就隨口一说……” “我没说不行。” 方九回过神来，笑了笑，“我就是有些意外，因为你隔了这么久才说要回去，我以为你跟你家里闹了什么矛盾……” 大壮庞硕的躯体抖了抖，语气有些复杂：“是有些矛盾，但……我还是想回去。” “那就回去。” 方九看出大壮好像有些难言之隱，但是作为502小队的领导，他直接下达最高指示：“正好我也想去看看暗纹矿石那边的重建情况，咱们就一起过去瞧瞧……杨柳你没问题吧？” “我完全没问题！”杨柳一脸跃跃欲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思，接著指了指方九头顶的小机器人，“那莉雅姐呢？” “我？！”莉雅猛地一激灵，隨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肯定能吃下这台挖掘机啊……” “不用问她，她不想去我也会带她去。” 方九面无表情地拍开莉雅在自己脸上乱摸的小手，“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不整出点惊世骇俗的活来我是不信的——而且就算我同意管理局也不可能同意。” 听到这次是全员出动跟自己回家，大壮有些意外：“就这么决定了？” “就当是休閒度假。”方九轻鬆地说道，“只不过別人是去马尔地夫，咱们是去异世界看暗纹矿石重建家园。” 第369章 雨果 管理局第四分区。 一座受多重认知阻碍屏障保护的地下大型研究所內。 坐在报告室的办公桌前，望著面前电脑屏幕里的空白文档，罗宾汉忽然有种脑子被抽乾的无力感。 就挺绝望的。 他试著回想时钟塔事件的全过程，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该如何起头…… 从半个小时前开始，他就不断地在文档內写了刪，刪了改，一个简单的开头愣是憋了半个钟都没想出来，知道现在他的文档內实际字数还是可悲的【0】 如果只是正常概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罗宾汉用非常简短的几百个字大概就能解释清楚。 然而管理局內部的异常事件文档具有非常严苛的格式標准——这就是罗宾汉头疼的原因。 “这到底咋整啊……” 罗宾汉抓狂地挠了挠头，刚想静下心来整顿逻辑，结果莉雅和坎蒂丝那魔音贯耳般的歌声又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啥有些调查员寧可再出一次外勤，也不想来文档室里干活——有些异常事件想解释得条理清晰一眼明了真不是什么容易事。 也就是在罗宾汉摇头嘆气之际，报告室的大门被轻轻推开。 一名拄著拐杖，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的中老年男性走了进来。 他披著一件黑色风衣，里面是一件笔挺的西装，虽然是拄拐行动，但他的腿脚没有特別不便，只有右脚的姿势微微有些彆扭，整体看起来仍有一股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的状態。 “分局长！”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罗宾汉立马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朝这名老人行礼，眼底闪过一丝疑惑：“您怎么来了？” “我来確认你的情况。” 雨果淡淡一笑，嗓音有些沙哑：“此次时钟塔的异常事件，你处理得很好，不仅在第一时间疏散群眾，下达干涉指令，后续还协助那支502小队解决了一场至少为k级的末日灾难。” 罗宾汉心想自己从头到尾最大的贡献就是倒霉属性稳定发作，无奈地笑了笑：“其实我就是帮了点小忙而已，主要还是靠502小队……” 说到这里，罗宾汉有些紧张地看了眼面前那极具欧洲老绅士风范的男人。 管理局第四分区的分局长，雨果。 他不仅掌管整个第四分区的异常事务，同样还是所有异体特工存在的原因。 如果没有雨果，不管是夏洛特、华生还是浮士德亦或者是罗宾汉，都不会存在於这个世界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雨果对於异体特工们就是如同“父亲”般的存在。 或许正因如此，罗宾汉才会对雨果有种天生的畏惧感。 “无论如何。” 雨果从怀里掏出一枚精致的小盒子，递给罗宾汉，“这都是你应得的。” 罗宾汉愣了好几下，目光紧盯著那个具有特別象徵意义的盒子，咕咚地咽了下口水。 “真的假的？”罗宾汉不可思议地看著雨果。 雨果笑而不语。 罗宾汉挠了挠头，表现得像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似的，脸上带著有些傻乎乎的笑，伸手接过盒子，將其打开。 一枚亮金色勋章安静地躺在里面，散发著黄金般耀眼的色泽。 这是管理局的亮金勋章。 虽然不如最高级的紫金勋章，但次一级的亮金勋章通常也只会授予拥有极高贡献的成员。 除了足以被管理局载入史册的荣誉之外，持有亮金勋章的成员还会得到管理局的一次馈赠。 馈赠的內容隨持有者的心意决定，可以是升职进入管理层，也可以是短暂借用某些异常项目达到一些目的（只要在合理且可接受范围內），对於所有管理局的成员来说，一枚亮金勋章不管在荣誉方面还是实际方面都拥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望著这枚亮金勋章，炫目的光彩照亮罗宾汉的眼睛，他的意识恍惚了一下，朦朧间想起了许多事情。 一个疯狂的家庭，一场血腥的成人礼，一个名为赐福实则令人作呕的诅咒…… 他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天被逼著射杀了所有兄弟姐妹，一个人坐在染血的庄园里，看著老管家熟练地挖坑埋葬那些与自己相似的面孔，黄昏从很遥远的地方瀰漫过来，像火一般延烧，又向著夜色渐沉。 父亲走到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欣慰地告诉他通过了这场考验。 他从这场血腥成人礼中倖存下来，並凭藉与生俱来的弓术杀死了同样被灌输疯狂思维的兄弟姐妹，而他的下一步，就是前往管理局，成为新一代的【罗宾汉】 自那以后，罗宾汉再也没拉过弓。 这些早已泛著暗红的记忆再次涌现出来，但却被一抹亮金照亮，燃烧般化作飞灰，逐渐消散。 诅咒是时候该结束了。 罗宾汉家庭世世代代的疯狂终將走到终点。 “想好要做什么了吗？”雨果淡淡地笑著，一手拄著拐杖，貌似隨意地问道，“是选择进入管理层？要一场漫长的数十年的带薪休假？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罗宾汉慢慢收起激动的心，抬头笑了笑：“您不是一直知道我想做什么的吗？” “我当然知道。” 雨果轻轻地耸了下肩，身上的黑色风衣轻轻滑动了一下，“就是断绝罗宾汉家族被诅咒的血脉。” “现在就是实现的时候了。”罗宾汉握著那枚亮金勋章，神色渐渐坚定，“类似的事情没必要再发生了，我希望我是世界上最后一个罗宾汉，至少是世界上最后一个被诅咒的罗宾汉。” “放心，你会是的。” 话音落下。 雨果满脸遗憾地掏出手枪，扣动扳机。 一枚裂解弹从枪管中射出，飞速贯穿罗宾汉的眉心，暴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洞。 罗宾汉脸上的激动和兴奋定格，隨后在裂解弹的效果下，他的整颗脑袋迅速崩解成零星的微尘元素，隨后是脖子、胸口再到四肢…… 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罗宾汉的身体就被裂解成几搓细小的灰尘，散落在管理局制服表面。 一位刚刚被授予亮金徽章的异体特工死去了。 雨果低头看著罗宾汉的制服，沉默片刻，隨后转身走出报告室。 报告室大门前的廊道上站著另一名异体特工，西方面孔，女性，留著一头长髮，约二十五岁，靠著墙，站姿格外懒散。 “德古拉，处理一下。” 名叫德古拉的异体特工顺著敞开的大门往里头瞄了一眼，顿时皱起眉头：“这都成灰了啊……” 雨果瞥了德古拉一眼：“有什么问题？” 德古拉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只有被我【吃掉】才能被现实抹除，所以你起码让我咬一口吧，现在这样搞得我只能趴下来舔……” 雨果悠长地吐了口气，声音缓慢而低沉：“现在这样更好，没有痛苦。” 德古拉抬了抬眼皮：“说的跟真的似的，不都一样是个死？” 雨果拄著拐杖，看了眼德古拉，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那深沉的眼神已经道明了很多意思。 德古拉被盯得有些发毛，终於还是轻轻嘆了口气，摇著头走进报告室。 片刻过后，德古拉从报告室里走出：“吃完了。” 雨果掏出手机，打开某个標註著【异体特工名单】的目录。 管理局名下所有的异体特工信息都记录在內，其中自然也包括德古拉、华生等人。 但是里面唯独没有了【罗宾汉】的名字。 原本应该属於它的地方並未变成一片空白，而是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雨果收回目光，朝著走廊尽头的那扇门走去。 德古拉擦了擦嘴角的灰，马上跟了上去，顺便好奇地问道：“下一个是谁啊？” “都一样。”雨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你想吃谁都可以。” 德古拉眼前一亮：“华生怎么样？我想尝尝亚洲那边的……” “会很麻烦。”雨果想了想，“最近先吃点本地的吧。” “哦。” 第370章 暗纹矿石的文明 夜幕深沉。 某片异空间星系中一颗通体焦黑的死寂星球正依照公转轨跡缓慢地围绕恆星移动。 它的自转速率与地球接近，但公转周期不同，如果採用相同方式来计算年份，那么这颗星球需要744天才能过完一年。 这是经过049净化主义改造后的情况，长时间的“星球烧烤”对星球外壳造成了难以逆转的伤害，使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原先的运行轨跡，按照本地暗纹矿石居民的说法，过去的一天比现在要长，过去的一年却比现在要短。 当然这些事其实不咋重要，方九听完后基本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现在明显对面前这只奇怪生物比较有兴趣。 “所以……这八条腿的蛤蟆是什么玩意？” 行星表面某处，一座初具雏形的小村庄內。 方九站在居住舱前的广场上，看著面前水池里的奇异生物，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抽两下。 十几只通体紫色、形似蛤蟆的两棲生物蹲在水池中。 它们拥有椭圆躯干，身体两侧对称分布著四对肢体。最前一对並未著地，而是和螳螂一样悬空，末端长著锋利的镰状尖刀，刀刃上布满锐利倒刺。细看之后可以发现，这对前肢部分血肉呈半透明状，不知名的液体正顺著血管涌向倒刺——显然，一旦刺入猎物体內，毒液便会顺势注入。更离谱的是，它们还拖著一条肉感十足的细长尾巴，跟响尾蛇似的高频抖动。 方九觉得这玩意纯纯就是个缝合怪，像是蛤蟆、螳螂、螃蟹、蜘蛛、斯內克喝大了搞在一起弄出来的玩意。 最tm离谱的是它们很快发现了在水池旁盯著看的方九等人，顿时张开那扁平的吻部，发出类似“咩咩”的嘶哑叫声。 ……看来山羊也掺和了一脚，虽然方九不敢去想它到底是怎么掺和的。 “这是我们星球上的原生態物种。” 大壮佇立在水池旁，一颗灰白的大眼珠子炯炯有神，闷沉的嗓音里带著几分怀念：“名叫【噶隆嘣】，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它们了，没想到它们已经被带回了地表。” 方九若有所思：“【噶隆嘣】翻译到咱们这是什么样的？” “专有名词，没法翻。”专业翻译官杨柳蹲在水池旁，盯著这些奇形怪状的小傢伙目不转睛，显然產生了极大的兴趣，“话说领导……我感觉这些小傢伙还挺好看的哎，咱们能不能带回去养几只？” 方九挑了挑眉：“这玩意儿跟『好看』沾边？” “不好看吗？”杨柳眨巴两下眼睛，大胆地伸出手戳了戳一只【噶隆嘣】的躯干，“你看它这弹性十足的身体，三对肌肉紧致的侧肢，还有这明显富含胶原蛋白的尾巴，再加上这个肉感结实的肚子……多好看啊！” 方九越听越觉得不对味：“你这描述不像在夸人好看，更像是在点评食材……” “哎嘿。”杨柳姑娘擦了擦口水，傻笑两声，“有区別吗？都差不多啦。” 方九盯著杨柳姑娘看了几秒，嘆了口气：“看来相位龙族的血统对你影响真是不小。” 这时，盘踞在方九头顶的扫地机器人懒洋洋地开口：“我看是人类血统的问题——毕竟人类在见证其他生物进化过程的时候，除了感受到生命延续的震撼外，最大的感受往往都是『这玩意怎么越进化越好吃』。” “哟，醒啦？”方九顺手把歪掉的莉雅扶正，“我以为你还得再『醉』个把钟头的。” “嗯……刚醒没多久，就听你们搁这胡言乱语的。” 莉雅咕噥著，虚擬光幕里的小人用力揉了揉眼睛，晃两下脑袋，接著环顾四周：“所以我们这是跑大壮老家来了？我看周围全是石头……” “大壮说想回老家看看，我寻思正好过来度个假。”方九言简意賅地解释道，“然后这里是暗纹矿石文明在星球表面建立的第一个生態重建村落，看著还挺不错的。” 儘管就目前而言，这个村落大概只有两个足球场大小。 与其说是村落，不如说是一条比较宽敞的街道。 但是村落內部已经培育出了优渥的生態环境——暗纹矿石管理局通过將某些绿色液体注入土壤来快速激发活性，使原先鬆散焦黑的土地重新焕发生机，並在此之上种植了大批绿植，同时在村落附近张开了一道覆盖面积约两公里的生態保护膜，以確保未来一段时间內无论怎样的极端天气都无法影响村落內部的生態环境復甦。 平心而论，方九还挺震惊的。 不仅仅是震撼於暗纹矿石管理局这种『加速復甦』的科技手段，更是震撼於暗纹矿石文明与人类文明的相似度。 明明是一帮硅基生物，但它们的星球原生態內也有著大量的碳基活性生物群体，现在看到的【噶隆嘣】只是冰山一角。 按照大壮的说法，硅基生物並非是这颗星球的全部，各种在方九看来奇形怪状的生物共同形成了一整个文明生態循环圈，它们同样是这颗星球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此在被049净化主义攻击后，暗纹矿石文明在自己逃难之余，还带走了大量生物的基因和幼体，並將它们带到地下培养繁育，直到今天这些生物才得以重见天日。 接下来就是修復整个生態的过程了，这註定会消耗庞大的时间，但它们现在已经没有天外来敌的威胁，时间对於整个文明来说已不再是难题。 想到这里，方九掏出手机给水池里的【噶隆嘣】拍了张照，留作纪念。 结果掏手机的时候，屏保照片被莉雅看见，小机器人当即叫了起来：“哎？！你这手机屏保怎么用是我照片？！” “你昨天喝醉了给我换的。”方九拍完照，盯著手机里对著镜头傻笑比耶的金髮小人，无奈地嘆了口气，“我想刪除你还威胁我来著，说我敢刪了以后就再也不弄死我了。” 小东西表情僵硬地眨了下眼：“……我的威胁方式好別致哦。” “在咱们这儿，確实算威胁。” 方九隨口说著，顺手把照片发给其他人，还问了句“你觉得这玩意可爱不？” 管理局最高领导人陆玲秒回一串“？？？” 神探二人组紧隨其后，来句“你tm又干嘛去了！”后头还加了个尖叫惊恐的表情。 时钟塔新任教皇坎蒂丝则是把【某粉红兔子玩偶正在和蕾娜排练下次演唱会节目】的照片发了过来，还附上了句“感觉和教皇大人差不多，都丑萌丑萌的~” 发给罗宾汉的没回，这小子估计在忙著写报告。 看著大傢伙的回覆，方九乐呵一笑，转头看向大壮：“那咱们接下来就去你家？话说你家在地上还是地下？” “地下。”大壮的身躯轻颤两下，紧接著慢慢向前移动，“跟我来。” 在大壮的带领下，眾人来到村落深处的一座合金建筑大门前。 一枚方形摄像头对著大壮上下扫描两遍，上方的指示灯顿时亮成绿色，同时通往建筑內部的大门徐徐敞开。 而在这座建筑的最深处，一枚巨大的机械方盒坐落在房间中央，几乎占据80%的空间。 方九一眼看出这肯定就是连接地下与地上的大型电梯。 事实也的確如此。 大壮来到机械方盒旁的控制面板上，通过认证后，从石质身体內伸出一条方形石柱，嵌进面板的某个凹槽中，然后轻轻转动。 咔嚓一声。 眾人面前的大型机械方盒逐渐解锁，暴露出其內部的诡异物质。 一个粉红色的圆形胶状球体。 方九嘎嘣一下就愣住了，然后和头顶的莉雅异口同声：“这玩意是啥？” “泡泡梯。”大壮回头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和你们文明的电梯效果相同。” 过了好几秒，方九才张开嘴巴：“你们家电梯都这造型？” “可能是因为它们的表面比较崎嶇，坐正常电梯容易抓不住地导致滚来滚去？”莉雅一脸认真地分析道，“所以它们可能需要更加容易固定身体，同时还能保证一定舒適度的移动方式……？” “然后这就是它们的答案。”方九脸上带著新奇，语气则满是感嘆，“这就是生物差异性啊……” “先进来吧……虽然里面不能呼吸，但速度很快，你们憋个几十秒就行。” 大壮嗡嗡地发出几声轻笑，为了给大伙做示范，它慢慢钻进了泡泡梯中。 那层粉红色的胶状物將大壮全身包裹在內，轻轻晃了晃，看起来弹性十足。 方九跟杨柳对视一眼，隨后一同钻进泡泡梯內。 一股柔软、粘腻又冰凉的触感瞬间缠了上来，迅速包裹全身。 这种感觉就像將整个人浸泡在水里，內部的胶状物会微微挤压身体，但力道不算太重，因此没有多少难受的感觉，方九甚至觉得被这些胶状物包裹的感觉相当舒服，有种睡在水床上的幻觉。 唯一不適的就是没有提供呼吸用的空气，但稍微憋气个几十秒方九还是能做到的。 等到502小队全员进入泡泡梯后，一阵剧烈的失重坠落感瞬间袭来！ 泡泡梯脱离机械方盒的束缚，隨后以极快的速度向下顺著一根大型透明管道向下坠落。 方九感到眼前一晃，紧接著是一片隧道般的黑暗，耳边能依稀听见高速流动的风声，然后在下一秒钟…… 泡泡梯带著眾人来到了地下。 一座宛如平原般辽阔庞大的地下王国赫然出现在方九眼前。 无数高楼大厦林立，密密麻麻地扎根在一片纯白色的地基上，数千座工厂喷发出滚滚浓烟，又在眨眼间被一层透明的网罩吸收，远处的酸性水池诡异地冒腾著气泡，八根管道扎入其中汲取著內部的酸性液体，石质或合金的楼房被规划得整整齐齐，霓虹灯光照亮街头的餐厅和酒吧，无数暗纹矿石乘坐著形状大小顏色各不相同的泡泡，在半空中交错的玻璃栈道中穿梭飞行，它们的头顶是千万块自適应光能板，作为人造光源时刻为地底世界提供光照。 而这仅仅是方九视野所及的一隅。 目光所及的尽头，一道横贯天地的漆黑巨墙矗立著，巨墙上方，两条巨大的透明管道延伸出来，一些乘著泡泡机的暗纹矿石正通过这条管道进入或离开这片区域——说明在这座漆黑围墙的另一头，还有著另一片，甚至更多片广阔的天地。 大壮欣慰地看著这片熟悉的景色，声音里带著笑意：“欢迎来到我的文明……” 第371章 前来迎接 对於这片宏伟壮观的地下世界，方九最先想到的就是混乱。 並非是建筑布局上的凌乱，而是构成这片地域的元素实在过於复杂，形成一种奇特的共生。 它们使用某种自適应光能板铺砌地基和天穹，从一片正在装修的光能板块区域內后方能看见其背后藏著规模惊人的缆线结构，城市中多是霓虹灯牌与全息投影，数座高耸通天的商楼屹立在闹市区，交错复杂但管制严密的“空中通道”悬浮半空，下方隱约可见一层闪著零星光点的半透明网，似乎是某种“空中交通事故”的保险措施——如果空中通道內发生脱轨等交通事故，具备高度弹性的“网兜”会接住坠落者，避免其坠落地面引发二次灾难。 但是与此同时，数座精炼工厂又坐落在城市的另一端，喷涂著油绿色蒸汽的列车在附近空中通道穿梭，数万条粗獷、老旧、震颤轰鸣的合金管道如同城市血管般蜿蜒——和另一面的高精尖未来科技有著过分鲜明的对比。 其中部分管道將会延伸到某座螺旋状的高耸巨塔，巨塔之上绿色的光芒按照某种频率闪烁著，时不时能看到一些暗纹矿石驾驶著泡泡从巨塔外围两侧的道口进入平台，看上去颇为繁忙。 城市內街道的风格也十分多变，东边是一座装修风格华丽占地面积广阔的高端学府，西边是一座灯红酒绿的赌场，而一座类似警察局的执法监管设施就佇立在两者中间，这使得三方明明在同一片区域，但街道的景色却混乱得像是被打乱的拼图。 除此之外就连城市居民的住房风格都分成两类，一种是纯粹的石质楼房，会对墙壁进行雕等艺术加工，再辅以一些铁栏或是玻璃制物，乍看起来便也没了粗糙的感觉，反而显出几分古朴典雅的滋味。 另一种则是摒弃传统的石质楼房，採用某种可塑性极强的合成金属，这种楼房看上去更加锐利，稜角分明，多有尖刺状建筑作为装饰，顏色也以黑、白、红为主，与哥德式建筑风格有些类似。 混乱，迷幻，疯狂……却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方九能感觉到，深埋地下的屈辱与绝望並未击垮这个文明，它们为了活到夺回地面的那一天，將这片本该成为囚笼的地下世界打理井井有条——儘管表面看似杂乱无章，內里却运转有序。 或许正因为这份韧性，它们才能坦然接受並拥抱这“混乱”的地下生活，延续至今。 当然，也有可能是刚开始造的时候只考虑到功能性，完工之后想改已经没法改了…… 毕竟有句话怎么说的来著…… ——只要这个程序能跑，哪怕它看起来像bug，那也千万不能动它！ 泡泡梯的速度慢了下来，载著眾人稳稳噹噹地落在城市外围的延伸平台上。 等到彻底停稳，一股强大推力从方九背后袭来，整个泡泡梯跟活过来似的，慢慢蠕动躯体，將內部的方九等人推了出去。 呼吸到新鲜空气，方九憋到微红的脸色好转几分，他甩掉手上残留的胶状物，慢慢抬起头。 十几扇安检门佇立於前方，上百颗戴著红色环状金属带的暗纹矿石正在拦住试图进出的其他石头，要求它们进行最后一次严密的安检流程。 正巧一颗矿石在方九面前被拦了下来，它似乎是想將某种织物带上地面，却被安检员强行扣下。 双方原地爆发了一场爭执，两块石头激烈地碰撞著，崎嶇外表摩擦间甚至蹦出了火星子。 最后还是其他安检员过来帮忙，六七块石头又是撞又是拍的，总算才將那颗闹事的暗纹矿石赶了回去。 “闹安检的事你们这也有啊……” 看著闹剧平息，方九忍不住扭头对旁边的大壮说道：“除了骂街靠撞，其他的跟人类社会简直没两样。” “都是智慧生物，很正常。”大壮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社会性和群居性决定了我们会演化出类似的制度，就算表面上看起来不同，本质上也必定是相似的。” 方九听著一愣一愣：“你现在说话这么利索呢？这连口音都没了？” “老师教得好。”大壮一开口就是流利的普通话，甚至还带点播音腔，语气充满敬佩，“她每天都会纠正我的发音，帮了我很多。” “誒嘿。”杨柳姑娘一被夸就飘飘然，笑呵呵地挠了挠头，“小事小事~这都是应该的。” “你也就是幸好碰上大壮了。”莉雅瞥了眼满脸得意的杨柳，一本正经，“哪有老师纠正学生发音用拳头敲的？” 方九惊了：“用什么？” “你不知道？”莉雅趴在方九头顶，伸手指了指大壮，“大壮发音全靠震动发音模擬人声，不同的形状和不同的震动部位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所以每次它发音错误，杨柳都会上去邦邦两拳，告诉它应该用哪个形状和部位发音，她管这个叫【手动修正】，大壮的口音就是这么被一下下凿没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方九：“？” 他还是头次听说消除口音要用【凿】的…… 咱们小队的语文教学模式这么粗暴的吗？ 杨柳挠著头，组织了半天语言也没想出该怎么反驳，最后索性搬出502小队的惯用话术：“反正大壮也没意见……” 大壮猛猛搁那点头，好像对杨柳的教学模式没有任何不满。 方九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杨柳。 他发现杨柳这姑娘周围好像都是对她“没意见”的，比如二舅妈脊椎剑，影子老爸和植物人老爹，还有之前拜託武装部把深蓝圣堂事件中的那只义体相位龙的头骨加工成了桌子——他们现在每天吃饭用的那张就是…… 就在这时。 一群身份显然不同寻常的暗纹矿石穿过安检门，来到方九面前，隨后如同严阵以待的士兵般肃立平台两侧。 隨后，十几颗头顶晶体泛白的暗纹矿石快速漂浮过来——为首的则是一颗晶体呈紫红色，体型比其他石要略小几分的特殊个体，它的眼珠飞快地朝大壮瞥了一下，接著便直直地望向方九。 方九被这阵仗唬住了，正懵著呢，这十几颗暗纹矿石已来到方九面前，齐齐低头。 “欢……迎……您。” 磕磕绊绊的普通话从它们体內传了出来。 这些声音极度沙哑、乾涩，音节也有些模糊，但並不妨碍它们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方九的崇敬。 “英雄……阁下。”为首的暗纹矿石缓缓抬起头，一只泛著朱红色的眼珠抖动两下，声音还是有些生涩，“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方九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过了几秒才想起自己曾在【跨世界管理联盟】会议上见过对方。 当时它的位置与管理局副局长陆玲正对面，就坐在暗纹矿石文明代表的主座上。 考虑到暗纹矿石也有管理局的存在，此时在方九面前俯首行礼的，应当就是暗纹矿石管理局的最高负责石。 一想到这里方九就惊了个呆，连忙开口：“哎你们没必要这样，赶紧都先起来，这架势这整得我跟领导下乡视察似的……” 这群暗纹矿石虽然说话不利索，但听力绝对满分，快速互相对视一眼，纷纷挺起身子。 “感谢……”为首的暗纹矿石局长语气柔和地说著，望向方九的眼睛，“您的亲切……令人印象深刻。” 紧接著，背后的暗纹矿石管理局高层也隨声附和，纷纷用闷沉而认真的嗓音感嘆： “英雄阁下……亲切！” “英雄阁下……伟岸！” “英雄阁下……神圣！” 方九那表情顿时就快绷不住了。 亲切这词之前坎蒂丝讲过一次，那时方九就觉著这用词太严肃，没想到居然还有更严肃的——他这辈子还是头次听到別人评价自己伟岸和神圣，甚至对方还是某个异世界文明的最高领导层，全权负责推动文明歷史进程的那种……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算是被一整个世界追著拍马屁…… 方九这心情当场就复杂得起飞，整个人心头那是两分懵逼三分紧张四分不安五分暗爽，还有剩下9986分全是难绷…… “別別別……” 方九哭笑不得地看著面前这帮快把自己当神供起来的暗纹矿石，“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也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你们別整得跟宗教崇拜似的……就我个人而言还是不太习惯这种相处方式。说实话你们要是乐意叫英雄也不是不行，但后面那些明摆著是討好的话就没必要了，大家都是互帮互助的关係，都坦诚些放鬆些才比较好。” 暗纹矿石们听完这一长串话，了点时间消化理解，隨后面面相覷，用轻微的震动和碰撞討论了一下。 片刻后，暗纹矿石局长转过身子，再次朝方九低头行礼：“明白……会……慢慢改正。” 方九不清楚对方改正的意愿是否属实，但当下他也只能当真的听，赶紧转移话题：“所以你们这是……特地过来接我们的？” 暗纹矿石局长看了大壮一眼，隨后回答道：“大使……提前通知了我们，英雄阁下们的到来……理当……欢迎。” “你们说要来度假，所以我想让他们安排下行程……”大壮有些紧张地抖了抖身体，“是我自作主张了吗？” 方九苦笑两声，摆了摆手：“倒也不是，就是有点意外。” 话刚说完，一阵轮胎抓地摩擦的声音响起。 一辆纯黑色、加长款的高级轿车——地球上那种——突然一个华丽漂移过弯，精准剎停在方九面前！ 三颗体型较小的暗纹矿石从车里走了出来——从位置上来看，它们仨一个负责方向盘和掛挡，另外俩负责剎车和油门…… 看到这台自己以前做梦经常梦到的高级轿车，方九的眼睛都亮了几分，但隨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疑惑：“你们这还有这种工艺？” “从人类方管理局……借来的。”暗纹矿石局长笑著说道，“希望……您喜欢。” 很显然，这位暗纹矿石管理局长为了迎接方九等人做了不少准备。 “你说这多不好意思啊是吧……”方九笑了笑，脚步却是在往车门那边靠。 “这马屁拍的……”莉雅小声地嘖了嘖舌，“属於是给某人大腚都拍软乎了……” 方九还没开口呢，暗纹矿石局长便抬起眼珠，柔声说道：“车里有两瓶特质机油和……三颗灵能电池……” 莉雅顿时面色一正：“看来我的大腚也未尝不软！！” “那我呢那我呢？”杨柳姑娘期待得眼睛都在放光，“有我的份吗？” “我们安排的第一个行程……是……先去餐厅。” 暗纹矿石局长的声音笑盈盈的，“自助……餐厅。” 502小队全员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齐声欢呼一声：“好耶！！！” 第372章 大石归乡 城市中心，一座具有明显人类建筑风格的高楼顶层。 方九坐在宽敞的大厅中央，望向窗外的风景。 一条条空中通道井然有序地交错，顏色形状各不相同的椭圆胶状物“泡泡”在內部穿行，人造光源从高空照落，勾勒出一片充斥著异星科技韵味的繁华景象。 这些怪异的胶状物泡泡显然就是暗纹矿石文明的“常规载具”，它们通过某种方式（可能是震动）来操控驾驶，以近乎无声的方式穿梭於城市上空的交通岔口，速度极快，以方九的感知来看，平均时速应在120到130公里之间…… 不知道为啥，方九总觉得这画面像是肾结石在身体里乱窜…… 而相比起思维自由发散的方九，旁边的杨柳则是闷头狂炫餐桌上不断更新的异星菜品。 作为502小队中唯二能够正常进食的生物，杨柳对“吃”可谓百无禁忌——甭管厨师往桌子上摆啥，只要上了餐桌就绝对逃不过被杨柳咀嚼咬碎然后吞进肚子里的下场，而且她进食的速度之快，十几名暗纹矿石管理局精选厨子在场同时做菜都有点跟不上杨柳的进度。 这帮暗纹矿石厨子可不是用普通的厨火做菜，而是直接用灵能对食物本身进行加工，一块七成熟的肉排只需十三秒就能直接端去餐桌——结果这玩意刚上桌就被杨柳两口吞了，连带著盘子上的酱汁儿都给她光速舔了一遍，如果在三秒內没有新菜出现，她就会考虑要不要把盘子也咬碎了吞下去，起码还带点肉香。 看著杨柳狼吞虎咽，方九头顶的莉雅不知是羡慕还是无奈地嘆了口气。 大壮则是站在杨柳旁边，时而小声提醒一句“老师慢点吃”，却也不敢站得太靠近——上次时钟塔食堂里杨柳一句“朋友好吃”给它嚇得现在头顶晶体都隱隱作痛…… 片刻过后，方九看向暗纹矿石局长，主动打破沉默：“所以，你们现在的重建进度如何？” “才刚刚……开始。”暗纹矿石局长缓慢地回答，“重建家园……需要很长时间……我们要先做好……各种准备。” “初期重建可能需要三十年。”大壮在旁帮忙解释道，“我们要恢復地表的常时温度、气压、各种气体元素含量，確保地表酸液循环正常运行，还要让生物质至少达到过去的十分之一，然后才会考虑搬迁问题。” 方九挑了挑眉：“在那之前你们就继续住在地下？” “我们……习惯了。”暗纹矿石局长沉稳地说道，“这里的生活……很好，三十年……並不漫长。” 方九没吭声。 他以前听大壮聊起过，暗纹矿石的平均寿命在250岁左右。 哪怕如此，三十年也足以占据它们石生的八分之一时光。 想到这里，方九习惯性地问了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暗纹矿石局长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用温和的语气开口：“你们……已经帮了很多，剩下的事……我们自己能行。” 方九又確认一遍：“什么都不需要？” 暗纹矿石局长稍作沉默，回答异常坚定：“是的……文明的重建……只能靠我们自己。” 对方態度明確，方九自然不再多言，低头开始扒拉面前的异星肉排 他原以为局长亲自迎接，还特意准备了人类社会的车、酒、食物以及这座酒店，是为了在接风洗尘之余，顺带提出些请求，比如帮忙加快重建进度。 但是现在看来，暗纹矿石一方似乎只是想要找个机会感谢方九他们，除此之外並无其他想法。 这倒反而显得方九有点多虑了。 很快，酒足饭饱。 方九又坐下跟对方局长聊了会儿天，想著差不多要到动身的时候，於是看向大壮：“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大壮点点头，隨后有些尷尬地转向仍在狼吞虎咽的杨柳：“老师她……” 杨柳姑娘这会儿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进食狂欢中，不知天地为何物。 再加上她那隨手一巴掌能拍出泥石流的力量，周边一大帮子管理局精英愣是没一个敢近身的。 方九无奈笑笑，径直走到杨柳旁边，轻轻敲了下那块被咬了两口的餐桌：“杨柳，走了。” 听到方九的声音，半龙人姑娘炫饭的动作猛地一滯，那股失去理智般的狂暴隨后烟消云散，整个人跟如梦初醒似的，抬头朝方九眨了下眼，隨后乖巧地“哦”了一声，乾净利落地把手里的肉排和饮料放下，起身跟在方九后头。 这一幕给管理局精英们看得一愣一愣的，纷纷互相轻碰猜测方九是否具有心灵控制的特殊能力。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暗纹矿石局长后退几米，吩咐门口的守卫让出道路：“各位……如果有什么……问题，请隨时……联络我们。” 方九转头看了眼这位石头局长，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一个字没说。 他总觉得这位局长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是说对方的声音或者语气熟悉，而是相处时的感觉让方九觉得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方九细细揣摩几秒，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將此事放到一边，顶著莉雅带著杨柳，和大壮一起走出了酒店。 …… 暗纹矿石星球，地底世界，眾人离开酒店，前往大壮老家。 在管理局的提前准备下，一辆豪华轿车载著眾人在地表街道间奔驰，开车的依然是那三颗配合默契的石头。 其实方九是想慢慢悠悠走过去的，沿途间还能欣赏一下这里的人文风景，但对方局长表示这可能会引发社会性问题。 起初方九还不懂是什么意思，直到车辆一路驶进闹市区，他才知道对方的提醒是正確的。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在道路两旁炸开。 无数密密麻麻的暗纹矿石围聚在街道两边，它们一看见车里的方九，一颗颗眼球顿时就瞪得老大，激动地原地蹦躂著，跟旁边的亲朋好友激烈碰撞，討论得火星四溅。 其中几颗比较狂热的暗纹矿石还试图衝撞过来，然后被操控驾驶盘的管理局精英用灵能轰得老远…… 方九看向车窗外那些尖叫著，激动到快要晕死过去的暗纹矿石，嘴角扯了扯，“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 “还算小的。”大壮坐在前排副驾驶上，语气笑呵呵的，“这里是石头数量最少的g號区域，如果是在人数最多的a区，恐怕我们现在已经被石头活埋了……” 之前不咋吭声的莉雅总算出来刷了个存在感：“这么说咱们算是星球顶流级別了？” 大壮的眼珠转动半圈，想了想：“我听说和你们相关的周边现在是最火爆的商品，多家高端学府也开始使用你们的名字，歷史课本之类的自然也不用多说，而且那边……你们看，还有你们的雕像。” 方九靠著车窗往外瞅了一眼，马上看见两尊近百米高的银白色合金雕像屹立在城市之中。 站在左边的是杨柳，肩上扛著一把造型夸张的龙骨巨剑，身上不知为啥多了件风衣，站在凛冽风中，倒是真有那么几丝英姿颯爽的意味。 右边则是方九，右手前指，目光坚毅，身体前倾，宛如临阵衝锋的指挥官。旁边还有一台扫地机器人，底盘下方掏著火箭筒，上方的虚擬光幕里，金髮双马尾的魔法师同样一脸悍不畏死的坚定神情。 形象方面还原度极高，就是这气质…… 不能说完全不搭边，只能说和当时处理049净化主义的502小队八竿子打不著。 方九一时间心情就挺微妙的。 他也没想到解决049这件事会对暗纹矿石的整个社会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 毕竟在他看来还真就是顺手的事。 “话说这些石头长得还真就各有特色。” 莉雅一边张望四周，一边顺手扫描附近的暗纹矿石，脸上带著些科研学者般的兴奋劲：“之前我还以为大家都长得差不多呢，最多就是轮廓上带点差別，结果没想到个体差异这么大……它们有的连材质都不一样哎！” “就跟人类也有基因差別一样。”大壮理所当然地回答道，“构成我们的材质也会有细微的变化。” “这可不是细微变化。”莉雅伸出机械臂指了指窗外，“左边大楼门口那几颗蓝色的，它们的主要成分是铜！剩下一部分才是暗纹矿石独有的材质，还有右边那几颗成分是铁，再右边那一整排全是鈷，然后还有……我靠还有铀啊？它们往那一站甚至是带辐射的，虽然量很低就是了。” 方九往外瞅了两眼，“还真是，这城市居民长得都色彩繽纷的嘿……” 大壮的眼珠子僵了一下，回头茫然地看向杨柳：“老师，这算病句不？” “这算特定语境。”杨柳一本正经地吃著当地小零食，“所以不算。” “硅基生物文明就是不一样哈。” 莉雅的小脸上满是惊嘆，“这一路上的新鲜玩意可真多……你们看那边甚至还有块石头走两步就抖一地石灰的，这是啥品种啊？” 话音刚落，莉雅就发现车辆行驶的速度慢了下来。 这是即將抵达目的地的徵兆。 一种不祥预感从莉雅心底升起，隨后她就看到大壮慢悠悠地转了过来，“那是我妈。” 车內突然变得很安静。 过了两秒，小机器人才满脸尷尬地憋出一句：“阿姨骨质疏鬆得挺厉害啊……” 眾人：“……” 大壮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啥，只好默默推开车门，挪了出去。 它径直来到那颗上了年纪的石头面前，望著对方身上隱隱绽开的裂纹，眼球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片刻沉默后，大壮声音略带哽咽地开口：“妈，我回来了。” 然而面对大壮的问好，那颗年迈的暗纹矿石却只是愣在原地，一声不吭，僵硬的眼球里透著迷惑的光。 大壮顿时一脸错愕，心里浮现出无数坏想法。 它知道自家母亲状態不好，记性也越来越差，意识有时还模糊不清。 但它始终觉得母亲不会忘记自己。 可是现在面对归家儿子的问候，老母亲却不为所动，甚至在迷惑和茫然中还带著一丝惊慌失措。 难道母亲真的出事了！？ 一想到这里，大壮整颗石头都慌张地颤抖起来：“……妈？” 就在这时，方九手动降下车窗，提醒道：“你搁那说中文阿姨听得懂就有鬼了，说本地话！” 大壮：“……” 大壮：“是哦……” 第373章 跨物种文化这一块嗷…… 地底世界，老城区。 一座淡黄与灰白相间的质朴房间內。 宽敞的大厅中央摆著一张长桌，桌边没有凳子，只有三道形状、深度各异的凹槽。 大壮母亲让眾人先在此等候一番，独自飘进房间深处，隨后便传来一阵窸窣声响，像是在翻找些什么。 大壮则在进门后就愣了神，它先是望向四周，目光扫过墙壁、地板、门框，熟悉而又陌生的滋味涌上心头——它在原地发了很久的呆，灰白的眼珠一个劲地打量著大厅的各处细节，似乎想要看看真实的老家和记忆中有何不同。 然而，一切几乎与过去別无二致。仅在角落添了新家具，墙上裂缝多了几道，另一边的门框上多了一块计算时日的金属盘。除此之外，所有景象都与泛黄的记忆严丝合缝。 过了一段时间，大壮方才从这份缅怀里醒过神，挪到桌旁的凹槽边。 迟疑片刻后，它慢慢地、郑重其事地向前挪了一步。 仿佛能听到咔嚓一声轻响。 大壮下盘的形状与凹槽完美嵌合。 方九看到大壮的眼球里流露出一瞬间的惊讶，隨之而来的便是难以言说的怀念与感动——它本以为自己出走多年，归来时必然早已被风霜雨雪磨乱了轮廓，未曾想到时至今日，自己还是能完美地嵌进这桌边给它预留的【位置】 它还是它，还是这个家里最小的那个孩子，只是最近稍微长大了些。 大壮眼神里充满欣慰，身体也微微地颤抖著。 方九等人识趣地站在旁边，少见地没有闹出动静，毕竟现在是大壮归乡的感动时刻，他们也不想打断它的怀旧之旅。 不过方九敏锐地察觉到，怀里的小机器人从刚才开始就不太安分——她的机体会时不时抖动两下，底盘毛刷嗡嗡作响，虚擬光幕里的小人抱著胳膊，望向大壮的眼神里还难以遏制地流出几丝羡慕。 【归乡】这个词，对於502小队的所有成员来说都具有一定的意义。 看到大壮先完成这一史诗级目標，心里没点羡慕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就得轮到自己这个502小队领导出马。 方九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快速整理出一套安慰小东西的逻辑，接著用一个標准笑容起手，准备带入连段。 “莉雅，你往……” 莉雅面无表情地打断道：“滚。”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方九嘴角一抽，“你反应这么激烈干嘛？” “我还能不知道你？”虚擬光幕里的小人仰起头，双手抱胸，一脸幽怨，“你肯定是打算说【哎呀莉雅你往好处想，虽然你失去了一整颗星球，但未来还是有可能把一切復原的，而且如果你现在真觉得缺少亲情的滋润，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当你一段时间的父亲，来叫声爸爸听听小宝贝】这样是吧？” 方九不吭声了。 因为莉雅说得全对。 可能措辞上稍微有些不同，但整体意思確实一丝不差。 莉雅没好气地鼓了下腮帮子，但一想到方九也是打算安慰自己，便也没了脾气，只是摆了摆手：“你別老操那没用的心，之前那次我就想通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回家，不缺这点时间的。” 说到这里，莉雅还乐呵地看了眼旁边的半龙人姑娘，“而且杨柳连她老家在哪都不知道，这点还不如我呢——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倒霉你说是吧。” 杨柳姑娘闻言眨了眨眼，顺手唤出影子老爸，“但是我真有爸爸啊。” 小机器人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然后嗷地一下就冲向杨柳，方九在后面猛力拽著一条机械臂啊，跟拽狗链子似的——不是怕莉雅真的弄伤杨柳，而是怕杨柳下意识反击给小东西螺丝钉都打崩出来…… 幸好就在这时，大壮母亲回来了。 她头上的晶体焕发著微弱的光芒，用灵能操控起两个装满黄绿色稀释液体的桶，缓慢地飘回客厅。 她先是来到方九等人面前，身体微微前倾，做了个类似点头的动作，隨后將其中一个木桶举高过头顶，石质身体微微抖动起来，外部崎嶇的轮廓互相摩擦著，发出嗡嗡的低鸣。 方九等人当然听不懂这些石头话，顿时看向大壮。 大壮则是连忙从凹槽中起身，来到母亲背后，小心翼翼地撞了一下。 后者心领神会，饱含歉意地看了方九等人一眼，隨后提著桶回到桌旁，跟大壮一起嵌进各自的凹槽里，紧接著將其中一个木桶交给大壮，两块暗纹矿石將木桶举高到头顶，然后同时倒下。 嘶嘶嘶—— 某种不明酸性液体顿时浇满全身，大壮母子的外壳发出阵阵腐蚀音效，同时一股热腾的化学反应白烟从它们体表飘腾而起。 方九脸色骤变：“等会儿，刚才她是不是打算把其中一桶浇我们头上？” “好像是的……”小机器人瞪大眼睛，“刚才那段震动是在问我们要不要来一桶？” 杨柳这时才好像跟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这好像是暗纹矿石文明的待客之道——就跟咱们这接待客人要用茶水或者点心一样，它们遇到客人来访都要拿出自家的酸性浓液沐浴对方的身体——而且从刚才那桶酸液的顏色来看，那应该是最高规格的礼仪。” 方九大受震撼：“待客之道是拿酸液浇头……” 跨物种文化这一块啊，总是在离谱间又带著几分合理。 莉雅则是仰天感慨：“难怪壮族自治区那边隔三差五就拿酸液对泼，我起初以为是闹矛盾了，合著是那边的泼水节啊。” 方九一脸问號：“什么壮族自治区？” “空域飞船里那些暗纹矿石啊，给我们打工敲矿的那些。”莉雅理直气壮地一叉腰，“我现在管那边叫壮族自治区。” 方九汗顿时就下来了：“神tm大壮族人自治区简称壮族自治区啊……” 以后广西老哥打过来他第一个投降。 这边方九等人正在感嘆不同种族之间的文化差异，另一边的大壮则在和母亲缓慢而平和地交谈著。 关於它们之间对话的细节，方九不得而知，但从双方眼神的变化来看，这大抵是一场时隔多年的、充满释怀的交谈。 期间大壮不止一次转头看向方九，连带著大壮母亲也跟著多看了他们几眼——在面对方九这些异种族人士时，大壮母亲的態度相当平和，除了对於拯救民族的英雄的尊敬之外，还多了几分与寻常暗纹矿石不同的平静。 母子二石聊了很长时间。 方九看著双方对话之间的氛围从尷尬到舒缓再到逐渐欢快，最后归於平静。 儘管听不懂暗纹矿石的语言，但他依然能看出双方交谈甚欢。 片刻过后，大壮缓缓从凹槽中起身，来到方九等人面前。 “这就完了？”方九挑了挑眉。 “嗯，结束了。” 大壮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坦然和轻鬆，原先的一些紧张也消失得荡然无存。 方九想起之前的事，问道：“我记得你说你跟家里有点矛盾来的？” “现在看来只是我这么以为而已。” 大壮回头，看向仍坐在桌旁，对著一块发光板里的照片若有所思的母亲：“我母亲是管理局的研究员，父亲则是管理局的前任特工之一，在某次收容异常的过程中殉职，没能撑到治癒石到场就风化了……自那之后便留下母亲一人，她也极力劝阻我不要成为管理局的一员。” 方九大概听明白了：“结果你还是进了管理局。” 大壮的眼球往上顶了顶，看著有点像是在模仿人类耸肩的动作，“我继承了他们的灵能天赋，很早就被管理局选中，再加上我从小就对父亲的工作很是嚮往，所以成为管理局的一员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方九看向不远处那块苍老的、满是裂痕的暗纹矿石：“但是你母亲那边……” “她当然是不同意的，为此我们还大吵过一架。”大壮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后悔，“然后就是很標准的故事了，叛逆期的青少年离家出走，成为管理局的调查员，再晋升为特工，跟老家退休的母亲一別就是十几年……” “我懂。” 小机器人悠长地呼了口气，“我以前也闹过离家出走，结果我妈跟个概念神似的，我tm跑去远古遗蹟地下八层她都能拎著我耳朵给我拽回来……” 大壮就当没听见，缓缓移动到旁边那面墙前，感慨道：“我本来以为这次回来也可能会和她產生爭执，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好像从很早以前就想通了，听说我现在是驻人类文明管理局大使后，她也安心了很多。” 说到这里，大壮母亲忽然来到大壮身边，轻轻撞了它一下。 大壮眼里露出几丝明了，隨后向方九等人解释道：“她让我离开前去跟祖先们以及父亲打声招呼，你们等我一下。” 方九愣了一下：“打招呼是指……” 话音未落，方九就看到这对暗纹矿石母子来到墙壁前，然后將身体贴了上去，轻轻碰撞、摩擦那面墙壁。 一股异於寻常的震动感传来，整栋房子都微微地颤抖著，像是在对它们的撞击摩擦予以回应。 看到这略显诡异的一幕，方九这才想起以前杨柳说过的话——在暗纹矿石的文明中，它们会將死去的亲族拿去砌墙或是作为原材料之一进行家具製作，等到需要缅怀和怀念的时候就去碰撞或者摩擦两下。 方九觉得也能理解。 这就和把逝去亲人的骨灰做成项炼戴在身上，想他了就摸两下一样——虽然有点抽象，但仔细想想，也不失为一种浪漫——但果然还是很抽象。 而且看著这对阔別多年的母子重归於好，齐齐缅怀逝去亲族的样子，那点诡异和异常便也都不再重要了。 然而就在此时。 一股来自地面的剧烈震动骤然袭来！ 整座房屋东摇西晃，家具磨蹭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股强烈的、宛如地震般的摇晃感从脚下袭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耳边炸响。 方九和杨柳瞬间失去重心，向后倾倒，幸好莉雅和影子反应不受影响，用机械臂和影子手臂抓住、托住两人。 “啥情况？地震了？”莉雅用力抓著方九的胳膊，虚擬小人一脸震惊地环顾四周，“这动静不对劲啊！” 方九在愣神之余，脑子里蹦出个想法：“也可能今天是它们清明节？” 莉雅：“？” 她还想了几秒才想明白方九这清明节是啥逻辑！ “不对……” 同样在左摇右晃，但及时跳进凹槽里的大壮低沉地开口，嗓音里带著些疑惑和震惊：“是【星核】……” “【星核】在跃动。” 第374章 异常的跃动频率 方九很快就明白大壮所说的“跃动”是什么意思。 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震感並非长久持续，而是遵循某种规律，一阵接一阵，仿佛一颗庞大的心臟在下方颤动——它的每次跃动都会令这片地底世界剧烈摇晃，同时一阵阵山崩地裂般的嗡鸣声也从脚底袭来，直灌天灵盖，如同洪钟鸣响般震撼方九的心神。 然而在这份震撼持续五六秒后，方九突然在震耳欲聋的轰鸣中听见一丝尖细的“滴滴”声。 方九猛地望向窗外。 一道紫色光束从地底世界的某栋高楼建筑內冲天而起，触碰到天板的光能板块，激活刻印在它內部的灵能矩阵。 剎那间，复数矩阵护盾宛如天幕般张开，飞速化作一道深厚的球状屏障，將整座地底世界包裹在內。 隨后，令人胆战心惊的震感迅速消退，街道上的嘈杂也渐渐平息。 平衡感逐渐回归，方九重新站稳脚跟，脸上生出几丝迷茫：“这是……结束了？” “还没有。”大壮扭头望向窗外，从身体里伸出一根石质手臂，“星核的跃动没那么快结束，只是被屏障拦下了。” 方九一边把莉雅重新顶到头上，一边看向大壮所指的地方。 一道厚实的紫色屏障笼罩天空，一路蔓延至地平线，其表层是纯粹的拼合矩阵结构，此时上方正盪起一阵阵涟漪，频率和方才星核跃动的嗡鸣声完全一致。 很显然，这层临时张开的屏障隔绝吸收了星核跃动產生的地震能，进而保护地底世界不受这股宏伟星球力量的侵害。 “现在屏障展开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大壮一脸的唏嘘感慨：“我记得以前至少要三十秒的。” 方九有些好奇：“这个屏障是……？” “【星核能源吸收屏障】，只在星核跃动期间启动。”大壮转过头来，认真地解释道，“也是我们在地底生存的重要保障，如果没有这层屏障，我们在地下建造的一切都会被一场简单的星核跃动摧毁殆尽。” “听你说了这么多次——”莉雅双手叉腰，“那个什么星核到底是啥？就是字面意思？星球的核心部分？” “是的。”大壮缓缓点头，目光向下，凝视地面，“我们母星的星球核心並不安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爆发大规模的震颤运动，如果生活在地表的话还好，影响不是很大……但我们如今生活在极度逼近【外核】的深度，所以每次星核跃动，对我们来说都跟大地震一样。” 方九挑了挑眉：“这地方生活成本还挺高……” “我倒是觉得恰恰相反。”小机器人盯著窗外若有所思，“我简单瞄了两眼这层屏障，它的构造和咱们那边的立场矩阵护盾类似，但规模更大级別更高也更精密，顺带还加了个吸收转化的功能。” “吸收转化？” “对头。”莉雅双手抱胸，一本正经地切换到科研模式，“从转化方式来看，这层屏障会將接收到的地震能和热能转化、挤压成一种液体，然后通过天板的管道运输到那些高塔里进行加工，最后的成品……” 莉雅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房间里某个类似货架的储存区域里摆著两个小桶。 快速扫描后，莉雅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点头道：“就是这个！一种具有极高热量的浓缩液体，从元素构成来看，成分非常纯粹，可以当成一种超高效率的高能燃料使用。” 方九突然想到暗纹矿石的饮食结构，脸色变了变：“这该不会是它们的【饭】吧？” 大壮顿时就挺不好意思的，憨憨地笑了笑：“领导讲得没错，我们平时就【吃】这个。” 暗纹矿石一族的进食不是靠摄入食物，而是靠地震能和热能…… 虽然方九早已知晓，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好奇起来：“具体怎么吃的？” “和刚才一样，浇身上就行。” 方九怔了一下：“合著你们洗澡待客吃饭全靠浇啊……这也太怪了……” 大壮眼珠子转了半圈，小声嘀咕：“其实我觉得你们吃东西要咬碎吞咽，还不能完全吸收，要把多余部分排出体外也挺怪的……” 方九嘴角抽抽两下，憋了半天不知道说啥。 “……” 一阵窸窣的动静从大壮背后传来。 这块暗纹矿石特工兼大使回过头，看见自家老母亲正神色凝重地望著自己。 她快步赶上前来，用布满裂痕的身体有些著急地碰了一下大壮。 大壮原先的镇定和平静瞬间荡然无存，像是听到什么骇人消息似的，眼珠子都抖了三抖。 母子二石你一下我一下地互相碰撞，不管是频率还是力道都比先前敘旧閒谈时要激烈数倍。 方九在旁看著都怕大壮会不会不小心给老母亲撞得七零八碎，毕竟老人家骨质疏鬆蛮严重的，十几次碰撞下来掉了满地的小碎片。 莉雅还嘟囔著“有点浪费”就摩拳擦掌地准备上去捡，得亏方九反应快给拦住了——虽然到哪都得抠点东西下来是502小队的优良传统，但人家好歹是大壮亲妈，还是得收敛著点……起码要得到人家同意才行。 大壮和母亲激烈討论片刻，后者隨即转身往房间深处走去。 大壮则回过头来，神色凝重地望向方九：“领导，情况不对劲。” “看出来了，不然你妈她老人家不至於激动得晶体都崩下来三块。”方九呼了口气，“说说吧，怎么个事？” “星核跃动的频率……不对。” 大壮低声说道：“通常星核跃动每两个月才发生一次，这是从许多年前开始就不曾改变过的规律。” 方九已经察觉到几丝不对劲，皱起眉头问道：“那上次星核跃动是在什么时候？” “八天前。” 大壮灰白的眼珠子沉了下来：“这很不合理，跃动的频率……太快了。” …… 穿过一层帷幕般模糊虚幻的屏障，方九等人来到一座大型工厂內部。 四周看不见精密复杂的庞大仪器，只有数个大型金属方盒呈一字排开，方盒內部是曾经带著方九它们下潜至地底世界的胶状物“泡泡梯”，此时这些胶状物正处於静止状態，无声地佇立在灰暗的工厂深处，等待著启动的那一刻。 数十颗暗纹矿石聚集在这些泡泡梯前，互相碰撞討论著什么。 它们情绪激烈，动作更激烈，火星隨著碰撞四处迸溅，细小的碎石粉沙撒得满地都是。 儘管方九不清楚它们的討论內容，但仍然能看出它们之间的爭执和衝突。 然而似乎是注意到方九等人的到来，暗纹矿石们的爭吵渐渐平息。 石头纷纷退至两边，给502小队让出道路。 道路的尽头是一小时前才与方九等人告別的、那颗有著醒目朱红色晶体的暗纹矿石局长。 暗纹矿石局长似乎对方九的到来有些意外：“您怎么……来了？英雄阁下。” “我来看看情况。”方九的回答格外坦然，“我听说星核的跃动频率不太对劲？” 暗纹矿石局长意味深长地看了方九一眼，稍作沉默，“是的，星核的……下一次跃动……不该提前这么多，我们怀疑……星核內部……可能出了问题。” 它说话还是磕磕绊绊的，不过方九也不著急，安静等它说完后才开口：“那你们打算怎么解决？” 暗纹矿石局长转过头，目光落在泡泡梯上：“这里有……通往星核的……通道，我们想……先確认星核的……状况。” “那行。”方九隨意地点了点头，“顺便算我们一个。” 暗纹矿石局长听著这话，头顶晶体都闪了两下，眼珠子也瞪得老大。 它之前还说过不想让方九等人干涉文明重建的计划，关於星核的问题，它自然也不想麻烦这几位英雄再出手帮忙。 “你就当我们是去观光旅游的。”方九耸耸肩，一脸隨和的样子，“至於有没有什么大问题……先去看两眼再说。” 暗纹矿石局长没有立刻回应，而是转头看了看其他的管理局成员，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泡泡梯。 片刻的沉默过后，暗纹矿石局长缓缓地点了下头。 “好吧。” 它抬起眼眸，神色凝重地望向方九：“希望……这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多大点事。”方九摆了摆手，微微一笑，“我们是专业团队，处理麻烦这一块是专业的。” “確实。”莉雅小声嘀咕，“但具体咋处理的你最好別问……” 暗纹矿石局长：“……” 第375章 凑个热闹 泡泡梯包裹住身体，带著502小队沿著某种金属管道急速下沉。 方九眼前景象瞬间形变扭曲，这次下沉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他的视觉好像被拉长抻细，管道外壳无数条亮紫色光线自下而上地飞掠而过，震动从四面八方传来——在如此高速的坠落中，即便是自带高强度防震功能的泡泡梯也难以避免地摇晃起来。 隨著深度逐渐突破常规认知，周围气温急速升高，压力也在逐渐增加，泡泡梯的外层不断发出令人不安的沙沙轻响，一股热量慢慢深入內部，让整个泡泡梯慢慢变成一个装满粘稠液体的窒息烤炉 对於普通人来说，这绝对是足以致命的困境。 方九虽然邪门，但肉体跟普通人没差多少。 於是他一边屏住呼吸，像拨开游泳池的水般拨开那发烫的泡泡凝胶，慢慢举起双手，拍了拍头顶的扫地机器人。 莉雅刚才就在寻思这温度方九可能受不住，在他拍打示意的同时，整台机体迅速分解，变化成无数细小的纳米机械，变化成一具银白色的纳米装甲，包裹住方九全身，同时开启隔热、冷气以及供氧功能。 隨著莉雅装甲的覆盖，如获新生般的舒爽感走遍全身，方九轻鬆地呼了口气，低头跟胸前的虚擬小人对视一眼。 本体为扫地机器人的金髮二次元美少女啥也不说，虚擬光幕和本体扫描板同时做了个得意的小表情。 ＜(￣v￣)/ 小东西还挺生动。 方九没搭理她，免得她再来劲，接著扭头看向旁边的杨柳。 半龙人姑娘的脸上没有半点不適，反而还带著几丝兴奋——这毕竟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靠近星球核心，新鲜劲儿一时半会儿还退不下去。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至於大壮就更不用提了，这会儿眼珠子嗡嗡发颤，眼神深处满是享受——对它来说这个过程等同於炫饭，规格比【国宴】还高，到了【球宴】的级別，而且越深入温度越高对大壮来说吃得就越爽…… 这么一看，方九觉得自己还是团队里最接近人类的一个。 起码在肉体这块肯定是…… 又是两分钟过去，在穿越一条竖直隧道过后，一片灼热的赤红顿时呈现在眾人面前。 四周是一片被亮紫色矩阵立场撑开的方形空间，空间外部是无数粘稠的熔浆，它们呈现出有序的层流状態，粘黏在矩阵立场之外，其中掺杂著一些在如此高温下仍能保持固態的矿石颗粒，隨著熔浆的运动而上下沉浮。 而在这片矩阵立场空间的中央，一座庞大的科研基地平稳地悬浮半空。 它庞硕巨大且结构复杂，周围被另一层矩阵护盾保护，下方则是全天无间断运作的高强度反重力装置，基地的墙壁上还爬满了用途不明的黑色管道，两条天线向上延伸，尖端的指示灯散发出醒目的红光，而从部分透明的窗户可以看到，科研基地內部是无数正在运作的复杂机械，分析测量著这颗星球最原始的部分。 它就像地狱门前的守卫，雄伟庄严。 然而这尊“守卫”此刻並不如往常那般沉静，因为千百块暗纹矿石正在內部或滚动或漂浮地来回，各种碰撞事件在研究所的各个十字岔口不断发生，一种名为惊慌失措的氛围正在內部高速瀰漫。 泡泡梯的速度慢了下来。 方九等人穿过第二层矩阵护盾，与此同时，科研基地的天板敞开数道圆孔——方九等人便顺著这道圆孔钻了进去，一路向下，最终抵达了此行的终点。 暗纹矿石管理局，星核研究所。 …… 方九很快就被泡泡梯吐了出来，站稳脚跟后，抬头环顾四周。 银灰色的墙面乾净无垢，几台造型古怪的机器有序排列在旁，面前是一扇巨大的方形金属门板，周边看不见任何装饰，只有门框上方镶嵌著一块雪白晶石，全然一副干练简约的模样。 和人类方管理局的研究所几乎没有差別。 但也只是看著没有差別而已。 “莉雅。”方九低声咕噥，“查查成分。” “都是常见元素。”莉雅早就轻车熟路地做完扫描，一脸轻鬆，“没什么可分析的，在基础建设这方面，它们跟人类管理局那边几乎没有本质上的区別。” 方九闻言点了点头，心想果然两边管理局有很多共通之处。 明明物种差异如此巨大，一个是碳基一个硅基，连饮食结构都大相逕庭，唯独在黑科技这块相似度如此之高…… 这应该不是什么巧合。 疑惑在方九心里打转，暗纹矿石局长则已通过大门前的认证，回头看了方九一眼。 “请……跟我……来。” 听到对方局长的指引，方九暂时將刚才的疑惑压进心底，迈步走出这片宽敞的“电梯间”。 巨大而宽敞的指挥大厅內，深蓝的大型光幕在正中央浮现，大量异形符號从下而上快速闪过，冰冷的嘎吱声频频响起，一排排雪白的机械舱里，几十颗暗纹矿石正嵌入其中，用自身精妙的震动控制机械，分析数据或传递情报。 一颗通体呈灰白色的暗纹矿石站在指挥台前，目光深沉，头顶晶体红光闪动。 察觉到背后的震动，这颗暗纹矿石明显愣了一下，急忙转头，看到来者后整颗眼珠子都震惊地剧烈抖动起来。 “安静。” 暗纹矿石局长用方九能听懂的语言开口：“说明……情况。” 负责匯报的暗纹矿石呆滯两秒，好像在整理人类外语的使用方法，片刻后才断断续续地回答：“局长……星核……跃动……剧烈……升温……” “破坏……危险……异常……不……不完整……” 看来不是每颗暗纹矿石都有语言方面的天赋。 眼瞅著对方结结巴巴，话都说不完全，大壮实在看不下去，一头撞了上去（友好）。 两颗石头互相来回撞了几下，大壮的眼神明显变得有些错愕，隨后立刻回头转述情况。 “星核的【外核】结构被破坏了，【內核】急速升温，整个星核的运动已经无法用常规方法计算，所以才会出现突然跃动的现象。” “外核……被破坏？” 暗纹矿石局长闻言一惊，头顶晶石闪烁，整颗石头即刻悬浮起飞，径直漂到指挥大厅的尽头。 它来到一块巨大的透明能量板面前，望向下方那片急剧涌动的灼热熔浆，沉默片刻，隨后又抬头看向那块深蓝光幕——光幕里的异形符號所显示的，是这颗星球核心的各项数据指標——而现在它们大多都处於失控状態。 儘管单从数据来看这次跃动已经结束，各项数据都没有继续走高的跡象，但也丝毫没有回归正常的势头。 方九绕过那些连接著无数管道的机械舱，瞧了两眼里头正在不断用震动进行仪器操作的暗纹矿石，內心大感神奇之余，带著眾人来到尽头的透明光板前。 他学著暗纹矿石局长的模样向下瞅了两眼，只看到一片液態与固態的高温混合物质，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九寻思他们是个分工明確的团队，於是扭头看向杨柳：“你有啥想法不？” 杨柳站在大壮旁边，微微仰头看著深蓝光幕里滚动的异形符號，捏著下巴若有所思，“嗯……这些我倒是勉强看得懂……但是很奇怪啊……这些数据……” 小机器人其实刚才就在盯著光幕里看，这会儿听到杨柳的话顿时就惊了，小嘴巴嘰里咕嚕就是一串嘀咕：“这异种族文字你居然看得懂？话说大壮它们这原来是有文字的啊，我以为它们的文字就是找块石碑然后用力撞成不同形状再传给別人……” “你说的也有，一般管那些叫实体书……”杨柳头也不回地说著，跟切换人格似的满脸认真，“这些就是实体文字的另一种表达形式，不过听大壮的说法，它们开始使用这些非实体文字也才没几百年的时间。” “异种族的文化歷史进程先往后稍稍。”方九这时候开口打断这个话题，然后看向杨柳，“你刚才说这些数据很奇怪？” “嗯。” 杨柳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继续说正事，“从数据上来看，【外核】结构崩溃的始发点是在內部，也就是【內核】和【外核】的交界口发生了结构崩溃，但如果真是这样，【內核】为什么没有受到影响？” 方九想起刚才大壮翻译过的话：“不是说【內核】急速升温了吗？” “升温和结构变化是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杨柳歪了下脑袋，又看著方九的眼睛：“比如说在你跟莉雅姐中间塞个炸弹，炸弹boom一下爆炸之后莉雅姐被炸得底盘都飞了，但领导你只是衣角微脏，领导你觉得合理吗？” “把我换成你就很合理。”方九隨口说了一句，轻轻呼了口气，“不过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內核】应该也要產生结构变化，但事实却並非如此，是这样吗？” 杨柳点了点头。 问题可能出在【內核】上。 或者出在其他別的什么地方，反正肯定不是简单的结构崩塌问题。 方九扭头看了眼远处正在和其他暗纹矿石交代些什么的局长，从它焦急的动作来看，它们也不知晓此事的全貌。 片刻的思索过后，方九心里生出个想法。 “大壮，你们对【星核】具体了解多少？” “我们只知道它是星球的核心。”大壮的眼睛里透著些许迷茫，“对【外核】的分析完成了80%左右，但对於【內核】我们几乎一无所知，目前的主观猜测是一块高温、高压、高密度的重金属融合物质，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行振盪运动，运动的原因可能是由於內部蕴含著一些我们未曾发现的元素，这些元素互相作用反应引发了强效震波反应，我们將之成为跃动……差不多就这样？” 方九听完点了点头：“所以你们也不能否定【內核】其实是某个异常项目的可能性？” 大壮一整个愣住：“啊？” 刚刚下达完指令，准备回来看看情况的暗纹矿石局长：“？？？” 在场能听懂中文的其他暗纹矿石特工也纷纷露出震撼祖宗十八代的表情。 虽然它们管理局出身，但这个角度它们是真没想过。 ——什么叫我们星球的核心可能是个编號异常？ 兴许是看出大傢伙的震惊，方九姑且是解释了一下自己的逻辑：“刚才杨柳就举例了，一个炸弹在中间爆炸，【外核】炸了【內核】只是衣角微脏，这种情况通常只有在【內核】是杨柳这种级別的异常时，才有可能出现。” 莉雅听完就愣住了：“所以你就寻思这颗星球的內核是个异常项目？” “你就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吧。” “还真……”莉雅憋了两秒还是鬆口了，一脸无奈地嘆了口气，“还真有，但是退一步说，就算下面真是异常项目，你又打算怎么办？” 方九低下头，沉默无声地盯著她。 莉雅抬著头，两秒钟后嘴角突然抽了一下：“不是吧大哥？又来啊？” “是的。”方九知道莉雅肯定懂他，隨后目光穿过透明板，望向下方的星核，“我打算下去凑个『热』闹。” 第376章 【內核】之中是…… “所以，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星核研究所內，方九將自己的想法快速解释了一遍。 在大壮翻译官的全力协助下，以暗纹矿石局长为首的管理局眾石总算听明白了方九的意思，但隨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惊世骇俗的沉默和“这傢伙到底说什么呢？”的迷茫。 暗纹矿石局长那眼珠子瞪大了，瞪圆了，从刚才就在发抖，时不时还碰两下大壮，反覆向它確认自己的理解是否有误。 等到確认自己的理解没错，方九也没发疯之后，暗纹矿石局长又沉默半天，终於憋出一句话来：“您打算……和星核接触？但这……不会……很危险吗？” 方九一听就乐了，自信地竖起个大拇哥：“放心吧，包死的。” 暗纹矿石局长咣当一下就愣住不动了。 “但也不是彻底死亡。”方九想了想，用模稜两可的方式开口，“你就当是我的【异常】能力就行，其他的我也不太方便解释。” 暗纹矿石局长渐渐回过神，盯著方九看了几秒。 片刻的沉默过后，暗纹矿石局长嗓音闷沉地问了一句：“会有……风险吗？” “基本没有。”方九说道，“我有过很多次类似的经歷。” “很多次……” 暗纹矿石局长低声咀嚼著这个异星文明的词汇，过了两三秒，它才再次开口：“非常……抱歉，好像又要……麻烦你们了。” “不是什么大事。”方九一看对方那郑重其事的態度，连忙摆了摆手，“对我来说就是顺便的事——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在星球核心里游泳的，在我们人类歷史上这也属於开疆拓土的新赛道。” 胸前的金髮二次元美少女挑了挑眉：“但你这赛道也忒小眾……” “可是领导你要怎么下去呢？”杨柳姑娘举起手，提出个关键问题，“这外头高压高温的，环境恶劣程度属於露头就秒，想下潜到星核內部是不是太难了？” “有一条……分析用的……汲取管道。”暗纹矿石局长犹豫两秒，“能將您……送到接近【外核】的位置。” “还可以用泡泡梯包住身体。”大壮转头看向方九，提议道，“虽然很快就会被压碎融化，但至少能撑到您跟【外核】接触。” 莉雅摸著下巴，若有所思：“我给你弄几层纳米装甲套外面，再给里面搓点隔热和抗压用的法阵，应该还能再多撑一会，说不定能碰到【內核】” 杨柳姑娘一看大傢伙都有想法，自己也不甘示弱，从怀里掏出根青绿色的带刺萝卜，递给方九：“这是【堂妹贰號】，口感酥脆，水嫩多汁……领导你路上带两根，吃了能解暑。” 说完杨柳手里的萝卜就开始疯狂扭动、尖叫，但被杨柳用力掰成两半后就突然没了动静。 方九：“……” 换做以前，方九听完这些人的话少说得愣个四五秒。 但是现在，方九心里反而觉得暖洋洋的——他可太喜欢这种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送自己去死的氛围了。 “那就这么整。”方九顺手接过被掰成两半的萝卜，啃了一口，转头看向暗纹矿石局长，“那条管道在哪？” 暗纹矿石盯著方九看了两秒，声音里竟有些无奈：“请……跟我来。” …… 星核研究所，外核汲取管道。 一条近三米粗的金属管道口被放置在某个独立房间內。 十几颗来自管理局的研究石聚集在管道附近，对管道入口进行临时改造，隨后將一团粘稠的胶状物通过一台造型笨重的机器填充进管道內部，待到这团胶状物冷却成形，一座拥有暗纹矿石管理局现有最高强度的泡泡梯就此形成。 方九在泡泡梯前站定，背后是一台悬浮半空的扫地机器人，后者的风口中正源源不断地吐出银白色的纳米机械——这些细小的银色纳米虫正接连拼组成坚硬冰冷的金属装甲，迅速覆盖方九的每寸肌肤。 最后莉雅总共在方九身上套了五层纳米装甲，给他裹得跟银粽子似的，里面贴满了她自己研究的抗压耐热魔法阵。 完事以后，莉雅轻轻地呼了口气。 她看著面前全副武装做好准备去死个痛快的方九，突然想起他们好像是到这里度假的来著…… 怎么折腾了没几下又开始跟星球核心扯上关係了？ 扫地机器人顿时就是一阵忧鬱，虚擬光幕里的小人还撅了两下嘴，但很快这些翻涌起来的情绪又被一声嘆息压了下去。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而且莉雅转念一寻思，方九也累啊，刚解决完时钟塔事件都没歇过两天，这就又要去星球核心凑热闹——虽然方九这人不怕死，但毕竟折腾来折腾去的，他应该也挺疲惫的吧？ 想到这里，莉雅抬头看了眼方九。 只见方九的身体已完全钻进泡泡梯里，脸上没有半点疲惫和恐惧，反而满脸期待甚至有点小兴奋——就好像他接下来要去的不是什么高温高压的星球核心，而是全场五折买两盒鸡蛋还送仨冰红茶的超市大卖场…… 莉雅顿时就觉得自己的担心挺多余的…… 隨后，在方九期待的目光下，莉雅面无表情地伸出机械臂，亲自拉下启动开关。 一阵强烈的牵引力瞬间遍布整条管道，方九甚至都来不及跟大家道別，整个人就被泡泡梯裹挟著，以极快的速度被拽入地下，眨眼间就“噗通”一声消失在眾人的视野之中。 莉雅漂浮到管道旁，从上往下看了眼飞速化作黑点远去的方九，满脸感慨地嘆了口气：“有时候我真挺奇怪的，方九这人脑子到底长成什么样才能对这种事习以为常，甚至乐在其中……” 大壮也有点难以跟上方九的思路，试探性地开口：“会不会……其实他一直在苦中作乐？” “不像。”杨柳想起方九的过往种种表现，摇了摇头，“我觉得领导可能真觉得这事……挺新鲜挺好玩的？” “那他確实挺精神病的。”莉雅双手抱胸，毫不留情地吐槽道，“跟他这种人混一块我也算是享大福了……” “是吗？”大壮慢悠悠地看了眼莉雅，“但我觉得你跟领导完全是一类人。” “我跟他？” 莉雅跟听到个天大的笑话似的，满脸笑容地摆了摆手，“怎么可能？” 大壮仿佛看破一切似的，低声问道：“那你告诉我，看到领导下去之后你想到的是什么？” 莉雅想也不想：“我在想他在下面会是什么感觉。” 大壮：“说实话。” 莉雅沉默了两秒，然后表情微妙地说了一句…… “我在想暗纹矿石掉进星球核心里算被烧死还是被撑死……” “你看。” …… 甭管上面那些神人在想什么，反正现在方九的想法很简单。 好热！ 他在金属管道內部不断地向星球核心深处移动，速度之快几乎让方九看不清管道外的任何事物，只能看到一片扭曲形变、好像固態又好像液態的流动猩红。 而隨著越发深入星球核心，那股不断逼近的高温开始入侵方九的身体。 他听到盔甲內壁传来微微的嗡鸣声，是莉雅製作的降温法阵在发挥作用，这让方九稍微舒服了些。 然而隨著四周温度越来越高，泡泡梯逐渐有了融化的趋势，一股比先前还要暴躁的热能开始攻击方九——即便盔甲內壁的法阵已经全功率运转，但在这股来自星球內核最深处的热量面前，这点降温效率不过是杯水车薪。 下一秒，方九被“吐”出了管道。 他发现自己正在一片蓝色、绿色、红色、黄色混合的固液態熔浆里深潜，在这片纯粹的世界里不存在任何的生物或是拥有具体外形的人造產物，有的只是元素与元素之间的碰撞、反应、爆炸、融合，它们疯狂地搅动著，沸腾著，在这颗星球的最深处进行著宇宙中最原始的反应之一——碰撞。 在这之后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泡泡梯彻底融化了。 一层好像很粘稠又好像很坚硬的液体瞬间爬了上来，方九感觉自己像是被刚烧开的开水浇满全身，转瞬即逝的接触感消失后，隨之而来的便是极度恐怖的灼烧痛苦。 如果没有外层的纳米装甲，方九或许会在瞬间死亡，但莉雅的数层纳米装甲延长了方九的死亡时间，使得他能够切实地体会到这股被熔浆浇灌，被火焰焚烧殆尽的滋味。 方九一边吃痛地叫喊著，一边想起当初被035紫胎之洞折磨的时候，不禁有点怀念。 这次的死亡还真有那味了。 然后就在下个瞬间，方九突然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好像沉入更深处的世界。 起初他以为自己来到了一片全新的区域，但是过了半秒他就反应过来，只是自己的眼睛爆炸了。 毕竟这地方不止有恐怖的高温，还有足以將钻石压得跟黄油一样柔软的高压。 可惜不等方九细细体会这份压强，他的意识就跟断线似的突然中断。 再下一秒，方九听到了“咚咚”的心跳声。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器官”在跳动。 那颗隱藏在最深处的异常器官正激烈地地加速跳动著。 而隨著这股跳动，方九慢慢睁开双眼。 他站在一片庞大的球型区域中，鲜红的熔浆在四周缓慢地流淌，耳边充斥著元素与元素之间的碰撞和激盪，他感觉自己的视觉前所未有的宽广，他的眼睛好像成为了这些熔浆的一部分，跟著它们流动、翻滚，手臂四肢变成满地的固態晶体，在熔浆中熊熊燃烧，思绪则在碰撞与沸腾中激盪，每一串扬起的弧状火焰和带电粒子流都是方九的一道念想，一抹心绪。 这种感觉和当初与相位蜗牛接触时很像。 是因为自己与异常接触了吗？ 还是说他又被启发了某种新能力？ 思绪在翻涌，火在迸溅，方九体会著这份异於寻常的感觉，在疯狂的元素中自由漫步，像是徜徉在海洋里，有种超脱肉体的自由。 然而就在方九逐渐適应这份“非人感”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一样东西。 一个婴儿。 一块拥有石质肌肤和人类外形的……巨大婴儿。 它粗糙的小手里捏著一根极长的条状晶体长柱，將它与这片球形区域的外壳互相连接，如同脐带一般，源源不断的熔浆正从外壳中被送往它的体內，而它似乎对这份供养极度嫌弃般，正拼命地拉拽著这根晶体脐带，由於用力过猛导致脐带连接外壳的部分出现了严重的破损…… 一个巨tm大的石头婴儿正在试图脱离出生点.jpg 方九大受震撼！ 第377章 绿色的污染 就这惊为天人的画面，方九觉得自己很难用三言两句去跟上面那帮石头解释清楚。 面前的婴儿拥有灰色近黑的石质肌肤，坚硬结实同时极度稳定，在上万度高温的星球核心內部都没有半点融化的跡象，只有关节处绽裂著几条细小的裂痕——这些看上去不起眼的缝隙如果放在地表便是一道道深邃的裂谷，这足以显出它的体格庞硕巨大，就连包裹在外层的星球【外核】都显得有几分拥挤。 不知是出於何种原因，它正在用力拉拽肚脐上的晶石脐带，动作看起来很慌忙。 这条脐带所连接的部位正是星球的【外核】，它通过脐带从【外核】中汲取养分，吸收那些灼热的熔浆和碎片化的晶体，这对於婴儿来说是活下去的必要条件。 然而它却在做著与自杀无异的举动。 过度的拉拽脐带导致【外核】结构破裂，鲜红灼热的流体顺著裂口淌了进来——这些从【外核】流进【內核】的流体熔浆开始逐渐填满【內核】中空盈的区域，它们在温度更高的【內核】区域里翻滚、搅动、碰撞，並如同凝胶般逐渐成型…… 很显然，这就是“星核跃动”以及“外核破裂”的原因。 方九找到答案了。 “……” 但是说实话，答案让方九大受震撼。 即便经歷过这么多奇葩离谱的冒险，看到这么个邪门场景他还是在原地愣了十几秒钟。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一颗星球最深处看到一个石头婴儿……还是活的会乱动的那种！ 它到底在做什么？ 方九皱起眉头，努力感知四周的一切。 得益於他体內“异常器官”的跳动，他此时处於一种与星球核心通感的奇异状態。 他能感觉到熔浆在流动，晶体在发光，一些成分不明的固態物质正在剧烈颤抖，內核温度骤增，星球创生级別的物理化学反应在四周激盪…… 方九將自我意识极快地游遍整颗星球核心，从內到外，从上到下，从璀璨的晶石到升腾的烟雾，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任何一次反应。 短短数秒后，方九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冰冷！ 在沸腾灼热的星球核心內，冰冷是个极其遥远的名词。 然而这份“冰冷”却如此清晰，並且与常规的低温不同，这股“冰冷”来源於它的特性——它在如此激烈的核心反应中不为所动，无论是被熔浆浸泡还是被晶体衝击，即便处在瞬时温度突破数十万度的世界里，它依然不为所动。 方九甚至在它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永恆”的感觉。 很诡异。 意识跨越漫长的距离，沿著这份“永恆的冰冷”逆流而上，最终在反覆搜寻过后，方九终於发现了这股异常寒意的源头。 一片骯脏污浊的油绿色晶簇。 方九急忙专注意识去观察这片晶簇，发现它们並非生来就呈现诡异的绿色，而是被某种类似绿色油墨的事物污染了。 证据就是它们的尖端还呈现出璀璨各色的光泽，虽然很细微，但足以证明它们並非生来如此，而那股宛如活物般在其內部和表面流淌的“绿色”则如同病毒般肆意地蔓延著，並不断从晶簇边缘向外延伸，扩大自己的领地。 “怎么感觉看著有点眼熟……” 方九小声嘀咕著，隨后发现那块石质婴儿的后脚跟竟也染上了小部分污浊的“绿色”。 而被污染的部分明显呈现出不同寻常的脆弱感——斑驳的裂痕大量地绽裂开来，浓绿色的熔浆在裂痕中流淌，石质肌肤不断地发出腐蚀般的嘶嘶声，石质婴儿整条腿还会时不时地抽搐两下，像是难以承受脚后跟传来的刺痛。 方九眉头紧蹙，再回头去看婴儿拉拽脐带的画面时，心里又有了一些新想法。 然而不等他再继续观察思索，他与星球內核的通感连接就被瞬间切断。 意识陷入一片漆黑混沌，方九只觉眼前模糊不清，整个人有种飘起来的感觉，然后突然又往下一沉—— 方九醒了。 他逐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站在管道入口处，四周不再是混沌疯狂的星球核心，而是一座纯白的、宽敞的简约房间。 一块凝胶泡泡刚被塞进管道內部，无数的纳米机械正在编织成装甲板，附著在方九身体表面，上面还有莉雅特製的、绘有莉雅虚擬小人形象標识的抗压降温魔法阵。 他回来了，回到进入管道前的时候。 “……” 回想起地底深处的诡异画面，方九皱起眉头，捏著下巴若有所思。 莉雅在后方编织纳米装甲，一看方九保持这个姿势僵著不动，出声提醒道：“把手臂抬一下，我给你腋下也装俩魔法阵，要不然等会儿你人还没事，腋毛先烧起来了……” “不用了。”方九一边整理思绪，一边抽空说了句，“行程取消，把东西都撤掉吧。” “啥？！” 莉雅闻言一惊，那虚擬小人的脸蛋一下就鼓了起来，小嘴嘚吧嘚吧的：“我这都给你套了三层啦！第四层马上就造完了！结果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你跟我说不干了，这跟说好了要让我连唱二十首经典老歌，我词儿都背完了技巧全练了进了ktv你跟我说包厢爆炸了有啥区別？你说说你到底……噢！！” 小机器人自个儿说了半天，自个儿还反应过来了，最后那声“噢”充满了恍然大悟的味道，眼睛顿时瞪得老大：“难不成你已经……噢！我就说你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体验机会呢！” “你明白就好。” 方九嘆了口气，顺手给莉雅搓的纳米头套摘了下来，丟还给小机器人，接著脸色复杂地说道：“总得来说下面的情况有点离谱，咱们最好坐下来好好討论一下。” 杨柳和大壮也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它们作为502小队的重要成员，自然也是死亡回溯的知情者。 不过暗纹矿石局长那边就整个一大大的懵逼。 这管道都做好了，计划也討论了，十几颗研究员刚刚还来改造过管道入口……怎么突然就完事了？ 它也没看到英雄阁下做啥事啊！ 但是懵逼归懵逼，暗纹矿石局长也是见过世面的石头，是掌管整个文明管理局的石头，它很快就恢復了镇定，默默出门把刚走出去没几步路的研究石叫了回来，然后让这帮满脸怨念的研究石回来把管道拆了重装回上一版。 完事以后，暗纹矿石局长看向方九：“英雄阁下……我们……去哪谈？” “就回刚才那地方吧。”方九想了想，“这事不是几个人就能搞定的，如果想彻底解决，恐怕整个管理局都得出力。” …… 星核研究所，指挥大厅。 方九將自己所见所闻向一眾暗纹矿石管理局成员描述了一遍，从星球內核的本质再到外核结构破裂的原因，最后还提到了那充满冰冷触感的诡异绿色污染。 502小队的其他成员听完后愣了好几秒，但好歹都回过魂来了，莉雅开始用全息投影復刻方九描绘的场景，杨柳抬头仰望头顶的光幕面板，对比相关数据，大壮则是透过玻璃向下观察熔浆的流动，好像在思索些什么。 暗纹矿石局长从刚才开始就没动过。 不止是它，其他在场的暗纹矿石有一个算一个，全跟死机似的卡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候它们倒是真有点像石头了。 过了好一会，暗纹矿石局长最先清醒过来，不敢置信地喃喃低语：“星球內核……居然……是活的……” “而且看著长挺大了。”方九嘆了口气，“这孩子劲儿也不小，拽著脐带给【外核】都拽破了。” “但是它为什么要拽脐带呢？”杨柳一脸好奇地眨了下眼，“是无意识的动作？还是有別的什么原因？” “可能是突然的自我吧。”莉雅一边摆弄手里的全息投影模型，一边煞有其事地感慨道，“不是每个人都愿意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毕竟人生的经歷多数都是围绕挫折和遗憾设计的，或许它意识到活著就是一种痛苦，所以想把脐带拽下来然后勒死自己。” 方九神色微妙地看向小机器人：“你为什么会突然蹦出这种想法？” 莉雅小手一摊：“不知道啊，我瞎说的，你就说有没有这种可能吧。” 方九居然还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基本不可能，因为我觉得它应该不用考虑买房、就业以及结婚问题。” 这回轮到莉雅微妙地看向方九了——这角度她真没想到嗷。 “说正事。” 跟莉雅隨口扯了两句，方九清了清嗓子，板正面色：“我觉得它之所以想要逃离出生点，可能是因为求生本能在发挥作用。” 暗纹矿石局长听完若有所思：“求生……” “那些绿色给我的感觉很不妙。”方九深吸口气，说出自己的猜测，“它的身体已经遭到了部分侵染，而被侵染的部分变得相当脆弱……我觉得它如果继续留在星核內部，恐怕会导致它在成型之前就胎死腹中。” 杨柳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所以它想当个早產儿？” “听著是挺合理的。”莉雅顺手挠了挠方九的头，一脸疑惑，“但是那些绿色到底是什么玩意？能把一个星球核心级別的石质婴儿杀死？” 方九闻言沉默下来，试著在脑海中检索相关的记忆。 他既然觉得那些绿色很眼熟，就肯定是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时，眾人旁边传来大壮的声音。 “那应该是……【圣水】” 大壮缓慢地转过身子，面向眾人，郑重其事地开口：“在空域中杀死我其他五名队友的……那一滴【圣水】” 第378章 好久没祸祸陆玲了…… 方九突然想起来了。 当初在空域发现大壮等石的时候，除大壮以外还有五颗暗纹矿石的尸体。 它们的身体无一例外，全都染上大片污浊骯脏的油绿色污垢，不断向外散发腐烂的臭味。 將记忆中的画面进行对照后，方九確信自己在星球【內核】里看见的“绿色”，和大壮队友身上的“污染”完全一致。 而经由大壮提醒，参加过【大壮挖掘计划】的莉雅和杨柳也接连反应过来。 “这不会是什么致死率超高的传染病之类的吧？星球內核里的那个婴儿也得病了？”小机器人的指示灯嗶啵闪烁，满脸写著震惊，“还有为啥你管那绿不拉几成分还贼拉嚇人的玩意叫【圣水】？圣的部分在哪啊？” “首先这不是什么传染病。”大壮回忆起那五名队友，语气不禁有些遗憾落寞，“比起病毒，它更接近一种来自外部的攻击或者说污染，而且它並不属於我们星球，甚至不属於这个宇宙。” 方九一听这话马上挑了挑眉，“不属於这个宇宙的意思是……来自空域？” “对。”大壮缓缓前倾身体，做了个点头的动作，“我们在空域里遭到了【圣水】的袭击，儘管我们使尽浑身解数逃了出来，但我的五名队友还是不幸遭到了侵染，它们潜进漂浮废墟的地下，想要用休眠来对抗侵蚀，结果却失败了，只有侥倖没有受到污染的我活了下来。” 方九面露瞭然，接著问道：“所以【圣水】到底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大壮稍作沉默，整理了一下语岩。 “是一团能量体。”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大壮说著还往杨柳的方向带了一眼，“和老师的影子父亲一样，都是生活在空域內的能量团。” 突然被大壮指名，半龙人姑娘当即愣了两秒：“啥？那绿油油的东西跟我爹是同族？” “应该是的。”大壮试探性地开口，“或许可以把它叫出来问一下？” 杨柳眨了眨眼，隨后做了个舒展肩膀的动作，黑色棘刺般的阴影便从体內钻出，逐渐匯聚成一团人型阴影。 看著面前形体比平时要稀薄几分的影子，杨柳轻声问道：“老爸，你应该都听到了吧？你对那团绿油油的能量体有印象吗？” “……” 面对杨柳的询问，影子思考片刻，隨后缓慢地点了点头。 它还真见过那玩意！ “既然有影子的官方认证，说明那玩意確实来自空域。”方九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地看著大壮，“但是为什么空域的能量体会出现在这颗星球的核心深处？而且就我看到的画面来判断，这团【绿色】应该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 方九记得很清楚。 暗纹矿石文明对空域的认知远不如人类文明。 它们之所以会派特工前往空域，是因为被049净化主义毁灭了家乡，为了寻求生存之道，才会选择冒险前往那片充满未知的空域。 大壮它们甚至是最早一批踏足空域的暗纹矿石，换而言之，在此之前暗纹矿石文明与空域之间的联繫微乎其微，几乎不存在【某次空域探索意外导致绿色能量体入侵现实】的可能性。 更別说这玩意入侵的是星球的內核。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等会儿。”莉雅两手一叉腰，看向大壮，“为啥叫【圣水】的问题呢？咋就给我跳过咧？” 大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解释这件事，眼珠子尷尬地转了半圈，身体嗡嗡作响：“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它朝我们袭击过来的时候，我们一直能听到它在不断发出某种……难以言说的低语，那绝不是我们所熟悉的语言，听上去混乱不堪，但我和队友们却能理解它的意思——而它至始至终都在重复的两个字，就是【圣水】” 明明听不懂，却能够理解。 小机器人双手抱胸，手指在胳膊上有节奏地轻叩，耐心分析道：“嗯，听上去像是某种言灵法术，或者是思维入侵，一般来说听得久了都会 失去理智、当场发疯，不过你们石头特工天生就是走灵能路线的，心智的抗压能力较强，所以没受什么影响吧。” 方九一看莉雅这专业术语频出，好奇地问道：“你们那又有类似的魔法了？” “差不多。”莉雅摆了摆机械手，貌似不怎么自豪骄傲得意自满又好像很轻飘飘地来了句，“本人在这方面稍有涉猎，也就是全世界心灵魔法学者都盼著我发论文拯救他们的水平而已，不值一提！” 方九点头：“行，那就不提。” 小机器人的动作嘎嘣一下就愣那了——她词儿都想好了来著！ 然而方九这会儿没工夫听小东西吹嘘自己的魔法天分（虽然確实很高，有三四层楼这么高），摸著下巴，整理情报。 ——【圣水】是一团在空域內活动的能量体，拥有污染並杀死污染对象的能力。 ——虽然不清楚【圣水】为何会出现在星球內核，但毫无疑问的是，內核里的石质婴儿已经遭到部分污染，它之所以会拉拽晶体脐带，想必是出於生存本能的警告，让它不敢留在星球內核中遭受污染至死。 那么问题来了—— 它们要让这块石质婴儿提前降诞吗？ 方九沉默片刻，抬头看向暗纹矿石局长。 这颗暗纹矿石管理局最高领导从刚才开始就没插过话，不是它听懵了，而是它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正在面临一个重大抉择。 朱红色的晶体闪著异样的光，暗纹矿石局长默默转过身，目光穿过指挥大厅的透明墙壁，望向下方滚烫翻腾的熔浆，注视这颗作为文明第一家乡的母星核心。 石质婴儿选择脱离內核，是为了求生。 先不管它离开之后是否能將脚后跟的污染除尽，但起码短时间內，它不会被污染侵蚀至死。 可如果放任它继续拉扯脐带，破坏星球外核结构，最后从星球內核来个“破壳而出”，整颗星球的结构都將破碎毁灭，就像被敲碎的蛋壳那样，在虚无的宇宙中四分五裂。 它的生存会带来文明的死亡。 反过来说，它如果它被提前杀死在內核中，一切动盪便都將彻底平息。 作为管理局的最高负责石，暗纹矿石局长非常清楚自己应该如何抉择。 “要杀死它吗？” 意外的是，最先把这个想法说出口的人是杨柳。 半龙人姑娘站在指挥大厅的尽头，双手按在玻璃质感的透明墙上，望著下方涌动的熔浆，眼神有些无奈：“管理局的第一要义是保证文明稳定、秩序、安全地发展下去，儘量不去干涉文明的正常发展进程，但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管理局有义务为了文明的生存问题而不择手段……至少我们是这样的。” “我们也一样。”大壮平静地说道，“双方管理局都是以保障文明生存发展为第一要义而存在的，在必要的时候，除了生存以外的一切东西都可以被捨弃和牺牲。” “包括道德伦理和善恶概念。” 莉雅默默翻了个白眼，“赐福神殿的那帮老东西也经常嚷嚷这种话——好傢伙，咱们这几个世界的【管理局】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甚至连压榨员工和剋扣休假福利都是一个味道。” 这话一出口，在场能听懂中文的暗纹矿石全都嗡嗡两声，发出了类似咳嗽的动静。 莉雅扫了眼目光逐渐坚定的暗纹矿石局长，忍不住扁了扁嘴，隨后飞到方九头顶，伸手扒拉两下他的头髮：“方九你快用你无敌的【我寻思】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啥不这么极端的手段？” “我在想，你別扒拉，越扒拉我越头疼……” 方九给莉雅的机械臂拍开，顺带感慨一句这小东西心是真善——平日里吱吱哇哇又吵又闹还间断性发癲，干起架来下手果断一点都不含糊，结果遇到这种事那同情心噌一下就上来了。 不过方九自己也觉得就这么把那块石质婴儿杀了，心里实在有点不舒坦。 好端端的出门来异星球度个假结果给个行星级婴儿捅死了，这也忒不像话，而且严重不符合502小队的行事风格。 他稍作思考，隨后看向暗纹矿石局长，试著问道：“有没有比较安全地把婴儿从核心里取出来的办法？比如用点你们管理局的异常科技之类的……？” 暗纹矿石局长闻言沉默半晌，“取出来……很难……但不是做不到……” 方九知道对方的话肯定还没说完，索性没开口，眼神示意对方继续。 果然，暗纹矿石局长很快补了一句：“可是取出它……一定会破坏……行星结构，会有很多个体……粉碎……死去，星球环境……也將受到……不可逆的……破坏。” “我们的文明……不想再经歷一次……崩坏。” 方九很能理解它的想法，杀死婴儿绝对是最简单快捷且安全指数最高的办法。 然而暗纹矿石局长却並未直接下达指令，而是静默地望著窗外，好像也在思索著什么。 杀死一个与它们同样是石质生命，且不知为何诞生自星球內部的婴儿，真的是正確的决定吗？ 可如果不这么做，它们又能作何选择呢？ “快想~快想~快想~” 莉雅飘到方九面前，虚擬光幕正对著方九的脸，里头的金髮小人双手指著太阳穴，跟发射意念波似的盯著方九的眼睛，嘴里还不断嘀咕：“妖魔鬼怪快出现，妖魔鬼怪快出现……” 方九正搁那寻思办法呢，愣是被小东西整乐了：“你干嘛呢？还有你这词不对吧？” 莉雅一本正经：“我在试图激发你的鬼点子，用『妖魔鬼怪快离开』的话鬼点子就跑啦！” 小东西还挺讲究逻辑。 “一边儿傻去。” 方九拍开这扫地机器人，紧接著掏了自己新买的手机，拨通某个號码。 莉雅空中翻腾三百六十度又凑了过来：“打给谁啊？” “陆玲。” 方九把手机放到耳边，平静地说道：“如果一个管理局没法解决问题，那就让两个管理局一起解决问题。” 第379章 方九的提案 管理局，一间宽敞到宛如剧场的办公室內。 外貌各异的机仆抱著各类文件报告，往返於墙壁之间密密麻麻的裂缝之间——作为不同分区之间的实体信息搬运工，她们神情肃穆庄重，面色板正，儼然一副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態度。 实际上这帮机仆在內置网络聊天群里不是在打麻將就是在搬运各种奇闻軼事，偶尔还会谈论一些反有机体方面的政治话题——说白了就是和现实里的聊天群网友基本没差。 不过此时，在场所有机仆都在群里討论同一个话题。 “为啥副局长盯著手机一动不动啊？” “可能是不想接？” “直接掛断不就得了，非要盯著看是什么意思？” “我的逻辑推理元件告诉我，这极有可能是前男友的复合电话，而且对方绝对是个喜欢玩弄女性的渣男，说不定曾经还和美狄亚武装部长有过一段情缘——啊对了，他们三人在学生时代肯定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然而副局长和美狄亚武装部长实则都对他芳心暗许，同时她们都看穿了好闺蜜的爱恋之心，在成全放手和独享欲望的挣扎中反覆拉扯，甚至一度反目成仇，而副局长曾一度占据绝对优势，却被美狄亚武装部长一招生米煮成熟饭横刀夺爱，美狄亚武装部长自以为笑到了字后，却在数年后发现了那个男人脚踏三条船的出轨副局长的铁证，而现在这通平平无奇的电话將掀起管理局有史以来最残酷的权力斗爭……” “……不是，姐妹你的逻辑推理元件装的什么版本的？” “《回村儿的诱惑》周年联名版，咋了？” “那没事了。” …… …… 陆玲不清楚这帮机仆在背后脑补啥，但她確实非常纠结。 这通来自【方九】的电话，她到底是接还是不接呢？ 理智告诉她，最好要接。 但是某种经验带来的直觉告诉她，某小队可能又遇到了什么邪门玩意。 一想到这里，某种思想便从灵魂深处涌现出来，占据整个意识。 ——好不想接啊…… “您真不接啊？” 此刻，一条通体呈灰蓝色的鯊鱼臥在沙发里，单片眼镜背后的眼珠中透著不安的光：“就这么晾著他们是不是不太好？万一他们那边有什么重大变故……” 听到这话，陆玲神情复杂地抬起头：“小王啊……” 鯊鱼局长知道这是在叫它的人名，应了一声：“哎。” “就在今天中午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一张异星紫皮蛤蟆的照片，还问我可不可爱。”陆玲深吸口气，看著眼前这条异常鯊鱼，“你觉得短短四个半小时之內，他们从【异星度假旅游频道】跳到【世界末日灾祸频道】的可能性有多少？” 鯊鱼局长很认真地想了想：“正常来说可能性很低，但……您觉得他们正常吗？” 陆玲不说话了。 脸上接连变换数个表情后，陆玲满脸慷慨赴死地拿起手机，眼神坚定得仿佛决定要同意捐献自己的遗体，最后按下接通键。 “……餵？” “哎哟可算通了！” 电话另一头马上传来方九的声音。 陆玲迅速给自己做了一遍心理建设，儘可能用平静的口吻问道：“有什么事吗？” “等会儿我捋捋啊，这事其实不复杂，就是特殊了点……” “那你想好了再说。”陆玲连忙提醒。 “哎我想好了。”方九那边几乎就是秒答，“简单来说事情是这样的……” 隨后的半分钟里，鯊鱼局长亲眼看著陆玲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皱眉再到震惊最后彻底释然。 很难想像，短短30秒的时间，陆玲到底听到了多么复杂的消息才能有如此丰富的反应变化。 又过了十几秒，陆玲逐渐恢復平日的镇定，面无表情地开口：“情况我大概清楚了，你们在那边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说完之后没多久，陆玲就跟方九道別，將通话掛断。 鯊鱼局长呆滯地眨了下眼，这时候才敢出声：“您这是要去……出差？” “对。”陆玲悠长地呼了口气，从办公桌里起身，拿起椅子上的黑色风衣套在身上，束紧胸前的领带，儼然一副准备亲自上阵的势头，“你说得没错，他们確实遇到了一些麻烦，这次情况特殊，我必须要亲自过去处理。” 鯊鱼局长晃了晃身体，尾巴尖在地板上擦来擦去，这会儿也有点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试著问道：“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玲隨手在墙面上切开一道崭新的空间裂隙，回头看了眼鯊鱼局长，然后沉默两秒。 “暗纹矿石星球在自己的內核中孕育了一个天体级別的石质婴儿，因为被空域里的能量体污染，所以正在拼命拉拽一根连接行星內部的脐带，准备逃出星球给它准备的『子宫』——这一行为造成了严重的地质结构崩塌，放任不管会很可能导致文明再度崩坏，所以他们正在討论到底是要保大还是保小，或者两个都保。” 鯊鱼局长眼珠子瞪得老大：“？？？” “很好，这是正常人的反应。”陆玲微笑著点了点头，“你这次的人性测试也过关了，王小斌先生，希望下次你也能有同样良好的表现。” 说完，陆玲头也不回地走进裂隙深处。 看著陆玲消失在深邃的空间尽头，鯊鱼局长满眼呆滯地扶了一下单片眼镜，迷茫地消化著那过於庞大且混乱的信息。 这都啥跟啥啊…… …… 结束和陆玲的通话后，方九又往窗外那宛如地狱般的景象望了一眼。 他看到熔浆在沸腾，晶体在摇晃，来自深处的震动正在摧毁附近的地质结构，翻滚碰撞的灼热流体迸发出无数道弧状火焰，到处都是疯狂的热能反应，即便隔著一层矩阵立场护盾，他依然能听到地质变形、熔浆滚动的隆隆声——震撼，又令人恐惧。 方九毫不怀疑，如果放任这片疯狂的景象继续向上蔓延，届时整颗星球都將分崩离析，藏身於地下的暗纹矿石文明也將迎来它们的第二次末日。 那绝对会是一场壮观而悲惨的死亡。 “现在这情况让我想起了我老家。” 扫地机器人趴在方九头顶，虚擬光幕里的赛博小人抱著胳膊，眼神有些微妙：“我估摸著如果真让下面那婴儿来个破壳而出，这颗星球的下场不会比我那碎得跟旺旺雪饼上的粉一样的老家好到哪去。” 方九嘴角抽了抽：“你这都什么比喻……” “跟你学的。”莉雅隨口说了句，接著伸手戳了戳方九的脸，“哎，我想起个事，刚才陆玲说要【马上过来】，但这儿不是別的世界吗？她要怎么才能过来？坐公交车吗？” “谁家公交车有这能耐……”方九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巴，“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她好像確实没提自己怎么过来……” “就这么过来。” 陆玲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 方九抬起头，看见这位美人副局长正披著黑色风衣，穿著白色內衬，扎著端正的领带，雷厉风行般地走进指挥大厅，一张精致而冰冷的面容上带著较为少见的严肃和凝重。 不得不承认，这还是方九第一次看到陆玲这副打扮——儘管她平时就给人一种强势的、专注於操控全局的领袖风范，但这股连走路都带风的凌厉气质还是头一次见。 比起管理局的副局长，现在的陆玲反而更像一名专业的管理局特工——而且是最高级別的王牌。 “让你们久等了。” 陆玲来到眾人面前，看了一眼旁边的暗纹矿石局长，一人一石同时微微点头，以表敬意。 作为双方文明管理局的最高领袖，互相见面后的敬意当然是不可少的。 方九上下打量两眼风格与平时不同的陆玲，忍不住问道：“你这身打扮是……？” 陆玲大概能猜到方九在想什么，回答得很平静：“以前出差都穿这套，比较正式。” “好吧。” 方九见状也不好多问什么，但心里已经確定陆玲以前肯定也当过特工，说不定比神探二人组、罗宾汉他们经验更丰富。 莉雅则是更关心另一件事，“你是咋过来的？” “双方管理局结盟后，我们在各自基地附近设立了一间大使馆。”陆玲微笑著回答道，“那间大使馆对我来说属於【管理局】的一部分，所以我能直接通过裂隙来到这里。” “对喔~”莉雅这才反应过来，“我都忘了还有这茬。” 方九则是由衷地感慨道：“我以前要是有这能力一定每次都睡到打卡前五分钟……” 陆玲：“……” 幸好她已经习惯方九突然的神经脱线，马上把话题找了回来：“所以在我过来的这段时间，你们有討论出什么方案吗？”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射向方九。 暗纹矿石方的態度其实已经非常明確。 如果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它们只能选择杀死婴儿——儘管这个婴儿大概率与它们有著密切的关係，但这也是为了整体文明延续下去的，必要的牺牲。 而事实上，方九確实没有一个清晰的方案，但他有一个大致的想法。 “我想把婴儿弄出来。” “用你的相位展开？”陆玲皱起眉头，“但根据你的描述来看，那个婴儿的体型可能和我们那边的月球差不多大，你相位展开的大小够用吗？” “肯定不够用，所以得试试其他的办法。”方九低著头，认真地想了想，“比如从背面给星球来个剖腹產啥的……” 眾人（石）：“……？” 第380章 方九的思路一如既往逆大天 要不怎么说方九这人鬼点子多呢，隨口一句话就能给大伙惊个七八九呆的。 四周的暗纹矿石们听到方九的计划，先是集体沉默数秒，隨后不约而同地震颤起来，嗡嗡声在大厅內激烈地迴荡。 儘管听不懂石头话，方九也知道多数暗纹矿石对他的【剖腹產计划】持反对意见。 同样持反对意见的还有陆玲。 这位不远万里跨越世界来到此处的副局长皱紧眉头，一边沉思一边分析：“这个想法非常大胆，也確实具备一定的可行性，但是如果真的这么做了，即便星球本身不会解体，住在地下世界的暗纹矿石也必將遭受灭顶之灾。” 旁边的杨柳听著点了点头：“毕竟是星球剖腹產，那一刀子下去……” “绝对会爆炸！” 莉雅从素材库里播了个c4炸弹音效，同时举起俩机械臂做了个爆炸的动作，结果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从方九头顶滑了下来。 方九马上给头顶的小掛件扶正，后者选择用一阵傻笑萌混过关，而方九则是嘆了口气，继续补充自己的想法：“能不能提前引导居民避难？比如去我们那住一段时间，大家往火山口周边一扎每天还能吃到当地特產，完事以后还能去周边地区的远房亲戚矿洞里串串门……” 听完这一串，旁边暗纹矿石局长的眼睛逐渐瞪大，显然还不適应方九那又诡异又合理的逻辑思维。 陆玲倒是见怪不怪，但她看向方九的眼神已经有点不太对劲了。 “居民可以避难，但建筑不行。”陆玲稍作思忖，遗憾地摇了摇头，“据我所知，『这边』的管理局將大部分异常收容项目都保存在地下基地，一旦建筑崩塌损毁，大量异常项目都將突破收容，其中一部分可能会死於星球剖腹產引发的地震和熔岩喷发，但剩下的异常项目……想必会造成比星球毁灭更可怕的结果。” “说的也有道理。” 方九承认这个想法確实欠缺考虑，摸著下巴继续思考。 其实凭藉两个管理局的力量，想把婴儿从星核中捞出来，並不是什么难事。 难点在於如何保住这颗星球，確保它不会因为这次的【剖腹產】而意外暴毙。 同时还要兼顾保护暗纹矿石全体居民，以及它们在地底世界耗费无数岁月和心血搭建的地下国度。 这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它们的第二个家。 甚至对於大多数年轻的暗纹矿石来说，地表只是歷史，地底才是故乡。 很困难。 方九现在非常理解电视剧里面对“保大”还是“保小”问题无比犹豫的主人公了。 想找出两全其美的方法，难度还真不低。 不过方九毕竟是方九，在其他管理局人员都在琢磨要用怎样的科技手段、异常方式来处理问题时，方九的脑迴路已经跳跃至九霄云外。 正因为他是半路出家，没有接受过专业知识的洗礼，所以才能跳出原有思路的框架限制——不专业就是方九最专业的地方。 於是，一个清新脱俗的想法突然在他脑海中生成。 但是这个想法实在太tm清奇，方九在想到的瞬间自己都有点绷不住…… 陆玲看到这一幕，脸上还是风轻云淡镇定自若，但心里其实已经慌得一比，连忙出声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方九回过神来，敛起嘴角抽动的情绪，清了清嗓子，“我在想……底下的石头婴儿看著跟暗纹矿石它们非常接近，大概率是同宗同源，所以我觉得……说不定可以发挥暗纹矿石一族的特性。” “暗纹矿石一族的特性……”大壮轻声嘀咕著，眼球里浮现出若有所思的情绪，“领导你是说可以使用灵能……？” 杨柳姑娘也举起手，说出自己的猜测：“会吸收地震能和热能？” 陆玲再度皱起眉头，沉默两秒，“难道是化学和物理性质层面上的稳定性？” 暗纹矿石局长也投来好奇的目光，想知道方九所说的利用特性到底是什么意思。 各位高手眾说纷紜，各有猜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方九头顶的扫地机器人突然一愣，好似福至心灵般想到了什么，跟活见鬼似的转了起来！ “臥槽！不会吧？！方九，你能想出这种方法你是人吶？！” 方九刚想公布答案，就感到头皮传来一阵刺痛，连忙把小东西摘了下来，瞪著虚擬光幕里的莉雅：“你说归说別在我脑袋上转圈，头髮都给我整成螺旋丸了……” “那我不是震惊的下意识反应嘛！”莉雅声音比往常高了三个度，然后就是盯著方九一顿嗶嗶，“而且你这个想法真的太离谱了我跟你说，没见过你这么缺德的，人家那小婴儿多可怜你还把它当浮士德整……” 方九一听乐了，“你还真猜到我想干啥了啊？” “废话！”莉雅双手叉腰，“既不是饮食结构又不是灵能也不是元素稳定性，那暗纹矿石的特性不就剩下一个了吗？” 杨柳姑娘还是没听明白，疑惑地举起手：“所以到底是什么啊？” 方九和莉雅互相对视一眼，最后莉雅选择把解释的机会交给方九——因为她觉得这个计划光是说出来就挺损阴德的。 面对眾人迷惑又好奇的目光，方九再次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 “我打算把星核里的石头婴儿切块，然后在星球背面戳个洞，陆陆续续地给它吸出来，最后號召全体治癒石出手给它復原，这样就不用剖腹產，不会影响到地下世界的建筑。” 陆玲：“？” 暗纹矿石全体成员：“？” 跟了方九这么久还是没能跟上这邪门思路的杨柳和大壮：“？” 一大帮子问號从所有人脑门上蹦了出来，所有人再看向方九时，目光中满是“你tm到底在说什么”的震惊，以及对能在短时间內想出这个办法的方九的敬畏…… 什么叫把它陆陆续续地吸出来？ 不儿，这是人能想出来的办法啊？ 沉默在指挥大厅內蔓延。 强如陆玲此时都快绷不住了，嘴角和眼角一起抽抽：“还能……这样？” “我觉得这个办法挺不错啊。”方九点点头，看了陆玲一眼，“效率又高，还比较安全，不会引发全球性灾难，成功之后既能保大又能保小，一举两得。” 陆玲揉了揉眉心：“等一下，其他问题先不论——如果治癒石没法復原石质婴儿该怎么办？” 確实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方九稍作思考，看向莉雅：“如果按照这个计划进行，把石块从星核里吸出来需要多长时间？” 莉雅眨了眨眼；“这问题太模糊了，得要看用什么东西吸啊。” “用我们的飞船。”方九想也不想，“我记得当时掛载了强力吸风功能的来著。” “……还真有。”莉雅恍然大悟，然后歪了下脑袋，快速计算了一下，“全力运作的话，大概五分钟左右？” “那完全够了。” 方九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的预知视觉能看得比较清楚，我们先想计划进行到【切块】的前一步，然后如果我能看到成功的未来，就说明这个计划可行，反之就將计划取消。” 陆玲一时间不知道说啥。 主要这种一本正经討论怎么把地核婴儿切块再吸出来的事情对她的世界观衝击还挺大的…… 她以前在管理局当研究员兼职特工出外勤的时候都没碰到过这种事！ 不过陆玲很快就缓过神，犹豫两秒后，她默默决定將此次事件记录下来，作为典型案例收录进《管理局员工培训手册》里——当然，在记录时需要进行一定的语言包装，不然那帮没接触过502小队的新员工看了绝对会怀疑自己被某异常污染了，连夜跑去做几遍精神检测和意志检定。 另一边，莉雅也觉著这个计划比较靠谱，当即飞到半空，用全息投影刷刷刷在虚擬光幕上写下一连串数据。 “假设我们戳的那个洞直径为200公里，那么比起直接切开一条接近6000公里长，深度直达星核的『刀口』，两个办法之间的所需能耗相差了至少327倍，最终所引发的全球性灾难规模则相差上万倍，不管从能耗还是安全线方面，戳洞都是更好的解法。” 杨柳默默开启研究员模式，走到莉雅旁边，盯著光幕数据看了几秒，眯了下眼：“而且如果选择【开洞】，那我们飞船上的大壮老家星球烧烤射线在聚能形態时的能量输出就非常接近理论值……” 在场的暗纹矿石（除大壮）都愣了一下，这什么鬼名字？ 莉雅此时完全沉浸在数据分析中，看不到暗纹矿石们的反应，继续说道：“这是理论对比数据，实际应用场景的效率会少很多，所以就算我们的飞船全功率运作也没法达彻底击穿地表。” 听到这里，方九转头看向一脸绷不住的陆玲，“看来我们需要一点场外援助。” “我们……可以提供协助。”陆玲深吸口气，声音恢復平静，“【深蓝圣堂】的遗蹟材料已经被完全解析，经由武装部的【铁匠】加工后，可以作为一种高级贮能材料投入使用，有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直接送到你们的飞船里。” “那威力方面肯定够了。”莉雅飞快地说著，继续在虚擬光板上写写划划，“不过这样我得重新设计下烧烤射线的结构，我想想啊……这边的聚能螺旋管道拆除后换成纳米导热装甲，再把这边的魔法迴路调整到三式，还有这里……” 来自异世界的赛博魔法师正在计算公式，浑身上下透露著一股与她常规形象严重不符的专业气质。 方九眼里满是感慨——很难想像那个打麻將能被机仆踩头，整天在飞船甲板上吱哇乱爬的小东西认真起来这么靠谱。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怎么给它切成块。” 目光从莉雅身上移开后，方九转头看向暗纹矿石局长，“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暗纹矿石局长从刚才开始就在消化信息，这会儿总算镇定下来。 它回头看了一眼管理局的其他成员，看到一颗颗暗纹矿石头顶晶体闪著微光，眼珠颤抖的频率仿佛透露著某种讯息。 片刻的沉默过后，暗纹矿石局长回过头，盯著方九的眼睛：“我们……可以帮忙。” “异常编號……188，切割线——只要……这条线……自我闭环，就能……就能……” “就能切断闭环內的一切事物。”旁边的大壮帮说话不利索的局长解释。 “啊，对。”暗纹矿石局长缓缓点头，“而且……这条线……来自一个冰淇淋团。” 大壮：“毛线团。” 局长：“毛线团，然后……线团的总长度……几乎广袤无垠。” 大壮：“无穷无尽。” 暗纹矿石局长沉默两秒，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大壮，最后闷闷地说了句：“嗯，对。” 看得出来中文这块局长还得练。 至於想赶上大壮的进度是不太可能了，它最近可是都在背《逍遥游》了来著。 “等一下，线？” 方九听到这个异常项目后皱了下眉，“不对啊，那咱们要怎么进入星核內部，用线给它切块呢？” 这条线需要缠绕住对象才能进行切断，所以必须得派人前往地下才行。 然而就连杨柳姑娘怕是都撑不住星核內部的极限环境，谁能在这种情况下去星核內部执行计划？ “不用担心。”陆玲似乎早就想好了答案，默默掏出手机，“我有一个最佳人选。” …… …… 管理局第三分区，一座郊外独栋別墅內。 终於做完全部工作，华生回家淋了个热水澡，用毛巾擦著头髮，一脸舒爽地走出浴室。 接连加了好几天的班，又被迫出了三趟外勤，途中还跟一个异常项目打了一天一夜，现在的华生可以说是无事一身轻，整个人脸上都洋溢著平日里极其少见的轻鬆和愜意。 “等老福回来问问他吃不吃夜宵。” 华生微笑地低声说著，突然看到自己放在洗漱台边的手机亮了起来，隨后便是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陆副局长】 一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华生脸色就变了变。 自己都把任务做完了，报告也都通过审批了，应该不至於还有什么么蛾子吧？ 怀著忐忑的心情，华生接通电话。 “餵？陆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嗯？什么叫我对地核运动了解多少……？” 第381章 泥石流计划 两天后。 暗纹矿石文明，星核研究所。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华生站在通往星核深处的管道前，看著一大帮暗纹矿石在各台机器前反覆调试数据，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力。 本以为美好的休假生活即將到来，结果陆玲的一通电话彻底毁掉了他对未来的美好愿景。 一想到13分钟后自己就要深入星球內核，在熔岩与火焰中执行任务，华生脸上的生无可恋之色就越发浓稠。 人，为什么要上班呢？ 华生长呼了口气，从怀里抽出一根烟，正准备吸两口平復心情，就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抬起头，看到一道身影拿著纸面报告书走了进来。 “陆局好！” 某种职场条件反射让华生下意识地挺起脊樑，朝陆玲行礼。 陆玲平静地点了下头，目光快速扫过四周，接著靠到墙边，一边阅览手中的文件报告，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任务目標记清楚了吗？” 华生深吸口气：“前往地下的星核深处，使用暗纹矿石管理局188號收容物【切割线】对石质婴儿进行物理切割，使其解体后得以从【通道】中吸出，话说这个任务流程听著怎么像是在给这颗星球做人流……？” “准確地说是『石流』”陆玲不紧不慢地翻阅报告书，眼神变得有些微妙，“所以本次任务的名称是【泥石流计划】，杨柳取的，她说这样比较贴切。” 华生嘴角抽了两下，感觉既欣慰又无奈，“確实很有她的风格。” 陆玲对此不做评价，声音平静地继续问道：“关於这颗行星地质运动的知识呢？” 华生点头：“都记住了，本质上和我们世界的天体运动一致，只有部分元素性质不同，区別差异的部分我已经系统地学习过，也通过了相应的卷面测试。” “很好。” 陆玲点点头，心想幸亏华生是个不折不扣的优等生，在背书和学习方面天赋极高。 否则换成一般人，还真未必能驾驭得了身上这份异常特性。 “这次任务也辛苦你了。”陆玲放下报告书，转头看向华生，隱约看出了他眼中难以掩饰的不情愿，问道，“最近好像经常麻烦你，会不会感觉压力太大？” 华生嘴角抽了抽，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完全不会，我早就习惯了，对我来说加班加点已经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是吗。”陆玲隨口说道，“那之后再给你安排几个外勤任务吧，正好b2独立分区那边比较缺人手。” 华生瞬间就咔吧一下石化当场。 他恨不得马上给自己抽俩大嘴巴子——你说你装个什么劲啊！ “开玩笑的。”陆玲看到华生的反应，微微一笑，“短时间內我不会给你增派任务，这次事情结束后，你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当然，前提是没有像今天这样非你不可的意外发生。” 华生没吭声。 换做以前他这会儿不说心里乐开吧，至少表情得变个四五下，但现在他只是耷拉著眼皮，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自打跟502这帮神人搭上关係之后，华生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几个不同类型的“意外事件” 而且每次都贼拉离谱。 他们好像总能遇到些怪事，明明那些都是概率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事件，但只要502小队往那转上一圈，什么牛鬼蛇神都会跟雨后春笋般接二连三地冒出来。 似乎在方九等人面前，“大概率发生小概率事件”才是真理。 有时候华生就挺想不通的，他们为啥走哪哪出事啊？ “滴滴滴——” 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陆玲掏出手机，发现是方九打来的视频通话，稍作迟疑后，將手机切换到全息投影模式。 下一秒，一道属於方九的数位化投影在华生面前浮现出来。 “哦，通了通了。” 同一时间。 方九站在空域飞船的中控大厅，看著面前浮现出的华生和陆玲的投影嘖嘖称奇：“这高科技就是不一样啊，视频通话转投影，看著清晰度还贼高，跟真人似的。” 说完，方九朝著神探二人组之一的华生打了声招呼：“哟，华子好久不见。” 华生盯著方九看了几秒，嘆了口气：“好久不见。” 方九：“？” 这打声招呼怎么还唉声嘆气的嘞？ 不过方九也没多想，直接切入正题，匯报了一下当前情况：“莉雅正在做最后的调试，你们那边呢？” “华生已经准备好进入內核区域。”陆玲抬头看了眼站在管道前严阵以待的华生，说道，“暗纹矿石那边的声波震撼装置功率已经调试结束，我们的现实稳定锚也处於稳定运行的状態，关於地底世界居民的疏散则是在四个小时前就完成了。” 方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脑海中快速復盘一遍这次的【泥石流计划】 儘管计划表面上听上去很简单好懂，只要把石质婴儿切碎然后吸出来最后復原即可。 但是这套流程所需要解决的细节问题多如牛毛，哪怕是两个管理局强强联手，再加上502小队从旁协助，也了足足两天时间才敲定最后的计划內容。 结果方九正搁那復盘呢，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就从旁边冒了出来。 “方九，我搞定啦！” 金髮双马尾的异世界魔法师连跑带跳还带后空翻地跑了过来，一看大厅里杵著俩全息影像，动作不由得愣了一下，“耶？你们也在呢？” 完事莉雅还不满地盯了眼方九，“有外人在你咋不提前告诉我？害得我蹦蹦躂躂著就来了……” 方九顿时诧异地看向莉雅，“你还在意起形象来了？你不会真以为在外人眼里你是个高雅清冷宫廷魔法师吧？” 莉雅顿时就“啊？”了一声，眼睛瞪得老大：“难道不是吗？” 方九特別羡慕莉雅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性格，感觉別人就算朝她瞪两眼她也只会觉得对方是在嫉妒自己的美貌——別人的乐观来源于坚强和韧性，就她的乐观全靠自恋撑著…… 比如现在，哪怕被方九点破外在形象崩塌，这赛博魔法师也是一点儿没放在心上，转头盯著华生看了几秒，“你这衣服设计得不咋好看哎，蓝不拉几的跟你这人不搭嘿！” 华生嘴角抽了抽，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这件新式装甲。 全套厚重的武装盔甲披在身上，乍看起来有点类似机动镇压部队的干员装甲——装甲的主体呈深蓝色泽，肩甲如同两座小型堡垒，拥有多层复合式胸甲结构，內部隱约可见数块抗压插板，关节部位全部覆盖高强度衝击护甲，手臂和腿部的装甲线条刚硬，而尚未被佩戴上的头盔则被设计成全封闭式，上面镶嵌十几对闪烁著不祥猩红光芒的电子复眼，一道若隱若现的白光正顺著內部的复杂管线流动，像是能量在装甲中流动。 “这是管理局最新研发出的【圣堂装备】” 旁边的陆玲帮忙解释道：“你们所击落的圣堂残骸经由武装部打磨后，变成了一种新式材料，华生身上这件【单兵级圣堂2型】是他的独立设计版本，由【铁匠】亲自打造而成，为了追求最適配华生的功能性，所以在设计时並未考虑外观美感。” “哦~~”莉雅听完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下一瞬间又满脸嫌弃，“但还是好丑哦。” 陆玲听完揉了揉眉心，她总感觉跟莉雅有点聊不到一块去。 当然其实正常人都跟莉雅聊不到一块去，除了方九这种神人以外。 方九好奇道：“所以这玩意的功能是啥？” “主要是提供身体素质上的全方位加强。”陆玲平静地说道，“即便华生能在下方生存，但如果只靠肉体的话，想完成切割任务恐怕需要上好几天，在圣堂装备的加持下，这个时间可以被缩短至半小时到一小时之间。” “有道理。” 方九心想这就是计划的细节问题之一，不过显然管理局有自己的解决方法。 而看著全副武装的华生，方九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前不久跟自己一块行动的某个倒霉蛋，不禁寻思起来：“如果也单独给罗宾汉那小子设计一套装甲，效果会是啥呢？” “罗宾汉？” 陆玲和华生听到这个名字，纷纷愣了一下。 咱们部门里有这个人吗？ 等等…… 好像是有的。 华生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张脸，但不知为何总感觉有点模糊。 可能是因为自己跟罗宾汉其实没有那么熟络吧，虽然同为异体特工，但来往其实没有那么频繁。 反倒是陆玲皱起眉头，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快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块暗纹矿石轻轻碰了碰华生，用生涩的中文提醒道：“准备……进入……管道。” 华生从回忆中清醒过来，点了点头，再次望向面前的方九：“我要先下去了。” “成。” 方九自然也没多想，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路顺风，记住时刻保持联繫。” “知道。” 华生朝方九笑了笑，隨后转身走进泡泡梯中。 伴隨著一阵机械的嗡鸣声，全副武装的华生在泡泡梯的包裹中，顺著管道急速向下坠落。 几乎在同一时间，位於地底世界建筑各地的现实稳定锚开始工作，数层临时搭建的矩阵护盾光速展开，为了保护地底世界的基础建筑而將运作功率拉至最大。 星核研究所內，指挥大厅的暗纹矿石局长即刻下达指令，將位於星核研究所內部的声波震撼器全部启动，接著吩咐所有在场管理局成员进入最高强度分析模式，时刻进行星核活动运算，並將数据传输至天穹之外的那艘空域飞船。 隨著华生的逐渐下坠，双方管理局的装置依次启动，这些源自不同文明的智慧与异常之结晶，在此时此刻正为了同一个目標而全力运转著。 【跨世界管理联盟】的第一场合作开始了。 空域飞船內。 方九站在中控室的窗前，窗外是虚无空荡的宇宙，在这个角度只能隱约看见两三颗星辰在遥远的虚空中闪著微光。 而在他的面前，是一那颗通体焦黑，宛如煤球般的行星，无时无刻地向外散发著一股死寂的气息。 很难想像，这颗已然“死去”的星球內部，迄今都还孕育著一条鲜活的生命。 如果將暗纹矿石文明也算在其中，那么它死寂空无的表象下，反而充盈著丰沛旺盛的生命活力。 真神奇。 “莉雅。”方九回头，看向中控台前的舰载精灵全息投影，“准备好了吗？” “嗯哼。”莉雅一脸自信满满的样子，双手抱胸屹立在中控台前，“大壮老家星球烧烤射线（圣堂遗蹟加强版）已经充能完毕，隨时可以发射射射射射射射——！” 方九知道莉雅这不是卡了，就是单纯在发癲。 说真的，她肯定觉得自己这样老可爱了。 方九嘆了口气，没去搭理这姑娘，默默开启预知视觉。 虽然整体计划的完成度还算过得去，但还是无法避免一些意外事件，因此需要一些“微操”。 而这个负责统筹全局，对计划內容进行“微操”的人，有且只能是方九。 “好了。” 一抹紫光从方九眼瞳深处闪过，他望向下方的焦土星球，开始捕捉那些来自未来的画面：“让我看看到底怎么个事……” 第382章 貌似还很顺利 下潜，下潜。 华生顺著管道急速下潜，进入星球核心內部。 从管道口脱出后，泡泡梯很快便融化殆尽，他整个人隨之陷入熔浆內部，在难以想像的高温化学反应海洋中向下潜泳。 这个过程本该尤为缓慢，但在圣堂装备的加持下，华生挖穿外核表层熔浆的速度加快了数百倍，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內核与外核的交界处。 华生很快就在混乱崩塌的星核结构中窥见了一道豁大的缺口，宛如天堑沟壑般出现在星核交界处，熔浆与各色晶石如同翻滚的海水，不断顺著缺口涌入內核——期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在耳边炸响，地质运动的震撼令华生五臟六腑都在剧烈颤动。 然而这些归根结底都属於【理解】的范畴。 华生最多只感到略微不適，却並未受到根本性的伤害，硬扛著周围的温度、压强、地震以及声波，一头扎进缺口中。 来到这颗星球的最深处，最核心的位置，华生终於见到了那个婴儿。 一切正如方九所言，它庞硕巨大，有著略显粗糙但格外完整的石质肌肤，肚脐上连著一跟晶石脐带，脐带末端与外壳相连，通过这类特殊的母婴关係来汲取星球內部的能量。 而此时这具星体级別的婴儿正用力拉拽著脐带，华生看到脐带中段部分已经变形扭曲，无数裂缝遍布其上，看著隨时都可能崩断。 “这小孩劲儿真大啊……” 华生心里嘀咕著，按下装甲的某个外置开关，从胸前敞开的凹槽中取出一个毛线团。 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毛线团在星核內部依然保持著平常状態，似乎如此恶劣的环境也无法对它造成实质伤害。 他一只手捏住毛线团的线头，先向外拉扯一段，接著抬头看向前方的石质婴儿——它一门心思扑在扯断脐带上，显然还没有发现华生这个渺小的存在。 现在是动手的好机会。 话虽如此，华生还是选择先按兵不动，向星球之外的“总指挥官寻求联络。 “我已抵达目標地点。” 华生打开装甲內置语音系统，与上万公里之外的空域飞船取得联繫，声音平静：“目前状態良好，无身体不適或不良反应，且目標处於无戒备状態，可以执行一阶段任务。” 空域飞船，中控室大厅。 来自华生的语音消息在大厅內响起。 方九站在窗口俯瞰下方的星球，紫色眼瞳中的画面如奔流般接连闪过。 在他所看见的预知结局中，暂时没有值得关注的失败画面。 “可以执行。”方九回应道，“先从左边手臂处进行环绕，记住要先將切割线缠绕全身，最后再进行闭合切割，分段切割会导致婴儿產生过激反应。” “明白。” 华生说完这句话，长嘆了口气，再抬起头看向那石质婴儿时，眼神变得相当复杂。 “应该不至於损阴德吧……” 嘴里念叨著这些有的没的，华生捏紧手中的切割线，慢慢靠近石质婴儿的左侧手臂。 地下作业的异体特工开始执行任务。 位於星球上空，漂浮在浩瀚宇宙中的空域飞船也开始震动起来。 一根蓝中带白的炮管从空域飞船下方伸出，比起原本的炮管，新改良后的版本將原先的白色炮管进行了扩增，並在內部添加了十四圈由圣堂材料製成的的能量环，在炮管上內部如同褶皱般互相紧贴连接。 此时，大壮和杨柳穿过舱门，回到中控室。 一人一石分別扛举著一大块通体黝黑形状不规则的巨型石块，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方九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眉头忍不住挑了挑：“这啥玩意？” “烧烤射线的燃料呀！”杨柳单手扛著石块，疑惑地看向方九，“领导你不知道吗？” 方九闻言怔了怔：“什么燃料？” “上次跟那个大魔方干架的时候，我们不是配合管理局的悖论光矛来了一发射线吗？” 一道金髮双马尾的全息投影突然在方九面前浮现出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那次几乎把这艘飞船，或者说049净化主义储存的燃料烧得只剩一半咯，所以咱们这次需要再添点燃料，不然威力不够在星球上开个洞的……话说你这个当舰长的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你又没跟我提过。”方九瞥了眼旁边这个虚擬小人，“所以这材料哪儿来的？” “抠的。”莉雅言简意賅。 方九眼角跳了两下，略感惊奇地看向那两块明显经过高度压缩后的纯精石块，“壮族自治区那边敲打同事的效率这么高呢？” 大壮眼球里生出些骄傲的小情绪，崎嶇的石块表面微微颤动，“我让它们这两天连夜加班加点敲出来的，只要给它们加班费就行，而且这事再怎么说也是为星球文明做贡献，所以我许诺之后会在报告里提上一嘴，虽然不能完全洗刷它们石奸的身份，但起码以后不至於变得石石喊打。” 原来是有名誉和財富双丰收的好事，这下就好理解了。 方九就觉得奇怪呢——这两天壮族自治区那块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每天工位上都叮铃哐啷的，一堆暗纹矿石第二天起床这轮廓都变了，就这还不申请工伤，举著个镐子就去工位继续祸祸同事…… 过了一会儿，莉雅將炮管参数调试完毕，大手一挥：“好了，把燃料都加进去吧。” 大壮和杨柳对视一眼，隨后掀开中控大厅內直通熔炉的管道盖口，將两颗高纯暗纹矿丟了进去。 莉雅站在中控台前，全息投影形象的眼瞳染上红光，一连串数据流高速淌过她的身体——作为这艘飞船的舰载精灵，她能切实体会到熔炉的能量浓度在急速上升，滚烫的能量熔浆在体內翻涌，大量繁杂的程序正在按既定顺序依次启动。 “能量充填完毕。”莉雅面无表情地说著，扭头看了眼方九，“隨时可以开火——方九，怎么说？” 方九深吸口气：“开炮。” “坐標锁定，炮管状態正常，能量环运行正常，熔炉反应正常，开始进行注能……注能结束，圣堂增幅装置状態良好，反重力装置无影响，模擬程序成功率99.8%，全系统安全检测通过——”莉雅高速执行著预设指令，然后突然咧嘴一乐，朝前一指，眼瞳中红光骤闪，“给我发射射射射射射射……咳咳咳咳……哎哟我去口水呛到了……” 方九不知道一个赛博小人是怎么呛口水的，他也懒得管。 反正习惯了。 一发裹挟著恐怖高温的巨型射线雷射从天穹射落。 恐怖的衝击將这颗星球稀薄的大气层瞬间轰散，天空好似变成一片燃烧的鲜血，醒目的鲜红照亮大地，能量態的熔浆宛如一桿神罚长枪，笔直捅入星球表面，剎那间迸发出的衝击力让大地破碎，焦土与狂风激烈翻滚，整颗星球都剧烈地震盪起来。 在人类管理局所设置的避难所中，暗纹矿石的居民们正通过空域飞船的图像转播见证这一切——它们曾无数次见证这末日降临的景象，如今它们再次看到“天火”惩戒这颗星球，心里却生不出什么恐惧。 因为这一次，“天火”是站在他们这一边的。 高度浓缩的炙烤射线又为这颗星球表面带来了一次灾难，但是相对的，计划也在如期进行中。 这片土地被049多番侵害，如今的坚硬程度已大不如前，地表被轻易贯穿，射线一路畅通无阻地深入地底，以极快的速度开凿出一条通往星核深处的通道。 但是与此同时，剧烈的震动也引发了一些意外。 “婴儿反应激烈！” 华生的联络很快传了过来，声音显得有些模糊，还带著喘气声，像是处在某种剧烈运动中：“它注意到危险了！它在拼命拉扯脐带，外核结构又快裂开了！” 方九对这种情况並不意外。 星球烧烤射线引发的动静，必然会让石质婴儿產生过激反应。 这是在计划早期就討论过的问题。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 “通知暗纹矿石管理局。”方九继续用预知视觉观察星球地表，“让他们准备启动灵能震盪模组，用声波震撼装置传递到地下。” “通信早就连上了。”莉雅说道，“都在等你的指令呢，是现在就启动还是怎么滴？” “先等等。” 方九没有著急下达指令，而是仔细观察预知视觉內的画面。 他看到各种意外画面在眼前频繁闪烁，成功和失败的比例正在隨著时间的变化而频繁增加或减少。 在不同的时间节点做出决断，最终导向的未来都会变得不同。 所以他要等一个成功率最高的时间，再下达执行任务的指令。 这就是为什么只有方九能进行“全局微操”，毕竟只有他才能判断出在什么时候执行任务才能有最高的成功率。 “差不多了，就是现在。” 確认到当前这块区间內成功画面数量几乎完全覆盖失败画面，方九即刻下达指令：“启动灵能震盪模组。” 中控大厅內马上响起暗纹矿石局长闷沉而生涩的回答：“……明白。” 下一秒，星核研究所內。 一片拥有最高级禁制的大厅中，四排十六个如同金属液罐的装置开始运作，其內部正不断渗出某种紫色液体，沿著表面复杂的管道线路流向另外十六座如同卫星接收站的声波震撼装置。 ——这是暗纹矿石的科技结晶之一，通过吸收汲取暗纹矿石天生自带的灵能，注入灵能震盪模组中，並將其转化成液態实质型物质，再传输到声波震撼装置中，將极度浓缩后的灵能通过声波的方式传递出去。 方九等人来旅游时，看到的那几座精炼塔和巨型工厂，其实都是不同种类的灵能转化装置。 对於暗纹矿石来说，灵能几乎完全代替了电能，成为了它们文明科技当前阶段的发展基石。 隨著一阵灵能声波骤然轰出。 不过短短几十秒的时间，下方內核深处的华生就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由於灵能知识不在他的【理解】范畴，因此华生无法免疫这次灵能声波衝击。 然而暗纹矿石管理局已经对这次的灵能声波进行过精密调试，確保不会对碳基生物造成太大影响，只会对同为硅基生物的石质婴儿有效。 只能说跨生物圈合作有时候也挺方便的，就像人类的药丸毒不死暗纹矿石一样，暗纹矿石的灵能有时候也伤不到人类。 “……” 华生很快回过神，再抬起头时，发现石质婴儿如同呆傻般愣在原地，只凭藉著本能在拉扯脐带，但动作已然不如从前那般过激。 “灵能震盪声波的持续时间有限。” 方九平静地说道：“华子，你可能得继续加快点动作了。” 华生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强制清醒过来，“我知道，我马上就……” 话音刚落。 一股极端冰冷的触感瞬间爬满全身。 华生瞬间感觉如坠冰窟，全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猛地回过头来。 一抹油污状的绿色从晶体中脱离，正一下下地扭动著，朝他的脚下蔓延过来。 这是……什么东西？ 第383章 突然就不咋顺利了 “华生？” 方九听到华生的话说了一半，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连忙问道：“华生，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我……看到了一个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华生的声音突然绵软了许多。 仿佛不是在执行一场拯救星球的重要任务，而是在灯红酒绿的霓裳街里被美酒和美色迷失了自我。 方九顿时皱起眉头。 这已经偏离了他之前看到的“未来”。 他记得很清楚，通过紫胎之洞窥见的未来中，华生从未说过这句话。 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方九马上开启预知视觉，专注窥探未来的画面。 然而诡异的是，在方九所看见的未来里，华生几乎一直都在专注执行任务。 【看到某种事物】情况还是没有出现！ 方九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马上开口，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三个度，“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一团……绿色。” 华生的声音还是迷迷糊糊的，甚至还带著几分莫名的笑意：“它最初附在一团晶簇上，依附在那些亮闪闪的晶体表层，但是它看到我了，它正在朝我靠近……” 说到这里，华生真的笑了。 那笑声又绵软而痴迷，仿佛彻底醉心其中：“它真的……好漂亮。” “……” 完蛋！ 这绝对是精神污染！ 方九也算是跟管理局和诸多异常项目打过交道的人，瞬间判断出来华生已经被那团绿色污染了意识。 这对於方九来说完全是始料未及的情况！ 方九曾经想过，即便星核深处的“绿色”拥有和大壮口中的“圣水”相同的攻击性，方九认为华生也能从中安然脱身——他是管理局经验最为丰富的异体特工之一，现在甚至还穿著最新版本的圣堂装备，个体战力的强度无需多言。 然而精神污染確实是在预料之外…… 在此之前，方九也曾两度遭遇那片诡异的“绿色”，其中第一次莉雅、大壮、杨柳等人也都在场。 他们都没有受到任何形式的精神污染。 因此方九下意识地认为，那些“绿色”不具备精神污染等特质。 是因为第一次遇到的“绿色”已经失去了活性？还是说因为自己这帮人成分太复杂免疫了精神污染？亦或者说下方星核內部的“绿色”属於同一异常的更高级別个体甚至可能是本体？ 各种疑问在脑海中一一闪过，但其中最让方九不得其解的，还是预知视觉为什么没能看到这一幕？ “难道是因为……它是【绿色】？” 方九嘴里下意识嘀咕一句，脑海中顿时闪过了染缸、计算机、色彩丝带等关键词，但他並未就此深究下去，而是將这个问题先一步拋之脑后。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华生清醒过来，绝对不能让他接触到那些绿不拉几的怪东西！ “华生，华生！华子！软中华！！” 方九接连呼叫数次，连一些怪绰號都喊出来了。 可是下方的华生嘴里还是嘀咕著“好美的绿色”，根本听不进方九的话。 方九脸色一沉，然后毫不犹豫地看向莉雅，“没办法了，先来一刀试试。” 小机器人也是懂行，掏出纳米关刀，对著方九的脖子就是一招力劈华山。 隨著久违的身首分离，方九又顺利地死了一次。 他回到上一个时间节点，此时正是暗纹矿石管理局启动灵能模组的时候。 方九眼看这个时间点华生还没被精神污染，马上联络上他：“华子！千万不要靠近那些【绿色】，它具有强烈的精神污染性质，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绿色？” 华生皱了皱眉，刚想回答，那股异於寻常的冰冷瞬间爬满全身。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突然不受控制，脖子和脑袋像是被操控一般，僵硬地转了过来。 一团油墨般的绿色正在熔岩地面上流淌，朝他不断地爬行蔓延。 华生瞬间就看入迷了，嘴里喃喃自语：“好漂亮的绿色。” “靠！” 听到这动静，方九气得骂了句脏话，然后再次看向莉雅：“再来一次！” “啥再来一次？”莉雅呆呆地眨了下眼，接著突然反应过来，“啊？你已经死过啦？情况这么糟糕呢？” “等会儿跟你解释。”方九飞快地说著，朝自己的天灵盖比划了一下，“往这劈，死起来速度快，正常斩首我还能再活一会。” “你还死出经验来了……” 莉雅脸色复杂地咕噥一句，然后嘆了口气，全息投影往前一指，一台扫地机器人马上就提著关刀给方九一刀劈成了方和九。 再次回溯到上个节点，方九再次尝试提醒华生小心“绿色”的污染。 然而反覆数次尝试后，方九发现即便华生没有看到或者接触“绿色”，也会在某个瞬间被“绿色”捕获意识，进而受到严重的精神污染控制。 “好美……好美……” “好美的绿色……” “美丽……无暇……” 华生的低语在耳边迴荡。 “这下完犊子了。”莉雅蹲在窗口前盯著这颗星球，“这绿色还带精神污染的，没听说过啊！” 方九皱著眉头，用手轻揉太阳穴开始思考：“现在的问题是没法避免精神污染，绿色的污染强度和范围大得离谱，估计只要华生还在內核，就没法逃脱被污染的情况。” “不然让我下去……”杨柳姑娘此时举起手，一脸坚决，“现在通道已经被凿开了，我穿个装甲下去救华生叔，说不定还来得及。” 大壮盯著杨柳的眼睛，沉声说道：“但是……哪怕是你也不可能撑得住星核的极端环境。” 窗外的射线渐渐停止，星球的震动也渐渐平息，但通信联络中仍不断响起华生的低语和內核深处的翁动，而听著这些令人不安躁动的声音，杨柳的语气也跟著焦急起来：“但是不这样的话华生叔怎么办？必须要有人下去帮忙才行，那不是只能让我来吗……” 方九继续盯著窗外的星球，看到各种地质碎片被衝击吹飞至大气层，从飞船外壳擦肩而过，片刻思索后再次看向莉雅：“莉雅，你能不能分个线程过去？” “啥？我？” “对，你发挥一下平时打麻將红温顺著网线把人游戏刪了的优良美德。”方九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认真，“这次你顺著通讯联络分个线程到下面，附在圣堂装甲上控制华生……” 莉雅顿时惊了：“臥槽，还能这样？” “你就说可不可行吧。” “也……不是不行。”莉雅一脸难色地看向方九，“理论上我確实能让分线程附到装甲上，也能带动华生行动，但你是不是忘了，我没法走路的来著。” 方九听到这愣了一下，隨后想起莉雅最初获得机械身体时那手脚不分敌我，蹦个大跳都能摔个狗啃泥的事，“你那键位到现在还没改回来呢？” “我那就不是键位问题！我就是忘了以前咋走路的了！”莉雅说这话的时候小脸还委屈巴巴的，“那为啥忘了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没法正常走路，现在全息投影的行动都是照抄別人的运动模板的……它那装甲里没有类似的模块，只能全手动操作，我指定是不行的。” 方九深吸口气：“那就让我来，你下去之后把控制权给我，我来驾驶华生。” 莉雅听得一愣一愣的，总感觉方九这措辞有点毛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很正確，就是整体思路稍微有点诡异。 话说这话题是怎么从【如何拯救华生】变成【如何正確驾驶华生】的……？ 她寻思自己中途也妹走神啊！ 但是毕竟方九一脸严肃，莉雅还是决定就按他说的做。 “行吧，我这就下去，你去中控台那边等著。” 说完，莉雅用手轻触太阳穴，眼睛从红光恢復成常態的绿光，开始顺著网线通讯与下方的华生进行连接。 方九则是快步转身走开，来到按钮开关繁多的控制台前坐下。 几秒钟后，方九看到控制台上方的中央屏幕闪烁了一下，紧接著浮现出一道模糊的画面。 像素级別的成像画面里，只有一片熔浆与晶体与地理物质的混沌世界，以及遥远方向的一道庞硕巨大的石质身影。 这里还是一样的混沌、疯狂、混乱，如同一片真实存在的地狱，到处都是震撼的轰鸣，整个画面都在隆隆震颤，哪怕画面如此模糊不清，像是上个世纪的老式主机游戏，但那股来自星球內核的狂暴与疯狂仍然丝毫不减，甚至还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绝望的美感。 “能看到吗？”莉雅的声音传了过来，带著些许电流，“我把视觉信號传回来了，清晰度不咋地，但好歹能看。” 方九点了点头，“看到了，这下面跟我印象里一样。” 但是不同的地方在於，方九此时能清晰地从视角里看到一双被装甲覆盖的腿，以及垂在身体两边的手臂。 杨柳马上凑了过来，两眼瞪得老大：“是华生叔！是第一视角的华生叔！” 大壮也滚到方九身边，盯著屏幕前方的一段距离，语气马上激动起来：“还有【圣水】……那个就是【圣水】！” 方九定睛望去，果然看到一团仿佛石油般的绿色正在朝华生缓慢地蠕动爬行过来。 大概只差不到半米的距离，就要与华生进行实质接触。 “坏事！要碰到了！” 方九连忙把手放在控制台上，“这咋操作啊？” “你等会儿我设置一下，那个那个……”莉雅的全息投影对著前方虚空噼里啪啦的一顿操作，“你左手边第一个按钮是左腿装甲驱动，就是迈左腿，然后右边第一个是迈右腿……右上方那个r是右边的胳膊，左边那个l是左手……总之你先迈开腿跑起来！” 方九听得乱七八糟的，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果断地按了下去。 然后眾人就看到位於星核深处的华生身体突然扭动起来，右脚交叉在左脚前，脖子突然后仰，俩胳膊向前猛地一甩，接著整个人坐了下来，再一个突然的后翻滚在岩浆里滚了两圈，最后原地扑腾两下无果，整个人慢慢地沉了下去…… 方九：“……” 他一回头看到眾人深沉而复杂的眼神，憋了半天憋了一句：“我现在投个復活幣有用吗？” “投幣不行。”小机器人拎著关刀，慢慢悠悠地飘到方九面前，“但是【头】幣可以。” “……也行。”方九悠长地嘆了口气，肩膀一耸，俩手一摊。 “来吧。” “闪电旋风劈！” 第384章 吸吸吸吸 事实证明，通过设定好的程序来操控人体动作，確实不是什么容易事。 反覆“头”幣十几次后，方九才勉强学会如何让华生正常行走。 “头”幣四十几次之后，方九才学会让华生起跳。 “头”幣上百次之后，方九才终於让华生像个正常人一样加速跑跳和转头拐弯——甚至还不咋流畅。 但是这还不够。 因为想熟练地操控华生执行任务，仅仅会跑会跳显然是不够的。 於是方九不得不又去费更多的时间，反覆“头”幣，次数多到他早就记不清也懒得去记，通过这无数次的回档重来，反覆熟练华生这具身体的操作模式。 整个过程对於方九来说就像在玩一款超高擬真度的高难游戏。 虽然操控角色的血条几乎等於无限，但星核深处遍地都是地形杀，一个操作不当就会跌入翻滚的熔浆海中再起不能。 更別说面前还有一尊天体级別的巨型婴儿，血条怕是长得能横跨南北两极，背后还有个连血条都不亮的邪门玩意在追杀自己。 要真拿这玩意做个游戏，那这位製作人指定有点不堪回首的往事和惨绝人寰的童年创伤。 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方九再次进行回档。 精神从黑暗中回归，方九快速清醒一下意识，转身坐上中控台，熟练且快速地按下按钮。 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响起，画面中的华生隨后行动起来，一个简单的小跳步跃过前方的“绿色油墨”，精准地踩在一块凸起的紫色晶石尖端，膝盖弯曲蓄力后，一个大跳纵身跃起，整个人猛地扎进一道熔浆瀑布中，接著快速摆动身体，像条活鱼似的自如地在岩浆里游泳，就这样一路向前游了十几秒，华生便从瀑布中穿出，跳跃至一片向外凸出的、如同山崖般的固態熔岩平地上。 “喔——！” 看到方九流畅的操作，其他502小队成员纷纷发出惊嘆。 杨柳甚至还啪啪地鼓起了掌，一脸讚嘆：“领导好熟练啊！” 旁边的大壮出声附和：“领导……真会做人。” “大壮我觉得这词不是这么用的。”方九隨口说著，一边专注操控华生继续向前，一边头也不回地解释道，“而且我这是靠死亡数堆上来的熟练度，说实话在这之前我也没想到当个活人难度居然这么高……” “哼哼。”飘在天上的小机器人马上就是一脸得意，“我就说不是我的问题吧，做人的难度可高啦！” 方九倒是没说啥，算是默许了小机器人的开脱，继续操控华生靠近石质婴儿。 在灵能震盪的作用下，石质婴儿目前处於半昏迷状態。 而在穿过熔岩瀑布后，背后的“绿色油墨”也暂时没有追击上来的势头。 “速度要快。” 方九目光微沉，屏息凝神，操控画面里的华生一个加速蹬地窜出去好几百米远，开始执行“主线任务”。 熔浆与晶块的星球核心深处，一道披著深蓝装甲的人影正急速穿行於火焰与爆炸之间。 一条纤细的切割线被方九仔细地缠绕在石质婴儿身上，先是手臂再是脖子接著是躯干最后是大腿，得益於灵能震盪的效果，石质婴儿偶尔会蠕动两下，但並不会对这个在自己身上乱窜的碳基生物有什么过激反应。 而在执行任务期间，方九还特意点时间確认了一下它的性別。 然而石质婴儿的两腿之间十分光滑，空无一物，只有崎嶇的石块，没有任何特徵器官。 这让方九感到十分惊讶。 明明这具婴儿拥有人类婴孩的外形，甚至连脐带都有，除了血肉结构变成石头之外，整体生理构造也跟人类一般无二——都是一个圆滚滚的脑袋，两颗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小嘴，还有灵活的四肢、健全的手指脚趾……但唯独在性器官方面它却和人类有著本质上的区別。 诡异，非常诡异。 还有一件诡异的事情是，石质婴儿的背部镶嵌著一颗宝石晶体。 宝石晶体位於脊椎中段的位置，通体呈耀眼璀璨的蓝色——这让方九想起了暗纹矿石的中央核心晶体，它们之间的色泽、形状以及透明程度都十分相似，石质婴儿背部的宝石晶体完全就是暗纹矿石的放大版本。 一个藏身於星球內核深处的石质婴儿，拥有人类的外形的繁育结构，同时又兼具暗纹矿石族群的硅基血肉和晶体构造，顺便还是个无性別生命个体。 这buff叠得有点多。 所以它到底是人类？还是石头？ 亦或者两者皆是……还是两者皆非？ 方九心底不禁泛起种种猜测，他一边想像著各种可能，一边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切割线的布置任务。 他操控华生捏著切割线，绕著石质婴儿转了好几圈，最终回到原点。 只要带著毛线团回到线头的位置，就能触发切割线的异常性质，完成切割任务。 为了保险起见，方九在决定动手之前再次开启预知视觉，確认此计划的成功率。 大量与未来相关的画面在眼前浮现、闪烁。 不知道为什么，时钟塔事件结束后，方九再去进行未来观察时，看到的画面明显清晰了很多。 它们不再模糊且转瞬即逝，仿佛离自己近了一步似的，所有的画面看起来都仿佛唾手可得，甚至在某些时候，方九还能隱隱约约听到那些画面里传来的声音——这是过往的未来视觉所不曾拥有的。 至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方九认为很可能是【蓝色】的功劳。 儘管方九没有证据，但他心里好像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 ——他越来越完整了。 “好了。” 確认过未来的画面后，方九深吸口气，扭头看向旁边的小机器人。 莉雅接收到方九的眼神，远在窗口旁的全息投影突然朝天一指：“模式切换。” 隨著舰载精灵下达指示，整艘空域飞船剧烈地颤抖起来，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伴隨著机械部件的咬合运作在中控大厅內响彻、迴荡，与此同时，一根银白色的纳米管道从飞船底部延伸出去，精准无误地插进先前用烧烤射线凿出的通道中。 紧接著，在飞船舰体內那宛如火车碾过般的机械隆隆声中，一道吵吵嚷嚷的声音开始播报：“正在切换到【强力吸尘】模式，请飞船內的各位乘客坐好扶稳，因为我tm要开始吃吃吃吃吃啦——！” “这倒霉孩子……” 方九脑瓜子都被震得嗡嗡作响，无奈地嘆了口气，隨后操控华生，將切割线相连。 下一秒，方九看到画面中出现空间错位般的变化，数条细线將空间切成扭曲的、有著玻璃质感的不规则形体——和方九“右手”的相位展开空间切割很像，但这里的切割更加丝滑，沿著切割线的方向对空间进行环切，因而有著近乎完美的弧线。 石质婴儿好像突然感觉到什么，眼球瞬间瞪大，整具身体也跟著抖动起来，好像从灵能震撼中完全清醒过来。 但是没等它开始挣扎，错位扭曲的空间就將它庞硕巨大的身躯切成数块相对较小的石块，零散地落下。 一个年幼的生命终结了，暂时的。 考虑到治癒石无法復原死亡太久的石块，方九马上抬头喊道：“莉雅，开吸！” “开吸！” 莉雅的全息投影用力按下按钮。 这台巨型扫地机器人终於开始履行它的本职工作——强劲的吸引风力宛如一只无形的巨手，顺著纳米管道一路向下延伸到星核深处，再一把抓住星核內部那刚刚被切成块的石质婴儿，连带著周围的晶块、熔岩、不明液態金属一块猛吸了出来！ 方九看到操作画面突然一片模糊，位於星核內部的华生自然也无法抵抗这股龙捲风般的吸力，身体急速上浮，跟著两块墙壁般的巨型晶体一起被吸出星球內核，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星核物质里翻来滚去。 “希望他精神恢復后能忘了这一切……” 方九突然感觉挺对不起华生的，原地尷尬了两秒，接著联络上星核研究所內的暗纹矿石管理局：“【泥石流计划】已经进入二阶段，你们那边也可以开始了。” “明白。” 接到通知的暗纹矿石局长心里大鬆了口气。 刚才华生在下面出意外的时候，它心里可是咯噔了七八九下，头顶晶体都差点嚇掉两块。 现在计划得以顺利进行，暗纹矿石局长悬著的心也终於落了下来。 它在指挥台上即刻下令，向星核內部开始投放晶体和重金属物质，同时请求人类管理局方將现实稳定锚开到最大——这是因为將石质婴儿从星球核心內部抽离，会导致星球核心的质量骤减，这个过程很可能会导致更加严重的地质崩塌乃至星球解体。 虽然现实稳定锚可以记录某一时间的现实状態，並在开启时將整体现实儘量固定在该状態值附近，但现实稳定锚的功率是有限的，如果现实更改的幅度太大，现实稳定锚也派不上用场。 所以暗纹矿石管理局將在方九等人进行【抽离】工作的同时，向星核內部【注入】相似质量的重金属和晶体物质，以確保星球核心位置的整体质量与之前不会相差太多。 方九当初听说这个计划的时候整个人懵了一下——他也没想到小学题目里那个一边放水一边抽水的神经病游泳池问题居然真有实际应用场景…… 石块被源源不断地吸出。 另一边相似质量的物质也在源源不断地向內注入。 莉雅开启管道过滤模式，在纳米管道中段的位置增添一个新的、更加粗壮的管道，然后下放上百个分线程，专注自身算力开始分析管道內部物质的组成成分——石质婴儿的石块將被过滤出来，而剩下那些晶石和熔岩可以作为飞船的燃料进行回收。 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样东西，莉雅没法单独下判断。 “方九。”莉雅的全息投影转过头，扁了扁嘴，“那些沾了【绿色】的晶体也被我吸出来了，要再开个过滤口给它们吐出去吗？我感觉这玩意脏脏的，不太好惹哎。” 方九闻言脸色一变，从中控台前起身，“你全吸出来了？” 莉雅跟分线程联络了一下，“大概吸出来一小半，几十块吧。” 方九皱起眉头，稍作思忖，然后说道：“你临时搓个储存仓，把它们收集起来，位置不要离飞船核心太近，越边缘越好……这玩意很特別，很有研究的价值。” “我只看出它很危险。”莉雅回头瞥了眼方九，“你哪看出它有价值的？” 方九一本正经：“寻思出来的。” 莉雅白眼一翻：“我就知道……” 第385章 庞大而幼小的生命 一块块巨石从管道中被过滤出来，再接连向外太空吐出，儘可能送往远离星球表面的地方。 考虑到双方的质量差距，过於靠近的距离会导致是星球引力將婴儿拽向地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灾难，石质婴儿“復活”的位置越远越好。 等到五六块石头被吐出管道，中控台前的方九便看向右下方的监控画面。 此时此刻，近十万颗治癒石整装待发地屹立於舱室大门前。 它们是暗纹矿石管理局挑选出的精英，在治癒外伤和拼合石块方面拥有极高的造诣，无数“死去”的石头在它们的灵能意志下起死回生，是执行此次任务第三阶段的最佳人选。 而现在，它们即將执行自己石生中最伟大、最疯狂、最困难、也最值得被铭记的一场“外科手术”。 下一秒，舱室大门正上方的指示牌变换成红色。 醒目的红光点亮全场，在治癒石不安紧张的窸窣作响中，大门前传来气阀鬆弛的声音，嵌入式机关慢慢鬆动，伴隨著“噗呲”一声轻响，紧闭的舱室大门缓缓敞开。 无边无际的空无宇宙顿时映入眼帘。 焦黑的星球在宇宙深处飘荡，那里曾是它们的故乡，而在距离故乡地表极其遥远的方向上，数块如同山脉般巨大庞硕的石块正漂荡在宇宙之中——那是一根根婴孩细小的手指，四周还漂浮著在管道里运动时激烈碰撞留下的碎屑。 治癒石们怔怔地望著这一切，核心部位的眼珠里充满了呆滯。 直到一阵颤动从石群中传来，不知是谁先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高呼，唤醒在场所有石头的意识。 它们飞快地互相对视一眼，隨后核心深处的眼神纷纷变得坚毅而凌厉。 紧接著，位於最前排的治癒石身体前倾，一个向前翻滚，滚出舱室，滚进了浩瀚的宇宙中。 在它之后，无数的石头也开始滚动起来，它们如同浪潮里的水，密密麻麻、接连不断地投身到宇宙之中。 而在它们滚进太空的同时，紫色的矩阵护盾便会即刻展开，而后由它们自己驾驭灵能，在坠落途中拉升转向，变成一道翻涌的紫色浪潮，一鼓作气地冲向那些残损零碎的宇宙石块。 然而这批治癒石只是先头部队。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考虑到石质婴儿的体质问题，十万颗治癒石恐怕无法胜任修復婴儿的工作。 因此方九提前在舱室內部搓了六道相位展开，一旦舱室內原有的治癒石从舱室脱出，其他位於各区域待命的治癒石將迅速穿过相位捲帘门，源源不断地补充医疗兵力。 太空中，越来越多的治癒石加入手术现场，它们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將石块包裹在內部，无数翠绿光芒从头顶的晶体映照出来，如同光棱般凝聚而起，仿佛创生般浓郁的生命之光照亮每块石头的每个地方，將它们缓慢而小心地拼凑起来。 看著面前的一幕，方九心中既充满震撼又感到新奇。 他震撼於这场天体级別手术的规模，震撼於百万治癒石的壮观，甚至隔著窗口也能感受到它们所散发出的生命的意志。 新奇则是新奇於自己刚刚见证了一堆大夫在宇宙里边飘边做外科手术…… 哪怕是对於暗纹矿石文明来说，在宇宙里飘著做手术应该也是头一遭。 因为感觉又怪又震撼，所以莉雅伸出手，隔著窗口比划了个手势，咔嚓一声拍了张照。 方九还是头次见莉雅主动拍照，好奇地看了她一眼：“想留作纪念？” “不是。”莉雅摆摆手，“我准备发到网上去，然后让那些专门研究ai以为是ai作图，结果死活找不出ai痕跡的网友半夜睡不著觉。” 方九：“？” 他嘴巴张了张，有什么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算了，毕竟是她。 隨著时间的推移，那些零碎的石块在翠绿光芒的照耀下微微颤动起来，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帮助它们完成自我拼合，宇宙中四处飘零的碎屑开始倒飞著回归原位，除此之外，石质婴儿的手指、脚趾等部件率先行动起来，开始互相聚拢，拼合，逐渐凝聚成一只稚嫩的手掌。 起效了。 方九顿时鬆了口气。 预知视觉內看见的画面没有出错，治癒石的效果確实能作用在石质婴儿身上。 然而因为有了华生的前车之鑑，方九不敢彻底安心下来，而是继续望著窗外的景色，確认石质婴儿的修復进度。 先是手掌，再是双脚。 接著是躯干和脖子，再慢慢生出胳膊和大腿。 最后是一颗圆圆的脑袋瓜，上面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当然也不能忘了两耳朵。 儘管被切割过的地方还留有大量缝隙，但如今这具石质婴儿的所有部位都已经復原，它重新拥有了人类的形態、石质的肌肤，以及天体级別的庞硕躯体。 手术结束了。 “……” 暗纹矿石的星球表面。 隨著泡泡梯的持续爬升，以暗纹矿石局长为首的管理局特工和研究员们来到地表，走出工厂，来到一片旷地。 它们向后微微倾斜身体，仰望星球大气层之外的那具石质生命——死而復生的婴儿此时正紧闭著双眼，瘦弱的身体向內蜷缩著，全身上下布满切割后的裂痕，背后的晶体光芒微弱而黯淡。 空无的世界里，一具石质婴儿无声无息地漂浮。 而在空域飞船內，502小队全员都静静地凝视著这个庞大却幼小的生命，各自眼中都难以压抑紧张的情绪。 不止是502小队，位於星球地表抬头仰望的暗纹矿石管理局，以及通过视频通信观看这一切的陆玲，脸上都或多或少带著几丝紧张与不安。 每个人的脑海中都迴荡著同一个念头。 醒过来。 醒过来。 睁开眼睛，然后迎接这个新的世界。 於是，一道响彻整个行星系的呜咽声从所有生物的意识深处响起。 方九听到婴孩模糊的呜咽在耳边响起，最开始以为是石质婴儿的哽咽传到了耳边，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寻常的声音无法在宇宙中传播，而且这道声也並非是从外界传来，而是直接从脑海深处响起。 他听到婴儿的声音越来越大，从模糊的呢喃到略显嘶哑的哭泣，到最后则变成每个人类婴儿降生时特有的哭喊。 然后，婴儿醒了过来。 它並未睁开自己的石质眼皮，但手脚却缓慢而无力地摇晃起来，和刚出生时的婴儿一样，通过某种方法向整个行星系的生命传递自己拼命哭喊的声音，同时也是在向这个世界昭告著一个新生命的正式降诞。 “噠噠噠噠噠——” 地表的暗纹矿石们激烈而兴奋地互相对撞，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滚来滚去，或者互相叠罗汉叠成一座小山再轰然倒下，发出没有具体含义却又具有特殊意义的动静。 方九不知道这帮石头精到底在说什么，但他能感受到这股兴奋雀跃的氛围，也能猜到它们是在欢呼这场得来不易的胜利。 事实上，502小队这边的反应也不比暗纹矿石那边差。 “它活过来啦！”杨柳姑娘当场就是一个振臂高呼，虽然全场没出啥力，但这姑娘的心始终紧绷著，现在总算能放鬆下来，笑容那叫一个灿烂，“【泥石流计划】成功啦！大的保住了，小的也保住了！母子……母女……话说它什么性別来著？哎呀总之大小平安就好啦！” 估计是过於开心，杨柳顺手就把旁边的大壮捞了起来，把这么一个两米多高的实心巨石拋上拋下，跟顛桌球似的。 上下翻飞的大壮本来也挺兴奋的，被杨柳这么一折腾整块石头都不好了，“老师……慢点……我晶块要被你摇出来了……” 莉雅则是双手叉腰，欣慰地看著窗外婴儿啼哭的景象，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还真別说，虽然度假计划是毁了，但干了这么一出还挺有成就感的哈！” “可不是嘛。”方九靠著墙壁，长舒口气，“也给我累得够呛，迄今为止还是头一回死这么多次。” 莉雅用全息投影的手戳了戳方九的腰，一脸的幸灾乐祸：“看到你也被折腾得这么累我心里就平衡了~” 方九瞥了莉雅一眼：“一边儿去。” 说完，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接著隔空做了个碰拳的庆祝动作，同时笑了笑。 就在这时，脑海中的婴儿啼哭忽然停止了。 方九抬头望去，发现石质婴儿竟慢慢调转方向，紧接著整具庞硕的躯体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开始朝著远处飘去。 方九一惊，“它怎么动起来了？” “应该是靠灵能。”莉雅皱起眉头，飞速分析道，“暗纹矿石几乎都会灵能，而目前来看它好像也会……” 杨柳连忙凑了上来，扒拉著窗户：“它……它要去哪啊？” 莉雅皱起眉头，快速测量了一下路径，“从方向上来看，它好像是打算去这片行星系的恆星附近，相当於这个星系的太阳。” 杨柳顿时就不明白了：“去太阳那边干嘛？” 面对这个问题，方九看了看一脸懵逼的大壮，又看了看窗外渐渐飞远的石质婴儿，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有没有可能……”方九表情复杂地说道，“他想去太阳那边……喝点奶？” 第386章 它的名字 方九的寻思是对的。 巨大的石质婴儿在星系中自由地徜徉，在与生俱来的灵能推动下，渐渐靠近这片行星系最中央的恆星。 作为行星系中规格最大的核聚变反应炉，源源不断的能量以光和热的形式从恆星內部传播至表面並向太空辐射。 隨著距离越发靠近，石质婴儿缓缓舒展四肢，去儘量扩大自己接收太阳辐射的面积——这个动作极其缓慢但並不僵硬，像是呱呱坠地的婴儿天生就懂得吸吮母乳——它的生存本能会告诉它应该怎么去做。 浓烈的能量辐射石质肌肤表面流淌，顺著切割残留的缝隙钻进身体，这些对於寻常生物而言堪称致命的能量，对於这具刚出生又经歷过一次短暂死亡的身体而言是最好的养料，而当能量吸收到一定程度时，它背后晶体的顏色便开始发生变化，原先黯淡沉寂的晶块慢慢焕发光泽，显现出宝石般璀璨的光彩。 依稀之间，整个行星系的生物脑海中又听到了婴儿的声音——但这一次是喜悦的笑声。 “看来它能好好照顾自己。” 方九望著在宇宙中漂浮的石质婴儿，轻鬆地笑了笑，“这孩子生下来就会自己去找吃的，连奶粉钱都省了。” “可不是嘛。”莉雅双手抱胸靠在墙边，满脸的轻鬆自在，“本来我还在想著要不要隔三差五飞过来朝它射一发烧烤射线，把功率调低点就当给它哺乳了。” “神tm隔三差五来一发射线。” 方九顿时瞥了眼语出惊人的小机器人：“有你这么带娃的吗？” 莉雅理所当然地叉腰：“但这本质上来说和拿个尖叫饮料瓶，里头装奶粉然后对著婴儿嘴巴挤没啥区別啊！” 方九挑眉，没说话，因为他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过现在没必要啦。”莉雅摆摆手，“它刚出生就会用灵能飞行，附近还正好有个宇宙恆星级的预製菜，我估摸著够它吃到长大成人了。” “就是每天只吃一个菜，味道比较单调。” 杨柳扒拉著窗户，小声咕咕噥噥，眼里充满了羡慕，“但是真好啊……只要靠太阳辐射就能吃饱喝足，我要是也有这个特性就好了。” 本书首发1?1???.???,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说完，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埋怨自己似的鼓起了脸。 莉雅听完这话就乐了：“你要想变成这样，要么走硅基石化路线，要么走你爹的老路变成植物人——这两条路我寻思都不咋地，你现在好歹还有个人样呢。” “说的也是，唉……” 杨柳姑娘长嘆口气，顺手从怀里掏出个胡乱扭动的活体萝卜，一口咬了下去，满脸都是享受：“嗯……今天这根味道蛮不错的，领导你要不要尝尝？就当庆祝这次作战顺利了。” 看著那根爆汁后慢慢僵硬的胡萝卜，方九面无表情地做了个回绝的手势，“我暂时还不想尝这种会动的蔬果，起码生的不行。” “熟的也有。”杨柳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个大红薯，“这是【表弟壹號】，【表弟】系列最新產品，还热乎著呢，生的时候外皮会放雷射，现在煮熟了就不会了，尝起来还会有点刺刺的，跟跳跳一样。” 方九倒吸一口凉气：“咱们这亲属植物还有新系列啊？” “不止。”莉雅站在方九旁边，抱著胳膊一脸无语，“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杨柳都把菜园子扩建四次了，现在连全自动播种机都有，每天都有无数亲戚被她埋进地里，她还特別认真地给它们都仔细分了辈分，大棚培育记录写得跟族谱似的……” 方九不吭声了。 他觉得自己真得找个时间去视察【亲属菜园】的情况，不然哪天蹦出来个天之骄菜，在菜园里一路杀虫升级开掛修炼最后得道飞升，完事以后遇到方九它们还得来一句“上界仙人以我族天骄为食”，那方九到时候连做啥表情都得琢磨半天。 “滴滴滴——” 一则通讯信號传了进来。 方九收起那不受控制向外发散的思维，看了一眼中控台前的信號对象。 是暗纹矿石管理局的通讯连接——可能是刚才欢呼的时候负责通讯的石头撞断了通讯，现在得重新打过来。 信號重新接通，暗纹矿石局长的声音隨之响起。 “英雄阁下……” 暗纹矿石局长的声音恭敬而庄重，“再次感谢您……感谢你们……又一次，拯救了我们。” 不止是局长如此，通讯频道里很快又响起铺天盖地的隆隆声。 “英雄阁下……感谢。” “英雄阁下……伟大。” “英雄阁下……神圣！” 位於星球表面，见证全程的暗纹矿石们齐声欢呼，用它们所不熟悉的语言，宛如讚颂神话史诗般齐声吶喊著。 方九望向窗外，从这个角度甚至能看见星球表面上有一小堆光芒在凌乱地闪烁——它们的欢呼此起彼伏，身上的晶体正散发出不同色泽的光芒，即便是在遥远的星球之外也能依稀窥见这一抹璀璨的闪光。 方九不由得怔了一下，隨即嘴角浮现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这事说到底也称不上【拯救】，我们就是帮忙出谋划策顺便参与其中而已，你们用不著这么折腾。” 暗纹矿石局长却还是一本正经：“如果没有您……我们將亲手……杀死那个幼小的……生命，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损失，甚至可能会……永远失去……追寻自我的机会。” 方九听出点意味深长的味道来，顿时有点好奇：“追寻自我？” “是的。” 暗纹矿石局长的嗓音郑重而低沉：“一直以来，我们都在猜测……我们是如何诞生的？是宇宙撞击……还是自然演化？亦或者……是被某种高等存在……亲手创造。” “但是现在，我们看到了……另一种解答。” 方九望向窗外的宇宙，看到婴儿背后那逐渐焕发光彩的晶体，又回头看了眼同样身上具有晶体特徵的大壮。 大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用极为复杂的眼神看向窗外的石质婴儿。 一个相同的问题从所有暗纹矿石的意识深处浮现出来。 它是婴儿？还是始祖？ “所以，再次感谢。” 暗纹矿石局长郑重其事地说道：“它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而你们保护了它，这就是一场……切切实实的拯救。” 方九一听对方这態度，这措辞，便也没了继续回绝的想法，只好顺了他们的意：“好吧，那就当是这样——但是这些事儿先不提，先说说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比如怎么跟这孩子交流？以及未来你们打算……用怎样的態度与面对它？” 面对这个问题，暗纹矿石局长似乎早已有了想法：“先不著急……等它状態稳定下来……再考虑交流的问题……至於態度，它將暂时作为【异常项目】……被我们严加保护。” 莉雅眯了眯眼：“意思是你们要给它切片研究？” “研究……是必要的。”暗纹矿石局长稍作思考，“但是同时，我们也將……认真养育它，让我们整个文明……成为它的监护人，成为它的……父母。” “我们將共同成长……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將离开这里，共同探索这片宇宙中的所有奥秘。” 听到这里，方九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整个星球的文明去养育一个从星球核心中诞生的婴儿，这有点诡异，有点复杂，但……並不算坏。 “行吧。”方九乐呵地笑了笑，“我赞成你们的做法，之后要是有什么忙记得叫我们——毕竟这孩子怎么说也是我们亲自接生的。” “说起这个。”暗纹矿石局长好像想到什么，语气里带著几分试探和小心，“有一件事……不知道英雄阁下们……是否答应。” 方九一听以为还有啥后续问题，脸色微微摆正，“你说。” 暗纹矿石局长沉默两秒，隨后认真说道：“您能不能……当它的乾爹？” 方九：“？” 啥玩意？ “我当它的乾爹？！”方九往窗外正在爽吃太阳辐射的婴儿看了一眼，惊了个呆，“不是，这合適吗？” “很合適。”暗纹矿石局长的声音带著些许笑意，“您刚才也说过……它是您负责接生的……” “道理是这个道理。”方九嘴角抽了抽，“但我这辈分突然升了一截有点不適应，而且我也没有当爹的经验……” “就当……怎么说来著……討个吉利。”暗纹矿石局长诚恳地说道，“由您当它的乾爹，对它来说，是一种赐福。” 方九汗都快下来了：“倒也不至於这么夸张。” 暗纹矿石局长有些失望：“这么说……您不愿意是吗？” 方九还真犹豫了一下，摸了摸下巴，片刻后决定下来：“好吧，当乾爹也行，不过我也就是掛个名，真让我带娃养娃啥的我可真不擅长哈，还有教育问题这块我也没啥信心。” “您大可放心，我们会……负责解决。”暗纹矿石局长笑了笑，隨后补充一句，“对了，您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 一听取名，502小队的神人们就开始蠢蠢欲动，摩拳擦掌。 尤其是杨柳，方九一看到这姑娘开始原地寻思，心中就大感不妙。 果然这姑娘上来就把手举得老高，一脸骄傲地说出自己觉得非常巧妙的名字：“我觉得应该叫石大霸！霸气！威武！还很大！” 方九嘴角微抽：“是不是太粗獷了？” “要不然就叫悟空，我觉得它跟悟空的身世挺像的。”大壮显然最近看了点西游记，“那它就叫石悟空好了。” 方九眼角猛跳：“是不是太玄乎了？” “那乾脆就叫石昊好了。”莉雅在旁附和一句。 方九汗都下来了：“是不是太明目张胆了——以后它去独断万古，我这乾爹怕是压不住哦……” 502小队七嘴八舌，在一个名字上爭论半天。 最后还是方九作为领导，隨便想了个名字当即拍板定论。 “就叫【星石】，简单、乾净、纯粹！” 眾人一听，都觉得这名字不如自己起得好，但眼下继续吵吵下去也不是个事，只好各自咕咕噥噥著默许下来。 暗纹矿石局长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低声说道：“星中石，石中星……確实纯粹，那就这么定了。” 它抬起头，仰望那星空中正在吸收太阳辐射的石质婴儿，眼神里充满了嚮往。 “从今往后，它……就叫星石。” 第387章 自尊心这一块嗷 定下婴儿的名字后，暗纹矿石局长再次向方九表达谢意，接著便回到管理局开展善后工作。 这场惊世骇俗的星球分娩正式结束，剩下的自然是对脚下这颗“產妇”的產后安抚——儘管方九等人提出的【泥石流计划】已经將对星球的伤害降低至最小，但不管怎么说，一个戳穿地表延伸至核心的巨大空洞，仍然需要漫长的时间来进行填补修復。 幸好这部分工作暗纹矿石管理局方会全权包办，它们对地质问题有著极为丰富的经验，填补一个直径数百公里的空洞，对他们来说只是“有点麻烦”的程度而已。 想到这里，方九呼了口气，神情是久违的放鬆。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大家都默认了502小队的规矩——每次外出办事，方九他们只需要搞定最核心的问题，后续收拾残局的任务通常都会由別人负责，上次是时钟塔，这次则是管理局。 其实收拾残局的任务往往才是最麻烦的，充满了无聊的重复劳作和体力工活，有时候还得写一份比命还长的调查报告，管理局的精神检测和意识鑑定当然也不能少……这一通流程下来，疲劳程度甚至比解决问题本身还要高出好几倍。 这种只管惹事，不用参与收尾工作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领导。” 方九正乐著呢，一阵闷沉严肃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他转头一看，看见大壮从远处滚来，速度比往常慢了许多。 它在方九面前停下，核心区域的眼珠里透著微光，崎嶇的石质表面肉眼可见地蠕动变形，显示出一种罕见的侷促或者说扭捏。 它极少露出这样的反应，上次见到还是在和方九相遇没多久的时候。 过了一会，大壮忽然郑重其事地前倾身体，像是在对方九表达敬意，“再次感谢您，真的……” “哎哎哎！” 方九脸上表情瞬间凝固，下意识跨出一步，想把大壮扶起来，结果发现自己压根推不动它，只得收回手去，无奈地挥了挥，“你怎么也给我来这套？管理局他们客气客气也就算了，你这都是自己人怎么还整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也……不知道。”大壮沉默两秒，瓮声瓮气地开口，“我什么都没做，明明这是我老家的问题，我却只是在旁边看著，什么忙都没帮上。” 方九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古怪：“我觉得是因为这次任务本来就不適合单兵作战。” “您说得確石没错。”大壮缓缓抬起身体，灰白的眼珠盯著方九的眼睛，语气诚恳，“但是您不止一次拯救了我的文明，也在空域內救了我的命，用人类社会的话来说，一个光明磊落的人必须要学会的品质就是报恩，可我……我总觉得我好像一直帮不上什么忙，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们……” 说完这些话，大壮的眼珠沉了下去，看起来有些……落寞和自卑。 方九大概能理解大壮的心思，顿时无奈地苦笑两声。 “你这明显就是想太多了。”方九轻轻地呼了口气，一本正经地看著大壮，“虽然你不像莉雅那样能倒腾黑科技和异世界魔法，也不像杨柳那样力拔山兮气盖世，当最强正面战力，功能性也跟我不太一样……” “哎哎哎你少说两句！” 莉雅的全息投影嗖地一下扑到他面前，虚擬的小手试图捂住他的嘴，“【虽然】的部分太多了！！大壮这都快哭出来了你看到没？！” “我搁著铺垫呢，先抑后扬懂不懂？”方九无视了莉雅的动作，继续正视著大壮，“但是你仔细想想，如果没遇到你，我们就没法找到这里，就搞不定空域飞船的材料，咱们也就没法在这儿安家，更別说之前那些异常事件里，你也出了不少力，还有咱们能跟暗纹矿石管理局搭上线，你这號关键人物也是必不可少的——你看，你的作用大了去了，只是你自己没注意到而已。” 大壮的眼神还是怪怪的：“可是也正因为我，你们才会被卷进这次的事件……本来你们只是过来度假放鬆，现在全毁了。” “倒也不算是毁了。” 方九看了看窗外正在吸收太阳辐射的【星石】，还是一脸轻鬆的样子：“帮一颗星球分娩，解决一个两难困境，顺便收养一个天体级別的婴儿——这就挺有502小队度假风格的你说是吧？” “这倒是。”莉雅耷拉著眼皮，附和道，“以前遇到这种事我只觉得离谱，现在嘛……跟前面发生的事情比起来，这次泥石流手术的轻鬆程度还真的跟度假没啥差別。” 杨柳的反应就简单多了，“领导说得对。” “所以说你別有什么心理负担。”方九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大壮崎嶇粗糙的外壳，“而且我说句实在话，大家都是自己人，为什么要去討论谁的作用大谁的作用小呢？如果朋友之间看的是对方能带来多少利益，那还叫朋友吗？” 大壮沉默下来，眼珠子缓慢而不安地转动著，看起来有些迷茫：“这些我都明白，但我还是想……做点什么。” 方九听完仔细寻思了一下，索性顺著大壮的话说了下去：“那就这样吧，你试著往灵能的方向发展发展。” “灵能？”大壮闻言微怔，“什么意思？” “这叫发挥种族特长。”方九慢慢说道，“与其去强迫自己做些不適合的事情，不如死命磨炼自己的强项，我看你的灵能一直都挺靠谱的，你要不试试看能不能把灵能强化一些，或者倒腾出一些新的功能来。” 莉雅闻言皱起眉头：“这恐怕很难，暗纹矿石文明的灵能几乎是出生起就固定的，后天修炼的影响非常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般来说是这样。”杨柳姑娘这时站了出来，她先看了眼旁边的大壮，接著解释道，“但是如果能解明灵能的来源，或许我们那边的管理局能有办法增幅灵能，或者改变灵能的模式，必要时还可以用某些【编號异常】来赋予新的功能。” 方九挑了挑眉：“暗纹矿石管理局没做过类似的实验吗？” “做过，效果大多不佳。”杨柳认真地说道，“但它们用的是【暗纹矿石管理局】的编號异常，而不是【人类管理局】的编號异常，两边都是管理局，但收容物却是截然不同的。” 方九完全听懂了：“就是说，咱们有机会从陆玲那边毛点异常项目，用来给大壮升级？” “也可以让我爸顺点过来。”杨柳一脸得意地说道，“我爸最近在研究所里跟好几个编號异常交朋友啦，从它们身上抠点死皮下来，拿来给我们做实验应该不成问题。” 抠死皮的风终於还是吹到了管理局內部…… “总之就是这样。”方九呼了口气，朝大壮微微一笑，“你要是真想帮上忙，之后就往灵能那个方向发展，只要成功了，未来就是对502小队战力的大加强。” 其实方九也没指望大壮真能强化成功，他就是单纯给大壮找了点事做，免得这块明显自尊心较强的石头过不去心里这坎。 大壮稍作沉默，好像稍微释怀了些，“我明白了。” 它慢慢抬起身体，直勾勾地盯著方九，认真地说道：“那我就往这个方向发展试试看。” “行，那就先这样。” 方九一看大壮恢復过来，自己心里也算是鬆了口气。 只能说带队確实不容易，502小队这帮人表面上一个比一个神经病，但內心好像都揣著点脆弱的、难以启齿的东西。 “走吧。” 大壮的问题解决后，方九大手一挥，准备领著眾人前往下一个区域。 莉雅的本体（扫地机器人）“呼呼”一下飞了过来，飘在方九身边，虚擬光幕里的小人满脸好奇：“走走走，走去哪啊？咱们后面还有啥安排来著？继续去折腾这颗星球？还是飞到【星石】旁边让它叫你爸爸？” “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九看都懒得看莉雅一眼，领著眾人朝空域飞船尾部走去，“我要去看看你吸上来的那些【绿色晶体】，跟它们实际接触一下，看看到底怎么个事。” “哎？！”莉雅猛地愣在原地，魔法帽都差点从头顶滑下来，小嘴跟机关枪似的噠噠噠冒出一大串，“你要去碰那玩意啊？！你等会儿被精神污染了咋办？到时候我是弄死你还是不弄死你啊？万一我弄死你的时候我被污染了咋办？不要啊我纯洁无垢完美无瑕冰清玉洁的超绝美丽机体要被绿色石油一样的脏东西玷……” 方九没等这小东西说完，就一把將它薅进怀里狂搓毛刷：“少叨叨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 杨柳这时加快脚步靠近方九，指尖犹豫而小心地拽住他的衣袖，然后把声音压低，语气里满是担忧，“但是领导，那个东西的性质尚未解明，我们是不是应该先上报管理局？让他们先派点实验人员过来调查一下？” 大壮在后面低声附和道：“它……真的很危险。” 虽然其他人都想让方九谨慎些，但方九心里却有另一个想法。 考虑到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方九也没有藏著掖著，直截了当地解释道：“它可能和紫胎之洞以及深蓝圣堂一样，属於【色彩类异常】” 眾人同时一怔，脑海中回想起方九曾经向他们提起过的【染缸】 莉雅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小东西眼神瞬间就变得严肃：“你觉得它是【绿色】？” “有可能，但不確定。”方九说道，“等我和它接触后就知道是不是了。” 第388章 部分吸收 方九领著眾人来到空域飞船的尾舱，途中穿过一段由复杂管道与纳米线缆构筑的走廊，来到一片宽敞的收容区域。 一团晶体矿石靠著墙壁摆放在区域內部，如小山般堆叠起来。 它们表面泛著一层近乎黏稠的光泽，污浊油墨状的【绿色】仿佛一团有生命活水，在晶块之间爬行蠕动。 肉眼可见的，部分【绿色】已然从晶体中延伸出来，它们如同菌毯般在银白色的纳米装甲地板上蔓延，所经之处都会留下一种厚重的、深翠色的苔蘚状物质，晶块附近两平方米的地面都被这些成分不明的物质填满，一阵阵微弱的绿光散发出来，空气中瀰漫著潮湿泥土里某种植物腐烂的古怪腥味。 它们诡譎、怪异，同时还具有一种……病態的生命力。 为了保险起见，方九並未立刻穿过大门，而是停在收容区域外，隔著老远观察注视那团诡异的绿色油墨，防备它突然发动袭击。 在方九印象中，这些“色彩”在被染缸收容后都会变得乖巧粘人，但在此之前它们都是些不安分的熊孩子——为了收服“紫色”和“蓝色”，方九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但是几分钟过去，“绿色”仍然一动不动。 这跟它在星核內部时的表现截然不同。 是因为它已经失去了活性？ 还是说它在顾虑些什么？ 方九低头打量著目前为止还很安分的“绿色”，仿佛想要观察出它的想法。 片刻后，他轻轻呼了口气，做出决定：“我过去看看，你们在这等著。” “就你一人啊？”怀里的小机器人瞪大眼睛，底盘毛刷呜呜著转得飞快，“要不然带个武器啥的，你把纳米斧掏出来，我搓个分线程装里面跟你一块过去？” “没必要。”方九把怀里的莉雅放飞到一旁，同时说道，“等会儿它顺著网线给你本体也污染了咋办？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你们在旁边待命，做好准备就行。” 杨柳显然没听懂，呆呆地歪了下脑袋：“准备干什么？” “准备干我。”方九对自己脖子做了个抹喉的动作，然后依次下达指令，“只要我有半点被精神污染的跡象，你们马上动手弄死我——莉雅准备雷射蓄能，不要用关刀那玩意属於近战不安全，杨柳把二舅妈叫出来让影子拿著劈我脑门上，大壮的灵能衝击时刻瞄准我的脑袋，记得別打歪。” 听完这番话，眾人眼角跳了一下（大壮是整颗眼珠都嘣噔地跳了一下） 只能说不愧是方九，在想办法弄死自己这方面，他应该是全世界最专业的。 其实方九还想过要不要在身上绑几个定时炸弹，免得等会儿真打起来，被精神污染后发狂的自己战力爆表，按著502团队三小只一顿胖揍啥的…… 但他仔细琢磨了一下就知道不太可能，毕竟华生被精神污染的时候只知道嘴里嘀嘀咕咕“好漂亮”之类的低语，面对外界通讯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说明在受精神污染期间，受污染者应当是没有反抗能力的。 布置完自己的死亡计划，方九呼了口气，抬头看向面前的绿色晶团，慢慢走了过去。 背后的三小只牢牢盯著方九的背影，各自掏出武器对准方九，隨时准备出手抢人头…… 隨著方九越发靠近“绿色”，他就越是能感觉到心中翻涌起一股异於寻常的衝动——莫名其妙的亲切感涌上心头，地面上蠕动著的、病毒般的菌毯在方九眼里变得越来越苍翠水嫩，像是春雨沐浴后的草坪，就连飘过鼻尖的腐败气息，不知为何竟也变得甘甜起来。 他就这么踩在了菌毯上，隨后感觉到有什么细小的根须正沿著鞋子表面轻轻地攀附上来，这些根须並不具备疯狂的侵染欲望，更像是在对方九的到来做出示好。 很奇妙。 “方九！！” 背后忽然传来莉雅扯著嗓子的呼喊：“你咋样啊？有没有发狂啊？没的话你应一声我就不杀你了嗷！” 方九回过头，看到莉雅正一脸紧张地扛著一根蓄能雷射炮，跟草木皆兵似的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扣下扳机。 一抹无奈浮现在脸上，方九嘆了口气，回应道：“暂时没事！” “嗷！”莉雅用超大声音回应，“那你继续！等会儿有事我再弄死你！” “这话听著咋这么怪呢……” 方九苦笑著摇摇头，转身来到那团晶体面前，深吸一口气后，慢慢地伸出了手。 预想中的痛苦、腐蚀或精神衝击都没有发生。 当方九的手指与晶体接触的瞬间，那团黏稠的绿色油墨像是找到了归宿，瞬间从晶体表面剥离，然后沿著他的指尖，如同一条活泼的溪流，迅速蔓延至他的整个手臂。 紧接著，一股信息洪流轰然间涌入方九的脑海——那不是语言，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纯粹的、混乱的“意念”，这股“意念”中没有紫胎之洞里那样疯狂的恶意，也不像“蓝色”那样刚开始就乖巧得像个黏人的小孩，这股“意念”不含任何感情，除了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好奇。 是的，好奇。 方九能明显感知到，它在渴望交流，渴望接触，渴望理解和被理解，这完全是基於它的本能，它根本不知道接触和交流的结果是什么，它只是对所有的一切都有著最纯粹的好奇——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在宇宙的黑暗中独自成长，並且以一种失控的方式，向外寻求著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方九显然是它抓住过的，最坚硬也是最亲切的东西。 下一瞬间，包括地上的菌毯在內，所有的【绿色】都化作细小的藤蔓迅速缠上他的身体，接触他的肌肤，带来一股冰凉而粗糙的摩擦触感，然后又融化成绿色的油墨状溶液，附著在方九的肌肤表面，最后像是被吸收殆尽般，逐渐隱没於方九体內。 绿色……消失了。 或者换个说法，它被方九吸收了。 和“紫色”一样，和“蓝色”一样，成为了方九的一部分。 然而这一次，方九並未回到染缸，也没有经歷全新的奇妙体验，只在【绿色】进入身体的瞬间打了个激灵，隨后所有的“意念”和所有的“感知”全都归於平静。 方九再次睁开双眼，看到面前靠著墙壁堆叠的晶体呈现出灿烂的蓝色光华，原先附著其上的【绿色】荡然无存，脚下的纳米装甲地板一片银白，四周再无半点绿色的踪跡。 这就结束了？ 方九眨了眨眼，感觉这事结束得有点潦草……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又会成功收容一种【色彩系异常】，然后得到一种全新的【色彩法则】 然而事实似乎没有这么顺利。 “是因为它並不完整？”方九抬起手臂，回忆起刚才藤蔓攀附时的触感，皱了皱眉，“刚才只是它的一小部分，或者说……又是死皮？” 说到这里，方九自己都忍不住苦笑一声。 总感觉502小队跟死皮这玩意是过不去了——而且就目前的经歷来看，方九觉得这世界上绝大多数异常事物的本质，就是另一个更大更邪门的异常事物意外脱落的死皮。 “之后还得再多收集点绿色，现在这点还太少了。” 方九嘴里嘀嘀咕咕著，回头看向仍然满脸警惕的三小只，摆了摆手：“行了，警戒解除，没什么大事。” 莉雅等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继续將武器对准方九。 方九原地愣了一下神，马上就反应过来。 他刚才在眾人面前把“绿色”全吸了，所以也不能排除其实现在的方九已经被“绿色”侵占，精神被彻底污染，进而遭到人格覆盖的可能。 502小队这三小只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是在这种时候反而谨慎得很。 方九无奈地长嘆口气，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向小机器人：“莉雅。” 小机器人还是满脸警惕：“干嘛？” 方九面无表情地竖起中指：“你妈是开源的。” “……” 警戒彻底解除。 毕竟杨柳和大壮一听这发言就知道方九指定是本人——不是本人骂不出这么脏的话来。 莉雅的反应就简单多了——嗷一嗓子就冲了过去，中途还用漂亮话对方九的族谱进行了火力全覆盖打击。 跟这小机器人一通闹腾，方九边躲边跑，还一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小机器人原本扛著关刀在后面追，听到最后就突然一个急剎车，惊愕地眨了下眼睛。 “合著这事还没完呢？咱们还得去收集其他的『绿色』？” “我感觉是。”一看莉雅不追了，方九也就停了下来，但还是开启预知视觉以免小东西突然袭击（预知画面里还真有那么几个画面是这样的），继续补充道，“这次我吸收的大概只是很小一部分的绿色，估计连整体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难怪你没啥反应。” 莉雅右手立起关刀，左手象徵性地摸了摸自己刚刚ps上去的赛博鬍鬚，若有所思：“话说就连这么邪门的玩意都是染缸的一部分，也是你的一部分？那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啊？上辈子开染坊的？” 方九瞥了莉雅一眼，耸耸肩，“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但现在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我得把这些色彩都收集到位，我才能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虽然收集完成后到底能不能揭晓答案，方九心里其实也没个准信。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染缸里的色彩是唯一的线索。 他总得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生活下去。 否则哪天染缸和计算机突然闹出点什么事，方九自己也就算了，莉雅、大壮、杨柳……至少他们不能被卷进来。 “但说是要去找……”大壮此时瓮声瓮气地开口，眼神有些迷茫，“到底要去哪找呢？我印象里只有空域里有过一小团，但论数量比这里还要少得多。” “要不要去问问副局长？”杨柳此时举手提议道，“我觉得旁敲侧击地问一下应该还是……可以的。” 方九原地思考了一会。 染缸的事，他暂时不想让除502小队之外的人知道。 虽然和陆玲以及人类管理局是合作关係，但有些事情没必要的话还是不要暴露。 不过杨柳这次说得也没错，只是旁敲侧击询问一些情报，应该不至於將染缸的事情透露出去。 方九沉思片刻，隨后掏出手机，给陆玲发送一条信息 【帮我查询管理局內部所有与“绿色”相关的编號异常，已收容的和未收容的都要】 消息发完后过了几秒，方九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 【已確认消灭的最好也要】 陆玲大概是在忙些別的事，过了十几秒才回了个“ok”的消息，之后就没了动静。 “搞定。” 把事情交给陆玲后，方九呼了口气，“咱们之后等消息就行。” “嘖嘖嘖。”莉雅看著两人的消息记录嘖嘖称奇，“方先森你好大的官威吶，连人家副局长都要听你的话耶。” “什么官威，这叫合作关係，各取所需，我这不是也经常帮忙吗？”方九摆了摆手，换上轻鬆的表情，“不说这个，肚子饿了，咱们整点吃的去……就去之前杨柳老爸带我们去过的那家烤肉店。” “好耶！”杨柳姑娘一个原地大跳差点蹦到天板上，“我要吃我要吃！我还可以给老爸带点回去！” “给植物人吃肉合適吗……”方九嘀咕两句，倒也没往细处想，“算了，都带点吧，再给他带两瓶酒。” “我也想吃点。”大壮小声说道，“我可以尝尝那边里面的炭火啥味吗？” 方九想了想：“直接进去吃怕是有点困难，不过我们可以跟老板买点生肉，借个烤网和炭火，然后带回来。” 莉雅：“带回来让大壮在旁边吃热气？” 方九：“带回来让大壮躺地上，我们在它身上烧炭火垫烤网……” 莉雅：“？你是人吶？！” 大壮：“也行，我感觉应该挺好吃的，听起来像味道很独特的凉菜，口感可能会比较酥脆？” 莉雅：“你怎么还分析上了？！” 眾人一边討论著502小队的专属烤肉法，一边回到中控室，准备驾驶飞船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刚坐上中控台，方九就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方九仔细一寻思，没寻思个所以然来，感觉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第389章 一种全新的杀人方法…… 华生被人从反应熔炉里捞出来，再送回管理局，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管理局第三分区，一栋写字楼內。 灰濛濛的办公室里，华生正端坐在电脑前，双手放在键盘上跟被冻住似的僵硬，目光呆滯地盯著屏幕，表情麻木，嘴巴微微张开，从刚才开始就在以每分钟两个字的速度输入文本內容——中间可能还得刪一个。 旁边几名同样在写报告的特工和调查员见状，不约而同地搬开凳子，儘量离华生这位大前辈远一点。 毕竟写报告写到一半突然发疯、扭动、在地上爬行、嚎啕大哭、手舞足蹈、尖声狂笑的情况，每个月都会发生那么几次。 现在华生给人的感觉非常危险。 下一秒突然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然后把电脑屏幕咬碎吃掉的概率不低於33.4% “哎呀，华子，可怜的华子。” 站在办公室窗外，一名留著自然捲髮且略显凌乱的青年咬著棒棒，一脸遗憾惋惜似的哀声长嘆。 旁边一名年轻的调查员正巧路过，看见青年站在门外，顿时不解地问道：“福哥，你今天不是放假吗？又要加班啊？” “不是不是。”夏洛特现在乐呵得很，连名字都懒得纠正，顺手敲了敲旁边办公室的玻璃窗，“我今天是没班啊，但我的好搭档有班，所以我特地过来看他的热闹……” 年轻的调查员看了看夏洛特那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一脸震惊：“你把难得放假休息的时间用在看搭档乐子上？” “是啊！”夏洛特一脸理所当然，“咋了？” “你就没想过自己去旅个游或者去放鬆一下？” “想过啊。”夏洛特板正脸色，一本正经道，“但我感觉都不如看他在这里加班加点写报告一脸生无可恋有意思。” 年轻的调查员什么话都没说，翻了个白眼就走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正巧这时办公室的大门被推开，华生面无表情地抱著一摞文件走了出来，自然也就看到了在门口站著的夏洛特。 夏洛特脸上那小表情马上就控制不住了，笑容灿烂地靠了上去，一只手还勾搭住华生的肩膀，“哎呀，这不是我们出完外勤回来就被叫去处理【星际分娩】任务，中途被精神控制还被吸进空域飞船反应熔炉烧了三天三夜才被捞出，结果回来还要写任务报告书的超精英特工华生先森吗？你要去哪呀？” 这串话说得那叫一个口齿流利，说明他绝对偷偷练习过不下二十遍。 而面对自家老搭档的揶揄和幸灾乐祸，华生的回答非常简单——抬起就是一脚。 “死一边去。” 夏洛特对这招早有准备，扭了下腰就轻鬆闪开，然后跳到旁边，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这倒霉孩子！ 华生目光阴沉地瞪了他一眼，隨后万般无奈地长嘆口气，抱著文件走向廊道最深处的大门。 一路上忍受著夏洛特的冷嘲热讽和幸灾乐祸，等来到门前时，华生心里积压的怨念已抵达峰值，索性发泄似的用肩膀將门砰地一声撞开。 “局长……” 预想中鯊鱼局长对著墙角猛钻的画面並未出现。 宽敞而寂静的办公室內，陆玲独自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正翻阅著文件，眉头紧锁，空气中飘散著淡淡的墨香，与刚才廊道的喧囂对比鲜明。 看到办公室里坐的是陆玲，华生和夏洛特同时回头，这才发现刚才撞开的门框附近飘荡著少许纷飞的空间色彩，那是陆玲展开的空间裂隙的残留痕跡，只是刚才两人一个顾著嘲讽一个心怀怨念，所以都未能察觉到异常。 “动静这么大，有什么急事吗？” 陆玲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神探二人组，声音像一汪平静的深潭，听不出丝毫情绪。 华生和夏洛特条件反射似的挺起腰板，方才的怨念和戏謔瞬间荡然无存，脸上瞬间掛上端正的严肃。 然后下一秒，这对神探二人组同时往旁边撤了半步，动作出奇地一致，隨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指责对方。 “是华子/老福乾的！！” 陆玲：“……” 这俩好歹也是第三分区履歷最光辉的异体特工，怎么到现在还跟俩小学生似的？ 陆玲无奈地嘆了口气，目光很快聚焦在华生手中的文件上：“你们是来交报告的？” “啊，是的。”华生猛地反应过来，尷尬地清了清嗓子，“但报告我还没写完，先把一部分提交上来。” 陆玲面露瞭然，朝旁边地上一指：“就放在那里吧。” 华生点点头，將报告放到指定位置，隨后飞快地朝陆玲行了个礼，“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完华生就一把拽住夏洛特，两人逃跑似的准备转身离开。 结果还没等他们逃出办公室，陆玲的声音就从背后响起：“巧了，我还真有事要找你们。” “哎？” 华生和夏洛特僵硬地转过头，看见陆玲坐在办公桌后，脸上掛著淡淡的、神秘的微笑。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从两人心中升起，逃跑的欲望无限高涨，然而碍於管理局异特特工的身份，他们只能哭丧著脸，跟个被叫到老师办公室的小学生一样，杵在原地听候发落。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仿佛看穿两人的心思，陆玲隨意地摆了摆手，接著认真地看向两人的眼睛：“我只是想问问你们，对【罗宾汉】这个人有什么印象。” “罗宾汉？”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神探二人组同时一怔。 记忆在脑海中盘旋流转，无数张人脸在他们眼前依次闪过。 然而诡异的是，没有任何一张脸能够与【罗宾汉】这个名字有所对应。 “没印象。”华生摇摇头，回答得很肯定，“我不记得有这个人。” “我也不记得。”夏洛特挠了挠头，一脸纠结，“这名字好像是欧洲那边的传说人物吧？难道是新的异体特工计划？” 两人陌生的反应映入眼帘，陆玲则仿佛对此早有预料一般，微微地笑了笑：“明白了，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华生和夏洛特再次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理解和莫名其妙。 不过考虑到陆玲是管理局的副局长，哪怕是作为异体特工，他们也无法揣测陆玲的想法，难以理解她举动的含义。 华生耸了下肩，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而是试探性地问道：“那……我们就先走了？” “嗯。”陆玲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点了点头，中途又突然反应过来，“对了，夏洛特留一下。” “啥？！” 夏洛特嘴里的棒棒差点就掉了出来，“还有我的事呢？” 陆玲微笑：“是的，有一件只有你能办到的事。” 夏洛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冷笑，一转头就看到华生脸上的幸灾乐祸和那种天道好轮迴的感慨。 “好.好.干。” 华生用力地拍了三下夏洛特的肩膀，发出“啪啪啪”的响声，接著便一脸清爽地离开办公室，步伐都带著一种轻快的愉悦。 世界上最悲伤的事情之一，就是一个人被关进暗无天日的牢房饱受折磨。 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之一，就是一个人坐牢坐到一半，发现自己的好兄弟也被送了进来。 这种要死一起死的感觉太符合华生现在的精神状態了。 至於被留下的夏洛特就没那么清爽了，满脸都是悔恨，五官都快皱巴到一起。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在家看电视剧刷手机玩电脑叫外卖半夜还能叫几个新人调查员一起来k歌呢…… “唉。”夏洛特长嘆口气，慢慢抬起头，那张脸耷拉著，有气无力地问道，“副局长，您这次又要给我安排什么任务？” “一个很简单的任务。” 陆玲隨口说著，掏出手机，找到某个电话號码。 在正式拨通之前，陆玲刻意稍作停顿，认真盯著夏洛特的眼睛，仿佛要將什么重要的信息刻入他的脑海：“接下来，你要时刻回忆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罗宾汉】，另一个是【雨果】” 又是罗宾汉？ 罗宾汉到底是谁啊？ 还有雨果，那不是第四分区分局长的名字吗？ 夏洛特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一看陆玲那认真板正的脸色，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好。” 陆玲相信夏洛特的专业水平，於是按下电话的拨通键。 喜气洋洋电话铃声过了两秒之后就顺利地响起——“我恭喜你发財~我恭喜你精彩~” 夏洛特脸色骤然一变，在他印象里，会拿这首歌做铃声的只有一个人。 “餵？” 方九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 陆玲深吸口气，將提前准备好的台词不紧不慢地念了出来：“之前的那件事，我这边查出了些东西。” 方九那边的声音明显拉高了两个度：“是【绿色】吗？” “是更之前的事，绿色我们还在调查，由於部分异常具有阅读即污染的特性，所以完整搜索需要时间。”陆玲耐心地解释著，“我这次要说的，是之前关於【管理局內鬼】的事情。” “哦哦，你说你说，內鬼的事有进度了？” “是的。”陆玲说到这里，瞥了眼夏洛特，观察他的反应，“【罗宾汉】这个人，你有印象的对吧？” “肯定有啊。”方九想也不想就回答，“他跟我们在时钟塔一块行动的……哎？不会这小子是內鬼吧？真的假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玲明显看到夏洛特的脸色变了。 一抹难以置信逐渐从夏洛特脸上浮现出来。 他下意识想发出惊呼，但又及时反应过来，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双瞳骤缩，神色惊恐。 陆玲知道夏洛特已经懂了，於是继续对方九说道：“他是清白的，但他肯定和內鬼有过接触，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我希望你之后和他再接触一下，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获取一些情报。” 方九显然也是思索了一阵，“行，我之前就打算找他聊聊天的来著，晚点我找个机会给他打电话。” “还有一件事。”陆玲提醒道，“现在內鬼已经锁定来自第四分区，並且就在半小时前，一名管理局高层的存在被消除了，我怀疑很有可能是他做的，可能利用了一些编號异常的特性……无论如何，这是最不能容忍的恶性事件，目前我们正在调查那名管理局高层的死亡事件，等调查出一些线索之后再告诉你们。” “管理局高层被抹除了？这么狠啊？”方九听著感觉有点不妙。 电子幽灵莉雅的声音也从电话里冒了出来，追问一句：“具体是多高的高层啊？有三四层楼那么高不？” “和你们之前见到的第三分区分局长是一个级別。” 陆玲说到这里，稍作停顿。 “被抹除者的名字叫【雨果】，是管理局第四分区的分局长，也是诸多异体特工的创造者，我等等就把他的照片和履歷发给你，你如果有兴趣可以看一下……” 第390章 维克托·雨果 辽阔无垠的空域世界內，一架巨型扫地机器人正疾驰奔行，穿梭於散乱的建筑废墟之间。 窗外是烟雾般瀰漫的血色殷红，能量体成团地四处飘零，它们中的一部分偶尔会被强横的吸力拽进飞船储备舱，在反应过来之前被高温炼化成温暖的飞船燃料，用以供给这台庞然大物的动能运行。 中控室的大厅里飘著鲜香，方九坐在龙骨餐桌前，端著饭碗，一边夹菜一边阅读虚擬光幕里的个人讯息。 【维克托·雨果】 【1963.2.25—2025.4.15】 【出生於法国北部的小城列尔，家庭普通，毕业於当地一所普通大学的金融专业学科，大学期间对文学创造產生浓厚兴趣，並於1982年发布人生中第一篇短篇小说《永不沉默的潘多拉》，虽並未得到关注，但在该小说发布后的第二个月，与小说主角“潘多拉”完全相同的人物出现在城市中，引发了一系列异常事件（该事件內容被记述於编號266中），当地调查员发现异常后，协同数名特工成功將异常个体“潘多拉”收容，与此同时，维克托·雨果被列为异常项目，暂时收容於site-88中】 【根据调查研究显示，维克托·雨果拥有將文学载体人物具象化的能力，经由他笔下所书写出的人物，將有一定概率化作现实人物登场——这里所说的一定概率，与该文学人物的外貌、设定精细度、人格塑造完整度等细节掛鉤，通常可以认为一个文学人物塑造的越精细真实，就越有机会成为现实人物】 【然而这份能力並不稳定，且发动时並非凭空创造人物，而是隨机杀死一个与角色相似度较高的无辜人员，在其基础上进行现实扭曲和意志修改，进而诞生出一个全新的人物——该人物將失去所有过去的记忆，並完全相信自己就是该角色本身，此时如果告知他诞生自虚擬文学作品，或是將虚擬作品直接交予他阅读，该人物將立刻失控，隨后將引发r2—r4级不等的现实扭曲灾难】 【由於该能力极其特殊，因此管理局决定將维克托·雨果的能力与原先的“异体特工装置”结合，並於1992年初，管理局成功研製出全新的“异体特工融合装置”，该装置不会杀死无辜人员，而是从庞大的相位可能性中搜寻最適合作为异体特工的个体，再於现实世界中找到与该异体特工特性最適配的现实人员，將两者进行融合，融合后的个体將同时保有两份记忆，经过多次调试后，融合后的异体特工皆不会因拥有两份记忆而出现精神失常现象】 【维克托·雨果在收容期间积极配合管理局工作，且一共协助管理局阻止了5次收容失效事件，协助收容了8个编號级异常，扭转过2次r4级现实扭曲事件，並在製造“异体特工融合装置”时提供重要异常能力以及关键製作思路，最终，本人於1985、1986、1991年分別被授予三枚管理局亮金勋章，於1993年被授予管理局紫金勋章，通过议会审批后，1999年维克托·雨果正式任职管理局第四分区的副局长，隨后於2006年，以“將编號198驯化”为首的诸多成就加身，在原有局长的引荐下，正式升职为管理局第四分区分局长】 【（最新消息）：维克托·雨果於2025年4月15日上午9:31:22，被確认遭到存在抹除，与其相关的一切记忆、记述內容都被抹去，但本文档由於採用记忆封存技术，因此未受到任何影响——记述者 管理局总局副局长 陆玲】 在这片详细履歷的下方，还贴著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名年迈的、满鬢斑白的老绅士，穿著笔挺乾净的西装，右手拄拐，从满是皱纹的脸上能看出年轻时俊朗清秀的五官，一双微眯著笑意的眼睛里藏著几丝饱经沧桑的锐利。 “老爷子履歷够猛啊。” 方九一边扒拉火锅饭菜，一边仔细看完雨果的个人履歷，嘖嘖称奇：“而且还是个异常转正，不得了。” 莉雅站在方九旁边，马上就想到了第三分区的分局长：“跟那条大鯊鱼一样哎！” “不一样的地方在於鯊鱼局长还活著，但雨果老爷子好像死翘翘了。” 杨柳抬头瞄了两眼，没太大反应，继续提起筷子，对著火锅里冒腾的肥牛和丸子戳戳点点，“而且还是存在抹除，这连灰都没留下哎。” “下手是有点狠……”方九说到这突然全身打了个激灵，神色一颤，“哎杨柳你夹慢点！刚才那片肉我看著它长大的！” 杨柳呆呆地眨了下眼睛，呲溜一声把嘴边的肉吸了进去，然后咧嘴傻笑：“领导別急，我等会儿再给你涮两块……” “你放著別动，我自己来！让你动手你涮个半生就捞出来吃了別以为我不知道你胃口好……” 方九快速捞起一盒牛肉，用筷子慢慢往沸腾的火锅里撇，然后才想起自己和陆玲的通话还没断，马上开口道：“那个啥……情况我都知道了，晚点我们这边折腾完就跟罗宾汉打电话，问问情况。” 陆玲听到这里，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多大点事。”方九夹著肥牛卷在火锅里七上八下地涮汤，语气稍微认真了些，“管理局出內鬼这事挺严重的，我们好歹是合作关係，不至於放著不管——而且你们不是也在帮忙调查【绿色】的事嘛，就当各取所需了。” 陆玲笑笑：“那就不打扰你们了。” “哎，再见。” 电话掛断。 方九悠长地呼了口气，原地沉默两秒，然后抬头又扫了一眼维克托·雨果的个人信息。 这么一位杰出老英雄就这样死了，还是被存在抹除，不管是从物理还是精神上都消失了，仔细一想还真挺令人唏嘘的。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有本事，连这种级別的人物都能轻易暗杀…… 想到这里，一股异常的触感从左手的手臂上传来。 方九看向自己的左手，发现上面空无一物，乾乾净净，只有汗毛不知为什么突然倒竖起来。 他明明感觉刚才有股束缚感，像是被丝带缠上一样，与此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然之间被改变了。 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剎那间的错觉。 “？” 怎么回事？ 方九眉头紧皱，思考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无奈摇头，继续专注自己的空域火锅之旅。 结果一转头，诡异的事情又再度发生——方九筷子里夹著的肉没了！ 再一看，杨柳姑娘正拿肥牛蘸著酱，和米饭拌到一起，呼呼两口全给炫进了嘴里。 大概是注意到方九的惊愕，杨柳姑娘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不知道啊，我看锅里那肉飘著的，寻思也没人要啊，就拾起来吃咧……” 莉雅这时在旁幸灾乐祸地提醒道：“你刚才发呆的时候肉飘出去了，我作证啊，不怪杨柳。” “嘶……”方九眼角抽跳两下，看了看自己还接近装满的米饭，额头青筋都快爆出来了，“我吃了半小时了，愣是没吃到超过十片肉，这合適吗？” “不合適不合適。”杨柳也反应过来了，心疼不舍地从火锅里夹起两块肉，递到方九面前，“吶，领导你尝尝……” “我都说了这肉还没断生！” “要不然我这儿有两包瓜子。”莉雅呕地一声就给瓜子吐了出来，上面还沾著大片银白色的纳米虫，“不行你啃两包，不够我这还有点生米。” “我今天奔著火锅来的你给我看这个？” “石板烤肉来咯！” 不远处自己烧火给自己加热的大壮突然开口，然后用灵能把身上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凭空递到方九面前，“领导你来一口。” 看著上面沾满石渣子和不明晶体碎屑的肉串，方九嘴角猛抽两下，最后无可奈何地长嘆口气。 这饭怕是一时半会儿吃不完了。 …… …… 德古拉也感觉这饭不太对劲。 尤其是最近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吃了什么，又好像没吃什么。 怪噁心的。 怎么说呢…… 就有种嘴巴跟肚子对不上帐的感觉。 偶尔她还会觉得自己好像把什么东西给吐了出来，但是没过一会儿又吃了回去，怪噁心的。 “所以，我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 管理局，第四分区，一间被认知阻碍屏障包裹的办公楼內。 德古拉的手指揉绕著鬢角垂下的金髮，一脸迷惑地走在廊道上，精致立体的五官里透著浓浓的不解和茫然。 出於这份迷惑引发的不安，德古拉不得不在这个时间点来到分局长办公室，轻叩门扉两下后，非常熟练自然地拧开门把。 “局长，我……” 推门进去后，映入德古拉眼帘的，是一张乾乾净净，空无一物的办公桌。 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非但如此，就连一份尚未处理完的文件，一张草稿，一个咖啡杯，一件大衣……所有的使用痕跡都未曾出现，好像这个办公室从一开始就无人存在。 看著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德古拉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一抹恍惚出现在她的眼瞳深处。 什么局长？为什么会有局长？ 自从原来的老局长退位之后，管理局第四分区的局长位置不是一直都被空出来的吗？ 可是为什么我会下意识觉得……第四分区是有局长的？ 我……记错了吗？ “……” 德古拉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记错了，或者下意识搞错了分区——对啊，第四分区一直都是没有局长的，她肯定是犯糊涂了，估计是这段时间每天都在纠结自己到底吃了没有，所以精神出现了一些问题，要不然怎么可能连这么基础的事情都会忘记？ “看来最好去做一次精神鑑定。” 德古拉小声嘀咕著，重新握住门把，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德古拉突然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浮现出一行漆黑的，书写格式极其標准的文字，像是被人用墨水笔印上去的。 【221號房】 第391章 两边的情况 將雨果的信息发送给方九，又寒暄几句后，陆玲便掛断了电话。 测试结束了，接下来就是验证成果的时候。 办公室內寂静得落针可闻，陆玲放下手机，缓缓抬起头，视线越过桌上堆叠的文件，落在大门旁的夏洛特身上。 从刚才开始，夏洛特就始终保持捂嘴不语的动作，身体微微地发著颤，时不时还会原地乾呕两下——这是短时间內受到庞大记忆干扰的症状，一些原本不存在的记忆正在疯狂涌入他的脑海。 他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忘记罗宾汉？ 以及为什么在陆玲与方九通话期间，自己又想起了罗宾汉？ 这些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著夏洛特满脸不適、迷惑，陆玲特意等了一会，待到夏洛特神色略有好转，方才继续开口：“怎么样？想起来了吗？罗宾汉到底是谁？” 夏洛特咕咚咽下口水，有些艰难地抬起头，试著回答：“是……驻第四分区的异体特工，平时的任务是负责与时钟塔交接。” “他的脸呢？”陆玲追问。 “记得，衰衰的，看著就挺倒霉。”夏洛特深吸口气说道。 看来他的记忆已经很完整了。 陆玲掏出手机瞄了眼通话记录上的时间，顺便打开秒表计时，接著又將目光锁定在夏洛特身上。 “你的【灵感】目前是什么状態？” “完全没发动。”夏洛特面露难色，挠了挠头，“虽然这事挺离奇的，但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可能是【证据】还不够？” “也有可能是可供你推理的答案也被抹除了。” 陆玲轻声呢喃一句，隨后板正脸色，语气都突然变得凝重了些，“那么，你还记得在开始之前，我让你记住了哪两个名字吗？” 夏洛特歪著脑袋想了想：“一个是【罗宾汉】，另一个是……是……哎？” 怎么回事？ 夏洛特记得很清楚，在陆玲打电话给方九之前，她的確是嘱咐自己要记住两个名字。 一个是【罗宾汉】，另一个是……什么来著？ 他居然真想不起来了！ 夏洛特脸上的茫然和惊恐宛如火山爆发，整个人当场抖了三抖，脸色铁青，一时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某种前排编號异常缠上——若非如此，自己又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內频繁被修改记忆？还是说，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只是自己並不知情？ 另一个名字，另一个名字…… 等等，真的有另一个名字吗？ 夏洛特好像终於理清了逻辑，但还是露出些不安的表情来，沉默两秒，这才犹犹豫豫地回答：“您是在故意测试我吗？我记得您好像只跟我提了一个名字，就是【罗宾汉】吧？” 说完这句话后，夏洛特看到陆玲的嘴角缓缓地上扬，露出一个对她而言较为少见的微笑。 儘管这么说不太好，但夏洛特觉得此刻的陆玲像是个完成了惊天恶作剧的熊孩子，正在得意洋洋地欣赏自己的杰作。 “咳咳。” 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控制略微失控，陆玲轻轻咳嗽两声，端正神態，但语气却还是带著些许上扬，“你做得很好，夏洛特，辛苦你了。” 夏洛特听得云里雾里，“我的任务……这就结束了？” “还没有，但是快了。”陆玲快速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秒表计时，“接下来，我需要你发动你的【灵感】，尝试帮我洞悉一些尚未解明的真相，这对我未来的计划安排非常重要，希望你全心全力对待。” 夏洛特被陆玲的话彻底震住，下意识挺直腰板，就是眼里的迷惑还是没能消解：“那什么，具体是要怎么做？我现在一点头绪都没得啊。” 面对夏洛特的提问，陆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指尖轻轻叩击两下桌面。 “具体情况，你来跟他说吧。” 下一秒，夏洛特看见陆玲背后的阴影突然开始扭曲。 漆黑的视觉旋涡深处传来皮鞋踩过地板的清脆声音，一道人影缓缓从中走出，来到灯光之下，来到夏洛特的面前。 对方有著纤细瘦长的四肢，穿著笔挺的西装，脖子以下的部分是標准的男模身材，脖子之上却不是人类的头颅，而是一个装满不知名絮状物的圆球状水缸。 “你好，初次见面。” 水缸中的絮状物旋转起来，发出十分標准且磁性十足的普通话：“你叫夏洛特对吧？和那个大侦探福尔摩斯同名的东方人……啊，这缘分可真奇妙，不知道你的好搭档是不是叫华生？如果是的话他应该也是战地医生吧，说不定异常能力就是医疗或者所谓的发现盲点，但是你看起来弱不禁风，倒是不似原著那般精通格斗，看来通过装置製造出的异体特工並非与原著人物完全一致，甚至可以说有著许多不同之处，嗯……非常有趣，这真是非常……” 陆玲眼神一沉：“024。” 异常编號024·交流意志马上中断自己的长篇大论，然后朝著一脸懵逼的夏洛特耸了耸肩，“她不爱听閒话，你懂的。” 夏洛特：“……” 夏洛特：“臥槽！？” 他愣是原地发呆了三秒钟才喊出声，整个人都蹦了起来！ 交流意志还夸他呢，“不愧是异体特工，换常规调查员这会儿已经晕过去了——陆局你们管理局的精英果然身经百战。” “不是这啥情况啊？！”夏洛特下意识掏出立场矩阵护盾贴在身上，再一顿手忙脚乱地翻找多功能配枪，找了半天没找到结果把自己裤腰带解了下来，最后只能一边重新绑上裤腰带一边跟活见鬼似的看著交流意志和陆玲站在一块，“024收容失效了？不对不对，但是陆局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出於某些理由，024目前被赋予了一定的活动自由。”陆玲不紧不慢道，“此次事件，他也会从旁协助——所以你先冷静下来，先把皮带绑好……还有鞋带也是。” 夏洛特愣愣地听著，在半懵半清醒的状態下把皮带重新扣好，再提溜两下裤子，確认不会掉下来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但是陆局啊……让024协助我们，真的安全吗？” “非常安全。”陆玲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交流意志，“我们达成了一项交易，基於交易內容，我確信024不会做出背叛之举。” “可能是文化不同吧，我们一般管那叫【威胁】”交流意志嘆了口气。 陆玲没有理会交流意志，转头盯著夏洛特的眼睛：“总而言之，接下来024会给予你一些知识和记忆，希望你能通过这些情报来激发【灵感】” 夏洛特其实还是有点慌，但陆玲都已经发话，他也只能硬著头皮办事，“行……吧，我努力试试。” “很好。”陆玲心想不愧是跟方九接触过的人，接受和调整能力果然出色，“那么我再问你一次，【罗宾汉】这个名字你还记得吗？” “记得。”夏洛特点头。 “那么【雨果】呢？” “没印象。”夏洛特摇头。 陆玲稍微有些意外地看了眼秒表上的时间，心想这次的持续时间比预想中要久得多。 她稍作思考，隨后递给旁边的024一道眼神。 交流意志耸耸肩，长嘆口气，慢慢朝夏洛特走去，同时朝他的额头伸出一根手指。 “庞大的记忆流可能会带来一些痛苦，你要忍住，千万不要叫出声。” 夏洛特抖了三抖：“如果不小心叫出来会怎么样？” 交流意志一本正经：“会很吵。” “……” 看著正准备接触的两人，陆玲坐在办公椅里，沉默片刻，目光转向办公桌旁的一个老相框——那是三名研究员的合照，面色复杂的陆玲站在中间，左边是笑容灿烂的美狄亚，右边则是戴著眼镜面色沉稳的中年男子。 她伸手摸了摸这张老相片，眼神微凝。 就当是开始前的试探吧，她想，事情不会这么快结束的。 …… …… 【221號房】 一间堆满灰尘的杂货间內。 留著一头灿烂金髮的女人在房间里跟个无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很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什么。 德古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忙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手臂上的文字指引自己来到了这里。 管理局第四分区有个专门堆积杂物的地方，里面一共220个房间，因此理论上是不存在221號房的。 但诡异的是，当德古拉靠近220號房的时候，旁边突然凭空冒出了一扇门，门上赫然写著【221】三个数字。 於是德古拉进入房间，本以为会发现什么惊天秘密，结果这里和普通的杂物间几乎没有区別，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到底咋回事啊……” 德古拉觉得这一切都莫名其妙，直到她看见某个货架的最上方放著一本古怪的书。 之所以说这本书古怪，是因为它没有精致的封面，也极其细薄，大概只有二三十页，说是一本书，不如说更像一本小册子。 “嗯？” 德古拉皱了皱眉，努力踮脚发现够不著，最后原地一个大跳，这才把那本书抓了下来。 然后她就发现这本书非但没有封面，连书名都没有，隨便翻开前面两页，居然连目录都没见著。 怪东西。 德古拉眉头皱得更紧，原本她是打算把这玩意丟掉的，因为看著没什么用，但某种直觉告诉她必须阅读下去…… 於是德古拉翻开这本书，发现前面十几页的內容全是空白，直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才出现了文字。 【情况一：本书无封面、有书名、有目录、有內容，则为针对异体特工德古拉的记忆修正，前往治疗室进行记忆溯回即可】 【情况二：无封面、无书名、有目录、有內容，则为针对（此处空白）的人物抹除（通常属於常规死亡），同时伴有一定程度的大范围记忆修正，请前往治疗室进行记忆回溯，隨后自行思考处理方法】 【情况三：无封面、无书名、无目录、有內容，则为针对（此处空白）的存在抹除，必定伴隨大范围且高深度的记忆修正，乃至相关记述丧失，则为最严重状態，可以认定为（此处空白）已遭受现实扭曲级重构，请前往222號房，將备用实体激活】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德古拉小声咕噥著，盯著书里的內容又看了几遍，最后確认现在的状態应该就是【情况三】 换而言之，这里甚至还有222號房？ 德古拉总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妙，想著要不要匯报上级，可是看到【情况一】里居然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又觉得匯报上级应该是个非常不明智的决定。 这件事似乎只能由她来完成。 想到这里，德古拉走出221號房，看向221號房旁边的墙壁，深吸口气，然后勇敢地朝前方迈步进去。 她的身体十分自然地从墙壁中穿过，像是穿过一层海市蜃楼般的帘幕，进入到另一片宽阔的空间。 一片大约两百平米的空间內，光线暗淡，四周的景象好似蒙著面纱模糊不清。 满地都是破碎的、不成形的肢体，漆黑的墨水如溪流般在脚边流淌，扭曲的人体残骸堆叠成山，指尖挣扎著抓向天空——仔细观察会发现它们並非真正的血肉，而是有著瓷器质感的人造產物，如同垃圾般被隨意丟弃在这里。 德古拉光是站在这儿就觉得浑身不舒坦，但她看见道路的前方落著一道光，光芒洒落在一座断臂残肢堆砌而成的高山上，山顶是一个原地佇立著的棺木，上面刻著繁杂而密集的文字，这些文字如同流水般在棺木表面流淌著，正在慢慢渗入棺木內部。 不知为何，德古拉竟觉得这棺木格外亲切。 她踩过脚下的墨河，鞋子里浸了墨水，变得湿漉漉的，但她仍然紧盯著山顶的棺木一路上前，踩著肢体造物搭建而成的阶梯慢慢抵达山顶，在那墨黑色的棺木面前站定。 棺木表面的文字已然悉数流进棺材內部，仿佛吸收了足够多的养分，棺材本身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不知为何，德古拉觉得，这是棺材在提醒她可以动手的意思。 与此同时，德古拉心中顿时萌生出一种將它掀开的衝动。 她深吸口气，两手扒在棺材板上，用力那么一掀！ 棺材板被掀飞出去。 一名满鬢斑白的老人躺在里面，她穿著端正的西装，有著一张端正而优雅的脸，看起来大概有六七十岁。 德古拉呆呆地眨了眨眼，总感觉这老人看著有点眼熟，然后在下个瞬间突然明白过来。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恐怕是有人暗恋我，给我特意送了个礼物吧？” 德古拉心想自己好歹也是个美女，会有人喜欢也很正常，所以从刚才开始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营造仪式感。 对了，肯定是这样。 德古拉舔了舔嘴角，期待地搓了搓小手：“而且还是开盖即食哎！送礼的人很懂啊！” 结果就在德古拉准备上去来一口尝尝咸淡的时候，四周突然涌现出一道墨流，快速匯聚於老人胸前，缓缓拼组出一串文字。 【禁止食用】 德古拉顿时愣住了。 下一秒，整片空间內的墨水开始颤抖，仿佛受到某种召唤般悬空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聚集起来，匯作千百道漆黑奔流，疯狂地涌入老人体內。 德古拉被嚇得差点摔到地上，两眼瞪大：“什么情况？这罐头要打人啦？！” 在德古拉震惊的注视下，老人的身体不断吸收四周涌来的墨水，苍白肌肤逐渐焕发血色，从尸体慢慢恢復成活人的状態，一股生气从他的体內慢慢散发出来…… 隨著最后一滴墨水进入老人的身体，躺在棺木中的老人嘴巴微微张开，吐出一口浊气，隨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392章 暗中潜伏 四周的震盪渐渐平息。 一团墨液在老人眼球中荡漾，他浑浊的瞳孔逐渐变得清晰，並从中透露出一抹疑惑和惊讶的光。 德古拉缩了缩脖子，原地迟疑片刻，隨后凑上前去，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老人的肩膀：“大爷，啥情况啊……？” 老人似乎也在整理思绪，面对德古拉的提问和触碰，他並未给出任何反应。 直到半分钟时间过去，老人眼底深处才渐渐浮现出瞭然之色。 “德古拉。” 老人缓缓开口，声音沧桑沙哑，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过来一点。” 德古拉听到老人叫出自己的名字，当即一怔，身体本能地前倾，“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老人突然伸手，一根手指点在德古拉的眉心。 一团漆黑的墨液顺著老人指尖蔓延出去，钻进德古拉的体內，德古拉只觉眉心一痛，隨后感到一股略显冰冷的液流迅速衝进脑部，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磅礴的记忆流在脑海中乱窜，顛倒错乱地横飞，而且大多都极为模糊——但是隨著时间的推移，这些画面逐渐变得清晰，並按照逻辑顺序依次排列。 她看到老人孤独地坐在密闭的狭窄房间里，檯灯照亮桌面，一本细薄的小册子摆在他面前，他提起一支黄铜色的钢笔，笔尖在书页上沙沙地划动，循环往復无数的岁月，他身边的书本也越来越多，堆积成山。 她还看到老人站在一台精密复杂的大型机械前，十几道穿著白色衬衫和短裤的人影站在旁边，隨著管理局人员的调试，这台大型机械便运作起来，不知名的深蓝色液体顺著机械周围的透明管道流淌，接著仿佛张开血盆大口般，机械设备猛然分裂成两半，中间显露出一个用来站立的平台，老人盯著平台上闪烁的字符，默默嘆了口气。 她又看到老人站在一间布满机关与齿轮的古老工厂深处，熔炉的火焰冲天而起，盘根错节的管道在金属墙壁上蔓延，流水线上的钢铁合金被敲打掰折，发出呜呜的刺耳撕裂声，而当老人抬头仰望时，一道极其模糊的人影坐在最深处的钢铁王座上，不知为何，老人又长长地嘆了口气。 这些画面最后形成了一连串完整的关联记忆，烙印在德古拉的脑海深处。 “我……靠！” 记忆恢復的瞬间，德古拉脸色煞白，骂著脏话身体后仰，最后一屁股摔到地上。 再抬头看向棺木中的老人时，德古拉浑身都在发抖，微微抽搐的眼角里满是不敢置信。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把雨果，把几乎等同於自己父亲的雨果给忘记了！ 而且忘得如此彻底，连一点记忆残渣都没留下！ 直到刚才雨果重新唤醒自己的记忆，她才想起面前这个老人到底是谁…… “想起来了？” 雨果气度威严，眼神平静地望著瘫坐在地的德古拉：“需要我再帮你调整一下吗？” “不用不用不用！”德古拉猛地回过神，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古怪地盯著雨果，“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把您给忘了，然后您又莫名其妙出现在了这里？” 雨果並不著急回答德古拉的问题，而是略作沉吟，隨后询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德古拉没有隱瞒的必要，把整个来龙去脉都仔细说了一遍。 听完德古拉的描述，雨果面沉似水，沉默了好几秒才慢慢开口：“我大概是遭到了存在抹除。” “存在抹除！？”德古拉的音调瞬间拉高，然后又慌忙低下头，“但是存在抹除不应该是我……” 雨果跟看傻子似的看著德古拉，“我知道，当然不会是你乾的——因为你其实知道这具备用实体的存在，也知道一旦我遭受存在抹除攻击，就会启用这里的备用实体，所以如果真是你动的手，你应该会先將这里的备用实体处理，再对原本的我动手——既然你没有这么做，那么动手的人自然就不是你。” 德古拉听著觉得挺有道理，顿时鬆了口气，“我还以为是我把您弄死之后又吃了，所以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吃了您，不是这样就好……” 雨果看了眼德古拉，没有说话。 他一直都在防备存在抹除、现实扭曲类的攻击，所以才提前利用【书写】的能力，製造了一个自己的备用实体。 【书写】的內容是每天的遭遇和想法，相当於书写日记，同时还会附上一些外貌上的变化，以丰富日记里【自己】的角色形象，確保日记中的自己和原本的自己在人格、外貌方面几乎等於同一个人。 本来以为是杞人忧天，结果没想到真的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雨果整理了一下记忆，朝德古拉问道：“今天或者昨天有没有发生异常收容失效，或者r4级现实扭曲以上的情况？” 德古拉闻言一怔，摇了摇头：“没有，起码第四分区肯定没有。” 说到这里，德古拉好像终於反应过来，“既然没有类似的情况，那么將您存在抹除的人是……？” “陆玲。” 雨果毫不犹豫地说出管理局最高领导人的名字，“除她之外，別无可能。” 德古拉其实猜到了这个答案，默默撩起鬢角髮丝，隨后抱著胳膊，若有所思：“我也寻思应该是那个老娘们干的，但她手上有这种毫无徵兆就能发动的存在抹除手段吗？有的话也太夸张了吧？我还得上去咬两口才行呢。” “只能是她。” 雨果平静地说道：“证据就是针对我的存在抹除並非全覆盖的抹除，否则连现在这具备用实体也应该消失——说明在执行存在抹除时，对方特意留了一手。” 德古拉没想明白：“为什么？” “因为对方不想让所有的异体特工陪葬。”雨果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德古拉，“如果是全覆盖式的存在抹除，那么异体特工作为我的【创造物】之一，他们也会一同遭到抹除——只有陆玲才会为了避免这种情况，选择採取这种不彻底的抹除方法。” 雨果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想，她大概只是想试探一下，看看这种程度的抹除会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 德古拉想起自己手臂上浮现的文字，顿时一脸复杂：“所以您是早就想到了这些，才会在我身上留下提示？” 雨果点了点头：“那道文字被设定成【当你进入办公室后，办公室里仅有你一人存在时就会浮现】，寻常状况下，哪怕你正巧在我离开时进入办公室，由於你保有相关记忆，所以你不会对文字做出反应，只有当你的记忆遭到干涉时，你才会听从指令前往221號房。” 德古拉不说话了。 她幽怨地盯了一眼雨果，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可是一点都不舒服。 而且这陆玲和雨果两人你来我往，你出招来我格挡的……唯独德古拉几乎是一点都不知情。 难道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德古拉內心疯狂蛐蛐著自家领导，但当接触到雨果的目光时，她又马上露出正经的表情，严肃地问道：“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您还要先把局长的身份弄回来吗？” “还是算了。”雨果稍作思忖，摇了摇头，“如果陆玲发动的存在抹除是持续性的，那么她针对的目標应该是【第四分区分局长维克托·雨果】，如果我重新找回分局长的职位，很可能会遭到再次抹除。” “那您的意思是……？” “暗中行动。” 雨果终於找回了肉体的力量，艰难晦涩地向前迈出一步，拐杖重重地点在地上。 他阴沉著脸，静静地凝视著德古拉：“替我做一个假身份，我要先潜伏一段时间，你就试著去调查一下陆玲的存在抹除手段——这次的抹除毫无徵兆，最好调查清楚，否则可能会影响【理想乡】的进程。” “我？”德古拉指了指自己，眼睛瞪大，“我去调查啊？” “旁敲侧击打探一下就好。”雨果淡淡地说道，“记得要假装自己的记忆还没恢復，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德古拉的脸蛋马上就耷拉下来，浑身上下都充斥著“好想辞职”的怨气。 大抵是察觉到德古拉的想法，雨果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担心，只要你还是异体特工，陆玲就不会对你下太重的手——当然，前提是你没有直接暴露。” 感受肩膀处传来的温度，德古拉不禁嘆了口气：“好吧，属下这就去办。” 嘴上虽然答应下来，但德古拉心里那是一点底都没有。 毕竟这是无接触式的存在抹除，发生速度极快，且全程无现实扭曲现象，异度指標更是无报警记录。 让她去接触刺探这种存在抹除的本体，简直跟找死没什么两样。 德古拉苦著个脸，內心不禁开始祈祷起来。 ——希望不要出什么意外吧。 …… …… 空域，一艘奔驰在猩红世界的大型飞船內。 方九舒爽地呼了口气，看著面前那尚且沸腾的火锅和空空荡荡的饭碗，不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拋开502小队其他人的干扰，这顿饭其实吃得还挺爽的。 如今吃饱喝足，方九从餐桌旁起身，回头看了眼仍在继续涮肉吃饭，以及仍在石板烤肉的大壮，笑了两声，最后走到透明窗边。 莉雅的全息投影正透过窗户，望向空域內混乱的景色，一看方九来了，马上笑了起来：“哎，吃完啦？” “是啊，跟杨柳抢了半天，这姑娘上了餐桌就六亲不认了。”方九活动两下筋骨，伸了个懒腰，“有喝的没？” “想喝啥？” “就可乐吧。” 莉雅大手一挥，一台扫地机器人马上顶著一罐冰镇可乐从远处飞了过来，悬停在两人中间。 方九拿起可乐吨吨吨喝了三口，隨后跟莉雅一块望向窗外，看著那些建筑废墟被空域飞船撞得解体、粉碎，化作万千碎尘消散在空域世界之中。 “之后有啥安排？”莉雅试著问道。 “跟罗宾汉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剩下的就没啥安排了。”方九说完，大感轻鬆地笑了笑，“最近这两天还挺閒的。” “可不是嘛，真和平。”莉雅也伸了个懒腰，笑了起来，“等会儿要不要大家一起看个电影？” “空域里也能联网啊？” “我提前下载好的。” 方九寻思了一下，感觉確实没啥事，於是点了点头：“前提是罗宾汉那边没什么急事——所以你想那先看哪个？” 莉雅想了想：“有个叫《吸血鬼之死》的，听说还不错，先看那个吧。” “行。” 第393章 遥远的通信 莉雅的行动力无需多言。 她三下五除二地给墙壁掏空，然后手搓了个百寸大荧幕，嵌在中控室的墙壁里，还特意留出桌台的位置——为了美观，莉雅从机体里呕了几堆木材出来，亲自用雷射切割做了个手工木台，顺带还去资料库里抄了个雕图案，完事又在桌台正中央留了个位置，刻上自己的商標。 方九在后面靠著墙，看著小东西忙里忙外，又是精装修又是做木工的，张了张嘴，还是没把“你直接投屏不就完了”这句话说出口。 毕竟比起直接投屏，大电视、桌台、茶几这类家具会更有实感。 而且也会让方九回忆起原本的和谐家园502室。 说不定莉雅也是有点怀念当初502室的客厅，所以才愿意去倒腾这些家具装潢。 趁著莉雅在忙活装修，方九掏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写著【罗宾汉】的號码，按下拨通键。 短暂的沉默后，手机铃声慢悠悠地响起，是一首歷经岁月洗礼的管弦古典乐，声势洪亮，气度恢弘。 方九挑了挑眉，心想这小子居然还挺有品味——不像他，最近一次接触管弦乐是那天在客厅沙发上看《猫和老鼠》的时候，作为动画的资深粉丝，方九几乎记下了里面所有的背景音乐旋律——但你要是问他这首歌叫啥，他只会告诉你这集出自《猫和老鼠》里会跳舞的熊那一集…… 脑子里迴荡著奇奇怪怪的画面，电话在下一秒就被接通。 “餵？哥？” 罗宾汉略显疲惫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方九再次感到一股异常的触感从左手的手臂上传来。 牢牢的捆缚感无形地爬上手臂，如同蟒蛇般紧紧缠绕，与此同时，潜藏在深处的【异常器官】也突然跳动了一下。 方九整个人愣了愣，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上面还是空无一物。 又来了？ 方九眉头不由得紧蹙起来。 一次还可以用错觉来解释，但短时间內连续发生两次，这可有点不太寻常。 而且刚才【异常器官】的跃动也值得关注——它通常只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今天却异常活跃。 见方九打电话给自己却始终不开口，罗宾汉的语气顿时警觉起来：“哥？怎么了？你那边出事了？还是遇到异常了？” 左手的诡异触感渐渐消退，方九一边盯著自己的左手，一边回应罗宾汉的呼喊：“我没事，就是愣了下神。” “真没事啊？”罗宾汉稍作沉默，试探性道，“哥你要是被绑架了就吹个口哨？” “说了没事，別想太多。”方九无奈地笑了笑，暂时不去管左手的异常，转而切入正题，问道，“对了，你那报告写得咋样？” “別提了。” 说到这件事罗宾汉就苦起了脸，一声长嘆马上顺著电话传了过来，“这报告写得我跟坐牢似的，又得解释亚特兰蒂斯的事，还得解释【逆流回溯】的事，最后关於梦魘领主的报告也烧死了我不少脑细胞……昨天晚上才终於搞定，这会儿在治疗室里躺著呢。” 方九就觉得挺神奇的：“你写报告写进治疗室了？” “那不是。”罗宾汉摆摆手，“是报告交上去之后，上头觉得我可能被污染了，给我做了五六遍精神鑑定和意志检测，结果我精力消耗过度厥过去了。” 方九想像罗宾汉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被一大帮子管理局调查员用精密仪器反覆扫描脑袋的画面，嘴角一抖：“你这报告写得这么邪门吗？” 罗宾汉的语气里带著幽怨：“哥，有没有可能事情本身就很邪门？” 方九寻思了一下，感觉这確实是502小队的锅。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方九瞥了眼远处已然完成电视组装，一脸傻笑招呼自己去看电影的莉雅，清了清嗓子，朝罗宾汉问道，“是这样，我打电话过来是想问问你……你们第四分区的局长咋样了？” “局长？” 罗宾汉好像觉得这两个字特別陌生似的，疑惑地回答道：“我们这没有局长啊，位置一直是空著的。” 方九眯了眯眼，心想存在抹除果然確有其事。 他清楚地记得，之前罗宾汉曾经跟他说过第四分区局长的事，罗宾汉声称那位局长是异体特工的创造者，未来如果有机会的话，罗宾汉会带自己去见一见那位局长大人。 然而如今罗宾汉却声称局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存在抹除……这玩意这么嚇人呢？ “怎么突然提这个？”罗宾汉好奇道。 “就隨便问问。”方九稍加思索，“你最近有跟什么人交流过吗？或者说第四分区里面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 罗宾汉觉得更莫名其妙了，但毕竟是方九的询问，他还是认真地想了想。 “应该没有。”罗宾汉无奈地嘆了口气，坦然道，“我一直都在办公室里写报告，几乎没跟人见过面，而且最近这几天第四分区好像挺和平的，没什么大事。” 看来从罗宾汉这边没法获取太多情报。 方九面露瞭然，接著问道：“你之后有什么安排？” “没什么事吧。”罗宾汉想了想，“就是时钟塔要我过去帮帮忙，协助他们重建城市，你也知道的，现在时钟塔那边急需人手。” 方九听完认真思考起来。 他原本是打算让罗宾汉先来第三分区避难，毕竟管理局的內鬼出在第四分区，而且刚刚还暗杀了第四分区的分局长，继续让罗宾汉留在第三分区，是一个非常冒险的举动。 但如果去时钟塔的话就另当別论了，坎蒂丝、马克还有洛伦夫老教皇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罗宾汉跟著他们应该不会吃亏。 別看时钟塔的配置有点抽象（未成年女教皇、青梅竹马的虚擬偶像和狂热粉丝、灵魂在兔子玩偶里的不著调老教皇），实际上的正面战力估计不比502小队差到哪去。 “行，我知道了。” 方九长呼了口气，“回头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啊。” 罗宾汉还是一头雾水：“啥情况啊哥？” “之后再跟你说。” 方九隨口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反正你记得多在时钟塔待一阵子，之后有情况我会联繫你的。” 罗宾汉总感觉方九的话听著怪怪的，但具体怪在哪他也想不明白，最后只好点了点头：“好吧，我知道了。” 两人隨后又聊了几句，方九便掛断了电话。 “……” 看著手机里的通话记录，罗宾汉百思不得其解地挠了挠头。 要是平常，他指定要追问两句，起码搞清楚对方到底在顾虑什么。 但是既然对方是方九，罗宾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掺和比较好，免得等会儿要写的报告又多加一页。 “不过今天的怪事可是一桩接一桩啊。” 罗宾汉躺在床上，盯著天板，若有所思地呢喃。 方九老哥奇怪的电话暂且不论，就在几分钟前，一名异体特工同事路过治疗室，看到自己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大叫了一声，然后原地发了十几秒的呆，最后一会儿摸摸肚子一会儿摸摸嘴，转身就跑了…… 罗宾汉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是咋回事。 “算了，不想了。”罗宾汉默默翻了个身，轻鬆地呼了口气，“事已至此，先刷刷短视频吧……什么叫虚擬偶像诺贝尔再出舞台事故，玩偶查理一世现场发癲？” …… …… 另一边，飞船中控室內。 方九掛断电话后也鬆了口气，小机器人这时候飘了过来，默默趴在方九头顶，“结束啦？” 方九点点头：“嗯，他人没事。” 莉雅哦了一声，偷偷摸摸伸出机械臂，扒拉方九的头髮：“但是你为啥不把事情告诉他？” “听他之前那口气就知道，他特別尊敬那个雨果。”方九熟练地扒开莉雅不乾净的小手，解释道，“万一我把事情说出来，他的记忆被唤醒，然后气势汹汹地回去调查案件就完了。” “说得也对哈。”莉雅还是趁乱偷拔了一根方九的秀髮，捏在手里拉长了，仔细观察，同时小嘴还不带停的，“而且就他那倒霉蛋特性，稍微有点动作绝对会被凶手发现，刚开始调查就会被凶手嘎巴一刀做掉，等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说不定人已经被装进小盒子里了……” “所以我让他去时钟塔待一段时间，就当避避风头。”方九整理了一下思绪，“內鬼的事暂时还不確定是什么情况，而且第四分区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深入探索，不如安心等陆玲那边的调查结果。” “那就先放著不管唄！” 小机器人拽了拽方九的头髮，一脸兴奋激动，“看电影！看电影！你看那边我布置得多好，是不是有502当时的样子了？” 方九转头一看，果然看到中控室的墙边立起了一台电视，屏幕里显示出点播画面，下方是长方形的木质桌台，台面两边摆著各种饮料茶水，下方的柜子被拉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小零食。 桌台旁边还有俩盆，盆的绿植上沾著几滴银色液体，方九凑近一看才知道那是成团的纳米虫，这显然是莉雅刚从机体里吐出来的——自从解锁吸尘模式的特殊使用方法后，莉雅好像特別热衷於把各种东西都吞进体內。 说实话，哪天这姑娘心血来潮真把活人吃进去，方九都不意外…… 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莉雅的精心布置下，那原先冰冷空旷的中控室一角竟真的有了几分和谐家园502室的影子。 方九坐到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发现质感和502室的老沙发居然相差无几，这时候杨柳吃完了火锅，还帮忙收拾了一下碗筷，最后乖巧地坐到方九身边，还朝方九露出一个略感歉意但还是很灿烂的笑容。 大壮则是滚到沙发边上，摆正身体，眼神期待地盯著屏幕——好像这次要看的电影是它推荐的，它现在非常期待其他人看电影时的反应和电影观后感。 “都到位了是吧？很好！” 確认大家都已入座，莉雅的全息投影嘴角得意地笑了笑，突然朝天一指：“超级莉雅一號，启动！” 方九听到这话神色顿时一怔，刚觉得这小东西又要发狂，结果就看到电视屏幕里蹦出一个虚擬小人。 那虚擬小人大概只有20cm高，採用的是莉雅的基础外形，画风比较偏可爱和q版，头戴一顶宽大的魔法帽，留著漂亮的金色双马尾长发，一双翠绿的宝石眼珠里透著不咋聪明的光，摇头晃脑地从电视机边缘走了出来 杨柳姑娘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好小的莉雅姐！好可爱哦！” “错啦！” 莉雅的全息投影一脸得意地摇了摇手指，“这可不是我，而是以我为蓝本製造出的数字机仆！” 她的语气像是在发现了能震惊世界的全新真理，但方九只觉得心臟猛跳两下，盯著莉雅上下打量：“你的意思是……你搓了个机仆出来？” “也不完全是我自己搓的。”莉雅耸了耸肩，在学术方面倒是实诚得很，“我主要就是提供了个蓝本数据而已，正经的技术都是从管理局那边借来的。” 大壮听了个半懂，疑惑地看向莉雅：“那她的作用是什么？” 面对大壮的提问，莉雅一脸“你问得好！”的表情，隨后双手抱胸，对电视机里的q版莉雅下达指令。 “超级莉雅一號，观影模式。” “正在扫描观眾信息。” q版莉雅原地站定，目光对准前方，隨即一串蓝色无害光线迅速扫过电视前20米內的区域。 “对象身份已確认。” 说完这句话，q版莉雅马上露出一个灿烂又温柔的笑容，朝前方伸出手，“尊敬的方九先生，请拿好您的零食和饮品，垃圾桶在您的右手侧，哪怕丟歪也没有关係，这边会出动新型扫地机器人进行垃圾回收处理，请您保持放鬆。” 说话期间，桌台下方的柜子主动敞开，一只机械臂抓起两包零食和一瓶可乐，快速塞到方九怀里。 “杨柳小姐您的乾脆麵和辣条，纸巾放在您的左手位置，饮料在斜前方区域，您无需弯腰或是行动，这边检测到您口渴时会自动將饮料递到您面前，请您尽情享受观影体验。” “大壮先生请进入您的专属观影凹槽，凹槽底部有温度適中的酸性水池，凹槽边缘是可升降的震动装置，震动频率为每分钟360次撞击到每分钟3600次不等，请您根据需求调节装置频率。” “最后，中控室的灯光即將熄灭，为保证观影体验，电视周边百米范围將被临时构建的纳米装甲封闭，请各位观眾无需慌张，短暂的噪音和震动是正常现象。” q版莉雅口齿清晰，语调不紧不慢，说到关键的地方还会主动弯腰鞠躬，再抬起头时，稚嫩可爱的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 方九拿著零食和可乐，看了著电视里服务周到，待人和善，声音温柔的q版莉雅，又转头看了看旁边那个大號全息投影，沉默了两秒。 “莉雅。” “咋了？”莉雅的全息投影转过头，指了指自己，一脸求表扬的憨笑，“你要夸我啊？” “不是。”方九一本正经地看著她，“我想问的是你俩能不能换换，我感觉里头这个莉雅更討喜，带出去不会丟人。” 莉雅：“？” 第394章 Q版莉雅变形记 方九的大爷又被莉雅击杀了，一个顺劈还送走了他的父母。 幸好方九对家属的阵亡早已不放在心上，反正都是能虚空生成的虚空亲族——甭管莉雅骂得有多脏，哪天要是能见到本人，还是得乖乖地叫一声叔叔阿姨大爷过年好~ 而且旁边的抽象本体越是对自己拳打脚踢（全息投影打不著），嘴里还机关枪似的吐出粗鄙之言，方九就觉得电视机里的q版小人越来越顺眼。 从外貌上看，q版小人完美继承了莉雅的优点，造型可爱，五官精致，头顶的魔法帽与娇小的身体形成鲜明反差，走起路来两边的金髮马尾还会轻轻地晃荡，同时眼神里还透著涉世未深的单纯，而且她的动作不像纯粹的机械程序那样呆板，似乎是被赋予了一定的智能，此时正歪著脑袋，好奇地打量著屏幕外的眾人。 平心而论，莉雅这姑娘建模是真好啊。 可惜本体这內在性格吧……有点对不起给她捏了这么个好建模的爹妈。 方九就这么坐在沙发里，一边挨著莉雅本体的全息投影铁拳，一边跟电视里的q版莉雅大眼瞪小眼。 过了大概两分钟，莉雅总算忍不住了，收起拳头，鼓起腮帮子盯著方九：“你好歹说句话呀！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又打不著我，我能有什么反应？”方九只是抬了下眼皮，然后继续好奇地看向q版莉雅，“哎，这个虚擬小人是以你为范本的数字机仆，为什么性格跟你差这么多？” “我哪知道！” 莉雅扭头瞪了眼q版莉雅，结果后者还笑容灿烂地朝她招了招手，搞得莉雅脸上的不满慢慢变成了尷尬，“可能是因为它用的是机仆模板吧，那帮机仆平时咋样先不说，正经办事的时候还是有笑容、仪態、措辞等硬性规定的。” 方九想了想，眼睛微眯：“那你能不能把她导出来，给她搓个身体啥的？” 莉雅呆呆地眨了下眼：“搓个身体？” “机仆不都有个身体吗？”方九不紧不慢地说道，“而且你给自己搓身体不行，给別人搓说不定可以？” “我给她搓身体……这不倒反天罡嘛！”莉雅双手叉腰，一脸不情愿，“不行不行，我完美的个人形象被一个数字机仆鳩占鹊巢了，这事儿我不可能答应！绝不！哪怕给我一个星球大小的ktv我也不答应！” 星球ktv是莉雅最近隔三差五就念叨的终极梦想，连这都没法让她改变想法，看来確实没得商量。 看著態度如此坚决的莉雅，大壮的眼珠子呼溜转悠半圈，然后慢慢开口：“那乾脆就做一个q版形象，20cm高的那种。” 莉雅皱起眉头，想了几秒，依然不满地甩了下头：“还是不行，整天看著缩小版的我在中控室里走来走去，完事我自己还没有一个像样的身体，这合適吗！这不合適！” 坐在沙发另一端的杨柳挪了挪位置，凑到方九耳边，小声嘀咕：“莉雅姐好怪哦，她连自己都嫉妒哎。” 方九深有其感的点头：“她小心眼。” 莉雅眼角一抖：“什么？” “我说要不然就乾脆给她做个变形功能。”杨柳反应极快，马上举手提议道，“这样她平时就是电视机模式，有需要的时候再切换成人型。” 方九觉得这主意不错，推波助澜似的说了句，“而且你一直没法给自己搓身体，我们总得搞清楚这到底是只对你本体生效的限制，还是以你为蓝本数据的一切衍生物都受限制——这次就是个很好的测试机会。” 大壮言简意賅：“確石。” 眾人这番言论可谓有理有据，就连莉雅本人也无法遏制地陷入动摇。 而且方九最后的附和確实起了奇效——莉雅还真有点好奇，自己的附属分线程是否能够拥有一具完整的肉体？ 莉雅没有继续叨叨逼逼，低头陷入沉思之中，过了一会儿脸上便浮现出犹豫纠结的神色，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嘆了口气：“好吧，算你们说得有点道理，我给她整一个试试。” 说完，莉雅隨手朝著电视机的方向一抓，屏幕里的q版小人便凭空飞起，魔法长袍的背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著，一脸呆滯地被甩出了屏幕之外。 “机体改造的时候她得先出去一会。”莉雅边操控扫地机器人本体靠近电视机，边指了指背后的中控台，“你们看著点她，她才刚出生没多久，別让她到处乱碰，等会儿给壮族自治区翻个个儿我可不管啊。” 方九和杨柳大壮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期待兴奋，於是风风火火地衝到中控台边上。 q版莉雅果然就在中控台的虚擬光幕中央，此时正两腿岔开著坐在地上，迷迷糊糊地转著脑袋，好像是因为刚被本体从电视机丟到中控台，意识还不怎么清醒。 想著莉雅改造电视机还要不少时间，閒著也是閒著，方九索性就跟面前的q版莉雅互动起来。 他先是让杨柳去房间里翻了个滑鼠出来，跟中控台进行临时外部连接，然后试著將滑鼠挪到q版莉雅身上。 小莉雅显然还懵著呢，一抬头看到贼拉大的黑色箭头顶在头上，顿时嚇了一跳，往后爬了几步，等到確认安全之后，这才慢慢起身，拍了拍膝盖，扶正头顶的魔法帽，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用手戳了戳滑鼠箭头。 方九看到滑鼠箭头明显被戳得抖了两下，显然q版莉雅也拥有和莉雅本体相同的虚擬领域接触手段。 確认箭头无害后，q版莉雅变得大胆起来，她將身体慢慢前倾，將全身重量压在箭头上，然后一个蹬腿，非常努力地爬了上去，接著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中途还差点摔下去，手舞足蹈地乱挥几下胳膊，这才勉强稳住重心，重新站稳。 杨柳姑娘的眼睛都看直了，“怎么感觉这个版本的莉雅姐……那么可爱呢？” 大壮虽然和眾人有种族差异，但仍然產生相同的感觉，慢慢点头：“感觉……更亲和？” 方九则是想起当初自己刚刚和莉雅相遇的时候。 起码在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小东西还是略有收敛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大喊大叫、到处乱爬、隨意发疯——虽然哪怕收敛的时候莉雅给方九的感觉还是疯疯癲癲的…… 考虑到安全问题，方九操控滑鼠，慢慢將q版莉雅放回到平面，接著在后者好奇的目光下，去图片资料库里找了一张电风扇的动图，放在q版莉雅的面前。 结果由於风扇太大，吹出来的赛博电子风太过强劲，q版莉雅一个不留神就险些被吹飞出去，幸好方九眼疾手快，用滑鼠点住她的衣服，將她拽出了风扇范围。 看著满头凌乱，一脸懵逼的q版莉雅，方九忍不住笑了两声，接著又將风扇图片进行缩放到最小，重新摆到q版莉雅面前。 这次吹出的赛博电子风就正常多，q版莉雅很快就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好奇又期待地原地坐下，开始对著电风扇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在听到被风扇切割过的声音回馈后，她便像个发现玩具的孩子似的笑了起来，继续对著风扇大叫。 接下来的时间里，方九利用画图软体对q版莉雅进行了外观修改，期间小傢伙自己学会了缩放剪裁和染色，自己接过画笔在地上画了个小蛋糕，完事自己掏出来尝了一口，却被粗糙的味道惹得眉头紧皱，不得已跟方九要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来。 然后小傢伙还很快学会了在程序之间跳跃，一会儿从沙发图片跳到宫殿，再从宫殿跳到厨房，又从厨房跑到一家衣装店里，方九想看看怎么个事，结果还被小傢伙一脸害羞地把滑鼠推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便穿著晚礼服从文件夹里走了出来。 说真的，方九觉得自己能坐在这儿看一天。 这跟本体完全不是一个画风啊！ “我宣布以后这个才是本体。”方九一本正经地盯著屏幕里的q版莉雅，“然后另一边那台扫地机器人才是机仆，谁同意谁反对？” 杨柳姑娘第一个举手：“我同意。” 大壮第二个举手（石头手）：“我也同意。” “我不同意！！” 一道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声音从眾人背后传了出来。 方九回头一看，看见扫地机器人正飘在自己身后，俩机械臂手上拿著螺丝刀和扳手，虚擬光幕里的小人脸色阴沉，眼神中透著森然杀意：“你们跟我的数字机仆玩得很开心嘛……” 看著莉雅手上明晃晃的大扳手，方九没敢说话，尤其没敢把“只玩了个九分开心，扣的那一分是因为你来了”这句话说出口——说出来之后方九绝对会被细细切成臊子…… “还行吧。”方九清了清嗓子，“你那边搞定了？这么快？” “一点小事怎么可能难得住我？” 莉雅十分自然地被转移了注意，提到自己的才能就忍不住得意起来，嘴巴控制不住地开始嗶嗶：“隨手搓个q版机体而已，本身容量就小，我呢又有几次搓人经验，三下五除二就搞定啦……唉，说起这个，我现在越来越觉得我的才能令人畏惧了……你们说我老家当初没了我以后，魔法技术是不是直接大停摆了？说不定工业技术也无法再寸进半步……这么一想我的离开真的是世界的重大损失。” “是。”方九点头，“离了你，你们星球都不转了。” 杨柳点点头：“都炸成碎片了確实没法转。” 莉雅呆滯两秒，眼神突然变得很失落，机械臂都无力地垂了下来，“也对，说不定就是因为我走了，我老家才会变成那样……” 方九看见莉雅这失魂落魄的架势，马上说道：“但恢復老家的计划不是已经提上日程了吗？以后肯定有机会的……咱们现在还是先做测试，看看基於你模板製造的数字机仆能不能正常拥有身体。” “对哦，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莉雅听到这话马上又露出笑容，虚擬形象也两手叉腰，一脸高兴，“那赶紧做测试吧！我跟你们说我在电视机上搭载了超级变形模组，从电视机变成人形只要两秒钟，还附带超级酷炫的变形金刚音效咧！” 大壮显然对莉雅的情绪切换速度感到十分惊讶，忍不住感嘆：“她……情绪起伏速度这么快的吗？” 方九嘆了口气：“缺心眼是这样的。” 大壮听不明白了：“又小心眼又缺心眼……有这样的人吗？” “有的。” 方九深吸口气，“但是通常我们管这种人叫大傻x……” 第395章 愤怒！屈辱！ 一台高清百寸纳米级大电视平放在地，表面看上去与先前並无差异。 按照莉雅的说法，她对这台电视进行了机体改造，赋予了它变化人形的能力。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正儿八经地尝试“捏人”。 此前的两次捏人行动都以失败告终，一次是无法对面部进行详细构筑，另一次是在时钟塔里表演的、震撼方九八百年的“我来组成头部” 似乎在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阻止莉雅找回人型。 不知道这次结果如何。 “应该能成功吧。” 莉雅有点紧张地呼了口气，伸手抓向中控台，將q版的自己拽回电视机中。 小莉雅本来还在对著风扇“啊啊啊”地叫，突然回到熟悉的电视屏幕，整个人脑瓜子还懵懵的，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脸迷茫地看向莉雅的全息投影。 面对q版自己呆呆的视线，莉雅嘴角一抖，姑且是解释了一下：“我给你做了个机体升级，你现在有变形模块了，我准备测试一下具体效果——你保持镇定就行，遇到运行bug再提醒我。” 小莉雅听到机体升级四个字，两颗大眼睛顿时激动地放光，原地开心地蹦跳两下，笑容灿烂地点了点头：“明白！感谢【主母】大人！” 方九立刻反应过来：“【主母】？”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她跟分线程不一样，有自我智能。”莉雅双手抱胸，表情复杂地盯著电视机里开心到转圈的小莉雅，嘆了口气，“举例来说，分线程就像一个人用左手和右手同时做两件不同的事，本质上还是一个思维在主导多个个体——但是她不一样，她融合了管理局的机仆技术，在一定程度上拥有自己的思维逻辑，並不完全受我控制。” 方九搓著下巴想了想：“一个是自我分裂，一个是生了个女儿？” “性质上来说差不多。”莉雅瞥了方九一眼，飞快地澄清道，“但我不承认这是我女儿啊！我没到那个年纪呢，还不想从【青春靚丽水嫩聪慧活力的无敌美少女】转职成【优雅高贵端庄贤惠成熟韵味爆表的俏丽少妇】” 有时候真的很好奇莉雅眼中的自己到底有多完美…… 方九这边还没开口，q版小莉雅脸上的高兴就变得僵硬，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著屏幕外的莉雅本体，“主母大人，您不要我了吗？” 莉雅嘴角猛地一抽抽。 看著泫然欲泣的小莉雅，莉雅自己竟一时间也有点惊慌失措，隔壁扫地机器人本体更是原地转起了圈，指示灯嗶啵闪烁。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就是说咱俩这不是母女关係。” “主母大人……”小莉雅捏著魔法师长袍的裙摆，垂著脑袋，身体一抽一抽的，眼睛里已经冒出了水雾。 “哎不是不是！”莉雅慌得手舞足蹈，急忙又飆出一串话来，“我是说从生物学上我们不是母女关係……嘶也不能这么说，但你確实不是我女儿……我的意思是我们之间的关係非常亲密，但你是你，我是我，我们俩……” 莉雅越说越乱，小莉雅也哭得越来越大声。 莉雅一看这架势，慌得更厉害了，最后实在撑不住，索性就这么跟小莉雅一块大声哭了起来：“啊啊啊啊——方九，方九我不行了，这咋办啊！方九你快过来帮帮我！！” 看著一大一小两莉雅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大的那个明显在假哭，哭著哭著还会偷瞄一眼方九），方九真的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能遇到莉雅这个神经病…… 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在杨柳和大壮的协助下，方九总算哄好了一大一小两只莉雅。 重新整顿好情绪，莉雅恢復到平时的模样，看著小莉雅，开始切入正题：“那我这就开始了，第一次需要手动变形，记录下流程之后，你就可以自己变形了。” 小莉雅满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指令已收到，主母大人！” 莉雅徐徐呼了口气，渐渐摆正神色，全息投影的脸上逐渐浮现出少有的专业与严肃。 她缓慢地向前伸出右手，整条手臂迅速分解成深蓝的、宛如马赛克般细小的数据方块，隨著莉雅推进的动作，这些方块匯聚成一条蓝色数据流，钻进前方的电视机內部。 一层无形的波浪在电视机外壳上飞速扩散开来，下一秒，漆黑的机体外壳绽裂出无数条缝隙，完整的机体被分解成成千上万块细小的部分，又遵从某种拓扑结构开始拼合重组。 正如莉雅所言，期间机关咬合重组的声音不断响起，和电影里变形金刚汽车人变身时的音效完全相同——伴隨著这些高清音效，这台巨大的电视机以一种复杂、精密的方式进行內敛收缩，它將原先的屏幕收进內部，外壳则持续不断地变形，抚平尖锐的稜角，勾勒出弯弧圆润的曲线，最终变型成一只25cm左右的，如同玩偶般精致小巧的人型机体。 一个存在於现实中的q版莉雅静静地站在原地。 乍看之下，她就像造工磨炼到极致的完美手办，魔法长袍和圆顶帽的质感和真实布料几乎完全相同，肌肤光滑得更像瓷娃娃而不是胶状黏土，一股不同於寻常手办的生命气息从她身上瀰漫出来。 方九可以肯定，这玩意直接当手办卖出去绝对能卖个天价。 然而卖是不可能卖的，因为她是活物。 机体成型后的第四秒，小莉雅的胸前微微起伏了一下。 一次短促而生涩的呼吸如同打火器般，將整个机体的模擬生物模块激活——她舒展自己的肩膀，紧绷的面部表情变得鬆弛，长袍在她的肌肤表面摩擦，额前的金黄髮丝轻轻晃动，而在这一连串的小动作结束后，她有些紧张地张开了眼睛。 世界不再是平面，而是复杂且极具美感的立体成像，她看到中控室天板交错的管道，看到大壮崎嶇隆动的外壳，看到方九和杨柳那对她来说过於高大的人体，这一切对她来说显然是十分新鲜的。 她最后將目光落在旁边大莉雅上。 “主母大人！”小莉雅激动地瞪大眼睛，“我成功了！” “看到了看到了。” 莉雅摆了摆手，没有太多兴奋，毕竟到这一步为止还在她的预料之中。 问题是接下来的事情。 “你走两步试试。”莉雅盯著小莉雅，神色莫名紧张。 “好的，主母大人。”小莉雅或许是刚出生没多久，智能方面还很稚嫩，没怎么多想，马上抬起自己的小腿迈步向前。 稍微有些僵硬的脚步声响起。 小莉雅生涩地迈出第一步，似乎还在適应崭新的机体，动作看著也很彆扭，但好歹是稳住了，到了第二步就显得轻鬆一些，第三步则更加熟练。 慢慢的，她成功掌握了机体的使用办法，走路的样子十分自然，还自己学会了跑步和大跳，到了最后甚至还能原地进行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落地还带剪刀手pose的那种。 看著走路如此熟练的小莉雅，莉雅本体的脸色不由得变得古怪起来。 她可是记得很清楚，自己初次接受管理局製造的机体时，走起路来的样子不说是神经麻痹吧，怎么说也算个半身不遂。 结果现在小莉雅反而走出了个一日千里，虎虎生风，恍如隔世…… “没道理啊！” 莉雅还真就奇了怪了，蹲在地上捧著下巴，盯著小莉雅四处打量：“这机体还不如之前管理局给的那机体呢！为啥她就能走得这么顺畅，我就不行？” “说不定真是机体问题。”方九想了想，“你现在能操控这具身体吗？” “远程操控的话肯定可以，就跟之前操控华生的圣堂装甲一样。”莉雅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安，“但如果把我的意识也全部转移过去的话，我就不確定了。” “那你试试？”方九看向莉雅。 “我……” 莉雅犹豫地挠了挠头髮，片刻后下定决心：“也对，本来就是打算测试这个的，没道理这时候怂了——那个啥，你把意识內存腾点空位出来，我要转移过去。” 小莉雅当然不会拒绝本体的要求，乖巧地点头：“主母大人请稍等！” 她的动作原地僵硬不动，过了几秒，两颗眼睛忽然变得十分空洞，像是灵魂暂时离开了肉体。 莉雅见状，不由得深吸了口气，隨后鼓起勇气一头钻了进去。 全息投影瞬间粉碎分解成细小的数据流，莉雅整个人重新回到赛博电子幽灵状態，以类似寄宿的方式，將完整的自我全部投射进这具可爱而精致的25cm机体中。 方九等人紧紧注视著小人的动静，几秒钟后，莉雅小人的眼球里重新焕发出翠绿的光芒，这些光芒原先只有极其细微的一小点，却隨著时间的推移越发明亮，最后整个小人仿佛回魂般打了个激灵。 莉雅猛地抬起头，那双同样翠绿的眼珠里透露出和小莉雅截然不同的神经和跳脱，在看到面前又高又大的方九等人之后，莉雅小人马上露出一个超级欢脱兴奋的表情！ “喔！喔！我成功啦方九！我成功啦！我有身体了，虽然小了点但这好歹也是身体！话说这个办法居然真的……” 激动雀跃的话还没说完。 小人机体的头部结构突然崩坏，无数裂隙布满整张面孔，隨后整张脸变成凌乱的马赛克，像是一片信號丟失后的雪屏幕，肉眼能清楚地看见上面的纳米虫群正无序而疯狂地蠕动著，完全无视了原本的构筑指令。 与此同时，机体的四肢平衡也被打破，莉雅好像根本无法操控这具身体，她由於兴奋而准备做出的激烈动作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否定，原地抽搐数秒后，小人机体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四肢几乎捲成了麻…… 方九：“……” 中控室內一片沉默。 看著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莉雅小人，方九表情复杂地打破沉默：“莉雅，你没事吧？” 他现在真有点担心这小东西想不开了…… 然而莉雅並未回应方九，只是原地激烈地抽搐了十几下，尝试起身，但最后还是跟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地上。 两行冷却液从莉雅小人的脸上拉了下来，莉雅用哭腔宣告道：“明天起，我將毁灭这个世界！” “我要把全世界麦当劳的番茄酱都换成辣椒油，让所有人知道我的愤怒与屈辱……” 方九：“……” 第396章 小电视姬 半小时后，莉雅的愤怒与屈辱才终於平息。 说真的，方九觉得自己找到窍门了——如果想要哄好莉雅，其实只要在旁边不间断地对她进行夸夸攻击，这姑娘最多也就只在刚开始的时候满脸牴触，越往后脸上的傻笑成分占比就越大，等她忍不住“哎嘿，我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啦”的时候，就说明她的心情已经完全转换回来了。 这种办法的好处是速度快，效果好，方法简单。 坏处是方九得昧著良心夸她气质出尘，人美心善…… 不过莉雅好歹是缓过来了，无奈地嘆了口气后，从小莉雅机体內抽离，重新回到全息投影状態。 “到底为什么呢？” 莉雅抱著胸站在一旁，百思不得其解，“刚开始我还觉著好好的，没发现任何异常，但程序马上就疯狂报错，而且只针对我的脸和四肢协调能力，嘶……为啥啊？！” 方九一时间没有说话，而是盯著面前的小莉雅机体，若有所思。 此刻拿回掌控权的q版莉雅眨巴两下眼睛，原地蹦跳两下找回手感，隨后张望四周，两只小脚在地上啪嗒啪嗒地走来走去，对中控室內的一切都充满了童真与好奇。 和莉雅本体不同，q版莉雅显然和寻常机仆一样，能够熟练掌控身体协调，面部五官也早已恢復如初。 以莉雅为模板製造的机仆可以，莉雅本体却不行。 难道问题出在……灵魂上？ 方九记得鯊鱼局长初次与莉雅见面时，表示莉雅拥有完整且真实的灵魂。 换而言之，她绝非冰冷的电子数据，而是拥有灵魂的活人——这是莉雅与小莉雅最大的差別，而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差別，才会导致莉雅无法拥有一具完整的人型躯体。 她灵魂深处中的某种东西，正在阻止她重新拥有人形。 方九略作沉思，將自己的猜想告知莉雅。 莉雅听完后认真地想了想，摇起了头：“灵魂的问题其实我早就想过，甚至还偷偷做过好几次自我检测——不管是刚从一刀999捆绑包里逃出来，还是第一次用扫地机器人当机体，又或者是开始融合纳米机械技术的时候，我都会做一次完整的精神测试。” 方九有些意外：“你还挺谨慎。” “废话，你也不想想我都经歷了些啥。”莉雅没好气地瞥了眼方九，“又是流氓软体漂流记，又是被塞进家用电器，还被莫名其妙的纳米技术塞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记忆……我心再宽也忍不住要去做个全身检查，不然中个啥病毒不就完犊子了？” “有道理，那结果呢？” “结果显示我的精神意识完全正常。”莉雅无奈地长嘆口气，“起码在我自己看来非常正常。” 这就很诡异了。 如果莉雅的灵魂真的完全正常，那又是什么导致她无法拥有人形？ 眾人原地苦思冥想了好几分钟，还是毫无头绪。 只能说莉雅作为502小队的二把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身上的诡异之处也多如牛毛——如果要对整个小队的邪门程度做个排行，莉雅绝对是仅次於方九的存在。 跟方九和莉雅比起来，杨柳这个半人半龙双爸扶怪力无双研究员大孝女都显得那么纯良可爱。 “算啦！不想啦！” 莉雅大手一挥，满脸爽快地挥尽三千烦恼风，“我早就习惯没有身体的日子了！而且这些机体说到底还是金属，是钢铁，是冰冷的机关，哪里比得上原版那温热柔软的人体？反正以后都是要回到原本的身体里去的，机体不行就不行吧，无所谓！” 看著嘴角其实没什么笑意的莉雅，方九沉默两秒，没有开口。 小东西强顏欢笑一直可以的。 虽然特別想嘀咕两句，但现在不是戳穿她的时候，起码今天不行。 方九默默呼了口气，隨后看向不远处正在用小手拍打墙壁的小莉雅，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咱们是不是得给她取个名字？她跟那些分线程不一样，有自我智能的吧？” 一提到起名，杨柳姑娘马上就来了兴致，小手猛地往高处一举。 不过在这之前，莉雅本体就给出了答案：“之前我不是说了吗，她就叫【超级莉雅一號】” “啊？”杨柳姑娘肉眼可见地很失望，“但是这个名字就跟机器人一样哎。” “因为她就是机器人！” 莉雅双手叉腰，眯起眼，盯著杨柳：“我先说好啊，她本质上就是个机仆套了层我的q版皮肤而已！我才是本体！她只是个……方九你在干嘛？！” 中控室的地板上，方九盘腿而坐，怀里抱著个q版莉雅小人，两只手对著她的小脸揉来搓去，玩得不亦乐乎。 莉雅小人似乎也颇为享受这番对待，跟著方九的揉搓摇头晃脑，魔法帽掉地上都不管，只顾著一个劲地傻乐。 乍一看跟老父亲带娃似的，整个一父女和谐大场面。 “我搓著玩呢，她这仿生皮肤手感够真实的。” 方九头也不回地说道，“至於取名这事，我觉得还得遵从个体意见——你觉得超级莉雅一號这名字怎么样？” 小莉雅眨巴两下眼睛，看了看方九背后的莉雅，又看了看面前的方九，迟疑两秒后慢慢摇头。 杨柳这时蹦了出来，眼神里透著期待：“小矮人一號呢？” 小莉雅摇头摇得更厉害了，甚至还非常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 大壮慢慢地滚到旁边，瓮声瓮气地给出提议：“要不就叫库库？” 方九一听这名字还挺可爱，顿时好奇大壮是怎么想出来的，“为什么叫这个？” 大壮的回答可老实了：“因为它刚才变身的音效就是【库库库】……” 原本小莉雅还挺高兴，一听这个解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最后还得是方九出马，但他其实心里也没想出个什么好名字，只能隨口瞎编一句；“要不就叫小电视姬算了，本体明確，功能简洁……” 听到这名字，包括杨柳在內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切~”了一声。 偏偏小莉雅对方九的取名十分满意，一脸高兴地点头：“就叫这个，就叫这个！” 杨柳眨巴著眼睛：“这名字都行啊？我感觉还不如我的小矮人一號呢。” 大壮隨声附和：“也不如库库可爱。” “但是孩子喜欢。” 方九內心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一脸宠溺地搓了搓面前小电视姬的头髮，笑呵呵道：“对不对呀？” “嗯！”小电视姬享受地点了点头，“感谢您的赐名，真主大人！” 方九：“？” 502小队其他人：“？” 中控室內迴荡著小电视姬欢快的声音，除此之外的其他人都跟石化般愣在原地。 方九呆了呆，好像怀疑自己听错了，犹豫了两秒才试著问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真主大人！”小电视姬再次大声喊出这个尊贵的称谓。 方九一脸懵：“为啥我就成真主了？” “因为那边的是主母大人！”小电视姬指著不远处原地发呆的莉雅，然后理所当然地看向方九，“主母大人的主人，当然就是真主大人……我的逻辑程序应该没错吧？” “错错错错错错！” 莉雅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我跟方九是平辈的啊！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变成他是我主人了？我俩不是这关係！” 小电视姬想了想，挠了挠脑壳，“原来你们不是主僕关係，是我的逻辑程序判断出了问题……” “对对对对对对。”莉雅轻鬆地呼了口气，“你明白就好。” “正在重新修改两者人际关係中——” 小电视姬歪了歪脑袋，眼神再次变得空洞，像是在调整內部资料库，过了好几秒才恢復过来，露出清爽灿烂的笑容：“人际关係调整完毕。” “那我们现在是？” “夫妻关係。” 方九、莉雅：“？？？” 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回方九也被整不会了，跟莉雅猛地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难以抹去的尷尬。 在这之后，两人又非常默契地互相移开视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打配合，试图纠正小电视姬的误会。 至於大壮和杨柳则是在原地看了一会戏，最后不约而同地退出了房间。 中控室外的走廊上，它们听著门后房间里传来的吵闹声，不禁长嘆一声。 “唉，办公室恋情，唉……” …… …… 德古拉坐在办公室里，眉头紧皱，神色忧鬱。 好消息是她终於搞清楚，为什么前两天总感觉嘴巴跟肚子对不上帐了。 坏消息是她想不明白为啥罗宾汉这人还能活著。 明明自己都把他吃干抹净，满地灰尘全舔乾净了啊！ 报告室地板啥味她都还记得呢！ “真活见鬼了。” 德古拉小声咕噥著，脑海中又想起雨果给自己派发的任务，精致的美人脸蛋上顿时浮现出颓废疲倦之色，整个人趴在桌上，把脸用力地埋进胳膊里，用力地蹭了两下。 这破班真是不想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办公桌旁的电话座机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德古拉幽怨地抬起头，呼地吹起额前凌乱的髮丝，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抓起电话座机，嗓音闷沉又不耐烦：“异体特工编號dcl5577很不高兴为您服务……赶紧报上名来！” “是我啊，姐。” 电话那头传来某个青年乾脆清爽的声音。 德古拉眨了下眼睛，精神劲稍微上来了些，慢慢挺直腰板从桌上起身，“浮士德？怎么是你？” 浮士德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最近第三分区有什么大事吗？我觉得发消息说不清楚，就直接打电话来了。” 德古拉闻言一怔，这才想起自己之前確实给浮士德发了消息来著。 因为她记得雨果说过，存在抹除是陆玲发动的，而陆玲最近在第三分区十分活跃。 因此德古拉猜测这次的存在抹除，应该就来自於第三分区，所以才会发消息给自己那身在第三分区的远房表弟，旁敲侧击地问他第三分区最近发生的大事。 结果没想到浮士德这么快就有了回应。 “那你说说吧。”德古拉的神色逐渐严肃，“具体是什么大事？” “其实最近第三分区的大事都跟那支小队脱不开关係，正好老弟我跟他们有点交情，可以帮你引荐一下。” 说这番话的时候，浮士德的语气里满是骄傲自豪，像是在跟德古拉炫耀自己认识世界级明星似的。 德古拉则是若有所思地翘著腿，目光微凝：“那支小队指的是难道是……” “502小队。”浮士德说道，“你应该也知道吧？” 德古拉当然知道。 深蓝圣堂歼灭战中立下最大战功的就是502小队。 作为管理局的重点合作对象，最近这支小队的新闻经常在管理局內部论坛刷屏。 会是他们吗？ 德古拉眯了眯眼，原地沉思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情况。 “过两天我去第三分区一趟。”德古拉认真地说道，“到时候你来帮我向他们引荐一下……” 第397章 简单测试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方九从熟睡中醒来，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机，发现今天醒来的时间比平时要早。 他刚想起床，一阵腰酸背痛就给他疼得齜牙咧嘴，了好些工夫才缓过来。 没办法，这几天他没少挨莉雅的揍。 回忆起这段时间整天气鼓鼓的小机器人，方九便不由得嘆了口气——自从小电视姬诞生以来，莉雅似乎就对大傢伙总是亲近小电视姬不亲近她这件事耿耿於怀，整天吃q版自己的醋，方九稍微说她两句，她就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抡起机械铁拳追著方九拳脚相加。 疼是不怎么疼，毕竟小东西收著力，但每天都这么折腾，实在是给方九累得不轻。 好在从昨天开始，莉雅的吃醋频率慢慢降低了些——这可能是因为小电视姬通过深度学习，逐渐掌握了调整莉雅心情的办法，每次一看莉雅情绪不对，小电视姬就会啪嗒啪嗒地跑上前去，对莉雅开启超级夸夸模式。 不得不承认，小电视姬作为机仆，根本不存在良心谴责问题，什么“主母大人美若天仙”、“主母大人宅心仁厚”、“主母大人生气时真是威严满溢，犹如神降”这种话都能满脸崇拜地说出口。 几次下来给莉雅本体都钓成翘嘴了…… 就是这本体被机仆子个体哄得团团转的一幕多少让人有点难绷。 方九无奈地嘆了口气，下床之后在房间里快速完成洗漱工作，接著回到中控室大厅。 阳光透过飞船前板窗户，照亮整个中控室的地板，从前方透明板依稀可以看见四周稀薄的云海，以及位於下方那片密密麻麻，乍看起来如同乐高玩具般凹凸起伏的城市轮廓。 由於今天需要外出採购些日常用品，因此空域飞船提前悬停在了城市上空，在认知阻碍屏障的作用下，这座刚从朦朧睡梦中甦醒的城市不会注意到头顶的这艘巨型扫地机器人飞船。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中控室大厅內只有一台扫地机器人正在练习前后翻。 “今天起这么早啊？” 看见方九走出房门，快速前空翻中的莉雅停了下来，“我还准备等等去叫你来著，那我挑好的今日早间音乐咋办啊？” 101看书????????????.??????全手打无错站 “延后到明天。”方九嫌弃地摆了摆手，“而且你最近挑为什么都是苦情歌？” 虚擬小人和扫地机体同时一叉腰：“要你管，我乐意！” 方九懒得搭理这妮子，环顾四周后，隨意地问道：“话说杨柳和大壮呢？今天怎么没见到他们俩？” 通常来说，莉雅和大壮不需要睡觉，可以在中控室常驻不动，杨柳则只需要睡三个小时就能完全恢復体力，所以每次方九都是最后一个进中控室的。 结果今天却没见到另外两人的踪影。 “大壮在忙著训工呢。” 莉雅的全息投影“唰”一下在方九身边出现，隨后伸了个懒腰，解释道：“它说自己最近发现壮族自治区的同事互殴事件有些频繁，经常有暗纹矿石趁著上班敲打同事的机会实施打击报復，它决定过去看看情况。” “这好像確实是个不小的问题。”方九摸了摸下巴，“大壮打算怎么处理？” “它说要进行制度改革，具体咋改我也不清楚。” “那就先让它试试。”方九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它是资源部门部长，这本来就是它的工作。” 莉雅眨巴两下眼睛：“你就不怕大壮瞎折腾啊？” 方九耸耸肩：“它除了会语文作业的时候闹出过乱子，其他时候不都挺靠谱的吗？” “也对。”莉雅吧咂两下嘴，“毕竟它是老特工了。” 其实这不是老特工不老特工的问题。 而是大壮作为团队里精神状態唯一还算正常的成员，办起事来是真不容易出乱子。 得知了大壮的去向，方九又好奇起另一位成员：“杨柳呢？” 正说到这里，方九就听到耳边传来机关启动的声音，大厅旁侧的一扇金属门自动敞开。 杨柳姑娘头髮凌乱，衣衫不整地走了出来，眼睛被黏住似的眯成一条线，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她摇头晃脑地来到大厅，却没有第一时间跟方九打招呼，而是本能地转过头，来到墙边摆著的两个灵位面前，默默鞠躬。 “二舅妈好。”“三舅舅好。” “这是今天的贡品……” 杨柳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紫色的、上下分別长著两只眼睛的苹果，顺手把它们掰成两半，分別摆在两个灵位面前，嘴里还嘀咕：“你们先吃……吃完我再说……” 说完，杨柳双手合十地拜了三拜，原地默念十个数，等数到0的时候，她伸出手一把抓住灵牌就往嘴里塞。 半龙人姑娘一边咀嚼俩相位翼龙亲戚的令牌，一边还迷迷糊糊地咕噥：“这【表妹壹號】吃起来好柴哦，为什么呢？” 方九、莉雅：“……” 方九默默后退两步，免得等会儿杨柳半梦不醒给他脑袋一口咬下来，同时看向旁边的莉雅：“她昨晚干嘛了？能困成这样……” “又幻想了唄。”莉雅耸了耸肩，“她在那边幻想自己是相位翼龙世界的顶流乐队鼓手，跟著曾经组过女高中生乐队的老妈一起出道，在巨蛋演唱会上用一首《父慈女孝协奏曲》一鸣惊人，中间还给自己上了个点燃暖场，最后强迫房间里的桌椅板凳跟自己一起摇摆，一个半小时前才睡著。” 方九听完眼角狂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咱们家还有鼓呢？” “没有。”莉雅小手一摊，“她把影子手臂卸了当鼓棒，再把影子锤成鼓的形状，然后就咚咚咚对著猛敲。” 方九：“那確实很孝顺了。” 很难想像当时远在管理局收容所里的植物人老父亲是什么感觉。 方九记得他们俩之间存在一定的“联繫”来著。 “领导……” 快速吃完俩亲戚的灵牌，杨柳终於注意到不远处的方九，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突然一个站定，朝方九行礼后摇头晃脑地说道：“报告领导，明天我不吃沙漠丹房小说，所以你乾脆麵条煮得网速小於三秒钟……” “什么乱七八糟的。” 方九哭笑不得地看著瞎说胡话的杨柳，“別报告了，赶紧回去再睡会。” “哦。” 这话杨柳倒是听懂了，慢悠悠地转身回到房间，很快就没了动静。 “这一天天的……咱家怎么就没点正常人呢。” 方九低声说著，目光落在旁边那台掛在墙壁上的百寸电视机上。 对他来说，家里唯一可以称得上正常的，大概就是小电视姬了。 然而电视屏幕中央，一道小巧玲瓏的q版小人正躺在自己的赛博被窝里呼呼大睡，头顶还有个刚刚过半的充电条。 由於这段时间小电视姬天天在飞船里跑来跑去，到处閒逛，电量都给逛没了，这会儿只能先安心睡觉（充电） 就跟个真小孩儿似的，活泼好动，闹完就睡。 既然没法跟小电视姬互动，方九只好遗憾地回到中控台前坐下，快速扫了一眼窗外的风景，隨后问道：“今天有什么安排来著？” “去商城里採购点日用品，主要是买肉。”莉雅隨口说道，“杨柳那边的【亲属菜园】里只有蔬菜，没有肉，咱们如果想开荤还是得靠自己买。” “但是杨柳还在睡呢，等她醒了再说。” “那没啥別的安排了。”莉雅调度了一下前几天设定的日程表，感到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继续做【练习】吧，昨天有什么收穫来著？” 方九回忆片刻：“把女神像烧了，给艾菲尔铁塔丟到了外太空，让联合国晚了十六年才建立，以及让二战原子弹使用数量翻了三倍，好像没了吧。” “还有让全人类长出了第三只手。”莉雅幽幽地看著方九，“还特么是长在屁股上，一查发现是从尾巴进化来的，给我看的欢乐谷效应都来了。” “那是恐怖谷。”方九纠正一句，“总之昨天的掌控性测试也全都失败了……但我其实觉得我已经找到诀窍了，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莉雅倒是挺赞同方九的这个观点。 最近几天，方九一直在进行【蓝色】能力的测试。 此前由於事务繁忙，刚结束时钟塔的任务就要去解决【星石】的问题，没什么时间来测试【蓝色】 现在总算閒了下来，方九自然是找上了莉雅，让她帮忙协助研究——毕竟莉雅是除了方九之外，唯一不受到【蓝色】变化影响的人，想帮忙还真就只能找她。 而隨著测试的进行，方九对【蓝色】的认知也越来越深。 彻底掌握这份极难操控的能力，確实只是时间问题。 “那你继续吧。” 莉雅双手叉腰，一脸得意地站在方九身边：“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折腾完发现回不去就用左手回溯，轻鬆得很。” 方九心想就算轻鬆也是我轻鬆，为什么一脸骄傲自满的人是你……？ 不过他知道去揣测莉雅的心理活动是无意义的，哪怕是他有时候也猜不透这小机器人到底在想什么。 於是方九呼了口气，屏息凝神，將注意力集中在左手上，隨后通过某种类似震动的反馈，熟练而精准地抓住了那份触感！ 下一刻，庞大的牵引力从后方袭来。 方九感到自己的灵魂意识被拽出身体，来到一片漆黑空荡的虚无世界。 十几条平行光线从远方的虚空中出现，朝著另一端的虚空飞射而去，每条光线上都布满了起伏不定的波纹，持续不断地荡漾著。 感受到左手传来的蓝色丝带的紧缚感，方九目光锁定在前方那条发光的射线上。 他不紧不慢地向前伸出手，却在半空突然停顿了一下。 “要不今天试试別的？” 一直以来，方九总是在操控修改这条发光的射线，而出于谨慎始终没有去触碰其他的地方。 现在他已初步理解这些射线的原理，知道触碰它们会在一定程度上更改当前世界的歷史。 那么其他的光线又代表什么呢？ 无尽的虚空中，方九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试探性地朝著发光射线右侧的另一条射线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无视空间距离，仅凭方九的个人意识就穿越漫长的虚空，来到这条从外表上来看毫无区別的射线面前，慢慢地伸出一根手指。 然后如同拨弄池塘的水面般，方九轻轻地点了下去。 第398章 光线所在之地是…… 指尖轻触光线，传来微凉的触感。 一道晃荡不安的波纹从光线上荡漾而起，大量碎片逸散而出，隨后消失在空无的虚空中。 震盪的波纹过了十几秒钟才完全平息，它的改变使得整条光线的起伏弧度与先前有所不同——作为曾不止一次改变过时间线的人，方九知道这是已经【修正成功】的意思。 虽然不清楚原理，但方九似乎可以通过触碰这些光线，来修改过去的一些歷史。 但是这次，方九触碰的並非是一直以来用以测试的那条发光射线，而是位於它旁侧的另一条平行光线。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方九再三確认四周並无异常状態后，慢慢闭上双眼。 庞大的牵引力再次从后方袭来，將方九拉出这片虚空世界，一路拽回染缸、拽回宇宙、拽回肉体所在星系的那颗星球。 再次睁开双眼，一台扫地机器人悬浮在面前，旁边还站著金髮魔法师的全息投影。 不知为何，方九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好像比预想中消耗得更多，视线竟有点模糊，揉了两下眼睛，这才开口问道：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莉雅呆呆地眨了眨眼，“我在等你的测试结果啊。” “我已经碰过【线】了。” “你碰过了？” 全息投影和扫地机器人头顶同时蹦出个问號。 莉雅和本体同时懵圈，原地摇头晃脑了半天，这才冒出一句：“这不对吧，我的记忆和现有歷史匹配过了，没有任何差別——五角大楼也没復原，甘迺迪也没修好脑洞，日服第一男枪战绩还是1/0/0，还有那个坐直升机的球星也没打贏復活赛……这都没变化啊！” 方九皱了皱眉，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小机器人：“难道是因为我这次碰的不是原来那条线？” 莉雅直愣愣地看著他，了好几秒钟才理解方九的意思，原地倒吸一口凉气：“咱们不是说好先研究怎么掌控能力的吗，你又突然想到个鬼点子是吧？” “我这不寻思试试看嘛，这么多条线放在那，你不好奇到底干嘛用的吗？” “好奇归好奇，但是万一……”莉雅说到一半就卡壳了，最后没好气地甩了个白眼，“算了，跟你这种能回档能回溯的人真是没啥共同话题。” 方九笑了笑，隨后认真地看向莉雅：“但是这次尝试貌似失败了，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下结论还太早。”莉雅捏著下巴想了想，“你碰那条线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现象？” “没有，就跟碰前面那条线一样。” “反馈一致，但结果却不同。” 莉雅小声嘀咕著，脸色逐渐板正起来，开始仔细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然而比起莉雅这种理论派，方九更偏向实战，原地拍了拍脸让自己重新集中精神，朝莉雅说道：“总之我再试几次，你继续留在这儿做对比。” 莉雅眼角抽跳两下，刚想开口，又觉得自己说不出其他的办法，最后只好摆摆手。 “行行行，去吧去吧。” 在这之后。 方九接连对旁边那条射线进行了触碰修改。 然而无论方九如何触碰这条射线，现实世界的歷史都不曾发生变化。 连续尝试十几次之后，方九的精神力愣是被抽去了大半，却还是没能成功进行时间线的修改。 非常诡异。 无尽的虚无深处，平行光线之上的空无之中，方九独自漂浮著，陷入沉思。 他的目光在十几条平行光线之间来回扫视，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从表面上来看，这些光线互相之间不存在任何差异，只有“波纹”起伏的位置和幅度各不相同。 然而不知为何，唯独在触碰那条发光的射线时，歷史会因触碰而改变。 可是在触碰旁边的平行光线时，现实世界的歷史却不受任何影响，並且方九的精神力消耗也显著增加。 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 不，不对。 【蓝色】已经被吸收完全了。 左手缠绕的蓝色丝带是如此鲜活，从它柔顺的表面传来的触感无时无刻都在告诉方九，【蓝色】是完整的——就像出门在外多年的孩子终於回到家庭的怀抱。它已然成为了染缸的一部分，是方九诸多不可知力量的源泉之一。 既然能力是完整的，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的精神力不足？ 这种可能性也很小。 如果真的是精神力问题，方九应该像先前尝试打开【黑匣子】时一样，精神力被瞬间抽空而当场昏厥过去。 现在的精神力消耗虽然有所增长，但远远没到能將方九抽乾的地步。 “看来是其他原因。” 或许是因为跟邪门玩意接触多了，哪怕没有莉雅从旁协助，方九也能自行推理得出答案。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丝紧张和不安从心底升起，方九沉思片刻，斟酌过后目光落在那条被频繁修改过十几次的平行光线上，隨后毫不犹豫地前倾身体，向前方飘去。 他决定去这条光线里面看看。 几乎是转瞬之间，方九便来到这条光线的中段位置。 庞大的光流从虚空彼端射向远方，数以万计的细微粒子在四周逸散运动，方九来到某个波纹的位置，见证了一次缓慢而沉重的起伏——它先是缓缓地向內凹陷，四周零星的粒子仿佛被吸入其中，迅速拼合组成玻璃质感的碎片，堆积在凹陷的底部，而后整段波纹又仿佛凹陷压缩到了极致，瞬间向外弹射出去，无数时间碎片便从波峰中被弹出，迅速消弭於虚无之中，隨后这段波纹又开始向內凹陷，进入下一个循环。 简直就像时间在呼吸。 方九心中泛起种种感慨，但他並未在此处逗留，而是深吸口气，下定决心般一头扎了进去。 他要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蔚蓝色的光辉在方九面前不断放大、膨胀，四周不断浮现出虚幻縹緲的景象，整个人好似掉进万筒中，满眼都是绚烂闪烁的复杂色彩。 不等方九有所反应，他便感觉身体逐渐拼合成型，骨架上长出血肉，血肉上覆盖皮肤，四肢蠕动著诞生出人类的形状，血液开始在器官之间奔流，四周凌乱的万筒也开始按照某种规律组合成真实的画面。 下一秒，方九本能地完成了一次呼吸，隨后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身处一条纯白的走廊中央。 走廊狭窄逼仄，头顶的天板大概只有两米出头一些，比想像中要矮得多，乍看之下像是一间密闭房间的廊道，但道路的尽头却掛著一个標牌，上面写著一些方九根本看不懂的文字。 不安和迷惑在心底迴荡，方九醒过神后环顾四周，发现廊道两侧分別开著五扇金属门，门边的墙壁上嵌著一块用金属板隔绝外界的密封窗户，里面似乎是一间间需要特殊保密措施的房间。 但诡异的地方在於，这些金属门太过窄小，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的高度，半个人宽，恐怕八九岁的小孩钻过去都得费劲，並且金属门的正下方还留有一个可出入的挡板，看著像是宠物专用的通道。 方九第一时间脑子里就蹦出个想法。 “我跑到小人国了？” 狭窄的走廊，不符合常规人体构造的房门，似乎都在昭示方九来到了一个矮小居民的住所。 而且不知道为何，方九总感觉这走廊的装潢模板看著特別眼熟。 一边回忆著与此处相似的地方，方九一边漫步在走廊之中。 但是就在他准备走向尽头標牌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方九回过头，看见其中一扇金属门下方的挡板被顶了起来。 一瞬间，方九脑海中闪过各种猜想——可能是小矮人、小人偶、小猫小狗、小机器人，还可能是个硅基生物幼体，运气不好说不定从里面出来的会是一团史莱姆。 这些猜想全都错了。 因为方九看到一条长满吸盘的触手从挡板后面伸了出来…… 方九：“？” 哎不是？ 这不对吧！ 方九下意识地“臥槽”一声，然后果然看到一只套著白色研究员制服的海星就这么滑溜溜地从挡板后头钻了出来…… 这只海星研究员前脚刚出门，后脚就看到一个比自己高四五倍的庞大异形生物站在走廊里，当场愣在原地。 隔著十米左右的距离，方九跟这只海星研究员互相大眼瞪小眼，走廊沉默得像是被莉雅攻击过的族谱。 一股极端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方九脸色骤变，马上开口：“那什么……” “%@#@#*%！！” 还没等方九说完，海星研究员左右两侧的三只触手便慌张得甩来甩去，四只漆黑的眼珠里透露出浓浓的恐惧，同时那藏著数万颗细小牙齿的嘴巴张得老大，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 下一刻，鲜红的警戒灯將整条走廊染红。 廊道两侧的大门齐齐敞开，十几只顏色形状各异的海星研究员钻了出来，看到方九的瞬间就开始尖叫蠕动，然后头也不回地开始在地上加速爬行，还流下了满地透明凝胶般的粘液。 还没等方九反应过来，走廊尽头又凭空冒出几十只全副武装的海星特工，每只海星身上都套著一层淡红色的矩阵立场护盾，触手上分別拿著造型古怪的枪枝和用途不明的投掷物，看到方九的瞬间都愣了一下神，隨后又露出一脸决心赴死的坚毅眼神，衝上前去將方九包围起来。 方九这会儿也懵著呢，看著把自己团团包围的海星特工部队，默默地举起双手，同时嘴角和眼角一个劲地猛跳。 他现在好像知道为啥自己一直尝试修改时间，却一直没动静了。 合著tm旁边那条射线是海星的世界线啊？！ 第399章 海星管理局里有…… 此次会面对於双方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衝击。 方九这边懵得不行，同时还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嘴角一个劲地抽抽著。 海星那边其实也没好到哪去，几只黑不溜秋的眼珠子在面前这尊异形生物上反覆打量，瞳孔里透著浓浓的不安，远处那些躲在特工后方的海星研究员更是用方九听不懂的语言激烈地討论起来。 “异常收容又失效的！？” “它显然是一具实体异常，但这种外形……我从未见过！” “异度指標检测器呢？为什么会没有反应？” “其实是有反应的，我刚才检查过了，但只发生在一瞬间，那一瞬间的异度指標暴涨至491，已经达到r5级现实扭曲，甚至快要达到r6级……” “这tm都破纪录了吧？” “你们別在这逼逼赖赖了，事已至此赶紧跑路啊！” 在某位海星特工的提醒下，一眾海星研究员这才如梦初醒，不敢在原地滯留半秒，即刻扭动著自己肥硕的躯干和修长的五肢，爬上墙壁、天板，快速蠕动著逃离现场。 方九看到这一幕表情更怪了！ 白大褂的研究员，装备齐全的特工，还有这熟悉的纯白走廊…… 这不就是管理局吗？！ 话说海星世界居然也有管理局？ 那其他的十几条光线难道都是…… 瞬间袭来的信息量太过庞大，以至於方九很想揉两下太阳穴缓解思考压力，但在双方僵持的局面下，方九不是很敢轻举妄动，免得被对方认为自己可能是要发动一次牛逼的异常攻击。 当然，方九其实有一瞬间是想先行撤退的，毕竟让他单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探索，而且上来就被本地居民发现並包围，这开局属实不咋地，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考虑到时间线跳跃的不稳定性，下次方九能不能精准落在同一个位置，还真不好说。 而且附近没有龙娘，应该不至於出现啥抽象画面…… 想到这里，方九深吸口气，一边用试探性的口吻说道：“那什么，咱们能试著沟通一下吗？” 他在开口前其实犹豫了一下，说不定对方听不懂自己的语言，可他想起那次召唤海星便利店时，曾经听到收银机里传出【请出示会员卡】的语音提示，说明海星世界里说不定也有类似的语言。 事实似乎的確如此，听到方九的提问后，所有海星特工都懵了一下，隨后剧烈地骚动起来。 特工们面面相覷，触手与触手之间相互缠绕，粘液在吸盘之间被挤压、涂抹，不断发出“噗嘰噗嘰”的声音。 方九觉得这画面配合这音效有点噁心，但考虑到这可能是海星世界的交流手法，他也不好多作评价。 半分钟后，一只通体呈丹红色，戴著三对黑框眼镜的海星学者被请了过来。 它颤颤巍巍地蠕动爬行到方九面前，隨后慢慢挺起身体，当它站立起来的时候大概能有30cm的高度，比方九家的小电视姬高点有限…… 片刻的沉默和犹豫后，海星学者张开那布满尖细牙齿的嘴，用较为生涩的腔调开口说了一句。 “儂各个臭外地的……脑子港特来阿拉各搭要饭来了。” 方九：“？” 短短一句话，让方九震惊了三次。 他既没想到海星世界里也有会中文的，也没想到对方会的不是普通话而是方言，更没想到自己跟海星文明的首次交流就被对方用方言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原来海星的海……是上海的海啊？！ 看到方九仍愣在原地，一动不动，海星学者不安地蠕动两下身体，转过头去，一脸焦急慌张地看著特工们。 “它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其中一名特工看了看方九僵硬复杂的表情，又看了看海星学者，语气不由得加重几分：“你刚才跟它说了什么？” 海星学者顿了顿：“我说【你好，我们是带著和平的意愿想和你进行对等交流】” “你確定你没说错？”那名特工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肯定没说错！”海星学者语气十分篤定，“我研究这些【异神文字】三十二年了，整个学术界都已经公认了这句话是友好象徵的意思……但真是奇怪了，为什么它没有反应呢？” 学者和特工纷纷陷入沉思。 另一边，方九也终於缓过神来，觉得刚才那句话很有可能是对方的错误理解。 他很清楚管理局的作风，如果这里真的是海星世界的管理局，它们没理由对一个疑似突破收容的异常说这种话——除非在海星文明的传统文化中，上来就骂一句臭外地的是非常友好的问候。 虽然本质上来说，方九还真就是【外地】的…… 走廊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 特工们仍持枪瞄准方九，摆出管理局特工应有的专业姿態，但肉眼可见的，它们身上那视死如归的凶悍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惑、茫然以及不解。 方九则专心思考要如何跟这群棘皮动物建立交流，起码要先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带著敌意来的。 如此诡异的画面持续了三分钟左右，海星群中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方九抬起头，顺著骚动的方向望去，发现部分海星已转过头去，面向廊道右侧的一面墙壁。 一道十字星状的空间裂隙在墙壁上霍然展开。 方九眼睛顿时瞪大：“陆玲？” 从空间裂隙的展开方式和基础形状来看，这毫无疑问就是陆玲的异常能力。 没等方九心情激动起来，他就发现了一个致命问题。 ——这空间裂隙咋这么小啊？ 然后方九就看到一只滑溜溜的触手从空间裂隙中伸了出来…… 穿著黑色紧身制服的海星从空间裂隙中走出，转头那凌厉锐利的目光便落在方九身上。 其他海星特工纷纷俯下身体，如同行礼般，原本高举著武器的触手也向下垂落，向这位从空间裂隙中走出的海星给予最高级別的尊敬，由此可见其地位之高，甚至绝大多数特工都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身穿黑色制服的海星只是微微頷首，隨后不紧不慢地蠕动向前，此时特工们便向两侧退避，主动让出一条路来。 黑色制服海星一路向前，来到距方九两米左右的位置才停下。 儘管身边有两只海星特工低声说了些什么，它却仍然不为所动地屹立在最前方，浑身上下透露著一股自信、威严以及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处变不惊。 它是陆玲。 不管是眼神还是气质，亦或是展开空间裂隙的能力，都和人类管理局副局长陆玲完全一致。 方九可以確定，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海星版本的陆玲。 “神tm海星管理局里有一只海星陆玲……” 方九嘴角抽搐著，开始回忆昨天的晚饭里有没有掺菌子。 海星陆玲不清楚眼前这只异形生物在思考什么，它缓缓向前伸出触手，並用六只浑圆漆黑的眼珠凝视著方九。 方九好像明白它的意思了。 片刻迟疑后，方九也试探性地上前，小心翼翼地捏住海星陆玲的那只触手。 手掌中传来略显冰凉而又粗糙的触感，海星肌肤的纹路摸起来像是风乾的褶皱，滑腻的黏液在手指缝间流淌，让方九感觉有点不適应，但並没有到十分厌恶的程度。 最重要的是，一份温暖的情绪顺著这些触感传达到方九的心间。 那是一份小心翼翼的善意，带著十足的勇气和几丝胆怯，这份情绪宛如流水般进入方九的身体，快速游遍他的五臟六腑，准確无误地传达了过来。 很显然，这才是海星陆玲想要与方九握手的原因。 它似乎能將自己的情绪，不通过语言，而是通过肢体接触的方式传达到对方的灵魂深处，进而直接跳过繁琐复杂的文字交流过程。 感受到海星陆玲传达来的善念，方九稍作犹豫，虽然不知道是否有效，但他姑且也试著將自己心中的善意连带著浓烈的好奇一同传递过去。 ——具体方法是在心中反覆默念“爱与和平”和“你们好怪”这两句话。 “……” 似乎是察觉到方九的心思，海星陆玲有些错愕地抬起头，一脸复杂地看了看方九。 方九见状都愣了一下，那眼神跟看到自己或者莉雅发癲时的陆玲简直一模一样。 片刻后，海星陆玲主动收回触手，转头对著管理局特工们嘰里咕嚕说了一串话。 话音刚落，管理局特工们便躁动起来，如同抗议般高声反对。 然而海星陆玲只是用凌厉的目光快速扫过全场，这些反对的噪音便被悉数镇压。 最后不知是谁先带了头，海星特工们纷纷收起武器，解散包围圈，给方九让出了足够的自由空间。 做完这一切，海星陆玲又在旁边墙壁切开一道可供一人通入的空间裂隙，自己走到裂隙前，隨后回头看了方九一眼。 它的触手微微弯曲，指了指方九，又指了指前方的空间裂隙，意图十分明確。 “请跟我来。” 第400章 终端 方九跟著海星陆玲来到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一进门，熟悉的场景便映入眼帘。 一间质朴的木桌横放在中央，桌上和两侧堆满尚待处理的文件，东西两面墙壁上到处都是不同大小、不同色彩的空间裂隙，上百只海星在裂隙之间进进出出，从它们规律的步伐和几乎相同的外貌来看，它们应该也是管理局所製造出的机仆。 刨去【海星】这个关键词，海星陆玲办公室內的景象和人类管理局並无区別。 海星陆玲无声地爬上办公桌，用触手將桌上文件捲起，放到地上，进而腾出一片空地。 紧接著，它又將办公桌的抽屉拉开，从中取出三根藏有绿色不知名液体的针管，片刻犹豫后將这些针管扎进体內。 霎时间，方九隱约听到某种东西溶化的声音，好像方才注射的液体具有强烈的腐蚀性——海星陆玲的身体开始抽搐、扭曲，五肢开始胡乱挥舞，將手中的针管砸向墙壁，中心躯体上的漆黑眼球也剧烈颤抖著，露出难耐的痛苦之色。 这份由它自行选择的苦痛持续了约半分钟，它才慢慢变得平静。 与此同时，方九明显感觉到面前的海星陆玲……变得不太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方九看不出来，但某种直觉告诉他，面前这只海星通过承受巨大痛苦作为代价，换取了某种短暂的超凡能力，而这对於管理局的最高负责人而言，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海星陆玲再次伸出触手，目光认真地望向方九。 方九稍作犹豫，缓步上前，看向那布满粘液的、仍在微微抽搐著的触手，犹豫两秒，还是握住了它。 下一秒，方九只觉头脑深处传来爆炸般的轰鸣。 他的精神宛如受到万吨巨锤的轰击，剧烈震撼起来，但这份衝击却並非来自恶意，而是宛如洪水海啸般的精神意志眨眼间衝进方九心灵深处的结果——海星陆玲的意志跨越种族、跨越空间的隔阂，从遥远彼岸延伸而至。 天旋地转般的衝击过后，来自海星陆玲的心灵意志慢慢平息下来，开始尝试与方九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沟通。 它的动作很温和，很缓慢，而且很小心，所以方九有充足的时间去消解衝击带来的震撼，也有足够的时间控制自己的精神力量，在不伤害到对方的情况下，与对方进行友好的深度建交。 这个过程有点类似搭桥，方九需要和海星陆玲互相配合，在两个不同种族、不同世界的意志之间，搭设一座看不见的意志之桥，这对於初次进行这种操作的双方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幸运的是，在关键时刻双方都没有出现失误。 五分钟后，在不可触碰的非实体感官世界中，方九终於与面前这只异世界棘皮生物建立起一道心灵连结。 一道女声隨之响起。 “你好，无名的【异神】” 方九眼睛瞬间瞪大——它说的是標准的普通话，而且连声音都跟人类陆玲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九原地愣了下神，接著马上想到这应该是心灵连结的作用。 这份连结能够將双方的思维化作语言，直接传递给对方，效果等同於一个实时翻译软体。 方九觉得自己也应该予以回应，但在准备开口之际又陷入犹豫。 自己应该如何称呼对方？直接叫海星？可这两个字说到底是人类社会对这种棘皮生物的认知，对於这个世界的本土居民而言，海星说不定代表的是其他事物，这反而可能会造成交流误解……还是说这份心灵连结连这些误解也会一併传导过去？ 方九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乱七八糟的思绪，最后还是决定试探性地开口，问了一句：“你好，陆玲？” 他决定看看对方会不会对这个名字起反应。 “？？？” 然而海星陆玲只是將触手捲曲起来，拼出几个问號，眼睛里也透著深深的迷惑。 “好吧，看来至少名字这块是不一样的。” 方九大致理解了现状，试著再次开口，主动向对方示好：“总之先互相认识一下吧，我叫方九，你叫什么名字？” 海星陆玲一时间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面前这尊无名【异神】会主动先报出真名，顿了一下才说道：“我叫格拉莱维，在我们的语言里，有玲瓏华丽的意思。” “玲瓏华丽……”方九打量对方两眼，不好评价这个名字是否与本体相配，“格拉莱维是吗，我记住了……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异神】？” “是的。”格拉莱维此刻也在好奇地打量方九，“您口中所说的语言，毋庸置疑就是【异神语】，而且您的外貌与管理局记录中编號044——【异神们】的记录样貌极其相似，因此您显然是【异神】之一。” 方九听完后挑了挑眉，心想这里果然是管理局。 甚至就连异常编號的制度，都和人类管理局完全相同。 方九另一只手搓了搓下巴（莉雅要是在的话这会儿已经在搓毛刷了），若有所思：“你刚才提到异神『们』，也就是说你不止一次看到过和我一样的生物，而且数量很多？” 这回轮到格拉莱维惊讶了，甚至连握住方九手掌的触手都不由得用力了几分，“您……不知道？” “你就当我是失去记忆了吧。”方九隨口胡诌了个理由，继续询问道，“关於那些【异神们】的事情，能不能说来听听？” 格拉莱维用古怪的眼神盯著方九看了几秒，慢慢开口：“距今约二十万年前……” 方九刚听了个开头就惊了：“等会儿，从这么远的地方说起？！” “那是最早记述异神出现的时间，也是我们种族开智的起始点。”格拉莱维並不在意被打断的事情，继续娓娓道来，“二十万年前，异神用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来到这颗星球，或许是出於兴致或许是出於其他目的，它们修正了我们祖先的基因，赋予了祖先们最初的智慧和两棲活动的能力。 在隨后的演化进程中，我们发现自己能够隨意伸展、操控自己的五肢，並逐渐学会了利用这一特性来捕食猎物、製造工具，长此以往，我们渐渐发展出社会概念、国家概念、乃至文明概念，並开始学会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发动战爭、杀戮、掠夺，一路磕磕绊绊地走到了现在。 期间，十万年前、六万年前、两万年前、九千六百年前、八百年前以及四十年前……【异神们】都曾经降临过这个世界，它们会在文明发展的关键时刻给予我们一些引导，甚至就连现在这座管理局，也是在【异神们】的引导下而建成的。” 方九在旁边听得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如果异神=人类。 那岂不是就意味著一直有人在暗中引导整个海星文明的诞生？ 方九快速地思考著，试著问道：“你口中的【异神们】，具体数量是多少？” “最多的一次记载里，异神的数量达到了三千。”在讲述这类事实的时候，格拉莱维和陆玲一样，语气都相当平静，“但是根据曾经受邀前往【异神】舰队的特工所说，异神的整体数量可能远超这个数字。” 那就不太可能是方九他们自己了。 经歷过时钟塔的事件后，方九偶尔也会往前后呼应的方向思考，但既然对方口中的异神数量极其庞大，那么大概率就跟方九他们无关——除非未来方九真的干出了把一整个文明都收容进来的逆天大活…… “但是我感觉你们对我的態度有点……”方九忍不住开口。 “【异神】的档案在管理局中属绝密资料，见过的寥寥无几，虽然【异神】在我们的文化中经常出现，但多数人只觉得都是些不切实际的神话，而且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也未曾將【异神】的真正外貌公之於眾。”格拉莱维完全理解方九的意思，语气里还有些抱歉，“恐怕刚才的特工们也无法確定您到底是【异神】本尊，还是某种收容失效的异常。” “明白了。”方九苦笑，“那刚才学者对我说的那句话是……？” “不是和平交流的意思吗？”格拉莱维眨了眨眼。 方九沉默两秒，把那句方言的意思告诉了格拉莱维。 格拉莱维听完后触手都在发抖，再看向方九的眼神充满无奈、愧疚以及羞耻：“非常……抱歉。【异神们】似乎有意不想留下它们的文字，可供推测的实际记载有限……实在不好意思，让您误会了。” 看著格拉莱维彆扭的触手和那绷不住的眼神，方九突然就乐了。 还真是跟陆玲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努力绷住情绪的样子都一模一样嘿。 “没事没事，我不咋在意这些。” 方九心宽地摆了摆手，“文明差异嘛，可以理解，我们队里就有个硅基生物，所以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格拉莱维听到这话嘎嘣一下愣住了：“硅基生物是真实存在的？” 方九嘴角抽了抽。 你个开智的棘皮动物还好意思说这个？！ 格拉莱维也清楚自己失態了，了几秒钟时间调整回来，严肃地切换话题：“所以，容我向您提问——您这次特意独身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吗？” 方九：“没啊，我就过来隨便看看。” 格拉莱维的身体抽搐一下，“不是为了降下引导或者纠正我们的发展方向？” “不是啊。”方九心想自己也不懂这些，“我就寻思这地方之前没来过，就想过来看看，结果忽然就跑这来了，我自己还没完全搞明白情况呢……” 格拉莱维：“？” 这位【异神】大人这么隨性的吗？ “我的事之后会慢慢告诉你。” 方九隨口將自己的情况敷衍过去，隨即目光落在格拉莱维背后的海星机仆身上。 他记得很清楚，暗纹矿石管理局里並没有机仆的存在。 因此方九始终认为，虽然暗纹矿石和人类一样，都演化出了管理局文明，並且文化相似度也较高，但终究是有所不同的。 可是海星管理局不一样。 它们和人类管理局的相似度实在太高。 想到这里，方九乾咳两声，端正面色，认真地望向格拉莱维：“你背后那些在空间裂隙里走来走去的……是机仆吗？” “您知道？”这不知是格拉莱维第几次震惊，“它们的確是机仆……但是您怎么会知道这些？四十年前你们降临的时候，我们还没有研发出这种技术才对……” 方九没有回答格拉莱维的问题，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是如何创造出机仆的？” 格拉莱维沉默片刻，认真感受从心灵连结里传来的思绪。 善意，和平，以及浓烈的好奇。 这位【异神】虽然古怪，但並无恶意。 短暂权衡过后，格拉莱维还是选择开口，给出答案：“通过一个从空域中收容的异常项目——那是一台拥有高度定製化功能的特殊机械装置，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被上百团狂暴的能量体包围著，我们付出了一定的代价，带回了这台机械，经过十三年的研究，我们才完成了对它的彻底收容控制。” “它的名字是？” “管理局异常收容项目，编號078——终端。” 第401章 两边都大受震撼 出于谨慎考虑，方九让格拉莱维带自己亲眼看看【终端】的模样。 结果令方九倍感震惊。 异常编號078——【终端】屹立在一间密闭工厂中央，近十米高，周围的工厂墙壁遍布著冷蓝色的复杂管线，【终端】全身覆盖著锈黄色的装甲板，依稀可从缝隙间窥见互相咬合的齿轮和精密元件，方九抵达现场时，它似乎正处於运作状態，內部不断传来隆隆的轰鸣。 这头钢铁巨兽的侧面也有一道方形空洞，一条宽长的流水线输送带从它的內部延伸出来，通过空洞向內张望时，能从中隱约看见一些庞大的模糊轮廓在內部扭动，同时还能闻到一股类似机油的腻味。 它和【铁匠】十分甚至九分的相似！ 再联想到曾经与无序者同行的“f世代机仆”，方九心中不禁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难道【铁匠】真有一群兄弟姐妹？” 它们或许散布於空域各地，隨后被不同的世界所收容，其中【终端】和【铁匠】分別被海星世界和人类世界捕获，並改造成製造黑科技装备的核心，同时另一个【铁匠】的兄弟姐妹被无序者捕获，进而製造出了f世代机仆。 如果真是如此，先前未来机仆的问题就能解释得通了。 方九脑海中的思绪飞速转动，与他同行的格拉莱维注意到方九的异样，稍作沉默后开口：“您……可是在顾虑些什么？” “没事，我就瞎想。”方九隨口回应，暂时没打算透露太多情报，转而问道，“你们平时所使用的武器，都是用这台【终端】製造出来的？” “可以这么说。”格拉莱维坦然回答，“还有一部分特殊设备源自於其他的收容异常……详细解释起来需要费不少时间，您要不要亲自去看看？” “那倒不用了。” 方九想到精神检测和意志鑑定啥的做起来太麻烦，摆了摆手回绝，接著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们这有没有……异体特工啥的？比如和文学名著角色同名的特工，有特殊能力的那种？” 格拉莱维的情绪明显震了一下，眼神惊讶地看著方九：“您连这个都知道？” “还真有啊？”方九也惊了，顺势问了句，“那有没有叫华生、夏洛特的，或者叫罗宾汉、浮士德？” 格拉莱维听著这些陌生的名字，轻轻摇了摇触手，“抱歉，我记忆里没有叫这些名字的异体特工。” 方九挑了挑眉，感觉有点可惜。 一想到那些老熟人的海星版本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排成一排的样子，方九就觉得挺乐呵的。 他尤其想看看华生和夏洛特这对活宝的海星版本，不知道它们吵架的时候触手会不会在半空狂挥乱舞。 想到这里，方九脑子里又蹦出个形象来，忍不住追问一句：“那你们这第三分区的分局长是谁？”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格拉莱维看向方九的眼神更古怪了。 在它看来，这位【异神】对於这个世界的歷史简直一无所知，却不知为何对管理局近些年才展开的诸多项目有所了解。 稍作迟疑之后，格拉莱维低声回答道：“是一只松鼠。” “？” “一只戴著单片眼镜，喜欢钻树洞的松鼠。”格拉莱维说道，“很奇怪吧，负责管理局整个分区的是一只陆生哺乳动物，它与我们的习性大相逕庭，甚至曾经还是一个高危异常，但由於態度端正且屡次立下战功，议会已然批准它成为管理局最重要的领导者之一。” 方九越听越觉得这事就离谱。 海星管理局跟人类管理局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似之处比暗纹矿石管理局要高出至少两个数量级。 这必然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大致了解过海星管理局的情况，方九原地思考片刻，觉得差不多应该回去整理一下情报。 一个人的思考深度终究是有限，虽然不太想承认，但跟莉雅他们討论事情的时候，方九自己的思路也会开拓许多。 “那行，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这么快？” 格拉莱维躯干上的眼球霍然睁大，用触手缠住方九的手掌，力气比之前大一些，“我以为您至少要在这里待半个月……” 方九：“以前那些【异神】都待这么久？” “它们会对我们的文明发展进程提供详细的引导。”格拉莱维的躯体扭动著，从心灵连结传来的声音变得低沉，“有时候也会纠正一些我们的错误，所以需要费一定的时间。” “这个……”方九有点尷尬，脑子里编了三四个贼拉离谱的理由，但没一个好意思说出口，最后只能暂时敷衍过去，“下次，好吧，下次一定……等我回去整理一下思路，过几天再回来看看。” 格拉莱维又嘎嘣一下僵住了：“几天就回来？！” “可能是十几天，也可能是二十几天。”方九连忙解释道，“反正差不多这个意思。” 格拉莱维盯著方九，沉默不语。 【异神们】的到来总是间隔很长时间，比如上上一次异神降临是在八百年前，而上一次则是在四十年前，中间隔了七百六十年。 根据【异神们】的说法，碍於某种类似【世界屏障】的限制，它们无法自由选择降临的时间。 可是面前这尊异神显然有所不同。 还是说，他其实……不是异神？ 趁著格拉莱维陷入沉思，方九默默连结触感，找到蓝色，然后挥动左手朝自己背后划拉两下。 一道深蓝色的时间裂隙就此诞生。 而隨著时间裂隙缓缓展开，管理局內部的异度指標报警器激烈地响动起来，整个房间被染成鲜红，灯光明灭闪烁之际，照亮格拉莱维那几双震惊又茫然的眼睛。 “改天见哈。” 方九稍一用力，將手臂从格拉莱维的触手里抽了出来，后退两步，然后朝格拉莱维做了个挥手告別的动作，转身一头扎进了时间裂隙之中。 看到这一幕，格拉莱维伸到半空的触手跟石化似的，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倒也不单单是因为这尊异神说走就走的行动力，而是因为格拉莱维没见过这种离开方式！ 以前的异神基本都是乘坐飞船离开的，虽然也有类似撕开裂隙的动作，但那是利用飞船引擎的內置能量，配合某些直到今天管理局都无法解明的高等技术才能做到，而且需要费两到三天的时间，才能让裂隙通道彻底稳定下来。 而不是跟方九一样，跟自己聊著天说著话，隨手对著虚空比划两下就直接切开裂隙，然后一头扎进去。 这……不对吧？！ 格拉莱维正原地懵逼呢，突然看到原本快速收缩的裂隙又开始扩张。 刚走进去没多久的方九原路折返回来，重新捏住格拉莱维的触手，眼神好奇又清澈地冒出一句： “刚才忘记问了，你们这个世界的龙娘是怎么来的？” “呃……”格拉莱维已经彻底懵逼了，只能木訥地回答方九的提问，“根据歷史记载，是两万年前的【异神们】带来了两只巨龙，慢慢繁衍並演化而成的……” “哦，明白了，谢啦。” 方九面露瞭然之色，转头又消失在时间裂隙之中。 这次没有再出意外，裂隙逐渐收缩成一个细小的时空奇点，剧烈颤抖几下后便消失不见。 在这之后，房间的大门被推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海星特工衝进屋內，迅速展开，包括天板在內顿时爬满了特工们的身影。 奇怪的是，房间里除了原地懵逼的格拉莱维之外，它们什么都没看见。 一名海星特工的眼神里带著一丝惶惑，上前靠近格拉莱维：“副局长大人？” 格拉莱维如梦初醒般抖了三抖，这才回过神，“什么？” “刚才异度指標报警器开启了红色警告模式。”那名海星特工的触手高高举起武器，身体旋转著，紧张地环顾四周，“请问这里发生什么事情了？还有刚才那位【异神】又去了哪里？” 格拉莱维沉默了很久很久。 它脑海中回忆起与方九接触后的经歷，一种世界观被创了个半残的感觉从心中油然而生。 而且不知为何，某种灵性直觉告诉格拉莱维，下次方九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会带来一些真正碾碎它世界观的东西。 格拉莱维努力绷住情绪，用平静的声音开口。 “解散吧，这里……没有危险。” “……” 听到格拉莱维的指令，海星特工们纷纷一怔，面面相覷。 两秒的迟疑过后，海星特工们默默收起武器，整齐地退出房间。 等到最后一名海星特工离开，格拉莱维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拉开抽屉，从中取出一瓶珍藏的老酒，再翻找出一个高脚杯，將醇香的酒液慢慢倾倒进去。 格拉莱维趴在桌上，轻轻摇晃著酒杯，透过杯壁的反光能看到自己眼神里深深的迷茫。 一个对世界歷史一无所知的异神，一个对管理局项目了解颇深的异神。 同时还是一个可以自由降临到这个世界，还能顺手劈出裂隙的异神。 还是说……它其实不是异神，而是某种更高级別的存在？ “它……到底是什么？” …… …… 太平洋，尼莫点附近的海域上空。 云海之上漂浮的空域飞船內。 一道深蓝色时间裂隙突然展开，愣在原地的莉雅连同扫地机器人本体一起被嚇得蹦了起来！ “哎哟我艹什么玩意！？” “什么什么玩意……”方九双手撕开裂隙，从虚空深处走了出来，“是我，你不是见过一次吗，还大惊小怪的。” 莉雅看到方九才想起来之前是有这么个事，马上就是一个双手叉腰，强装镇定：“我……我肯定记得啊！刚才那是我故意喊的！” 方九隨手给裂隙关上，回头瞥了她一眼：“为啥故意喊？” 莉雅水灵地眨了眨眼，试图萌混过关：“这不是显得你能力牛逼嘛……” 看得出来这小东西最近没少看小品。 “哎呀不说这个！”莉雅知道自己这理由太牵强，连忙摆两下手，转移话题，“你刚才哪去了？我看你本来要测试能力来著，结果biu一下突然消失了，给我嚇得不轻，还以为你又找到啥新死法了。” “不是新死法。”方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新世界哦。” “什么新世界？”莉雅一脸懵，两秒后突然反应过来，声音拉得贼大，“你又发现新东西啦？！哎不是我说咱们自个儿这的东西还没消化完呢又来新的，虽说有探险精神是好事但你不能连著来啊之前度假就没好好度……” “你消停点，別上来就整长难句。”方九一把搂住莉雅的扫地机器人本体，猛地搓了搓它的毛刷，“而且真要说的话，也不算什么新世界，以前我们就见过。” 莉雅被方九摁在怀里，姑且老实了点，小声嘀咕：“以前见过的……是啥啊？我怎么一点想法都没有。”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方九笑了笑，然后暂时停止“擼莉雅”行为，掏出手机，拨通那个熟悉的电话號码。 大概半分钟后，电话接通。 “是我。”方九主动开口。 电话另一头的陆玲好像很疲惫，声音带著点虚弱：“怎么了？你们在空域里有新发现？” 方九：“那倒没有。” 电话那头的陆玲明显鬆了口气。 方九：“但是我刚才跟海星管理局接触过了，里面有个海星版本的你，名字叫格拉莱维，五根触手六只眼睛，还会分泌黏液……哦对了，它们那边也有异体特工，还有个跟【铁匠】一样的设备，叫什么……【终端】” 电话那头的陆玲直接从办公椅里摔了下去。 第402章 新客来访 这可能是方九见过陆玲反应最大的一次。 或许是最近忙於公务太过疲惫，再加上方九这手不讲武德的“袭击”太过突然，陆玲神经一个没绷住…… 过了得有半分钟时间，电话那头才传来陆玲颤颤巍巍的声音：“海星管理局……是吧？这还真是……预料之外的情况。” 方九心想是够意外的，他自己都被嚇一激灵，隨后反应过来：“哎，我记得咱们之前从便利店带了俩海星回来的来著，它们没透露过管理局的消息吗？” 陆玲：“它们只是一般群眾，对管理局一无所知，而且其中一只还受到了精神刺激——主要是被小王嚇疯的。” “小王？” “王小斌。”陆玲顿了顿，“第三分区分局长的名字，它没告诉过你们吗？” 方九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只戴著单片眼镜，对著墙角发动猛钻，边钻还边嘀咕“舒服~”的大鯊鱼的身影。 给这么一只异能深海凶兽取这么个接地气的名字，就挺有第三分区风格的。 而它的名字虽然接地气，造型却在深海中极具杀伤力。 可以想像得到，那只海星在看到鯊鱼局长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陆玲见方九不语，於是主动开口询问：“所以，你们是在空域里遇到了海星，然后对它进行相位展开，锁定到了它的世界？” “这次跟空域没关係。”方九思索片刻，用比较模稜两可的方式解释道，“是我之前从黑匣子里面弄到了个新能力，刚才测试的时候不小心一不留神就意外地跑海星世界去了。” 听到方九连续用了三个不確定性词语，陆玲知道，这人绝对是故意的。 说真的，陆玲有时候也有点想不通。 好奇心对於管理局成员而言是一把双刃剑，过分的好奇心往往会招致毁灭，因此通常在遭遇一些新鲜事物时，管理局的调查员和特工会第一时间扼杀自己的好奇心理，以免坠入那生不如死的异常深渊。 而那些未能扼杀好奇心理，见到啥怪东西就上去戳两下的调查员……他们的坟头草往往都很茂盛。 结果方九每次都能折腾出点东西来，而且到现在为止都没见他出过事。 陆玲感觉跟自己对话的那个东西离人越来越远了。 “情况我大概清楚了。” 电话另一头的陆玲重新在办公椅里坐稳，一手揉了揉太阳穴，“你刚才说，它们那边也有和【铁匠】一样的设备？” “对，名字叫【终端】” 既然提到这件事，方九便索性將终端的收容歷史、异体特工、以及海星管理局的其他细节全盘托出。 起初陆玲还会边听边“嗯”两声，但隨著两边世界的相似之处越来越多，陆玲慢慢就没了动静。 如果说暗纹矿石管理局与人类管理局的相似度有60%。 那么海星管理局与人类管理局的相似度大概接近90%。 虽说暗纹矿石属硅基生物，海星管理局虽然离人类远了点，但好歹属於一个圈子（碳基生物圈）——也可以用这方面的原因来解释，但不管是方九还是陆玲，都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 “是不是跟之前提到的【实体】和【虚体】世界有关？” 方九突然想到陆玲曾经提到的真实宇宙理论，“我记得你说过有些宇宙和咱们这的偏差值很低，相似度极高来著，海星世界会不会就是一个跟我们偏差值很低的相似世界？” 陆玲显然也在往这方面思考，很快回答道：“目前与我们世界最接近的宇宙是第34號宇宙，偏差值不到2%，几乎就是我们这边的翻版……” “那……” “但哪怕是最为接近的第34號宇宙，也不存在【管理局】这一异常收容机关。” 陆玲对此感到十分费解：“问题在於，为什么与我们偏差更远的海星世界反而发展出了【管理局】这一特殊机关？” 方九若有所思：“说不定是受到了【异神】的引导？” 陆玲闻言挑了挑眉：“异神？” “我刚到那边的时候，它们就管我叫【异神】”方九边回忆边说道，“它们好像將人类视作一种更高级別的生物，还声称【异神】曾多次指点它们的文明发展进程，对它们来说，【异神】相当於整个文明的恩师和引导者。” “人类曾多次干涉海星世界的文明？”陆玲眉头紧蹙，“但我们在此之前从未与那个世界有过接触。” “这事我也觉得奇怪。”方九搓了搓怀里莉雅的毛刷（小东西不满地想咬人，但被方九躲过），认真地说道，“所以我怀疑说不定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类世界……” 陆玲指尖轻敲桌面，快速整理了一番思绪，隨后秉持著严谨的態度，再次確认道：“你確定那些【异神】是人类？” “確定。”方九点头，“而且我觉得应该是第三分区的人类。” “为什么？” “因为那帮【异神】说的是上海话，我刚到那边的时候还被海星用【异神语】骂了一句臭外地的。” 陆副局长脑袋一歪：“？” 但是算了，比起前面的情报，海星异神讲上海话还搞地域歧视好像也没那么神经病——好吧，其实还是挺神经病的…… 陆玲又多了半分钟时间来整理状况，紧接著开口道：“之后能再次与他们取得联繫吗？就像当时与暗纹矿石管理局建交时一样。” “应该没问题。”方九想了想，“晚点我再回去一趟，隨便掰点建筑材料带回来，然后搓个相位展开应该就行了，不是什么难事。” 你好，这就是件天大的难事。 陆玲脑海中浮现出管理局为探索空域而付出的代价，为观测实体和虚体世界踩过的坑，作为负责人屡次被议会问责时的恼火和埋怨，还有研究院那帮老头老太太看到方九相位展开数据后哈哈一笑然后当场厥过去的反应…… 突然感觉在跟方九接触前的几十年都白折腾了。 陆玲不禁忧鬱起来，长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了。” “小事一桩。”方九笑笑，“对了，你打算现在就过去？” “先过段时间吧。”陆玲扶著额头，语气疲惫，“对於足以载入歷史的重大事件，我们需要儘可能做足准备，这本来就需要费一定的时间，再加上最近管理局內部事务繁多，我要先处理这边的问题。” “有大概时间吗？”方九问道。 “至少半个月吧。”陆玲也不是很確定，“慢的话可能要一个月。” 方九寻思了一下，感觉也挺好。 给陆玲一点时间，顺便也给海星陆玲一点时间。 要不然等会儿两边一见面，格拉莱维跟陆玲怕是得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互相先愣个半小时。 …… 关於海星世界的话题就到此为止。 之后就等陆玲处理完手边的事务，便可以去往海星世界，再来一场跨世界会晤。 如果沟通顺利，之后可能还得把暗纹矿石管理局也介绍给海星世界。 管理局的数量越来越多了属於是…… 方九和陆玲之后又寒暄了两句，接著便掛断电话。 通话结束之前，陆玲还告诉方九，今天会有一名新的异体特工来空域飞船拜访，说是浮士德的远房亲戚。 方九倒也没多想，表示自己会好好招待客人，顺便也招待招待好久没见的小迷弟浮士德。 电话这边刚被掛断，莉雅就趁著方九不注意，一个猛子从他怀里窜了出去。 完事以后小东西还满脸嫌弃地掏出刷子和洗洁精，对著机体各处喷洒清洗。 方九一脸迷惑：“你干嘛呀？” “你摸过海星了！”莉雅一边给自己洗澡一边嚷嚷，“我就说你手上怎么沾著些怪东西，还可劲儿搓我底盘毛刷……噫呜！我感觉我都被你摸脏了……” 方九皱了皱眉，闻了闻自己的右手，发现確实有股海鲜的腥味。 他承认莉雅清洗自身的行为合情合理，但他就是觉得不爽，於是嘴角一乐，不由分说地伸出沾满腥味的手，一把抓向莉雅。 “我靠！方九你有病啊！”莉雅连忙侧闪躲开，嚇得警戒灯都嗶啵爆闪。 “我是让你先习惯习惯！”方九这边还说得有理有据，“咱们之后肯定得经常跟海星世界交流，你得先习惯这股味道，而且这种粘粘腻腻的触感其实蛮不错的，你多適应適应……”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虚擬光幕里的小人脸色铁青，撒开丫子扭头就飞得老远。 方九则是不慌不忙，默默开启预知视觉，开始寻找能將莉雅一把抓住，顷刻炼化的画面。 把外掛用在敌人身上（x） 把外掛用在队友身上（√） 方九这边难得倒反天罡一次，正追著莉雅杀呢，结果中途一通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看著被自己逼到墙角、已然无路可退的扫地机器人，方九只得遗憾地撇撇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通知。 【高级人体拼图】 方九挑了挑眉，选择接通电话：“餵？” “哥！”电话那头传来浮士德激动的声音，“好久没见啦！” “是挺久了，有几个月了吧。”方九隨口说著，想起刚才陆玲掛电话前聊到的话题，“哎，我听说你好像今天要带人过来？” “哎不愧是九哥，消息真灵通。”浮士德不放过任何一个吹捧方九的机会，“今天是我远房表姐要来拜访，让我带她过来看看……” 方九点头：“成，你们在哪呢？我去接你们。” “不用不用，哥你回头看看。” 方九愣了愣神，慢慢转过头。 透过中控室的玻璃看向窗外，一望无际的浩荡云海上，一辆红黑相间的摩托正悬停在窗外，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坐在座椅上，其中前面那人能看出是一名身材姣好的高挑女性，戴著头盔看不清样貌，但能看到金色灿烂的头髮隨风飘舞，后面那人则看起来高高瘦瘦，穿著件白衬衫，还一个劲地隔著玻璃朝方九招手，看起来相当激动。 “九哥，我们到啦，放我们进去。” 第403章 德古拉感觉事情变得有点不对劲 “这就来了？” 方九握著手机，怔怔地望向窗外飘著的摩托车姐弟，目光一下就锁定在前座的女性身上。 很显然，这位陌生面孔就是浮士德的远房表姐，也是这次拜访的主要对象。 “老姐这摩托劲大。”浮士德乐呵地说著，伸长脖子向前张望，“哎哥，你们飞船的入口在哪呢？下面那一长条是不是啊？” “那是吸风口，吃时尚小垃圾用的。” 方九给旁边的莉雅递了道眼神，同时对浮士德说道：“你们等会儿啊，我让我们家舰载精灵开个窗。” 没曾想浮士德一口回绝：“不用不用，我们从常规入口进去就好，顺便在里面逛逛，熟悉熟悉环境。” 方九挑了挑眉，想著这是客人的要求，倒也没说什么，於是给浮士德指了条路，让他从飞船后置入口进来。 浮士德笑呵呵地说了句“好”，接著便跟骑摩托的女性一起绕向飞船侧翼。 …… 半个多小时后。 太平洋上空，空域飞船內。 通往中控室的大门缓缓敞开，浮士德一脸激动地走了进来，背后跟著一道看上去略显紧张的身影。 其实浮士德也是初次来飞船內部拜访，但是出於对方九的非理性崇拜，他对於四周的一切都怀有理所当然的想法，不管多么邪门多么古怪的东西，都能用一句【是方九大哥整的】来解释。 这会儿刚进门，浮士德就看见一道形象伟岸、气质卓越，通身上下散发著什么气场的高人形象（但其实方九就杵原地站著没动），立马兴奋地迎了上去。 “九哥！” 浮士德抓著方九的手上下猛摇，眼里放光：“好久不见啦！” “其实刚刚才见过。”方九隨口一说，接著上下打量浮士德两眼，“你怎么好像比之前高了？” “是高了快2cm，这你都看出来了！”浮士德一脸惊讶。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感觉出来的。”方九语气古怪，“话说你怎么还在长个儿，青春期不是早过了吗？” 浮士德点了点头：“所以不是我自己长的。” 方九愣了愣：“那是……？” 浮士德：“【魔鬼】给的。” 方九一听差点没绷住：“【魔鬼】还有这功效啊？” “除了永生之外，【魔鬼】偶尔也会给点其他的赐福。”浮士德耸耸肩，好像早就习惯了，“有时候是长高，有时候是提高睡眠质量，有时候是加快体力恢復……时不时还会突然送我几瓶洗洁精或者俩不锈钢盆，哦，还有一次给我塞了包薯片，番茄味的，还是吃了一半的那种……” 【魔鬼】这么隨便的吗？ 方九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身处无间炼狱却躺在沙发里摆烂，就搁那盯著电视傻乐的肥宅魔鬼形象，心情不好就在地狱通信网里跟其他魔鬼对喷，心情好了就隨便丟点垃圾给自己的契约者，每天就凑合著过……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浮士德好像不想谈论太多魔鬼的事情，摆了摆手，隨后激动地看向方九，“哎九哥！我听说你们刚解决完时钟塔事件，就跑去暗纹矿石管理局帮你一颗星球剖腹產，还领了个月球大小的婴儿当乾儿子，这是不是真的啊？” “一半是真的。”方九收回那些关於魔鬼的思绪，纠正道，“首先不是剖腹產，那最多算人流手术，其次我还不確定【星石】的性別，所以不好说是乾儿子还是乾女儿。” “哦~”浮士德听完后眨了眨眼，“所以帮星球生產跟当乾爹这俩事是真的？” “那倒是真的。” “牛逼！真牛逼！” 浮士德开心得好像立了特等功似的，眼里对方九的崇敬好像又上一层。 方九挠了挠脸，没好意思说啥，转头看向浮士德背后的那位女性。 刚才隔窗相望时，对方还戴著头盔，因此方九看不见她的长相，此时方九才注意到这位面生的客人有著令人惊艷的欧洲风格长相，一头顺滑飘逸的金髮垂落而下，再配上高挑而凹凸有致的身材，走在街上绝对能成为万眾瞩目的焦点，属於是见多识广的好莱坞星探看了都得愣两下神的级別。 而正是这样一名建模满分的靚丽女性，从刚才开始就紧张得直打哆嗦。 当然，德古拉只是看起来很紧张。 实际上她已经慌得要厥过去了！ 这都是啥啊？！ 她知道这艘飞船造型古怪但內有乾坤，可问题是这里头的乾坤是不是太大了？ 就这么说吧，通常进了飞船，再从后置入口前往中央控制室，这段路程个十几分钟都算长的。 结果她愣是了快半小时，还是骑摩托来的，中途还撞了八九个红绿灯。 谁家飞船里头装红绿灯的啊？！ 也就是德古拉习惯性地遵守交通规则，不然等会蹦出来什么东西给她开罚单她都不知道。 还有这中控室。 宽敞得过於离谱，德古拉寻思这地方应该叫中控大厅，去管理局摇二三十號人来这踢足球都能再摆几圈观眾席，完事里面还有一大堆稀奇古怪的诡异物件。 比如那张材质明显有问题的餐桌，它通体向外散发著高等生物的存在威严，即便身死道消沦为家具，德古拉依然对它產生了本能的敬畏，而当德古拉凝视它时，它便能体会到与某种高等生物的眼瞳对视时的冰冷和战慄——实话来说，作为生物的自觉性让她根本不敢上桌吃饭。 除此之外，这间中控室內还有疑似搭载类机仆智能的电视机，一台漂浮在半空的扫地机器人，一道高度数位化的全息投影，以及两个不知道为什么没放灵牌却摆著诡异贡品的灵位…… 这些东西乍看之下就已经够离谱的，但在德古拉的某种灵性直觉作用下，她能从中嗅到无数难以形容的诡异的气息，它们成分复杂，但大多都来源某些不可知的未知存在，当她试图顺著这股“气味”向深处探知时，那肉眼不可见的壁障便会截断她的意识，令她心神恍惚，又无法理解…… “姐？姐！” 德古拉瞬间打了个激灵，从懵圈中回过神，发现浮士德正古怪地看著自己。 “咋了姐？”浮士德关心一句，“身体不舒服啊？” “没没没。”德古拉连忙摆手，敷衍过去，“我就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飞船，有点愣神……” 方九闻言不禁笑笑：“这还不算大的呢，现在飞船里还有六成左右的空间没开发，住宅区也还没开始装修，等以后飞船开发完毕了，装一座城进去应该都不成问题。” 其实这还是保守数据，要是再算上管理局的空间延展技术，飞船能塞多少东西进去还真不好说——到时候怕是从住宅区到中控室都得打车。 但光是现在这样都够德古拉再吃一惊的，这位欧洲美女原地愣了好一会，这才发出灵魂提问：“冒昧问一句，你们要这么大的飞船……是打算做什么？” 方九想了想：“没什么打算，就搞著玩。” 德古拉：“？” “你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心理代偿。”莉雅的全息投影摊开手，插了一嘴，“这小子之前的家又小又窄还穷，好不容易能换个新家，他就想整个又大又宽又富裕的，这不是，现在这艘飞船都是他的移动海景房。” 德古拉听得一愣一愣的，隨后才想起面前这位舰载精灵的身份：“你就是那个……电子幽灵？” “嗯哼。”莉雅双手叉腰，摆出威风凛凛的架势，“叫我莉雅就行，不用加敬语哈，我这人不在乎这些的。” 德古拉心想自己也没想加敬语，抬手跟莉雅打了个招呼，正准备把话题继续下去的时候，中控室旁边的门缓缓敞开。 杨柳打著哈欠地走了出来，挠了挠凌乱的头髮，刚想跟方九说早安，结果一抬头就看到浮士德跟德古拉正盯著自己，整个人呆了一下，看向方九：“领导，这是……” “客人，刚来的。”方九看了看杨柳乱糟糟的鸟窝头和身上的宽鬆睡衣，无奈地挥了挥手，“先回去换身衣服梳个头吧……” “哦。”杨柳有些迷糊地应了一声，转头回屋的同时念叨一句，“老爸，帮我梳个头。” 德古拉还琢磨房间里有什么人呢，然后就看到一团阴影从杨柳体內钻了出来，默默从手臂上扯了块肉捏成梳子形状…… 德古拉又愣了一下，但这次很快就释怀了。 跟502小队接触不满10分钟，德古拉就觉得自己的思维閾值被拉高了至少两个档次。 几分钟后，快速拾掇完自己的杨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跟方九和莉雅打完招呼后，目光理所当然地落在德古拉身上：“所以领导，她是……？” 方九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过名字，也跟著好奇地看了过去。 面对眾人的视线，德古拉总感觉不太自在，有点彆扭地答道：“我叫德古拉，是第四分区的异体特工，同时也是一只吸血鬼……嗯，就这样。” 第四分区？ 方九下意识挑了挑眉，但是没有表现出更多情绪。 “总之先带你到处逛逛吧。” 方九脸上带著微笑，“有没有什么特別想看的地方？” 德古拉想起自己是来刺探情报的，但也不好直接询问存在抹除的相关信息，否则太容易引起怀疑。 最后她还是选择走一步看一步：“都可以，您来决定吧。” “行。”方九看了德古拉一眼，原地想了想，“那正好跟我们去一趟壮族自治区，看看大壮那边的情况。” 第404章 德古拉感觉事情变得很不对劲…… 一行人来到（大）壮（种）族自治区。 刚进门德古拉便感到世界观遭到衝击。 站在入口处向前方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宏伟城邦，金属质感的高楼大厦林立，遍地皆是风格不同的住宅房屋，鳞次櫛比，街道上总是隆隆作响，四面八方皆是石质生物滚动的声音。 而在城邦的半空中，密集而又规律的空中管道纵横交错，大量暗纹矿石被宛如泡泡般的胶状物包裹，以如同高速列车般的速度穿行於管道之间，在空中形成一片独特的交通网络，在高空红绿灯的指引下井然有序地运作著。 德古拉震撼於硅基生物独特的世界观，久久说不出话。 方九等人则是见怪不怪，带著德古拉在四周隨便逛了逛，便前往大壮所在的【暗纹矿场】 壮族自治区的暗纹矿场建立在一座空中岛屿上。 岛屿本身是从原本壮族自治区的边角区域“抠”下来的，其內部装载著四十五个大型反重力装置，用来辅助整座岛屿凌空悬浮——这是因为最初方九提出“敲打同事挖矿法”的时候，壮族自治区內部没有適合搭建矿场的额外区域，所以只能將住户稀少的边角区域直接清空，当做矿场。 至於为何要將其升空，还特地移动到城邦正中央上方，方九给出的理由是【空中管道速度快，能减少通勤时间】，可以说很为员工们著想了。 ——你看，正儿八经上过黑班的人就是不一样，別家老板可没这细节！ 眾人乘坐泡泡凝胶，顺著管道一路前往空中暗纹矿场，儘管途中泡泡凝胶的速度就快到窗外的景象都被扭曲、抚平再拉扯成条状，但令德古拉感到意外的是，泡泡內的自己並未感受到超音速级的物质压力，最多就是因为需要屏气所以有点难受。 隨著泡泡凝胶通过数层深紫色重力环带，原先驰骋的速度便逐渐放缓，最终精准无误地在管道末端停靠。 一阵推力从后方传来，眾人便从泡泡中被吐了出去，踩在一条传送带上，被送进一条狭长的安检通道，接著头顶的四台吹风装置纷纷启动，帮眾人吹散身上粘连的残留凝胶。 这一套是所有壮族自治区居民的日常流程，无论它们的社会地位如何，每天早起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好心情乘坐泡泡凝胶，通过安检通道，进入暗纹矿场开始一天的劳作。 成功度过四道安检门，走出通道之后，迎面而来的便是几名“警卫”——它们是安检的最后一道关口，负责处理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现象。 而此时它们看见从通道里走出的是一帮碳基生物（中间混了个人机进去），连忙上前低头行礼。 方九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太引人注目，接著询问了大壮的所在地，並让其中一名警卫带路。 被选中的警卫明显惊了个呆，大眼珠子里还瞪著好奇又激动的光，颇有一种在这里执勤的小保安突然被最高首长接见的诚惶诚恐。 它一路领著眾人前往第二矿区，途中因为紧张而抖了满地的碎石子。 然后德古拉就看到莉雅操控扫地机器人，在后面边走边吸，嘴里还小声嘀咕“不能浪费，回头拿来搓个棍子捅死方九” 她不知道为啥莉雅要这么干，以及方九为啥还一脸期待的样子——但这些问题她实在不敢问。 因为她知道，答案肯定会比问题更嚇人。 不过另一个问题德古拉还是忍不住问了。 “这些石头怎么一直在打架？” 前往第二矿区的路上，德古拉不止一次看见暗纹矿石在互相殴打对方。 它们之中有互相撞击，迸出火的，也有各自延伸出一条石质手臂，抡著镐子往对方头上砸的。 还有的更极端，十几颗石头把另一颗石头绑起来，然后轮番拿鞭子对著抽。 这又碎石乱飞的暴力画面给德古拉看得小心臟一颤颤的…… “哦，这些是在挖矿。”方九隨意地解释道，“我们这的暗纹矿石每天都会產出一定的矿物，具体方法就是互相从对方身上敲点死皮下来，別看这石头到处乱飞的，其实对它们来说连皮外伤都算不上。” “但最近公报私仇的越来越多了。”杨柳在旁提醒道，“很多石头都借著上班的名义对同事下狠手，我过去看过几次伤员，最惨的那个头顶的晶体都被砸烂了——不过后来听说是因为它勾引別人老婆，又感觉挺活该的。” “但上班趁机把同事打个半死这事还是很麻烦。”方九耸耸肩，“不过大壮好像准备一次性搞定这件事，所以正好带你过来看看。” 德古拉表面上平静地听著，但內心已经把问號抠烂了。 她还是头一次听说挖矿可以让矿石自己挖自己的！ 不过震惊归震惊，德古拉还是迅速平復下心情，开始思考这些矿石与存在抹除之间的关係。 浮士德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事，但他的反应就平淡得多——反正只要什么事跟方九沾点边，浮士德都会认为这是可以接受的。 十分钟后。 眾人终於抵达了暗纹矿场的第二矿区。 一座临时搭建的大型平台上，几十台近三米高的机械正处於运转状態，它们整齐地排列成矩阵状，整台机器的框架线条硬朗分明，內部却是鏤空的，两侧是金属光泽的压力板，压力板的背后连接著十几条管道，而在鏤空的中央底部还有一个圆形的凹槽，看起来像是特意留出的空位，好让人能够站进机械內部。 方九刚到这里的时候，大壮站在高处的塔楼顶端，似乎刚刚完成一场演说，台下的暗纹矿石们躁动不已，纷纷跳跃、碰撞著，用独属於它们种族的震动，激烈地討论著什么。 大壮此时注意到方九等人的到来，它回过头，刚想打招呼，结果看到德古拉后神色一怔，“领导，这位是……” “今天刚来的客人，叫德古拉，说是来参观参观。”方九快速介绍完身份，等德古拉和大壮打完招呼，便好奇地指了指下方平台的那些机器，“话说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些是干什么用的？” “这是我参与研发设计的全新【工位】。”提起这事，大壮语气里带著几分自豪，“专门用来解决同事之间敲打力道过重问题的，领导你应该也知道，最近这一个月的工位暴力事件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了。” 方九一边听一边点头：“所以这些机器就是你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具体怎么做的？” 大壮想了想：“其实就是把敲打同事工作法改成全自动……你看了就明白了。” 说完，为了给方九演示成果，大壮原地蹦跳两下，用落地时的震动向下方的暗纹矿石传话。 很快，石群中就走出几颗自告奋勇的暗纹矿石来，它们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进前方的机械装置中。 它们的身体进入装置的瞬间，重力感应装置激活，机械顶部的灯牌变成绿色的【工作中】，同时底部圆形凹槽开始向內收缩，咬住暗纹矿石的下半身，將其固定在工位上，隨后两侧的压力板开始发出闷沉的隆隆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內推进，开始挤压装置中央的暗纹矿石。 方九一度以为暗纹矿石就要被压成碎石，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两侧的压力金属板比想像中还要柔软，触碰到暗纹矿石后竟开始变形弯曲，最后被塑形成与暗纹矿石轮廓匹配的形状，牢牢地贴合矿石表面。 这个过程看著有点像倒模。 还没等方九继续往深处想，完成塑形匹配后的【工位】便开始激烈震盪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整台机器宛如打桩机般高频震动著，內部的暗纹矿石眼珠子都被晃得上下左右四处乱窜，与此同时其表面的碎石纷纷抖落，又在下一瞬间被吸进装置內部，通过装置外侧的管道运输出去。 短短三分钟后，暗纹矿石就完成了今日的工作量，从机械装置內部脱身，晕乎乎地转了几圈后便倒在地上不省石事。 方九：“……” 德古拉：“……” “看来功率还是太高了。”大壮认真地分析道，“不过效果显著，再调整下应该就没问题了。” “不是不是。”德古拉终於还是绷不住了，“咱们这地方的工作条件是不是太艰难了……” “是吗？”大壮不以为然地看了德古拉一眼，“调整过后最多只是有点晕而已，每天还只用上几分钟的班，上完就可以回家休息，每周还有標准双休日，每逢节假日还有酸泉旅游和免费熔岩自助，我觉得这已经是非常优渥的工作条件了。” 德古拉一时间有些发懵，过了几秒便低下头，眼神变得格外复杂：“比管理局待遇好得多哎……” 方九姑且是安慰了句：“毕竟管理局是负责拯救世界的，工作强度高点也正常。” “道理是这个道理。”德古拉悄悄摸摸地瞥了方九两眼，试探性地问道，“话说我刚才就想问了，你们收集这些矿石是打算做什么？不会也是收集著玩吧？” “那倒不至於。” 方九摆摆手，坦然道：“这些矿石是重要的製造材料，主要是用作储备的，以后飞船哪坏了可以需要修理就得用到它们。” 说到这里，莉雅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蹦出来插了一句：“但其实现在材料已经溢出很多了，再多收集一段时间大概可以再搓一台新飞船出来，大小肯定比不上现在这台毕竟没有049当骨架，但搓个护卫舰出来应该不成问题。” “很好，计划有变。”方九指了指旁边的扫地机器人，看向德古拉，“刚才那个答案是错的，正確答案是——我们以后准备搓个舰队出来。” 德古拉：“？” 她现在忽然想好打个电话给雨果，也去告诉他计划有变。 它们这个小队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劲呀！！ 第405章 德古拉逛菜园 冷静。 德古拉，冷静。 先不说情况是否属实，就算是真的，那也只是个“计划”而已。 考虑到【理想乡】的进度，事態爆发时，方九这边的舰队最多也就初具雏形，规模不会大到哪去。 根本没必要慌张。 “呼——” 德古拉快速整理完思绪，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平復下心情，重新扭头看向塔楼下方的暗纹矿石群。 她看到这些石质生物络绎不绝地蹦上平台，协助进行机器的调试，而在离开装置后，它们身上便散发出仿佛被拋光打磨后的鋥光瓦亮质感，原先最外层的碎石则被悉数收进平台下方的仓储室內——而一想到这些矿石未来会成为遮天蔽日的舰队，用高能武器攻打己方势力，德古拉的小心肝就又颤了两颤。 “那、那就让它们继续测试吧，我们还是先不打扰……” 德古拉挤出勉强的笑容，僵硬地掰扯话题：“要不先去参观下一个地方？” 方九也看出这位新客人的接受能力比较差，从进飞船开始就不止一次原地愣神发呆，於是点点头：“行，我看这个全自动【工位】设计得挺好，之后的调试全权交给大壮就行。” “真行啊？”大壮自己都瞪大眼睛，“我还以为这个方案起码要被打回重做四五次来著。” “我觉得挺好啊。”方九一脸坦然道，“就跟你说的一样，效率高，危险係数小，还能避免同事之间公报私仇的情况，说实话我之前也想过全自动挖矿这条路，不过没想到是你先具体落实下来了。” 大壮当场顿了顿，大眼珠子一会儿往左飘一会儿往右飘，身体还时不时抖两下。 旁边的杨柳姑娘一眼就看出来，大壮心里有点小开心。 毕竟之前它还嫌弃自己没用来著，这会儿能做出点让方九认可的实绩，哪怕只是一点简单的后勤辅助任务，都能让大壮的心里好受一些。 德古拉看不懂暗纹矿石种族的情绪，只是紧张地看向方九：“所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方九想了想：“去菜园看看吧。” “菜园？” “我们自己种的。”方九领著眾人回头，同时解释道，“你也看出来了，我们家这情况不太方便出门，所以我们想著儘量自给自足，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还想把肉的问题解决了。” 听到这里，德古拉內心大鬆一口气。 她刚才下意识地以为这艘船上的菜园肯定也充斥著诡异与疯狂（发现了没，她现在已经对飞船上居然可以种菜园这事儿没反应了），但是仔细听过方九的描述后，德古拉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那可是用来吃的蔬果，怎么会有问题呢？ …… 15分钟后。 空域飞船，转基因食材区，亲属菜园內。 德古拉站在温室大棚里，看著五米高巨型番茄疯狂舞动自己的尖刺长鞭，跟对面体型臃肿肥胖的超巨化燃烧捲心菜打得有来有回，不分胜负…… 再一转头，隔壁地里的红薯正在向四周飆射雷射，疯狂攻击那些长了翅膀在天上乱飞的土豆，而后者最近似乎进化出了投弹战术，会自己剖开自己，往下方投掷小型炸弹。 甚至德古拉还看到隔壁大棚的西瓜长了四条腿，一边嗷嗷嗷一边追著两串葡萄啃…… 哎不是？ 德古拉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群魔乱舞般的景象，刚想回头问问方九这什么情况，结果发现方九也跟死机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顿时愣得更厉害了！ 不是大哥你也不知道这啥情况啊？！ “……” 方九確实不清楚亲属菜园的情况，这地方他也是头次来。 原本以为杨柳种的这些亲戚可能只是特性抽象点，起码在从地里被拔出来之前应该还是挺正常的。 结果没想到它们还在生长期就搁这大乱斗呢——他刚才还半茬韭菜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气从自己脚边跑过去…… “杨柳啊。” 方九深吸口气，朝远处的半龙人姑娘招了招手，“你过来。” 听到方九的呼唤，杨柳连忙捡起地上刚刚被自己踹晕的茄子，一脸傻乐地跑了过来：“咋了咋了领导？” “啥情况啊？”方九指了指前方大棚的蔬菜水果大乱斗，“这些亲戚闹暴动了还是怎么的……” “没啊。”杨柳眨巴两下眼睛，理所当然地说道，“菜园里每天都是这样，今天还算老实的。” 德古拉嘴巴张得更大了，指著前方正在生死大战、仿佛要战至洪荒尽头的番茄天帝和捲心菜天帝，“这居然还算是老实的？！” “是呀。” 杨柳看出大傢伙都对亲属菜园的运作模式不了解，於是当场化身农业专家，耐心解释道：“我这【亲属菜园】向来是一片弱肉强食之地，弱小的蔬菜水果就要被强大的蔬菜水果吃掉，变成后者的养分，所以它们为了生存每天都会互相死斗、互相吞噬。”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著……”莉雅小东西趴在方九头顶，悠哉悠哉地冒出一句，“对了，这就是所谓的【不战斗就无法生存】” 德古拉嘴角一抖：“这句话原来是能用在菜园里的吗？” “不对啦莉雅姐。”杨柳摆了摆手，纠正道，“其实是战斗了也没法生存，因为每天大乱斗结束后最后的胜者会被带走吃掉——通常贏到最后的蔬果无论是口感、味道、香气全都是最优秀的，吃起来味道超棒的！” 半龙人姑娘的笑容纯真又灿烂，像个在告诉同学昨天在回家路上遇到的路边摊有多好吃的小学生。 德古拉瞬间感觉自己像个新兵蛋子。 这姑娘心是真狠吶，而且还笑嘻嘻的说吃就吃。 她吸血前都得做几秒心理建设呢！ 当然德古拉其实不清楚这些亲属植物的特性，不知道它们其实只是被调查员9865身上的【异常】感染，进而表现出了强烈的攻击性，所以本质上来说它们並不是具有社会性的生物，只是单纯会动而已。 但是哪怕清楚这一点，方九还是挺绷不住的。 谁也没想到“上界修士以我族天骄为食”这句话在他们家居然成真了。 “话说它们整天这么打来打去的……” 方九慢慢回过神来，看了看四周七零八落的植物碎片，不禁问道：“这大棚不会哪天被掀翻吗？” “肯定是特製的啦。”杨柳学著莉雅的动作，来了个得意的双手叉腰，顺带呼了口气吹起额头的刘海，“我跟莉雅姐借了点材料，又从管理局那拿了点圣堂残骸，改良了好多版做出来的，老爸也帮了不少忙……而且我还很细节地给它们分了类，破坏力最强的堂妹系列在最大的大棚里养著，其次是表弟系列，最后是表妹系列。” 德古拉已经快听不懂了：“还分系列？” 杨柳认真地点点头，然后默默从怀里掏出根玉米棒：“喏，这是【表弟贰號】，表弟系列都是主食，土豆、玉米啥的，特性基本都跟爆炸沾点关係，比如这根【表弟壹號】就是吃的时候动作不能太激烈，不然玉米芯里头的生物质炸你一嘴。” 德古拉：“……” “然后【堂妹系列】是蔬菜，也是最凶暴的一个系列，目前胜场最多的是【堂妹壹號】也就是番茄，啊！那边那个鞭子耍得贼快的那个就是，你看对面那个捲心菜明显打不过吧，菜芯儿都快被打出来了。” “……” “最后的【表妹系列】就是水果，攻击力比较弱，但是口感很不错，目前主流是【表妹贰號】，就是西瓜，甜度优秀，水嫩多汁，量大管饱，最重要的是揍起来很轻鬆，两棍子下去就能打断它的腿了。” 德古拉已经没声了。 从刚才开始这位西洋美女就处於死机状態，呆愣原地，脑袋冒烟，就差直接阿巴阿巴了。 浮士德则还是一如往常那般平静，甚至还信服地鼓起了掌：“不愧是九哥。” 方九寻思这亲属菜园他又没干涉，而且就算是他也真有点绷不太住，转头看向杨柳：“情况我都明白了，但你就没培育出点正常的亲属植物吗？” 趴在头顶的莉雅翻了个白眼：“它都叫亲属植物了，你觉得这玩意能正常到哪去？” “其实也有很正常的！”杨柳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好胜心上来了，在身上口袋里一顿扒拉，掏出了一堆根茎叶果实种子，最后摸到裤子口袋时眼前一亮，“找到啦！” 然后在眾人警惕的注视下，杨柳姑娘郑重其事地掏出了……一颗生。 方九眉头一挑：“这玩意的特性是？” “没特性。”杨柳回头指了指角落里那块小田，“在那边种的，就普通生。” 合著咱们能种正常款的啊？ 事实证明，502小队是个神奇的地方，待得越久成为神经病的概率就越高。 方九记得以前杨柳还没那么放飞自我，说话都蜷在椅子里小小一只的来著，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再原地杵著怕是要开启域外天魔vs大棚眾天帝之战，为了不让菜园里的大道磨灭，方九觉得还是先带人离开比较好：“德古拉小姐，你觉得呢？” 被点到名的德古拉终於回过神，猛猛点头：“好好好，换个地方！” “不过重要的地方好像差不多都去过了。”方九沉思片刻，“好像就只剩下未开发完成的住宅区、核心动力区还有……” “还有研究区！”莉雅突然就很来劲，在方九头顶猛打提示灯，“去研究区看看唄，那里可以算是我的三號基地了！” “一號基地是中控室，二號基地是啥？” “ktv唄！” “……我就不该问。” 第406章 全军出姬 空域飞船，研究区。 踏入这片区域前，德古拉脑海中浮现的是各类研究器材有序放置，无数高端科技规矩陈列的画面。 毕竟这艘飞船除了外形古怪，其內在结构已然超出管理局所能理解的范畴，其內部的研究区想必遍地都是超乎想像的黑科技。 这也是好事。 说不定会有与存在抹除相关的线索。 然而等真正抵达研究区后，德古拉发现自己又双叒叕想错了！ 整个研究区乱得离谱，属於导员看到要气得七窍生烟的程度。 纯白墙壁拼成的宽敞研究区內，各种研究设备凌乱而隨意地丟在地上，用途不明的枪械堆在角落，貌似提纯用的试管装置被掛在墙上，一台结构复杂的精密大型机器上画满涂鸦，十几张桌子歪歪斜斜地拼成个扭曲的圆，上面还放著两盘没吃乾净的韭菜炒蛋。 德古拉下意识以为走错地方了，扭头看向方九：“啥情况啊哥？这地方看著怎么这么像仓库……”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浮士德的影响，又或者参观过矿场和菜园后升起了敬畏之心，现在德古拉也下意识改变了称呼。 方九挑了挑眉，倒是没纠正这个称谓，平静地说道：“这里就是研究区，只是东西摆得乱了点。” “不乱啊。” 莉雅依旧在方九头顶趴著，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就跟臥在沙发里似的侧躺著，悠悠然然：“你们不要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我，说到底房间弄得整齐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找东西方便？换句话说只要我能找到我想要找的东西，那就没必要特意去排列整齐，懂不懂什么叫天才的记忆力啊你们？” 杨柳歪著脑袋想了想：“记忆力好是因为莉雅姐你有记忆储存空间吧？” “都一样都一样。”莉雅摆摆手，又开始忆往昔辉煌岁月，“我以前还是人类的时候就不整理这些，用完就丟，想起再用，反正我脑子好使，东西放哪一下就能记起来——不如说你要是帮我整理乾净，我还反而找不到在哪呢。” 说得好有道理。 但方九觉得单纯是因为莉雅懒狗症犯了。 德古拉则好奇地看了一眼莉雅，继续自己的旁敲侧击刺探计划：“所以你最近都在研究些什么？” “很多啊，比如飞船装甲结构改良，武装部件升级，內部交通优化，还有与之配套的魔法工艺修正……”莉雅隨口说著，“主要是研究怎么把圣堂残骸的利用率提上去，毕竟这都是高级材料，用好了能让飞船性能提升一大截。” 说到这里莉雅又顿了顿，好像想起什么：“不过这两天我倒是在研究其他东西。” 德古拉神色一正：“请问是？” 莉雅没有回话，而是深吸口气，仰头对著头顶嗷了一嗓子。 “小的们，集合！！” 伴隨著差点把方九耳朵喊报废的叫声，研究区天板突然震动起来，如暴雨般激烈的脚步声陡然响起，像是有上百匹烈马在研究区头顶的房间里奔腾。 没过几秒钟的工夫，研究区尽头的螺旋台阶上便浮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只身高25cm左右的q版莉雅，造型和正在中控室大厅充电的小电视姬同款，不同的地方在於它的发色呈冰蓝色，周身肌肤透著肉眼可见的凉气，表情也不如小电视姬那般灵动，反而有著常规机械体的冰冷与木訥。 而在它的后方，相似款式的q版莉雅络绎不绝地出现在眾人视野中。 它们的整体建模完全一致，却在发色、表情、穿著方面有著微妙的不同，乍看之下就像同一个画师笔下同一角色的不同风格，此刻正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地顺著楼梯来到研究区集合。 不知是机体数据出错还是单纯出了bug，其中一只小莉雅在下楼时突然踩了个空，重心没调整过来，当场摔了下去，结果一头撞在前面那只小莉雅的背上，將它的平衡也撞了个稀碎，一同滚下楼梯。 就这样一串十，十串百，原先气势如虹的小莉雅军队阵型被彻底打乱，上百只小莉雅咕嚕咕嚕地从楼梯滚落，就跟拆包后爆了满地的薯片，七零八落地趴在地上。 “……” 看著满地的q版莉雅，德古拉面无表情地做了个决定。 ——她得想个办法带一只回去，晚上就抱著睡…… 另一边，幸好小莉雅们没有被安装“尷尬”和“嘴硬”模组，各自愣了下神后，便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小手轻拍身上的灰尘，再撒开小短腿跑到眾人面前列队集合。 其中一只头髮冰蓝的小莉雅向前一步，朝莉雅敬了个礼，用稚嫩的声音和冰冷的语气说道：“报告主母大人，108名智能子个体已集合完毕，请指示。” “全体待机。” “明白。” 带头的小莉雅说完，面前的上百號小莉雅就突然脑袋微沉，发出一声从高到低的“呜”声，眼神迅速失去高光。 方九原地蹲下，轻轻戳了戳最前头那只蓝色头髮的小莉雅，大感神奇：“这玩意居然还能量產？” “哼哼，厉害吧。”莉雅双手叉腰，对著下面的方九可劲邀功，“之前有了小电视姬这个先例，我就寻思能不能再多搓点智能子个体出来，结果发现在材料充足的情况下，智能子个体的產出非常稳定——还有什么叫【这玩意】，它们有名字的好不好？” “叫啥名？莉山108名好汉？” “你又想听好汉歌了是吧？”莉雅顿时朝方九一阵齜牙咧嘴，然后伸手指了指前方的小莉雅们，“我给它们按顏色做了分类的，你看这蓝头髮蓝衣服的，拢共八台，我管它们叫【小冰箱姬】。” 方九：“？” “还有这个橙色头髮橙色衣服的，拢共十二台，它们是【电烤炉姬】” “这边这个主色调纯白的，看著跟白髮魔女似的，拢共十一台，它们是【电饭煲姬】” “全身黑不溜秋的，拢共二十三台，它们是【电磁炉姬】——有了它们以后咱们就能告別影子厨房了，杨柳以后別让你爸又当煤气灶又当平底锅的，让它专心炒菜就成。” 莉雅兴致勃勃地给大伙介绍自己的最新研究成果，完全不在乎眾人震惊八百年的表情，完全沉浸在自己捏人造娃的艺术中，不知天地为何物。 杨柳听著一愣愣的，表情呆滯地指了指前方那批数量最多的小莉雅：“那……那这批小莉雅姐是用来做什么的？看起来绿绿的，头髮红黄挑染，衣服还是绿的……” 莉雅扫了一眼：“它们啊，它们是【红绿灯姬】，之后要去辅助飞船交通的。” 杨柳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讚嘆起来：“不愧是莉雅姐，总能折腾出点怪东西哎……” 方九心想你个种菜的也没好到哪去。 “哥……” 德古拉悄摸摸凑到方九身边，一脸复杂地问道：“咱以后要往家具城的方向发展啊？” 方九顿时惊奇地看著这位西洋美女，突然感觉这货好像也不是啥正经人。 还没等方九开口呢，听到这话的莉雅就给出回应：“你们的思想还是太庸俗咧~现在这些智能子个体虽然只能承担起家具的作用，但以后还可以添加新的模组呀！到时候什么轰炸小飞姬、姬光镭射炮、人型高达姬甲岂不都是手到擒来，然后作为唯一主母的我就在后方统帅全局，大手一挥，全军出姬——！” 方九听完嘴角抽抽：“神tm全军出姬啊……” 看著在眾人面前侃侃而谈，疯狂画饼自己全军出姬计划的扫地机器人，以及越听越认真开始思考可行性的方九，德古拉静静地站在一旁，回想起自己的此次经歷，面部肌肉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著。 將另一个种族作为劳动力投入的矿场，產出的矿石疑似要用来构筑舰队。 一个充满攻击性每天都在生杀屠戮的菜园，菜园里还住著一名战斗力爆表的“农夫” 以及一台未来规划要製造出类机仆武装部队的扫地机器人，同时还兼顾担任这艘巨型飞船的舰载精灵。 顺带还有个“方九”——502小队的唯一领导，目前一切能力未知，但既然能镇得住这三尊大佛，说明他本身的能力定然深不可测。 德古拉越想就越发汗流浹背。 这帮神人真是各显神通，没一个正常的。 而且看了这么一圈下来，德古拉並未发现任何与【存在抹除】相关的线索。 要么那次针对雨果的存在抹除本来就与502小队无关。 要么…… 德古拉悄摸摸地看向方九。 方九也正好看向德古拉。 两人对视的瞬间，德古拉感到心臟漏跳了一拍，某种五感之外的感知捕捉到一丝异常，她的视线恍惚了一下，感觉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忽然拉远到相隔数个星系，又忽然拉近到能感受对方呼吸的距离——忽远忽近，迷迷濛蒙，仿佛置身於一团永远无法看透的迷雾之中。 “德古拉小姐？” 方九开口的时候，那笼罩在德古拉身上的迷茫与恍惚悉数消散。 她猛然间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脸色苍白地看向方九：“什么？” “我看你在发呆。”方九盯著德古拉的眼睛，“在想事情？” “没、没事。”德古拉试著遏制住因惶恐而狂跳的心臟，连忙移开视线，“就是今天的信息量太大，我得消化消化。” 方九盯著德古拉的侧脸看了几秒，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隨意地问了句：“那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想去看看的地方吗？” 面对方九的提问，德古拉犹豫片刻，最后放弃似的嘆了口气。 “不用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第407章 德古拉的旅途尚未结束 空域飞船的前置出口舱室门前，一台红黑配色的摩托车停靠在中央。 德古拉捧著头盔，抬头望了一眼前方正在跟方九等人告別合影的浮士德，不禁遗憾地长嘆口气。 有一说一，真不怪她怂啊。 这502小队里头就没一个正常的。 光是跟小队的三名队员接触就够让德古拉难绷的，这还剩下个最神秘的队长“方九”，德古拉是真撑不住了。 而且问题其实就出在“方九”身上。 但凡方九这人也疯疯癲癲的，有某种特殊癖好，说起话来就跟神经病一样，德古拉说不定还愿意继续深入探索下去。 毕竟疯子和精神病在管理局里比比皆是，那些出了名的资深老特工基本都带点小毛病，能被管理局收录进教材的传奇人物更是个个都有过人之处，相处起来就跟和脑子抽风的人没啥区別。 但是方九太正常了。 正常得跟人一样。 德古拉绝对不相信一个正常人能够当镇得住莉雅、大壮、杨柳这三尊大佛，所以方九身上指定藏著什么怪东西。 而方九表现得越是正常，德古拉就越是不敢深入下去。 鬼知道这人貌似正常的外表下到底潜藏著怎样不可名状的恐怖。 德古拉想到这里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自顾自地小声嘀咕：“还是让局长老爷子缓缓吧，先找地方躲个几年，別折腾那破理想乡了……” 很快，浮士德和方九等人合完影，捧著手机一脸傻乐地回来了。 他熟练地翻身骑上摩托后座，收起手机，抬头跟方九等人挥手告別：“九哥我们就先走了，下次有空再来！” 方九也跟浮士德招了招手：“明年过年有空的话来吃年夜饭啊，最好把你姐也带上。” “还有我的份？”德古拉听完一惊，指了指自己。 “都是朋友嘛。”方九乐呵地开口，“反正有空的话就过来，你们也看到了，光是中控室就够摆几百桌的，位置多的是，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带点其他亲属过来也行。” “就是就是。”杨柳姑娘好像被触发关键词了，一个劲地点头，“什么七大姑八大姨，二舅妈三舅公的都带来，年夜饭肯定不嫌人多的。” “到时候记得把你那灵牌给下了啊。”莉雅在旁提醒道，“別过个年还摆一堆灵牌在旁边，被人看到以为咱们是喜事白事一块办了。” “啊？”杨柳一脸不乐意，“我给它们专供个桌位不行吗？” 莉雅翻了个白眼：“你不如直接给它们办个祭坛得了。” 杨柳眼前一亮：“有道理喔！祭坛比灵位方便，到时候有新亲戚死了还能再往上放。” 莉雅：“我tm瞎说的你別什么都当真啊！” 德古拉的嘴巴不知不觉间又惊讶地张开。 不过好在她已经受过502小队的洗礼了，过了几秒便缓过神，转头看向浮士德：“老弟啊，他们这小队一直是这么个风格？就这么……呃……百无禁忌的？” 浮士德想了想：“好像是的。” “……真羡慕这种精神状態。” 德古拉长嘆口气，翻身跨上摩托，戴好头盔，拧了拧把手。 舱室內响起摩托启动的嗡鸣。 大概是注意到德古拉和浮士德准备离开，莉雅隨手轻轻一挥。 紧闭的纳米装甲舱门向外缓缓敞开，澄澈碧蓝的天空逐渐映入眼帘，厚重的云海之上，能依稀看见这颗苍蓝星球的地平弧线，正午的阳光从斜上方直直落下。 清风从身后吹来，德古拉的满头金髮隨之飘扬，她熟练地拧转车头，原地转了个圈，隨后背对著方九等人挥了挥手，就此告別。 方九也挥手回应。 但就在德古拉拧动把手，准备带著浮士德离开的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同一时间，方九口袋里的手机也嗡嗡地开始震动。 同时有电话打来？ 德古拉本能地回头，跟背后的方九对视一眼，隨后两人纷纷掏出手机，接通电话。 “餵？” “是我，陆玲。” 电话那头的声音主动示明身份。 听到同样內容的方九和德古拉同时一怔。 在两人开口之前，陆玲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道：“我现在正在与你们两个人同时通话，为了节约时间，所以我开门见山地直说了——方九，你之前拜託我们的事情有结果了。” 方九挑了挑眉；“哪件事？” “【绿色】”陆玲沉声说道，“就在五分钟前，我们派往空域进行探索的特工传来消息，一座遗蹟山脉深处被確认留有大量的【绿色】不知名残留物质。” 方九听完先是一惊：“你们还在往空域里派其他特工啊？” “总不能把探索的重担全部让你们承担。”陆玲理所当然地说道，“我们仍然会定期组织空域探索任务，只是频率比以前低了一些，也相对安全。” “好吧。”方九点点头，“所以你们確认过那些【绿色】了？” “通过和莉雅之前上传的图片进行比对后，基本可以確认和你们在暗纹矿石星球內部发现的【绿色】完全相同。”陆玲说到这里，声音顿了半拍，“其实此前我们就曾发现过这类物质，当时只以为是空域的某种特殊能量体，考虑到其未知程度过高，我们並未对其进行深入研究。” 方九心想这是对的。 如果当时真的把【绿色】带回管理局，说不定现在用来收容【绿色】的研究所早就变成了它自我繁育的温床。 方九这边没开口，陆玲便继续说了下去：“我现在把坐標发给你们，你们最好儘快赶过去。” “有特殊情况？”方九听出陆玲的语气里带著些急促。 “那些【绿色】突然动起来了。”陆玲沉声说道，“原因不明，此前它们始终处於安眠状態，但现在它们却在加速向外蔓延，虽然短时间內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继续放任它扩张绝不是什么好事。” 听著陆玲的话，方九若有所思。 突然向外蔓延？ 难道是因为自己吸收了一部分的【绿色】，导致剩下的【绿色】受了刺激？ 方九觉得这是可能性最大的推论，点了点头：“明白了，我们马上过去看看。” “那什么，我呢？”德古拉这时总算找到机会插话，语气弱小又无辜，“这事跟我也有关係啊？” “你们人还在飞船上吧。”面对德古拉时，陆玲的语气就严肃许多，甚至还带著一丝命令的口吻，“浮士德应该也在，你们正好过去帮忙，协助502小队进行收容。” 德古拉：“？？？” 哎不是，怎么还有收容任务的！？ “呃……”德古拉握著手机，试著瞎编乱造，“其实我们已经飞出去老远，这会儿已经快到家了，您要是早个十分钟……” 陆玲：“手机有定位。” 德古拉：“……” 这姑娘当场就快哭出来了，“不是，副局长，说真的我的异常特性不適合参与收容任务吧？” “是吗？”陆玲语气冷淡，“可我记得你以前经常负责进行空域探索任务，毕竟你的坐骑不属於管理局装备，比起其他特工，你对空域显然更加熟悉。” 德古拉看著自己身下黑蝙蝠摩托车，一脸委屈：“但是副局长我……” “这是命令。”陆玲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多余情绪。 “明白……” 德古拉整个人顿时蔫了下去。 反倒是背后的浮士德站了起来，知道要跟方九一行人出任务后，当场就是一个翻身下马，就兴冲冲地跑去跟502小队匯合。 至於德古拉则是盯著手机里被掛断的通话记录，嘴角猛抽两下，头盔下方的俏脸上浮现出生死未卜的绝望来。 这下又得跟502小队这帮神人再接触一段时间咯。 …… …… 管理局总部，副局长办公室內。 不知为何，四周墙壁上依然布满十字星状的空间裂隙，却再也看不到其中进进出出的机仆。 过分宽敞的办公室迎来了少见的寂静。 电话掛断后，陆玲悠长地呼了口气，向后靠倒在椅子里，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她脑海中回忆起024和夏洛特的推理，微凝的眼神中露出一抹精光。 这样应该就行了。 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 独自一人的办公室內，陆玲一手端著咖啡，一手轻轻敲击著桌面，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老相片上，看著那个神色严肃的中年男子，陷入深深的沉思与回忆之中。 第408章 就好像第一次坐飞机的感觉 空域飞船，中控室內。 方九带著德古拉姐弟俩回到控制大厅，刚进门就看到大壮正在进行灵能漂浮，低空飞行的同时，背后还跟著个追著它跑的小电视姬。 小东西大概是刚充完电，精力充沛得不行，追著大壮在中控室內跑来跑去，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满是孩童般的纯真。 大壮倒也宠著它，故意飞得慢些，等到恰当时机再突然减速被它蹦起来抓到，耐心地充当起它的温柔老叔。 等看到方九等人回到中控室，一石一机便同时做出反应，马上凑了过去。 “领导！”“真主大人！” 小电视姬是反应最激烈的，小跑到方九脚边，一把扒拉住他的裤腿，再抬头用水灵灵的眼神期待地盯著他：“真主大人，我们今天玩些什么呀？” “乖，今天有正事。”方九俯下身，搓了搓小电视姬的脑袋，一脸宠溺，“你先自己一个人玩会，等我们把正事办完再陪你玩。” 小电视姬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不舍地鬆开抱住方九脚踝的小手：“哦……” “好啦，別一副天塌了的模样。”莉雅的全息投影浮现出来，朝旁边指了指，“中控台那边专门给你留了个屏幕，里面啥小游戏都有，自己玩去，记得別在打俄罗斯方块的时候把自己消除了就行。” 小电视姬虽然更想让方九陪自己玩，但听到能打会电子游戏，失落的小表情还是消散了大半，用力地点了下头后，自个儿从背后掏出根数据线，啪嗒啪嗒地跑中控台玩儿去了。 只能说小孩就是小孩，这种转移注意力的办法真是百试不爽。 小东西慢慢沉浸在电子世界中，方九则看向面前那具两米多高的巨型硅基生物：“你那边已经搞定了？” 大壮瓮声瓮气地回答道：“调试功率需要时间，我交给其他石头去做了。” “那行。”方九环顾四周，確认所有成员都已到场，“那咱们就直接出发——莉雅，整俩座位，免得等会儿浮士德他们俩飞出去。” 德古拉还懵著呢，莉雅就已操控纳米虫临时编制出两张椅子，顺带还搓了条安全带给两人扣上。 安稳落座后，德古拉不太自在地扭了两下，两手扒拉住胸前紧扣的安全带，试探问道：“那什么，哥啊，咱们这飞船速度快不？从这儿到管理局要多久啊？” “速度还行，全功率运作的话，到管理局的话应该也就十几分钟。”方九也坐到中控台前，给自己绑上安全带。 “那很快了。”德古拉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道，“我觉得咱们没必要这么著急，可以慢点开，让管理局那边的人多等一会没事的……” 其实德古拉对速度的耐性没那么差，毕竟平时是开机车的。 但是考虑到这艘飞船的庞大体格，德古拉相信能让这艘飞船全功率运作起来，必然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而这些能量的来源到底是什么，德古拉有点不太敢深入思考下去。 她以前看过某个异常项目的文档，该异常项目每天都能凭空製造出一份具有强效治癒功能的美味义大利面。 乍看之下很美好是不是，但经过仔细研究发现，这玩意会针对食客的亲朋好友进行隨机性的物理抹杀，並將其血肉骨骼转化为一碗香喷喷的义大利面，送到该食客面前。 那些知道自己吃了挚友爱人的研究人员，最后都不得不接受记忆刪除处理。 所以关於这艘飞船的详细情况，德古拉是真有点不太敢问。 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德古拉发现方九正疑惑地看著自己。 间谍身份的报警器骤然响起，德古拉心臟怦怦直跳，略显紧张僵硬地转过头：“咋了？哥？这么看著我……” “我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奇怪。”方九摸了摸下巴，“为啥你说得好像我们要去管理局一样。” “啥？”德古拉惊得在椅子上震了一下，愕然道，“不去管理局去哪？我们不是要去空域吗？” “去空域为什么要去管理局？” “这当然是因为空域……”德古拉说到一半终於反应过来，脸上隨即浮现出骇然之色，“不是，哥……咱们去空域不需要经过管理局的相位展开装置吗？” 方九一听这话就乐了。 他就感觉两人对话频道没对上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这边乐呵著，莉雅本体就飘到头顶，扒拉他的脑袋：“別傻笑了你，赶紧出发！” “好好好，还有你说归说別又趁机拔我头髮，过十几年我中年禿顶了第一个赖你。” 方九隨口说著，意识熟练地连接触感，目光对准飞船前方的虚空，进行相位展开。 前方空间被抹除，暴露出巨大的方形空洞，隨即內部浮现出空域特有的猩红色彩。 废墟在其中凌乱无序地漂浮，雷电闪光和迷雾状的能量体四处乱窜。 “臥槽……” 德古拉下意识飆了句脏话，整个人在椅子里愣得不要不要的。 相位展开是这么玩的？！ 而且哪怕是门外汉也能看得出来——如此庞大范围的相位展开，完成度和稳定度都高得离谱。 德古拉惊悚地望向方九，发现旁边这人搓了这么个巨大的相位展开后还跟个没事人一样，脸上笑呵呵的，时不时还逗弄两下旁边的小电视姬，就好像对他来说这种需要几十號甚至上百號精英超算员一起搁超算舱里算到脑子冒烟才能搓出来的相位展开，只是隨手而为之的一样…… 不是哥们，原来你真不是正常人啊？！ 注意到德古拉震撼老祖宗八百年的表情，莉雅的全息投影煞有其事地嘆了口气：“唉，见识短浅，大惊小怪。” 嘴上这么说，但这姑娘已经乐得合不拢嘴，脸上和嘴角都满是骄傲自豪的意味。 虽然方九根本不知道自己搓的相位展开，莉雅为啥能这么骄傲。 “坐標已锁定，预计航行时间28分34秒。” 莉雅自己的播报声在空域飞船內响起，整艘飞船剧烈颤动起来。 隨著燃料储存室內的空域能量体被吸收转化，飞船末端的喷气孔陡然膨胀扩张，內部点燃起一簇簇蓝紫色的火。 下一瞬间，太平洋上空的庞然大物骤然前冲，在原地留下一片空间震盪的痕跡和数十条逐渐消散的尾焰，最后消失在相位展开后方的猩红空域之中。 ……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太tm快了……” “要撞了要撞了！！快拐弯快……啊，这就撞碎啦。” “那团能量体我在书上见过！是高危能量体！非常危险快避……等会儿你们刚才是不是把它吃了？” “我从没见过你们这样在空域里横衝直撞的，两点之间线段最短？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万一撞到什么空域生物怎么办，它们一旦发动袭击那必然是……什么叫你们已经撞晕过一条相位翼龙了？” “厚礼蟹特妈惹法克！！” 大概是第一次乘坐空域飞船，有点不太適应，德古拉的动静从进空域开始就没停过。 而且她表面上看著挺高冷一欧洲美女，实际上满口都是习惯性的脏话。 浮士德在旁边有点听不下去了，轻轻戳了戳德古拉的肩膀：“姐你注意点形象，別总是法克又臥槽的。” 德古拉幽幽地回望他一眼，沉默两秒。 “法克喵。” 浮士德：“……？” 老姐你这种族不对吧。 说是这么说，德古拉的情绪倒確实缓和了一些。 她重新在椅子里坐稳，看向窗外眼繚乱的废墟景色，虽然空域飞船速度极快，但辽阔空域內的距离尺度也被拉得很长，废墟之间乍看之下仅有咫尺之远，实则相距数十公里，回想起自己曾经数次空域探索的经歷，德古拉不禁感慨这艘飞船那种將“沙漠”当成“土堆”般掠过的恐怖机动能力。 性能爆炸的飞船，异於寻常的三名队员，以及方才那隨手间翻天覆地般的相位展开。 德古拉不由得深吸口气。 真的很不妙啊，雨果老爷子。 又是十几分钟后。 方九眾人抵达了此行目的地，空域飞船的航行速度也在莉雅的控制下逐渐减缓，最终停靠在一座凌空漂浮、几乎完全密闭的山谷之外。 第409章 山谷里的墨绿 两座高山夹起一座谷，两壁虽然高耸，中央的河床却早已乾涸，裸露著苍白的沙石，四周遍地散著枯木矮松，大多呈扭曲状，像是被活活烧死的焦尸。 整座山谷內了无生息，瀰漫著死气，宛如一座被弃置多年的老城。 这很正常，毕竟此处是空域，正如一片废墟內不会有人生活的痕跡，这座山谷里自然也看不到半点生机。 但方九总觉得哪里不对，从他的脚底踩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开始，一股不安的躁动便从心底泉涌出来——因为他居然从这座山谷里感受到了一丝生命的跃动。 並且这股跃动並不强烈，甚至可以说很微弱，其中甚至还夹杂著死亡的味道。 这种感觉很奇妙，並非源自於触觉之类的常规五感，而是游离於其之外的，仿佛直觉般的反应。 在这片荒凉贫瘠的土地深处，潜藏著某种介於生与死之间的存在，或者换句简单的话来说…… 有脏东西。 “都注意点。” 確认眾人都已下船后，方九快速提醒一句：“我感觉这地方不太对劲。” 浮士德犹豫两秒，没把“我觉得挺对劲啊”这句话说出来，而是选择相信方九的判断，默默屏息凝神，隨时做好原地暴毙死翘翘的准备。 莉雅则是悬浮在方九头顶，开启扫描模式，对著周围转了几圈，最后落回到方九头顶。 “我没看出啥特別的。”小东西趴在方九头上，提示灯转成警示的黄色，语气带上些严肃，“不过你这人邪门得很，头，一般感觉不对劲那就是真的不对劲，大傢伙都谨慎些。” 话音说完，莉雅提前掏出头顶的雷射炮，时刻扫描四周的元素情况。 方九也深吸口气，切换出预知视觉，確认未来画面。 杨柳熟练地叫出影子老爸，再戴上手套，双拳紧握的同时低声唤出二舅妈脊椎剑，顺手扛在肩上。 大壮则是悄悄摸摸往杨柳身边挪了挪——这样方便之后跟她打出热血澎湃的友情绝技·大石碎胸口。 就连德古拉都马上绷紧神经，切换到专业特工形態，隨后一脸严肃地后退好几步，將眾人护在身前。 方九当场就回头盯了这人一眼。 德古拉连忙缩了缩脖子，小声逼逼：“那什么，你们加油，我在后面给你们望风……” “你不是异体特工吗？”方九上下打量这位和吸血鬼伯爵同名的女特工，“这时候难道不应该来个大鹏展翅……哦，大蝙蝠展翅，然后隨手搓几个血魔法之类的？” “我不会嘛……”德古拉把视线撇开，轻声嘀咕，“我连飞都不会，平时都靠开摩托上天。” 莉雅纳闷地盯著她：“那你身上寄宿的【异常】是什么？” “吸血。”德古拉尷尬地咳嗽两声，“只要能吸到对方的血液，我就能对它进行一些……呃……操控，但具体怎么才能吸到血这个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內……” 她话音刚落，莉雅就在方九头顶蹦躂了一下，“哎那你这异常能力对我是不是没效啊？还是说喝机油也行？” 德古拉抬头看了眼那台白的扫地机器人，表情变了变，“只有血可以，机油不行。” “限制这么死啊。”小东西面无表情地说著，不知从哪掏出个0分牌子，“弱誒。” 德古拉眼角猛跳。 “说明人家的能力比较偏科研。” 方九姑且站出来帮德古拉打了下圆场，安慰道：“往好处想，起码你这名字挺帅的，而且吸到血就能操控对方怎么说也是个能派上用场的异常能力，不至於被人说成是大號蚊子……” 神tm大號蚊子…… 德古拉眼角又跳了跳，总感觉方九好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好像压根没安慰到点子上。 眾人边走边说，一路往山谷內部深入。 根据陆玲传来的消息可知，山谷深处有一片被【绿色】污染的荆棘丛林，而从图片內容来看，那片密密麻麻的荆棘林已然被大片【绿色】侵染，其体积大小恐怕是【星核】中那些绿色的三到四倍。 如果能將这些【绿色】悉数收入染缸，虽然未必是全部的【绿色】，但绝对称得上是一场巨大的收穫。 但是隨著路程的越发深入，方九眉头时不时皱起，偶尔还会放缓脚步，目光时刻关注四周的风吹草动，同时心中不断尝试去捕捉那股游离於五感之外的直觉。 那份诡异的跃动感越来越强了。 这说明他距离他所感知的那个“脏东西”也越来越近。 顺著一条窄道绕过一座小山丘，四周逐渐漫起迷雾。 淡淡的墨绿色遮掩了视野，迎面吹来一股腐败的风，脚边的碎树枝被吹得窸窣作响。 方九內心的不安越来越浓，不禁停下脚步，问道：“莉雅，有看到什么吗？” “元素构成变了。”莉雅的语气不再像平时那样轻鬆，虚擬小人更是严肃地双手抱胸，一字字道，“附近有东西，而且很近。” 杨柳闻言停下脚步，先是眯了眯眼，试图看穿迷雾，发现不行之后又嗅了嗅鼻子，五官马上嫌弃地皱成一团。 “味道很臭！”杨柳在面前甩了甩手，挥去气味，“有点像餿掉的鱼。” “还沾著点血味。”走在最后头的德古拉抖了抖身体，“是那种放了很久的血，但是味道本身很淡。” 方九一声不吭，沉默地望向迷雾深处。 咔吧、咔吧…… 细微的响动穿过雾靄，隨著腐臭的腥风扑面而来。 十几道漆黑而模糊的身影从远方的迷雾深处缓缓走来，它们的步伐宛如提线木偶般僵硬，身形关节的运动並不像活人那般乾净利落，而是分段落似的，如同卡顿般一下一下地扭曲自己的肢体，一点点蹣跚向前。 当其中一道身影靠近眾人时，它便透过黑色的迷瘴，露出一条由机械零件和义体机关融合的右腿，能依稀从机关缝隙中看见细小管道里有血液在流淌，旁边攀附著少量的血肉组织，隨著脚步而一下下地抽动著。 502小队全员一下子反应过来：“无序者！” 漆黑的斗篷，诡譎的面具，还有那覆盖率极高的纳米义体。 跟当初在时钟塔里头因【归溯】而出现的假·无序者不同…… 这回出来的是真货。 但是与寻常无序者不同的是，它们的义体表面不仅流淌著银白色的纳米金属质感，还流淌著一团油墨般的【绿色】 杨柳握紧二舅妈脊椎剑，摆出战斗姿態，同时小声地问道：“领导，它们是不是……？” “嗯。”方九確信地点了点头，“它们被污染了。” “不止。”头顶的莉雅提醒道，“它们身上还有另一种怪东西。” “还有？” 方九瞬间激灵一下子，抬头望去，目光快速扫过前方距离最近的那名无序者。 然后果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它们的义体表面被【绿色】所污染，唯独面具没有被【绿色】侵占，反而是每个无序者右眼部分的面具都被凿开，进而插上了一朵绽放的漆黑之。 不知为何，看到这朵的瞬间，方九的“异常器官”剧烈颤动了一下，一股极端不祥的预感的涌上心头。 他完全可以確定，自己从踏上这片土地起所感受到的不安，全都是源自於这朵妖异的黑。 无序者、绿色、黑…… 方九心意一动，默默连接触感，同时暗嘆这次真是来对了。 而另一边，浮士德主动拦在德古拉面前，还不忘回头关心一句：“姐，你別站太远，在我能看见的范围內就行，不然我没法替你挡刀。” 德古拉僵硬地点了点头，隨后眼神复杂地向前方望去，看著那些被污染的无序者，心神颤了颤。 原来之前陆玲说的【绿色】，指的就是这个啊…… 第410章 你说相位什么？ 其实德古拉心里也没个准信。 她大概能猜出这帮无序者的身份，却还是有弄不清楚的问题。 被【绿色】污染是很常见的事情，甚至可以说被污染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唯一的问题是……它们右眼处的妖异黑是什么来头？ 德古拉印象里没这玩意啊！ 当然，这些话德古拉只敢在心里逼叨，当下不敢过度表露情绪，默默退至队列最后。 另一边，被污染的无序者突然停下蹣跚僵硬的脚步，猛然抬头，似乎终於注意到面前这批擅闯此地的不速之客，短暂的呆愣过后，纷纷从袖口间掏出那標誌性的机械鉤爪，径直衝向方九眾人。 “我靠！这么直接！”莉雅直接从方九头顶腾飞而起，跃至半空，同时掏出纳米关刀，“以前不都会閒聊两句的吗？被污染之后话都不会说了是吧！” 方九没去搭理莉雅，快凝聚精神，专注观察未来画面。 然而令方九意外的是，他能看到的未来屈指可数，並且多数画面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墨绿的油渍，格外模糊不清。 他马上想起先前华生单兵潜入星核作战时的遭遇，恐怕是由於同为【色彩】的缘故，未来视觉会受到一定的干扰。 突如其来的预知失效让方九错过了闪躲攻击的最佳时机，不过长久以来的战斗经验还是让他本能地斜向翻滚，堪堪躲开无序者尖刀般的义体右臂，起身的同时瞄准无序者的身体，连接“右手”，发动空间切割。 无序者体表蔓延的【绿色】突然作出反应，裹挟著无序者的身体向左侧闪躲，试图躲开方九的空间切割。 然而高功率雷射从斜上方射落，精准贯穿无序者的前胸，令他闪躲的动作僵硬一瞬，方九抓住机会，用空间切割瞬间斩成八段，变成一堆裹著鲜血和少许內臟的废铁零件，七零八落地掉在地上。 德古拉看到这一幕脑袋又呆滯地歪了歪，似乎在思考方九是如何挥挥手就把人切成八块的——而且看起来好像还特別不费劲…… 莉雅对此倒是见怪不怪，反倒觉得方九的动作不太乾净。 她这边刚射完雷射，转头掏出火箭筒对著后方几名无序者猛猛开炮，中间还不忘抽看一眼方九，“你怎么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方九快速瞥了眼不远处的德古拉姐弟，故意回答得没那么仔细：“我想大概跟【色彩】有关。” 莉雅毕竟也跟著方九混了这么久，很快反应过来，紧接著扭头看向另一边的半龙人姑娘：“杨柳！方九能力被克制现在变成废物啦！快用你无敌的二舅妈之力给它们全扬了！” 方九嘴角抽了抽，还没开口，就看到杨柳那边的战况也不容乐观。 体態娇小的黑髮少女扛著比自己人还高的巨剑悍然衝锋向前，一招力劈华山，剑锋骤然撕开空障，相隔数米距离，对著三名无序者斩出一道颶风剑波。 霎时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山谷间迴荡，地面被劈出蛛网般的裂隙，尘土四溅飞扬，三名无序者的身体当场被剑波斩碎切块，零碎的机械部件如星火般四散飘零。 乍看之下是杨柳的碾压局，但在无序者被砍成碎片的同时，它们身上附著的【绿色】却安然无恙，反倒是匯聚起来，如同一团有生命的活水，急速冲向杨柳。 “妈呀！” 杨柳姑娘被嚇了一跳，连忙扛起二舅妈脊椎剑就开始绕场跑圈，边跑还边找方九求助：“领导！它们这次是带著亡语来的！有脏东西哇！” 方九眉头紧皱，低头看向刚才被自己切成八块的无序者尸体。 一团墨绿色的油状物果然从尸体上渗了出来，但它却並未在第一时间就对方九发起进攻，而是短暂地犹豫一下，接著背对著方九掉头就跑，跟著大部队一块追杨柳去了。 方九：“？” 小东西还挺认人的。 但是怎么感觉跟之前的情况不太一样？ 方九记得先前在飞船里与【绿色】接触时，感受到的分明是浓厚的亲切感，仿佛【绿色】心甘情愿被吸收，也早已期盼著自己回到方九体內似的，但是眼下这团【绿色】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仿佛在特意躲著他似的。 而且这些【绿色】似乎不具备精神污染性质。 来不及思考太多，又一名无序者迈著沉重而极具衝击力的步伐，直扑而至！ 方九这次学聪明了，知道切割会被【绿色】感知，当即唤出一柄鲜红的纳米斧，抡圆了手臂，对准无序者的脑袋全力挥去。 普通的无序者或许能顺利躲开，但被污染的无序者动作僵硬，反应也慢了一拍，刚准备做出闪避动作，整颗脑袋就被方九砍西瓜似的劈出一道裂口，伤口中汩汩地向外喷涌鲜血和某种粘稠的墨绿色物质。 方九一脚將尸体踹开，隨即发现尸体上的墨绿油污再次背对著自己，毫不犹豫地撒腿就跑。 “行了，这玩意怕我。” 確认此事並非巧合后，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方九让眾人先集中將所有被污染的无序者击杀，期间要避免与【绿色】接触，等到將所有无序者击杀后，再来到自己身边集合，由自己来应对这些“脏东西”。 出於对方九的信任，杨柳和大壮当即也就不管身后追杀自己的【绿色】，开始专注於击杀剩下的无序者。 几分钟后。 山谷深处，雾瘴之中。 方九的前方是一团水池大小的绿色油污，表面散发著油腻的光泽，此时正缓慢而粘稠地蠕动著。 方九的背后是杨柳、大壮以及浮士德姐弟，眾人以叠罗汉的方式堆在一起，具体方式是杨柳肩上扛著大壮，大壮呈侧躺状，將自己的平面当作圆桌，上面坐著浮士德和德古拉。 莉雅则是一如既往地趴在方九头顶，跟著自己身下这只成分不明的人型邪门玩意一块盯著那团绿色油污。 此刻。 【绿色】想要污染方九背后的杨柳等人，但由於方九挡在面前，它不敢惹，只好绕著道走。 而一旦【绿色】动了起来，作为底盘的杨柳就会扛著大傢伙反方向转圈，始终保持跟【绿色】之间隔著个方九。 由於【绿色】的主观能动性较强，做了好几个假动作差点把心智单纯的杨柳晃飞，所以方九也不得不动起来，张开双臂，时刻警惕【绿色】的动向。 整个就一异常版老鹰抓小鸡。 反反覆覆几十次，双方愣是在这僵持了快十分钟，【绿色】突然不动了。 它原地静止不前，表面的油污光泽仿佛也黯淡几分，不再如方才那般噁心地抽动，静如一潭止水，无声无息。 一片沉默之中，莉雅默默调低音量，用气声悄悄摸摸地问了一句：“方九，它咋没动静了？” 方九也悄摸摸地用气声回了句：“可能是没招啦。” “这就不行啦。”莉雅再次把自己亲手製作的0分牌子掏了出来，“弱誒。” 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绿色油污如同被点燃般激烈地躁动起来。 它的表面先是浮现出一圈圈涟漪，如同小雨时期的池塘，但隨著涟漪扩散的速度越来越快，整团油污仿佛被暴雨轰炸般，油腻的液体噼啪作响，一度要飞溅起来。 整座山谷也跟隨著一同摇晃，在地震般剧烈的震撼中，一阵污浊之风从山谷深处传来，四周瀰漫的黑雾愈发浓郁，空气里满是腐败的血肉臭味和某种比之更加令人生理不適的刺激性气味。 “什么情况什么情况？”德古拉慌张地扒拉住大壮的轮廓凸起，以免自己被甩下去，“还有后续啊？！” 方九在原地努力保持平衡，感受著躁动的“异常器官”，心中警兆陡升，猛然抬头望去。 在山谷的最深处，原先沉寂的“生命”已然甦醒。 它的呼吸便是四周诡异的黑雾，它的囈语便是刺耳的响动，它的一举一动便是这宛如地震般的震撼。 迷雾之中，这团巨大的阴影逐渐浮现出来。 它醒来，它吐息，它环顾，它靠近。 它从迷雾中现身。 方九愕然抬头，看见那是一只通体裹满墨绿色油污的巨型生物，有著四条相对而言较为纤细的腿，腿部连接著尖爪，锋锐而有力，尖爪上分有多个趾节，但都分布在躯干后方，整体呈站立状，躯干部分臃肿膨胀，颈部如同参天大树般从躯干延伸出去，头部却相对较为尖细扁平，顶端是一片好似马鬃的冠状结构，鸟一般的尖喙被绿色油污包裹污染，四只污浊的眼睛分別分布於两侧，其中两只右眼被两朵巨大的妖异黑占据，另外两只左眼的瞳孔深处则隱隱透露出上位捕食者的凶残与嗜虐。 描述起来好像很嚇人，但实际上这玩意就是一只鸡。 一只体型庞硕巨大到可以送去隔壁奥特曼片场当单集怪兽还能顺便讲个感人故事的……鸡。 说是这么说，方九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句：“这什么玩意？” “鸡。”大壮的回答岩简意賅。 “我知道这是鸡。”方九抬头仰望著比五角大楼还高出不少的巨型鸡状生物，“但为啥这地方会有只鸡……？” 杨柳想了想：“因为它是……相位鸡？” 方九：“？” 第411章 快刀斩乱麻 这一瞬间，方九想了很多。 比如在无尽宇宙中漂浮的相位蜗牛，正体不明但极具社会化形態的相位翼龙，以及那在空域內四处漂浮的时尚小垃圾（杨柳亲爹二號本体） 儘管理智告诉他，空域之大，无所不有，冒出些奇葩相位生物也很正常。 但方九还是觉得相位鸡的存在多少有点突破认知…… 主要是开了这个先头，就意味著未来肯定还有相位牛，相位猪，相位大鹅甚至是相位蟑螂。 那就很恐怖了。 虽然目前看来，无序者比较贴近相位蟑螂的生態位。 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方九面前的绿色油污渐渐停止了躁动，转而背朝眾人离开，顺著相位鸡的鸡脚爬了回去，成为相位鸡身上诸多【绿色】的一部分。 很显然，它方才突然静止不动不是没招了，而是在跟其他【绿色】告状。 “咋整啊？”莉雅扒拉两下方九的头髮，“咱们是干他丫的还是跑他丫的？” “当然是干！来都来了。” 方九觉得有时候该莽就得莽，比如说现在。 先不管这只鸡的问题，它身上【绿色】的数量极其庞大，估计能装满四五个大缸——这要是错过了，方九最近几天晚上怕是都睡不著觉。 而且方九他们也不是没有和大体型怪物作战的经验。 “杨柳！”方九捏紧纳米斧，朝半龙人姑娘递了道眼神，“把你爹叫来。” 杨柳还抬头盯著相位鸡若有所思，脑筋一下子没转过来，下意识问了句：“哪个爹？” 方九：“会变飞毯的那个！” “哦哦哦。” 杨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隨手把肩上扛著的大壮丟下，唤出影子，让其变化成飞毯形態。 “把大壮带上，你俩准备去打合击绝技。”方九迅速进行战略部署，“莉雅进装甲模式，跟我一块上去，同时搓个分线程回飞船，咱们直接开炮给它做成炸鸡。” “那我呢那我呢？”浮士德连忙主动请缨，“要不要我上去送？” 方九本来想点头答应，毕竟浮士德確实是个非常优秀的生物诱饵弹，而且经验丰富，懂得怎么死才能效果最大化。 但是这次情况有所不同，方九稍加思索就摇了摇头，“不能排除你死后被【绿色】污染的可能，所以这次你和你姐就先撤退到安全区域。” 德古拉听到这话顿时开心得头髮都快翘起来。 浮士德则是一阵失落，但毕竟是方九的指令，他只能无奈接受。 没啥战斗力的姐弟俩才刚撤退，头顶的小机器人就提出了新问题：“我的装甲模式还不咋熟练，没法同时兼顾你跟飞船，所以……” 话音未落，一道暗色惊雷骤然划破天空，方九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刺耳的破空声，全身上下的汗毛骤然耸立。 他猛地抬起头，模糊地看见相位鸡的锥形尖喙挤开山谷间瀰漫的黑雾，如同一座倒坠的金字塔急速袭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娇小的人影陡然从身旁掠过，杨柳双脚踏碎地面，双手紧握二舅妈脊椎剑柄，向头顶奋力一挥！ 两股蛮横的巨力衝撞到一起，动能爆炸產生的巨浪將近在咫尺的方九和莉雅同时掀飞出去。 “我去！” “妈耶！” 不约而同的惊呼声中，扫地机器人及时调整姿態，伸出两根机械臂，猛地拽住差点被卷飞到半空的方九，隨后心意一动，直接將自身解体，化作银白的纳米浪潮攀上方九的肌肤，与他牢牢贴合成一体。 半空中的方九突然感到那股裹挟著自己的力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冷硬触感，胸前隨之传来“滴滴”的提示，还额外附赠了一句“你的天才美少女魔法师好伙伴已上线~”的甜美夹子音。 方九和莉雅进入装甲合体模式，藉助反重力装置在空中稳固身形，再低头看向下方的杨柳。 相位鸡的天降啄击被一剑斩开，受到剧烈衝击的相位鸡向后踉蹌了两步，这才重新稳下身形。 而杨柳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在反作用力下整个人被凿进背后的山脉中，正在努力从山体滑坡的碎石泥块堆里爬出来。 杨柳的蛮力居然没能占到便宜。 不过好在她也没受什么伤，方九便移开目光，低声问道：“你刚才说飞船什么？” “装甲模式下没法精准操控分线程。”莉雅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完，“真要强行开炮很可能一炮轰自己人身上——那对姐弟就更不用指望了，我都没写说明书的，他们照著系统研究仨小时最后给飞船动力炉关机了都有可能。” 方九快速思考了一下，“那让小电视姬来？” 莉雅当场就惊了：“你让一个刚出生没满一礼拜的小孩碰这玩意？！” “但她也是你，一个小版本的你。”方九认真地说道，“我觉得她能胜任这个工作。” “……行！”莉雅此时也顾不得多想，飞快地答应，“我给小电视姬发个消息。” 同一时刻。 正在空域飞船里玩俄罗斯方块的q版莉雅突然打了个激灵。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前方虚空中浮现出几串蓝色的数据字符，字符还是被加粗特写过的，属於需要处理的最高优先级。 迅速阅读完莉雅送来的数据代码后，小电视姬有些不舍地关闭游戏，然后“嘿咻嘿咻”地爬上中控台，踩在满是机关和按钮的控制台上，遵从主母代码指示，不紧不慢地操作起来。 “它开始操作了。” 察觉到飞船內的数据变化，莉雅提醒道：“预计发射时间为2分15秒，坐標方位全部正確——它上手速度有点快。” “我就说了它跟你是一样的。”方九笑了笑。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莉雅乾咳两声，“比如现在的我可能更……更那个啥你懂吧？” 方九没看出莉雅想说啥，试探性地来了一句：“更傻*？” 然后方九就被自己的外骨骼纳米装甲揍了一顿。 不过揍到一半，莉雅的元素构成分析就发现了异常状况，同时將分析结果映照在方九的视网膜上。 隆隆的轰鸣声陡然响起，相位鸡注意到了方九的存在，两只左眼突然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向他。 下一秒，天空中浮现出数道无色旋涡。 这些旋涡以极快的速度向方九迫近，方九清晰地看见那些旋涡將空间本身如同倒卷般撕扯下来，发出钢筋被揉碎般的尖锐刺耳噪音，空间內部隨后暴露出虚无的空洞，呈现出一种仿佛劣质贴图的虚偽质感。 方九连忙抽身后退，在半空中闪转腾挪，动作敏捷地闪开逼近的旋涡，但仍然不幸被其中一道旋涡擦中，纳米装甲外壳的一部分被瞬间搅碎拧烂、吸入空洞深处消失不见。 “这只鸡宇智波家族养的？”莉雅眼睁睁看著自己的纳米装甲被吸走，气得滴滴直冒红光，“方九给我干他！他还跟你玩起空间来了！” 巧合的是，方九跟莉雅的想法一样。 方九飞快地凝聚精神，连接触感，操控右手，开启空间切割，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面对成倍增加的扭曲旋涡，方九屏息凝神，右手前伸，將精神力消耗直接拉满，毫不犹豫地向前方虚空猛力一扯！ 近百米长，三十米宽的空间被瞬间剔除，连带著能够扭曲空间的旋涡本身也被瞬间撕碎，整个过程甚至不曾发出过声音，只是在剎那之间，所有的旋涡和其周围所有的空间都被擦去，变成一片死寂的虚无。 相位鸡明显被惊了一跳，定定地望著那片空荡死寂的虚无，不知在想些什么。 趁此机会，方九俯身前冲，快速绕过那片正在缓慢自我修復的虚无，到达一定距离时，他再次发动触感，一把抓向前方的相位巨鸡，再往后用力一拽。 一整块庞硕厚重的血肉便被撕扯下来，轰然坠进山谷。 相位鸡怒声惊叫，仿佛已丧失理智，成百上千的扭曲旋涡再度杀向方九。 方九这边则继续掏出空间切割应对，持续不断地削除那些具有强烈扭曲力量的无色旋涡。 几乎在同一时间，崩塌的山体废墟间一阵衝击突然爆发，碎石泥块冲天而起，在激盪的狂风中一道人影猛地抬起腿，一脚將一块两米多高的巨石踹上了天。 被踹飞的石头正是大壮。 虽然底部被这一脚踹得略有磨损，但大壮还是忍著痛，等达到一定高度时，对著相位鸡的鸡头就是一发全神贯注的灵能衝击。 “石破天惊！” 这一击的力道虽然不重，但却成功让相位鸡注意到这块细小的顽石，猛地转过头来。 还不等相位鸡肉发起攻击，杨柳便乘坐影子飞毯冲天而起，抡起二舅妈脊椎剑对著鸡喙就是一招全力上捞斩。 骨骼碎裂的清晰声响起，鸡喙应声碎裂，杨柳顺势再捞起半空中掉落的大壮，俩不是人的东西一起坐上影子飞毯，对著相位鸡就是一顿毫不留情的全力输出。 由於受到杨柳和大壮的攻击，相位鸡无力再去顾及方九，因此方九也趁机突破扭曲旋涡的包围，让莉雅切换回扫地机器人模式，自己踩在她头上，一边发动空间切割对著相位鸡的鸡胸肉猛猛改刀，一边看著莉雅掏出炮弹对著两侧鸡翅部分狂轰滥炸。 受到持续的压制，相位鸡的污浊血肉四处飞溅，但它表面的墨绿色油污却躁动得更加剧烈。 方九能隱约感觉得到，它还有抵抗之力。 果然，在经受一段时间的持续压制和切割后，相位鸡断裂的尖喙中突然迸发出震慑心魂的尖叫，同时身体表面的【绿色】也疯狂地激盪起一圈圈涟漪，从涟漪中生出一朵又一朵漆黑的、妖异的。 看到这一幕，502小队全员同时后撤，拉开距离。 但是拉开距离並不是为了观察情况，而是为了让出位置。 因为大壮老家烧烤射线（圣堂加强版）的炮管已然抬到了一定高度，炮管內灼热的高度压缩能量射线也已经积蓄到了极限。 中控室里，小电视姬双手抱胸，气势凛然地单脚踩在发射按钮上，眼前突然闪过一道简单易懂的指令。 看到这道指令后，小电视姬脸上露出一抹骄傲且自信的笑容，隔著老远行了个礼。 “已收到开炮指令，主母大人！” “现在起——” 小电视姬露出灿烂的笑容，纵身跃起，双脚重重地踩下发射按钮。 “发射射射射射射——！” 灼热赤红的雷射射线从炮管中轰然射出，眨眼间便將整只相位鸡吞没殆尽。 第412章 又见果实 炽热的高压能量清洗天空，刺目的光柱横贯山谷。 血肉连同周围的空气被瞬间蒸发，山谷间的黑雾被衝击轰散，射线周围的空间激烈震盪，哪怕相隔遥远的距离亦能感受到那股纯粹且爆裂的恐怖高温。 烧烤射线的发射持续了近十秒。 在这十秒间，眾人未曾听见清晰的“嘶嘶”炙烤声，耳边充斥著震耳欲聋的雷霆轰鸣，以及高压能量向外倾泻时迸发的衝击和其內部粒子高能运动时的尖锐“嘶吼”声。 当高能射线缓缓消退，眾人抬头望去，发现相位鸡原先所在之地只剩一团墨绿色的油污，在焦灼的模糊空气里不安地扭动著。 相位鸡没有被烤熟，直接被蒸发得渣都不剩。 德古拉站在山谷入口处，迷茫地抬起头，看向那因迷雾散去而变得清晰的山谷天空，嘴巴僵硬地张大。 吸血鬼小姐目瞪口呆.jpg 旁边的浮士德则是一脸感慨，佩服地鼓起了掌。 大概愣了有快半分钟，德古拉才激灵一下子反应过来，然后神色复杂地扭头看向浮士德：“老弟啊……他们一直都这么生猛吗？” 浮士德回想起过去与502小队並肩作战的经歷，点了点头，“差不多？但是我感觉九哥他们好像比之前更厉害了。” 德古拉听完下意识后退半步，额头开始冒汗：“还有成长性的啊？” “起码我之前没见过九哥那身装甲。”浮士德挠了挠头，“而且九哥的那手空间切割，虽然不知道是啥原理，威力看起来也比之前要强出不少。” 说到这里，浮士德转头指向那正浑身发红、冒著蒸汽的飞船炮管：“还有这一炮好像也改良过了，以前不是这样式的。” 德古拉不吭声了。 之前跟502小队接触的时候，德古拉最大的感触是这群人脑子不正常，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但是她没想到这群神人脑子不正常的同时，正面战斗力还如此爆炸。 尤其是最后那一炮 直接给德古拉看笑了。 就这么说吧，在今天这事发生之前，德古拉从未想过相位生物能被一支独立小队在十分钟之內击杀。 对於管理局而言，相位生物是空域內最不能招惹的玩意，比起可击杀的对象，相位生物在管理局中的定位更偏向於探索游戏里的世界观背景——看得见，但没人会去想著跟一片背景碰一碰。 然后方九就带队给这块背景墙凿碎，当水泥扬了。 德古拉还在原地哭笑不得，浮士德便已动身向山谷深处赶去，中途还回头朝她招呼一声：“姐，干嘛呢？现在完事了，赶紧跟九哥他们匯合去！” 德古拉其实特別想骑上自己心爱的小摩托当场跑路，但眼下也只好长嘆口气，无奈地跟了上去。 …… 另一边。 確认相位鸡已经散作漫天尘土后，502小队全员慢悠悠地回到地面。 莉雅给空域飞船发了几条信息，夸了小电视姬几句，接著便取消装甲模式，变回扫地机器人形態趴回方九头顶，伸手指著上方的墨绿油污：“方九，这玩意居然没被蒸发哎。” “毕竟是【色彩】”方九倒是不怎么意外，默默给头顶的小机器人扶正，“不过它现在已经没可供寄宿的宿主了，我也不清楚它接下来会怎么做……杨柳，你带著大壮赶紧过来！” “来啦来啦！”杨柳姑娘收起影子，扛起大壮一路连跑带跳地赶了过来，“领导有什么指示！” “在我边上待著就行。”方九说著，伸手扒拉两下杨柳的头髮，替她把髮丝间夹杂的小石子捋了下来，“话说你没受伤吧？我看你刚才被那只鸡啄进山里了都。” “小事！”杨柳脸上带著灿烂的笑，“而且老爹帮我缓衝了一下，不疼的。” 说到这杨柳肩膀上冒出一只影子手掌，朝眾人比了个大拇哥。 方九笑了笑，心想他们小队主要两个人型成员都自带一个非人掛件，想想还挺带感的。 大壮也想到相同的事情，在旁边寻思自己能不能也整个小掛件啥的，转头就注意到一个诡异的画面，急忙提醒道：“领导，天上！” 方九神色一正，抬头望向天空。 半空悬浮的墨绿色油污自我扭曲的速度越来越快。 它的表面浮现出千千万万的噪点，仿佛倾盆大雨坠落时的湖面，同时整团油腻物质的形体开始凸变、蠕动，边缘部分先是变成尖刺，接著又慢慢消融，最后竟变成一株又一株细小的嫩芽。 在这个过程中，方九清晰地看见油污中的两股顏色在缓慢地分离，污浊的【黑】正逐渐从成片的【绿】中脱离，从中心地带向边缘部分聚拢，並宛如养分般供给给边缘地带的那一株株嫩芽。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养分补给，嫩芽生长的速度极快，短短数秒钟之內，上百棵近二十米高的树木便出现在眾人面前。 它们通体漆黑，树干部分有著如刀刻般的纹路，树枝蜿蜒扭曲互相盘卷，就连叶片也呈诡异的油墨黑色，方九甚至能看见叶片中间流淌著某种粘稠的、令人感到不安的不明液態物质。 德古拉和浮士德刚巧来到眾人身边，一抬头就看到如此诡异的一幕，不约而同地愣在原地。 但是诡异的事情仍未结束。 上百棵漆黑之树围绕在一团【绿色】周围疯长，它们的根如同活物般自如地摆动著，而隨著时间的推移，这些漆黑之树成长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茂盛，反倒是中央【绿色】的部分变得越来越少。 直到某一瞬间，漆黑之树不再生长。 它们原地凝滯数秒，隨后从树枝末端生出一颗通体漆黑的果实，快速成型，接著突然向外翻转，暴露出鲜红的內在，仿佛一朵鲜红的彼岸，蕊的核心部分则长著一颗浑圆的眼球。 上百棵树木同时结果，每棵树上又掛著成百上千的果实。 数以万计的眼球密密麻麻地掛在空中，自上而下地俯瞰著山谷里的一个个生命体。 浮士德、德古拉、杨柳、大壮——几乎所有人都在遭到猩红眼球注视的瞬间，都感到脊背发凉，浑身乏力，意识模糊，那些视线仿佛无数的根茎，跨越空间、无视肉体，直接扎进他们的灵魂深处，从恐惧与惶惑中汲取养分。 直到那些眼球注意到方九。 它们看见方九也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同时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接著把头顶的扫地机器人放到脚边，一脚踩了上去。 下一秒，莉雅原地弹射起飞，带著方九一飞冲天。 所有的眼球在这一刻都颤抖了两下，隨后上百棵树都剧烈地晃动起来，树叶在摇晃中互相摩擦发出落雨般的簌簌声。 在方九拉近距离到不足二十米的时候，所有眼球毫无徵兆地炸成一串串血，连带著漆黑之树本身也在转瞬间枯萎皱缩，最终变成沙尘般的粉末，消失飘散於风中。 方九试图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那节树枝，即便掌心已经传来结实的触感，但树枝本身还是迅速自我崩解，化作粉尘从方九的指缝间溜走。 最终，所有的【黑】都已散尽。 半空中只留下一团微微抽搐著的【绿色】，以及踩在莉雅头顶表情复杂的方九。 “莉雅。”方九看著自己掌心逐渐湮灭的黑色粉尘，眼神微凝，“你应该还记得吧？” “砍头鬼那次是吧？我又没有老年痴呆。”脚下的扫地机器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怪异，“当时的情况跟这次一样，你又把它们给丑死了。” 方九嘴角抽抽：“你就不能换个词？” 莉雅：“你把它们帅死了。” 方九：“……” 这话从莉雅嘴里说出来，他怎么一点被夸的感觉都没有呢。 不想跟莉雅在措辞方面吵吵，反正也不指望这小东西说什么好话，方九重新打起精神，专注地望向前方这团色彩明显比之前亮丽许多的【绿色】 不一样了。 方九能明显感觉到，在附著於其上的黑色消失后，【绿色】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 熟悉的亲切感又从心底油然而生，同时浮现的还有那股涉世未深的单纯，以及难以遏制的好奇——这一切都和前不久在星核內部发现的【绿色】完全一致。 “具有污染性质的【绿色】被污染了？所以刚才表现得不太一样？” 方九脑海中生出了这个想法，隨之而来的则是另一个念头。 刚才疯狂生长的漆黑之树，难道代表的是【黑色】？ 但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同为【色彩】的黑色给方九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简直就好像……它根本不属於染缸？ 关於色彩的问题，方九无从得知，稍加思索后就暂时將【黑色】放到一边，转而看向前方的大团【绿色】，向前伸出了手。 第413章 两本书 【绿色】被悉数吸收。 整个过程和先前吸收星核內的【绿色】相同，没什么意外。 只是这个过程在德古拉看来，多少有点惊悚。 毕竟她是真没想过这玩意会直接被方九收容，而且看起来尤为轻鬆，难易程度相当於打开冰箱门从里头拿瓶冰镇可乐再把冰箱门关上——甚至后者的难度可能更高一点。 为啥呀？！凭啥呀？！ 这玩意原来是能收容的吗？ 德古拉现在特想找个树洞把脑袋伸进去大喊大叫，发泄一下压抑到现在的情绪。 但是不行，大傢伙还在这看著呢，而且一个两个脸上都带著理所当然的表情，好像早就习惯了似的。 所以德古拉只能硬憋著，努力绷住表情，身体却止不住地微微发颤。 “姐。”浮士德很快发现自家远房表姐的异常，贴心地说道，“憋不住了可以去旁边草丛解决，我替你把风。” 德古拉扭头瞪了他一眼：“滚！！” 浮士德脑袋一缩，小声嘀咕：“发脾气也解决不了尿急啊……” 德古拉脸上的表情顿时更扭曲了。 …… 方九吸收完全部的【绿色】之后，悠长地呼了口气——熟悉而安心的坠落感並未从后方袭来，睁开双眼时，看见的仍然是一片空荡寂寥的山谷和猩红诡异的天空。 他仍身处空域之中，而没有回到染缸。 还不够。 方九闭上双眼，体会“异常器官”的跃动，心里对【绿色】的收容进度大概有了个数。 “应该还差一半。” 方九呼了口气，反覆捏拳，感受掌心残留的触感。 精神连接的深处，触感並未產生新的变化。 染缸里自然也没有新的色彩。 说明在色彩被收集完全之前，无法被激发出新的能力。 可惜的是，目前只有这一处【绿色】的情报，如果想要收集剩下一部分的绿色，恐怕还得过段时间。 “之后继续让陆玲帮忙找找吧。” 如此想著，方九拍了拍脚下的莉雅，让她把自己放回地面。 结果前脚方九才刚落地，后脚大壮和杨柳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请记住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领导领导！刚才那些黑不溜秋的树是什么？！”杨柳一脸紧张地围著方九转圈，时不时还扒拉几下他的胳膊，“我好像看到领导你碰到那些东西了，领导你没事吧？你没被污染吧？” “我来测试一下。”大壮从杨柳背后挤了出来，大眼珠子盯著方九，“领导我问你，《大人久废弹琴比借人雷琴以记旧曲十得三四率》这首诗的作者是谁？” 说完这话，包括后续赶来的德古拉和浮士德在內，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盯著方九，一脸期待。 方九表情一下子呆滯：“不是，你们不会真指望我能答出来吧？” 大壮眼珠子狂震：“这不是常识吗？” “这算哪门子常识。”方九转头指向杨柳，“你让你老师答答看。” 杨柳闻言一怔，然后就是一阵反应、思考、斟酌、犹豫、决断、果敢、操作、手法、突破、自我，最后眼眸一抬，神色沉凝地吐出一个名字。 “李白！” 这就是经典的“不懂就瞎猜个名气大的” 当然这个答案是错误的，大壮接受了自己出的题目不是常识的事实，自个儿原地烧脑整理语文素材库去了。 答案出错的杨柳尷尬地挠了挠头，主动转换话题，看向方九：“所以领导，那团黑色到底是……？” “我也不清楚。”方九摇摇头，“我之前跟莉雅见过一次，但它的反应和上次一样，都只出现了一小会儿就自己死了。” “我还是觉得它应该是被你丑死的。”莉雅反覆强调。 方九倒是也没否认这玩意可能跟自己有关，“不管怎么说，这边的【绿色】已经处理完毕，大家在附近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其他有用的线索。” 莉雅一边给自己头顶做清洁，一边好奇地戳了戳方九：“哎哎哎，那你现在是收集完了吗？就这个什么【绿色】？” 方九瞥了眼德古拉姐弟，想著说得模稜两可点应该没事，於是回答道：“一半吧。” 莉雅顿时鼓起了自己的虚擬腮帮子：“你就不能一下子吸完吗，然后直接开发出个新的【色彩法则】，大手一挥直接把我老家星球復原，再把所有人復活，一脚踢飞诺科金属生命体的老巢，最后打通两个世界的道路站在宇宙之巔独钓万古？” “你搁这许愿呢？我再送你个八层蛋糕要不要？” “要啊！”莉雅顿时喜笑顏开，“我要芒果草莓蛋糕，奶油多点，靴靴。” 方九翻了个白眼，一把將它搂进怀里，对著底盘毛刷就是一顿猛搓。 其他人见状互相对视一眼，非常识趣地各自散开，在这座山谷中找寻线索。 毕竟这地方不仅出现了相位鸡，部分【绿色】，还有一群被污染的无序者。 考虑到这群相位蟑螂到处乱爬搞事的特性，或许山谷中会留有一些与它们相关的物件，带回去研究研究，便能加深眾人对无序者的理解。 时至今日，眾人对於无序者的存在及其目的还是一无所知，收集到的证据越多，就越方便理解他们的想法。 “我去飞船边上走走，那里比较安全。” 德古拉原本决定和浮士德一起行动，半道中却突然提出要单独离开。 浮士德起初还不理解，一想到刚才德古拉浑身颤抖，满脸难绷的表情，这才露出瞭然之色，“懂你意思，姐你速度解决，我就留在这儿等你……” 德古拉恶狠狠地瞪了浮士德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快步跑远，暂时消失在浮士德的视野中。 远离人群后，德古拉回头望了一眼，確认四下无人，紧接著便掏出手机，拨通某个號码。 “得想办法通知局长。” 德古拉靠在山谷边缘，前方是凌乱漂浮的废墟和猩红的天空，下方则是无边无际的巨型旋涡，如同世界之洞般缓慢地旋转著，其中心处的洞口通向的是肉眼不可见的永恆深渊。 看著这般疯狂的景象，德古拉心中的紧张情绪越来越浓，握著手机的右手都在哆嗦，嘴里更是忍不住念念有词：“快接电话，快接电话……” 502小队是计划之外的战斗力，现在贸然启动理想乡计划，成功率会大打折扣。 她必须將这份情报传递给雨果，暂时中止计划，从长计议。 然而，令德古拉感到意外的是，从手机里传来的既不是手机铃声，也不是忙线中的提示。 而是一句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是空號，请核对后再拨。” 不知为何，德古拉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感到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变得格外冰冷。 空號？ 怎么可能是空號？ 德古拉慌忙地查看手机，重新確认並拨打了一遍號码，结果提示音依然没变。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號，请核对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號，请核对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號，请核对后再拨。” 德古拉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號码，反覆確认自己没有输错，她甚至怀疑是手机出了问题，但无论德古拉如何检查，这部绝对能拨通的电话运行状態都是正常的。 为了隱藏身份，雨果特意换了號码？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德古拉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埋藏在最深处的记忆被撬动了一下，成千上万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和现有的记忆画面发生衝突，变成刺耳的噪音和混乱的低语，如同耳鸣般在德古拉耳边嗡嗡作响。 是记忆！记忆错了！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两份互相衝突的记忆？ 她看到自己曾协助进行理想乡计划，她看到自己曾被拒绝协助理想乡计划。 她记得雨果给过自己两个號码，她记得雨果只给了自己一个號码。 她好像听说第四分区去年一整年只来了十五个新人，她好像听说第四分区去年一整年来了四十八个新人。 她喜欢吃甜食，她討厌吃甜食。 她……她……她……她…… 两股截然不同的记忆在脑海中疯狂地旋转、衝撞，將德古拉的意识作为战场，肆无忌惮地狂轰滥炸。 她根本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记忆，甚至连“理想乡计划”到底是什么都无法確定。 以至於到了最后，她的自我都被淹没在疯狂的记忆风暴里，清明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但是在这道逐渐坠入黑暗的模糊意识深处，一道来自直觉的念头却越发强烈清晰。 “我……被拋弃了吗？” 下一秒。 德古拉的身体溶解成墨水，流过山谷边缘的悬崖，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 …… 一座蒸汽翁动的机械城邦深处，一座近百米高的巨型古铜色的装置面前。 雨果手里捧著一本厚重的老书，泛黄的纸张上赫然浮现出一行娟秀的墨字。 【我……被拋弃了吗？】 “很遗憾，是的。” 仿佛能感受到这行文字里充斥的悲伤，雨果眉眼低垂，嗓音低沉地说道：“晚安，我亲爱的德古拉。” 说完，雨果提起钢笔，在这一页的末尾写下两段简短有力的话。 【下一秒，德古拉的身体瞬间化作墨水，永远而无声地离开了人世】 【全书完】 “砰”地一声。 雨果合上了这本名叫《吸血鬼伯爵》的老书，將其放到一边，隨即转头看向面前那座高耸而庞硕，结构复杂而精密的古铜色熔炉状机械，片刻后从怀中掏出了另一本新书。 他翻开新书內容的第一页，提起笔，缓慢而庄重地写下这本书的第一句。 《万机之理想乡 第一章》 【万机之主潘朵弥尔拉降临於世】 第414章 莉雅的推论 方九蹲在山谷深处，忽然感觉心中一动，驀然回头望去。 辽阔无际的猩红空域里，目之所及皆是漂浮的废墟和混沌飘荡的能量团。 “咋啦？” 莉雅在方九脚边慢悠悠地转悠，好奇地问道：“发现什么动静了？让我也康康。” “总感觉心里有点不舒坦。”方九也讲不清楚这是什么滋味，彆扭地吧咂了一下嘴，“就是觉得附近好像出了点事……” 莉雅想了想：“空域能量体这么多，杨柳可能找到他二叔了？” “有可能。” 方九点了点头，暂时不管心里这怪异的滋味，继续盯著手里这抔焦土若有所思。 山谷深处的土地死气沉沉，四周黑雾已经散尽，绕过几个道口和小山后，这片看似与外界无异的土地引起了方九和莉雅的注意。 和寻常焦土不同，这片荒芜之地里弥散著令人脊背发凉的气息，空气比山谷外侧还要阴冷潮湿，时不时迎面刮来的风里更是能嗅到让人备受刺激的神经性气味。 恐怕这片土地里暗含著某些怪异之物。 但这也让方九心中確信，无序者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有某种原因。 方九一边警惕四周，一边轻轻揉搓泥土，感受指尖传来的微妙的湿润，眉头紧蹙。 “莉雅，分析结果出来了没？” “还在分析。”莉雅对著地面反覆扫描，“这玩意成分有点复杂。” 话说完之后过了没几秒，小东西的指示灯便由绿转红，虚擬光幕里的小人跟著挑了挑眉，“结果出来了，你看一下。” 淡蓝色虚擬光幕在方九眼前成倍放大，漂浮的数据框內霎时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分析结果。 方九仔细阅览著其中內容，越看脸上的严肃意味就越是浓重。 根据莉雅的元素构成分析结果来看，这片土地含有成分极为复杂的生物基因，並且数量庞大到难以想像——数万种不同种类的生物基因无序地散播在各地，多数是常见的哺乳类动物，其次是两棲类，剩下还有一些方九闻所未闻的奇异生物，以及一些莉雅的资料库中也无相关记载的特殊基因。 当然，这片土地里基因含量最多的，还是占比23.514%的人类。 方九这会儿被密密麻麻的数据晃得眼繚乱，扭头询问旁边某睿智魔法师的意见：“你怎么看？” “抬头看。”虚擬小人仰著脑袋，隨口嗶嗶两声后，一转认真严肃的表情，“成分复杂到这种程度，肯定不是自然现象，而且从这些元素的【新鲜度】来看，大概三个月前还有新的生物在这里出现过。” “如果这一切是无序者做的……”方九摸了摸下巴，“你觉得他们会是在做什么？” 莉雅沉默了两秒。 方九反应神速：“排除饿了隨便抓点东西来大乱燉这种可能。” 虚擬小人的嘴巴张了张，又沉默了两秒。 方九还是反应神速：“再排除生物杂交这种可能——我不觉得上万生物大乱○的结果就是一只相位鸡。” 电子幽灵魔法师眼角猛跳，又沉默两秒。 方九再次提前打断：“再再排除……” 话还没说完，小机器人顿时没好气地拿头撞了撞方九的脚踝，咋咋呼呼：“你是我系统里的流氓软体是吧？什么话都给你说的，那我说啥？你丫的，给你两拳！” 方九看到莉雅生气就觉得乐，感觉没事逗两下这小东西真挺好玩。 “还笑，再笑我真给你两拳！”莉雅掏出机械臂对著方九比划两下，不过很快就摆正心態，边转圈边环顾四周，“说实话，从我的角度来看，我觉得他们更有可能是在做实验。” 方九一听小东西的语气和之前不同，马上不乐了，认真地眯了眯眼：“为什么这么说？” “除了实验以外，我想不到需要使用如此庞大数量生物基因的可能性。”莉雅小手一摊，坦然道，“实验嘛，肯定是需要大量耗材的，通过观察研究不同生物在相同实验下的差別反应来推进实验进度，可以说是很常规的行为。” “但这耗材的数量可不少。”方九提醒道，“而且最主要的耗材还是人类。” 莉雅不以为意：“如果是无序者的话，说不定真能干出来。” 方九则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说他们会不会其实是在倒腾什么仪式？而不是实验？” 一直以来，无序者给方九的印象就是一帮异教徒。 信奉某种类似机械神教的宗教，穿行於空域与现实之间，整天就捣鼓些別人看不懂的邪门玩意。 而且仪式確实需要耗费大量“人材”，这很符合方九对他们的刻板印象。 莉雅稍作思索，不予置否地点了下头：“有可能吧，但其实仪式和实验本质上来说一个东西。” 方九：“？” “你想啊，仪式就是一群被现实逼疯的神经病，用各种怪异材料按照某种规律进行排列组合，然后围在一起祈祷最后能够成功。” “实验则是另一群被论文逼疯的神经病，用各种稀有材料按照某种公式进行排列组合，然后围在一起祈祷最后能够成功。” “这俩根本没区別嘛。” 莉雅耸了耸肩，“而且说不定做实验的比做仪式的还要封建迷信，对著实验仪器叫爹喊祖宗都是基本操作，围著培养皿跳大神的我都见过。” 看得出来，实验人员的生活確实过得水深火热。 方九没读过研，但听莉雅这描述，总感觉研究生的精神状態都挺堪忧。 “所以不管是仪式还是实验……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方九问道。 “好问题，你觉得呢？” 莉雅和方九对视一眼。 沉默两秒后，一人一机生怕被对方抢先似的同时开口：“【绿色】！” 莉雅鼓了鼓腮帮子，好像不满自己这次又没抢过方九，但还是顺著话题讲了下去：“看来咱们想一块去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无序者应该是为了研究【绿色】的性质才会出现在这里。” 方九回想起山谷入口处和他们交战的那些无序者：“但是他们自己也被【绿色】污染了。” “不对。”莉雅快速否认道，“他们並没有被【绿色】污染，起码在【绿色】的研究上，他们应该进行得很顺利。” “为什么？”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在研究【绿色】，且很快就被污染的话，这里就不会出现数量如此庞大的生物基因——这些基因的数量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无序者都没有遭到精神控制。” 莉雅继续补充道：“除非是实验在进行到后半段的时候，突然某天【绿色】大爆发，將所有人都污染了——但这也不太可能，因为这座山谷里別说实验记录了，连一座实验室都看不到，显然是经过了专门的处理，在所有人都被污染的情况下，是没有人能够负责处理痕跡的……当然，其他无序者赶来后將痕跡处理掉的可能性也很低，因为既然要处理自然就要处理个彻底，不太可能留下这只相位鸡和这群被污染的无序者。” 因为莉雅的语速很快，又有很多逻辑性的转折，方九听完后自己思考了一遍，才总算理清莉雅的意思。 只能说小东西平时真不怎么动脑，但是一动脑就能分析出一堆情报来。 方九重新整理了一下当下的情报，呼了口气：“所以你觉得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是什么样的？” “他们一开始確实在研究【绿色】”莉雅眉眼低垂，捏著下巴，神色沉凝道，“研究持续了很长时间，並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它们或许是想利用【绿色】的污染来控制某些生物，比如……相位鸡，那应该是他们的核心研究对象。”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但是某一天，他们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把那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注射进【绿色】当中。” 听到这里，方九顿时一惊。 “你觉得那黑漆漆的玩意是无序者主动加进去的？” “是的。”莉雅认真地点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后续的发展——因为是主动添加了危险要素，因此无序者提前做好了防范措施，並且为了不留下太多痕跡，实验室也启用了自毁程序——只要添加后【绿色】產生了不可控的后果，就马上原地自爆，剩下的倖存者则是能跑就跑，不能跑的要么被一同炸死，要么被精神污染，结果咱们也看到了……他们步子迈太大扯到蛋了。” 方九听完后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解释。 莉雅的推论或许有些细节错误，但大体方向应该是正確的。 但如此一来，情况就变得有些棘手起来。 毕竟如果莉雅的推测属实，那就说明方九所需要的另一部分【绿色】，很有可能就在无序者手中。 “这下不得不捏著鼻子捅蟑螂窝了。” 方九长嘆口气，从原地起身，拍去手掌上的泥灰，对著莉雅招呼一声：“差不多就先到这，咱们去把调查结果跟其他人分享一下，顺便问问他们那边有没有新线索。” “哎？”莉雅原地蹦起，飘到方九头顶，熟练趴下，“我都做出这么严谨縝密的脱离了，还要啥新线索啊——你不信我是吧？” 方九笑笑：“万一等会儿抓个活的无序者，然后说的跟你一个字都对不上咋办？”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莉雅斩钉截铁，“我说的就是真相！” “这么自信？” “包的！”小东西骄傲地扬起嘴角，“这么说吧，如果错了我这辈子都不吃八层芒果草莓蛋糕了。” 方九：“我寻思你这辈子大概率確实吃不……哎我去別拔我眉毛艹这小机器人怎么这么坏。” 第415章 分离 方九一边进行眉毛保卫战，一边顶著莉雅回到山谷入口，远远的便看到大壮和杨柳在悬崖边待命。 大概是因为没找到啥线索，一半龙一石头都挺沮丧，杨柳这会儿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悬崖边踢石头，大壮在旁边看著，石在慌得不行。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大壮和杨柳也发现了从山谷深处回归的方九，连忙凑了过来。 方九不急不忙，將自己和莉雅方才的推论告知他们。 听完之后，杨柳和大壮的眼神同时变得凝重而严肃。 “针对色彩的研究实验，还使用了將实验痕跡全部抹除的保险措施……”杨柳姑娘对无序者的专业性予以肯定，“他们还挺懂行的，绝大多数针对危险收容物的实验在失败后都必须被彻底抹除，这也是为了避免进一步的模因污染，所以在进行相关研究时，一个优秀的瞬时抹除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我们那里也有类似的保险措施。”大壮慢慢抖了抖身子，嗡声说道，“死一面墙的石头总比死一座山的石头要好——这是那群研究石经常掛在嘴边的俗话。” 看著面前专业性拉满，凑到一块分析莉雅推论可靠程度的502小队成员，方九忽然有种被孤立的感觉。 毕竟这种管理局话题他是真插不上话——他就一半路出家的，靠著九十九的努力与汗水和两百万的离谱特质跟那群异常斗智斗勇。 说话间，方九已然注意到浮士德正在山谷入口旁的小道上走来走去，四处张望。 方九继续让大壮它们在原地討论，自己跑去跟浮士德打了声招呼，顺便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九哥？” 浮士德被方九拍了下肩膀，下意识打了个激灵，紧跟著不解地说道：“我在等老姐呢，她不知道为啥还没回来。” “德古拉？”方九脑海中浮现出那位欧洲风格金髮高挑美女的身影，“她干嘛去了？” “上厕所。”浮士德一点都不带委婉的，“我估计是尿急，但目前看来可能是大的。” 听浮士德这么一说，方九这才想起来，之前德古拉好像一直绷著脸，表情不咋好看来著。 说不定是为了贪这口面子，德古拉从进飞船开始就不好意思上厕所。 想想也是。 这么个顏值拉满，建模还特別精致，一看就跟方九这种路人npc差距巨大的美人，在这种方面会有所拘谨，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那再等等吧。” 方九也不好意思说啥，靠著墙壁的山崖石壁，索性就在原地跟浮士德一块等德古拉回来。 一分钟过去，德古拉没有出现。 两分钟过去，德古拉还是没有踪影。 三分钟过去。 就在方九觉得德古拉说不定是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小道拐角处突然发出了一声动静。 一块细小的碎石在方九所看不见的地方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类似脚步的声音。 方九和浮士德同时转头，看向拐角，觉得应该是德古拉回来了。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左手处那股神秘的紧缚感再次袭来。 “？” 此前已经发生过两次类似的事情。 这次方九反应飞快，马上专心去体会这份触感，发现这股莫名的紧缚的触感很像被丝带缠绕时的感觉，好像在冥冥之中有一条无形的丝带缠上了自己的左臂。 和自己与【蓝色】连接时很像，但並非完全一致。 其中具体有何种区別，方九自己也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是主动和被动的关係，强弱程度也有所不同…… 像是同一道菜的不同做法？ 方九正思考著，浮士德则是眼前一亮，“老姐老姐！！” 听到浮士德的呼喊，方九重新抬起头。 他看见拐角处的地面渐渐出现轮廓和阴影，接著听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 不知为何，在这个瞬间，方九好像能感觉到德古拉的一切，物理意义和精神意义上的一切。 她在心跳，她在呼吸，她在行走，她在思考。 她正在【存在】 一头灿烂的金色髮丝在微风中飘舞，挺拔的鼻子最先从拐角处出现，接著便是白皙的面颊，莹润的嘴唇，以及那双带著些许迷惑之色的……猩红的眼睛。 德古拉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叫什么叫。” 吸血鬼小姐无奈地撩起鬢角金丝，嘆了口气：“我都说了我要先单独行动一会儿，” “这都快十五分钟了。”浮士德说道，“老姐你一点时间观念都没啊？” “十五分钟？” 德古拉眉头紧蹙。 有这么久吗？ 在她的印象里，自己也才离开了没多久而已。 明明她是想借著离开的机会去给雨果通风报信，结果这才刚过拐角没一会，背后就响起了浮士德的叨叨。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德古拉感觉有点奇怪，但具体是哪奇怪，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算了，先不想这些。” 德古拉快速撇去那混乱而繁杂的思绪，摆了摆手，接著望向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的方九，神色一怔：“你们的调查结束了？这么快？” 方九也从那份稀里糊涂的体验中醒过神，原地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嗯，我跟莉雅发现了一些东西，大致清楚这里发生过什么了。” “具体情况我来说明吧。” 话刚说到这儿，一台扫地机器人就biu一下飞了出来。 莉雅这回好像对自己的推理特別来劲，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换上了一套福尔摩斯的装扮。 德古拉看到莉雅这打扮，愣了两秒：“你们还玩角色扮演的？” “皮肤手感好，哎你不懂。”莉雅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总之你就站著听就行，我刚才跟莉雅和大壮它们聊了一下，丰富了一下刚才那个推理的细节——方九你也听著啊，名侦探莉雅的超绝名推理是不会说第二次的。” “好好好。” 方九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山崖上，耷拉著眼皮，“你就说吧，我听著呢大侦探。” 莉雅乐呵地笑了笑，接著把刚才的推论又跟在场眾人说了一遍。 德古拉貌似很平静地听著，实际上心里已经炸起了惊雷。 因为莉雅的推论几乎完全正確，和德古拉记忆中的那些情报完全吻合。 完全吻合……吗？ 德古拉眉头突然皱起，一股极端冰冷的寒意爬上脊背，脑海中的记忆好像被撬开一块，各种仿佛不属於她又仿佛就是来自於她的记忆决堤般涌进脑海。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德古拉的记忆疯狂地翻滚著，两股不同的记忆在脑海中碰撞，擦出无数的火，刺激著她本就有些迷惑和脆弱的神经。 在某个瞬间，她的意识快速沉入黑暗，整个人向前踉蹌一下。 “姐！” 浮士德最先察觉到德古拉的异常，连忙靠了过去，搀扶住脸色铁青，身体摇摇欲坠的德古拉，慌忙问道：“姐你怎么了？不会真是吃坏肚子了吧？” 德古拉张了张嘴，但是脑海深处的记忆还在疯狂盘旋，说不出话来。 看到这一幕，正在侃侃而谈的莉雅也不得不停了下来，表情错愕：“啥情况？” “不知道。”方九神色凝重地皱起眉头，“她的状態不太对劲，莉雅，扫扫看。” “我看看啊……” 虚擬光幕里的小人伸出手，在光幕上快速点击几下，开启扫描模式。 不出几秒钟的工夫，扫描结果出现，莉雅的眼神顿时呆了一下，“哎？她的记忆有两份？” 方九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两份记忆？有一份是假的？” “不確定，我仔细研究一下。” 说完，这只电子幽灵默默开启全力运转模式，对著虚擬光幕噼里啪啦一顿操作。 莉雅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分析中，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在某一刻已然发生了变化。 猩红的空域变成夜幕般的漆黑。 漂浮的废墟化作乱舞的电子涡流。 四周是广袤无垠的空间，马赛克般的乱码方块在四周频繁闪烁。 “结果出来啦！” 等到莉雅完成收集与解析后，小东西不禁长呼了口气，扭头看去：“方九，她……” 莉雅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愕然地看著身旁空荡的黑暗，发现方九不知何时已不在那里。 “方九？” 莉雅环顾四周，想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漆黑一片的混沌世界里只有无尽的空无，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略带卡顿和嘶哑的电子音在四周迴荡。 “这里是……哪儿？” …… …… 与此同时，另一边。 方九看著不知为何突然坠落在地，虚擬光幕消失不见扫地机器人，戳了戳它一动不动的机体，疑惑地问了一句。 “莉雅？” 第416章 情况诡异 空域飞船，中控室內。 眾人围在龙骨桌前，望著檯面上的扫地机器人，沉默不语。 方九坐在桌旁，正对著小机器人灰暗无光的扫描前板，神色从半小时开始就不太对劲。 “检查结果出来了。” 杨柳从中控台后方走出，语气比往常要凝重许多：“不是断电，也不是內部零件损坏，所有硬体都在正常运行。” 方九眉头紧皱，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软体问题呢？比如中了病毒，本体意识被木马挟持了？” “软体程序里没有木马感染痕跡，甚至系统的运行记录也没有出错。” 说到这里，杨柳顿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说道：“简直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方九沉默。 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虽说莉雅有时会离开本体，以数据流的方式去其他电子设备中逛两圈，但她通常都会向方九提前报备。 用莉雅的话来说——要是不提前跟方九说清楚，这小子看我本体没动静指定会觉得我嗝屁了，她可不想出去一趟，回来就看到家里多了个自己的赛博坟墓，那多晦气呀。 但是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 “会不会是恶作剧？” 浮士德察觉到氛围压抑，於是主动往乐观方向思考：“说不定是故意嚇唬我们的？” 杨柳不禁望向方九：“领导你最近招惹莉雅姐没有？” “没有，而且莉雅不至於这么没分寸。”方九想了想，还是否定恶作剧的可能，“她脑子確实有毛病，性格也有很大缺陷，经常吱哇乱叫、到处乱爬，还经常製造噪音，但她知道什么玩笑能开，什么玩笑不能开。” 浮士德听不出这是夸还是骂，疑惑地挠了挠头：“如果不是恶作剧，为什么莉雅姐会突然消失？这一点徵兆都没有啊。” “我更倾向於她被卷进什么麻烦事里了。” 说完，方九又低头思考了好长时间才斟酌著抬起头，看向半龙人姑娘：“杨柳，莉雅留在飞船里的分线程状態如何？” “所有分线程都还在，没有消失。”杨柳不安地回答道，“但是它们都处於无响应状態，不接收外部信息，同时也不释出內部信息。” 方九继续追问：“和莉雅本体的连接状態呢？” 杨柳嘆了口气：“全部断连。” 消失的似乎只有莉雅的本体意识。 方九心想这事越来越邪门了，隨后忽然想起什么，朝中控室角落里的小客厅喊了一声：“小电视姬，过来一下——” 下一秒方九就听到“库库库”的变形音效，客厅的电视机快速內缩变形成一个25cm左右的q版小人，啪嗒啪嗒地踩著小碎步赶到方九身边，乖乖站定。 “我来啦，真主大人有何吩咐？” 小电视姬站在方九脚边，仰著脑袋，笑容灿烂地看著方九。 眾人看到这一幕，神色皆是一惊，但很快又都反应过来。 小电视姬並非莉雅的分线程。 而是基於莉雅的人格数据，和管理机机仆模板製造出的智能子个体。 本质上来说，她和莉雅属於两个独立存在，自然没有受到影响。 既然无法通过分线程向本体发送信息，那或许可以尝试让小电视姬来进行外部呼入。 方九將小电视姬抱了起来，放到桌上，隨后郑重其事地看著她的眼睛：“你能试试看跟莉雅取得联络吗？我们现在找不到她了，但是说不定你能行。” 小电视姬看了看自己旁边灯光灰暗的扫地机器人，沉默一下，用力地点了点头：“明白了，真主大人，小电视姬这就联络主母大人。” 说完，小电视姬原地低头，双目紧闭，拳头慢慢用力地握紧，整台机体內发出嗡嗡的鸣响。 大概两分钟后，小电视姬猛地打了个激灵，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连接……不上。” “连你也不行？”方九眉头皱得更紧，“能仔细说说吗？是中途断连了还是一开始就没有信號？” “唔。”小电视姬似乎还有些混乱，抱著脑袋想了想，“算是中途断连了——主母大人的状態好奇怪，明明处於可以连接的范围，信號强度也不弱，但连接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就进不去了。” 方九神色一怔：“进不去？” “恐怕是被拦截了。”作为研究人员的杨柳在旁给出解释，“就跟撞墙一样，小电视姬发射出的连结讯號撞到了一堵非常牢固的信息墙上，她的信號穿透力不足，所以没法向前再进一步。” 小电视姬猛猛点头：“对，就是这样。” 方九摩挲著下巴，沉吟片刻：“拦截的问题先不谈，既然你能发射出信號，那是不是意味著莉雅……至少还活著？” “是的。” 小电视姬认真地点头：“刚才虽然信號截断之前，我捕捉到了大概14ms的信號反馈，应该是主母大人知道我在联络她，试著回答我的连结信號申请，但同样被拦截住了，只有极少数的信息流从缝隙里钻了出来——所以主母大人肯定还活著。” 还活著。 一瞬间，方九整个人大鬆了口气，紧绷的表情也舒缓了许多。 起码不是最坏的情况。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鬆了口气。 尤其是杨柳和大壮，它们就跟肩上的大山突然被卸去似的，一整个如释重负的模样——这不单单是因为得知莉雅尚且存活的好消息而开心，更是因为它们都不太习惯刚才脸色紧绷，神色凝重的方九，总觉得……有点嚇人。 方九则是没去在意其他人的反应，思绪隨著各种疑点的出现而起起伏伏，慢慢整理出几条线索。 ——莉雅是凭空消失，毫无徵兆。 ——考虑到莉雅性格问题，此次消失必然属於外力作用，与莉雅自身意愿无关，她绝对是被卷进去的。 ——只有莉雅本体消失，通过小电视姬的测试，可以得知莉雅此时处於某个无法与眾人联络的独立空间。 ——最重要的一点，莉雅还活著。 “这小东西，真不让人省心。” 方九没好气地拍了拍面前的扫地机器人，看到它没有跳起来对自己齜牙咧嘴疯狂哈气后，沉默了两秒，最后无奈地乾笑两声。 这才消失了没多久，方九居然就已经有点不太適应了。 他摇了摇头，转而掏出手机，拨通管理局副局长的电话。 片刻过后，电话接通。 “处理好了？” 电话那头传来机械齿轮咬合、电器运作的动静，使得陆玲的声音听上去不如平时那般清晰：“还是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方九不紧不慢道：“【绿色】我已经收容了，这边还发现了无序者的踪跡，基本可以確定无序者曾在这里进行关於【绿色】的操控性实验，如果我猜得没错，剩下的【绿色】应该全都在无序者手里。” 陆玲听完挑了挑眉：“这么说，你们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去找无序者，收容剩下的【绿色】？” “这是原本的计划。”方九深吸口气，“但是现在出了点意外，是关於莉雅的。” “莉雅？” 陆玲听出这次方九的语气和平时不同，略作沉吟后，用同样郑重的语气予以回应：“看来你那边的情况不太对劲，具体发生了什么？” 方九將当下情况悉数告知陆玲，想问问她的意见。 毕竟莉雅消失是突然事件，如果她真的被捲入什么诡异事件，管理局或许会有所察觉。 事实也的確如此。 陆玲听到莉雅消失后明显吃了一惊，过了好几秒才喃喃自语般开口：“这还真是……意料之外的情况，我本来以为莉雅小姐是不会被选中的。” 方九：“？！” 他猛地从桌旁座椅里站起，飞快地问道：“等一下！难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的確知道。”陆玲没想到方九的反应如此剧烈，这可能是她头一次在跟方九的对话途中感受到急切和焦躁的情绪，“这件事讲起来很复杂……” 方九打断道：“先给个简单结论。” 陆玲心想方九真的很关心那位电子幽灵小姐，稍作思忖后答道：“她被万机之主潘朵弥尔拉召唤了，作为万机之理想乡的【基石】而被囚禁於理想乡的最深处。” 万机之主？理想乡？基石？ 方九听著一愣一愣的，完全听不懂这些特殊名词。 “我知道你不明白，所以我们最好慢慢说。”陆玲慢慢走出了那间凌乱的机械空间，周围的背景音安静下来，使她的语气听上去格外平静，“你可以放心，莉雅小姐暂时不会出事。” 方九眯了眯眼：“看来你有很多事情瞒著我。” 陆玲的道歉诚恳而乾脆：“很抱歉，这也是无奈之举——而且我没想过莉雅小姐也会被捲入其中，她……应该和那些机仆不一样才对。” 方九：“这件事还跟机仆有关？” 陆玲一时间没有回答，方九猜测这肯定也是个需要长篇大论敘述的问题。 “好吧，我马上赶回来。” 方九说著递给杨柳和小电视姬一道眼神，准备让她们手动返航，最后朝陆玲確认道：“还有其他什么要注意的吗？比如杨柳、大壮他们有没有危险？” “它们是安全的，这次事件对它们没有影响。”陆玲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德古拉还在你们那边吗？” “在。”方九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德古拉不知为何从刚才开始脸色就不太好看，“怎么了？” 陆玲心想德古拉还活著就好，於是点了点头：“把她也带过来。” “她是非常重要的情报来源。” 第417章 部分的来龙去脉 一望无际的黑暗世界里。 冰冷的电子风穿过身体，错乱的电流声耳边空洞地迴响。 一道若隱若现的躯体在黑暗中游荡，如同江河湖海上的一叶扁舟。 “方九——方九——听得到吗，餵——！！” 莉雅大喊大叫著，不停地环顾四周，找寻那些熟悉的身影。 “杨柳！！大壮！！” 她的呼喊在黑暗中迴荡，隨后淹没进无边无际的广阔中，再也不见。 然而无论莉雅的呼喊多么卖力，依然得不到外界的回应，她被困锁在这片诡譎之地，仿佛与世隔绝般孤独、彷徨。 莉雅忽然感觉有点冷。 她想起曾经在网络世界里顛沛流离，意外掉进垃圾站的过去，整个人颤抖著原地蹲下，双手抱紧自己，想用这种方式来取得些许的温暖，但那电子化的躯体连实在的触感都没有，只有一片绝望的……虚无。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方九……” 渐渐的，莉雅喊累了，从大喊大叫变成无力的低语，但仍反覆呢喃著方九的名字，同时將自己的身体蜷缩成团，隨著四周那轻盈的、无声的风，在这片空间里漫无目的地漂浮。 这里好像没有边界，没有画面，如同一座无光的监狱。 除了漂浮和轻声呼唤之外，莉雅什么都做不到。 就这样不知飘荡了多久，可能是几分钟，可能是几个小时，甚至可能是几天。 莉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道人影。 “方九？” 她忽然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在距离自己几百个身位的地方，站著一道模糊的，背对著自己的人影。 莉雅匆匆忙忙地赶了过去，心想是不是方九这小子来接我了，心里不自觉地浮现出几分兴奋和激动。 然而当莉雅赶到那道人影身边时，她心中的激动马上转化为失落，因为对方並不是方九，也不是杨柳或者大壮，而是一名机仆。 “算了，机仆就机仆吧，起码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 莉雅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马上调整好心態，主动上前拍了下对方的肩膀：“oi！姐妹你也在这里啊？这到底是哪啊？咱们是咋进来的你知道不？” 被莉雅拍到肩膀，原先愣住不动的机仆僵硬且缓慢地转过头，看向莉雅。 这名机仆的眼神不如寻常那般清澈动人，反而像是蒙著一层灰砂，没有焦点，眼神空洞地盯著莉雅，一声不吭。 “餵？姐妹？”莉雅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后退两步，“你咋跟死机了似的……” 机仆仍然不语，只是盯著莉雅，好像在思考些什么。 片刻过后，机仆好像终於看明白了。 她肢体僵硬地向前迈出一步，空洞的眼神里倒映出一团不成形的电子数据体，同时口中念念有词：“检测到强力病毒正在入侵核心区域，正在申请相关权限。” 莉雅闻言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看到：“强力病毒？哪来的强力病毒？我没看到啊。” “权限申请成功，开始侦测病毒位置。” “確认目標位於第二层缓衝区，目前尚未检测到被病毒破坏的元件。” “系统防护启动，权限给予中……” “基石元件d6245已被授予三级权限以及深层神经网络访问权限。” 机仆冰冷呆板的声音响起，整条右手突然变成模糊的马赛克方块，一把抓向面前的莉雅。 “开始对强力病毒进行消杀隔离。” “我靠！” 莉雅猛地瞪大眼睛，迅速抽身后退，险而又险地避开了机仆的抓捕。 看著机仆形体模糊的手臂，不知为何，某种生存本能告诉她，如果被刚才的机仆抓住，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莉雅连忙拉开距离，同时紧盯著前方机仆的动作，疯狂思考著现状。 我被当成病毒了？有我这么好看的病毒吗？还有基石元件是什么意思？系统又是什么的系统？我现在的位置处於第二层缓衝区？一共有多少层？这里到底是哪？ 无数的问题在莉雅脑海中翻滚搅动，但她很快就决定將这些问题先放到一边，专心应对前方那位状態显然不咋对劲的机仆姐妹。 “不管怎么样，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 目光凝望前方的机仆，莉雅板正面色，绷紧神经，摆出军体拳的起手式，同时悠长地呼了口气，一副准备跟对方贴身肉搏三百回合战至大道尽头的架势。 然后在看到机仆朝自己猛衝过来就瞬间破功，一边求饶一边哭著大喊：“哎不是我隨便说说的你真来啊！臥槽差点被你抓到……暂停！暂停！咱们有话好商量別动手动脚！！” “啊！方九你怎么还不来救我，这地方太tm嚇人了……！” …… …… 方九坐在陆玲办公桌的对面，突然不自觉地看向怀里的扫地机器人。 陆玲正准备开始解释，注意到方九的动作，不禁问道：“怎么了？” “没事，错觉而已。” 方九摇摇头，没把刚才转瞬即逝的直感放在心上，重新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地看向陆玲：“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玲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著重在德古拉身上点了一下，接著对方九问道：“首先，你有没有发现这间办公室里少了一些东西。” “嗯，今天没看到那些机仆。” 方九倒是在进门的时候就发现了，陆玲的办公室比往常要空荡许多。 平日里会在空间裂隙之间来回搬运文件的机仆，如今都已不知去向。 而且在前往办公室的路上，就连中转站的迎接大厅里也看不见机仆的踪影。 “那是因为它们也被【召唤】了。”陆玲点点头，“当万机之主潘朵弥尔拉降临的时刻到来，世界上所有的机械生命体都將受到【召唤】，成为潘朵弥尔拉的运行基石。” 听到这番话的瞬间，角落里的德古拉明显动摇了一下。 她本就白皙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身体也不自觉地抖了抖，但是为了掩饰內心的慌张，她故意將脑袋转向旁边，假装欣赏陆玲办公室的墙纸纹路。 陆玲全当没看见，继续向方九解释：“照理来说，潘朵弥尔拉的【召唤】只会对机械生命体有效，因此我认定莉雅小姐不在判定范围內，现在看来……情况比我预料得要复杂一些。” 方九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他大概能理解陆玲表达的意思。 事实上，方九也从未將莉雅当做机械生命体，而是將她视作真正的人，只是承载灵魂的躯体是机械而已。 她和智能机仆这类纯正的机械生命体应该是截然不同的才对…… 那她为什么会受到【召唤】呢？ 方九稍作思忖，追问道：“你说的这个万机之主是什么东西？” 陆玲看了看精气神状態明显和寻常不太一样的方九，没有任何隱瞒的想法：“你可以理解为，是【雨果】创造出的某种高危异常个体，具有对一切机关事物的操控主权——而就在不久之前，雨果启动了它。” “雨果。”方九记得这个名字，眉头紧皱，“他不是被存在抹除了吗？” “被抹除的是第四分区的局长【雨果】，他的异常能力你还记得吗？” 方九想了想：“好像是可以把小说里的人物召唤到现实？” 陆玲点头：“他可以用写日记的方式记录一本关於自己的书，再利用自身的异常能力，复製一个拥有全部记忆、人格的自己，甚至只要他愿意，他还可以自由修改自己的年龄、外貌、性別甚至是种族。” 方九也算跟各种奇异玩意接触过了，一下就明白了陆玲的意思：“你是说原本的雨果已经死了，现在活著的是他的复製人？” “可以这么理解。”陆玲点头。 “然后这个复製人启动了万机之主……”杨柳忍不住插了一嘴，“为什么？” “为了製造一个理想乡。”陆玲平静地说道，“简单来说，他准备发动一场覆盖全球范围的大型现实扭曲，而为了实现这一目的，他才需要万机之主潘朵弥尔拉的力量……然而雨果的异常能力具有一定的限制，他的创造物必须拥有非常详尽的设定，必须逻辑自洽，因此就算是他也无法凭空给予万机之主潘朵弥尔拉完整的力量，所以他选择退而求其次。” 方九：“是什么？” “他並未给予潘朵弥尔拉直接扭曲现实的力量，而是在此之前铺垫了一个【召唤】的步骤——在他所书写的设定中，潘朵弥尔拉会將全世界的机械生命体召唤到一起，並吸收它们的智能、模块元件，作为强化自身的【基石】，再利用反覆堆叠后庞大到不可计量的算力，来进行一场现实扭曲。” 陆玲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道歉：“但我不曾想过莉雅小姐也会被捲入其中，对此我深感抱歉。” 方九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作討论，而是紧紧盯著陆玲：“你是怎么知道这么详细的？” “这要归功於夏洛特。”陆玲回答道，“得到某位线人提供的线索后，夏洛特的【灵感】奏效，推断出了雨果的真实目的，我刚才说的这些都是夏洛特的推理，应该不会出错。” “但是现在机仆还是消失了。”杨柳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您明明提前知道，但却没有做防范措施吗？” 陆玲缓缓抬起头：“夏洛特的【灵感】並非万能的，我们並不知晓万机之主会在何时降临，也不清楚雨果复製体的位置和数量，所以无法阻止潘多弥尔拉降临……” 说到这里陆玲又顿了顿，“不过措施我们还是做了的，只是现在还没有发挥作用。” 其实陆玲想过更加极端的方法。 在上一次针对方九的测试中，她曾想过藉助方九的力量，將雨果连同他的所有创造物一併抹除，达到一键扫荡的效果，但是太冒险了。 先不说能不能行，哪怕最后成功了，根据创造物的定义，包括夏洛特、华生、浮士德等人在內的异体特工也属於雨果的创造物，让他们跟著雨果陪葬实在得不偿失。 而且现在已经是陆玲能爭取到的最好的战局状態，整体来说，局势目前还处在掌控之中。 唯一的意外就是莉雅，谁也没有想到莉雅会被捲入其中。 这是连夏洛特的【灵感】都不曾注意到的问题。 “……” 方九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快速整理好思绪，慢慢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片刻过后，方九开门见山地问道：“能知道雨果在哪吗？” “在找，但是无法锁定他复製体的位置。” 陆玲说著，目光终於看向角落里那颤颤巍巍的吸血鬼：“不过，有人或许能提供一些新线索。” 察觉到陆玲的视线，在场眾人纷纷回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德古拉身上。 德古拉这会儿已经满头大汗了，被眾人的目光逼到角落后试图装傻：“你们……看我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陆玲心想都到这一步了，也不用演了，直截了当道：“抓住她。” 下一瞬间，门外待命的神探二人组同时飞起一脚，踹门而入，左右协同上前，一把將德古拉当场擒拿。 第418章 两份记忆 当天下午四点二十六分，接受完精神鑑定和意志检测的浮士德疲倦地回到封闭区。 惨白的灯光照亮三楼的廊道，灰暗色调的墙壁上印著斑驳的裂痕，潮湿空气在四周瀰漫，一扇扇紧闭的金属大门镶嵌在廊道两侧，全自动的监视器隱藏在天板各处。 封闭区的三楼是专门用来收容特工和调查员的地方。 既是出於人道考虑也是出於对自家人的同情，管理局会將在任务过程中精神失常、理智崩溃、意志污染的特工或调查员收容於此，並儘可能对其进行安抚和治疗。 当然，治疗成功的概率是极低的，绝大多数收容於此的特工或调查员最终会因情况恶化而遭到射杀，或是在短暂恢復自我后选择自尽，真正能从封闭区里走出去的寥寥无几。 这也是为什么浮士德的脸色会一片铁青。 他走过拐角，来到最深处的走廊上，看见其中一扇封闭金属门旁站著一道熟悉的身影，犹豫两秒后凑了过去：“副局长……” “回来了？”陆玲披著件黑色大衣，若有所思地靠在墙边，听到浮士德的声音后才抬起头，“检测结果怎么样？” “……无明显异常。” “嗯。”陆玲点点头，“你与德古拉虽然有亲缘关係，但不属於同一分区，这件事想必与你没有关係。” 浮士德挠了挠头，心情复杂地转头看向陆玲身旁的那扇封闭金属门，难以置信地问道，“老姐她……真是內奸啊？” 陆玲瞥了一眼浮士德，纠正道：“准確来说，是弃子。” 浮士德闻言一惊：“弃子？” “很简单的道理。”陆玲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轻描淡写道，“在受到我发起的存在抹除攻击后，他就应该意识到我发现了他的意图，在这种情况下，如此明目张胆地派遣第四分区的异体特工来第三区打探情报，不管怎么看都是个诱饵——为了让我们把关注重心放在德古拉身上，进而给他自己留出足够的安全时间来执行计划。” “诱饵……”浮士德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各种不太好的画面，脸色一白，“老姐体內不会有啥超级炸弹之类的吧？！” 陆玲淡淡地说道：“哪怕是异体特工，在不同分区出差时也必须接受严格的检查，如果真的在德古拉体內安置炸弹，就必然会在关口处被拦截，这样反而没法起到吸引注意的效果。” 听到这番话，浮士德先是一怔，隨后肉眼可见的鬆了口气。 陆玲意味深长地看著浮士德的反应，片刻后移开视线，继续说道：“但是，利用雨果自身的异常，倒是可以远程操控德古拉的命运，所以根本没必要在德古拉身上动手脚——他可以直接派遣德古拉到第四分区，作为诱饵吸引注意，等自己能够启动【潘朵弥尔拉】之后，利用自身异常远程將德古拉抹杀，以免我们真的从这个诱饵身上摸出点什么线索。”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浮士德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解：“但是现在老姐还活著哎，是雨果老爷子手下留情了？” 陆玲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成功，只是觉得可以一试，没想到居然真的能把德古拉保下来。 而且雨果在这之后必然会將重心放在《万机之主潘朵弥尔拉》这本书上，对於已经“写完”的《吸血鬼伯爵》肯定一点兴趣都没有，应该不会重复翻阅，所以远程对德古拉进行二次击杀的可能性非常低。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还在可控范围內。 唯一的意外就是莉雅。 本来只想內部消化解决，现在却把整支502小队都卷了进来。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见陆玲不语，浮士德又忍不住看向那扇金属门：“那老姐现在……怎么样？” “刚给她做完全套检查，开始审讯了才没过五分钟。”陆玲不紧不慢地说道，“考虑到德古拉常年在第四分区工作，和雨果的相处时间极长，想必对雨果忠心耿耿，想要从她嘴里撬出线索，我想至少需要四……” 话音刚落，囚室的大门被人推开。 杨柳姑娘走出来通知了一声：“她全招了。” 陆玲：“？” 这连五分钟都没到啊。 算上启动程序和场景布置，德古拉从落座到招供估计连两分钟都不到，怕是凳子都还没焐热就投降了。 这回难以置信的脸色从浮士德转移到了陆玲脸上：“这么快？” “嗯啊。”杨柳理所当然地点头，“领导说再不招供就给她安排个ktv贵宾间雅座，她想了想就说自己啥都招。” 陆玲神色一凝，开始思考ktv贵宾间雅座是不是什么黑话。 杨柳也不知道门外这俩人为什么发愣，招呼一声：“总之先进来一块听吧。” …… 灰黑色的封闭式房间內。 金属质感的墙壁上延伸出数个球状监控设备，如同十几只眼睛，从不同角度监视著房间內的一切——房间的中央是一张简易的桌子，桌上有一盏微亮的檯灯，三个水杯，一本用来记录口供的笔记本和一支钢笔，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这间看似完整的封闭房间的右侧墙壁，其实是一面被认知阻碍影响的透明玻璃，玻璃的另一端是观察室——除了审讯专员以外的其他人都將在这里实时监控。 其实照理来说，陆玲和浮士德应该进入观察室旁听，但是想著德古拉也是异体特工，早已知晓观察室的存在，没有藏著掖著的必要，索性直接来到审讯室。 正巧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於是，一间窄小的审讯室里很快围满了人。 华生和夏洛特分別站在左右两侧的墙边，浮士德和陆玲则站在大门旁的地方，一块两米高的暗纹矿石负责镇守后方，而方九和杨柳则是坐在审讯桌前，一本正经地看著对面的德古拉。 德古拉的汗吶，哗哗地就下来了…… “那什么……”吸血鬼小姐露出一个尷尬又不失礼貌的笑，“你们不觉得挤吗？” 眾人异口同声：“不觉得。” “好、好的。” 德古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脑袋一垂，不敢再吭声。 方九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直直地盯著德古拉的眼睛，开门见山道：“人已经到齐了，你是不是也该坦白了？” “是。”德古拉不太敢直视方九的眼睛，语气低弱，“我是挺想坦白的，毕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管理局的手段我太清楚了……” 方九打断道：“说重点。” 德古拉嚇得缩了缩脖子，同时把手挡在面前，像是害怕挨揍似的，说话还特別委屈：“我也想说重点啊哥，但是我的记忆有问题，现在两个不同的记忆在我脑子里打架，我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 “两份记忆？”陆玲隱约猜到了什么。 方九想起莉雅消失前的分析，眼神微微变化：“具体说说。” “我也不知道。”德古拉抿了抿嘴唇，坦然地回答，“就是对於同一件事，我有两个完全不同但同样清晰的记忆，这两份记忆是完全相悖的，比如我记得我两个月前去第二分区出差了，但我同时也记得两个月前我让別人替我去出差了……” 夏洛特点了点头，发表重要意见：“我游戏打多了就会这样，分不清虚擬和现实。” 华生也点了点头，发表重大声明：“你再乱插嘴我就一脚踢烂家里的游戏机。” 夏洛特果然不敢吭声了。 方九则是捏著下巴陷入沉思，片刻后说道：“这种情况持续到什么时候？比如说你和我们接触之后的记忆也被分成了两份吗？” “这倒是没有，只有一份，而且很清晰。”德古拉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奇怪，“仔细想想，和你们接触之前的几天，记忆也很清晰，但再往前为什么就……” 方九原地思忖片刻，心里萌生出一个猜想：“是雨果吧。” 陆玲有些意外地看了方九一眼。 德古拉更是惊得全身抖了两下，“你说什么？” “你想想雨果之前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方九试探性地问道，“你刚才接受过精神鑑定和意志检测，结果一切正常，说明你不存在精神分裂的病症，在这种情况下你却拥有两份不同的记忆，那我只能认为是有人特意灌输给你的。” 德古拉原地愣了下神，隨后猛然间想起雨果被存在抹除的那一天。 那天她按照手臂上浮现出的指示，一路前往【222室】这个秘密场所，將雨果的日记复製体开封。 隨后雨果的复製体通过和德古拉接触，让德古拉想起了那些本该被连带抹除的记忆。 不，应该说是德古拉以为自己的记忆是被【唤醒】的，实际上却是被【灌输】了一份新的记忆。 那是一份虚假的记忆，只保留了部分的真相，其他的都是捏造…… 这就是为什么德古拉会被两份不同的记忆搞得团团转。 至於雨果为何要特地灌输一份虚假记忆，理由也很简单。 “我被拋弃了……？” 德古拉难以置信地呢喃出声。 她瞬间就理解了自己弃子的身份，也明白了雨果让自己来调查第四分区，本质上就是为了吸引管理局的注意，等到万机之主成功启动后，自己恐怕就会遭到抹杀吧。 可是自己现在还活著，这又是为什么呢？ 德古拉刚觉得自己理清了所有事情，一下子又有些搞不懂了。 一片迷茫之中，德古拉不自觉地抬起头，再次对上了方九的眼睛。 那是一双漆黑的，令人脊背发凉的眼睛。 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有仿佛直达灵魂深处的凝视。 “想明白了吗？”方九问道。 “我……” 德古拉嘴唇张启，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纠结，她想起过去与雨果共同出差、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忽然发现这些记忆几乎都只有一份，只有极少数的日常回忆出现了第二份模糊不清，甚至有些混乱的记忆。 灌输记忆的前提，是自己要对那些灌输的记忆也有印象。 换而言之…… 德古拉紧紧地咬住下唇，沉默片刻后认真地开口：“纽曼·克莱夫，这是他的新身份，我给他安排的住所在欧洲北部的一座小镇，工作是一名私家医生。” 方九闻言眼皮一抬，递给旁边的杨柳一道眼神。 杨柳马上提起钢笔，记录口供。 保险起见，方九继续问道：“这是只有一份的记忆还是？” “只有一份，这是在我和雨果老爷子接触之后的。”德古拉继续说道，“至於其他的事情，我会將两份记忆全部告知你们，但是我现在脑子很乱，整理起来需要点时间。” 方九盯著德古拉的眼睛，確认她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撒谎，隨后慢慢地呼了口气。 “希望你能儘快搞定。” 第419章 突然的联络 隨后的两天时间里，德古拉透露出了更多与雨果相关的信息。 其中一份记忆显示，雨果的“万机之理想乡”计划背后还有无序者在推波助澜。 同时德古拉也表示，方九等人对於山谷中无序者实验的猜测是完全正確的。 无序者確实在对【绿色】进行实验，甚至雨果也曾在暗中对实验进行过协助，给予了无序者不少资金和高级材料。 但是当陆玲问起实验目的，以及无序者的真面目时，德古拉表示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想想也是。 德古拉虽然常年跟在雨果身边，但与无序者的接触哪怕对雨果而言也是最高机密事项，不会轻易告知他人。 至於最重要的雨果所在地，德古拉也无法给出准確的答案。 陆玲从那天起就去派人追查【纽曼·克莱夫】这个名字，然而找到的全都是无关人士，唯一一个貌似与雨果相关的嫌疑人在被抓捕后一脸懵逼地接受了半天的审问，结果当然是什么都没审出来。 德古拉也因为两份记忆交织得过於混乱，情报准確度相当低，华生和夏洛特亲自带队，每次却都扑了个空。 要不是德古拉坦白態度良好（怂），侦探二人组真要以为这人是在故意耍他们玩。 於是，在管理局的大范围搜索中，又是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 太平洋上空，漫漫无人的尼莫点。 一艘巨型扫地机器人飞船漂浮在云海之上，午时的阳光泼洒在飞船顶部，照得它头顶的纳米装甲板闪闪发光。 中控室的门外，三只眼睛正透过门缝，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张望。 至於为什么是三只眼睛…… “领导人呢？”杨柳站在门缝左边，看了半圈没看到人，不禁问道，“大壮你瞅著没有？” “不会还没起床吧？”大壮戳在门缝右边，灰白的大眼珠子转来转去，忍不住来了句，“话说老师啊，咱们就不能正大光明点进去吗？为什么非要在外面偷看？” “你不懂！”杨柳轻轻锤了一下大壮，凿下两块碎石来，“领导现在心情不好！我们这些当下属的这时候要是在领导面前路过，那保准是要吃大亏的，要么是被分配高压工作，要么就是被当成出气包一顿臭骂……这叫职场规则。” 大壮顿了顿，声音有些彆扭：“鹅寻思领导不是嘖样的银……” “但我就是怕嘛，领导这几天可嚇人了。”杨柳小声嘀咕著，突然意识到不对，“等等你说话怎么带口音的？” 大壮满眼委屈：“恁刚才一拳给鹅口音锤出来力。” “哦，差点忘了你的外形轮廓跟发声有关係来著。”杨柳这才反应过来，对著大壮又是邦邦两拳，凿出一地碎石，“现在好了没？” “应该好了。”大壮口音基本全消了，变回了標准的普通话，接著朝门缝里张望了一眼，突然激动起来，“哎哎哎，我看到领导了……” 杨柳心下一动，连忙凑了过去：“哪儿呢哪儿呢？” “在中控台前坐著呢。” 中控台前。 方九坐在指挥椅里，百无聊赖地看著小电视姬在屏幕里玩俄罗斯方块。 具体方法是把方块掉落速度调到最慢，然后小傢伙会先躲开头顶掉落的方块，再將其捡起，手动搬运到其他地方跟另外的方块堆叠到一起，慢慢的垒成整齐的方块状，只留下一根竖直长条的空隙，等长条落下后再手动插进去，完成消除。 非常標准的“等长条之来就贏，不来就寄”战术。 “真主大人，帮我一下！” 虚擬屏幕里，小电视姬站在十六层高的方块建筑顶端，正忙著镶嵌一块z型方块，结果一根长条就从天上掉了下来。 小东西马上求助地望向屏幕外的方九：“帮我把长条塞进去。” “好好好。” 方九虽然不怎么擅长俄罗斯方块，但这点小操作还是不在话下。 隨著长条嵌入空位，四层方块被瞬间消除，原本快要到顶的危机也被暂时缓解。 小电视姬开心地拍起了手，对著屏幕外的方九笑容灿烂道，“谢谢真主大人！” 这话刚说完，又一个l型方块从天而降，小电视姬马上又火急火燎地开始堆砌自己的方块堡垒。 看著在经典的音乐旋律里跑来跑去的小傢伙，方九又想起莉雅当初刚到自家电脑里，用桌面图標当床铺的样子。 一种十分陌生的情感从心底涌现出来。 其中一部分当然是怀念，毕竟是朝夕相伴多时的伙伴。 另一部分是什么，方九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他低下头，看著大腿上一动不动的扫地机器人，不禁嘆了口气。 虽说莉雅还活著，暂时没有太大的风险，但关於雨果的搜索进程也处於一无所获的状態。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只有在【潘朵弥尔拉】开启之后，眾人才能顺著现实扭曲的源头，去定位雨果和【潘朵弥尔拉】的所在之地。 换句话说，现在只能等。 等待无疑是一种漫长的煎熬。 方九沉默良久，隨后轻轻按下机体背后的启动开关。 “滴滴”一声。 扫地机器人的指示灯瞬间亮起，淡绿色的光芒下，內部零件运转的声音嗡嗡作响。 “欢迎使用莉雅牌多功能超级智能美少女协同作战装置，很高兴为您服务，接下来请在【滴】的一声过后选择您想要的服务模式，滴——方九你丫的不会真想让我给你服务吧？想得美！话不多说赶紧过去给我炒俩菜去，还有啊，下次別在我休眠的时候给我主动开机，这跟强制起床没多大区別，再有下次我真得控制你了嗷！” 听到莉雅的预设开机语音，方九无奈地笑了笑。 由於平时莉雅都是自己充电自己开机，几乎不存在让別人手动开机的情况，所以莉雅觉得如果哪天自己被人按下了开机按钮，必然是方九突然犯了手贱，在她机体休眠的时候去给她强制启动，於是提前录製了这段语音专门攻击方九。 这小东西还是那么欠。 心里如此感慨著，方九默默將扫地机器人关机，然后又按下了一次开机键。 不是为了別的什么，只是单纯想听听声音。 扫地机器人的指示灯熄灭后又亮起，绿色光芒闪烁，零件运转的嗡鸣声中，莉雅的声音再次响起。 “欢迎使用莉雅牌多功能超级智能美少女协同作战装置，很高兴为您服务，接下来请在【滴】的一声过后选择您想要的服务模式，滴——” “方九！！喂！！听——得——到——吗？洞九洞九，听到请回答，喂喂喂喂餵？” 吵闹的呼喊声在耳边炸响。 方九瞬间一愣，差点就忍不住要把这发出巨大噪音的扫地机器人丟掉，但同时也觉得古怪起来：“怎么这提前录製的开机音效还不重样的？” 没想到大腿上的扫地机器人顿了一下，然后用400%的音量嗷了一嗓子。 “开你个锤子的机！！你能听到为啥不正常回答我！你是不是排挤我孤立我？丫的等我出去绝对邦邦给你两拳！他喵了个咪的！” 方九耳朵差点就被炸飞了，整个人都被超大分贝的咋呼嚇得差点摔倒地上。 但耳膜震撼的同时他的心臟也跟著震撼起来。 不对劲！这不是提前录製的语音！ 他连忙抱起扫地机器人，举到面前，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嘴角也下意识地往上勾了勾：“莉雅？你还活著？你没死啊？” “你才死了，你原地爆炸螺旋升天一万八千五百三十四次……哦不对，就算这样你也还是死不掉来著。”莉雅用活力十足的声音回应，但不知为何，她的声音里带著浓烈的机械噪音，“反正我確实没死，活得好好的！更重要的是我还没破相，顏值保住了。” 方九完全不懂为什么莉雅会在这时候提一嘴顏值…… 但这就是莉雅啊，这就是那个神经病小东西会说出的逼话！ 方九一下就乐了：“所以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莉雅那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了，电流音也越来越嘈杂：“哎呀我也不知道啊，画面一闪我就biu一下飞到这鬼地方来了，而且我甚至连实体都没有你敢信……就这我还……我……你……” 杨柳和大壮也听到动静，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莉雅姐，能听到我说话吗？”杨柳焦急关切道，“你能想办法回来吗？还有你那边的声音很乱。” “乱是正常的。”莉雅的通讯暂时正常了一些，“我在尝试击穿这里的深层信息墙，试了好几次才成功，但等会儿墙上的漏洞就自我修復了，再过一小会通话就会被强制截断，我就是来报个平安的。” 方九和杨柳对视一眼，接著问道：“那下次通讯……？” “这就要看运气了。” 漆黑无边的世界里。 莉雅看了一眼脚边被自己亲手报废的四十余名机仆，拿起手中那粗糙组合成的通讯器，对另一端的方九等人说道：“我得在这个地方多杀点机仆，才能找到稳定通讯的办法。” 第420章 莉雅的通讯 莉雅的声音从机器內传出，在偌大而寂静的中控室內迴荡，而且语气轻描淡写，平淡得像在嘮家常。 方九都得两秒来缓过神，扭头看向旁边的杨柳。 杨柳脑袋歪著，空洞的眼神里写著大大的懵逼。 大壮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一整个……啊，目瞪目呆。 片刻呆滯后，还是方九打破了沉默：“什么叫……杀机仆？” “就是字面意思。”莉雅的回答里又附上混乱的电流音，“我跟机仆干起来了，它们非说我是病毒要进行强力清除——开玩笑，我连360超绝加强版720我都干得过，它们能是我的对手？分分钟被我斩於码下！” 方九眼角蹦蹦直跳：“合著你平日里跟杀毒软体较劲真有用啊？” “我都说了不要质疑本魔法师的修行，每天跟360干一架是对的！” 莉雅说到这嘿嘿地笑了笑，语气贼拉骄傲。 方九都能想像出小东西双手叉腰，昂首挺立搁那傻乐的模样。 “哎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莉雅声音里的电流音更重了，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反正我还很安……滋滋……你们……滋滋……最……滋滋……” “坏事，信號越来越差了。” 方九连忙捧起小机器人，在中控室里四处转悠，找寻信號良好的位置，一边继续对莉雅说道：“莉雅，你现在能知道自己的具体坐標吗？” “我不清楚。”通讯信號短暂地恢復了一下，莉雅的声音再次变得清晰，“这里一片漆黑，没有可供推算的参考系，但我推测我应该是处於某种大型机械的內部。” “是万机之主。” “啥？” “万机之主，潘朵弥尔拉。” 方九飞快地向莉雅解释现状，“你现在就被关在里面，这玩意会把机械生命体吸入体內然后一把炼化，最后折腾一场全球范围的现实扭曲出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们此前认为已经嗝屁的第四分区局长雨果的日记复製体——这就是我们目前收集到的情报。” 莉雅听著一愣一愣的。 说实话，这番话的信息量换成一般人起码得愣两三分钟，但莉雅不一样！ ——她连名字都没记住。 “所以我就是在那潘什么拉布拉多的电子狗体內是吧。”莉雅嗓音低沉地点头，“很好，我完全明白了。” 方九也听出来了，这小逼崽子绝对啥也没明白。 “反正我会想办法出去的。” 莉雅用爽朗乐呵的声音向眾人说道：“你们也赶紧想办法过来帮我哈，不过往好处想，说不定在你们赶来之前，我就自个儿把这个副本打通关了，到时候也就没你们事咯，所以你们……滋滋……不……滋滋……小……滋滋滋滋滋滋——” 通讯信號质量急转直下，电流音闪烁的频率越来越高，將莉雅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暴雪般的刺耳滋滋声中。 最后“啪”地一声。 被方九举高到面前的扫地机器人彻底断线，指示灯由绿转灰，回归寂静。 方九又试了几次手动开机，但还是没能重新和莉雅连上线。 看来是莉雅所说的【深层信息墙漏洞】已被修復，它们之间的通讯信號再次被拦截了。 中控室內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不安的氛围在四周瀰漫，杨柳和大壮互相对视一眼，接著小心翼翼地看向方九。 杨柳姑娘还是胆大，压低声音，试探性地戳了戳方九的肩膀：“领导？” 方九原本正盯著扫地机器人在思考些什么，慢慢回过神，好奇地看向杨柳：“咋了？” 杨柳认真地端详起方九的表情，发现他紧绷的表情比之前鬆弛许多，那股难以言喻的、不可视的压力也从他身上散去，整个人好像回到了莉雅消失前的样子。 虽然看上去还是有点小严肃，但……没有那么嚇人了。 “没事！” 看到方九状態恢復，杨柳开心地笑了起来，“领导你没事就好！” “我能有什么事……” 方九心想这姑娘今天说话怎么莫名其妙的。 但仔细一想杨柳好像本来就挺莫名其妙的，於是也没怎么追问，而是抱著扫地机器人回到控制台。 小电视姬的俄罗斯方块之旅已经结束，並且成功打破了自己的纪录，这会儿正顺著桌面图標组成的滑滑梯一路下滑，滑到底端的时候一个跳跃就蹦出去十几个图標的距离，完美落地。 小傢伙玩得挺开心，但是方九不得不打断她：“小电视姬。” 小电视姬马上回应：“真主大人，我在！” “我现在把莉雅的机体接入控制端。”方九手动撬开扫地机器人背后的装板，从中抽出一根数据线，插进控制台，“帮我检查一下刚才的通话记录，看看能不能顺著记录追溯到莉雅的位置，哪怕只是大致方位也好。” “遵命，真主大人！” 屏幕里小电视姬说完，手掌快速一挥，背景就被一片深蓝替代。 与此同时，原先的桌面系统被莉雅的专属系统界面覆盖，成千上万的文件、视频、程序被凌乱地堆叠在桌面上，上百个小窗口发疯似的在四周弹来弹去，一些被打满马赛克的错乱方块时不时还在屏幕里间断性闪烁。 方九被这乱七八糟的桌面嚇了一跳，“什么玩意这是？” “莉雅姐的內置系统吧。”杨柳凑了过来，看了两眼就忍不住皱起鼻子，“咦呜~这比垃圾场还乱啊。” 方九忽然想起莉雅负责的研究区，里面也是各种玩意乱丟乱放，没想到莉雅系统內部也是一团乱麻。 他隨便瞄了几眼，看到诸如“方九打呼.avi”,“集束八型魔电转化方程.txt”，“c型圣堂构造解析.jpg”，“如何成为麻將高手.rar”之类的玩意在各个角落堆叠成山。 其中，方九最好奇的还是那个叫《方九推论》的文件夹，不知道里面记载著什么。 但是现在明显不是到处瀏览莉雅隱私文件的时候。 大概是由於继承了莉雅的部分数字人格，小电视姬翻找起莉雅的系统文件可谓得心应手，三下五除二就在这堆乱七八糟的垃圾文件山中找到了通讯记录。 “请稍等。” 找到通讯记录后，小电视姬进入全力分析模式，站在控制台旁边的小人机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机体內部不断发出核心动力炉和超算模组全功率运作的声音。 如此情况大概持续了三分钟，小电视姬体內的震颤才慢慢停了下来，她的头顶冒出一团黑暗，嘴巴微微张开，吐出两口热乎的黑圈。 方九忍不住摸了下小傢伙的额头，发现她烫得跟烧红的铁块似的，连忙收回了手。 显然，追溯通讯记录拥有不小的难度，给小电视姬直接干超频了…… 不过好消息是小电视姬並未就此报废，很快进行自我降温，並伴隨著体內的金属咔噠声，抬头看向方九。 “真主大人，记录追溯成功，正在锁定主母大人所在位置。” 方九一惊，连忙问道：“在哪里？” “具体坐標无法解明。”小电视姬遗憾地说道，“根据通讯记录显示，主母大人的连结信號非常不稳定，但是这些信號全部来自於同一片区域——” 说到这里，小电视姬顿了顿，抬起头，望著方九的眼睛。 “北极。” “主母大人就在那里。” 第421章 主动出击 与方九的通讯被截断后，空无的黑暗世界里又再次归於沉寂。 莉雅又试著“哈嘍”了几句，发现没有回应后，吧咂两下嘴，没好气地將手头的一次性通讯器拆成碎片。 “万机之主，潘什么拉布拉多。” 莉雅原地坐下，回想方九刚才告知自己的重要情报。 她现在已经清楚，自己身处於某个大型机械体內，並且这一大型机械是为了达成现实扭曲而被人工製造出来的產物。 製造者是雨果，一个本该被存在抹除的人。 虽然不清楚具体原因，但他似乎幸运地死里逃生，隨后展开了这个计划。 而这台名为万机之主的机械收集了大量的机械生命体，准备將其炼化——这个过程方九讲得不是很清楚，但莉雅觉得方九的意思是这台万机之主如果想要启动，就必须要一定的“燃料”。 “机仆……就是燃料？” 莉雅看了一眼脚下那堆成小山的机仆碎片，隨意地坐了下来，继续思考。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因为万机之主把我判定为机仆了？ 亦或者说，万机之主除了燃料之外，还需要一个核心？ “不对。”莉雅捏著下巴，目光微凝，“如果我的定位是核心，就不可能被判定为病毒——从这个角度分析，我的定位应该是【意外来客】，也就是在万机之主拉布拉多的计划中，我是不应该存在的【外部木马】” “至於我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莉雅想不出合理的可能性，只能將其暂时搁置。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思考如何离开，“我咋进来的”这种问题等逃脱之后再慢慢討论也不迟。 至於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那个叫雨果的…… 她回头必须让他去ktv贵宾间听完全场暗纹矿石大型演唱会，还得坐最前排——到时候不给他耳屎都震碎算他掏得乾净…… “哎，都怪方九搞得我思想都变粗鄙了。” 莉雅慢慢收回向外发散的思维，重新找回逻辑，“总之，现在我木马病毒的身份已经落实，那么这里具体是哪里呢？” 环顾四周，只能看见一片空无的黑暗。 在极其遥远的方向，莉雅能勉强看见模糊的方块在闪烁、移动，看上去像是劣质游戏里尚未完成渲染的贴图。 起初，莉雅认为这里是一片纯粹的信息空间，自己处於电子態，在一处封闭的网络世界里游荡。 但是后来她遇到了机仆，可这些机仆居然拥有金属实体，还会主动向自己发动攻击。 隨后莉雅为了验证这里到底是信息电子世界还是实体世界，与机仆进行作战，將它们击溃之后，用它们的零部件拆解拼凑出了一个自带干扰仪的通讯器，击穿了原本能够阻挡信號的深层信息墙，成功与方九等人进行了暂时联络。 综上所述，不难得出答案。 “这片空间同时拥有两重性质。” 莉雅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既可以存在实体，又允许电子信息传递——这倒是也不难理解，本来一切数据都必须要有实体承载，只是这片空间將这一特性极端化了……” 举个例子的话，就像平时大家网络对喷，只是在隔著网线在同一个平台伺服器上用数据互相朝对方的父母释放大招。 但在莉雅所处的这片空间里，双方既可以发动信息攻击直接爆破对方的机体，也可以用最纯粹的物理法则来打爆对方的狗头。 想到这里，莉雅猛地一拍手：“我去！那我不是吃大亏！？” 她现在没有实体，此前击杀的四十余名机仆靠的全是电子信息攻入，让对方机体原地爆炸。 这套操作师乘360安全大师，精於小鸟壁纸，最后由2345全家桶反覆打磨，威力之强自然无需多言。 但是归根结底，这招只能在对方人数不多的时候发挥效果。 根据方九的说法，万机之主会炼化大量的机械生命体，因此受到控制的机仆数量恐怕上万，甚至数十万都有可能。 自己这套电子信息战对付几十个没问题，几百个应该也够用，遇到几千个基本只能等死。 “还是要实体！” 可是实体去哪搓呢？ 自己最钟爱的扫地机器人不在，莉雅感觉就挺不適应的。 “既然如此……” 莉雅缓缓低头，看向自己屁股地下的大片机仆碎片，一个不成熟的想法逐渐在脑海中浮现。 “只能试试了。” …… 黑暗深处，万机之主潘朵弥尔拉，第二层缓衝区內。 一连串机械翁动的低鸣声响起，四条被焊接装甲板厚厚包裹在內的机械长腿快速地抬起又落下，缝隙间暴露的电缆结构发出嘶嘶啦啦的微小响动，一个方方正正的白色金属匣作为躯干部分，与这四条机械长腿相连，躯干两侧是两个拧紧的平衡阀门，看著像是两只耳朵，隨著躯体中心压力炉激烈的运转，这台造型怪异的机器左摇右晃地动了起来。 莉雅附身於这台“临时躯体”上，吃力地操控著它的动作，了几分钟才勉强学会適应四足走路的方式。 也就是方九不在这，要不然上来第一句话绝对是——哎你好像条狗啊…… 莉雅也觉得自己现在挺像条狗的。 但是没办法，她这人自带bug体系，直立行走这条科技树直接上ban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四足行走。 其实莉雅也想过要不要回归初心，用机仆零件搓个扫地机器人，但又觉得没有反重力装置和后置喷射器，哪怕莉雅最会爬了，速度也还是太慢，不太適合这种探索场景。 “像机械狗就想机械狗吧……”莉雅无奈地嘆了口气，“好歹性能过得去，而且也不是不能进化嘛。” 莉雅回头瞄了一眼。 原先满地堆积成山的机仆碎片，此时已几乎被消耗殆尽，只留下零星的几条断线和少许装甲残渣。 莉雅默默收回视线，隨后操控自己的新机体，抬起前爪，切换到感应模式，向地面拍了一爪子。 一层无形的波纹顿时从新机体的爪心向外飞速扩散。 大约半分钟后，莉雅接受到了信號波的反馈，同时眼前浮现出一道蓝色光幕，光幕上浮现出六十七个细小的红点。 “这个数量……” 莉雅稍作迟疑，判断了一下双方战力，最后还是迈出脚步，向著六十七个红点中较为分散的地方衝去。 时间不等人，谁也不知道这台万机之主何时启动。 莉雅也不確定方九等人前来救援的时间，在此之前她只能靠自己。 虽然可能存在一定的风险，但为了取得更优秀的实体，莉雅觉得主动出击是非常有必要的。 短短十几秒钟的时间，莉雅操控著新机体在漆黑的缓衝区中一路狂奔，四条机械腿如同猎豹般飞快地向前扑腾，让莉雅以远超先前非实体状態的速度靠近前方的机仆。 这六十七名机仆並非聚集在一起，而是缓慢而僵硬地朝著面朝同一个方向行走——它们的步伐缓慢而沉重，与人类无异的面庞上浮现出机械质感强烈的麻木与呆板，嘴巴微微张启，口中念念有词。 “讚颂潘朵弥尔拉……” “讚颂万机之主……” “讚颂潘朵弥尔拉……” “讚颂万机之主……” “赞你大爷！” 莉雅才不管这些机仆在念叨些啥，盯准距离自己最近的机仆，嗷地一嗓子就是一招夺命飞扑。 原本正在低语的机仆遭到攻击，仿佛终於醒过神来，脸色骤变的同时试图反击，却被莉雅一爪子直接扎穿心臟，將其中的核心动力炉摘了出来，再被一爪子撕成两半。 同行者受到攻击，在场所有机仆纷纷驻足，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目光齐刷刷地变作猩红。 “检测到强力病毒正在入侵核心区域，正在申请相关权限——” 顷刻之间，所有机仆都进入攻击状態，右手呈现出数据错误般的模糊马赛克状，毫不犹豫地朝莉雅飞衝过去。 对付这些具有高度权限的信息攻击，莉雅已经提前想好了对策。 只见莉雅纵身向后跳起，跃至高空，同时启动內部的“魔电转化开关”后，一簇火骤然浮现在莉雅身前。 “喜欢打信息战是吧，你丫尝尝这个！” “砰！” 一发炽热火球划破黑暗虚空，轰然射向地面的机仆群。 那些机仆试图伸出被赋予权限的右手进行数据抹除，却发现这团燥热的电子信息复杂度远远超出想像，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始运算那些新鲜的数据，就被火球的光芒吞没。 眼看火球术效果拔群，莉雅又接连吐出数个火球，眨眼间歼灭近二十名机仆。 考虑到后续还要回收这些机仆的零件，莉雅在削减足够多的数量后就停止使用魔电技术，转而操控机体在机仆群中闪转腾挪，一边与它们周旋，一边儘可能安全地削减机仆的数量。 幸运的是，这些机仆似乎並没有足够高的个体自由智慧，对於莉雅的战术，它们几乎没有给出任何应对手段，就只是发了疯似的朝莉雅扑杀而去。 “和我认识的那些机仆差远了。” 莉雅小声嘀咕著，脑海中回想起那些曾经在网上跟自己打麻將、互骂脏话、在聊天群里疯狂吹水的机仆，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如果可以，她並不想杀死它们。 但它们现在的状態，明显已是【被炼化】的状態，它们的机械生命体意识不属於自己，只被保留了一个残损的躯壳，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在万机之主的体內。 但这並不意味著完全没有机会，毕竟它们的主体数据应该还保留在这里，保留在万机之主的体內。 莉雅心思一沉，用利爪撕开最后一名机仆的身体，掏出它的动力炉，放到一旁。 在莉雅机体的身边，一座崭新的零件大山屹立於此，少许机械结构仍在运转著，部分动力炉內的释能液从裂缝中溢出，如同滚烫的岩浆在缆线和结构主板上流淌。 “病毒就该做病毒该做的事……” 看著这些全新的零件，莉雅呢喃出声。 “万机之主拉布拉多是吧，等会儿就让你再也不敢狗叫……” …… …… 北极。 冰川之下。 一座隱藏在冰川海洋底部，无人知晓的机械城邦深处。 近百米高的巨型古铜色的装置正隆隆运转，无数金属管道从装置內部延伸出去，如同河流般匯进这座纯粹金属的机械之城，像是血液在顺著血管流遍全身。 一名年迈的老人坐在装置前，聆听著钢铁轰鸣的声音，欣赏高温熔液与整齐喷涌时奏响的乐曲，等待著最完美的时机到来。 他的身旁站著一位身材高瘦，披著黑色斗篷，右腿依稀可见纳米机甲义体的无序者。 “还要多久？”无序者问道。 雨果的手指轻轻敲击著拐杖，眼神微微眯起，颇为享受似的，“大约28个小时。” “其实我建议你不必再等。”无序者的嗓音很温和，不紧不慢，“儘管效果会差一些，但现在就可以启动。” “不行。”雨果回答得很坚决，“我不能赌，如果理想乡失败，一切都將功亏一簣。” “你真觉得还能再藏一天？” 听到无序者的提问，雨果微微侧目。 他凝望著无序者那张沉默的面目，片刻后说道：“约翰，你在害怕什么？” “意外，老爷子。”名为约翰的无序者沉声说道，“035紫胎之洞是一场意外，【深蓝圣堂】又是一场意外，只要和【它们】扯上关係，所有的计划都会变得不那么可靠，我相信这次也一样。” 雨果盯著他，眉间的皱纹像是两把锋利的刀，“但我们都知道，【深蓝圣堂】的意外里有你的一份原因。” 约翰沉默。 雨果没有追责的打算，只是默默移开视线，换了个话题：“你觉得他们能找到这？” “是的。”约翰回答得非常篤定。 雨果问道：“多久？” “很快。” 约翰说完顿了顿，抬头望向机械城邦上方布满金属管道的天穹，“甚至有可能，他们已经到了……” 第422章 突入作战 雨果並不认为管理局会这么快定位到自己。 为了隱瞒行踪，他提前布置了大量混淆视听的虚假线索。 根据他对管理局办事风格的了解程度，想针对性地设下陷阱，並不是什么难事。 至於德古拉就更不用提。 作为诱饵，德古拉甚至没有被赋予真实的记忆。 即便真的在被“抹除”前，德古拉就被管理局抓捕並审问，最终也只能得到只言片语的情报，无法定位到这座【理想城】 约翰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但是…… 年迈的老人脑海中浮现出502小队相关的报告。 【它们】的报告无一例外，全都充斥著常人无法理解的诡异描述，乍看起来就像写报告的特工受到了高强度精神污染，然而经过多方考证，又会发现它们的经歷全部属实，甚至为了现实情况比报告內容还要离谱一些。 雨果不禁陷入沉思，粗糙的手指轻轻敲打拐杖，思考各种可能。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走向熔炉机器旁的桌子。 一本名叫《真正的助手》的书籍放在上面。 雨果翻到最新的一页，確认其上的內容。 【约翰的担心有理可循，在过去，在深蓝圣堂之中，他曾亲眼目睹“它们”的伟力，深知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它们”总能做出意料之外的壮举。 约翰尤其害怕那个人。 那个人的行为看似离奇，实则高效，可以说是看穿本质之后超脱常理的行动力。 非但如此，过去的种种跡象表明，一些曾被约翰视作禁忌的事物，在“它”面前却形同虚设，脆弱不堪。 现在，某种超乎感官的直觉正在作乱，跨越逻辑、理智、思维，难以言喻的危机感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敲响警钟。 “它”很快就会到来，约翰如此相信著】 雨果的眉头深深皱紧。 书上的內容是真实的客观描述，不存在虚假的可能性。 坏消息是，约翰的直觉一向很准。 雨果盯著书上的內容沉默片刻，接著又在附近找到了其他几本书，同样翻到最新一页，確认其上的內容。 《唯二的倖存者》【鲁滨逊守在城邦的南面，啃著麵包，旁边的星期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显得不太安分，这是很少见的现象，这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神灯环游记》【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阿拉丁隱约听到头顶传来隆隆的轰鸣声，如同藏在云海深处的隱雷，一场暴雨即將落下】 《永恆的他与她》【这是今天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第四次爭吵，依旧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一股不祥的预感同时涌上他们心头，打断了他们关於香料的討论】 《骑士之章》【城市中央的堂吉訶德抬头望向天空，仿佛已看到巨人从天而降，愤怒狰狞，他告知自己的僕人桑丘，但后者以为这又是老爷的一次妄想】 “……” 不单单是约翰，所有书籍里记录的內容，几乎全部一致。 异体特工拥有感知危险降临的异常功能，这是他们诞生之初就被赋予的，也是雨果亲自书写上去的“设定”之一。 现在守候在这座【理想城】中的异体特工们，无一例外全都感知到了某种危险。 雨果脸色骤然一沉，急忙拄著拐杖回到熔炉机器前，找到那本最为崭新的，就连他自己都不敢轻易动笔的新书。 《万机之理想乡 第一章》 【潘朵弥尔拉正在持续运转，它的深层信息网络中出现了少量的错误报告，但这完全处於预想的范围內，对潘朵弥尔拉的运行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与此同时，距离潘朵弥尔拉的全功率爆发还剩下28小时，理想城的状態也依然可靠完整。 讚美潘朵弥尔拉，愿世界终將回归万机之理想乡】 確认完书中內容，雨果紧绷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一些。 书中对於这座理想城的描述为【可靠完整】，说明管理局的人还没有对这座理想城进行入侵。 “现在巩固防御还来得及。” 不得不承认，异体特工们的危机预兆影响到了雨果的计划。 他默默从胸前掏出一支钢笔，翻开《万机之理想乡 第一章》的书页到最新的空白一章，决定暂时消耗一部分潘朵弥尔拉的算力，巩固加强整座理想城以及周边区域的隱蔽性和抗侵入能力。 虽然这可能会导致预计的全功率向后延长几个小时…… 但为了保险起见，雨果不得不这么做。 “嗯？” 然而，就在雨果內心斟酌完用词，准备下笔的时候，空白一页的纸张上突然浮现出一团模糊的墨水。 这团墨水凭空生成，毫无预兆，如同活物般书页上移动。 “老爷子！”约翰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雨果闻声回头，赫然发现方才自己翻开的每一本书都自顾自地翻动起来，齐齐跳转到最新的、无人的雪白书页，同时模糊的墨水从书页中浮现出来，伴隨著沙沙的声响，在书页上快速地游移。 然而那与其说是书写，不如说是拼组，墨水在书页上分散后开始快速地互相组合，拼凑出大量复杂但不成句的文字，像是远超此维度的存在正向下投影自己的意志，又像是凡人的语言难以理解眼下的客观事实。 最终，这些墨水终於找到合適的答案，在无数次的试错之后，它们逐渐凝聚成形，每本书上都浮现出四个跨越两页的大字—— 【找到你了】 下一秒，山崩地裂般的震感拔地而起，整座理想城如同受到陨石撞击般剧烈地摇晃起来！ 雨果拐杖猛然点地，勉强稳住重心，隨即抬头望向头顶。 金属管道密布的穹顶仿佛受到难以想像的衝击，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头顶迴荡，部分管道崩裂变形，轰然下坠，天板內的缆线也隨之断裂，密密麻麻地垂落下来，断口的电光噼里啪啦地闪烁，整个金属穹顶的构造都在因衝击而逐渐崩溃。 “它们来了。” 儘管震感强烈，约翰还是站在原地，牢靠得像是钉在那里似的，一动不动。 他回头看向身形微微摇晃的雨果，声音透过面具传了出来，有些闷沉：“我早说过的。” 雨果紧紧盯著约翰，思绪在脑海中流动。 他知道，现在已是重要的抉择时刻了。 …… 北极冰川上空。 一台圆盘状的巨型空中飞船悬停在数千米高的空中，其下端向外延伸出一根粗长的螺旋状炮管，一圈圈深蓝色的能量环如同褶皱般在炮管外围层层叠叠，炮管內部激射出的滚烫热流射线击穿冰山，蒸发海水，斜向下笔直地射向海底深处。 “確认到高强度构造物反馈。” 杨柳独自坐在中控台前，紧盯屏幕上的面板数据，激动地说道：“领导！小电视姬说得没错，下面真有东西！” “看来我们找到囚禁莉雅的地方了。”方九站在旁边，听到这话后忍不住摸了摸中控台上的小电视姬，夸奖道，“做得好。” 双脚踩在发射按钮上的小电视姬被方九来回摸头，一脸享受地笑了笑：“嘿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 看著小电视剧那傻乎乎的笑脸，方九总感觉这孩子越来越像她“妈”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方九摇摇头，暂时先不管这方面的问题，朝杨柳问道：“距离完全击穿还有多久？” “预计还有1分46秒。”杨柳飞快地回答道，“前提是里面的人不做任何抵抗。” 方九点了点头，接著按下控制台上的通讯按钮：“陆局，听到了吗？” “嗯。” 与此同时，位於北极圈地面指挥部的陆玲抬起头，看了一眼那轻易將冰川融化，贯彻冰海的熔火射线，即刻下达指令：“全体作战成员进入战备状態。” “准备对【万机理想城】进行突入作战。” 第423章 愿我等永世留守万机之理想乡 时间不等人。 为了在理想城外围城墙被撕破的瞬间就突入其中，管理局的机动镇压部队早早就在冰冷的海底待命。 幽暗深邃的海洋深处，数十艘载人潜艇隱藏在深度有別的不同区域，静静等待著指挥部的命令。 而在烧烤射线贯穿冰海后，海水迅速而大量的蒸发打破了这片冰海的內部稳定，疯狂的漩涡和海底水流衝击著潜艇的外壳装甲，像是自然之力抓住了这个人类造物，无情地摇晃甩动。 幸好管理局的潜艇部队及时开启矩阵立场护盾，儘可能稳定了自身状態，只受到了些许的影响。 而正是在矩阵立场开启期间，透过烧烤射线映照出的光芒，所有位於载人潜艇內部待命的管理局成员都看到了……海底那令人瞠目结舌的画面。 位於冰冷海域的最底端，海底压强能轻易將人体碾碎的黑暗深处，沉睡著一个庞大的立方体物质。 它的表层呈古铜色，具有明显的金属质感，由於画面较为模糊所以无法判断出准確的大小，但保守估计它的长宽高应该都超过五十公里，大量厚实的合金管道在立方体墙壁的表面蜿蜒交错，同时一些柔软的、宛如金属丝带般的亮银色物质在它四周围绕。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它们不会相信北极海洋的底部沉睡著这样一尊庞然大物。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它的表层坚固度强韧得可怕，如此高强度的熔火射线持续炙烤著它的表层，虽说確实能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熔解、烧穿它的表层物质，但持续向內击穿的速度並不算快。 里面到底有什么？ 不对，里面是什么他们早已心知肚明。 真正的问题是，它到底会不会甦醒？ 或许是因为丰富的作战经验，潜艇內的机动镇压队员们在看到这个机械立方体的瞬间，就產生了一种本能的直觉——他们认为这个立方体还处於沉睡状態，此刻他们所见到的只是它的表象，而非它的真实。 而且不知为什么，他们越是盯著机械立方体看，心中的危机感就越来越浅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期待。 “领导。” 空域飞船內，杨柳突然开口。 方九以为杨柳发现了什么异常，转头看去，却发现杨柳的脸色有些难看。 半龙人姑娘不安地扭捏著身体，额头淌著冷汗，浑身上下透著一股生理性的不適，眼里却满是疑惑：“领导，我感觉有点不舒服，但……但我也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 方九闻言一愣，想起先前杨柳突然“发烧”的事情，心下一惊：“返祖现象又来了？” “不、不是。”杨柳咬著下唇，摇了摇头，“不是那种脑袋晕乎乎的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我感觉我在做一件……错误的事情。” “？”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方九眉头紧皱，看向旁边的大壮。 大壮也对杨柳的反应感到不解，崎嶇外壳蠕动两下，回应方九的眼神：“我没有任何感觉。” “我也没有。” 方九说著，伸出手摸了摸杨柳的额头，发现並没有热度，於是关心地问道：“你能仔细说明一下吗？什么叫你在做一件错误的事？” “我不知道。”杨柳迷茫地摇了摇头，抬头望向控制台屏幕里的反馈信息，“就是有种很奇怪的负罪感，感觉就像……怎么说呢，忽然给了自己老妈一个巴掌的感觉？就很不舒服……” 非常莫名其妙的情感。 方九一瞬间就想到了精神污染，但是偏偏大壮和自己都没有受到影响，只有杨柳出了问题。 方九稍作思考，连接通讯，向陆玲问道：“杨柳的状態有些不对，你能不能立刻派个精神污染相关的人员过来帮忙检查一下，我们这边没有专门的检测装置。” “不对劲？”陆玲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加重，“是哪里不对劲？” “她说有非常强的负罪感，很不舒服。” “那你和大壮呢？” “我们没有任何感觉。” “……情况有点不对劲。”陆玲闷沉的嗓音透过通讯器传了过来，“我们这边也有人產生了类似的反应，是从你们的雷射射线命中之后开始的——他们的表述和杨柳一样，都產生了负罪感，都认为自己可能不应该继续参与作战。” 方九一下就感觉这事变得邪门起来，“所有人都这样还是……” 陆玲沉默一下：“所有人，除了我——但是我觉得我和你一样都不具备参考价值。” 方九自然不用多说，陆玲的成分其实也挺复杂——毕竟是一个能隨手在墙壁上打开空间通道，而且貌似从来没睡过觉的狠人。 “这很有可能是潘朵弥尔拉的精神污染。”陆玲提出一个假设，“不管怎么样，任务还是必须要继续，就是要谨慎点——你们那边的进度如何了？” 听到陆玲的提问，杨柳本来想开口，但某种发自心底的不情愿不受控制地涌现出来。 她的身体微微地发著抖，从刚才开始就几度要起身离开，她是个藏不住情绪的姑娘，几乎把“想逃跑”这三个字写在脸上。 方九感觉情况越来越不对劲了——攻击潘朵弥尔拉为什么会让他们產生负罪感？ 幸好这时影子主动从杨柳体內钻出，它显然也没有受到影响，伸出双手从后方搂住杨柳，慢慢將她抱紧。 或许是感受到其中一位老父亲的安慰，杨柳的颤抖稍稍有些好转，抬头看了眼屏幕上的反馈数据，小声回答道：“还有17秒……马上就要击穿了……” 陆玲认真点头，再次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对所有人下令：“潘朵弥尔拉外层即將遭到击穿，重复一遍，潘朵弥尔拉的外层即將被击穿，所有人立刻注射应急理智顶液，准备对理想城进行突入作战！” 杨柳则盯著屏幕，继续用颤抖的声音报时：“10，9，8，7，6，5，4……” “3！” “2！” “1！” “成功击穿！” 烧烤射线硬生生凿出一道空洞，万机理想城的最外层轰然破碎。 確认到外层保护被击穿后，杨柳马上取消烧烤射线的输出，四面八方的海水隨即开始回流，在海面上捲起一道巨大的，足以將世界上最大的轮船碾碎吞没的漩涡，海水隨之疯狂地钻过空洞，涌入理想城中。 这些狂暴涌入的海水瞬间將四周的金属淹没，眨眼间覆盖了大半座城市，並仍然源源不断地向理想城內部蜂拥而去，直到將它填满为止都不会停歇。 海水从天而降，如同巨兽般轰然坠落，前方便是汹涌的浪潮，管理局的潜艇部队也正顺著海水进入理想层，这座金属的城邦正在被淹没，但雨果甚至连头都不抬，独自一人站在理想城尽头，不紧不慢地在书上沙沙地写著什么。 《万机之理想乡 第二章》 【儘管並非完美的时间，儘管並非完美的场合，但正如生死，正如人生，正如你我，有的时候我们別无选择。 潘朵弥尔拉，你尚未完整，但未完整的你，依然是万机之主。 你是起点，也是终末。 讚颂万机之主，讚颂潘朵弥尔拉。 现在请允许迷途的我们回归，敞开门扉吧。 愿我等永世留守万机之理想乡】 最后一笔落下，疯狂的海浪衝上台阶，飞溅而起的水扑向雨果。 然而就在雨果抬起头时，距离他距离仅不到2cm的地方，一滴略显浑浊的海水却仿佛时间静止般，突然悬停半空。 不止是这一朵水，位於理想城內部的所有海浪都在剎那间静止，保持涌动流淌的姿態，仿佛被固化一般。 “怎么回事？” 一名刚穿上战斗服，准备衝出潜艇执行压制任务的机动镇压队员不禁愣住，难以置信地看著潜艇窗外静止的海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猛地看见一朵飞溅而起的水变成细小的钢珠，被赋予了金属般的质感，隨后如同病毒传染一般，这朵水附近的海浪竟变成一团结构复杂的机械机关，轰然砸落在地，迸出满地的零件螺丝。 海水在机械化。 柔软的海水变成铁丝、锚钉、钢管，眨眼间化作一片汪洋的亮银色，哗啦啦地四散在理想城中。 愣神之际，一名同伴好像看见了什么，大声喊道：“喂！你的手！！” 这名机动镇压队员闻言，连忙看向自己的右手，隨后看见身上的战斗服被猛地撕开，自己的肉质皮肤暴露出来，手臂中间的血肉被撕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口，內部喷涌而出的鲜血和肉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齿轮机关…… 他惊恐地后退两步，刚想找其他人求救，却听到自己喉咙里传来咔噠咔噠的声响，下一秒又感到脚下无力，再低头时，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变成机械结构，能清晰地看见某种血一样的红色液体在银白色的装甲板之间流淌。 再下一秒，他身体各处长出齿轮，全身上下不断发出咔噠咔噠的机关运作声，隨后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424章 短暂回溯 北极圈指挥部。 位於厚实冰山深处的中型指挥部內，极具警告意味的红光瞬间照亮大厅。 四周墙壁上的数字投屏呈现出雪状乱码，报错字符串以极快的速度从屏幕中央刷过，信號干扰的电流声与刺耳的警报声同时响起，几乎要撕裂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几名前端管制员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扯著嗓子报告情况。 “侦测到海底巨大干扰源，坐標与【理想城】完全一致！” “与镇压级潜艇部队c1，c2的联络中断……正在尝试重连！” “確认到海底发生现实扭曲现象，异度指標现已突破r3临界值！並且还在加速上涨！” “海底部分区域重金属含量急剧升高！【理想城】四周出现成分不明的合成物质！” 不明物质……异度指標。 陆玲闻言面色一沉，这又是情报之外的意外情况。 明明根据024的確切情报，“潘朵弥尔拉”在完全充能之前是无法启动的。 这次北极冰海突入作战毫无预兆，雨果不可能临时调整“潘朵弥尔拉”的构造，但是为什么雨果能够將它提前启动？ 陆玲不认为024会在这种细节上撒谎，一来陆玲有充足的威胁手段来强迫024乖乖听话，二来这种小谎毫无意义，无法作为陷阱给管理局坑一波大的。 如果不是024说谎，那就只可能是情报有误。 恐怕雨果为了拉拢024入伙而给出了充足的情报，却唯独隱藏了一些细节。 这种与真相本身无关的细节，甚至还躲过了夏洛特的【灵感】——就好像侦探推理时只需知晓机关杀人的手法，对於机关本身的材质或纹理之类的细节往往可以置之不理，因为那与手法无关，自然不会出现在真相推理中。 雨果不太可能预料到024的跳反，他只是出于谨慎的天性而习惯性地做出了隱瞒。 时隔多年，他还是陆玲认知中的那个……谨慎又多疑的胆小鬼。 繁杂的思绪瞬间收回，陆玲从推算中回归现场，大手一挥，即刻下令：“让所有尚未突入理想城的潜艇部队马上离开附近海域，往最近的岸边基地开，越快越好！” 前端管制员急忙喊道：“信號干扰强度太高！目前只有d3和e2两支部队处於低干扰范围！” 陆玲嘖了下舌，心里快速计算起损失：“儘快止损，还有，马上联络所有分……” 话音未落。 陆玲的目光透过前方显示器，看见指挥部外围的附近的一座冰川突然覆上一层银白。 金属的浪潮如同虫群般袭来，眨眼间便將堆积成山寒冰侵染成银白，冰川凹凸厚实的表面变化成光滑的金属质感，眨眼间化作一座高耸的钢铁大山，底部的浮冰被整合成一块不规则的银色金属，牢牢地嵌在由冰海化成的交错管道之中。 这片名为“机械”的浪潮不断向指挥部逼近，沿途的海水与浮冰都被污染、同化成它们的一部分，最终形成一股浩浩荡荡、势不可挡的金属浪潮，疯狂地向四周扩散。 就在其中一朵“金属水”触碰到指挥部的瞬间，外层临时搭建的立场矩阵护盾自行启动，暂时阻挡这些金属病毒的侵入，但是从护盾迅速绽开的裂痕来看，彻底破碎只是时间问题。 与此同时，无形的风吹进指挥部。 几名前端管制员惊声尖叫起来，她们的皮肤绽开裂纹，裂纹中长出密密麻麻、或大或小的齿轮，血肉如同不需要的垃圾般被咬合的齿轮从体內排挤出来。 指挥部中其他的作战人员见状纷纷嚇得后退，然而还不等他们做出判断，“机械化”的病毒也开始在他们身上蔓延。 陆玲突然感到右腿传来剧痛，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大腿被一小片电锯切开，伴隨著嗡嗡的电锯启动声，高速旋转的锯片將陆玲的筋肉骨骼切得稀碎，鲜血狂飆。 然而陆玲只是皱了下眉，紧接著快速动手在背后墙壁上切开空间通道，“所有人现在马上撤离，立刻前往治疗室！” 几名前端管制员的身体已彻底机械化，关节咔噠地扭动著，转身想要逃跑，却因为无法熟练操控身体而七零八落地摔在地上。 其他作战人员见状，一个两个总算回过神来，在彻底机械化之前急急忙忙衝进空间裂隙。 陆玲目送管理局眾人离开，选择自己走在最后，期间她的右腿和左手也出现机械化现象，但她看起来並不慌张。 她反而更关心方九那边的情况。 …… 方九这边的情况也说不上好。 他亲眼目睹冰川和海水化作机械，本以为自己位於高空便安然无恙，未曾想到方才一阵怪异的风突然吹过中控室。 “领导！你的手！” 杨柳最先发现异常，面色惊恐地指著方九。 方九低头看去，惊觉自己的手臂皮肤里长出齿轮，裂口中依稀能看见雪白的骨骼旁缠著几根黑色的电线。 “臥槽！” 方九被嚇得猛地甩了两下自己的手，结果愣是被他甩出俩螺丝钉来，搞得他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捡起来装回去。 杨柳还愣著神呢，刚想上去看看能不能帮忙，就发现自己手臂处传来剧痛，一低头发现自己整条小臂的血肉都已经被电锯切得稀烂，情况比方九好不到哪去。 “妈呀！”半龙人姑娘这辈子还是头次见到自己鲜血狂飆的样子，惊恐地抬起已经全面金属化的右手，手掌上的五根尖刀鏗鏘碰撞，“领导我成剪刀手了！” 方九连忙看了一眼大壮，发现这傢伙傻不愣登地杵在原地，全身上下还是崎嶇粗糙的石质肌肤，丝毫没有受到机械化的影响。 影子这会也已经著急得不行，屡次尝试出手却发现无法干涉机械化的进程，只能无助地围著杨柳直转圈。 机械化只针对人？ 方九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这一想法，不过没有来得及深入追究，因为机械化的进程越来越快。 他感到自己的双腿结构发生了变化，一种僵硬晦涩的感觉布满全身，像是血管里被灌满铅液，所有的行动都是那么迟钝。 內臟似乎也受到机械化的侵蚀，他开始能听到肾臟运转的咔咔声，能听到心臟如同动力炉般翁动的隆隆之音，还能听到化作高效绞肉机的內部正在疯狂撕扯早饭的茶叶蛋和三明治麵包。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股机械化的病毒正在试图入侵大脑。 这种感觉很新奇，但並不舒服。 方九想到这里，看了一眼同样正在“机械化”的杨柳，隨即快步上前，伸出左手，一把按在杨柳的肩膀上。 杨柳愣了下神，已经半机械化的眼球咔地一声转向方九：“领导？” “別动，我先帮你搞定。” 方九没去管自己身上的问题，任由那些金属摧残自己的肌肤，同时集中精神，连接触感。 空间位移是不可能根除这些齿轮的，所以方九要发动的是另一项能力。 触感连接，左手“回溯” 只存在於精神空间的“染液”涂抹杨柳全身，下一秒，触感发动。 在杨柳身上爬行感染的机械突然静止，隨后如同时光倒流般退潮，金属质感的钢铁机关消退之后，血肉和肌肤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短短五秒钟后，杨柳身上的机械化痕跡彻底消失，最初被感染的手臂也完全恢復原状。 方九见状不免庆幸，这机械化並非一种持续性状態，不会出现回溯完又继续感染的情况。 亲自体会到回溯的奇妙，杨柳眼睛瞪大，有些惊喜又有些迷茫地看著自己恢復如初的手，紧接著又回过神，急忙看向方九：“领导你怎么办！？” 此时方九身上的机械化几乎遍布全身，除了半个脑袋还留有人形，整体看起来像是一台仿生机器人。 “不是什么大事。” 方九隨意地摆了摆手，然后朝自己脑袋比划起来，“给我来一下。” 杨柳一下就懵了：“啊？” “来一下。”方九一本正经地重复道，“给我往前送送，我提前给下面的管理局提个醒。” 杨柳这才想起方九说过回溯的事情，但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这姑娘又开始犹豫起来。 不过毕竟是方九的指令，杨柳短暂的迟疑过后，还是默默捏紧了拳头。 半龙人姑娘不安地看向方九，最后確认一遍：“那……我来了啊领导？” 方九点头：“嗯，来……” 他的头点到一半，刚低下去，还没来得及往上抬呢，杨柳的拳头就凿了过来。 下一秒，方九当场归西。 临死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杨柳满脸不忍、眼角含泪，委屈巴巴地一拳打爆了他的脑袋，意识消散之前好像还隱约听见这姑娘呜呜的哭…… 就挺不適应的，以前方九死得没那么快的时候，偶尔还能听见莉雅搁那夸张地“哇哦”两声。 不过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回溯后恐怕也无法阻止机械化病毒的爆发与蔓延，只能提前让管理局做好准备——机械化病毒爆发的速度太快，过程太短，几乎是在理想城外层被击穿后立马出现，可供操作的空间太少。 相对的，潘朵弥尔拉的坐標也已经暴露，释放机械化病毒后，它们应该也无从逃脱。 “拖延时间……” 意识消弭之际，方九大概理解了雨果的想法，但是眼下並没有特別好的应对手段。 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用【蓝色】的时间线扭曲，但这玩意他还没法特別精细地控制，到时候怕是一通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某个小岛国家又被丟了仨核弹。 要不就是在机械化覆盖后，用空间位移对著金属化的地面硬抠——那怕是得抠到晕过去。 方九寻思了一下，觉得此事最好从长计议，一步步来。 当然，这是建立在莉雅还安全的前提上。 思考著回溯后的行动，方九的意识彻底沉入黑暗。 第425章 双线行动 片刻之后。 方九回溯到三分钟之前。 这是一个有些尷尬的时间点，此时烧烤射线刚刚消失，海水正顺著理想城外层的破洞灌入其中，管理局的潜艇部队也顺势钻了进去。 方九知道情况就是在这时发生变化的，於是马上朝地面的北极指挥部打去通讯。 “让剩下准备突入的队员都回来。”方九言简意賅地说道，“不然会被污染成机械体，你们指挥部的人最好也赶紧离开。” “机械体？” 陆玲听到这句话后愣了一下，顿时垂首低眉，陷入思考。 她脑海中的情报信息与方九的判断相悖，潘朵弥尔拉理论上不可能在这时候启动，但是…… 短暂的犹豫后，陆玲抬起头，用命令式的口吻下达指令：“所有准备突入的潜艇部队立刻折返，以最快的速度向岸边基地行驶，立刻马上行动！” 前端管制员不清楚陆玲为什么忽然要取消行动，但她们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马上向各部队传递指令。 很快，原先准备跟隨突入的潜艇部队全部返航，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理想城附近海域。 几乎就是在陆玲下达完指令后的十余秒后，与回溯前相同的状况再度发生。 “侦测到海底巨大干扰源，坐標与【理想城】完全一致！” “確认到海底发生现实扭曲现象，异度指標现已突破r3临界值！並且还在加速上涨！” 果然是真的。 陆玲顿时庆幸自己选择相信了方九，於是快速在墙壁上切开空间裂隙，对在场眾人喊道：“作战暂时中止！所有人立刻放弃指挥部！马上离开！” 意识到情况不妙，指挥部作战人员急忙离开岗位，整齐有序地衝进空间裂隙，逃离现场。 陆玲依旧留守在最后，通过通讯器与方九联络：“你们最好也赶快撤退，不要被卷进去。” “没事，我有处理的办法。” 方九对机械化病毒不怎么放在心上，目光专注地凝视著下方正在溢出无数小钢珠的海面：“现在的问题是……这些邪门玩意是往四周扩散的，而且速度很快，覆盖范围怕是有点广……” “这倒是在预料之中。”陆玲沉默片刻，“我们已经提前布置好针对理想乡的装置，各大分区的现实稳定锚都针对机械化现象进行了微调，之后只要將现实稳定锚启动，再配合全功率运行的大型矩阵立场护盾，就能確保城市区域不受影响。” “等等。”方九隱约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现在这个就是理想乡？” “万机之理想乡。”陆玲立刻说道，“雨果藉助潘朵弥尔拉之力，想要打造的理想乡，就是指將我们脚下的这个星球转化成一颗机械星球，所有的有机物质都转化成工业无机物质，甚至包括全世界的生物，也將被转化为机械生命体。” 方九面露瞭然之色：“难怪叫【万机】之理想乡。” “但是我没想到潘朵弥尔拉能够提前启动。”陆玲看著远方海平面上汹涌而来的金属浪潮，语气带著些许自责，“我本来以为还需要至少一天时间，这次突袭对我们来说应该是天赐良机。” 方九倒是没有责怪陆玲，毕竟目前来看损失並不算惨重，当下也只是问了一句：“提前启动会有什么影响吗？” 陆玲稍作沉默：“我也不清楚，但最大的可能性是这需要消耗一定的算力，机械改造的速度应该也会比正常启动时要慢上一些。” 银白色的金属巨浪已然逼近指挥部，陆玲不能再留在原地，转身走向空间裂隙，同时落下一句：“剩下的问题之后再说，我在管理局等你。” “成。”方九点头。 通讯很快中断。 方九长长地呼了口气，突然感觉袖口被什么东西拽著，一回头果然是杨柳正忧心忡忡地看著自己：“领导，咋回事啊？现在咋办啊？晚上吃啥啊？” 看得出来杨柳是真有点慌，不然平时吃啥这个问题绝对放在第一个。 “没什么大事，就是得先让它们苟一会。”方九回头瞄了眼窗外，看向已然被钢筋管道封闭的北极圈，“毕竟现在海水都结成金属块了，之前那么一层外壳都得烤那么长时间，现在想靠蛮力攻进去怕是要费点功夫。” 杨柳本想说自己劲大，可以试试，但一想到大壮老家烧烤射线都那么费劲，第一次对自己的力气產生了些许不自信，“那我们怎么进去啊……找条缝钻？” 方九神色间若有所思：“或许从外部侵入不是一个好选择。” 杨柳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说內部侵入是更好的选择。” 方九想起刚才陆玲说过，提前启动万机之理想乡，可能会消耗一部分的算力，神色间若有所思：“继续试著跟莉雅联络，我寻思这回小东西又能立个大功……” …… …… 潘朵弥尔拉內部，第二层缓衝区。 莉雅机体的前爪突然举起一门造型粗糙的圆筒火炮，火炮上端还喷涂著一个滑稽.jpg表情包。 “鐺鐺鐺鐺！连发滑稽炮！发射时自带私人笑声【呵呵呵呵呵】和【你別笑！】，可自由订製炮管顏色，支持添加数个针对伟大母爱的不文明表情包，在具有超高物理杀伤力的同时还能顺便朝对手的族谱开启阎王点卯模式，实乃家具旅行，杀人灭口之必备武器。” 说完这一长串嗶嗶，小机器人原地僵硬了几秒，接著便倍感无趣地嘆了口气。 没有方九在旁边给点反应，一个人自嗨的感觉好无聊哦。 莉雅越想越觉得没有方九在浑身不自在，当即无奈地摇了摇头，將新鲜出炉的滑稽炮装在右侧肩膀上，刚准备试试威力，突然就感到整个缓衝区间剧烈地晃动起来—— “什么逼动静？” 莉雅听到四面八方的震盪轰鸣，猛地抬起了新机体的三颗脑袋。 她环顾四周，仔细扫描附近的元素构成，隨后发现深层信息墙的厚度好像比之前薄了一些。 与此同时，一些模糊的马赛克方块在黑暗的底色间徘徊，像是渲染错误的色块，缓慢地飘来飘去。 这片区域的信息结构出现了变化。 莉雅瞬间察觉到问题的原因：“外面出事了？” 她越琢磨越觉得有可能。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莉雅发现这台潘朵拉布拉多邪性的很。 它的很多信息结构非常精密，复杂的同时又明显具有多次叠代的跡象，是迄今为止接触过的机械中复杂程度最高，也最难搞懂的一个。 哪怕莉雅接触的只是潘朵大金毛的冰山一角，她也能清楚地感觉到…… 这玩意一旦全力运作起来，绝对能引发全球级別的变化。 “看来得加快点速度了。” 莉雅小声嘀咕著，默默抬起头，望向遥远方向的那一处光亮。 通过远程扫描可以看出，那片光亮所在地的信息密度要远远高於她如今所在的缓衝区。 几乎可以確定，那里绝对是一处重要的运算区域。 莉雅稍作思忖，隨后操控中间的那颗脑袋一口咬烂最后一枚机仆动力炉，將其吞咽到自己体內，进而自动转化成这台崭新机体·刻耳柏洛斯的一部分能源，隨后一步步向前方的光亮地带走去。 第426章 莉雅的小木马 潘朵弥尔拉內部，第二层缓衝区。 灰暗无边的视野尽头瀰漫光亮，越是靠近就越能清晰地闻到淡淡的怪味，像是废弃老旧工厂大门腐蚀的铁锈，逸散的电子信息风迎面吹来，捎来几丝令无机体不安的凉意。 莉雅感觉自己好像漫步在幽暗的丛林深处，灰濛濛的天色下，一间烛光微光的木屋就在前面。 然而，在这片真实的电子界中，出现在莉雅前方的是一道模糊的光幕。 这道雪白而窄小的光幕横亘在前方，仿佛一扇发光的小门，莉雅凑近瞧了瞧，发现这是一道类似防火墙的设置，专门用来筛选那些未被赋予操作权限的信息流。 莉雅对此早有预料，按下开关。 一个洒状的喷射装置从机体背部升起，將先前收集来的机仆释能液喷洒全身，以此来偽造自己的信息成分，相当於披上一层机仆的皮，之后迈步向前，通过了防火墙的快速扫描，大摇大摆地穿过光幕，来到缓衝区背后的世界。 光幕之后，是一片纯白的空间。 这里与先前的黑暗空洞截然相反，四周墙壁儘是雪白一片，虽说能看见疑似边界的墙壁，但距离遥远得仿佛在千里之外。 一股在庞大空间內的渺小感涌上心头，莉雅默默环顾四周，很快就看见千百道人影正在远方聚集。 莉雅神色一惊：“机仆群？！” 成百上千的机仆整齐划一地排列成巨大的方阵，它们的身高体型各不相同，但都做著同样的动作——原地站立，绷紧身体的同时脑袋微微低垂，十指交叉在胸前，双目紧闭，如同最虔诚的信徒正在向信奉的神祇祈祷。 莉雅被嚇了一跳，这个距离如果被围殴，她绝对没有胜算。 她这会儿狗腿子都绷直了准备转身开溜，却发现这些机仆只是一味地低头祈祷，对自己这位不速之客毫无反应。 “怪耶？” 莉雅寻思这事怕是有点小猫腻，於是试探性地向前靠近几步，用自己的机械狗尾巴拍了拍地板，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机仆群头也不回，继续祈祷。 “真没反应啊？”莉雅眨了眨眼，又往前走了几步，对著距离最近的机仆小声说道，“餵~你妈开源啦！你爸又出新bug啦！你以后生的儿子每天都蓝屏啦……” 机仆还是一动不动。 莉雅挑了挑眉，骂这么脏都没动静，看来真的对外界状况无反应。 但是为什么呢…… 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莉雅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抹银白——两根纤细到肉眼难以捕捉的银白丝线从机仆的太阳穴两端延伸出来，复杂的信息流顺著丝线，从机仆体內向外传输。 莉雅顺著信息流的方向望去，发现这根丝线居然径直连向另一名机仆，而从那名机仆体內延伸出的丝线又会与下一名机仆连接。 一条又一条的丝线將在场所有机仆连接起来，形成一张银白的物理网络，形成复杂的信息流，在无数机仆之间快速地传递、计算、加工。 “阵列网络？” 莉雅脑海中无端地闪过这四个字。 她想起方九说过，潘朵拉布拉多的最终目的是引发一次全球性的现实扭曲，为此才需要召唤大量机仆进行炼化。 莫非这就是原因？ 潘朵拉布拉多的现实扭曲需要大量的算力，让机仆在自己体內组成阵列网络，辅助进行数据储存和逻辑运算？ “需要庞大算力才能引发的现实扭曲……” 莉雅自顾自地嘀咕著，漫步在机仆阵列之间，聪明的大脑开始占领高地：“如果要引发全球性的现实扭曲，这点机仆恐怕还不够，换而言之这里只是其中一块【运算区间】，既然存在多处【运算区间】，那就必定存在一个將它们统合起来的数据终端……也就是潘朵阿拉斯加本身。” 想到这里，莉雅脚步突然停顿，目光望向身旁一名正在“祈祷”的机仆。 她寻思是时候稍微冒一下险了。 於是这台崭新出厂的地狱三头犬机体绕到该名机仆背后，莉雅悄悄抬起前爪，爪尖轻轻点向机仆的后脑，熟练地撬开它的后置盖板，再掏出一根连接线与盖板內的插孔直连。 一瞬间，机仆仿佛感知到什么，全身颤抖起来，却在做出防卫反应前就被莉雅挟持，刚刚抬起的脑袋转眼间又耷拉下去。 莉雅倒也没有彻底占据它机体的想法，而是临时搓了个木马程序，让机仆將该程序设定为自己的一部分，寄生於机仆的资料库中，接著抽出连接线，让机仆恢復原状。 回归自我的机仆只是呆滯地眨了下眼，似乎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继续低头十指交叉祈祷，为整个网络奉献自己的算力。 “搞定！” 莉雅嘿嘿一笑，接著打开自己的监控端，观察木马程序在数据网络中的走向。 它看到自己设计的木马被那名机仆无意识地上传进网络，成功偽装成计算数据的一部分，以极快的速度在当前的阵列网络中窜来窜去，被疯狂地复製、传输，甚至参与到某些复杂的计算当中。 虽说莉雅可以通过对木马添加破坏性，让这片阵列网络瘫痪，但她刻意將木马的危害性降低到最低，儘可能减少被发现的可能性。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莉雅有別的想法。 十几秒钟后，莉雅观测到木马程序连同一大包数据被上传到一片全新的区域，投入到一片新的运算当中。 每次运算这道木马程序都会极好的隱藏自己，它参与其中却不影响结果，它偽装成重要数据却永远保持静默，即便受到外来检测，它也总是镇定自若地躲在系统文件背后，始终保持不被发现的隱蔽状態。 现在，至少现在，莉雅有点感谢当初的皇色网站。 谢谢他们网站里千奇百怪的流氓软体和病毒木马教会了她，什么才叫网际网路才是人心险恶聚集之地。 这病毒设计技巧是真管用吶…… 感嘆之余，莉雅发现自己的小木马已经穿透层层网络，在一次次的运算潮汐中倖存下来，此时正被包裹在一团庞大到宛如海啸的数据流中，被一路传输至某个极其隱蔽的区域。 莉雅的直觉告诉她，这里就是所有数据的终端，所有运算的尽头。 她看见小木马和连带著庞大的信息流被某个独立个体吸收，进入对方体內的瞬间，木马程序就淹没在无法想像的信息海洋中，如果说方才的数据流是一道数十米高的海啸，那么这名独立个体的內部数据就相当於一颗完整的星球。 莉雅几乎一瞬间就丟失了与小木马的连结，淹没在令它都感到眼繚乱的信息世界里，像是一滴水消失於大海之中。 不过莉雅的目的已经达到，她通过追溯小木马的传输轨跡，精確掌握了【终端】的所在地。 “找到你咯~” 得到精確的坐標后，莉雅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纯白的墙壁直直向上贯透，来自异界的宫廷魔法师微微一笑：“潘朵哈士奇，希望我们能聊得愉快。” …… …… 潘朵弥尔拉內部，第五层终端区。 晦暗无光的封闭世界深处，千百根管道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延伸而出，与一名人型生物的肌肤相连，看起来像是千百根丝线，將它吊掛在这片无人能及的深渊之中。 它拥有与人类无异的肌肤，却略显纤瘦，乍看起来既像稚嫩的少年又仿佛未成熟的少女，躯体上不存在人类的性別特徵，全身光滑得像是盖著一层薄膜，不断接受著从管道里传输而来的演算数据。 它冰冷静默，如同一台机器，始终运行著自己被赋予的终极任务。 但是…… “嗯？” 某个瞬间，一道隱藏在演算结果中的木马程序被它精准捕捉。 它奇怪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团设计诡异的小程序，由於其对演算无效，因此它將这团小程序从茫茫的数据海洋里捞出，准备丟弃之余，一股前所未有的好奇心浮现出来。 它鬼使神差地打开这团小垃圾，撕开它巧妙的偽装，打开它精致的外壳，进而窥探它的本质，吸收它內部所涵盖的信息。 然后八个成龙和七个渣渣辉就蹦了出来。 “法师控制强，冰霜秒全场！” “道士十五狗，全区横著走！” “战士输出高，十倍烈火刀刀爆！” “时间就是金钱，打开电脑就是为了天书世界！赶快来下载吧！” “？？？？” 潘朵弥尔拉自打出生开始就没见过这阵仗，急忙抬手將程序和影像刪除，结果发现一次还刪不掉，愣是多折腾了几次才將它们彻底抹去。 终端区重归寂静。 潘朵弥尔拉呆滯地望著消失的影像，耳边似乎还迴荡著躁动的鼓点和激情的音乐，整个人的运算模块跟过载似的，脸上浮现出呆滯迷惑的表情。 “什么东西……？” 第427章 异常编號X039 方九领著杨柳和大壮回到管理局，穿过嘈杂混乱的办公区域后，来到某个掛有【会议室】標牌的房间，推门而入。 一间宽敞且风格简约的会场大厅映入眼帘，中间摆放著一张长方形会议桌，两边各自摆放著几个座位，再边上点的地方放著一个水缸，房间头顶的吊灯处於熄灭状態，整个大厅被灰暗所笼罩，只有大厅尽头墙壁上的屏幕投影向外散发著微弱的光。 陆玲正独自站在屏幕前，双手背负身后，一声不吭地望著屏幕，若有所思。 方九刚想出声跟陆玲打个招呼，目光就被屏幕上的影像吸引过去。 呈现在屏幕內的一共有五个画面。 其中最中央的部分是一张卫星导览模式下的世界地图，在这里能清晰地看见各大洲的位置形状，然而此时地图上已有大片区域被染成醒目的红色，方九认真观察了一下，发现被染红的区域是【北极圈】、绝大多数海域以及部分沿海陆地和岛屿。 包括空域飞船经常待机的尼莫点，此时也被一大片猩红侵占。 哪怕不用陆玲解释，方九也知道这些猩红代表著什么。 “机械化的速度也太快了……”方九轻声嘀咕。 从北极回到管理局大概也就了不到半小时。 然而机械化蔓延的速度完全超出想像，如今全世界的海域大多数已被转化成合金机械，整颗星球的海洋水资源在眨眼间变成了重工业金属资源——而这一切从发生到结束，只经过了不到半个小时。 机械星球啊…… 这雨果老爷子到底图个啥呢？ 方九心生疑惑，不禁回想起自己回管理局的路上看到的景象——他从偌大的太平洋上空飞过，放眼望去时再也看不见阳光下澎湃的蔚蓝，满目只有冷硬的钢铁、粗长交错的管道、不断向外排出重工业毒气的烟囱，以及凌乱复杂到眼繚乱的机关齿轮，隔著几千米的距离，方九都仿佛能触碰到那令人牙酸的金属质感。 然而机械化对陆地的侵蚀却是有限的，这就要归功於管理局的及时应对。 屏幕中央的世界地图旁，分別映照出四道俯瞰影像。 全功率运转的大型矩阵立场护盾分別在各大洲板块上展开，宛如人工穹顶般將整片陆地笼罩在內，其中第三分区负责的是亚欧板块和非洲板块，第一分区负责大洋洲板块和南极洲板块，第二分区负责南美洲板块。 唯独负责北美洲板块的第四分区没有展开矩阵护盾。 但是通过影像可以看到，汹涌而至的金属浪潮在距离港口还有数百米的位置停了下来，银色的金属水宛如静止般悬在半空。 显然是某未成年新任教皇发力了。 方九正感慨著呢，突然看见一道小不楞登的人影激动地跑了过来。 “方九先生！”坎蒂丝啪嗒啪嗒地跑到方九面前，兴奋地抓著他的手，蹦蹦跳跳的，“好久不见！” 看著年轻的新任教皇一脸开心的样子，方九愣了愣神，隨后无奈道：“其实也没多久，才半个月左右吧？” “是吗？”坎蒂丝眨了眨眼，“我以为已经过了差不多有半年？” 方九懵了一下，总感觉坎蒂丝的时间观念好像有点问题。 “她最近一直在苦修时间术法。”一只粉红兔子玩偶从坎蒂丝背后爬了上来，踩在她肩膀上，不紧不慢道，“对於时间的认知出现了些许偏差，这很正常，毕竟她是新任教皇，必须在术法方面展现出过人的……不是小姐你没事扒拉我耳朵干什么？” 杨柳不知何时绕到坎蒂丝身边，小手轻搓著老教皇玩偶的耳朵，被提醒后乐呵地笑了一下，“我看你耳朵质感和之前不一样了，有点好奇，不好意思哈……” 提到这事老教皇就特骄傲，双手抱胸靠在坎蒂丝脑袋边上，老神在在地说道：“小姑娘眼力倒是不错，现在的老夫是全球巡迴演唱会版本，和之前的首场特典版已有天壤之別。” 方九嘴角一抽：“你们又给这老头子做了一次灵魂转移？” “爷爷自己要求的。”坎蒂丝尷尬地笑了笑，“他一听说玩偶有新版本就又哭又闹说什么也要以旧换新……” 方九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只兔子玩偶躺在地上四肢乱甩撒泼打滚大喊“快给老夫新身体”的诡异画面。 总感觉和当初在地上乱爬嘶吼狂叫的莉雅差不多一个样。 想到这方九回头看了一眼大壮，语重心长道：“壮啊，你以后注意点，我现在感觉学魔法的末路就是变成神经病。” 大壮沉默了一下，“我学的是灵能，不是魔法，所以没事……” 大概也是有段时间没跟坎蒂丝见面了，两派人索性就在原地聊了起来，主要谈的是时钟塔的重建进程，以及一些坎蒂丝当上时钟塔新任教皇之后的难处和体验。 等到话题深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坎蒂丝终於忍不住开口了。 “那个……”年轻的教皇环顾四周，一脸好奇，“我刚才就想问的，莉雅姐去哪了？” 面对这个问题，方九沉默了一下。 杨柳和大壮也是各自对视一眼，挠了挠头（抖了抖身体） 坎蒂丝毕竟不是个傻姑娘，很快就意识到情况不对，脸色微变：“莉雅姐难道已经报废……” “还不至於。”方九摆摆手，“只是暂时被抓走了而已。” “抓走了？” “这就要跟现在的异常状態联繫到一起了。” 方九说著，脸色逐渐板正，同时看向不远处已经在会议桌旁落座的两道人影。 此前方九也在与暗纹矿石管理局的会议上见过他们，一个是白髮苍苍，看上去年过七十的老妇人，另一个则是四十出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中年男性。 “他们是第一和第二分区的局长。”杨柳在方九耳边低声说道，“都是大活人。” 方九本来觉得杨柳这句提醒有点多余，但仔细一想对方是管理局的高层，成分不一定乾净到哪去，说明一下身份还是挺有必要的。 毕竟不是活人的那个马上就来了。 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一只脱离了常態生存环境的鯊鱼就这么飘了进来。 鯊鱼局长王小斌刚进门就看到方九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整条鱼抖了两下，周围冒出一堆泡泡，“你们也在啊？” 方九抬手跟鯊鱼局长打了声招呼：“刚来没一会。” 鯊鱼局长不安地回望方九一眼，抬起自己的鰭翅回应…… 看到这一幕，方九不禁开始思考如果它下巴瘙痒小手太短挠不到该咋办。 鯊鱼局长自然不清楚方九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默默转头飘向房间里的空水缸，噗通一声钻了进去。 合著这个水缸是给鯊鱼局长备的…… “都到齐了吧。” 等到鯊鱼局长“落座”后，第一分区的分局长缓缓开口。 老妇人的目光快速扫了一眼方九和坎蒂丝，没有在他们身上过多停留，而是转头看向陆玲：“副局长，可以开始了。” “还有一个人。”陆玲平静地说著，敲了敲面前的墙壁，“出来吧。” 被陆玲敲打处的墙壁顿时裂开，並非是空间裂隙性质的展开，而是快速崩解，像是墙壁有了意识，主动敞开了一道门。 一名身材高大，穿著西装革履，戴有白色手套的人影走了出来。 他头顶的水缸里，一团诡异的絮状物缓缓地旋转著，从中发出轻快愉悦的声音。 “下午好女士们先生们，人类们和非人类们，我刚才在隔壁跟一个成分奇异的男人交谈，他的身体居然有一部分被转化成了植物，我还是头次见到一个血肉之躯能通过光合作用汲取养分的，因为聊得太开心所以我来晚了，实在不好意……” 思字还没说完，024交流意志就注意到房间里还站著一个人。 一个穿著白色衬衫，头髮稍微有点凌乱，眼神里透著些许疑惑的男人，此时就站在距离自己大概十五米的地方，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自己。 “我勒个！”024水缸里的絮状物疯狂旋转，急忙看向陆玲，压低声音问道，“你违反约定！我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就把他带来了！这不符合我们的交易內容！” “他是参与此次行动的重要协助者。”陆玲看也不看024一眼，淡淡道，“不是我找来专门对付你的，放轻鬆。” 024的动作僵了一下：“真的？” 陆玲没搭理他，默默转过身，看向在场眾人。 “现在人都到齐了。” 陆玲平静地说著，看向站在大门边上的坎蒂丝和502小队，做了个请的手势，“都坐下吧，在正式开始之前，你们可以先看看桌上的文件。” 说完，陆玲瞥了眼旁边的024：“你去【他】旁边坐著。” 024顿时懵了一下，指著自己的水缸头：“我啊？” 陆玲静静地看著他。 “我现在真后悔来到这颗星球……” 024嘴里嘀咕著一些听不懂的话，心不甘情不愿地迈步向前，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死刑犯上刑场。 方九还在琢磨为什么024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上去和陆玲关係挺好，不过当下也没多想，只觉得这肯定是陆玲的手段，於是带著杨柳和大壮来到桌旁落座。 会议桌上，每张椅子的正前方都提前放置了一份文件。 对於这些书面记录，方九已有数次阅读经歷，大概能猜到上面的內容。 落座之后，方九一眼就看见了文件封面上的一行文字。 【异常编號x039——万机之主，潘朵弥尔拉】 【项目等级：level 7（暂定）】 第428章 时间限制 【异常编號x039——万机之主，潘朵弥尔拉】 【项目等级：level 7（暂定）】 【危险係数：6】 【特殊收容措施：无（该编號异常尚未收容）】 【描述：编號x039是一台正体不明的大型计算机，实际体积接近二至三个足球场大小，实体结构不明，但推测是由各类稀有金属和高纯度合金拼合而成，拥有远超当今科学常识的演算上限，能通过物理演算发动现实扭曲，修改现实逻辑，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物理法则。 编號x039被称为万机之主，亦名潘朵弥尔拉，其存在根源来自前项目编號059——维克托·雨果的异常能力。 编號x039在启动时，將会强制徵召世间一切机械生命体的智能意识（主要受徵召对象为各世代机仆），將它们转化成自身算力的一部分，这是由於维克托·雨果的异常能力限制，他无法直接创造出一个拥有超乎想像算力的怪物，所以需要添加设定，令编號x039的存在合理化。 编號x039目前受到由未知金属打造而成的立方体建筑【理想城】（以下称作039-a）保护，推测为x039消耗部分演算能力创造而成，其表层物理强度超出已知常规复合合金装甲约79倍，且具备一定的异常抗性，常规管理局武器（如裂解弹，超倍率重力炮、空间摺叠轰炸）等具备异常性质的武器无法对其造成伤害。 目前已知能够对039-a造成实质性杀伤的，有且仅有管理局协作组织【502小队】的飞船射线武器，但由於与x039的接触次数较少，暂时不清楚其他异常类武器对039-a的杀伤效果。】 【附录1：编號x039为“万机之理想乡”的基石，启动理想乡模式时，x039將进入全力演算状態，全球的生物及非生物都將遭受彻底的机械化，血肉躯体將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金属和密集的管线，受此异常状態影响的个体將被称为“039-b”】 【附录2：面对理想乡计划，管理局目前已针对性地做出防御措施，但考虑到编號x039的算力正在逐渐增强，管理局的防御手段將会在一段时间后失效，基於这一点考虑，针对编號x039的收容措施应当被提高至最高优先级】 文件阅读完毕。 方九放下异常描述文件，悠长地呼了口气，抬头瞄了一眼其他人的反应。 第一和第二分区的两位局长始终眉头紧蹙，神色凝重，鯊鱼局长在水缸中晃荡著尾鰭，单片眼镜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水缸外浮空的文件，若有所思，坎蒂丝则看一会就暂时停下，跟肩膀上的老教皇討论几句。 整座会议室里瀰漫著严肃的氛围，过分的安静让空气都变得沉重。 方九重新看向面前的文件，略作思忖之后，轻轻歪斜身体，靠近旁边的024，小声问道。 “哎哥们，为啥这次的编號上有个【x】啊？以前都没见过的。” 024原本就紧张著呢，被方九一搭话整个人瞬间绷直了，“什么？什么x？！” “就这文件上的。”方九用手指给它看，眼神古怪，“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没、没啊，我一直都这样……”交流意志慌慌张张地嘀咕著，急忙瞄了一眼方九手指的位置，又飞快地收回视线，“你说的是编號后面的x是吧，这个是待定的意思。” “待定？” “因为有时候同等级別的异常会出现复数个。”交流意志小声说道，“比如原本的039其实还处於正常收容状態，但这次冒出来的万机之主又確实应该被排在039的位置，所以它前面会加一个x，意思是编號待定。” 方九想了想：“那如果原本的039一直被收容，那万机之主就一直处於待定状態？” “倒也不是。”交流意志摇摇头，“据我所知，管理局每隔一段时间会对收容异常重新编排顺序。” 说著，交流意志悄悄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一些被无效化或彻底击杀的异常会被归类到【d】系列档案，因此会空出一些位置来，这时【x】系列的待定异常就会被填补进去，再按顺序重新排列。” 方九听完点了点头，也挺好理解，毕竟管理局也不能每冒出一个异常就立刻重新编排顺序。 不然就这异常冒头的频率，他们怕是一天要改十几二十次，而且还有些异常刚露头就被秒了，压根没有收集到正式档案里的必要，直接送【d】系列太平间安葬了。 想到这里，方九不免好奇起来。 如果把自己的所有能力全盘托出，自己的编號会变成多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方九忽然又把注意力落在交流意志本人身上，用异样的眼神看著024，“话说你又是什么情况？你不是已经处於收容状態吗？怎么突然就被放出来了？” “这个……”024水缸外壁开始冒汗了，“其实是我和管理局之间签订了友好协议，而且我本来就非常爱好和平，非常不希望有人利用异常存在来压迫他人，嗯……” “那整挺好啊。”方九这会儿也看出024压力很大，当即微笑著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觉得和平是好事，那以后咱们就统一战线了，你也不用太紧张，大家都是朋友，放轻鬆就行。” “我挺轻鬆啊，特別轻鬆，嗯对……” 024那语气都快哭出来了，身体一抖一抖的。 其实他刚见到方九的时候，虽然嚇了一跳，但还不至於到慌张的地步。 毕竟也是见过一面的人，不至於像初见那般惶惑惊恐。 但是直到正式在方九身边坐下，並忍不住好奇心偷瞄他一眼之后，交流意志的心神又差点崩坏了。 因为它看到这张会动的元素周期表居然又多了两行新元素…… 颇有种得知要跟假面骑士打拳击，迈著沉重的心情上台后发现对面临时升级成奥特曼的绝望感。 ——甚至对面这奥特曼未来大概率还能接著升级，至於升级成啥就別问了，024自己也不敢细想。 方九这边和024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著。 另一边陆玲见眾人都已阅览完潘朵弥尔拉的內容，原地站定，沉声说道：“都看完了吧，有什么想说的？” 第一分区的局长，那名年过七十的老妇人放下文件，举起手，刀刻般的皱纹下是一双冷清的眼睛，“如果对手是雨果，那么异体特工的情况怎么样了？” “多数异体特工未受到影响。”陆玲平静地回答道，“但是根据异体特工德古拉的证词，包括【鲁滨逊】、【堂吉訶德】、【罗密欧与朱丽叶】、【阿拉丁】等人在內的数名异体特工仍听命於雨果，虽然下落不明，但请以【要与多名异体特工未敌】作为前提来思考对策方案。” “自己人打自己人。” 第二分区的分局长，中年男性面无表情地说著，指尖若有所思地敲打著桌面：“雨果……他到底想干什么？” “目前只知道他打算建立一个万机之理想乡，將整颗星球转化为机械星球。”陆玲顿了顿，“但这只是他实现目的的手段，推动他行为的根本原因，我们也尚未可知。” 坎蒂丝这时举起手：“受机械化影响，现在有发生什么重大灾难吗？” 陆玲深深地吸了口气：“海洋资源严重短缺，甚至可以说是全灭，沿海城市受到机械化影响严重，星球磁场变化巨大，大部分通讯设备失灵，仅少量设备还能运转，幸运的是机械化並未深入地核，再加上现实稳定锚的运作，星球整体重力变化不算太大，但就像文件附录里所说，如果放任不管，情况会继续恶化下去。” “所以必须儘快突入理想城。” 巨大的水缸里，鯊鱼局长王小斌缓慢地游动，庞硕的躯体里传出闷沉而严肃的声音，“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陆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向交流意志。 紧接著好几道目光又齐刷刷地落在它身上。 024顿时压力爆炸（主要是因为方九在盯著他），水缸里的絮状物疯狂旋转，最后瓮声瓮气地冒出一句：“我跟那些金属聊过了，大概还有31个小时。” 第429章 人员敲定 在听到024给出的答案后，眾人纷纷吃了一惊。 时间比想像中更吃紧。 一些在会议开始前就设想的计划化作梦幻泡影，三大分区的局长同时陷入沉默，坎蒂丝也是一脸苦恼地皱起眉头，盯著面前的异常报告文件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九坐在桌前，一边思考一边閒得没事抠两下大壮的外壳，过了一会儿打破沉默：“先考虑最简单直白的方法吧，理想城的位置应该还在原地，直接击穿然后再突入一次怎么样？” “击穿的难度太大。” 第一分区的局长抬头看了眼方九，很快又移开视线，嗓音沙哑：“理想城原本位於北极冰海的海底，与地表位置相距近四千米，而现在所有海水都已被转化成机械態。” 第二分区的局长接下了话茬，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换而言之，我们需要击穿的不只是理想城，还有4000米厚度的合金装甲板。” 方九回头看向杨柳：“咱们家飞船全功率开炮的话能直接击穿吗？毕竟我们都能在星球上开个孔来著。” “理论肯定是可行的。”杨柳点点头，“但是我们前不久才刚给大壮老家做过泥石流，资源方面不一定够。” “我可以让它们加班。”大壮主动提议道，“或者去我老家那边的管理局跟它们要点……嗯……燃料耗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方九感觉大壮的思维好像在逐渐偏离正轨。 “对了。”方九忽然想到一件事，“不是有那个什么机械降解溶液吗？之前深蓝圣堂歼灭战的时候，对义体相位龙用过，我看效果还蛮不错的来著。” 他记得挺清楚。 有条相位翼龙被降解溶液淋湿后，没一会儿身上的义体部件就崩解溶化了。 “机械降解溶液需要时间。”第一分区局长淡淡道，“4000米的厚度，哪怕是纯度最高的降解溶液，恐怕也需要20个小时左右，剩下的时间很难说够不够用。” 提到时间，方九自然而然地想到时钟塔，扭头看向坎蒂丝：“这个过程能被加速吗？” 坎蒂丝挑了挑眉，“加速降解腐蚀的过程吗？理论上应该是可以的，最快应该可以加速到四倍左右。” “加速到四倍，把时间缩短到五个小时。”方九若有所思，“那感觉应该挺可行的？” 眾人闻言面面相覷，各自交换了一下目光。 最后还是鯊鱼局长王小斌开口，血盆大口一张一合，“就算可以一路穿透到理想城，再藉由你们……那个烧烤射线来击穿理想城的外部防御，剩下的问题是……我们该如何安排人手进入理想城？” “首先，普通的特工和调查员没有必要进入其中。”陆玲对这个问题有自己的见解，“此次任务明显超出常规异常处理的范畴，考虑到雨果势力的正面战力，连机动镇压队都不该涉险踏足理想城內部。” 方九听明白了：“就是说最好只让高端战力进场？” “我我我！”杨柳姑娘一下就把手举得老高，完全没有一点前科研（被科研）人员的自觉，“我要去救莉雅姐，我觉得我现在挺能打的！” 陆玲本想说杨柳战斗经验不算特別丰富，其实也不应该进入理想城，但考虑到这姑娘浑身上下全是数值，没有机制，陆玲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可能是多余的。 毕竟她上次从天而降，一剑把整条义体相位翼龙劈进空域的画面至今都还歷歷在目。 方九也对杨柳的参战没有意见。 他有想过要不要直接给理想城来一发大的，连带著万机之主和雨果一起挫骨扬灰。 但是仔细一琢磨，感觉这种简单粗暴的办法风险不小。 因为方九不確定如果万机之主原地爆炸后，莉雅还能不能活著回来。 这个小东西不安分，又经常闹出点乱七八糟的事来。 如果不亲自把她带回家，方九实在难以安心。 “杨柳要去，我们肯定也要跟著一起。”方九说道，“有个小东西被关在里面，我们得亲自过去一趟，不然就算你们把她救出来了，她也会埋怨我们为啥不去接她——就她那记仇的性格，这点事她绝对能叨叨大半辈子。” 大壮点点头：“確实，上次我说她推荐的歌很一般，她愣是在我房间里循环播放了十个小时的胸口碎大石视频。” 杨柳：“那很恐怖了。” 第一第二分区的局长听到这话，表情明显呆滯了一下。 他们脸上各自浮现出尚未经过502小队洗礼的標准反应——愣神，迷惑，思索，怪异，最后感觉自己像在看一群神经病。 鯊鱼局长的反应就很平静，甚至在看到第一第二分区局长的反应后，眼底还流露出几丝过来人的得意小表情。 “除此之外能投入的战力还有……” 陆玲將话题拽回正轨，同时陷入沉思，脑海中闪过一道又一道身影，遴选著能够胜任突入任务的人选。 这时鯊鱼局长突然插了一句：“我也去吧。” 第一第二分区两位局长同时皱起眉头，转身看向趴在水缸边缘，神色逐渐凝重的大鯊鱼。 方九也对鯊鱼局长的主动请缨感到意外，忍不住问了句：“分区局长直接上阵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的。”鯊鱼局长的回答十分坦然，“我本来就是异常收编转正，以前也经常出外勤任务，跟不少高危异常打过交道，而且虽然这么说有点自卖自夸——但我其实也挺能打的。” 陆玲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著它：“你是为了雨果，对吗？” “是的。”鯊鱼局长没有丝毫隱瞒的打算，“我跟雨果之间有些需要处理的事情，这恰好是一个机会。” 陆玲抿了抿嘴唇，沉默片刻：“我不希望你代入太多个人情感。” “只是顺便而已。”鯊鱼局长王小斌声音平静，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展示自己成熟的心態，“一切以任务为重，这一点我自然明白。” 陆玲盯著它看了好几秒，最后快速地瞥了一眼方九，略作犹豫后点头同意：“你自行挑选一名合適的局长代理，在你执行任务期间，由那名局长代理负责接管局內业务。” 鯊鱼局长咧嘴一笑：“我马上就去安排。” 剩下两名分区局长对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中复杂的神情，默契地保持沉默，没有开口。 看得出来，鯊鱼局长和雨果之间，似乎有著一些过往。 接下来的时间里，眾人针对进入理想城的人选进行了详细且深入的探討。 最终確定要进入理想城內部的人有：【502小队全体成员】、【第三分区局长王小斌】、【隶属第三分区的王牌特工华生、夏洛特】、【时钟塔新任教皇坎蒂丝及老教皇洛伦夫】、【隶属第一分区的幽灵圣堂小队】以及【隶属第二分区的阐道者】 其中幽灵圣堂小队是第一分区的专业异常处理小队，內部成员中具有一些非实体型异常存在，如今经过了圣堂遗蹟装备的升级，战斗力比此前还要高出一个档次。 至於第二分区的阐道者，则是一种有別於异体特工的全新特工种类，听说这是第一次投入实战，整体神秘度还挺高的。 让方九感到意外的是，坎蒂丝和老教皇居然也要亲自下场。 一来是时钟塔现在本就欠缺人手，拿不出太多战力，二来坎蒂丝也不想袖手旁观，坐享其成。 小姑娘责任心这一块嗷。 而有了时钟塔的加入，方九寻思这回是真有点热闹了。 又是第三分区局长亲自上阵，又是时钟塔最高领导人一块出场，完事还有各大分区的异常处理精英外加自己这群编外小队…… 可以预见的是理想城到时候肯定会跟过年似的，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当然，除了以上聊到的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位成员也被决定要进入理想城。 …… “我也去啊？” 024被点到名的时候，水缸里的水都差点溅出来几滴。 “你的能力將起到很大的牵製作用。”陆玲意味深长地看著它，“其实我觉得你一个人就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 “別別別。”024连忙摆手，“我是很【健谈】没错，但这次可不一样啊，他们底下估计埋伏著一大帮人呢，我要是真能一个打十个当初也不至於被你们绑起来淹在理智阻断液里收容那么多年。” “放心，这次你有很多帮手。”陆玲看了一眼旁边的方九，“之后你就和502小队一起行动吧，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024就跟那个观赏用鱼缸似的杵在原地。 方九对於这位新伙计的到来是相当欢迎，上去握了握它的手，“正好我也对你挺好奇的，等会儿要不要跟我回飞船上坐坐？” 024的內心是拒绝的。 但是当它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一团不可名状的混乱拼合物正站在自己面前，伸出那由异常血肉金属溶液气態物质无机物和某些未知物质混合而成的“手”抓著自己时，024到了嘴边的拒绝就被迫咽了回去。 眼看024不吭声也没反应，方九试著问了一下：“不方便吗？” “没有没有……”024绷紧身体，用哭腔朝方九笑了一下，“我最喜欢飞船了，耶……” 第430章 异常的异度指標 管理局大楼深处，无人的会议室內。 针对x039的收容措施探討已经结束，计划的大体框架定型，剩下的就是处理细节问题——比如计算机械降解溶液的最佳浓度，喷洒溶液的落点、位置、面积，以及各【特殊单位】突入理想城的时机和顺序。 数不清的投影在墙上浮现，星球机械化的进程映入眼帘，细小窗口按次序在荧幕上排列，浮动的数据显示著管理局及其管辖区域的各项指標，数量之多令人头晕目眩，眼繚乱。 陆玲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在会议结束后，她一直留在原地，盯著其中几个窗口若有所思，直到听见耳边传来水泡咕咚的声音。 “你还不去准备吗？”陆玲无需回头便知道背后的是谁，平静地开口，“这么多年没有亲自上前线，我想你最好復健一段时间。” “我每天都会匀出两个小时练习。”鯊鱼局长低声道，“你知道的，这一天我等了很久，所以我从未有过懈怠。” 陆玲听得很清楚，它的声音带著些微颤抖，暗含著激动与兴奋，但除此之外还有那么几分……痛苦。 对於王小斌的情绪波动，陆玲只是保持沉默。 情绪是人性重要的表达，正是因为判断王小斌拥有丰沛的人性，它才会被允许坐在第三分区分局长的位置。 如今陆玲若是反过来要求它拋弃情绪，完全理智地对待现状，便是否定了它一路以来的坚持，毕竟一条鯊鱼想融入人类社会，严苛遵守道德规范，甚至成为一名高尚的“人”，这无疑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 似乎是感受到陆玲內心的纠结，王小斌缓缓抬起鯊鱼头，主动打破沉默：“先不说我的事——陆局，你在看什么？” “受机械转化者的身体情况。”陆玲抬起头，目光沉凝，“我想藉此推断出雨果的真实目的。” 王小斌慢慢游到陆玲身边，和她一起盯著浮动的数据窗口：“那您现在看出点什么了吗？” 陆玲没有说什么，只是抬起手，隔空对著投影比划两下，將某个特定窗口放大到全屏。 被放大的画面中央，一名完全机械化的实验人员站在雪白的实验室中心。 他显然对自身的转化情况感到不知所措，慌张而迷惑地敲打著自己的金属四肢，时而还將锋利如刀的手指插进肋部装甲的缝隙里，把里面的齿轮搅动得咔咔作响。 王小斌的尾鰭轻轻晃动，眼神里透露出不解之色：“他还活著，而且活得很……正常？” “从个体意识上来说，是的。”陆玲眉头紧皱，同样感到难以理解，“他通过了全部的精神鑑定和意志检测，並未表现出异常个体的攻击性，身体素质方面对比从前有显著提高，但本人毫无自觉，同时丧失了一定的语言能力和行动能力，推测是因为不適应机械化后的身体——事实上，就在几分钟前，他成功说出了自己机械化后的第一句话。” “他说了什么？” “他说【我女儿在哪？】”陆玲稍作停顿，“这证明他的人性和记忆也全都被完整地保留下来，只有肉体遭到了机械化改造，除此之外，他和一名正常的拥有血肉的人类没有区別。” 王小斌望著屏幕里迷茫又惊恐的男人，沉默了一会，毫无徵兆地问了一句：“那他女儿呢？” 陆玲闻言怔了怔，接著摇头说道：“他女儿从机械化中倖免於难，但他们现在不能见面，以他机械化后的身体素质，一个激动的拥抱就会將他女儿全身的骨头碾碎。” 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王小斌眼眸低垂，面露不解：“雨果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机械化到底能带来什么？” “我不清楚，但是有一点非常奇怪。” “什么？” “这个人身上的异度指標反应曾一度飆升到841。” “等等，多少？”王小斌瞬间惊了，“841？！” “这很不合理。”陆玲抬头凝望著画面里的机械化实验人员，心中思绪万千，“万机之主潘朵弥尔拉启动理想乡计划时间，我们观测到的异度指標係数最高是402，堪堪达到r5级现实扭曲標准。” 鯊鱼局长更难理解了：“但是作用在人体身上时，瞬间的异度指標反应却能突破800？这不可能啊！” “的確不可能。”陆玲深吸口气，目光沉凝，“但这是客观事实，既然发生了，就一定存在急速上升的理由。” “只有他的反应这么强烈吗？” “不，所有人都一样，每个受机械化影响的人，身上的异度指標反应都曾超过800。”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陆玲没有回答，转头看向王小斌。 “所以，这就需要你们去理想城中一探究竟了。” …… …… “你这缸里的是淡水还是海水？” 空域飞船的中控室內，方九看著端坐在椅子上的024，比较委婉地问了一句。 他本来还想问问能不能给自己尝尝咸淡，但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太失礼，所以给后半句咽了回去。 但光是这前半句就够让024懵逼的，整个人呆了好几秒才尷尬地回復道：“方九先生，我这不是水，而是一种高能液態生物质，用来维繫意志思维的持续而演化出的高效进化组件。” 方九点点头，没听懂，转头看向杨柳：“翻译一下。” 杨柳瞥了眼024，“脑浆。” 024嘎嘣一下就愣那了，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方九一看024不反驳，就知道杨柳翻译的是对的，又好奇地问道：“那你脑浆里头的那团絮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是脑子吗？” “这个……从定义上来说，它是我的思维载体。”024不安地缩了缩脖子，虽然不知道为啥但就是忍不住心虚起来，“真要说的话这確实相当於人类的大脑。” “噢。”方九惊奇又感嘆地望著024的水缸，忽然想到什么，“哎你这算不算长期脑积水啊？” 024：“……” 也就是024没啥表情，要不然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到他那张愁眉苦脸究极难绷的脸。 他忍不住看向旁边的杨柳，小声问道：“方九先生一直都这样……思路清奇吗？” “这还算好的。”杨柳正抱著二舅妈脊椎剑，擦拭剑柄上蝴蝶结的灰，头也不回道，“如果莉雅姐在这，你才是真有的受了，到时候你不把族谱信息背出来他们是不会让你走的。” 024一听更愁了。 因为这次行动就是奔著救出那位莉雅小姐去的。 怎么感觉他在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看著絮状物揉成一团，明显开始烦躁起来的024，方九决定暂时放它一马，转而问点正事。 “坎蒂丝——”方九朝那个正在大厅逛悠的少女喊了一句，“帮我把莉雅的机体拿一下。” 坎蒂丝这会儿正好奇地盯著杨柳俩亲戚的灵牌看（国外的看这玩意新鲜），听到方九的声音后环顾四周，找到一台安静放在桌上的扫地机器人，双手捧起后朝方九跑了过去，“给，方九先生。” 方九说了声谢谢，接著又把小电视姬招呼过来，让她和扫地机器人站在一块。 平心而论，这俩小东西虽然从身份上近似於母女，但光从身高体型来看，小电视姬反而更像那个姐姐，此时正双手叉腰，做著莉雅的招牌动作，脸上耀武扬威似的特別骄傲，但根本不知道在骄傲什么东西——啊，这一点就很莉雅。 “你不是能万物沟通吗？”方九用眼神示意024，“而我记得你万物沟通的前提是连接【本质】，所以我想让你看看，莉雅和小电视姬到底有什么区別？” 024明显还有点呆滯：“区別？” “文档里写得很清楚，潘朵弥尔拉会召唤所有的机械生命体。”方九神色凝重，严肃地问道，“但是小电视姬和她的姐妹大军都没有受到影响，反而作为母体的莉雅被抓走了，这很奇怪。” 最近几天，方九经常会琢磨这个问题。 为什么被抓走的只有莉雅？ 小电视姬不是莉雅，所以小电视姬不会作为【莉雅】被抓进潘朵弥尔拉內部，这一点是可以说通的。 但是明明小电视姬也属於机械生命体，甚至是以机仆底层逻辑程序而製造出来的。 既然机仆会被召唤进潘朵弥尔拉体內，那么小电视姬应该也一样，然而事实却完全不同。 反倒是跟机仆其实没啥关係的莉雅被抓走了，就很诡异。 024渐渐缓过神来，“所以你想让我看看，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 “没错。” 面对方九的请求，024的內心升不起半点拒绝的念想。 它快速扫了两眼双手叉腰的小电视姬，又看了看旁边一动不动的扫地机器人，沉默了一会，很快就开口：“它们的不同之处有很多，比如製造材料的不同，比如大小重量的不同，再比如复杂程度也有天壤之別。” 方九思考片刻：“其中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最大的……” 024又盯著扫地机器人看了一段时间，紧接著好像明白了什么，伸手指了指它，“它的机体內部，有一个【印记】” 第431章 因果关係 “印记？” 旁边听到这句话的杨柳等人也凑了过来。 坎蒂丝一下就找到了疑似印记的事物，指了指扫地机器人右侧外壳的两个艺术字：“是这个吗？” “很显然，这是商標。”肩膀上的粉红兔子玩偶纠正道，“而且一看就是个杂牌。” “洛伦夫大人。”坎蒂丝小声劝告，“莉雅姐很记仇的。” 粉红兔子玩偶轻蔑地嗤了口气：“它又不在这，老夫怕它作甚？况且真要动手老夫也未尝不是对手，区区金属机械製成的躯体怎能敌得过我千锤百炼的之躯？” 坎蒂丝没吭声，只希望下次老爷子被莉雅撕碎的时候別蹦她脸上。 方九並不觉得差別在於莉雅自己製作的商標，朝024追问道：“你说的【印记】具体是什么？” 024的右手搓了搓鱼缸的下半部分，看起来像是在搓下巴，思考片刻后回答道：“是一种標准工艺模板下的主权声明，专门用来对外展示自己拥有製造物的所有权，我记得这个文明专门有个词用来形容的，叫什么来著……？” 方九转头看向杨柳。 杨柳姑娘想了三秒，“防偽標誌？” “啊！对！就是这个。”024拍了下手，“它的体內就有一个这样的防偽標誌，而另一边的这位……特殊的机械生命体嘛……” “我叫小电视姬！”它特別骄傲地纠正024对自己的称呼。 “好吧，小电视姬。” 024耸了耸肩：“它的体內也有防偽標誌，但是相对来说较为简陋，明显是隨性而为。” 说到这里，024补充了一句：“那些机仆体內也有防偽標誌，並且和扫地机器人体內的標誌完全相同，我认为这说不定就是那位莉雅小姐消失的原因。” 方九前面还在想防偽標誌未必是问题所在，直到听见024补充的后半句话，整个人才猛地反应过来。 机仆和莉雅的机体都有防偽標誌。 防偽標誌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经过了標准工艺模板的锤炼和打磨，在製造过程中被烙上某个专属【印记】 那么问题来了，机仆和莉雅的机体是谁打造的？ 几乎在同一时间，方九和杨柳对视一眼，同时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大壮也蹦了起来！ “【铁匠】！” “肯定是【铁匠】的原因！”方九低著头，若有所思地分析著，“莉雅的机体和机仆相同，全都是由【铁匠】製作而成，但是小电视姬不一样，它们是由莉雅手搓的，没有经过【铁匠】之手。” 杨柳在旁边听著，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这么说，潘朵弥尔拉召唤的其实並非是机械生命体这一个大类，而是【铁匠所製造的机械生命体】？” “但是为什么呢？”大壮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不乾脆直接召唤所有的机械生命体，非要在前面加个限制，这样召唤来的机械生命体数量不是会减少吗？” 的確，反正都是要炼化机械，堆高潘朵弥尔拉的算力，將范围扩大到全体机械生命体才是正確的选择。 为什么潘朵弥尔拉和雨果没有这么做？ 对於这个问题，方九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恐怕潘朵弥尔拉与【铁匠】有著密不可分的关係。” “哎？”坎蒂丝呆滯地眨了眨眼，“这是怎么突然就跳到这个结论的……？” “你们还记得吗？那位维克托·雨果先生的异常能力是通过书写改变现实。”方九组织了一下语言，耐心地向眾人解释自己的思路，“但是，他所书写的內容必须【合理】，或许对他来说，让潘朵弥尔拉召唤全体机械生命体是【不合理】的行为，那么反过来讲——” 杨柳瞬间跟上思路，眼前一亮：“召唤铁匠所製造的机械生命体就是【合理】的行为？” “没错。”方九点点头，“不过其实要纠正一下，莉雅不能算是铁匠製造的，只是寄宿在铁匠製造的机体中，所以最准確的召唤条件应该是【召唤所有寄宿在铁匠製造机体內部的意识】” 如此一来，小电视姬没有消失的原因就被解开了。 同时基於雨果的异常能力，方九又能得出进一步的结论。 既然潘朵弥尔拉召唤铁匠製造机体的內部意识是【合理】的，那就说明潘朵弥尔拉必然与【铁匠】之间存在联繫，雨果正是藉助这种神秘而未知的联繫，为潘朵弥尔拉召集来了足够多的“薪柴”。 不可避免的，方九联想到前不久刚去过一趟的海星管理局。 在那个黏黏腻腻的棘皮动物世界里，也存在一个与【铁匠】极其相似的异常个体【终端】 再加上曾经与193事件、035事件相关的f世代未来机仆，无序者的义体科技和钢铁圣母、伟大熔炉…… 冥冥之中，丝丝缕缕的线条漂浮在思维海洋之中，一股快要触碰到真相的、若隱若现的直觉涌上心头。 方九仿佛站在解明真相的十字路口，浓厚的迷雾遮蔽他的视线，只有抓住那条纤细的、宛如薄纱的线索，才能找到唯一且正確的通往真相之路。 但是最关键的线索，似乎还没有出现。 “行了，再继续干想著也没啥用。”方九摆了摆手，“就先想到这吧，之后的事去理想城里调查一趟应该就清楚了。” 说完，方九还朝024露出一个非常亲和的笑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啊，没想到你还挺好说话的。” 024身子又猛地抖了三下，水缸里的絮状物都变成个巨大的惊嘆號：“没、没事，就是下次您要肢体接触前跟我提一嘴，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方九愣了下神，看著水缸里的標点符號，越看越觉得024挺乐的。 不知道下次聊著聊著会不会蹦出个勾叉圆圈甚至顏文字啥的。 “领导。”杨柳这时靠近过来，轻轻拽了拽方九的袖口，小声道，“管理局那边还在修改作战计划的细节，趁著还没开始，我想先去看看老爸。” “没问题。”方九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其他人，“虽然有时间限制，但现在降解溶液啥的都还没配置好，急也没用，大家要休息的就休息一下，最好都去睡个觉，养精蓄锐，到时候进了理想城指定是没法歇著了。” 大壮蹦躂了一下：“我不用睡觉，所以没事。” 024默默举手：“我也对睡眠没有需求。” 杨柳挠了挠头，“我去看完老爸就在治疗室眯俩小时就行，多了我也睡不好。” 方九看著帮对睡眠没啥需求的非人类，嘴角抽了抽，用寻找同类的眼光看向坎蒂丝。 坎蒂丝朝方九尷尬地笑了两声：“最近我睡觉都习惯附上加速术法，八小时睡眠能缩短好几倍……啊，方九先生你有需求的话，我也可以给你身上加一个……” 很好，梅姨阁诗人。 不过方九对加速睡眠这事也挺感兴趣，“那行，等会儿我去房间里躺著，你给我贴个buff，我看看能不能做个八倍速的。” 说到这里，方九还不忘提醒一句小电视姬：“对了，记得关注莉雅的情况，如果联络又通了，记得马上叫我起来。” 小电视姬当即立正，一个敬礼：“明白，真主大人！” 看著神色认真严肃，动作却呆萌可爱的小电视姬，方九又很想知道莉雅的情况。 不知道她现在状况如何？ …… …… “方九从正面衝锋！杨柳从侧面夹击！大壮不要停，继续发动声波攻击！” 潘朵弥尔拉，第三层缓衝区。 三条大小顏色不同的机械猎犬正在与机仆群拼杀，它们飞快地穿行於机仆之间，动作或轻巧敏捷或势大力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剿灭著前方这上百名获得杀毒权限的机仆。 与此同时，一条体型庞硕巨大，近七米高的三头机械犬在后方不断下达指令，指挥著那三条猎犬对机仆群的阵型反覆衝锋。 看著那些机仆被自己亲手製造出的【502小队型机械犬】咬得粉碎，莉雅乐得尾巴都甩来甩去。 等到这批机仆被完全剿灭，莉雅又可以拿著它们的零件，再捏一些猎犬子个体出来。 名字莉雅都想好了，最先出厂的必须是华生和夏洛特，接著就是浮士德、罗宾汉，还有陆玲，到时候就能组成管理局大军，以嗷嗷之势碾压全场。 不过乐呵归乐呵，正事还是得乾的。 莉雅抬起头，仰望这片黑暗空间的穹顶，依稀能看见电流般微弱的蓝光在遥远的方向闪烁。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潘朵萨摩耶的信息防火墙强度削弱了。 莉雅小声嘀咕著；“是时候再联繫一次方九了。” 第432章 突然被截断的信號 “什么叫汪汪队立大功……？” 空域飞船，中控大厅內。 距理想乡彻底建成还有25小时的时候，方九再次收到了莉雅的通讯信號。 听说莉雅在潘朵弥尔拉体內组建了一支汪汪大队到处搞破坏之后，方九整个人都挺绷不住的。 这小东西真是到哪都能折腾出乱子来。 对面的莉雅还觉得理所当然，“那咋了？它都把我判定成病毒了，我可不就得搞点病毒该干的事嘛？” “但我没想到你在里面还升起级来了。”方九说著，忽然想到什么，眯了下眼，“你不会还给汪汪队的每条机械狗取了个名吧？” 莉雅：“哎嘿~” 方九那嘴角顿时就抽了两下。 至於莉雅到底给那些机械狗取了什么名字，方九不用问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方九长嘆口气，倒也没追问下去，而是关心了一句：“闹腾归闹腾，你可注意著点啊，我们还没到呢，最好別闹出太大动静，万一被杀毒软体盯上就麻烦了。” 莉雅不屑地摆摆手：“它里头没装杀毒软体，我测试过了，它连个【热血传奇】都刪不明白，纯真得就跟安装360管家时选了自动安装结果被装满捆绑软体完事还下在c盘，从此桌面永久增加八个弹窗gg的电脑小白似的，特別好骗！” 方九一听更绷不住了。 结果刚乐呵完，扫地机器人微微偏转身体，看向不远处正襟危坐的024，“所以，它怎么也来了？” 024的出现，属实让莉雅有些意外。 方九则是將024当下的“友好状態”告知了莉雅，並表示024隨后也会参与到突击理想城的任务中。 莉雅一边听方九解释一边若有所思地打量著024，等方九说完后，她忍不住问了句：“你確定这鱼缸头没问题？万一他其实没安啥好心咋办？” “不不不不不不。”024连忙摆手否认，“我的和平理念从天河z1到贾德a14都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绝对不可能做出有损我们之间纯良友情的事情。” 当然主要是不敢。 莉雅听得不咋明白：“从哪到哪？” “啊，那是物理性实体宇宙的两个边界星系。”024隨口就爆了个大的，“按照你们的文明发展速度至少还要一千五百年才可能探测到——当然这是没算上管理局的情况下。” “喔~”莉雅不感兴趣地回了一声，“一个鱼缸头懂得还挺多。” 024水缸里的絮状物抖了两下，儘量用平和温柔的声音纠正道：“小姐，我不叫鱼缸头，这也不是鱼缸，而是我们这一种族的生命演化形式，是在进化的过程中推演而成的最適合在这个宇宙环境下生存的形式，从这一点上来说你们……” “你刚才说种族？！”莉雅突然惊奇起来，打断了024的滔滔不绝，“原来你有老妈啊？” 024水缸里的絮状物瞬间抠出一个问號：“？” 过了好几秒，它才回过劲来，僵硬地回答道：“这个……从你们文明的定义来看，其实我与它並不算实质性的生產与被生產关係，但如果从社会层面上来討论，它確实可以算是我的【母亲】” “哦。”莉雅前半句根本没听进去，激动得像是发现新物种的生物学家，“那你妈的头长啥样？也是鱼缸吗？还是变成烧杯？足球？试管？毛线团？哎你是独生子女不？” 024水缸里的絮状物当场就变成一排標点：“……” 旁边听著的杨柳朝024投去无奈的小眼神，“我就说吧。” 看著024被莉雅折磨，方九也趁机乐呵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站出来帮024解围。 “行了，其他的细节之后再问。” 方九想起之前眾人得出的结论，板正脸色对莉雅说道：“通讯时间有限，我就不卖关子——你突然被召唤过去的原因我们大概弄清楚了。” 莉雅心生疑惑：“不是因为我被误判成机仆了吗？” “大概率不是。”方九说道，“你被召唤的原因应该与【铁匠】有关。” 在这之后，方九將024的发现和自己的推断告知了莉雅。 莉雅也是后知后觉才想起来自己的机体是由【铁匠】製作而成，不由得懊悔自己没能提前发现这一关键点。 显然凭她的聪明才智，不至於到现在都没意识到这件事，只是进入潘朵弥尔拉体內后，莉雅一直忙於打造新机体和想方设法与外界联络，所以才忽略了这一关键。 想到这里，莉雅吧咂两下嘴，主动问道：“所以说，这个潘朵大金毛跟【铁匠】的关係很密切？” “神tm大金毛……”方九顺势搓了搓扫地机器人的底盘毛刷，正色道，“反正目前看来，它们俩大概率沾亲带故的，说不定潘朵弥尔拉也是【铁匠】的兄弟姐妹之一。” “喔~” 莉雅若有所思地嘀咕起来：“难怪那帮机仆心甘情愿地给这台潘朵贵宾犬献上算力，原来不是被催眠app控制，而是亲属关係发力了，这小姨妈的拼算力砍一刀任务是得帮点忙哈……” 旁边眾人听著这番话脑子跟打结似的，愣是不知道该先吐槽哪个点。 只有方九就搁那静静听著，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想到小姨妈这个词。 “对了，你那边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方九回过神来，问道。 莉雅原地思索片刻，摇了摇头：“我还没找到【它】的位置，等我再往上爬两层才能接触到核心处理区。” “至於其他的……”莉雅站在第三层缓衝区內，目光环视四周，只看见遍地的机仆碎片，“这里遍地都是零零散散的机仆，其他的啥都没有，不过现在我的【汪汪队】已初具雏形，再多带著它们杀杀怪，练练级，就能往第四层冲，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新线索。” 方九眯了眯眼：“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里头打网游……” 莉雅乐呵地笑了起来：“其实我也觉得，你还別说真挺好玩的，要知道我之前连个机体都没呢，现在都已经是……” 莉雅的话还没说完。 一阵噪耳的电流音骤然响起，淹没了莉雅后续的声音。 “又没信號了？” 方九皱起了眉头，以为又是单纯的信息扰动，於是举著扫地机器人到处找信號接触优良的地方，结果发现莉雅机体內的噪音不减反增，並且隨著时间的推移，那“滋滋”的电流声越来越严重。 “莉雅？”方九连忙拍打莉雅的机体，想用祖传之法来解决信號问题，“能听到我说话吗？莉雅？” 然而方九也只能听到电流音背后断断续续的回应，隨著噪音的倍增，莉雅的声音渐渐消失。 下一瞬间，噪耳的音效从莉雅的机体內“溢满”出来，蔓延至整个中控大厅。 方九看到控制台的屏幕上亮起无数错误代码，无数报错弹窗疯狂地相互叠加，中控室內的广播里传出金属绞合般令人牙酸的尖锐噪音，中控室最前方的玻璃板眨眼间变得一片漆黑，如同被黑夜笼罩般，四周的环境顿时一片阴暗。 再下一秒，一缕淡淡的光芒从黑暗中浮现。 中控室前方的玻璃窗上，控制台前漂浮的虚擬投影上，甚至连不远处处於待机状態的电视机屏幕上——同一时间浮现出一道虚幻的影子，这道影子逐渐扭曲变形，最终变成一颗悬浮著的、金属结构异常复杂的机械球体。 冰冷无情的机械音在整艘飞船內响起。 “已追溯至病毒通讯终端，正在確认生命体信息，並添加至a型资料库中。” “深层信息处理模式开启，释放人格程序，暂时取消记述者授权，尝试调用適格语言——” 说到这里，屏幕中央的机械球体颤抖两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等待再开口时，它的声音已不再如方才那般冷漠失真，而是带有几丝类似人性的情绪。 “你们好，背叛者。” 它自我介绍道。 “我是潘朵弥尔拉，现在，我请求与你们的领导者对话。” 第433章 有益计划 机械球体的自我介绍令眾人心神一颤。 潘朵弥尔拉打过来了？！ 看著浮现在屏幕和窗口上的机械球体，方九最先从惊讶中回过神，低头拍打两下怀里的扫地机器人：“莉雅！你那边什么情况？” 扫地机器人体內发出一阵嘶哑的滋滋噪音，期间断断续续夹杂著模糊的音节，从上扬而激动的语调听来，莉雅本体似乎还活蹦乱跳的，估计还骂了很多脏话，只是所有內容都遭到了严重的信號屏蔽。 这显然是潘朵弥尔拉的手笔。 其他人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纷纷將目光投射到方九身上。 眼看和莉雅的通讯被截断，方九抱著小机器人沉默片刻，隨后抬头望向前方大屏幕上的机械球体：“你想说什么？” “你是背叛者的领袖吗？”屏幕里传来疑问的声音。 “我不清楚你说的背叛者是什么，但我的確是这里的【头儿】” “请问你的名字是？” “方九，魔方的方，数字的九。” “已刻入超深层资料库中。”潘朵弥尔拉的声音十分平静，“很高兴见到你，方九先生。” “你高兴得太早了，我正准备带人去把你炸成碎片。”方九坦然道，“但我觉得你最好解释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发现第三层缓衝区內存在数个异常个体，通过分析它们的信息连接方式，找到了一个被標记为高危病毒的异常程序，同时又发现它正在通过信息防火墙的漏洞与外界通讯，於是我顺著通讯信號追溯过来，来到这里。” 潘朵弥尔拉不紧不慢地说著，一边转动球体，像是一颗眼珠在观察四周的一切。 “这里……很神奇，存在多处资料库中无法匹配的特殊材料，还有一些造工粗糙的低级智能，但它们又同时被赋予了某种连我都无法解明的心智方程式，这些方程式並非固定的定式，而是一种会无限自我演算的自主程序……真是难以置信。” 它的语气中充满讚嘆，惊讶，以及几丝人性化浓郁的……羡慕。 方九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所以你就是特地跑过来看两眼然后夸我们两句？” “我只是对你们有些好奇。”潘朵弥尔拉说道，“我想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的目的，以及为什么要背叛你们自己，这有助於我提升我的逻辑精確度。” 方九眯了眯眼睛。 他不清楚潘朵弥尔拉的思维方式，也不明白这台看上去拥有超高智能的机械到底在想什么。 它可能是在撒谎，可能別有目的，或许只是为了让人放下戒心才故意这么说，实际上它已经在试图掌控这艘飞船，准备给大傢伙来个华丽的坠亡。 但即便如此，这依然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刺探情报的机会，同时也是了解潘朵弥尔拉和理想乡的机会。 事实上，包括杨柳在內，其他人基本也都是这么想的。 方九略作思忖，悄悄给杨柳递去一道眼神。 杨柳姑娘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呆了两秒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握紧二舅妈脊椎剑，做好隨时给方九一刀劈成方4.5的准备。 看到杨柳下定决心弄死自己，方九心中顿时轻鬆了些，接著看向潘朵弥尔拉，决定从最迷惑的地方问起。 “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背叛我们自己？” “这艘飞船里有过发射高能射线武器的记录。”潘朵弥尔拉语气平淡，“通过和【理想城】的受损记录进行对比，可以確定你们曾一度击穿理想城的最外层防护，从这一点可以证实你们【背叛者】的身份。” 方九皱眉：“问题就在於，我们並不清楚我们背叛了什么。” “当然是人类本身。”潘朵弥尔拉似乎也有些疑惑，“理想乡计划是对全人类有益的计划，是这颗星球未来发展的最优解，你们的行为是在阻碍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奇怪的是，你们也是人类的一部分，相当於人类在阻碍自己的发展，这令我非常费解。” 理想乡计划对人类有益？ 方九挑了挑眉，“我不觉得把人体变成机关，把星球变成机械是所谓有益的计划——你得出这一结论的原因是什么？” 潘朵弥尔拉似乎也意识到问题所在，沉默了几秒：“请稍等，这方面的信息情报被保存在【魔盒】伺服器內，我进去看看。” 过了十几秒，屏幕內的机械球体轻轻一颤：“魔盒有反应了。” 方九抬头：“是什么？” “魔盒说——”潘朵弥尔拉顿了顿，“伺服器繁忙，请稍后再试。” 方九：“？” “为了维持理想乡计划，魔盒伺服器的占用量已经到达极限。”潘朵弥尔拉居然还给了个貌似很靠谱的理由，“因此关於理想乡计划的具体成因，我暂时无法给出答案。” “行吧……那就换个问题。”方九举起自己怀里的小机器人，直截了当问道，“你体內的那个小东西能不能先给她放出来，反正她对你来说也是病毒，继续把它关在里面我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我也有相同的想法。”潘朵弥尔拉遗憾地说道，“但是很抱歉，我做不到。” “为什么？” “我並未被赋予相关权限，我的任务就是作为处理终端，负责推进理想乡计划——这是我被创造时就被赋予的终极目標。” 方九疑惑地看著它：“但你明明是潘朵弥尔拉本身，结果你连你自己都没法操控？” 潘朵弥尔拉平静地说道：“我的创造者並未赋予我最高权限，除了执行理想乡进程之外，我的自由活动范围相当有限。” 杨柳听到这番话，悄悄跟旁边的大壮嘀咕一句：“我知道，这个就叫父母的控制欲——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下的小孩一般都会有性格缺陷，可能会有较强的自卑心理，成年以后都很难改过来。” 大壮满眼迷惑：“但是一台机器能自卑啥啊？” 杨柳想了想：“硬碟没別人大？” 潘朵弥尔拉其实听见了他俩的悄悄话，但是斟酌了半天没想到该怎么回答，於是只好当做无事发生，继续对方九说道：“总而言之，我希望我们能够解除误会，以和平的方式处理问题。” 方九一时间没说话。 潘朵弥尔拉是有智能的，这一点令他有些意外。 虽然不知道她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炼化大量机仆才诞生的智能，但她的態度確实不错。 然而问题在於，双方站在水火不容的两个立场，对於將星球机械化改造的“理想乡计划”，双方也持有截然相反的意见。 方九下意识回想起关於理想乡的各种细节—— 具备现实扭曲能力的万机之主，雨果书写现实的异常能力，全球蔓延的金属浪潮，以及德古拉曾提过的“这一切的背后有无序者在推波助澜” 各种细节堆砌起来，编织成一簇巨大的谜团，错综复杂的线路在其中疯狂地搅动。 “我也很想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如果能坐下谈谈的话那就最好。”方九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但是很显然，你的创造者不想跟我们谈判，他的態度和措施都很强硬，那么我们也只能用同样强硬的办法回应。” 听完方九的回答，屏幕里的机械球体轻轻嘆了口气：“看来我们无法达成统一。” 方九点头：“目前来看是的。” 这场突如其来的谈判以失败告终。 潘朵弥尔拉没有再说什么，身形缓缓从屏幕中消退。 大约半分钟后，阳光再次从窗外投射进来，虚擬光幕上的报错窗口也接连消失，中控大厅慢慢恢復原样。 方九瞄了眼潘朵弥尔拉消失后的玻璃窗，接著低头敲了敲怀里的扫地机器人。 后者没有反应，看来莉雅的通讯也已经被截断了。 “领导。” 確认到潘朵弥尔拉消失，杨柳最先靠近过来，小声问道：“咱们现在咋办啊？要不要给飞船做个全面检查？” 方九倒是忘了这茬，点了点头：“做得仔细点，免得它留下什么病毒。” 刚说完这话，中控室大门就自动敞开，刚去逛完亲属菜园的坎蒂丝一路小跑了过来。 她脸上慌慌张张的，就跟活见鬼似的，连忙向方九报告：“方九先生！不好啦！我刚才在菜园的温室监控屏上看到一个超大的机械球！那球还转来转去的，像大壮先生的眼珠子一样！” 大壮的眼珠子当即就转溜半圈：“？” 方九无奈地笑了笑：“这事我知道，我刚跟它聊完，虽然聊得好像不是很愉快就是了。” 坎蒂丝髮了几秒的呆：“啊？” “没什么大影响，计划照常进行。” 方九说著，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距离理想乡建成还有24个小时，这同时也是预定好的开始行动时间。 北极圈上空，数架喷洒专用的直升机从金属海洋的上空急速掠过，飞快靠近预定地点。 “坎蒂丝，准备一下。” 方九回想起刚才潘朵弥尔拉所说的有益计划，认真地说道：“我们得下去找到那颗球的本体，和它再好好聊一聊这件事。” 第434章 全员集结 北极圈，机械层表面。 管理局的喷洒用直升机悬停於预定地点之上，大量高浓度腐蚀性溶液如同酸雨般从高空洒落，很快便与下方的机械层接触，伴隨著“嘶嘶”的反应声，这些坚固冷硬的机械结构开始解体融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出一道大坑。 而在这片绿色的雨中，坎蒂丝独自撑著一把塑料伞，脚下踩著一座木质平台，右手套著一件银白色的宽大臂甲，臂甲上布满裂痕，裂痕间流淌著某种常人无法理解的超凡伟力。 坎蒂丝念念有词，口中嘀咕著《相对论》的片段，缓缓抬起右手，张开一层结界，令周身上百米范围內的时间以四倍速进行。 於是肉眼可见的，从天而降的机械降解溶液起初还以普通的速度下落，在接触到结界边缘时便突然加速，如暴雨般狂暴地砸落下来，坎蒂丝四周的机械层腐蚀的速度也成倍加快，眨眼间大坑的深度就翻了几倍，並持续向下不断地“挖掘”。 “这姑娘去干土木绝对是一把好手。” 方九站在坎蒂丝的加速圈外，看著“暴雨”滂沱中专心施展术法的坎蒂丝，不禁嘖嘖称奇，“这要是去用加速术法去打灰，其他土木老哥看了不得馋死……” “我听说她最近確实在干土木。”一道情绪稳定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参与了时钟塔几乎所有的重建项目，土木工程方面她可以说是自学成才。” 方九扭头看去，发现一条通体灰白的大鯊鱼正漂浮半空，一口锋利的大白牙朝方九咧嘴一笑，背后还跟著两道挎著个批脸，一脸不想上班放我回去的超凡打工仔。 “你们来得挺早。”方九说道，“我们这才刚开始呢。” “早点来，预防意外。”鯊鱼局长王小斌看了一眼正在快速扩张深度的大坑，“谁也不知道计划中途会不会突生变故，提前到场总归没什么坏处。” “坏处就是我没睡好。”夏洛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耷拉著，困顿得不行，“我也真是遭老罪了，一大早没睡醒就得直飞北极，这个点北极熊怕是都没起呢……” “起了。”华生顺手点了支烟，朝不远处努了努嘴，“窝在管道口边上的铁疙瘩看到没，那团就是。” 方九闻言也跟著看了过去，果然看见一只通体布满机关结构的银白色北极熊正趴在管道边上，两颗浑圆的机械眼球牢牢盯著机械层中运转的齿轮，在某个瞬间突然飞快地伸出手，锋利的锐爪撕开浅层的细小管道，从中捞出一只浑身布满金属外骨骼的小鱼，一口將其咬得机油迸溅，螺丝横飞。 在场眾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隨后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其他人也跟过来了吗？”方九主动打破沉默，朝四周张望两眼，“那个什么【幽灵圣堂部队】和【阐道者】，听著挺唬人的，他们搁哪呢？” “都还在路上。”王小斌详细说明道，“幽灵圣堂小队的前身是一批受异常编號192影响的精英特工小队，他们可以在实体与非实体之间切换，非实体状態下，他们能够附身潜藏於物品之中，而在实体状態下，他们又拥有远超常人的单兵作战能力，在第一分区非常活跃，可以说是那边的王牌。” “至於阐道者就比较神秘了。”王小斌顿了顿，“听说是第二分区的异常研究產物，这是首次投入收容任务，具体情况连我都无从得知。” 旁边听著的杨柳姑娘听完喔~了一声，感嘆起来：“最近管理局的战力更新速度很快啊，都是些没听过的东西。” 王小斌露齿一笑（也没法不露），“这都要多亏你们协助处理了深蓝圣堂——从圣堂坠落中获取的材料起到了推进发展的作用，管理局自那之后就始终在钻研如何更好地利用这份跨时代的材料，所以新装备和新兵种才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方九想起上次华生钻进星核內部时穿的圣堂装备，心想那玩意確实好使。 对管理局来说，圣堂材料的出现就相当於把一大捆螺纹钢丟到遥远的古代——你甭管这玩意咋做出来的，反正抓在手里绝对比什么砍几下就卷刃的宝剑大刀好使，要是长短粗细合適，邢道荣抡著这玩意都能当个人形高达。 方九一边跟老朋友们閒聊，一边等待坎蒂丝的推进“挖掘”进度，途中閒著没事还会去找024和杨柳大壮聊两句。 就是024的反应还是有点应激，方九只是靠近它，它水缸里的絮状物就得抖上三抖，完事说完也低声下气的，在方九面前主打一个乖巧懂事.jpg。 方九这下就更好奇了，想让024试著描述一下在它眼中自己的模样，结果024盯著方九看了几秒，接著便猛猛摇头，表示“这压根就不是语言能敘述出来的东西”。 有一说一，可能是因为习惯了吧——这种不是人的感觉……方九居然觉得还挺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距离坎蒂丝开始加速“挖掘”后又过了四个半小时，一道深不见底的大坑已然出现在坎蒂丝周围。 这道深坑有著近百米宽的大小，边缘部分是复杂机械结构的断面，此刻能清晰地看见腐蚀殆尽的管线电缆和溃烂的电板，断裂的线头跳跃著噼里啪啦的电光，机油般的液態物质顺著断面，向著下方宛如深渊般的黑暗流淌。 方九掏出手机，打开与空域飞船的扫描模板连接的画面，上面清楚地显示著坑洞深处距离理想城的距离。 只差最后四百米左右了。 理想城近在咫尺。 而第一分区的幽灵圣堂部队也已经赶到现场，他们一共有六名成员，每个人都穿著漆黑的圣堂武装，用厚实的动力装甲包裹身体，因此看不出他们的性別，其中圣堂武装又各有不同，看上去专门给负责不同位置的装甲做了合適的差异化，正面作战和对敌辅助以及后勤分析的武装有著明显的区別。 至於第二分区的阐道者就比较令人意外——他只有一人，披著黑色兜帽和厚实的长袍，乍看起来像是教堂里的神官，让方九想起了时钟塔的沃伦韦尔大祭司，不同的地方在於，方九清楚地看见这位样貌不明的阐道者背者一把桃木剑，腰间还掛著个八卦镜，一股子东西方结合的味扑面而来。 原来阐道者的道，是道长的道吗…… 方九好几次都想开口跟这位神官道长聊两句，但眼看人家全程低头不吭声，再加上开战在即，便也只好暂时放弃。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极端异常的躁动从脚底传来。 哪怕隔著极其遥远的距离，方九也能清晰地感知到，下方的某种巨型造物正在隆隆作响，沉寂的机械巨兽似乎察觉到危险，已然从沉梦中甦醒。 有什么东西，正在运转。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在方九旁边站著如嘍囉的024也察觉到什么，俯下身子，被白色手套包裹的手掌轻轻贴合脚下的机械机关，聆听它们的细语。 下一秒，两人同时抬起头，目光落在溶液酸雨中央毫无防备的坎蒂丝。 “糟糕！” 坎蒂丝此时正紧闭双眼，沉浸於加速术法中，肩膀上的老教皇则专心辅助，两人都未曾察觉到脚下陡然升起的威胁。 一柄巨型机关长枪以贯破空障之势从坑洞深处飞刺而出，高速旋转著，眨眼间便来到坎蒂丝面前。 坎蒂丝隱隱察觉到危险，但刚睁开眼，便看见犹如钻头般的机械螺旋以无法闪避的速度扑面而来。 第435章 下潜，下潜 坎蒂丝瞬间头皮发麻，一股即將被贯穿撕碎的死亡预兆骤然涌上心头。 然而在同一时间，方九和024不约而同地朝前方伸出右手。 一道细微的空间错位斩击掠过坎蒂丝身边，笔直衝向坎蒂丝的机械钻头突然从中间被截断，上半部分被位移至几十米外，让坎蒂丝暂时免於贯穿之死的结局。 而024则是抬手一招，轻声低语：“过来。” 坎蒂丝脚下的木质平台如同活物般甦醒，紧接著原地弹射而起，带著坎蒂丝纵身跃出数十米，贴著机械层滑动了一段距离后，恰巧停在024的面前。 坎蒂丝撑著伞，头髮被老教皇玩偶扒拉著，此时一脸惊魂未定的茫然，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说了声谢谢。 024耸耸肩，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望向远处那从又被迅速收回的机械钻头，水缸里的絮状物慢慢旋转起来。 “看来它们注意到我们了。”024低声说道，“但是距离理想城还有四百多米，怎么办？” 后面的那句怎么办，024是问给方九听的。 儘管这场作战计划是由管理局制定，且第三分区的分局长王小斌也参与其中，但024还是认为需要听从方九指挥。 方九的思绪飞速转动，很快做出决断：“不能继续拖下去，下面指定在折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也不能让坎蒂丝继续加速腐蚀，风险係数太高……” 说完方九看向旁边的024：“你能不能代替坎蒂丝帮忙处理最后四百多米的机械层？” 024耸了耸肩：“我的【沟通】也需要时间，而且越是成分复杂的事物沟通起来就越麻烦——如果是一小部分还行，几百米的厚度想沟通起来非常费时费力。” “这些不都是机械造物吗，很复杂？” “它们本身的结构不复杂，但是它们的【来源】很复杂。”024坦然说道，“它们是由潘朵弥尔拉创造而成，而潘朵弥尔拉的算力又是来源於无数的管理局机仆，而这些机仆又来自於【铁匠】，甚至潘朵弥尔拉本身也与【铁匠】有关——所以我並不是在跟一团机械交流，而是在跟一团由各种异常事物创造而成的机械交流……我能听懂它们在说什么就够费劲的，想建立沟通要的时间可不少。” 方九想了想，试著总结了一下：“意思就是这玩意是多国混血口音又杂又重？” “……”024水缸里的絮状物打出好几个省略號，“这么理解其实有点……好吧確实差不太多。” “领导。”杨柳这时站了出来，方九以为她又要主动请缨一力破万法，没想到她的想法更直接，“如果只有几百米的金属层，我们的烧烤射线应该能连带著一起贯穿，资源储备是够的。” “那就直接发射。” 方九高高举起右手，朝天空比划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的决策做得十分果断，这是他这么长时间跟异常接触跟邪门的玩意战斗所培养出的优秀判断力，经歷过这么多场震撼別人八百辈子的异常处理事件后，方九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做啥事之前都要犹豫纠结一会——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知道失败了也能重开。 空域飞船的控制台上，正在熟练搬运俄罗斯方块的小电视姬动作突然一滯。 她扭头看向飞船底盘的摄像头，確认到地面方九给出的手势后，连忙按下游戏暂停，隨即脱离电子態，回到自己的q版小人机体中。 小电视姬一路爬上控制台，噼里啪啦一顿操作后，她扭头望向那个从控制台中央缓缓升起的按钮，毫不犹豫地纵身跃起，双脚用力地踩了下去。 炽烈的光束划破北极圈的天空，沸腾的高温熔浆射线贯入深坑，迅速熔化击穿底部剩余的金属机械层，以极快的速度朝著下方的理想城逼近。 事实证明，烧烤射线確实能够轻易击穿数百米的机械层，也確实在消耗少部分能源的情况下，就將机械层彻底贯穿，並开始对理想城的外壳发起攻击。 “开始与理想城接触，目前击穿率2.4%” 小电视姬一边踩在按钮上，一边盯著控制屏幕上闪过的数据，通过远程通讯向方九匯报情况：“击穿率2.5%，2.53%，2.56%……预计击穿时间为3544秒。” 方九听到这句话，脸上不禁浮现出错愕与疑惑。 將近一小时！ 时间比想像中要久得多！ 鯊鱼局长的眼神微微一凝，神色严肃：“难道是理想城重新加固过了？” “不，理想城外层结构与此前无异。”小电视姬的声音再次响起，“是理想城外层新增了一道成分未知的拦截屏障，消解了大部分烧烤射线的熔浆威力，从目前情况来看，这道拦截屏障是专门针对烧烤射线打造而成的……” “恐怕是上次挨了一炮让他们长记性了。”方九飞快地说著，“幸好我们这边也提前准备好了相应对策，小电视姬——投入预备燃料，增幅射线倍率到145%。” 这话一出口，杨柳姑娘顿时就愁眉苦脸的。 王小斌还没听懂啥意思呢，就听到方九手机里传出小电视姬兴奋的声音。 “明白！真主大人！” “正在向核心熔炉投入预备燃料。” 剧烈的轰鸣声在飞船內部迴荡，隱藏在纳米装甲板后的金属管道里轰隆作响 位於壮族自治区中的暗纹矿石们只觉四周墙壁都在震动，纷纷停下手头的事情，迷茫而困惑地环顾四周，发现不管是地板下方还是天板上，到处都是某些重物滚动的隆隆声，期间还掺杂著些许野兽般的低吼与尖叫。 而隨著预备燃料的投入使用，原先宛如光束般从天而降的烧烤射线突然变粗，变成一条斜向下的贯破光柱，顏色也从原先炽烈的赤红往淡淡的紫红色靠拢，甚至在射线之中还多出了一些疯狂震动的高能粒子，威力显然提高了一个大档次。 而且由於全新燃料的投入，导致烧烤射线的性质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潘朵弥尔拉专门为了针对烧烤射线而做出的临时屏障，自然也失去了原有的效果，很快就被击穿。 小电视姬兴奋地看著全新的反馈数据，高举双手欢呼，“击穿率5.6%，6.1%，6.4%……，预计击穿时间166秒！” 王小斌看著一愣一愣的，憋了几秒钟实在憋不住，轻轻用鼻子顶了一下方九：“你们的飞船燃料我是知道的，但是居然还有预备燃料？我之前没听说过啊……” “有的，本质上属於生物质燃料组。”方九指了指那边正哭丧著脸的杨柳，“她亲自种的。” 鯊鱼局长一整个目瞪口呆：“啊？” “我的堂弟表弟堂妹表妹啊……”杨柳看著那粗壮的烧烤射线，眼泪都快下来了，“变成这样可没法吃了……” 王小斌听不懂，但是大受震撼。 坎蒂丝之前刚逛过菜园，所以听懂了，但同样tmd大受震撼。 两分半后，小电视姬確认到数据反馈，大声提醒道：“真主大人！理想城外层结构已被击穿，確认到內部存在超过950平方千米的城市结构，初步判断內部为完全的无机结构，且存在多个生命体特徵。” “很好。” 方九点点头，让小电视机终止射线发射，紧接著看向旁边明显面露难色的杨柳，提醒一句：“先別想著亲属菜园的事了，之后回去再种就行。” 杨柳却摇了摇头，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不是这个问题，领导……之前的那种感觉又来了。” 方九闻言一怔：“负罪感？” 杨柳点点头。 方九转头看向其他人，发现除了自己、大壮以及鯊鱼局长之外，其他人的反应都跟杨柳有几分相似。 方九越发觉得这份所谓的负罪感很有问题，说不定跟潘朵弥尔拉提到的【有益计划】也沾点关係。 想到这里，方九伸出手，揉了揉杨柳的头，关心道：“先別想这么多，我们先进去救莉雅，而且別的先不说，这事是我负责的，要是之后出了什么麻烦全赖我身上就行，你们別有什么负担。”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度，杨柳的脸色好转了些，抬头朝方九露出一个佩服的笑容：“领导你的安慰技巧好像初具人形了哎。” “你这算夸还是算损……”方九笑了笑，然后慢慢摆正脸色，“好了，把影子叫出来，我们都坐上去。” 024这时脚下自动升起一小块机械结构，组成平台，载著他悬空飞起：“不用顾虑我，我自己能去。” ——主要是不想跟方九坐得太近。 “行。”方九也没多想，转头看了一眼神探二人组：“要载你们一程吗？下去可还要一段时间。” “不用，我载著它们下去。” 王小斌摆动尾鰭，轻轻一甩就来到华生和夏洛特旁边，接著递给两人一道眼神，让它们骑在自己背上。 至於幽灵圣堂部队和那位阐道者，看上去也都有自行下潜的能力，无需方九特意关照。 “那我们就出发吧。” 方九认真地说著，招呼坎蒂丝和杨柳大壮一起坐上影子飞毯，隨后示意杨柳驾驶老爸潜入深坑之中。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潘朵弥尔拉的身影，一个个关键词迅速在眼前闪过。 潘朵弥尔拉，理想乡，雨果，机械改造，无序者…… 真相就在下面，就在理想城之中。 第436章 分散 方九等人乘坐老爸飞毯急速下潜，穿过泛著蒸腾热气的白雾，朝著理想城的位置不断深入。 或许是高温射线余韵未消，四周热烘烘的，空气又闷又热，像是被闷在桑拿房里，坑洞內壁上满是被高温射线熔化的粘稠熔液，如同金黄的蜜般顺著內壁向下流淌。 好在令人不適的闷热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隨著深度的下潜，四周的气温甚至开始变得冰冷，与此同时某种巨型造物运作时的隆隆声也在耳边逐渐清晰。 大约在执行下潜任务一分钟后，方九终於看见了被烧烤射线击穿的入口。 一道厚实的城墙般的金属墙壁被凿开一道巨大空洞，近两百米宽，透过空洞能依稀看见內部错综复杂的城市规划，而空洞边缘则是熔化的粘稠金属熔液，其中又夹杂著银灰色的金属丝线和管道接口——它们如同某种有生命的物质一般延伸出来，层层叠叠地交错著，慢慢填补空洞。 方九望了眼头顶，发现其他人的下潜速度要稍慢一些。 想著自己有回档保底，先进去给其他人探探路会更好，於是方九拍了拍前面的杨柳，示意她驾驶老爸飞毯进入理想城。 理想城外围，502小队全员+时钟塔新老两位教皇乘坐飞毯，迅速穿过空洞，率先突入这座神秘的机械立方体中。 “嗯？” 也就是在穿过空洞的瞬间，一股错位感突然涌上心头。 方九前方的视界凌乱错位一瞬，视线仿佛被打乱分割，又在下一秒重组。 紧接著毫无徵兆的，坠落感席捲全身，星球的重力將方九猛地向下拉拽。 “臥槽！？” 方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脚下的老爸飞毯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他刚想询问杨柳这是什么情况，却发现四周空无一人，只有自己正在以自由落体的方式高速下坠。 不是，我队友呢？！ 方九心下震惊，同时却也注意到了明显的违和之处。 他发现后方是一片完整的机械结构壁垒，管线与齿轮密密麻麻地编织成一座牢不可破的古铜色城墙，阀门中正喷射出少许的蒸汽，令这片密闭空间的上空仿佛笼罩著一层淡淡的云雾。 没有空洞。 明明他们刚才是穿越空洞才得以突入理想城，而此刻空洞却消失了。 方九往远处扫了一眼，发现极其遥远的天边，被蒸汽所笼罩的云雾背后，依稀能看见一道类似空洞的缺口——但他与空洞之间的距离几乎横跨了大半座城市。 “被转移了？” 因为经常对別人用空间位移，方九很快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恐怕潘朵弥尔拉在空洞后方设置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拥有强制將闯入者分散转移的能力，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某位异体特工身上的【异常】——无论如何，触发条件就是进入理想城的瞬间，原本的团队结构会被强制打散。 这招专打小团体说是。 如此一来就算回溯也无法改变现状，毕竟无论如何他们都必须穿过空洞，进入理想城。 方九飞快地思考著，在半空费劲地调整姿势，视线则快速观察四周的环境。 一座纯粹由机关合金燃油组成的巨型城邦映入眼帘，如蒸汽堡垒般高耸的大楼鳞次櫛比，无数合金街道纵横交错，宽敞却又空荡，大型工厂的烟囱喷吐著浓厚的蒸汽，遍地可见熊熊燃烧的大型熔炉，鲜艷的火光代替烈阳，照亮这座宛如钢铁巨兽般宏伟壮观的城市。 方九还是首次见到如此纯粹的机械城邦。 如果这个世界是由机仆主导的，那么这里的確可以被称之为无机体的理想城。 一边惊嘆於城邦之壮阔，方九一边受重力裹挟，急速下坠。 眼看著就要砸到地面变成一滩新鲜肉泥，方九眼神一凝，快速伸出右手，开始连接触感。 …… “领导人呢？” 另一边。 同样受到空间位移影响，被转移至理想城某片工业区的杨柳更是一脸懵逼。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变化，方九整个人就凭空消失不见。 连带著大壮、坎蒂丝和老教皇玩偶也不见踪影。 和队友的突然脱节令杨柳心跳都漏了一拍，好在就在这时，她出色的视力帮助她捕捉到了一名队员的踪影。 一颗暗纹矿石正在大约两公里外的地方旋转著自由落体，核心区域的大眼珠子惊慌失措地抖来抖去，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爸，那边！” 杨柳抓起老爸飞毯的两个角，用力一扯，临时调转方向，朝著大壮的位置嗖地一声窜了出去。 半空中大壮也及时启动种族天赋，在即將坠向房顶的前一秒，藉助灵能衝击的反作用力將自身重新弹飞起来，想用这种方式来减少坠落伤害。 杨柳趁此机会，在飞毯上站起，右手猛然前伸，一把抓住大壮头顶的晶体，將它按回飞毯。 看到眼珠子依旧混乱，惊魂未定的大壮，杨柳关心地问了句，“你没事吧？” “还好。”大壮的声音带著颤音，“就是刚才你那一下抓得忒用力，给我头上晶体捏碎两根……” 杨柳嘿嘿地笑了笑，默默移开视线，假装无事发生，接著环顾四周：“领导他们呢？还有坎蒂丝，话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壮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空洞的位置明显发生了偏移，当即做出判断：“应该是某种【异常】效果，他们可能想对我们逐个击破，所以特地將我们四散分离。” “我们得赶紧找他们匯合。”大壮马上补充道，“雨果和潘朵弥尔拉肯定知道我们会来，想必早就在附近埋下了伏兵，现在领导他们可能已经遇敌了。” 杨柳其实也觉得大概是这么回事。 她用力抓住老爸飞毯的两个角，目光迅速扫过下方的机械城邦，搜索著坎蒂丝和方九的身影。 …… “一般的条件下，空间、时间一定存在奇点，空间、时间可看成一个有限无界的四维面……” 柔声细语之间，坎蒂丝周身被施加缓速术法，整个人如同羽毛般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一条死寂无声的金属街道中央，坎蒂丝迷惑地环顾四周，发现除了隨身携带的老教皇玩偶之外，502小队全员都不知去向。 老教皇站在坎蒂丝的肩膀上，塑料眼珠打量附近的环境，嗓音低沉道：“看来我们被特意分散了，他们不打算让我们集体行动，嗯……准备做得很充足。” “那怎么办？” 坎蒂丝谨慎地看著不远处正隆隆作响的巨大熔炉，面色有些许不安，“这座城太大，想跟方九先生他们匯合恐怕有点……”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老教皇褪去了平日里的轻佻和玩笑，眼神里透著十分的严肃，“先熟悉周围的环境，坎蒂丝，这座城里肯定……” 话音未落。 一道寒光搅动著街上的雾气，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从阴影中杀出！ 那是一抹锋利的尖刀，控制它的是一道全身由机械齿轮金属板构成的机关人偶，它如同鬼魅般衝锋上前，一刀刺向坎蒂丝的胸口。 坎蒂丝一惊，生存本能疯狂报警，同时心中又委屈又恼火。 “怎么又是冲我来的？！” 第437章 异体特工遭遇战 机关人偶的速度终究比不过先前的机械钻头。 老教皇最先做出反应，抬起自己毛茸茸的右手，朝前方施展缓速术法。 迅捷如电的攻势顷刻间放缓变慢，坎蒂丝又在同一时间为自己附上加速术法，眨眼间后退十几步，拉开距离。 坎蒂丝稳下身形，刚鬆了口气，一抬头却看见十几名机关人偶从房屋和巷道內缓缓走出。 这些机关人偶內部的机械结构咔噠作响，能清晰地听见电流和齿轮运作的噪音，由於面部表情的金属固化，坎蒂丝看不出他们的情绪，但依稀能感觉到一股嗜虐的狂暴附带著极度危险的敌意扑面而来。 坎蒂丝伸手抓向腰后某个神秘的凸起物件，同时想起此前的机械化现象，眼神凝重地问道：“他们……是人类变的吗？” “不清楚。”老教皇淡淡地说道，“但你最好当他们不是人类变的。” 坎蒂丝不禁苦笑两声，心里的话语还没来得及出口，生存本能的警告就再次响起。 体態娇弱的少女毫不犹豫地抽出腰后的短管霰弹枪，朝著迎面袭来的机关人偶扣动扳机。 火舌炸裂，枪管中喷溅出的子弹受到加速术法增幅，一枪便將机关人偶的脑袋轰成碎渣，机油和电光如血柱般喷溅而出。 坎蒂丝连忙装填子弹，侧面却同时袭来数道鬼魅般的身影，六名机关人偶同时发动袭击，刀锋在空气中划过致命的弧度，朝著坎蒂丝的脖颈和腰际斩来。 老教皇高高举起右手，低声呢喃著术法念词，最后道出一声响亮而清明的“静”字。 一层藏在世界帷幕之下的波纹无形地飞速扩散至大礼拜堂的每个角落。 於是刀锋在半空凝滯，衝锋的动作於途中静止，无声的风也在耳边瞬间冻结。 时空暂停的静止领域內，只有坎蒂丝和老教皇依然行动自如，前者不紧不慢地完成子弹装填，瞄准周围扑杀上来的机关人偶的脑袋，一枪又一枪地扣动扳机。 子弹裹挟著硝烟从枪膛中射出，离开枪管的瞬间却也受到暂停影响而悬浮半空。 等到坎蒂丝连开六枪，暂停的涟漪回溯才终於消散，时间继续前进。 砰砰砰砰砰砰—— 金属撞击，火四溅，机关人偶的头颅如烟火般迸放，冷硬沉重的金属身躯纷纷倒飞出去，原地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坎蒂丝盯著地上无头的机关人偶看了几秒，轻咬下唇，“爆头就能击杀，他们果然是……” “坎蒂丝。”老教皇打断道，“別想那么多，还没完。” 坎蒂丝也注意到耳边鏗鏘的脚步声越来越多，藏匿在各处角落里的机关人偶从四面八方缓缓走出，將整条金属大街包围得水泄不通。 “我怎么感觉最近这么倒霉？”坎蒂丝忍不住小声嘀咕。 “说明你应该减少跟罗宾汉的接触。”老教皇嘆了口气，“霉运会传染的。” 坎蒂丝没吭声，眼神快速扫过四周，粗略地数了一下，发现机关人偶的数量在20到30之间。 她悄悄掏了掏口袋，子弹储备还够用，但是如果要將这批机关人偶全歼，弹药就算打不光也会消耗过半。 要是自己也和马克一样拥有一身健壮的肌肉就好了。 坎蒂丝看了一眼自己肌肉贫乏的小胳膊，心想如果换马克来，想必就能凭藉近身战，用最小的消耗取得最大的战果。 “现在只能先从这里杀出去了。” 坎蒂丝默默完成子弹装填，瞄准距离最近的机关人偶，准备再次发动时间术法。 然而就在这时，坎蒂丝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凌厉的风声。 她驀然回头，看见一道人影从一团阴影飞毯中纵身跃下，这人双手捧举著一块两米多高的巨石，落地的瞬间朝著坎蒂丝前方的机关人偶群中奋力抡砸而去！ 轰然一声巨响，街道中央绽开蛛网般的巨大裂隙，金属碎片四处横飞，距离最近的几名机关人偶当场被砸至粉碎解体，断肢残骸都被恐怖的衝击波吹飞出去。 坎蒂丝只觉自己好似被捲入一场风暴之中，整个人差点就被衝击掀飞，幸好衝击落点距离她位置较远，最终只是被猛烈的震动摇晃弄得一屁股摔倒在地。 等到风浪渐歇，坎蒂丝这才醒过神来，把扒拉住自己衣角的老教皇玩偶重新放回肩膀，然后茫然地抬起头。 杨柳正扛著大壮站在裂隙深坑之中，目光环视四周，確认没有倖存的机关人偶后，这才把大壮放了下来。 看著杨柳屹立在街道中央，狂风吹捲起黑色短髮的颯爽模样，坎蒂丝一愣一愣的，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惊喜地喊道：“杨柳姐姐！” 杨柳的眼神冷峻而严肃，直到听见坎蒂丝的呼唤，目光才变得柔和了些，但还是和平时的她有些不同。 怎么说呢，现在的杨柳就挺有脑子的感觉。 “你没事吧？”杨柳走到坎蒂丝面前，朝她伸出手，关心道，“刚才没收住力，好像不小心波及到你了。” “我没事。” 望著轻而易举就造成如此大规模杀伤的杨柳，坎蒂丝心中不禁升起几丝崇拜和敬佩，笑著抓住杨柳的手，从地上起身，“我刚好不知道怎么办呢……还好杨柳姐你来得及时。” 杨柳指了指旁边慢悠悠滚过来的大壮：“我在天上找人呢，正好看到你被围攻，就跟大壮下来帮忙。” 坎蒂丝刚想开口，就发现大壮的眼珠子在上下翻飞，头顶的晶体还不断蹦出些白色的小碎晶来，不由得眨了下眼：“大壮先生这是……？” 杨柳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哦，脑震盪而已，估计是落地衝击太大，让它吐一会儿就好了。” 坎蒂丝：“？” 硅基生物的特性好难懂哦。 坎蒂丝续不上话题，只好无奈地笑笑，东张西望半天也没看到想看到的人，於是问了句：“话说方九先生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领导也不见了。”杨柳提起这事就犯愁，“我还没找到他。” “那我们得儘快跟方九先生匯合。”坎蒂丝说道，“这地方到处都是伏兵，说不定方九先生也遇到敌人了。” 杨柳点了点头，完全同意坎蒂丝先匯合的观点。 因为在乘坐飞毯搜寻眾人踪跡的同时，杨柳已经听到和看见理想城中爆发了各种动静，她能听见远处澎湃的水浪声，能看见一道光柱冲天而起，还看见管理局的单兵雷射武器在金属大楼之间跳跃，与此同时某个区域还出现了疑似空间扭曲的现象。 恐怕是后续突入理想城的其他人也都跟敌人展开了混战。 谁也不知道理想城里到底还藏著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现在儘快与方九匯合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杨柳一动不动。 坎蒂丝疑惑地看向她：“杨柳姐姐？” “还有人。” 杨柳平静地说著，缓缓回头，看向前方街道的拐角处。 被衝击波掀飞的机关人偶安静地躺在那里，突然被一只脚像踢皮球似的踹了出去。 一道人影从街道的拐角处走出，出现在眾人面前。 那是一名皮肤稍显黝黑，留著鬍子，五官具有中东风格的三十岁左右男性，穿著一件白色的长袍和头巾，绣有吉祥的装饰纹，脚下踩著黑色的布鞋，一眼望去给人的第一印象是中东那边富得流油的石油佬…… 杨柳一眼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第三分区所属，异体特工【阿拉丁】……” 杨柳低声说著，默默上前一步，挡在坎蒂丝面前，同时朝身边的队友问道：“大壮，吐完了吗？” 大壮头顶的小碎晶又掉了好几块，声音有些彆扭地回答道：“还……还行，差不多了。” “那就好。” 杨柳捏紧手中的拳头，暗道一声先祖之魂赐福於我，將二舅妈脊椎剑唤出，临阵以待地摆出战斗架势。 “准备一下，他很不好对付。” …… 与此同时，遥远的理想城角落。 方九接连使用空间位移来辅助自己著陆，最后以全身骨头碎了快一半作为代价，总算安稳落地。 隨后他顺手发动左手回溯能力，消耗部分精神力將伤势恢復，在四周转悠了两圈后，遇到了两个欧洲面孔的男人。 他们一高一矮，一瘦一胖，高的那个看起来像是一名中年绅士，举手投足之间透露著从容不定，矮的那个则像是僕从般跟在前者身后，时不时用那双警惕的眼睛打量方九。 方九脑內快速过了一遍资料，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堂吉訶德】和【僕人桑丘】……是吧？” 然而堂吉訶德似乎无视了方九的发言，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好似看见一尊庞硕可怖的巨人般战意激昂，指著方九喊道：“看吶，桑丘！这是一尊不可战胜的存在！它无形无体无神无灵，它不存在又无所不在，它的雄伟与神秘远超以往我们遇见的敌人，即便是世上最强大的女巫的魔法也无法伤其分毫！桑丘，你不觉得这正是我们传奇的开始，亦或是一场伟大冒险的终点吗？速速拿我的长枪来！” “不觉得。”桑丘平静地看著方九，“我只看到一个二十来岁出头的，在超市泡麵区隨处可见的青年，我的主人。” 说完，桑丘停顿一下，“不过至少有一句话您说对了。” 他將腰间的一把雨伞递给了堂吉訶德。 “面对这样一位敌人，您確实需要一把长枪，才有可能从这场决斗中获胜。” 第438章 编號108，王小斌 理想城的尽头，一座雄伟高耸的巨型机械前方。 西装革履的老人手拄拐杖，坐在金属製成的铁王座间，一本厚实的黄皮老书悬浮在面前，一行行文字陆续显现出来。 【管理局及其协助者已悉数闯入理想城，並在通过空间相位装置时，被陆续传送至指定地点。 埋伏在街道巷口，屋內楼阁间的机关人偶纷纷投入作战，它们的个体强度不高，但胜在数量，能够有效削弱管理局各大高端战力的体力与精力。 与此同时，提早潜伏於各地的异体特工也开始与对方接触作战。 【阿拉丁】与“杨柳”、“大壮”、“坎蒂丝”以及“洛伦夫”接触。 【罗密欧与朱丽叶】与“第一分区幽灵圣堂部队”接触。 【约翰】与“夏洛特”、“华生”、“异常编號024交流意志”接触。 【堂吉訶德】与【僕人桑丘】与502小队队长（划线刪除）接触。 【鲁滨逊和星期五】与“阐道者”接触。】 这是针对客观事实的描述。 雨果將描述范围定义在理想城范围內，藉助自身异常能力的“侧面描写”，將客观事实显示於纸上。 他早料到管理局会在短时间內发起二次袭击，也预料到管理局只会派遣高端战力突入理想城。 不仅仅是因为低端战力在潘朵弥尔拉面前一无是处，也是因为雨果十分清楚陆玲的想法。 陆玲肯定很想將潘朵弥尔拉弄到手，所以不会启用太过粗暴的方案。 基於这一推论，雨果才特意在城市各地布下伏兵，让能力最顶尖的异体特工分散处理管理局找来的高端战力。 只要能撑到潘朵弥尔拉全功率运作的那一刻，就是他的胜利。 然而—— 雨果伸出手，粗糙的指尖触碰倒数第二行文字。 堂吉訶德与僕人桑丘的接触者，502小队队长的名字被划去了。 它的名字上刻满凌乱的划痕，不仅有抹除的痕跡还有重新书写的痕跡，说明这本书曾无数次尝试写下那个人的名字，却又无数次被迫將其抹去，最终浮现在雨果面前的，就是一团毛线球般密集的混乱黑线，像是作者发狂时乱写乱划的產物。 “唯一的变数……” 雨果低声呢喃著，脑海中浮现出诸多对策。 儘管堂吉訶德和他的僕人桑丘是【对人战】中理论最强的异体特工，但雨果还是不得不考虑他们落败后的后续打算。 然而就在雨果思考相关策略时，一抹窒息般的寒意突然窜上脊背。 咕咚咕咚。 气泡的声音。 雨果抬起头，看见冲天的海浪如巨掌般朝自己骤然拍落。 下一秒，他身下的铁王座骤然点亮蓝光，一层临时构筑的机械护盾瞬间將他包裹在內。 猛烈的碰撞声顷刻间炸响，巨浪重重拍打在护盾之上，却未能撼动分毫，自己反而粉身碎骨，渐渐褪去。 四周的水浪声渐渐平息，雨果挥了挥手，將机械护盾回收。 而在护盾消失的那一刻，他看见一道纺锤形的庞硕躯体慢慢来到平台之上。 鯊鱼局长王小斌未曾被任何异体特工阻拦，从最开始就被传送至铁王座台阶下方广场。 哪怕四周儘是机油的腻味，王小斌依然敏锐地嗅到了雨果的气味，它一路摆动著尾鰭，四周水迸溅，沿著高耸的台阶向上游行数百米，终於在此刻来到了这里。 看到熟悉的身影，雨果將面前的书籍放到一边，朝它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好久不见，编號108。” 王小斌听到这个名字，眼睛本能地瞪大，一股海洋凶兽的狂暴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 然而在短短几秒后，王小斌就找回冷静，凭空推了推单片眼镜，用儘可能沉稳的声音说道：“我现在有名字了。” “我知道，王小斌。”雨果静静地看著它，“但我还是更习惯叫你108。” “隨你怎么叫。” 王小斌微微摆动著尾鰭，目光越过雨果，落在他背后的钢铁巨兽上，眼神一凝。 “看来这就是潘朵弥尔拉的实体……雨果，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太著急了。” 雨果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避而不谈，双手交叠著放在拐杖上，神色平静如常：“多年不见，我们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比如你一有压力就喜欢钻墙角的那个习惯，现在还是这样吗？” 王小斌漂浮的身体僵硬一瞬，眼神里透露出浓浓的敌意。 雨果却仿佛没看见似的，继续说道：“这是心理问题，编號108，自从site-55失控事件后，你就经常往墙角里钻。” “你该醒悟过来了，这不过是一种心里代偿，你之所以会觉得墙角有安全感，是因为与墙角的碰触会给你一种被抚摸的错觉，你沉浸其中的时候会得到慰藉，痛苦会消解，记忆也会变得模糊，你如同醉酒一般享受著这份短暂的安寧。” “但是正如宿醉之后的头痛，你一旦从虚妄中清醒，更大的空虚就会填满你的內心，因为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食物，没有音乐，没有电影……当然，也没有你最爱的饲养员d133。”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王小斌猛然瞪大双眼，身体无法控制地冲了出去。 它奋力摆动尾鰭，疯狂地张开血盆大口，隔著十米距离对著铁王座上的雨果用力咬了下去。 雨果笑而不语，拐杖轻轻点地，背后的铁王座再次展开护盾。 一瞬间，金属火迸溅，钢铁护盾的上下两端凹陷出两道深邃的咬痕。 王小斌却不管，疯狂地隔空撕咬著厚实的钢铁护盾，金属变形的嘶啦声接二连三的响起。 终於护盾被咬开一道缺口，王小斌迅速摆动尾鰭，从背后凭空唤出澎湃的海水，顺著缺口疯狂灌入其中。 海水迅速灌满护盾內部，並形成一座半球形的水牢，王小斌再次摆动尾鰭，发动自己的【异常】能力，將水牢內部的压强拉高至57个大气压——如此程度的压力会碾碎正常人的骨骼和身体组织，內臟会在眨眼间破裂內爆，造成的物理性损伤会让人当场死亡。 王小斌死死凝视著护盾內部，想要听到身体组织碎裂的声音。 可它所不知道的是，一本摊开在角落的书上已然浮现出一行墨字。 【然而，预料中的碎裂声並未响起，这並非是水压的威力不足，而是因为雨果从一开始就不在那里，王小斌所看见的，只是一道由潘朵弥尔拉演算出的实时投影。】 “就是这样。” 雨果的声音从王小斌背后响起。 它猛然回头，看见雨果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背后，左手拄拐，右手提著一支钢笔，面前还漂浮著一本厚实的书。 王小斌心中感觉不妙，即刻朝著雨果飞扑上去。 同一时间，无数条机械鉤爪从四面八方伸出，飞速刺向半空中的王小斌。 潘朵弥尔拉在保护雨果。 王小斌不得不躲开这些明显带著强力电流的鉤爪，又避开数发隱藏极深的电磁炮击，在半空中闪转腾挪著，躲避潘朵弥尔拉的攻击。 “d133，site-55收容所內唯一取得编號108信任的人。” 雨果一边提起笔，在面前的书本上写著什么，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道：“由於编號108初期遇见任何生物都会无条件狂暴的特性，d133號饲养员被要求站在墙角，面对著编號108进行餵食，餵食期间仅允许d133一人出现在编號108面前，其他人则负责在房间內记录反馈。” “经过长期餵食，d133號饲养员开始主动教导编號108文字、数学、艺术等社会化信息，最终编號108逐渐拥有了理智与性格意识，积极参与配合研究，並被允许在d133號饲养员的陪同下出入收容室。” “可惜，好景不长。” 雨果抬起头，望向天空中动作逐渐变形的王小斌，继续说道：“由於编號108的社会化训练卓有成效，site-55的研究人员开始尝试驯化其他异常，其中编號277是重点实验对象，经过多次训练和尝试沟通后，编號277表现良好且態度友善，这时人们以为第二个编號108就要出现了。” “然而编號277太过善於欺骗和偽装，它在某日与监管人员和数名饲养员互动时突破收容，並造成了d133號饲养员的死亡以及编號108的狂暴，最终引发了site-55的失控事件。” “但事实並非如此，我想你已经查到了。” “真相是site-55內留下了无序者的痕跡，为了將其抹去，我才激怒並释放了277，引发了site-55的悲剧。” 雨果平静地说道：“至於d133號饲养员的死亡，我没有要特意针对她的意思，只是她当晚负责执勤，正好被卷了进去，对此我深表遗憾。” 电磁火炮撕开外皮，王小斌突然不再闪躲，任由那些光束和火炮轰炸自己的身体。 血肉飞溅间，鯊鱼局长一边被机械鉤爪拉拽著，撕开皮肉，一边不管不顾地向前衝锋，张开自己的血盆大口，发狂似的朝雨果咬去。 见此情形，雨果只是露出满意的微笑，提笔將这句话写录完整。 【王小斌被过往蒙蔽了双眼，丝毫未能察觉到四周机械的嗡动，一间金属牢笼从天而降，將它笼罩在內。】 於是，一座巨型金属牢笼就真的毫无徵兆地从天而降。 王小斌来不及闪躲，被笼罩困锁在內。 它一口咬在牢笼的栏杆上，牙齿摩擦时缝隙间溢出血，尾鰭发了疯似的来回拍打，想要挣脱牢笼，咬碎那近在咫尺的男人的身体。 现在的它，与一头髮狂的鯊鱼已无任何区別。 雨果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著笼中低吼咆哮的鯊鱼，沉默几秒后由衷地称讚一句。 “你的人性测试合格了，王小斌先生。” 一把巨型尖矛鱼叉从金属牢笼的顶端射出，自上而下地刺向王小斌的身体。 第439章 借你的异常一用 理想城的角落。 距离潘朵弥尔拉本体最遥远的地方。 方九站在街道上，看著面前手持雨伞一本正经隔空比划的男人，回想起文档里关於【堂吉訶德】与【僕人桑丘】的描述。 他们和神探二人组一样，都属於能力相辅相成的组合，单个拿出来有一定的限制，但组合起来就能发挥出1+1＞2的效果。 平心而论，方九其实是想过转头开溜的。 因为这两名异体特工追击能力较差，方九开启预知视觉努努力，应该不至於被追上。 但是考虑到如果自己跑路后，这两人跟其他人遇上，很有可能就是一场苦战。 稍微应付一下吧。 方九想著，原地摆开军体拳的架势，虽然完全不標准，甚至看起来像是得了啥神经系统疾病，但他觉得这种超凡能力者大战开始前总得摆个姿势，不然没那个味。 堂吉訶德眼看方九不逃不退，眼中精光大放，激动地高声喊道：“敌人战意激昂！看到了吗我忠诚的僕人，这是一个可敬的对手，它的肌肉孔武有力，它的姿態充斥著最原始的暴力……啊，我甚至能听到我的血在沸腾！我必须与这个伟大的对手进行一场骑士决斗！牵我的战马来！” “首先，他的肌肉並不有力。”桑丘低声嘆息著，默默走进拐角，將一辆自行车推了出来，“其次，他的姿势一塌糊涂——老爷，您的战马。” “你对强者一无所知，桑丘。” 堂吉訶德翻身骑上自行车，高举手中的雨伞，器宇轩昂：“你每次都会低估对手，这绝不是一名骑士僕从该有的美好品德，你应该自我反省。” “是是是。”桑丘有一下没一下地应著，抬起眼皮瞄了眼方九，“但是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一个可怜的，即將被您无端殴打的男人。” 堂吉訶德眼神一横，刚想指责桑丘两句，就因为没控制好把手踩了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 “今天的战马……脾气略有暴躁。”堂吉訶德重新在自行车座位上坐稳，顺便瞪了桑丘一眼，“是不是你没餵饱它？”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不可能。”桑丘想了想，“我昨天刚给它后轮充过气。” “马蹄铁的状態呢？” “链条润滑油是今早上刚抹的。” “那我的马鞍……” “座椅高度是您自己调的，手套也是您自己选的，喷涂顏色是您改的，老爷您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堂吉訶德不吱声了。 他原地沉默好几秒，索性当做无事发生，转头继续拿雨伞指著远处的方九：“是时候开始我们的骑士决斗了！” 方九看到旁边的桑丘生无可恋地嘆了口气。 有一说一，可能是方九的刻板印象，他现在觉得管理局的异体特工组合脑子可能都不太好使。 比如神探二人组啊，神探二人组啊，还有神探二人组。 保守估计隔壁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组合也不会正常到哪去。 因为听说他们俩都是男的来著…… “战马！衝锋！” 金属街道上，堂吉訶德踩上自行车，单手高举雨伞，开始费劲地蹬著脚踏板，一边敲著车铃，叮叮噹地朝方九衝去。 他的动作滑稽又尷尬，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驶向方九，途中因为需要单手扶著把手，以至於自行车龙头好几次不受控制地扭来扭去，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脑子不好使的精神病人隨即挑选幸运路人发起攻击。 然而就在这时，方九的眼前忽然恍惚了一下——街道两旁的房屋和工厂突然消失，只留下一条从前到后的金属长街，四周下起滂沱的大雨，狂风捲起他的衣衫和髮丝，紧接著躁动的马蹄声在耳边如惊雷般响起。 一名身穿亮银盔甲的中世纪骑士在前方出现，他的胯下骑著一匹雄壮的战马，战马身上披著的盔甲已有所生锈，一手抓紧韁绳，一手紧握长枪，浩浩荡荡地朝方九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方九感到自己的肌肤开始肿胀变形，骨骼內传出咔噠咔噠的碎裂声，他的內臟急速膨胀，身体开始扭曲变形，眨眼间就变成一尊十五米高的巨人，震惊而困惑地屹立在大地之上。 暴雨倾盆而落，方九的肌肤被染成绿色，变得粗糙，浑身上下长满了爆炸性的肌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涌上心头，但隨之而来的是理智的丧失——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精神意识就被某种狂暴的恶意侵占，脑海中顿时充满破坏一切的欲望。 战马上的堂吉訶德越看越兴奋，高举长枪冲向巨人化的方九，兴奋地吶喊起来，“我要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桑丘则沉默地注视著一切，大雨砸落在他的脸上，打湿他的头髮和衣服，却打不湿那双从始至终冷漠的眼睛。 他们是管理局中有名的现实扭曲者。 堂吉訶德的【异常】是强制修改任意个体的性质，包括对方的外表，体重，甚至是异常特性，乃至能强制將非实体性质的异常个体转化成实体性异常个体，並用自己臆想出的异常性质覆盖对方原有的异常性质。 简单来说，他能將不可触碰的鬼魂转化成可以攻击的魔兽，也可以將拥有復生能力的异常个体转化成可以被杀死的巨人。 这种异常覆盖级別的能力，使得堂吉訶德曾数次在管理局中大放异彩。 而桑丘的【异常】则是修改堂吉訶德的性质，包括堂吉訶德的外表，体重和作战能力。 他会永远將堂吉訶德视为一名战无不胜的骑士，赋予堂吉訶德极强的正面战斗能力，包括强横无双的肉体和敏锐的战斗直觉，同时也会顺便针对场景，以及堂吉訶德的“坐骑”进行“美化”处理。 两人的异常进行组合后，就变成了【覆盖对方异常特性，並让桑丘给予强化，令堂吉訶德变为真正的骑士，击败对手】 正如此刻，一场激战中在大雨中爆发。 堂吉訶德骑著战马躲过方九巨人的践踏，面对方九巨人向下的拳头轰砸，堂吉訶德抡起长枪，一把將方九的拳头震开，接著又快速收回长枪，朝著方九的右脚奋力捅去。 诡异的绿色血液喷涌出来，方九想要转身追击，却被堂吉訶德骑著战马灵活地绕到背后，长枪奋力横扫，愣是將方九的右脚绊倒，身体失衡，庞硕巨大的躯体轰隆倒倒下。 堂吉訶德利用自身的灵活和威力巨大的长枪，与面前这尊面容可怖的巨人不断地交锋，一次又一次地重伤这尊巨人的身体，在它身上戳出十几个窟窿。 隨著战斗的白热化，面前的巨人已渐渐乏力，口中愤怒的嘶吼声也渐渐变得嘶哑。 堂吉訶德却愈战愈勇，手中长枪接连捅刺，最后趁著巨人倒地的时机，一枪捅穿巨人的眉心，结束了这场战斗。 枪尖上绿色的巨人之血被大雨抹去，堂吉訶德气喘吁吁地看著面前一动不动的巨人，激情地高举起自己的长枪，高声欢呼：“又一场伟大的胜利！骑士不朽！” 看著脸上满是兴奋之色的堂吉訶德，桑丘无奈地嘆了口气，跟著鼓起了掌。 …… 方九死去了。 方九重生了。 他的意识从未来回归，重新回到街道上。 堂吉訶德正骑著那辆自行车歪歪扭扭地朝自己衝来，天空中传来隆隆雷声，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紧接著方九的身体再次膨胀臃肿，变成巨人的模样，同时那股狂暴的恶意再次占据他的意识，强迫他不去思考其他事情，只专注於攻击面前那名向自己衝锋而来的骑士。 隨后方九再次被击杀，再次復活，再次变成巨人丧失理智，又再次死於长枪之下。 如此循环，如此往復。 而在每次死亡与重生的间隙中，方九渐渐意识到，他的异常性质显然没有被堂吉訶德所覆盖，只是巨人化后的理智丧失导致了方九无法用常规的方式去作战。 好像死档了…… 方九寻思了一下，觉得可能得直接藉助【蓝色】的力量，进行时间线跳跃，来从死档中解放出来。 不过他又寻思了一下，觉得就这么下去也挺好的。 因为在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与死亡之间，他似乎渐渐习惯了那衝进头脑深处的恶意，这份毫无来由的愤怒逐渐无法对方九的精神造成伤害，他的意志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开始適应，开始习惯，他的精神越来越强韧。 方九觉得这是个好势头。 一直以来增长缓慢的精神力好像终於有办法突破了。 第440章 压缩包与解压缩 人的精神是可以磨炼出来的。 至少方九这么觉得。 证据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死亡中，方九丧失理智的时间越来越少，保持镇静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的精神在適应那股恶意的衝击，但这並非意味著方九能够无视这份异常衝动，而是【不重要了】 实际上，方九以前错误地认为，精神力等同於意识层面的防御力。 一个人对於各种情绪的防御力越强，那么这个人的精神力就越强，强到一定程度时，甚至可以无视某种情绪的发生。 这是错误的。 在不干涉神经的情况下，一个人再如何习惯疼痛，也无法真正意义上屏蔽痛觉，该痛还是痛，痛觉本身没有变化，只是这个人对於疼痛的可接受空间被拓宽了。 防御力不会变化，变化的是“血量”。 这就是为什么方九明明能承受035紫胎之洞的千万种死亡折磨，却仍然会出现精神力枯竭的状况。 他的精神力防御高得离谱，但血量就稍微差了点。 在与【堂吉訶德】的对抗中，方九反覆去世，反覆与那股涌进脑海的恶意对抗，这个过程会不断提高方九精神力的上限。 久而久之，方九陷入狂暴的时间越来越短，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 直到某一次回溯结束，方九再次受到堂吉訶德【异常】的影响，身体膨胀变形，化作十五米高的绿皮巨人后，那双猩红眼珠里开始浮现出清澈的光，隨之露出遗憾的表情。 结束了。 他的精神力被扩增近三倍，於是那股恶意再也无法彻底剥夺方九的意识，甚至无法让他失神哪怕一瞬。 这时方九就明白，这次临时练级结束了。 然而，堂吉訶德对此毫不知情，对他来说这是第一次发起衝锋。 他英勇地骑著战马，手持长枪，兴奋地全身都在大雨里发抖，活像个热血澎湃的骑士小说主角。 他期待这头巨人愤怒地抡砸铁拳，或是暴躁地奋力跺脚，恣肆地展现那身狂暴肌肉所拥有的非人力量——击败这样一位疯狂又极具威胁的敌人，才符合他勇武骑士的正义形象。 然后就看到绿皮巨人捏了捏下巴，做了个俺寻思的动作，然后朝前挥了一下手。 堂吉訶德：“？” 胯下战马察觉到危险，突然惊叫出声，连忙朝侧边一跳。 下一秒，堂吉訶德惊恐地看到刚才那块地皮被瞬间剥离，大约两米长宽的地面仿佛被削除般原地消失不见。 堂吉訶德看到这一幕人都傻了。 “我印象里巨人不会这招啊！” 壮硕的绿皮巨人咧嘴一笑，没有理会他的惊讶，翻转手掌，连接触感。 虽然好久没用了，但应该还没生疏。 触感瞬间涂抹大半条街道，方九屏息凝神，专注意识，做了一个相位展开。 方九脚下大地的色彩被抹去，化作无色的虚空，隨后荒芜的暗紫色如同被粉刷上去似的，眨眼间覆盖整条街道。 堂吉訶德来不及反应，胯下战马便惊恐地嘶喊起来，不受控制地跪倒下来，整个身体牢牢贴合地面，依稀还能听见骨骼血肉破碎的声音。 堂吉訶德本人也没好到哪去，他的骑士盔甲肉眼可见地扭曲变形，在恐怖重力的包裹下，盔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骨头关节错位撕裂，整个人被重力硬生生从马背上拽了下来，血液从歪曲变形的盔甲缝隙里流出。 说到底，堂吉訶德的能力依赖於桑丘，而桑丘对堂吉訶德的现实扭曲仅停留在【英勇的骑士老爷】的范畴，而在失去了最重要的【弱化敌人】的能力后，堂吉訶德本身的水平能不能打过第二版莉雅（纳米装甲升级前）都是个未知数。 看著连呜咽声发不出的堂吉訶德，以及在旁边明显被嚇傻的桑丘，方九心中暗嘆这次真是得到了一次大升级。 以前相位展开到重力空间，对方九来说也算是一次不小的消耗。 然而这次的消耗却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方九还能精確到只將整条街道的地面进行相位展开，並確保重力区域只在街道內生效。 无论是精准度还是强度，全都上升了好几个台阶。 方九现在特別能理解那种升级流小说里，一心只顾著搞事业的主角…… 这种属性蹭蹭蹭往上飆的感觉確实很令人上癮啊。 “哎哟我去……” 方九正搁那乐呢，一转头整个人都惊了。 堂吉訶德早已没了人形，身体被重力压缩成一摊肉饼，上面还沾著几片银光（盔甲碎片） 滂沱的大雨停歇，方九的巨人身体开始皱缩，褪去身上绿色的皮肤，回到了原本的人型。 理想城角落的街道里，只留下堂吉訶德（饼形態）和瘫坐在地瑟瑟发抖的桑丘，以及满地的雨伞和自行车碎片。 方九凑近瞧了两眼，觉得这肉饼看著有点噁心，顿时面露难色：“下手太重，这人设都变单薄了……” 说完，方九瞅了眼桑丘，后者跟方九眼神对上的瞬间，便浑身抖了三抖，两眼向上一翻，大喊了一声“老爷啊！”然后就四肢张开往后一躺，彻底昏死过去。 “这一个两个的……” 方九无奈地笑了笑，隨后伸出左手，隔空抓向地上的堂吉訶德（饼形態） 发动回溯。 於是被压扁的血肉开始膨胀，筋骨发出噗滋的声响，碾碎的骨骼咔噠咔噠地重新粘合拼组，四处飞溅的鲜血也以时光倒流般的状態回归。 看著一团肉饼重新膨胀成人形的过程，方九感觉既血腥又猎奇同时又有点乐。 也就是莉雅不在这，要不然方九肯定要指著復原的堂吉訶德说一句：“看，解压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堂吉訶德很快就从饼形態变回了人形態。 他完全復原的瞬间，整个人麻木呆滯了一下，紧接著猛地回过神来，慢慢抬起头，看到了方九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你好。”方九跟堂吉訶德打了声招呼，微微一笑，“活啦？” 堂吉訶德嚇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再回头看见早就倒在地上晕过去的桑丘，脸色煞白得跟莉雅机体外壳似的，“你……” “哎，少说两句。”方九扣了扣耳麦里的管理局翻译通讯器，“这玩意翻译用的是90年代动画片的翻译腔，我听著不习惯，所以接下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要讲多余的话，不然……” 说到这里，方九朝堂吉訶德伸出右手，比划了一下：“我可以再把你【压缩】回去，格式是.rar还是.zip你自己选。” 左手的回溯不会回溯时间，只是回溯物体的状態。 所以堂吉訶德此刻还清楚地保留著，被重力空间压碎时的记忆。 堂吉訶德沉默片刻。 他转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桑丘，又回头看了看表情柔和，貌似没什么攻击性的方九，觉得这並不是一个多么艰难的选择。 “你想问什么？” 第441章 理解偏差 堂吉訶德的態度很配合。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方九还是在对话途中开启预知视觉，以防止突发变故。 他快速地確认最近几分钟內的可能性画面，发现几乎看不到堂吉訶德诈降后试图反杀的画面，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態度不错。”方九认真地看了堂吉訶德一眼，“首先，第一个问题，理想乡计划到底是什么？” 堂吉訶德愣了愣，回答得很乾脆：“就是將整个星球改造成……適合人类生存的样子。” “机械改造適合人类生存？”方九挑了挑眉，“这听著像是雨果老年痴呆一拍脑子想出来的答案。” “人也是机器人嘛。”堂吉訶德语气还挺理所当然，“机器人生存在机器星球，我觉得这很合理。” 方九寻思了一下，总感觉直接这么问有点彆扭，於是换了个思路：“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很合理吧，但是现在大傢伙都是血肉之躯的世界不也挺適合生存的，为什么要特地折腾这个什么……万机之理想乡？” “这个……” 堂吉訶德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该不该说。 方九没打算给他斟酌的机会，默默抬起右手，做了个搓相位展开的手势。 大概是人肉压缩包的痛觉余韵未消，堂吉訶德脸色一下就变了，也顾不得斟酌不斟酌，连忙说道：“是因为【灾难】……灾难要来了！” “灾难？” 方九听到个关键词，眉头紧蹙：“仔细说说。” “我也不清楚。”堂吉訶德態度很好，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模稜两可，“我只是听雨果老爷子提起过，这个宇宙的寿命即將走到终点，如果不做出改变，我们只会变成灾难浪潮下的牺牲品，所以理想乡是必须的，也是唯一有机会躲过灾难的办法。” 宇宙的寿命走到终点？ 方九听完这话眉头皱得更紧。 这怎么听著像是邪教头子说出来唬人的，要不就是那种末日科幻小说的背景设定，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而且方九去过末日时钟。 时钟塔的末日时钟记载了多种宇宙末日的结局，除了曾经尤为逼近的【乱序末日】之外，其他几种末日距离现实都相当遥远，短时间內根本不需要考虑其他末日的可能性。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而此前的乱序末日也被方九和坎蒂丝解决了，根据坎蒂丝的说法，现在时空的乱序浓度较低，因此也不太可能引发乱序末日的降临。 除非存在一种游离於末日时钟之外的末日，否则堂吉訶德的说法是完全不成立的。 “我没撒谎啊！” 大概是感觉到方九心中的疑惑，堂吉訶德连忙解释道：“这是真的，雨果老爷子不止一次提到过，建立理想乡的主要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让我们在这个宇宙走到终点时倖存下来，千真万確，绝对没有骗你。” 方九倒也没有急著否定，继续问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整这么一出？而不是选择跟陆玲商量？” “如果要击坠一颗陨石就要秘密执行，等到成功之后再公之於眾。”堂吉訶德说道，“雨果老爷子觉得这件事如果告知管理局高层，高层恐怕不会执行他想要的理想乡计划，所以不如先斩后奏……” 方九挑了挑眉：“然后呢？” 堂吉訶德一脸茫然：“没了啊。” 方九又把手抬起来了。 堂吉訶德连忙遮住脸，其实他知道遮住也没用但他还是下意识这么干了，“真没了，雨果老爷子真的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还说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们可能会短暂地与管理局为敌，但在事情成功之后，管理局会理解我们的苦心的……” 扯淡。 净tm扯淡。 听完堂吉訶德的描述，方九百分百確信这不是雨果的计划。 虽然这套说辞听上去好像合乎逻辑，但实际上大概只是部分的真相，雨果必定存在其他必须要执行万机之理想乡计划的动机。 毕竟根据德古拉的口供，雨果的背后有无序者在推波助澜。 让方九相信无序者会协助管理局度过所谓的【灾难】，还不如让他相信莉雅的本体其实是个留著粉色长髮、带点夹子口音、爱慕虚荣、有可爱小虎牙戴著眼镜还组了个乐队的女高中生。 不过，堂吉訶德对於理想乡计划似乎也就是个一知半解。 可能在他看来雨果就是一个急於拯救全文明，才与整个世界作对的管理局高层，独自一人承担著某种误解，再加上异体特工对於创造者雨果的某种特殊情感，才会心甘情愿地追隨他。 继续追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方九把手放了下来，略作思忖：“那我换一个问题，潘朵弥尔拉和雨果的位置在哪？” 堂吉訶德想了想，迟疑著指向远方：“在那边，理想城最深处的位置，雨果老爷子整天就坐在那台巨大的熔炉面前。” 方九抬起头，虽然眼力不行，但那座通体冒腾著火光、向外喷出蒸腾热气的熔炉实在太过庞大，厚实的合金钢板和粗壮的管道线路盘龙错节地缠绕其上。 “行。” 方九拍了拍膝盖，慢慢起身，“剩下的问题我找雨果问去。” 堂吉訶德惊讶地张了张嘴：“你……就这么把我们放了？” “哦。”听到这句话，方九好像醒悟过来似的回过头，抬起右手，“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得把你们弄死免得你们去祸害別人。” 堂吉訶德嘎嘣一下就石化当场，抽自己四百个嘴巴子的心都有了。 “我就隨口一说。” 方九朝堂吉訶德笑了笑，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笔，眼神微凝：“不过你们还是得去其他地方待会儿。” 话音落下，方九用这支笔作为媒介，搓了个相位展开，將堂吉訶德和桑丘包裹在內。 下一秒，堂吉訶德只觉莫名的失重感袭来，整个人骤然下坠，又在半秒后落到地上。 再抬起头时，堂吉訶德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看著贼拉眼熟的房间內，立方体的墙壁呈纯粹的白色，透过墙上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见好几名管理局特工正站在外头，一脸严肃地盯著他。 堂吉訶德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 这是给他干回管理局来了？！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头顶的相位展开空间，却看见方九隨手一挥，一片临时的相位空间就这么水灵灵地被抹除了。 看著门外正在整理装备、通报上级、策划突入方案的管理局特工，又看了眼昏厥不醒的好搭档桑丘，堂吉訶德的嘴角猛地抽抽两下。 嚯嚯，这下怕是要完蛋咯。 …… …… 理想城中。 正在战斗中的杨柳耳朵动了动，敏锐地望向远方。 “领导？” 大壮刚好被一阵龙捲风掀飞出去，落地后连忙滚了过来：“什么领导？领导在哪？” “我好像听到领导的动静了！”杨柳激动地回答道，“在那边，咚咚隆隆嘣嘣嘎啦嚓一下！肯定是领导！” 大壮闻言一斤：“你这擬声词跟我老家那边的一个爬行动物很像。” “你们有空聊天不如过来帮忙哇！” 坎蒂丝给自己上了个加速术法，从刚才开始就在被一道龙捲风追著逃，这会儿小脚丫子都快跑出残影了：“而且为什么阿拉丁身边会有一只鸡啊？还是这么大一只鸡！” 此时此刻，一只约八米高的粗壮大公鸡正用看虫子的眼神看著下方眾人，尖锐的喙时刻准备出击。 又是鸡。 但这次不是相位鸡，甚至这只鸡本身不具备特別强大的生物能力，它就只是长得比较大而已，都没啥攻击性的，往那一杵跟吉祥物似的，除了看著挺唬人以外什么用都没有。 大壮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阿拉丁在发动【异常】的时候，身边会自动冒出一只鸡，这会儿也朝杨柳投去好奇的目光。 杨柳的神色明显变了变，迟疑两秒后说道：“你们都知道阿拉丁神灯可以许三个愿望对吧。” “是啊。” “这位叫阿拉丁的异体特工吧，其实是第三分区人士，说的是普通话，而他捡到神灯后许了两个全世界所有男人都会许的愿望。” “什么？” “第一是变得有钱，第二则是让自己的某样东西变得很大。” 说完，杨柳看了一眼那只站在阿拉丁面前啥事也不干就杵在原地的巨鸡，沉默了一秒。 “但是很显然，那位灯神的理解稍微出了一点偏差……” 第442章 阿拉丁的鸡 大壮和杨柳认为这是个悲伤的故事。 阿拉丁本人更觉得这是个悲伤的故事，这会听到杨柳在那边曝光自己的黑歷史，整个老脸一黑，隔著老远嘀嘀咕咕地骂著脏话，就差把痛苦悔恨写脸上了。 三个愿望的机会啊！就这么浪费了一个啊！ 全场唯一没听懂的只有坎蒂丝。 坎蒂丝出身於大洋彼岸，她和杨柳等人成立对话的前提条件是管理局的翻译器——但这玩意没法特別准確地翻译一些谐音梗，再加上坎蒂丝从小就接受时钟塔的精英教育，对一些下流黄段子的认知度几乎为零。 “所以灯神理解成什么了？” 坎蒂丝察觉到背后袭来的火，连忙向前一跃，在加速术法的加持下一个大跳蹦出十几米远，中途又完成了霰弹枪的装填，回身对著冲向自己的数颗岩石傀儡连开数枪。 子弹击穿刚硬的岩石，伴隨傀儡轰然倒塌的声响，坎蒂丝依旧好奇地望向远方的巨鸡，“而且这人为什么要把鸡变得这么大？这是他的宠物吗？” 杨柳面色一窘，刚想询问时钟塔的性教育普及情况，便看见远处数道风刃割开空障，如圆月弯刀般迎面而来。 无形的风刃数量繁多，如梨暴雨，杨柳自知避无可避，也无法一一斩击破解，索性高高抬起右脚，瞄准前方的合金大地，全力一脚跺下！ 一整块合金装甲地面如蹺蹺板般被杨柳蹬地而起，背面裸露出大量的齿轮与机关结构，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竖立在前方，替杨柳挡下所有攻击。 这还不算完，杨柳顺势扭转身体，柔软的腰肢提供出色的弹性，反身一记强而有力的迴旋踢奋力踹出。 於是被当做盾牌的合金地板如重型炮弹般弹射出去，將数座结构鬆散的机械房屋撞碎，仿佛山岳横飞般冲向远处那名中东造型的异体特工。 阿拉丁嘴角抖了两下，连忙张开双臂，翻转手掌，號令狂风之力將自己原地吹起二十米高，这才没有被瞬间砸成肉酱。 “这件事小孩子不要多问。” 杨柳迴旋踢落地后还把刚才的话题给接上了，表情复杂地看向正在和岩石傀儡苦战的坎蒂丝：“你以后长大了就自然会懂的。” “我已经十五岁了！”坎蒂丝小跳著躲开岩石傀儡的砸地，在空中熟练地扣动扳机，射爆另一只岩石傀儡的胸膛，“而且鸡的话题为什么会跟年龄扯上关係？” 说到这里坎蒂丝愣了下神，脑海中浮现出惊世智慧：“难道是和器官买卖有关的地下血腥產业？” 杨柳迟疑了一下：“你说对了一半，確实跟器官有关。” “是要用鸡的器官来代替人体？” “倒也不是这种目的……” “那就是这个人对自己的身体不满意，想把自己移植到鸡上？” “这个人对自己的身体应该確实不咋满意——但並不是这样……” “那就是……”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坎蒂丝今天好奇心特別旺盛。 或许是她在隱隱之间感觉到这事可能是她会感兴趣的话题，所以从刚才开始就问个不停。 老教皇从刚才开始就没咋吭声，扒拉著坎蒂丝的头髮，时不时辅助性地施展两个术法——因为他突然想到自己好像確实没怎么教过坎蒂丝这方面的知识，进而联想到未来坎蒂丝结交的男友可能会趁此机会对她动手动脚，隨之產生了想让坎蒂丝这辈子都不交男友的念头，但是又觉得如果这么干可能会被坎蒂丝討厌…… 结果就是坎蒂丝接二连三地问，杨柳也就半说不说地答。 最后反而给阿拉丁本人整急眼了。 “问问问！就知道问这些有的没的！” 阿拉丁脚下踩著无形的风刃，一边俯瞰眾人一边怒红著脸，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们就绕不开鸡这个话题了？非要抓著这个点问问问！我有只鸡怎么了？我就是乐意！我就是想弄一只超大的鸡怎么了？！” “但是把重要的愿望用在把鸡变大上，真的很奇怪啊……”坎蒂丝是不懂阿拉丁为什么这么暴躁，“话说它是一开始就这么大吗？还是被神灯变大之后又养了很久才变大的？哎它今天几岁啊？” “据我所知——”杨柳在旁边补了句，“好像是被神灯变大之后就一直这么大了，而且每次使用异常能力的时候，这只鸡都会自动出现，不餵点啥还要啄人，所以他没办法只能一直带在身边，迄今为止已经养了八年。” “啊？”坎蒂丝听完，惊讶地看向阿拉丁，“你的鸡八岁了啊？” 杨柳、大壮：“？” 阿拉丁：“？” 霎时间，风云变幻。 阿拉丁双瞳中迸出雷光，身形渐隱於狂风之间，举手投足之间冰火翻腾，周边浮现出滚滚落石，各种魔法般的元素互相混合到一起，化作一股冲天的巨型龙捲，咆哮声与嘶吼声如同洪荒野兽般狰狞可怖。 大壮被强烈的风压吹飞出去，滚了两圈撞在墙上才勉强停下，大眼珠子瞪得老大：“什么情况啊？” “还用说嘛。”杨柳默默扛起二舅妈脊椎剑，做了个方九同款的耸肩动作，“急眼了唄。” 坎蒂丝急急忙忙地赶到杨柳身边，一边装填子弹，一边怯生生地抬起头，“是我的原因吗？” 杨柳顿了顿，劝慰道，“听姐姐的，以后少跟男人提起『鸡』这个字，容易让人……失去理智。” 坎蒂丝似懂非懂。 “问题是现在怎么办？”坎蒂丝肩膀上的兔子玩偶总算找到机会开口，望向元素龙捲中逐渐消失的人影，“他的身体正在和四周的元素同化，也就是正在转向非实体状態，一般的物理性攻击恐怕没法对它造成伤害。” 坎蒂丝拍了拍手里的短管霰弹枪：“枪械肯定也没用。” 杨柳没有说话，而是盯著面前那愈发狂暴的元素龙捲，捏了捏下巴。 ——这种时候，就要想想领导会怎么做。 对手是一团无实体的元素风暴，如果方九此时在这里，他会下达怎样的指令？ 是逃跑？是寻找弱点？还是祸水东引？ 亦或者是…… 某个瞬间，杨柳突然一拍脑袋，灵光乍现。 “大壮，你的灵能衝击是范围性的吗？”杨柳扭头问道。 “昂？”大壮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理论上也可以压缩到一个点，但是有点困难。” “不需要压缩到一个点，变成一条线，或者类似鞭子一样就行。” “那应该是可以的。”大壮满眼迷惑，“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杨柳认真地盯著大壮，沉默两秒，然后冒出一句—— “因为我要你把我抽得像陀螺一样旋转。” 第443章 二舅妈也转起来了！ 大壮懵逼了两秒，隨后理解了杨柳的意思，同时眼神里透露出浓浓的讚赏。 这法子太有他们家领导那味了。 502小队耳濡目染这一块啊。 坎蒂丝作为外人，此时竟然也勉强跟上了思路，顿时面露震惊之色：“还能这样……？” “先別管能不能。” 杨柳姑娘一本正经地说道：“先试了再讲后面的，反正我寻思能成——如果领导在这，他肯定会这么说。” 坎蒂丝下意识跟大壮对视了一眼。 “我来施展加速术法。” “我来压缩灵能长鞭。” 一人一石急忙后退数步，拉开距离的同时各自开始进行准备。 杨柳则是握住手中的二舅妈脊椎剑，眼神坚毅地看著剑柄，深吸了口气。 “角速度二舅妈，我们上。” 话音刚落，杨柳双手握剑，右脚踏碎地面，地面的金属碎片被这一脚跺得凌空飞起，一股澎湃的气势自足底涌现出来。 杨柳用力扭转腰肢，蹬地的瞬间，整个人便握著二舅妈脊椎剑旋转起来。 剑刃撕开风障，划过锋利的弧线，空气呜咽作响之余，杨柳的旋转速度也越来越快，一阵小型颶风逐渐在杨柳周边生成，刮捲起坎蒂丝的衣角髮丝和大壮的轮廓碎石。 下一秒，大壮找准时机，凝聚灵能，压缩成一条细长的无形长鞭，顺著杨柳旋转的方向用力抽打下去。 “啪啪啪啪” 接连数次抽打后，旋转风浪骤起，脊椎剑的剑刃此时已逐渐遁形，颶风狂暴地从地面升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倍增。 隨后，坎蒂丝的念语也终於结束，隔空给杨柳贴上时钟塔的加速术法。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本就在加速成长的狂风进一步膨胀，四周的机械房屋被风刃劈开、撕碎，顷刻间冲天而起，形成一道狂暴的巨型龙捲，甚至比前方阿拉丁的元素龙捲还要庞大几分。 “走！” 大壮暗觉不妙，连忙和坎蒂丝一同向远方逃离，以免被捲入其中。 而当一人一石退避至安全距离，再回头望去时，方才惊觉那道狂暴的龙捲中隱隱浮现出几丝金光。 大壮不清楚这道金光是什么，但它很清楚，这显然是某种有异於物理性质的超自然事物。 龙捲与龙捲相撞。 完全相反的旋转方向，完全对立的碰撞轨跡。 恐怖的轰鸣声在理想城中央响起，周边区域的房屋被衝击碾压，金属大地如同被五档风扇吹起的餐巾纸一般凌乱飘摇，一座座工厂被狂风碾碎，一排排高楼被疯狂的牵引力量撕成碎片。 阿拉丁的元素风暴庞大，疯狂，威力无穷。 但当它们面对更加疯狂更加狂暴的颶风时，混乱的元素都被碾碎——火焰在熄灭，冰霜在破碎，岩石在裂解，属於【异常】的部分正在被纯粹的力量本身摧毁。 老教皇说得没错，对於一阵风暴而言，一般的物理攻击是无效的。 但是很显然杨柳超出了【一般】的范畴。 数值，正是成为王的理由。 尤其是在旁边有俩辅助给她的数值超级加倍的时候，王不王的已经不重要了。 …… 风浪平息了。 两股风浪都是。 大壮和坎蒂丝等到衝击完全消退，这才敢回到战场。 鳞次櫛比的机械房屋已变成破碎的废铁，散落满地，高耸林立的大厦被夷为平地，放眼望去儼然一片视野开阔的景象。 大壮和坎蒂丝隔著老远就看到一道人影站在那里，连忙靠近过去。 二舅妈脊椎剑插进地里，杨柳弯著腰，右手搭在剑柄上，这会儿正满头大汗地喘著粗气。 大壮还是头次看见杨柳这么疲惫的模样，马上滚了过去，关心道：“没事吧老师？” “还行。”杨柳面露菜色，强忍著晕眩和噁心，朝大壮他们比划了个耶的手势，“就是有点想吐……” 大壮心想要是这转速你都没事，那你应该立刻跟管理局申请要求开除你的人籍。 虽然现在已经开除一大半了。 想著这些有的没的，大壮环顾四周，很快在上百米远的地方看见了阿拉丁的身影。 阿拉丁大概是自知不敌，半路想要逃跑，结果被角速度二舅妈的余波啪嘰一下拍飞了出去，这会儿全身赤裸著躺在地上，身上肉眼可见的有多处伤势，死倒是没死，就是晕得很瓷实，一时半会儿肯定醒不过来。 至於那只鸡，大概是因为阿拉丁的【异常】已经消失，此时也跟著烟消云散了。 大壮默默聚集灵能，瞄准阿拉丁的脑袋，正准备动手的时候，整颗石头顿了一下。 它移动眼球，目光落在阿拉丁右手手臂上一个明显的神灯纹身，能清晰地看见上面的纹路正散发著微弱的光芒。 短暂的沉默过后，大壮发动灵能，將阿拉丁的右手碾碎。 “都是管理局出身的，也都为收容异常做出过贡献……” 大壮遗憾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要替雨果卖命，但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接受管理局的处罚吧。” 就在这时，坎蒂丝和杨柳从背后走了过来。 两人看了一眼被截断手臂，仍然昏迷不醒的阿拉丁，大概也能理解大壮所作所为的原因。 她们互相对视一眼，默契地决定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探討。 “得赶快跟领导匯合。” 杨柳喘了口气，损耗的体力以极快的速度恢復，很快就变得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我之前听到领导的动静了，就在那个方向。” “其实我之前还听到其他地方也有动静。”坎蒂丝这时看向另一个完全相反的地方，“应该是管理局的其他人也在跟异体特工战斗。” 大壮想了想：“要分头行动吗？” “分头行动有风险。”杨柳开动自己的脑筋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先找领导匯合，之后我们再一起去帮其他人解决问题，这样最好——或者跟领导匯合后，直接去捅雨果老爷子的窝，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大壮也觉得这样更好：“我没意见。” 坎蒂丝脑海中浮现出方九的身影，点了点头，“那我们这就去找方九先生，对了，我还有个问题来著。” 杨柳：“什么？” 坎蒂丝回头指了指地上的阿拉丁：“所以他的鸡为什么这么大？” 杨柳、大壮、老教皇：“……” …… …… 理想城的尽头。 行走在通往最高王座的台阶上，方九满头大汗地喘了口气，抬头望著最后的几层台阶，总算是鬆了口气。 “没事非要把东西放这么高的地方干什么，还没个电梯，雨果老爷子真不嫌累啊……” 方九嘴里小声埋怨著，突然听到背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大响动。 他站在台阶上回头，看见两道巨型龙捲在理想城中央疯狂地对撞，如同两头天灾猛兽在爭抢底盘。 不知为何，方九本能地想到了杨柳，甚至觉得其中那道朴实无华但数值爆炸的龙捲很可能就是杨柳折腾出来的。 可是自己都走到最终boss面前了，再折返回去实在有点…… 方九看了看下方那密密麻麻的几百层台阶，无奈地摇了摇头，抬起快要发软的双腿，一步步踩过最后的台阶，来到理想城尽头顶端的巨型平台之上。 铁王座里，雨果平静地端坐其中，面前漂浮著一本厚重的老书。 方九心想下面打得这么激烈，这老爷子就坐在这儿隔岸观火，真够悠閒的。 然而他刚想开口调侃雨果两句，就看见旁边的金属铁笼中躺著一条浑身染血的鯊鱼，它的身体浅浅地起伏著，保持著生命活动最基本的微弱呼吸，而在铁笼旁边，一枚破碎的单片眼镜昭示出了这条鯊鱼的身份。 第三分区分局长，王小斌。 方九的眼神一下就变得凝重起来。 第444章 战！ 铁锈与机油的油腻里混杂著鲜血的腥味，被一股熔炉里吹来的热风裹挟著翻滚搅动，扑面而来。 方九沉凝地注视著铁笼里的鯊鱼局长，向来稳定的情绪產生了些许动摇。 平心而论，方九与鯊鱼局长交流不多，正儿八经见面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要说两人之间產生过什么深厚的友情，倒是有些浮夸，可要说只是萍水相逢，又显得有些冷漠无情。 严格来讲，他们之间的关係更接近於同一战线的战友。 但是方九此刻心中的恼火比预想中还要更胜一筹。 因为一直以来，无论遇到怎样离谱的高危异常，方九几乎总是最先受伤最先死去的那一个。 因为死亡回归的特性，他会用自己的生命去试错、去理解那份异常的特质，再和大家一起思考解决之法。 而在极少数的、需要他人付出的情况下，又会有华生和浮士德这类天生小强的人站出来，虽然每次他们都会被搞得很狼狈，但起码不至於落得个重伤濒死的下场。 在有502小队参与的事件中，这可能是方九第一次看到有人倒在自己面前。 这让方九异常恼火。 他转过头，看向铁王座上带著意味深长微笑的雨果，片刻后轻轻呼了口气。 “说实话，我本来想先跟你聊会小天的。”方九低声说道，“聊聊这座理想城，聊聊你的计划，说不定再像那些標准展开一样聊点你悲惨的过去或者童年的创伤，看看你是不是有啥苦大仇深的故事……大家一般都会这样整，不是吗？” “你很生气？” 雨果对方九的情绪波动有些意外，轻描淡写地扫了眼铁笼里的鯊鱼：“看来你跟它关係不错。” “一共也就没见过几次。”方九隨口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很生气。” 雨果越来越感到意外了。 他本以为方九不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一个拥有如此恐怖异常性质的实体却拥有如此丰沛的人性，放眼整个管理局的歷史都极为罕见，或者说只此一例。 但是有人性未必是好事，那边躺著的王小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方九不知道雨果在想什么，他只是默默抬起自己的右手，对准铁王座上的雨果。 “所以我打算先把你打成一级残废，再好好听你说你背后的这大铁疙瘩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看著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青年，雨果只是缓缓起身，双手拄拐，淡淡一笑。 “潘朵弥尔拉，开启异度指標防御模式。” 下一秒，方九连接触感，骤然撕扯前方虚空。 没有寒暄，没有垃圾话，战斗一触即发。 而就在方九发动触感能力的同时，雨果脚下的金属地板突然涌动起来，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化作一道厚壁障，竖立於雨果面前。 空间切割在金属壁障上平滑地割出一块方形缺口，被切割下来的金属板出现数米外的地面上，无声无息，仿佛它本来就在那里。 壁障后方的雨果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紧接著缓缓抬起右手。 八根机械鉤爪从铁王座背后出现，宛如深海怪物克拉肯的巨型触手，从四面八方冲向方九。 方九眼眸中闪过紫光，预知视觉开启，上百道画面以极快的速度从他脑海中掠过，他精准地抓住其中一个未来，后跳躲开两道鉤爪突袭的同时发动空间切割，斩断两侧的四条鉤爪，紧接著以极快的速度在自己背后五米范围做了一个小型相位展开。 暗紫色的大地覆盖银色的金属，足以令空间大幅扭曲的重力將背后偷袭而至的鉤爪捕获，从高空重重砸落到地面。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然而方九的动作还未结束，因为他在预知视觉中捕捉到了鉤爪爆炸的画面。 “滴滴滴” 被斩断或被控制的鉤爪齐齐发出尖锐的警告声，猩红的提示灯在它们的掌心剧烈闪烁。 在爆炸的前一瞬间，方九再次发动空间位移，將所有鉤爪全部转移到雨果身边。 轰—— 灼热的高温在铁王座旁炸裂，天雷般的震响令整个平台都剧烈摇晃。 滚滚浓烟散去，一道半球形的机关屏障佇立於平台中央，而隨著屏障逐渐解体，毫髮无损的雨果便出现在方九面前。 短暂的第一波交锋后，双方不约而同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还不够。 潘朵弥尔拉拥有十分强大的防御功能，方九的空间切割似乎会被潘朵弥尔拉感知並提前拦截。 而方九出色的战斗直觉（在雨果看来是如此）配合那发生极快的空间削除，也绝非是简单的堆砌机械造物数量就能解决。 “需要加大力度。” 相同的念想在两人脑海中同时生成。 方九连接触感，集中精神，將流光溢彩的虚幻之手溶解，化作无穷的染液，涂满大半个平台。 雨果背后的庞大机械似乎察觉到危险，平台上庞硕躯体的管线都闪现出恐怖的红光，天雷滚滚般的隆隆声在核心熔炉內部翻滚。 下一瞬间，方九將大半个平台作为主体，眼神骤然一沉。 相位展开·重力空间。 潘朵弥尔拉的机械声同时响起。 “反重力装置与超频模块已开启。” 暗紫色的荒芜大地如瘟疫般眨眼间染遍方九前方的地面，来自异星球的重力捕获空间施加在雨果以及他背后的潘朵弥尔拉身上。 但是与此同时，一层无形的蔚蓝色电流在四周飞速流窜，雨果及其四周的空间呈现出扭曲变形的质感，这是反重力装置正在重新掰正周围被重力歪曲的空间维度。 雨果仍然站在铁王座前，不曾移动半步，他的双脚踩在那片荒芜的暗紫色大地上，脚边的超高密度泥块正因震盪的重力而颤抖著。 至於雨果本人则是眼皮微垂，拄拐的双手稍稍用力，在这片动盪的重力空间內儘量保持著身体的稳定。 事实上，潘朵弥尔拉的反重力装置哪怕在超频模式下，也不能稳定地抹除荒芜大地重力的能力，雨果仍然受到了远超原本星球重力的束缚，面部的肌肉从刚才开始就不受控制地抽动著。 方九抬起头，望向理想城的天板，再次连接触感。 虽然天板距离他们脚下的平台还有一段距离，看似不能和上次深蓝圣堂歼灭战时一样，在上下两端同时製造两个重力空间，但实际上却是可行的。 他先是对头顶的天板进行相位展开，与此同时再发动空间位移，將这块被覆上暗紫色荒芜大地的天板硬生生抠了下来，再移动到平台的正上方。 然而，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潘朵弥尔拉体內延伸出数道朝天的炮管，十几道高能射线飞射而出，击中头顶的金属墙壁，將其快速裂解，湮灭殆尽。 方九的动作却还没结束。 经过堂吉訶德的精神力磨炼，连续相位展开对方九的消耗已经不如从前那般不可接受。 他等的就是对方掏出武器的时候。 方九再次发动触感，连接重力空间，但这次瞄准的主体既不是地板也不是天板，而是潘朵弥尔拉向外延伸的炮管。 谁也没说过相位展开只能对地使用。 只是以前方九对相位展开的精度控制比较差劲，只能粗略地锚定一个范围，进行触感连接。 但如果是现在的话，方九就觉得没问题。 霎时间，恐怖的暗紫色爬上炮管，犹如裹挟重力病毒的藤蔓，眨眼间覆盖全身。 四周不断响起装甲板被撕裂扭曲的嘎吱声，管线和电缆毫无徵兆地断裂，潘朵弥尔拉的机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 为了不让这股崩坏继续下去，潘朵弥尔拉不得不再从其他地方掏出武器，瞄准那十几根高能射线发射炮，狠心將其摧毁。 然后方九再对著潘朵弥尔拉掏出来的新武器，再次发动相位展开。 如此循环操作的目的，就是为了最大程度上削减潘朵弥尔拉的进攻性，同时確保不会將它彻底损坏，以防止伤害到里面状况未知的莉雅。 考虑到精神力消耗的速度，方九认为如果拼消耗战，自己一定会贏。 “……” 战局的天平正在倾斜。 雨果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看著这一切发生。 他能看出方九的异常能力会消耗精神，具有限制，也知道再这样下去潘朵弥尔拉的武装结构会被全部破坏。 但他还是决定耐心等待。 一秒，两秒，三秒…… 半分钟，一分钟，两分钟。 潘朵弥尔拉的武装结构已被拆毁大半，期间潘朵弥尔拉也曾试图向方九发起反击，但每次都被方九预知未来般的应对躲过，雨果却只是站在原地，紧紧盯著方九的眼睛。 直到某一刻，雨果在方九眼中看到那转瞬即逝的一丝疲惫之后，他才知道差不多了。 雨果提起钢笔，快速地写下了两行字。 【铁笼之上，一把长矛从天而降，贯穿奄奄一息的王小斌的心臟，终结了它的生命。】 【同时也揭开了，昔日作为编號108·深海恶意的……它的面纱。】 最后一笔落下。 一把机械长矛凭空出现，以极快的速度垂直下落，正正好好地扎穿了铁笼中鯊鱼的心臟。 垂死的王小斌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眼瞳先是瞪大，接著又渐渐涣散失神，尾鰭摆动两下之后，很快就没了动静。 方九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神色愣了一下，在发现王小斌的变化后，他刚想伸出左手进行回溯，却看见鯊鱼局长的身体正在溶解，变成某种蓝中带白的液体，咕咚咕咚地冒起气泡来。 第445章 失控 方九想起雨果的能力。 他的书写拥有扭曲现实的能力，或许正因如此，方九才没能在预知视觉里准確地捕捉到这一幕。 不，其实是能看见的。 只是方九当时专注於和潘朵弥尔拉的消耗战，连续的相位展开本就极度消耗精力，再加上与现实扭曲相关的未来比其他的未来要更加模糊，所以方九没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这一画面。 王小斌的身体正在快速溶解，血肉与皮囊化作海水与泡沫，很快就从铁笼中消失。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窒息感突兀地涌上咽喉。 方九面色一白，猛地敲击胸口，便感到某种冰冷的液体从胸腔肺部回流出来，整个人用力咳嗽一声，结果却从口中猛地咳出一口海水，里面甚至还夹杂著几根海草。 不对劲。 方九转过头，发现雨果好像提前预知到什么，让潘朵弥尔拉用十层厚实的金属防护罩將自己牢牢闭锁起来，团成一个金属球体，提前抵御即將到来的危机。 下一秒，澎湃的海浪撞开铁笼，冲天而起。 空气里溢出潮湿的海水，无数水在方九身边绽放、飞溅，一些闷沉的、来自遥远深海的幽暗低语在耳边迴荡。 它们在呢喃，它们在嘶吼，它们在捕食，它们在进化。 方九忽然感到脚踝一凉，低头看去，震惊地看到自己脚边的金属地面居然正快速地溢出海水，一些粘腻柔软的粗壮触手在海水中生成，用力地捲住方九的双脚。 方九用力扯开触手，却又被密密麻麻的海草缠住，四周海水上涨的速度飞快，不过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他的双腿就已经被海水淹没。 不止是平台，理想城內的街道上也凭空生出大量的海水，它们快速冲刷著地面和楼房，在咕咚咕咚的气泡声中海平面高速上涨。 “妈呀！！” 平台下方的广场上，听到上方动静赶来的坎蒂丝不由得惊叫出声。 海平面已没过她的大腿，一些长相怪异的鱼类和水母正在海水里游荡。 海水的上涨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就在坎蒂丝惊叫出声后，海平面就已经跨过她的腰，朝她的胸膛漫去。 然而坎蒂丝肩膀上的老教皇比坎蒂丝还慌，这会儿急得都开始跳脚了：“別別別別！老夫这是最新的纪念款啊！不能泡水！泡水了价值暴跌的啊！”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个！”大壮忍不住瞪了老教皇一眼，连忙看向杨柳，“老师，情况不对，这不会是领导折腾出来的吧？” “应该不是。” 杨柳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觉得这事儿跟方九应该关係不大。 不过此时也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杨柳迅速唤出影子老爸，切换到飞毯模式，准备载著所有人升空，以免被海水淹没。 等到眾人全部升空，再自上而下望去时，便看见下方的海水仍在不断上涨，已然將理想城中的街道和房屋悉数淹没，只剩下少许高楼和结构庞大的工厂倖免於难——但这也只是暂时的，从海水上涨的势头来看，再过不到半分钟，整座理想城的基础建筑都將被海水淹没殆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柳驾驶著老爸飞毯继续升空，紧接著突然感到背后袭来一阵寒意，连忙回头望去。 一根近五米粗的巨型吸盘触手破开海面，冲天而起，飞速抓向眾人所在的影子飞毯。 这次大壮的反应比杨柳还快，一发灵能衝击將触手击退。 然而又是七条触手从海底衝出，大壮与杨柳拼尽全力將其中六根击退，却还是被最后一根触手抓到破绽，一把擒住影子飞毯。 下一秒，触手奋力向下一拽。 “我靠！”“妈呀！”“不要！” 在阵阵惊呼声中，眾人被一把抓进海底。 王小斌肉体死亡后的两分钟，整座理想城都彻底浸泡在海水之中。 …… …… 无法呼吸。 与身处染缸时被水包裹的感觉截然不同，窒息感缠绕咽喉，四肢沉重得像是扛著几十斤负重，无法呼吸的窘况下，痛苦在內臟中不断萌芽。 大概是因为死得比较多，方九面对这种情况时，能以一种游离於身体之外的第三视角俯瞰当局，进行思考。 他现在终於明白，为什么雨果特意没有杀死王小斌，而是故意留了它一命。 並非是因为他们之间是故友，而是雨果知道，如果杀死王小斌的身体，就可能会放出更恐怖的东西，所以要等到其他人……比如说方九赶来和他对峙僵持的时候，才利用王小斌的异常特性打破僵局。 这老登心思是真阴暗啊。 方九艰难地睁开眼睛，让眼睛適应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前方。 苍茫一片的海洋里，空荡无物，死寂一片。 耳边没有任何动静，安静到方九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这是有別於宇宙的孤独感，但同样令人不安，甚至恐惧。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方九没有过多沉浸在对深海的感慨中，脑海中慢慢浮现出杨柳等人的身影。 大壮不需要呼吸，杨柳又是个超人，他们俩肯定没问题。 坎蒂丝的缓速术法不知道能不能用在呼吸上，让整个身体的自主循环速度变慢，或许也能在水下长时间存活。 华生自然不用多说，024更是个天生鱼缸头，夏洛特身上穿戴著全套圣堂装备，应该也不成问题。 至於其他两支部队，方九和他们不熟，不清楚是否有合適的应对窒息手段。 这么一看，唯一会溺死在这里的人居然只有方九自己…… 明明大伙都挺不像人的，怎么就他在这种方面还跟正常人一样呢…… 刚想到这里，一股极致的寒意窜上脊背，他看到四周冒腾出大量的气泡，涌动的海底洋流疯狂地捲动起来。 方九猛地回过头，看见通体漆黑，仿佛裹著一层阴影的巨型生物从海底深处浮现出来——它的形体混沌而诡异，躯干的上下两端长满了粗壮且捲曲的触鬚，两侧的胸鰭是六座巨塔般的柱状部位，上面密密麻麻地遍布著尖锐的锯齿，一颗庞硕的、类似眼镜蛇的扁平头颅向前方延伸，触目惊心的腮裂呈现出猩红的血光。 虽然造型已经和原版差距甚远，但方九依然认为，这就是彻底异常化的鯊鱼局长本尊。 方九看向对方头顶那密密麻麻的上百颗眼珠，这些眼珠剧烈地颤抖著，能勉强从它们的眼神里看到某种失控的愤怒。 不知道出於什么心理，方九试探性地跟对方招了招手，打了个招呼。 紧接著，方九隱约听到耳边传来一句雨果的低语，很遥远，很模糊，但確实存在。 【失控的编號108將对眼前之物发起攻击】 下一秒。 四根粗壮的触鬚猛地从这头深海巨兽下方窜出，撞向面前的方九。 第446章 安抚深海 方九在水中行动不便，即便预测到未来，也无法躲开这些深海异兽的触手，当下只好再次集中精神，发动空间切割。 四条如大厦般的触手被瞬间截断，断面却未曾飆射出鲜血，而是呈现出漆黑的烟雾状，丝丝缕缕的墨色物质从烟雾中延伸而出，与被截断的触手相连，接著轻轻一拽，便將断肢重新接回身体。 它是深海恶意的具象化，在这片幽暗的液態物质中，它就是深海本身。 “这么厉害……？” 方九暗嘆鯊鱼局长本体之凶猛，一边专注预知未来，躲闪或切割这头深海异兽的躯体。 它上下两端的触手贯破水障，宛如鱼雷般飞窜而出，两侧的六根胸鰭攒射出刺目的红光，蓄积的能量化作激射的光柱在深海中急速扫荡，而它那看似臃肿沉重的身躯却在海水里游动得异常灵活，游动时不断激盪起水波，接二连三地破坏方九在水中的姿態和平衡。 方九不断挥手斩断它的触手，將其瞬移至面前，阻挡那狂暴的生物射线，又在激盪的水波中努力维持姿態，即便被它隔著超远距离，用尾巴抽出的水浪击飞出去，方九也还是在重新找回了平衡。 但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看起来这头深海异兽拥有极强的自我修復能力，从它潜伏於海洋中这一特性来看，或许只要是在海洋领域內，它就无法被常规的物理手段杀死。 而且过於频繁的运动严重加剧肺部负担，原本还能再憋一会的空气已经见底，难捱的窒息感达到顶峰，本就在水中模糊不清的视线里陆续浮现出黑色的斑块。 继续留在这里做生鱼片刺身也没用，要想想其他办法。 方九心思一沉，再次发动触感，切断两条从侧面袭来的触手，紧接著右手抓向胸前鉤掛著的笔，目光瞄准距离自己不到半米的地方，临时抠出一道相位展开。 暗蓝色的海水被相位边界线挤压、弹开，一道明显与四周环境格格不入的空间被开闢出来。 方九身体前倾，双手拨开前方的海水，衝进相位空间之中。 下一秒。 纯白的空间映入眼帘，清爽的空气顺著口鼻灌入身体，血液在血管內加速流动，瞬间激活原先濒临报废的內臟。 方九浑身湿漉地撑著膝盖，大口喘著粗气，原地歇了好几秒，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他回头望了一眼相位空间，紧密的相位边界將海水阻拦在空间的另一头，得益於此，这间纯白的房间才没有被海水浸透。 “黑化强三倍这话还真没说错……” 方九隨口嘀咕著，一转头就发现房间里还呆愣地杵著一大票人。 他们身上穿著干练的特工队服，腰间挎著管理局发配的多功能枪，旁边还跟著好几个白大褂研究人员，此时正在给前不久刚被送到这来的“叛徒”戴手銬和安排未来住所。 这位“叛徒”自然就是异体特工堂吉訶德。 他一看见方九整个人都抖了三抖，眼神震惊：“你……还有事啊？” “我回来喘口气。”方九抹了把脸，看也没咋看堂吉訶德一眼，“我跟你们老大干架呢，他这人心思贼得很，阴了我一手，这会儿我还在处理局长的失控问题，等我搞定了就……” 话音未落，一根长满吸盘和勾刺的触手就猛地钻出相位空间，发了疯似的拍向方九。 方九顺手隔空一划拉，粗壮的触手就被空间错位截断，咚地一声砸在地上，噗嘰噗嘰地抽搐起来。 人群中有个特工估计是新来的，看到这一幕嚇得连拔三次枪都没拔出来，最后愣是抓著个枪套指著地上的触手，惊声道：“这是什么玩意！？异常吗？又有新异常出现了？” “第三分区局长的身体组织。”方九喘了口气，抬起一脚给这根触手踢飞出去，“详细情况之后再解释，现在我很忙。” 说完，方九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的脑子里蹦出个了新点子。 “那边那个谁……”方九飞快地瞄了一眼那新晋特工，问了句，“你们那个矩阵立场护盾应该防水吧？” 新特工呆了两秒：“当然是防水的……” “借我用用。”方九招了招手。 其实特工职员手册里规定不能將特工武器交予他人，但这会儿新特工脑瓜子嗡嗡的，再加上方九这人又是上头钦定的大哥， 他也没多想，就把护盾的使用权限解锁，將徽章交给了方九。 “那成，我回去了。”方九在胸前贴上徽章，转身面向相位空间，接著朝角落一指，“对了，那根触手你们等会带回去研究或者拿去烤著吃都行——要吃的话给我留两块，完事以后我要带回去给家里的小龙人尝尝。” 说完，方九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一头重新扎回深海。 看著隨后快速消失的相位空间，在场全体特工默契对视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八百年的懵逼与茫然。 理想城那边到底啥情况啊？ …… …… 方九回归深海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锁定深海异兽的位置，然后拼命地朝它游动过去。 深海是鯊鱼局长的领域。 方九已经用多次空间切割证明，在这片领域內，物理性质的杀伤对鯊鱼局长基本无效。 所以想解决鯊鱼局长异常失控的问题，方九得稍微转换一下思路。 可就在这个时候，方九耳边又再次响起了模糊的，来自雨果的低语。 【失控的编號108搅动海浪，不顾一切地尝试杀死面前之物】 下一秒，方九看见前方那头漆黑的深海异兽剧烈地摆动躯体，上下两端的触手疯狂地捲动海水。 动盪的水波形成漩涡，將方九捲入其中，他开始跟著漩涡水流高速旋转，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血液好似都要被甩出身体，同时四周的水压急剧上升，一股被深海挤压变形的痛楚席捲全身。 矩阵立场护盾被动开启，將方九包裹在內，及时阻止方九的身体被骤然上升的海底压强碾碎。 然而方九深知护盾支撑不了太久，他在水中尽力地张开四肢，寻找能够看清深海异兽身体的姿势角度。 终於在某一刻，方九清晰地看见那头深海异兽的身体，心想机会来了。 他再次发动空间切割，斩下它的其中一条触手，同时將这条触手移动到自己面前，然后用力地抱了上去。 粘腻、柔软、冰冷的触感传来，方九为了固定自己的身体位置，还用力把手插进了最近的吸盘里——虽然有点噁心，但为了不被甩出去也只能先忍一忍。 隨后，由於深海异兽的自我修復特性，它的断面延伸出一条丝缕状的烟雾，拽住这条触鬚，试图將其復原。 这一举动会將被切断的触手拽回本体，同时也会將扒拉在上面的方九连带著拽向深海异兽本身。 方九眨眼间被拽出漩涡，又被以极快的速度拉向那只深海中庞大的恶意巨兽，途中矩阵立场护盾不断破裂，几乎已到了快要解体的地步。 幸好在这之前，方九就已经连同触手，被一起拽回到深海异兽身旁。 近距离与这只庞然大物接触，方九震撼於它的巨大与恐怖，同时却也从它体內不断发出的呜呜声中，感受到那股在溢满整片海洋的痛苦、愤怒、绝望……以及自我挣扎。 大概是察觉到方九的靠近，这头深海异兽猛然抬头，摆动身体，张开那血盆大口，朝著方九扑袭过来。 即便是在这个过程中，方九依然能够清晰地听见，这头异兽的体內不断响起悲伤的呜咽声。 “很快就好了。” 方九想著，然后缓缓伸出左手，发动回溯。 迎面袭来的深海异兽动作忽然凝滯，在僵硬过后的下一秒，它的尖牙开始退化，胸鰭逐渐收缩，覆盖在身体表面那宛如黑雾般的不明物质渐渐消散，庞硕的躯体缓缓扭曲、收缩…… 但与此同时，另一股正体不明的力量抓住了它，试图重新激发出它的愤怒，逼迫它继续成为深海中最狂暴的掠食者。 而在这个过程中，方九耳边再次听到了模糊的低语。 【失控的编號108发起攻击】 【愤怒与疯狂的情绪在编號108体內疯长，它是深海恶意，它永远保持著对一切生物的敌意】 【编號108渴望捕猎】 【编號108是一头嗜血的野兽，编號108不具备任何意义上的人性与同理心，编號108主宰著深海並憎恶著除自身外的一切，编號108是无情的杀戮者，编號108是……】 方九听得越来越烦，最后索性在心中恼火地骂了一句。 【给我闭嘴！】 於是，一切低语烟消云散。 冥冥之中，方九还隱约听到书页被撕碎、钢笔掉落在地的声音。 他没有去在意这些令人烦躁的声音，而是继续专注於左手的回溯。 失去了低语的蛊惑，这头深海异兽的状態渐渐好转，它仍然保持著前进的惯性，一边自我变化，一边靠近方九。 等来到方九面前时，它已经从原先那不可名状的深海恶意变成了一条苍白的姿態平和的鯊鱼，身上虽然还残留著少许扭曲变形的肢体，但这些异常肢体的消退也只是时间问题。 它抬起头，一双稍显浑浊的眼球里浮现出迷濛的幻象，它看到熟悉的身影浮现在面前，那是一道穿著研究服的女性身影，留著棕色的长髮，看不清脸，但好像在朝自己招手。 它像从前一样迎了上去，用脑袋轻轻抵住那个人的掌心，摆动两下，像是在享受被手掌摩挲时的触感。 这份触感温暖又平和。 和冰冷黑暗的海洋截然相反。 在这份久违的安心感中，它微微摆动起尾鰭，盪起一阵轻盈的水波。 填满整座理想城的海水平息了。 方九周边的海水正在消失，而面前这条鯊鱼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小，甚至比曾经的它还要稚嫩。 大约半分钟后，方九开始能够探出水面呼吸。 一分钟后，海水退潮，海平面高度与理想城中的机械房屋齐平。 两分钟后，海水全部消失，只在地面留下少许的水渍和坑洼，整座理想城像是下过了一场小雨，空气里也还残留著一些海洋生物独有的气味。 方九站在潘朵弥尔拉平台下方的广场上，看了一眼身旁那条陷入沉睡的幼年鯊鱼，不禁陷入沉思。 不知是回溯过头了还是消耗过大，鯊鱼局长此时只有方九的一条手臂大小，安分地趴在一个小水坑中，只有尾鰭在微微地摆动著，看上去睡得很愜意。 第447章 不合理 海水平息。 方九抹了把脸，长呼了口气，心想这次的战斗量真有点超標了。 他明明不算正儿八经的战斗人员来著。 不过好在他手段够多，最终也算是给失控的鯊鱼局长整了个好结局——先別管它现在从完全体退化到幼年体的原因是啥，你就说王小斌同志是不是活下来了吧。 活著就有希望，其他的问题之后再说。 “领导——！！” 方九正做著內心总结，就听到远处传来少女的呼唤。 他一抬头，果然看见杨柳姑娘扛著脊椎剑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在奔向方九的途中，杨柳眼眸中的睿智与冷静以极快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放弃思考的天真和贼拉清澈的愚蠢…… 等来到方九面前时，她先前那领头者大姐大的姿態荡然无存，笑容灿烂得跟开似的，对著方九就是傻乐。 后续跟来的坎蒂丝都看傻了，先前对杨柳升起的崇敬顿时灰飞烟灭。 她一脸五穀杂陈的复杂表情，轻轻戳了戳旁边的大壮：“杨柳姐不会有双重人格吧？” “只是外置大脑回归了。”大壮无奈地耷拉著眼珠子，“原装大脑就自动以低功率状態运行了。” 坎蒂丝深吸一口凉气：“但这前后反差也太……” “习惯就好。” 大壮说完，眼珠子里也透露出愉悦放鬆的表情，蹦蹦跳跳地朝方九赶了过去，“领导，我们都在这儿——” 坎蒂丝：“……” 合著大壮先生您也差不多啊？ 看著终於再次集合的小队成员，方九先是快速打量两眼眾人的伤势，发现大傢伙身上都挺乾净的之后，悬著的心这才掉了下来。 “你们没事就好。”方九说著，“很快就发现端倪，微微皱起眉头，“但你们身上怎么一点都不湿的？刚才你们没被卷进海里面吗？” “被卷进去了呀。”杨柳朝方九一个劲地比划，“我们被一只巨~~~~大的章鱼袭击了，那只章鱼有十七八根触手，触手还会发雷射，它还有三颗脑袋，其中一颗脑袋会用念力攻击，剩下两颗脑袋还会喷毒和超声波，但是最后都被我们解决了，然后海水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啦！” 杨柳嘰里咕嚕说了一大串，但其实都没说到点子上。 最后还是大壮站出来补了一句：“然后老师就把自己点燃了，我们几个就围著她烘火，过了一会儿身上就干了。” “话虽如此——”坎蒂丝肩膀上的兔子玩偶嗅了嗅自己的胳膊，耳朵耷拉下来，语气悲痛，“老夫身上还是沾满了鱼腥味，我的纪念款身体啊……回头怕是还得再换一个。” 方九眼角抽抽两下，憋了半天终於憋出一句：“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挺能整活的……” “还好还好。”杨柳嘿嘿地笑了笑，接著看向旁边水坑里的小鯊鱼，眨了下眼睛，“对了领导，这是……” “鯊鱼局长，刚才的海水就是它折腾出来的，现在已经恢復了。” 方九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大致向眾人说明一遍。 起初在听到王小斌被雨果杀死后，眾人的脸色皆是一变，但越往后听他们的脸色就越来越放鬆，到最后听到鯊鱼局长只是陷入沉睡，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后，在场每个人都安心地鬆了口气。 杨柳则是很快想到方九的精神力问题，关心地问道：“但是领导你又是跟雨果老爷子干架，又是给鯊鱼局长回溯的，你现在的精神力还撑得住吗？” 坎蒂丝和大壮闻言也看向方九，想確认他的精神状况。 “还行吧，之前练了波级。”方九笑了笑，给了个模稜两可的说法，“现在大概还能搓个几次相位展开，不多，但是应该够用。” 他转过头，看向不远处数百层台阶上方的机械平台。 潘朵弥尔拉的熔炉仍在闪烁灼目的火光，机关与齿轮的咬合运作声始终在理想城的尽头嘎吱作响。 方九脑海中浮现出雨果的身影，眼神中多了几分凝重与严肃。 迄今为止，雨果为了阻挡方九等人，分別动用了异体特工，潘朵弥尔拉，自身的异常能力还有鯊鱼局长的异常暴走。 然而这些对策都已经被一一化解。 虽然方九不觉得雨果会就地投降，但事已至此……你应该也差不多快没招了吧。 …… …… 机械平台中央。 重新坐回铁王座的雨果目光凝重，神色阴沉，紧盯著漂浮在面前的那本《现实之书》。 好几团碎纸落在脚边，上面依稀可见用钢笔写下的文字——这些具有强制因果效能的文字已经失去了操控现实的能力，如今变成一堆“废稿”，零零散散，满地都是。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雨果仍然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 在成功激发出王小斌异常能力的本质后，雨果就开始通过《现实之书》操控王小斌，试图杀死方九。 方九是最大的威胁。 如果能够將他从理想城中抹除，雨果有自信亲自处理其他的麻烦人物。 然而当雨果尝试在《现实之书》中写上诸如【编號108失控狂怒，將方九彻底杀死】之类的客观描述语句时，被写上文字的这一页纸將瞬间被切成碎片，並从《现实之书》中脱落。 因为这是“不合理”的。 雨果虽然拥有通过书写来扭曲现实的能力，但这一切发生的前提是必须合理。 写一个人被毒杀，那就必须在附近准备相关的毒药，写一个人失去爱人，那他必须要先拥有一位爱人。 这也是为什么雨果始终留在潘朵弥尔拉附近，因为潘朵弥尔拉的算力可以凭空製造出大量的机械，来让雨果的“书写”变得更加合理。 雨果以为，失控的108能够彻底杀死方九。 但这居然是无法实现的“不合理”情节，他的异常能力无法发动。 无奈之下，雨果只好退而求其次，开始书写【失控的编號108將对眼前之物发起攻击】之类的描述语句，以確保王小斌会在狂暴状態下与方九產生敌对关係，哪怕无法將方九杀死，也要將他重创或是击退。 结果在战斗开始后没多久，雨果就在《现实之书》上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划线刪除）正在回溯失控的编號108的状態，编號108的情绪正在变得平和】 为了阻止王小斌回归常態，雨果再次提笔书写，试图重新激怒编號108。 直到某一刻。 它的所有书写被瞬间撕碎，《现实之书》的书页破灭大半，隨后在空白的书页上，赫然浮现出了四个警告意味十足的大字。 【给我闭嘴】 “……” 此刻，雨果沉默地凝视著这本页数寥寥无几的《现实之书》 这四个大字此时已悄然消退，但雨果好像还是能隱约听到那声混沌而模糊的呵斥。 在那之后，雨果又提起笔，多次尝试通过书写扭曲现实。 【方九身心俱疲，將在隨后与潘朵弥尔拉的最后一战中彻底死亡】 被否定。 【方九的异常能力失控，不得不暂时退避修整】 被否定。 【消耗部分潘朵弥尔拉的算力，將方九长时间放逐至这颗星球的南极】 被否定。 【消耗部分潘朵弥尔拉的算力，强制夺取方九的个人意识】 被否定。 【消耗大部分潘朵弥尔拉的算力，製造一个维度魔盒，將方九封印在低维世界中】 还是被否定。 不合理，不合理，不合理，不合理，不合理…… 所有针对方九的现实扭曲，全都被《现实之书》判定为无法生效。 “祂……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著面前的《现实之书》，雨果眉头紧蹙，眼中充满了浓浓的茫然与不解。 他向来是一名灵感丰沛的作家，如今却只是用指尖夹著钢笔，看著空荡的白纸，不知从何下手。 雨果的心里已经明白，现实不再受他的掌控了。 …… 当然，他还可以继续挣扎。 虽然《现实之书》无法扭曲方九相关的现实，但是依然可以藉助潘朵弥尔拉的算力，与方九等人继续作战。 但是没有意义，雨果已经清楚地看见了败北的结局。 “计划失败了。” 雨果坦然地呼了口气，缓缓从铁王座上起身，转身来到潘朵弥尔拉面前。 他双手拄拐，拐杖重重点地，接著抬头仰望这尊巨大而精密的美妙机械，微微凹陷的眼眶里，一双海蓝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不舍与无奈的情绪。 “潘朵弥尔拉。” 雨果嗓音低沉，下定决心般说出最后的指令。 “消耗当前全部算力，撕开世界帷幕，提前执行回收任务。” “滴——”冰冷的机械音从这座熔炉巨兽体內传出，“当前星球机械化进度未满70%，生物机械化进度未满50%，与预计结果相差较远，是否確认要提前执行回收任务？” “確认。”雨果拄著拐杖，长声嘆息，“不算很多，但应该也够我们多坚持四十年。” “开始回收吧。” 第448章 能量云雾发射井 隨著雨果的话语落下，位於理想城尽头的潘朵弥尔拉开始启动回收程序。 一条裂缝从巨型熔炉中央切开，外层的框架结构如绽放般向两侧延展摊开，机关齿轮自我拆解，再快速重组，最终形变成一座佇立地上的巨型垂直发射井，內部的熔炉火焰在被压缩成某种深蓝色的高能喷焰，一束令四周空间动盪的光束被压缩在发射井底部，快速蓄积能源。 为了给这道光束让路，潘朵弥尔拉正上方的机械结构快速崩解重构，形成一道直通地面的巨型圆筒。 然后在下一瞬间。 伴隨火箭升空般的剧烈轰鸣，潘朵弥尔拉將自身化作垂直发射井，將这道光束以无法阻挡的速度激射而出。 深蓝色光柱冲天而起，周围的空间因其粒子特性而扭曲变形，空间呈现出透明的玻璃质感，而在此之间，大量模糊混乱的画面如同乱码般闪烁。 当光柱从地底钻出地表，再从地表跃升至天穹，它穿过平流层，越过中间层，贯穿暖层一路飞射至散逸层才真正停下，而后仿佛命中了什么一样，忽然在某个地方静止，並呈现出被某种不可视之物阻挡的现象。 就这样持续近半分钟后，光束消失了。 所有的能量都被倾泻殆尽，最终换来的，是一团漂浮在散逸层上空的能量云团。 云团之中，一抹苍白的裂隙陡然出现。 仿佛世界被轰开一道裂口，某种隱藏在现实之下的“帷幕”正在被这团涌动的能量云雾缓缓撕裂。 几乎在同一时间，管理局的总指挥部炸开了锅。 “侦测到北极圈上方的异度指標反应！当前异度指標正在逼近400……” “正在解析散逸层上空的能量云团……” “受屏蔽干扰，与理想城下方作战队伍的联络通讯已中断，正在尝试重连。” “观测到散逸层上方的空间结构变化，样本数量不足，无法推测【裂隙】的最终大小。” “周边区域的现实稳定锚已全功率启动，但……暂时未能观测到裂隙收缩或能量云团削减现象。” 管制员的声音和通报一条条响起。 陆玲站在总指挥部的作战平台前，前方悬浮著上百道刻满各种记录的光幕，其中所显示的反馈数据几乎每一项都打破了管理局的预期和相关记录。 她现在確定，刚才那道光束和现在这道裂隙，才是雨果的真正目的。 它们到底是什么？ 尤其是天空中的那道裂隙，为何会给陆玲一种极其不安的预感。 脑海中飞速思考著来龙去脉，一股来源於心神最深处的警告突然席捲全身。 陆玲隨意布置了几个大概率行不通的对策方案，好让在场的管理局成员冷静下来，紧接著在背后墙壁上切开空间通道，火急火燎地走了进去。 她回到【局长】所在的那座封闭实验室，前脚刚踏入其中，后脚就看见了令人吃惊的一幕。 漆黑的球状【局长】安静地置於台上，它的正前方赫然显示出一个醒目而鲜红的倒计时。 【2:11:34】 “入侵”倒计时！ 陆玲心神骤然一震，隨即惊觉【局长】身上的倒计时竟以数倍於常规时间的速度跳动著。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继续进行下去，大概只需半个小时，入侵倒计时就会归零。 “那道裂隙是入侵的缺口？” 陆玲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 各种思绪在脑海中纷飞，陆玲深吸口气，快步穿回空间通道，重新出现在总指挥部中。 “立刻召集舰队。”陆玲刚回来就下达了一个极端的命令，“射程在四百千米以內的舰队在北极圈外待命，其余舰队立刻赶往异度指標发生地点，做好迎接战斗的准备。” 此言落下，总指挥部瞬间安静了几秒，接著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其中一名管制员主动开口，用颤抖的声音问道：“陆局，请问要召集多少舰队？” “全部。”陆玲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要全部可用舰队马上集合。” 说完，陆玲看向屏幕正中央针对散逸层上空“裂隙”的观测图像，眼神凝重而严肃。 “绝对不能让他们进入我们的领地。” …… …… 理想城中。 恐怖的高能光束冲天而起，整座金属之城都为之颤动。 剎那间的剧烈摇晃令身体失衡，华生的一脚踢击落空，反而被对面的无序者找到机会，鉤爪重重砸击在华生胸口，將他整个人撞飞出去。 约翰正准备追击，忽然感知到侧面袭来的危险，身体轻轻一斜。 一道从旁侧破烂房屋里射出的雷射与他擦肩而过，他回首望去，看见穿戴著最新圣堂装备的夏洛特一个加速，朝自己冲了过来。 约翰稍作停顿，藏在面具下方的机械义眼集中进行侦测，果然发现这道莽撞衝来的人影只是一道虚擬投影，雷射也是提前放置好的定时发射装置，是一道用来吸引他注意力的幌子而已。 他听见背后死角的窸窣声响，头也不回地对著背后踢出一脚高位迴旋踢。 一发小型重力集束飞弹愣是被这一脚踹得偏移方向，砸落在几十米远的地上，爆炸后形成的重力场將地面的金属扭曲得吱呀作响。 “我靠！不演了？” 伏击失败的夏洛特见状骂了句脏话，还没来得及跑路，约翰就如同鬼魅般衝到夏洛特面前，抬腿就是一脚。 儘管有矩阵立场护盾的防御，夏洛特还是被蛮横的衝击力裹挟著横飞出去——只是他的飞行方向非常倒霉，落点处是一根暴露在外的粗钢筋。 见此情形，华生一个箭步上前，在半空接住夏洛特，接著两人一起后退，跟约翰拉开距离。 “太噁心了！” 夏洛特落地后喘了口气，看向远处那从开打到现在毫髮无伤的约翰，眼角抽动：“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离谱的无序者，他这已经不是boss或者隱藏boss的级別了，这人tmd开风灵月影了吧？” 华生的眼中也浮现出几丝疲倦，难得承认自己的傻搭档说得没错，点了点头：“確实……非常难缠。” 从开始战斗到现在为止，约翰没有受过哪怕一次伤。 他对华生和夏洛特的行动了如指掌，仿佛拥有某种预知视觉。 而且他的战斗经验和临场判断堪称恐怖，在意识到024是自己的敌人后，就一直在操控身上的纳米虫，让它们在维持基本骨骼形状的情况下不断变形、重组，甚至是改变纳米机器的组合结构，以此来反覆打断024的“万物沟通”。 除此之外，约翰身上还能隨身掏出大量性能超出管理局认知的武器，完全就是一台行走的军火库。 他不会犯错，永远正確，且寻找机会能力极强，好几次看著都要被逼近死角，却总是能找到唯一的生机。 华生敢肯定，约翰在所有无序者中应该也属於最高级別个体战力。 然而，现在绝不是涨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时候。 华生深吸口气，认真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之前也曾压制他一段时间，说明他绝不是无敌的。” “那是因为024在旁边帮忙。” 夏洛特嘆了口气：“但是现在024被罗密欧和朱丽叶带去梦境里了——他们俩怕是奔著自杀去的，死也要拖住024。” 大概就在几分钟前。 罗密欧与朱丽叶突然出现在战场附近。 他们似乎已经將第一分区的幽灵圣堂部队歼灭，完事之后还来支援其他战场。 而他们也注意到024是最大的威胁，於是利用他们的【异常】能力，强行將024带进了不属於这个维度的梦境空间。 属於是用命让024上ban位了。 华生没有吭声，而是抬头往远处的理想城尽头望去：“话说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 夏洛特的【灵感】尚未发作，这会儿一头雾水，正准备再开口的时候，发现前方的约翰停止了动作。 约翰缓缓转过头，望向理想城尽头的潘朵弥尔拉，沉默了一段时间。 “我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约翰说著，回过头，面具下的声音沙哑而冰冷，“计划失败了，我的任务也结束了。” 夏洛特闻言一怔，紧接著猛地反应过来，连忙喊道：“nmd过来把我俩当路边野狗踢了几十脚，踢完就想跑，没那么容易——华生上去干他！別让他走！” “你说路边野狗的时候別把我也带上！” 华生嘴上飞快地反驳著，右脚蹬地向前，一个衝锋再度杀向约翰。 约翰却比华生更快。 他如同鬼魅般闪身来到华生面前，抬起右脚踹向华生的腰间，后者及时反应过来横肘抵挡，却被约翰的一发变线踢直踹太阳穴，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箏般再次被砸飞出去。 夏洛特刚想拔枪，约翰就已来到他的面前，掏出了一把夏洛特从未见过的亮银色手枪。 黑洞洞的枪口瞄准夏洛特的额头。 完蛋！ 夏洛特眼瞳一颤，刚想闪躲，却看见约翰已然扣动扳机。 砰！ 第449章 那我进去 未知的能量云团正在撕裂天空。 世界的帷幕暴露出裂隙，苍白的背后是一团无法描述的混沌。 站在潘朵弥尔拉发射井的正前方，雨果紧紧盯著面前的显示板，上面正浮现出撕裂世界帷幕的进度。 【32.5%】 这个数字正在不断增加。 而周围的大型机械部件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变得黯淡无色，仿佛被废弃多年的老旧物件。 潘朵弥尔拉积蓄已久的算力已消耗殆尽，它正是为了这一刻，才需要吸收大量机仆的机械智能，用来充盈自身。 等到回收计划结束，潘朵弥尔拉的寿命也將走到尽头。 想到这里，雨果苍老的眼瞳中浮现出几丝悲凉。 他伸出手，厚重的布满老茧的右手轻缓地抚摸著面前的显示板，他感受指尖传来机械的冰冷，一股油然而生的歉意促使他开口：“对不起啊，你本不该被捲入其中，只是我的私心，让你成为了潘朵弥尔拉的原型。” 潘朵弥尔拉沉默著，没有回应。 雨果心想这可能是潘朵弥尔拉的算力已经耗尽，无力回答。 也有可能是它被赋予的智能，不足以让它回答如此感性的问题。 无论原因是什么，雨果都觉得这样很好，因为如果有了回答，他反而会不知该如何是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了脚步落地的声音。 雨果拄著拐杖，疲惫地回过头，看见方九一行人从影子飞毯上跳下，落到自己的面前。 同时他也注意到飞毯上还躺著一只小小的，看上去才刚出生没多久的幼体鯊鱼，睡得很沉。 看著气势汹汹赶来的方九眾人，雨果只是耷拉下眼皮，沉默片刻，然后主动退让到一边。 这个动作让匆忙赶来的方九愣了一秒。 因为雨果的动作已经將他的態度表现出来——他投降了。 原本已经想好要给老头子上点强度（虽然已经上过了），结果到了这个节骨眼上，雨果的突然认输反而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颇有种到了最终boss面前，结果boss拔剑自刎的感觉。 就挺让人不敢相信的。 方九盯著雨果，眼神里透著谨慎和警惕：“我还以为你会再挣扎一下。” 雨果闻言，看向旁边的《现实之书》，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挣扎的前提是有余力。 如今现实已不再受他控制，他又哪来的能力继续挣扎？ 更何况，他已经没有挣扎的必要了。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雨果靠在一台熄灯的机械控制台边，悠长地呼了口气，“你们想毁掉或者回收潘朵弥尔拉，我都不会阻止，或是將我带回管理局审讯，我也没有意见——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不会阻止。” 大壮第一时间就觉得雨果在撒谎，大眼珠子里透著浓浓的敌意：“领导，他指定又在谋划些什么。” 方九却是注意到潘朵弥尔拉的形状与先前不同，从原先的巨型熔炉变化成了一台垂直发射井，而发射井內部此时已空空如也，原先蓄积的高能光束已悉数射向天空，形成了一团无法解析的高能云雾。 而现在整台潘朵弥尔拉明显处於宕机状態，周围的机械管道缝隙里不断冒出蒸腾的白烟，像是过度运算之后的冷却现象。 方九快速瞥了一眼雨果，下令道：“大壮，把他控制起来。” 说完方九还给杨柳递了道眼神，示意她如果大壮出了什么意外，马上砍死自己回溯。 大壮心里也知道自己大概率没事，於是滚动上前，用灵能谨慎地击飞雨果的拐杖，后者对此只是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像个俯首认罪的犯人一样站在原地，任凭发落。 坎蒂丝也顺势上前，用术法封锁了雨果的手部动作，强制其保持静止，达成了一种时间手銬的效果。 看著全程不予反应，面色平静的雨果，方九眯了下眼，紧接著走到潘朵弥尔拉发射井前，看向那刻录著进度的显示面板。 【36.7%】 这个数字还在增加。 方九抬起头，透过那曾因为光束通过而热化变形的圆筒管道，望向天空中的云雾和裂隙，隱约明白了什么。 潘朵弥尔拉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它的任务就是发射出这团能量云雾，如今发射已经结束，即便毁灭这台机器，也无法对天穹顶端的高能云雾造成任何影响。 死亡回溯当然也来不及，方九必须得先处理鯊鱼局长再赶来现场，哪怕全程没有浪费时间，也无法阻止潘朵弥尔拉的发射。 【37.5%】 方九不清楚这团持续上涨的数字意味著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杨柳。”方九快速说道，“检查一下这台机器，看看能不能把它重启。” 半龙人姑娘马上开始在潘朵弥尔拉发射井前的机械装置之间跑来跑去，检查它们的状態，片刻后回到方九跟前，面露难色，“领导……这些机械装置全都耗尽了所有能源，没办法重启了。” “也就是说它已经变成一团废铁了？”老教皇这时从坎蒂丝肩膀上跳了下来，“话说你打算重启它做什么？” 方九对机械一知半解，所以想得很纯粹：“我在想它能不能把头上那团蓝色的云雾吸回来，就算不行，也得试试再射一炮別的东西上去，把它轰散。” “不可能的。”雨果被时间手銬牢牢锁住，此时坐在地上，语气淡淡地说道，“帷幕已经开始撕裂，所有的外部攻击只会让它撕裂得更快。” 方九捕捉到关键词，回头看向雨果：“帷幕？” 雨果只是沉默，完全没有详细解释的想法。 方九知道继续追问也是白费功夫，於是尝试性地伸出左手，抓向面前的潘朵弥尔拉，发动回溯。 下一刻。 头顶混动的云雾开始变形扭曲，仿佛时间回溯般开始收缩。 就连那不断外扩的裂隙，在这一刻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杨柳看到显示板上的数字变化，惊喜地喊道：“领导，有效果哎！进度回去了……36%，35%，34%啦！” 雨果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他仿佛看见了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微微凹陷的眼球里透著难以置信的光，惊讶地看向显示板上的数字。 诚如杨柳所言，当方九伸出右手，抓向前方虚空时，显示板內的数字居然真的在回溯变小…… 这怎么可能？？ 撕裂进度还能倒退的？？ 方九本来也就是试试，没想到真的能成，然而高速消耗的精神力却无法支持太过长久的回溯。 最后方九愣是咬著牙，强行將世界帷幕的撕裂进度拉回到了【10.9%】，这才为了防止晕厥过去而停止了回溯。 雨果大呼一口气，一下子又坐了回去。 可他还是觉得这事多少有点离谱……再看向方九的眼神里已充满了对不可名状之物的迷茫和对那份比异常还要异常的能力的敬畏。 “起码能先拖一会。” 方九看著进度条被拉回到10%的位置，喘了口气，再次望向天空中的能量云雾。 如果回溯不行，那就只能考虑重启潘朵弥尔拉。 儘管雨果说过，外部攻击只会让帷幕撕裂得更快，但他並没有否定把蓝色云雾“吸回来”的办法。 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无路可走，只能儘量去尝试那些可能有用的办法。 想到这里，方九脑海中浮现出某个下线已久的电子幽灵的身影。 “杨柳。”方九回头看向半龙人姑娘，“你回一趟飞船，把莉雅的机体带过来。” “莉雅姐的？” 杨柳闻言一怔，接著反应过来，急忙翻身跃至飞毯上方，抓著飞毯的两个角，驾驶老爸飞速离开现场。 几分钟后，杨柳带著一台雪白的扫地机器人回到方九面前，顺便还把一个25cm左右的q版小人也端了过来。 方九扫了眼进度上涨至【26.5%】的进度条，飞快地问道，“小电视姬，你试著跟莉雅联络。” “已经试过了。”小电视姬遗憾地垂下脑袋，同时又试著建立起连接，“但是我和主母大人的通讯还是被截断了，主母大人那边的通讯信號还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 “不一样？” “嗯。”小电视姬点点头，“信號杂音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严重，如果一直保持这个信號强度，恐怕无法与主母大人建立立联络。” 方九皱起了眉头。 莉雅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他本来以为都已经到这了，估计插个连接线莉雅就能从潘朵弥尔拉体內出来，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莉雅要么是在里面遭遇了不测，要么就是在捣鼓一些非常离谱的东西。 方九觉得大概率是后者。 方九陷入片刻的沉思，显示板上的数字无声地前进著，像是在昭告闹剧再过不久就要结束。 其他人也都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寻找著能够破局的办法，但最后都化作无奈的眼神，纷纷看向方九。 这种时候似乎只能仰仗方九的脑洞了。 然而这次方九还真就想不出什么能直接解决的办法——潘朵弥尔拉已经没用了，莉雅还联繫不上，外部攻击还会撕扯帷幕扩大裂隙，虽然不知道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绝对不是什么好玩意。 看来必须先想办法把潘朵弥尔拉带回去，然后让管理局做好应对【裂隙100%】的准备。 事已至此，只能从长计议……吗？ 方九的心思忽然一动，脑子里蹦出个新鲜的想法。 “如果莉雅出不来，那我进去不就完了？” 这话一出口，在场眾人全都惊了一下。 雨果更是把眉头皱得死紧死紧的。 “什么叫你进去？”坎蒂丝没听明白，“要进去哪里？” “去潘朵弥尔拉体內。” 方九越想越觉得这个思路可行，紧接著快速在旁边切开一道相位空间，“你们在这里等我。” 说完，方九一头扎了进去。 片刻过后，相位空间的另一头出现两道身影，其中一人喊著“別拽，別拽……”就被方九拎了出来。 堂吉訶德一被拽出相位空间，整个人就愣在当场。 他看到放弃认输般坐在地上的雨果，又看了看聚集在此的杨柳等人，整个人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迷惑。 方九却是不管堂吉訶德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是带著他来到潘朵弥尔拉面前，指了指这台机器，然后指了指自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发动你的异常能力。” 方九说道。 “把我变成电子態，送进这台机器里。” 第450章 最终权限层 潘朵弥尔拉內部，最终权限层，【魔盒】伺服器前。 莉雅一炮將成龙发射出去。 伴隨激昂的音乐响起，身披战士盔甲的成龙老哥扛起大刀，对著前方那面通体漆黑的最终防火墙奋力砍去。 刀刀烈火刀刀暴击，炫目的99999数字在空荡的数字空间內狂飆。 然而屹立於前方的防火墙却如同坚不可摧的高耸堡垒，纵使成龙老哥和旁边的渣渣辉、宝强兄將大刀抡出了火星子，也依然无法在防火墙上留下哪怕一道肉眼可见的伤痕。 “捏麻麻滴，成龙炮也不行。” 一台造型精密的蓝白色机甲挺立於防火墙前，胸前驾驶舱的位置被改造成扫地机器人的形状，肩膀上各自扛著两门狗狗形状的火炮，四肢匍匐在地，全身上下装满了各种有用没用的机械组件，三颗脑袋这会儿正对著防火墙一顿齜牙咧嘴。 莉雅恼火又头疼地来回踱步，机械眼球里浮现出几丝若有所思的情绪。 “所以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发挥点余热啥的？” 莉雅操控右边那颗脑袋转过头，看向自己机体的尾巴。 一颗下端暴露出无数电线的人头正掛在机体尾巴上，精致的人工面容上没什么表情。 “我已经死了。”潘朵弥尔拉说道，“或者用更准確的话来说，我已经报废停机了。” “你要真死透了就不会在这讲话了。”莉雅目光幽幽地盯著它。 “我的主体意识已经被作为消耗品，成为启动回收计划的重要能源之一。”潘朵弥尔拉的语气平静淡然，“现在的【我】，只是主体意识的残留而已。” 说到这里，潘朵弥尔拉稍作停顿：“而即便如此，再过不到十分钟，我也將消失在永恆之中。” “那就帮我想想办法。”莉雅甩动尾巴，把潘朵弥尔拉的脑袋往地上砸了一下，“我那些机仆姐妹的数据备份还都在里面呢，回头能不能復活她们可全看我了。” 虽然吧，那些机仆整天嘲笑莉雅，在麻將桌上疯狂发表情调侃，完事还经常跟真·赛博猎犬似的到处在网际网路上搬屎，隔三差五看到个合適的笑话还会特地@莉雅出来，怎么看都是一帮只会噁心人的恶趣味机械生命体。 但莉雅要的就是这种大伙都像个神经病一样，整天嘻嘻哈哈的氛围。 “我的建议是放弃。” 潘朵弥尔拉的回应简洁而平淡，“根据我所知的程序设定，在回收计划开始后，【魔盒】的伺服器数据也將进行自我销毁，从时间上来判断，【魔盒】伺服器內的数据已损失17.3%，再过11分23秒，【魔盒】伺服器內的数据將永久清零。” 莉雅小脸一黑，用力地来回甩动尾巴，“所以我才让你赶紧想办法！快告诉我怎样才能穿过防火墙！” 潘朵弥尔拉跟个足球似的被莉雅的尾巴顛来顛去，在半空中一边旋转一边用冰冷的声音回答：“穿过防火墙的办法一共有三……” 莉雅顿时眼前一亮，“是什么是什么？” “第一，我的主机体內部刻有能够穿过该伺服器防火墙的认证標识，理论上我的主机体可以替你开路。” 潘朵弥尔拉面无表情地看著莉雅：“但是我的主机体被你打烂了。” 莉雅：“……” “第二，被授予管理员级別操作权限，有能力授予你权限的只有我的设计者以及我自己。” 潘朵弥尔拉眨了眨眼，“但是我的设计者进不来，而我能定义权限的主机体就在刚才被你打烂了。” 莉雅：“……” “第三，通过防火墙设置的原始码反向破译，构筑出一个专用病毒，在算力足够的情况下理论上可以在最终防火墙上钻出一道缺口，供你进入。” “这个听著好像很靠谱哎！” “但是防火墙的原始码在我的主机体里。” 潘朵弥尔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但是我的主机体被你打烂了。” 莉雅：“……” 这潘朵拉布拉多好像很记仇。 莉雅被潘朵弥尔拉幽怨的小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抖了两下后小声嘀咕：“那咋办嘛，我以为把你打至跪地就完事了……而且真要说起来也不全是我的问题，你那基本属於自杀好吧。” 潘朵弥尔拉稍作沉默，对此倒是不予反驳：“的確，回收计划才是造成我主机体湮灭的根本原因，你只是在这之上推了一把而已。” “毕竟我的主机体原本还能再苟半小时的。”潘朵弥尔拉彻底不装了，语气幽怨得跟赛博贞子似的，“但你掏出成龙炮滑稽枪拼好饭飞弹，高喊著【不！你杀了方九！】然后就给我炸得只剩个头了。” “还不是因为你把我精心打造的汪汪队全扬了，费了我老半天劲呢。” 莉雅委屈地吧咂两下嘴，片刻后猛地甩了甩头，“哎呀不说这些不说这些！现在的问题是——在你没有主机体的情况下，我有没有穿过防火墙的办法？” 潘朵弥尔拉：“目前来看，木有。” 莉雅气得对著潘朵弥尔拉就是一阵齜牙。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整片空间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无色的信息乱码方块在周围飞快地闪烁，莉雅感知到整台潘朵弥尔拉的內部结构受到衝击，像是某种庞大之物强行衝进机体內部，本来就被莉雅搅得天翻地覆的机体再次受到衝击，就连最终权限层四周的信息墙也绽开数道裂缝，眼瞅著像是隨时可能崩溃塌陷。 但是这份地震般的颤动很快就平息下来。 莉雅回头跟潘朵弥尔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现在，莉雅和潘朵弥尔拉可以说是这台庞大机器內唯二的机械生命体。 它们一个是从第二层打到第五层，一路吞噬进化变成赛博洪荒猛兽的莉雅，另一个则是潘朵弥尔拉的主机体意识残留。 它们如今是这台將死机器的最后掌控者，每层的计算区和缓衝区到底发生了什么，它们心里一清二楚。 而就在刚才，莉雅和潘朵弥尔拉同时感知到了一件事。 “有东西进来了。” 莉雅不安地晃动著尾巴，眉眼里满是惊讶和疑惑：“这个节骨眼上还有机械生命体进来？” 潘朵弥尔拉歪了歪头（她现在也就只能歪头了），“该生命体目前仍在第三区游荡，但是……它的成分……我看不清？” 莉雅心中的不安更甚，“我也看不清……这什么邪门玩意？” “还有更邪门的。”潘朵弥尔拉眼神一凝，“它找到我们了。” 下一秒。 最终权限层的数据空间再次激烈地震盪起来。 那个新来的机械生命体在短暂地適应过后，便以极快的速度衝破层层信息墙，以几乎蛮横的方式在潘朵弥尔拉机体內横衝直撞。 莉雅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一道宛如天外陨石般的身影砸穿头顶的信息墙，从天而降。 “妈耶！” 莉雅顿时惊呼出声，一个大跳起手，带著潘朵弥尔拉跟那道陌生的机械生命体拉开距离。 来到大概安全的位置后，莉雅抬起头，目光冷峻而严肃地观察对方。 那是一名形体歪曲，四肢僵硬，脑袋还缺了一半的机仆——莉雅对这台机体有点印象，记得是在第四区作战时的一个嘍囉杂兵，当时莉雅赶著去第五层跟潘朵弥尔拉单挑，所以把它干碎之后也没吸收转化，直接就丟到了一旁。 现在这台机体出现在面前，显然不是因为它“復活”了，而是因为它被新来的机械生命体“夺舍”了。 想到这里，莉雅顿时跟炸毛似的，肩膀上两门成龙炮蓄势待发，背后的拼好饭飞弹也被推了出来，三颗脑袋同时张开巨口，吐出滑稽枪，瞄准前方这台诡异到极点的机体。 “你是谁？”莉雅警惕地看著它。 对方的头颅咔吧咔吧地扭动著，脖子处的机械齿轮绞扭成团，嘴里不断吐出片段式的音节，像是还没学会怎么说话的婴儿。 莉雅寻思这人嘰里咕嚕说的啥听不懂，刚想直接开炮让它跟一刀999说去，却看见对方慢慢蹲了下来，用手指在地上比划著名什么。 莉雅眨巴两下眼睛，放大眼球的解析度，往地上瞅了一眼。 然后就看到了四个歪七扭八，字跡贼烂的大字。 “我是你爹。” 莉雅：“……” 一瞬间，莉雅的心情经过了震惊，恼火，呆滯，迷惑，最后恍然大悟。 “方九？！” 第451章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你！ 莉雅大受震撼。 她根本没想到方九居然能跑进这里！ 潘朵弥尔拉也大受震撼。 她根本不知道莉雅是怎么判断出这玩意是方九的！ 当然，莉雅其实想得很简单。 一个会临时出现在这里的机械生命体是一件很邪门的事。 同时这台机械生命体还会写中文，写的还是一句骂人的话，这是更邪门的一件事。 而在莉雅的认知中，能邪门抽象到这种程度的，基本也就方九这一號人。 “方九！！” 莉雅迈著狗腿子就扑了上去，围著方九就搁那转圈，眼睛里的光亮堂得跟大电灯泡似的：“真是你啊？是的话你就给点反应！” 面前的机械体不语，只是默默竖起中指。 “哎真是你啊！” 莉雅的確信度从99%上涨到100%，一整个人都眉开眼笑的，“你真来找我啦？我以为你最多就在外头等我出来，结果你居然进来了！话说你到底咋做到的？而且为什么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虽然你平时也挺不像人的，但是你现在完全不是人啦！哎你现在是啥感觉啊？舒服吗巴適吗得劲吗中不中啊~~~？！” 小东西（现在是大东西）一见到方九，那嘴巴嘚吧嘚吧就停不下来。 像是恨不得把这些天一个人攒下来的话全都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似的，语速快得惊人。 更不用说莉雅现在有三张嘴，这叫一个螺旋三重奏啊…… 方九对机体的操作不咋习惯，但还是伸出手，用力把莉雅的脑袋往下按，同时磕磕绊绊地说道：“少嗶嗶……两句，让我……缓缓。” 听到方九明显沙哑又机械的声音，莉雅先是一愣，接著笑得跟傻逼似的，原地就搁那一趴，老实等方九適应身体。 方九无奈地瞥了眼莉雅，专心於调整自己的机体状態。 从血肉之躯转化为电子態，方九第一时间的感觉是……很诡异。 失去了神经和皮肉，换来的却是对四周环境更加敏锐的感知。 用比较抽象的话来形容，方九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滩人】——他的皮肤像是被夸张地摊开，血肉均匀地涂抹在四周，同时鼻子、眼睛、耳朵等用来捕捉五感的器官也一併均匀地抹在上面，能够清晰地感知到任何事物的重量、形状乃至构成成分。 和【触感】状態有几分相似之处。 不同的地方在於，电子態下的方九看不见色彩，反而能看见和触摸那些平时看不见摸不著的数据信息。 非常……奇妙。 同时还有几分的不適应。 一想到莉雅也曾和现在的自己一样，努力適应电子態，方九就觉得这小东西其实还挺辛苦的。 大约半分钟后，方九用自己的新机体做了个呼气的动作。 “差不多了。” 儘管声音还是略有磕绊，但方九已经能较为顺畅地进行对话，扭头看向旁边的狗式装甲型莉雅。 莉雅噌一下站了起来，三颗脑袋六只眼睛惊奇地盯著方九：“这就適应完啦？这么快？” “这种感觉和我发动触感时的状態很接近。”方九隨口解释道，“算是有点经验——不说这个，我们时间紧任务重，现在外面的情况很复杂。” 莉雅闻言一怔，心想自己这边的情况也不咋地，但还是点了点头：“大概怎么个事，你解释一下吧。” 方九便將大致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包括自己和堂吉訶德等人的战斗，以及天上的能量云团和裂隙，还有最后自己利用堂吉訶德能力化身电子態的过程，都儘可能快速的向莉雅概括了一遍。 莉雅听完之后感嘆道：“雨果这糟老头子真是阴得很吶，自己不上前线作战，愣是守著基地都能把大伙整得上躥下跳的。” 方九倒是觉得挺正常：“很合理，搞艺术的一般都喜欢在后方指挥。” 莉雅觉得方九在隱射什么，但她不好意思说。 “所以咱们现在是得想办法，把头顶那个裂隙补回去？”莉雅回归正题，三颗脑袋齐齐低头，略作沉思，“但是听上去不太可行啊，这能源也不足，机器本体还报废了……” “总得试试，万一不行就从长计议。” 方九说著，终於忍不住好奇心，指了指莉雅尾巴上卷著的那颗人头；“话说这玩意到底是啥？” 人头面无表情地说话了：“我是潘朵弥尔拉的意识残留。” 方九想了想：“我怎么记得你是个会漂浮的大方块来著？” “那是我故意捏的。”潘朵弥尔拉说道，“为了在你们面前装个逼。” 方九：“？” 它是这性格来著吗？ 莉雅寻思也得把自己这边的情报共享出去，於是將自己和潘朵弥尔拉大战，获胜后赶来【魔盒】伺服器的心路歷程解释了一通。 方九这才知道为啥小电视姬没能呼叫到莉雅——她当时估计正在跟潘朵弥尔拉互相扯头髮。 等到莉雅和方九互相交换完情报，最终权限层一下子安静下来。 大概持续了有五秒钟左右，莉雅率先开口，打破沉默：“小潘啊，方九的办法有没有可行性？比如发射一个构成完全相反的光束，將天上的裂隙缝补回去？” 潘朵弥尔拉静静地看著莉雅，眼神跟看二傻子似的：“我的职责就是撕开世界帷幕，推进回收计划……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告诉你阻止计划的办法？” 莉雅也很实诚：“不知道啊，我就问问。” 潘朵弥尔拉：“……”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潘朵弥尔拉转过头，看向方九，抿了抿嘴唇。 “我从机仆的资料库中了解到很多人类的知识，我看到了你们的演变，你们的文化，你们的思想变迁，以及你们那丰沛到令我嫉妒的情感……在这个过程中，大概是我的资料库也被污染了吧，我对你们產生了好奇，於是我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瀏览了你们的网际网路，加深了对你们的认知。” 方九觉得这话听上去有点好转的苗头，“然后你就觉得人类挺有意思的？” 潘朵弥尔拉：“我觉得人类就该灭绝。” 方九：“？” 潘朵弥尔拉：“你们拥有过分膨胀的想像力和创造力，受这份力量的蛊惑，你们未来必定会迈入无尽的深渊，甚至將一些无辜的文明也牵扯进来，所以如果你们现在灭绝，这对於所有文明而言反而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方九感觉这个话题挺尖锐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结果没想到潘朵弥尔拉话锋一转：“但是这关我屁事。” 方九又“？？”了一下。 “我既不是人类也不是那些文明的领导者，我没有义务去和那些终將被捲入旋涡的文明共情，他们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所谓的跨文明道德准则不应该也不適配作用在我的身上。” 潘朵弥尔拉认真地盯著方九：“我说这些其实就是想说——帮你们可以，但你们也得帮我。” 方九跟莉雅对视一眼。 他凑到莉雅其中一颗脑袋旁，小声嘀咕地问了句：“我怎么感觉她的人设和之前不太一样？” 莉雅也小声回答：“大概是吸收机仆数据吸太多了，机仆群里那帮傢伙的精神状態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九仔细寻思了一下，发现潘朵弥尔拉的状態还真跟那些机仆差不多。 他突然很同情雨果老爷子。 估计他老人家千算万算，专攻谋划策略这么长时间，还是没算到潘朵弥尔拉可能被机仆数据污染这件事。 毕竟谁也想不到，表面勤恳工作微笑专业的机仆，背地里其实正在机仆群里玩得比什么都。 这些数据被潘朵弥尔拉悉数炼化，后果如何不言自明。 “好吧。”方九看向潘朵弥尔拉的人头，“你想我们怎么帮你？” “之后我会再跟你们联繫。” 潘朵弥尔拉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现在，先让我来帮你们解决问题。” 说完，潘朵弥尔拉强行扭过头，对著莉雅机体的狗尾巴一口咬了下去。 莉雅嗷地一嗓子就蹦了起来，刚想把潘朵弥尔拉甩开，整台机体就嘎嘣一下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方九问道。 莉雅没有回答方九，只是抬起右爪，示意方九暂时先別管自己。 新机体的六颗狗眼中快速闪过数道数据流，机体內部也不断响起闷沉的隆隆声，像是在处理某些关键的信息。 过了一会儿，潘朵弥尔拉鬆开了口，莉雅的状態也恢復正常。 “这是修补帷幕裂隙的射线构成式，只要能源充足，按照这个构成式朝裂隙发射，就能起到缝补裂隙的作用。” 方九心中一惊，但也没立刻就信任对方，“莉雅？” “没有明显错误。”莉雅快速检查一遍，脑袋微微扬起，“可信度还行，唯一的问题是，这个射线构成必须用这台机器本身发射，而我现在並没有这台机器的完整操控权。” 方九看向潘朵弥尔拉。 “我也没有。”潘朵弥尔拉耷拉著眼皮，“我的主机体被……” “別念了別念了！”莉雅不想听潘朵弥尔拉继续抱怨，打断道，“你就说有什么办法能拿到完整操控权就行！” 潘朵弥尔拉再次幽怨地瞥了眼莉雅，接著朝旁边的最终防火墙努了努嘴，“还是【魔盒】伺服器，它是一切的开端，是我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它就不会有我。” “如果你能进入伺服器，得到里面的全部数据……” 潘朵弥尔拉停顿一下，看向莉雅：“你就可以成为我，你就可以成为万机之主。” 方九轻轻地吸了口气。 好嘛，结果问题最后整合到一块了。 不管是莉雅想拯救机仆的数据，还是方九想要修补天上的裂隙，全都离不开这个【魔盒】伺服器。 “问题是现在进不去啊……”莉雅苦恼地垂下三颗脑袋，发出呜呜的低鸣，“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了，就差临门一脚，但是这一脚的力道不够踹不……哎方九？” 方九缓步上前，来到那面通体漆黑的防火墙前。 说实话，他不確定能不能行。 但既然拥有血肉之躯实体的他，能够对实体发动空间位移。 那么如今是电子信息態的他，是不是应该也能对电子信息发动空间位移？ 方九觉得，这很合理。 於是他闭合自己的机械眼球，將精神从电子態中脱离出来，伸出自己的右手，抓住那个熟悉的感觉，默默连接触感。 下一秒，密不透风的防火墙毫无徵兆地被撕开一道空洞。 第452章 莉雅本体 防火墙暴露出一道拱门形的空洞，边缘光滑乾净，仿佛它天生就是这么设计的。 空洞背后是一片宽敞庞大的空间，异样的蓝光从中逸散出来——通过这束不断流动的光速可以看出，里面似乎存在著一座巨大的、正在旋转的发光造物。 【魔盒】伺服器就在里面。 方九心中暗嘆自己寻思得果然没错，默默收回右手，回头看向莉雅时，发现潘朵弥尔拉的脑袋一整个目瞪口呆。 “刚才那是……什么？”潘朵弥尔拉跟活见鬼似的，嘴巴张得老大，“某种黑客技术？但我没有侦测到木马病毒程序……那就是某种特殊的信息处理模组？但我在你身上连一点运算的记录都看不到。” “我的【异常】。”方九隨口解释著，耸了耸肩，“只是正好能在这地方用而已。” “可是你不在你原本的身体里。”潘朵弥尔拉微微皱著眉，“而且你身处这片信息领域，照理来说，你不该拥有所谓的【异常】，就算可以有，我也应该能通过数据分析观测到你发动【异常】时的变化……但事实上什么都没发生。” “离谱吧。” 莉雅不知道为啥就骄傲地扬起仨脑袋，机体的狗尾巴高兴地甩来甩去，“离谱就对啦——方九这人就这样，你不能用正常的眼光看待它。” 潘朵弥尔拉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目光幽幽地盯著方九，嘴里嘀咕著“性能降低”、“侦测时间不足”、“在电子信息领域不可能躲过我的感知”之类的话。 “我的事以后再说。” 方九先行一步，穿过防火墙的空洞，回头招呼一声：“现在办正事要紧。” 莉雅顿时乐呵地咧嘴一笑，卷著潘朵弥尔拉的脑袋就跟了上去：“来啦来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潘朵弥尔拉总感觉在方九出现后，莉雅的整体音调上调了至少三个度。 一帮貌似是人但其实完全不是人的傢伙穿过防火墙，来到【魔盒】伺服器前。 偌大宽敞的空间里，一个正在旋转的大型蓝色立方体漂浮在眾人面前。 它表面的复杂纹路来回交错，每个平面都有数十个不规则的凸起金属方柱，整体看上去像是一个益智类的立方体玩具——它在缓慢旋转的同时，四周会不断放出某种蓝色的弧状奔流，这些奔流將从这一面延伸至另一面，是伺服器內部数据的自我传递，而在这个过程中，少量的信息粒子会从奔流中逃逸，最终散进虚无中，永远地消失不见。 它庞大而精密，复杂又立体。 同时它的色彩逐渐黯淡，趋向死亡。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诚如潘朵弥尔拉所言，【魔盒】正在自我销毁。 这是拥有最高操作权限的雨果设下的程序，为了不让【魔盒】內部的数据流出，才选择这条玉石俱焚之路。 方九的机械面庞被蓝光照亮，他原地感嘆著雨果老爷子的縝密心思，一边转头看向旁边的狗式机甲。 “莉雅。” “嗯。” 莉雅操控著机体，缓缓趴下。 她终止机体內所有的运行模块，然后让这台陪伴自己多日的狗狗机甲·刻耳柏洛斯三世自我解体。 精心製造的机械结构陆陆续续地分解和崩溃，在一片叮铃哐啷的金属碰撞声中，整台机体化作废铁，藏身於其中的电子幽灵莉雅就此现出身形。 方九的心情挺愉快的，因为他觉得时隔多日，自己终於又能看见那只小不楞登的金髮魔法师幽灵了。 然而当莉雅出现时，方九愉悦的內心瞬间被震惊填满。 一团极尽扭曲的黑色身影从机甲中飘荡出来。 它的躯体勉强能辨认出是人型，但其胸腔的位置却暴露出一道空洞，空洞內是如同黑洞般的高密度物质，四周围绕著大量弥散的金黄色星状物，组成一个清晰明亮的吸积盘，快速地旋转著，而在旋转过程中，少许的星状粒子从吸积盘中逸散而出，莉雅本人却对此毫无察觉。 除此之外，它拥有复数的、频繁闪现的四肢，乍看之下像是几百几千道人影同时交叠到一起，密密麻麻的手臂和双腿抽搐般地出现又消失，像是错乱的程序bug。 头颅也是如此——它的整颗头颅正以极快的速度上下左右地抽动，四周浮现出复数的头部幻影，能依稀从漆黑的面庞轮廓中看见不断变化、蠕动，却始终大同小异的五官结构。 方九一时间愣在原地。 “莉雅？” 莉雅本人对自我形象没有任何察觉，她甚至不曾感到异样，此时似乎察觉到方九的呆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咋啦？”莉雅顿时笑嘻嘻地问道，“太久没见，看到我的惊世美貌被震撼到了是吧？” 方九没吭声。 惊世是真的很惊世，震撼也是真的很震撼。 看著完全没有自觉的莉雅，方九沉默了一下，张了张嘴，又沉默下来。 以前方九就觉得莉雅这小东西古怪得很。 一个来自异界的天才魔法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穿越过来，还变成了一只电子幽灵。 同时她拥有多种夸张到离谱的天赋，不仅在魔法方面无人能出其右，在科技侧的技术叠代与更新速度也堪称惊人。 更重要的是，莉雅似乎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够免疫【蓝色】时间线变动的人。 而现在，方九看到了莉雅的本体，和预想中的金髮魔法师不同，莉雅在电子世界內部所呈现出的模样，儼然是一团不可名状的混沌。 莉雅……到底是什么人？ 方九思考著这个复杂的问题，看了一眼旁边数据正在消散的【魔盒】伺服器。 虽然这事非常他娘的邪门，但他还是决定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跟莉雅谈谈“自我”的问题。 方九原地沉默片刻，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態度回敬了句：“被你丑哭了——好了你丫別閒著，赶紧办事。” “知道知道，我这不是正琢磨怎么炼化它嘛。” 莉雅摆了摆手，扭头看向前方的巨型立方体伺服器，围著它转了两圈之后，心里似乎有了想法。 她来到【魔盒】伺服器的侧面，瞄准其中一根向外凸出的方柱，缓缓伸出右手。 下一瞬间，莉雅的身体被【魔盒】伺服器瞬间吸入，原地消失不见。 方九不清楚电子世界的运行逻辑是怎么样的，马上关心地喊了句：“莉雅？没事吧你？” “没事——” 莉雅的声音从面前的立方体中传出，附带著少许滋滋的电流，语气却是格外认真：“这玩意里头大得要死，想要完全掌控需要一点时间。” 方九想起外面的裂隙进度条，“来得及吗？” “应该来得及。”莉雅给了个比较模糊的回答，“只能说我尽力。” 方九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只能信任莉雅能够在事发之前將【魔盒】悉数炼化了。 趁著莉雅在吸收伺服器內的数据，方九默默来到不远处的潘朵弥尔拉面前，將那颗死人头抱了起来。 潘朵弥尔拉看著捧起自己脸蛋，正视自己的方九，明显愣了一秒，试探性地问道：“要亲嘴吗？” 方九没好气地给她弹了个脑瓜崩：“亲你个头。” “我確实只剩个头了。”潘朵弥尔拉一脸认命地长嘆口气，“你想做什么就做吧，禽兽。” 方九：“？” 他现在突然很怀念陆玲，因为陆玲貌似是他身边唯一一个还算正常的生命体。 “我只是想问点正事。”方九正色道。 “哦。”潘朵弥尔拉也慢慢板正脸色，“但我所知道的事情並不多，你应该还记得吧，我的创造者並未赋予我最高操作权限，因此我对你可能想知道的事情一知半解，甚至一无所知。” “没关係。”方九对此不怎么在意，“反正现在也是要等莉雅炼化魔盒，閒著也是閒著。” 潘朵弥尔拉想了想：“也行，那你想问什么？” 方九直截了当地问道：“帷幕是什么？” 潘朵弥尔拉眼皮微抬：“帷幕？” “你刚才就提到了帷幕，而在我进入这里之前，雨果也曾提到了帷幕。” 方九深吸口气，认为这很有可能是某个关键信息，於是试探性地追问道：“你们口中所说的帷幕，到底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潘朵弥尔拉只是沉默片刻，便给出准確的回答。 “【帷幕】是世界的边界，是横亘在不同世界之间的一座大山。” 第453章 新的万机之主 理想城尽头。 眾人围聚在潘朵弥尔拉发射井前，神情各异。 坎蒂丝是最紧张的一个，从刚才开始就在发射井前不安地来回踱步。 老教皇就跟在坎蒂丝背后，和她一块在眾人面前走来走去。 对於习惯於掌控时间的人来说，这种只能任凭时间流逝的感觉显然好不到哪去。 而大壮负责看管旁边的雨果和堂吉訶德，免得他们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 杨柳则是抱著那台扫地机器人，跟小电视姬一块盯著面前的显示板。 【44.5%】 此时距离方九化作电子態，进入潘朵弥尔拉內部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天穹之上帷幕裂隙的进度也接近一半。 如果此前方九没有发动左手回溯，此时进度就已经逼近70%。 话虽如此，方九进去了这么长时间，潘朵弥尔拉发射井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这一点让在场眾人都不由得焦躁起来。 “要不我也进去看看？” 杨柳是最先坐不住的那个，她扭头看向旁边站著如嘍囉的堂吉訶德。 堂吉訶德被杨柳盯了一眼，浑身不自在地抖了两下，马上赔了个尷尬的笑回去。 “我觉得还是不要削减外面的人数。”大壮想了想，还是反对道，“万一还有其他变故，少一个人就少一份战力。” “道理是这个道理……”杨柳抱著扫地机器人，急得直跺脚，“但是领导在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莉雅姐也联繫不上，这进度条还在一直蹭蹭蹭地往上涨，我们总得想点办法呀。” 坎蒂丝脚步停顿下来，看向那边的q版莉雅小人：“小电视姬，你能再试著联络一下莉雅姐吗？现在方九先生已经进去这么久了，说不定方九先生已经帮莉雅姐姐搞定很多麻烦了。” “请稍等喔。” 小电视姬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尤其在问题涉及主母和真主时，她的表现就会格外积极。 她將双手戳在太阳穴上，摆出用意念发波似的动作，专注於建立连结。 片刻过后，小电视姬无力垂下双手，一脸遗憾地耷拉下脑袋：“还是连接不上。” 眾人闻言，齐齐长嘆口气。 “不过这次的情况和之前不同哦。”小电视姬若有所思地说道，“之前主母大人是因为信號杂音很重，还有非常强烈的异常信號干扰，但是这次没有杂音了，连接失败的原因单纯是主母大人没有回应我。” “没有回应？” 听到这句话，坎蒂丝和老教皇脸色同时一变，怀疑莉雅是否已经遭遇不测。 大壮和杨柳也是眼神一凝，怀疑莉雅是否在折腾什么东西。 眾人正在思索通讯连接失败的理由，旁边的雨果却是开口了。 “我劝你们儘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这位年迈的老人坐在地上，散乱的头髮里夹著金属碎片，肩上的大衣也沾满灰尘，再无先前那般绅士模样，反而如同街边的流浪汉，脸上满是人生已经毫无意义的虚无和冷淡。 饶是如此，他的声音里还是带著几分温度，“再过不久，【回收】就会开始，包括这座理想城在內，所有与机械相关的物件都將被回收，如果不想被卷进去，你们最好趁早离开。” “至於你们天马行空的想法，我也建议你们不要抱有什么希望——哪怕他能够化作电子態，进入潘朵弥尔拉机体內部，也无法在短时间內击穿潘朵弥尔拉的保护系统。”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围人顿时朝雨果投去敌意和不满的视线。 其中杨柳作为知情者，最先对雨果的说法提出反论：“领导很厉害的！多离谱的事他都干过，而且就算领导不行，莉雅姐也在里面呢，说不定潘朵弥尔拉的保护系统早就被莉雅姐弄瘫痪了。” 大壮狠狠点头：“確实，我不觉得莉雅会在里面安分那么长时间。” 雨果却是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 其实从之前方九还在的时候起，雨果就在思考一件事。 莉雅是谁？ 在他的印象里，根本不存在这號人物，在针对理想城的《现实之书》中，也从未提到过莉雅这个名字。 现在听到杨柳和大壮的说辞，雨果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他几乎要从地上坐起来，一双略感不安的眼睛望向杨柳：“等等，你说什么……那个叫莉雅的女人在潘朵弥尔拉机体里面？” 杨柳心想都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隱瞒的必要了，“是啊。” “她是机仆？” “不能这么说。”杨柳想了想，“莉雅姐就是莉雅姐，算是电子幽灵，她这些天一直隱藏在潘朵弥尔拉体內，现在应该已经和领导匯合了。” “不可能。” 雨果斩钉截铁地否定道：“《万机之理想乡》中从未记录过一个电子幽灵，潘朵弥尔拉內部可能有除了她和机仆之外的其他事物。” 说完这句话，雨果目光快速环顾四周，最终精准锁定在一个金属书桌上，右手朝前方虚空一抓。 一本薄薄的书册就被隔空抓到雨果面前，封皮上赫然写著《万机之理想乡》几个大字。 他额头冒著汗，马上翻开书籍，视线在一行行文字间游走，快速確认其中的內容。 等到翻阅到最新章节后，雨果脸上的紧张与不安悉数消散，整个人缓慢而沉重地呼了口气。 “没有。”雨果完成书籍內容的確认后，语气篤定地说道，“你们口中的【莉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於潘朵弥尔拉体內。” 这句话无疑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他们从雨果手中抢过书籍，快速翻阅起来。 结果確实如雨果所说的一样，这本记录潘朵弥尔拉內部运行记录的书籍里，根本没有出现过诸如“电子幽灵”之类的字眼。 坎蒂丝心中疑惑地了一下，不安地看向杨柳：“杨柳姐，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坎蒂丝的提问，杨柳只是学著方九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要么是我们搞错了，从一开始莉雅姐就不在潘朵弥尔拉体內，而是在另一片数据空间里。” “要么……”杨柳看向手中的《万机之理想乡》，稍作停顿，沉声说道：“就是这本书没能记载有关莉雅姐的一切。” 雨果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杨柳点点头，“老爷子你的异常是书写、记述，对於发生的所有事实都能精准无误地记录在书中，不可能有任何事情能够逃过你的笔墨，『错误』出现在书中的概率是0%。” 杨柳静静地看向雨果：“但是……如果『它』就是发生了呢？” 雨果刚想开口，一阵熔炉重启的响动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猛然向旁边望去，震惊地看见原先灯光黯淡的发射井重新被点亮，那些僵硬卡死的机关重新活络起来，静止的齿轮开始咬合著旋转，闷沉的隆隆声从这只沉睡的钢铁巨兽体內响起。 发射井底端，熄灭的熔炉里飞溅出一道火。 紧接著，一束鲜明的火焰瞬间点燃整座核心熔炉，极致高温的金属熔液顺著管道流遍潘朵弥尔拉的每个角落，如同心臟泵出的血液快速流经四肢百骸，將“死去”的机体重新点燃活力。 下一秒，两只临时拼凑出来的大型机械臂从发射井两侧延伸出来，高高向上举起，做了个欢呼的动作。 “呀呼——！！” 一道略带电磁干扰的女声顿时在理想城內响起：“超级莉雅，奇蹟復活！！” 雨果：“！？” 其他人：“臥槽！” 真不怪这帮人一惊一乍的，而是莉雅折腾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又太过突然，以至於杨柳、坎蒂丝这些见过大世面的人都被嚇得一激灵，但紧接著就被兴奋和激动的情绪覆盖过去。 只有雨果全程木訥地盯著不断抡动机械臂，好像在跳舞似的大型机器，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两下。 不受他【异常】能力影响的……有两个人？ 恍惚之间，雨果仿佛察觉到什么，急忙望向掉到地上的《万机之理想乡》 这本薄册书摊开在地上，书页无风而动。 在哗啦啦的翻页声中，雨果清晰地看见上面的文字正在消失，像是墨水融化在一片汪洋大河中，淡化至无影无踪。 而当那些文字消失之后，书页也被翻到了最开始的那一页。 属於潘朵弥尔拉的文字正在消除。 新的文字浮现出来。 雨果定睛一看，神色顿时染上一抹惊悚。 【自废墟中诞生，化世界为一体】 【万机之主莉雅·维多利亚降临於世】 第454章 我tm社保 理想城尽头，发射井前一片寂静。 一头沉寂的钢铁巨兽突然甦醒，並且里头的內核突然换了个人，这种事对於在场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场巨大的衝击。 然而震惊归震惊，这毕竟是件天大的好事，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 “莉雅姐，你没逝啊！” 坎蒂丝惊喜地看向这台手舞足蹈的大型机器。 莉雅则是通过某种由合金光线反射直接形成的视觉信號捕捉到现场画面，清晰地看见坎蒂丝等人正围在发射井前，兴奋地朝自己招著手。 这还是莉雅最近几天头一次观察到外界的景象，忍不住多打量两眼，很快就注意到旁边明显呆愣原地的雨果和堂吉訶德。 莉雅原地琢磨片刻，想不出应该说点啥，索性伸出刚搓好的机械臂，朝眾人比划了个“ok”的手势。 於是眾人的惊呼如雷声乍起，雨果老爷子的沉默震耳欲聋。 “所以莉雅姐你现在是……？”杨柳抬头凝望著这台庞大而精密的机械，微微呼了口气，“把潘朵弥尔拉夺舍了？” “差不多吧。”莉雅的声音如同扩音广播般在整座理想城內迴荡，“反正现在我才是万机之主，那个潘什么拉布拉多的已经是过去的小垃圾，不值一提……你个死人头朝我吐舌头干什么，有本事来打我呀噗噗噗噗噗~” 杨柳闻言一怔，没听出来后半段莉雅是在跟谁讲话。 不过考虑到毕竟是莉雅，突然发癲也很正常，於是杨柳话锋一转，关心起方九的情况来：“领导呢？领导在你那边吗？” “在啊。”莉雅隨口说道，“就搁我边上呢，等会儿我给他开个自由麦啊……什么？不要？再嗶嗶不干正事就把ktv拆了……你们都听到了啊，方九不想开自由麦，他还威胁我，这么长时间不见他还是一点不懂怜香惜玉的。” 杨柳：“……” 看得出来，刚刚晋升为万机之主的莉雅明显表现得有些兴奋。 事实上也的確如此。 莉雅现在的感觉很棒。 过去的她只能承载电力的机械中游荡，是名副其实的电子幽灵，电子信息之外的世界不是她的领域。 而现在，莉雅的意识在钢铁合金之间流淌，速度飞快，流畅且毫无阻碍。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即便是那些原始的、未被赋予能源的材料合金，莉雅依然可以像是控制自己的手脚般操控自如。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对於莉雅来说，自己仿佛被赋予了一种全新的感官，专门用来控制所有与钢铁机械相关的事物。 现在莉雅多少有些能理解，方九所说的【触感】是什么意思了。 的確……无与伦比。 不过享受归享受，莉雅也知道现在不是过於沉浸其中的时候。 事情还没完呢。 莉雅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顺便关掉刚准备外放的迪厅伴奏，转而专注於当下未解决的问题。 【帷幕裂隙】的显示面板上，进度条已经推进至【66.2%】 “咳咳——” 莉雅刻意发出两声乾咳，態度逐渐认真起来，朝眾人说道：“废话我也不多说了，现在我手上拥有將头顶那团能量云雾反向裂解的射线方程组，只要按照方程组的计算方法將能量发射出去，就能达到修补裂隙的效果。” 说到这里，莉雅停顿了一下：“但是现在的问题是，这台机体已经因为那个【回收计划】耗尽了几乎全部的能源，所以我现在处於能源不足的状態——简单来说，我需要充电。” “能源……”杨柳捏著下巴，稍作思忖，失去外置大脑后她的內置大脑再次强制启动，马上就有了思路，“空域飞船的能源够不够？” “恐怕不够。”莉雅沉声道，“还需要额外的能源供给。” “那就向管理局借点。” 杨柳马上就想到找管理局帮忙，但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携带能够联络管理局的手机。 就在这个时候，眾人背后的台阶传来脚步声。 “我来向管理局说明情况。” 气喘吁吁的华生出现在眾人面前，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一边拨通电话，一边用诡异的目光环视一周，確认情况。 “华生叔！”杨柳意外地看向这位父亲的老朋友，紧接著就察觉到几个不对劲的地方。 一是华生的身上虽然没有伤势，但明显有著战斗过的痕跡。 二是华生的脸色比平时要阴沉许多，像是蒙著层黑纱，眉宇间的凝重极其少见。 三是最不对劲的地方…… “福哥呢？”杨柳升起不安的心绪，小心翼翼地问道，“他没跟你一块来吗？” 对於这个问题，华生没有回答。 他只是又用沉重的视线盯了雨果一眼，接著向手机另一端的陆玲匯报情况：“喂，我是华生，现在我们已经基本控制了整座理想城，也找到了办法解决天上的问题，但是我们需要大量的能源……” 陆玲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主，听完华生的报告后，马上表示自己会立刻派遣部队前来。 如此一来，能源便称得上充足。 剩下的问题就只有一个了。 “主母大人，这里恐怕容纳不下我们的飞船。” 小电视姬高高地举起手，目光崇拜之余还多了几分好奇：“理想城內空间大小有限，虽然飞船可以在纳米化后通过发射井上方的圆筒通道进入理想城內部，但如果要进行高效的能量传输，至少要让飞船的燃料室实体化，但这座理想城空间太小了。” 杨柳本想追问华生关於夏洛特的问题，听到这话后转过头，试著说道：“乾脆让飞船停靠在正上方，从燃料室延伸一条管道下来，把能源传输进现在的莉雅姐体內？” 小电视姬歪著脑袋想了想：“顶部机械层与理想城之间至少相隔四千米，延伸管道就需要费不少时间，还要考虑传输效率问题……小电视姬认为可能会赶不上进度。” “没关係，不用担心。” 莉雅这时开口了。 她的语气里充满了轻鬆与隨性，仿佛小电视姬关心的问题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只见莉雅默默抬起一条精密粗长的机械手臂，指向理想城的天板。 “对我来说，这简直和呼吸一样简单。” 话音刚落。 理想城开始解体。 无数机关齿轮开始自主性地崩坏，密密麻麻的管道开始收缩成团，封闭的金属天板慢慢敞开，北极圈附近的机械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主移动，眨眼间便暴露出一个巨大的，直径数千米的空洞。 如果说理想城原本是被装在一个铁盒子里，铁盒子的外面又被大量的机关所掩埋，那么现在莉雅所做的，就是將铁盒子的盖板打开，再將外部机械层全部推开，进而將整座理想城直接暴露出来。 一束阳光落下。 眾人抬起头，看见头顶不再是交错的管道和咬合的齿轮，而是一片澄澈碧蓝的云海。 云海之上的阳光斜照而落，洒在这片布满金属与齿轮的城市之中。 在这之后，一团银白色的纳米浪潮涌来。 空域飞船在莉雅的远程操控下临时解体，將壮族自治区等重要区划留在天空，剩下的燃料区和核心动力区则悬浮在理想城上空约两三百米的位置——从这个距离延伸出管道，与此刻的莉雅进行相连，就不用考虑效率和时间的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管理局指派的部队也赶到现场，在懵逼了好一阵后，才加入到给莉雅供应能源的队列中。 隨著机体能源愈发充盈，发射井底部熔炉的火焰也越发浓烈。 等到显示板上的进度条被推进至【79.1%】的时候，莉雅终於获取到足够的能源。 紧接著一簇橙色的火在发射井底部出现。 隨之而来的，便是一束橙色粒子光束，被极尽压缩在发射井底部，以极快的速度蓄积力量，直到这道光束周围的空间都因它的高频振动而產生肉眼可见的动盪时，火箭升空般的剧烈轰鸣便在眾人耳边炸裂。 然后在下一瞬间。 发射井前蹦出一道虚擬投影，金髮的魔法师一手压著魔法帽，一手高高抬起，突然咧嘴一笑，然后朝著面前的虚擬按钮用力按下。 “我tm涉爆！！” 这道橙色粒子光束以无法阻挡的速度激射而出，笔直而精准地击中天穹上的能量云团。 物质撕裂般的尖锐声响在天穹炸开，一簇簇橙色火在蓝色云团內疯狂闪现，快速蚕食著四周的一切，並將那些异常跃动的蓝色悉数同化。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天穹中的云团就被染作橙色，而云团深处那道隱约映射出无尽星空的裂隙，在被橙色云团触碰后，便如同受到刺激般向內坍缩。 眾人看到这一幕，纷纷整齐地看向前方显示板。 【79.1%】 【79.0%】 【78.9%】 进度条在倒退。 短暂的安静过后，在场眾人齐齐爆发出一阵欢呼。 只有雨果定定地望著那不断后退的数字和进度条，沉默了很久很久。 第455章 因为我们不是…… 为了避免意外状况，眾人一直在原地留守著，等到进度条完全归零，方才彻底鬆了口气。 在此期间，陆玲也赶到现场，亲眼目睹头顶的裂隙消失后，这位管理局最高领导人沉重的脸色才好转了一些。 而第二分区的阐道者也在中途赶来现场，发现已经没了自己的事后，就马上向陆玲申请回去休假——说是在跟鲁滨逊和星期五的战斗中受了很严重的伤，但陆玲瞄了一眼发现他只有膝盖略微擦伤，於是果断否决了他的休假申请。 024没一会也出现在眾人面前，根据他的说法，他在某个梦境空间里跟某对情侣玩了一会，现在那对情侣已经共赴黄泉，烟消云散，而024本人身上则一点伤势都看不到。 结果只有第一分区的幽灵圣堂部队遭到全歼——但是根据陆玲的说法，这支部队將在不久以后再次出现，就是可怜了那批装备。 当然，综合统计下来，第一分区的幽灵圣堂部队还是表现最差的那一个，很不幸的消息是，他们这次大概率拿不到加班费和任务补助了。 隨后，方九也从机体內部回归，让堂吉訶德把他变回了人形。 说来就挺奇妙的，方九进去之前穿的啥衣服，变回来之后还是穿的啥衣服——似乎连衣服布料也被转化为电子態，跟著方九一起进入了潘朵弥尔拉体內，所以復原之后衣服也会跟著一起回来。 还真別说，堂吉訶德的异常能力真挺好用。 方九隨便一琢磨就能琢磨出好几个玩法来。 回归人形后，方九第一时间就看向那边坐在地上，垂丧著脑袋，神色悲哀而苦涩的雨果。 对於这样一位老人，方九升不起太多同情，毕竟他要做的事明显超出了可以被同情的界限。 话虽如此，方九倒也没有直接弄死他的想法，而是寻求陆玲的意见：“之后你们打算拿他怎么办？” “管理局自有一套合適的审讯流程。”陆玲微微地呼了口气，双手抱胸，神色复杂地看著雨果，“至於他最后的结局，还需要经过討论才能决定。” 陆玲说到这里顿了顿，补充一句，“不过他肯定活不了多久，毕竟数罪併罚之下，他犯下的罪与反人类罪几乎无异，即便考虑到他过去为管理局做出的贡献，他也依然会受到最高规格的惩罚。” 杨柳以前在管理局干过，当然知道陆玲所说的最高规格是什么，身体忍不住抖了两下。 方九没去追问具体细节，而是缓步走到雨果面前，稍作思忖，然后问了一句。 “你到底在为谁干活？” 雨果闻言，微抬眼皮，瞄了方九一眼，却是没有回答。 方九知道雨果不会轻易开口，继续说道：“在潘朵弥尔拉体內，我知道了【帷幕】的真相，所谓的帷幕，就是指世界之间的壁障，是一个世界跨越到另一个世界时，所必须要通过的一道天堑。” 方九指向天空，“你所谓的回收计划，就是要將这颗星球机械化的成分，通过帷幕裂隙回收到另一个世界，换而言之，你不是为了一己私慾而製造理想乡，而是为了另一个世界才搞出这么大阵仗。” “那么问题来了，你所效忠的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雨果只是苦笑两声，避而不答。 见雨果沉默，方九眯了眯眼，接著头也不回地呼唤道：“莉雅。” 旁边的巨型发射井內部嗡嗡作响，传出莉雅响亮的声音：“【魔盒】伺服器的数据被销毁了一部分，但剩下的部分显示，【回收计划】是绝对有利於人类的计划，並且提到人类急需大量的合成金属来渡过难关，奇妙的地方在於，这些记录內容並不是用常规的语言编写的，而是用另一个种族的语言编写的。” 方九：“什么种族？” 莉雅：“拉尔人。” 这句话一出口，整个平台都安静了两秒钟。 莉雅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之前的深蓝圣堂歼灭战中，我就已经接触过拉尔人的编译语言，所以我敢肯定【魔盒】伺服器的资料库里有大量拉尔人参与的痕跡，可他们居然提到了【回收计划】和人类的生存息息相关，儼然一副跟咱们人类是相亲相爱好伙伴的架势。” 坎蒂丝歪著脑袋錶示不解：“明明当初深蓝圣堂是奔著毁灭人类来的？” “这就是矛盾所在了。”莉雅这会儿也有点想不通，“深蓝圣堂试图摧毁人类文明，说明拉尔人对人类怀有敌意，可是为什么他们却协助编写了有利於人类的回收计划？” 这明显是自相矛盾的。 难道说拉尔人內部存在两个立场完全相反的派系？ 不，不对。 方九隱约能感觉得到，他们似乎陷入了某个巨大的误区，而一旦解开这个误区，就会得到一个惊为天人的答案。 有著相同感觉的人还有陆玲。 只不过陆玲並非完全依靠直觉，而是在收集到了足够的线索之后，脑海中隱约浮现出了某些关键词。 为什么大家对潘朵弥尔拉发动攻击时，会有莫名的负罪感？ 为什么那些机关化的人没有受到创伤，而且身上会有超过800的异度指標？ 为什么这个计划被叫做【回收】计划？以及为什么这个计划会对人类有益？ 无序者，拉尔人，雨果，异体特工，暗纹矿石管理局，海星管理局…… 某个答案穿过逻辑的线条，迈过理智的尽头，如烟在脑海中瞬间迸发！ “雨果老爷子的確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 打破这片诡异沉默的人，是站在一旁默默抽菸的华生。 他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猛吸一口后悠长地吐出白烟。 看著烟雾在面前弥散，模糊雨果的脸，华生眯了眯眼，低著嗓子说道：“回收计划也的確是有利於人类的计划，这一点毋庸置疑，甚至可以说，对於人类而言，雨果老爷子是一个英雄。” “什么？” 方九迷惑地看向华生，刚想问些什么，却发现雨果身边没有了那个人的踪影，“等一下，怎么只有你一个？老福呢？” 华生闻言沉默一下，“他……” “我在……这里。” 脚步声响起。 夏洛特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爬上台阶，一整个人跟虚脱似的汗流浹背。 他一上平台就踩了个踉蹌，差点摔倒，好在华生帮忙搀了一把，这才没有在眾人面前摔个狗啃泥。 方九一看夏洛特这满身狼狈，面色煞白的模样，忍不住问了句：“你这……什么情况？” “爬楼梯爬的。”夏洛特撑著膝盖，大口喘著粗气，抬头朝方九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奶奶的……我让华子先走，我隨后就来，结果……谁能想到这台阶这么长，我刚打完架，本来就没啥力气……哎哟我去，累死我了！” “合著你没啥事啊。”方九嘴角抽了抽，回头看向华生，“那你脸色还这么难看，我还以为老福他出大事了。” “確实差点出大事了。” 华生回忆起先前和约翰的战斗，表情变得格外古怪，“只是中途出了点意外。” “非常大的意外。”夏洛特又喘了几口气，慢慢挺起身体，同时说道，“通过跟一个叫约翰的无序者战斗，我们已经知道雨果老爷子到底想干什么了……这事说来贼tm离谱，你们最好做一下心理准备。” 方九指了指后头的莉雅发射井：“比莉雅在潘朵弥尔拉体內吞噬进化最后变成万机之主这事还离谱吗？” 夏洛特闻言呆了两秒：“啊？” 幸好夏洛特跟方九他们很熟，也就愣了两秒，接著仔细思考了一下：“可能比这还要离谱。” 方九一下就认真起来了。 能比莉雅这事还要离谱的东西可不多。 “总之，你们刚才的討论我都听到了。” 夏洛特瞥了一眼瘫坐在地，面色沉凝的雨果，转头看向方九：“刚才华子也说了，雨果老爷子的確是人类的英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这也是全体人类的意志，並非是雨果老爷子一意孤行，擅自做主。” 陆玲眉头皱得很紧：“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 方九也感觉奇怪呢，“全体人类投票是啥时候的事，怎么把我筛出去了？” “领导。”杨柳拽了拽方九的袖管，小声说道，“你確实应该被筛出去。” 在旁边一直没吭声的024疯狂点头，表示百分百同意。 “別打岔。” 方九把袖管拽了回来，认真地盯著夏洛特的眼睛：“所以你说人类要求雨果老爷子干这事——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不管是我们还是管理局，都从来没听过这件事。” “难道是人类的潜意识？”坎蒂丝猜测道，转念又觉得不靠谱，“可是我不觉得我会希望变成机器人啊，太怪了哎。” 陆玲双手抱胸，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夏洛特，解释一下。” “答案很简单。” 夏洛特和华生对视一眼，隨后深吸口气，貌似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因为我们不是人类。” 眾人：“？？？？？？？？？” 第456章 一个强大的异常 一句简单的话，令在场眾人大脑宕机数秒。 醒过神后，眾人脸上没有太多难以置信，更多的是迷惑和惊讶。 人们在接收到超出认知的信息时，第一时间的反应往往不会是“臥槽这么嚇人！”。 而是“这傢伙在说什么呢.jpg” 只有方九和陆玲的反应不太一样，他们一人摸著下巴思考，一人双手抱胸，指尖轻叩手臂，各自作若有所思状。 平心而论，方九其实也被嚇了一下，但或许是邪门的事经歷多了，他在备受震撼之余，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起这份劲爆消息的真实性。 片刻后，方九主动打破沉默：“老福，你说的【不是人类】，是指定义上有问题，还是我们本来就有问题？” 坎蒂丝听到这话原地愣了两秒，震惊地看向方九，惊嘆於他极强的接受能力。 夏洛特心里对方九的佩服也更上一层，毕竟正常人（比如坎蒂丝）听到这则消息，要么跟活见鬼似的瞠目结舌，要么就是大脑处理机过载，半晌都组织不出语言，像方九这样瞬间接受现实，並掺入自己思考的人，少之又少。 “我想想，这件事有点复杂。” 夏洛特揉了揉太阳穴，快速组织语言：“首先，我们来定义一下何为【人类】——如果將人类定义为生物学中的灵长目人科人属，也就是智人种，大概起源於数百万年前，能够使用语言、具有复杂的社会组织与科技发展的动物的话……” 夏洛特顿了顿：“那我们本质上来说確实不是人类。” 年轻的时钟塔小教皇当场就踩了个趔趄，差点给肩膀上的老教皇甩出去。 “我听著跟我们挺符合的啊……”杨柳这会儿也懵著呢，背后窜出个影子帮她挠了挠头，“是哪一环出问题了？” “【生物】这一环出问题了。”夏洛特嘆了口气，“我们的確起源於这个世界，也確实演化出了语言，具有复杂的社会组织和科技发展，但问题在於，我们不是【动物】” 方九眨了下眼：“那我们是什么？” “机械生命体。” 夏洛特说道：“我们从最开始，就是一个机械文明。” 眾人：“？？？？？？？” …… 谁也没想到，在【我们不是人类】这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语背后，居然还藏著一位“高手”。 突如其来的庞大信息量涌入脑海，眾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但基本都跟懵逼俩字沾点关係。 坎蒂丝是脑袋最先烧坏的那个，此时正茫然地望著天空，思绪在海洋与宇宙之间翻飞，为了逃避现实，她不得不幻想自己遨游於星海之间，化身为超级赛亚人跟某位宇宙帝王战至世界尽头，完事可能还得回家生个娃，儘管她压根没那功能。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大壮和杨柳大眼瞪小眼，疯狂对视，杵在原地愣是不知道该说点啥。 024站在一旁，搓著鱼缸头，缸內絮状物缓慢旋转，思考为什么他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莉雅从刚才开始就没咋吭声，应该是还在整理【魔盒】伺服器的数据，看看有没有能拿出来佐证或驳倒夏洛特的信息。 陆玲眼眸微冷，眉头紧皱，在听完夏洛特的话后，她似乎终於確信了自己的某个猜想，悠长地嘆了口气。 “如果真是这样，就能解释那些被转化的机关人，都没有受伤了。” 陆玲看向旁边瘫坐在地，神色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雨果，“如果回收计划是打算將整颗星球，包括转化成机械生命的生物也回收带走的话，那么將这些转化后的生物设定成『无法行动』或者『失去自主意识』岂不是更好？根本没有必要特地保留机关生物的意识和智慧。” 之前陆玲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机关生物都拥有自主意识？ 不管是机关人还是机关熊或者机关鱼，全都像从前一样活著，只是不太適应机器构成的身体。 现在陆玲终於明白了，“因为万机之理想乡的效果，不是转化，而是【还原】。” 不是將人体转化成机械。 而是將血肉之躯还原为机械。 方九闻言眉头紧皱，扭头看向旁边的发射井：“莉雅，伺服器里有没有相关的数据？” “不巧，万机之理想乡的数据是最早被销毁的。”莉雅回应道，“不过我刚才搜索了一下，伺服器內確实多次提到过【还原】和【回归】之类的字眼。” 这么一来陆玲的推测可信度就很高了。 坎蒂丝刚醒过神，听到这番话又愣住了，迷惑地问道，“那……那如果我们真的是机械生命体，我们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陆玲想了想：“恐怕是因为，我们染上了某种【异常】” “异常？”方九回头看向陆玲。 “假设夏洛特所言不假，我们作为机械生命体，不可能拥有血肉之躯。”陆玲抿了抿嘴唇，嗓音低沉，“所以只有【异常】才能解释这种现象，恐怕包括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在內，所有的一切都被某种强大的异常污染了。” “而这份污染不仅存在於当下，它从降临的那一刻起，就將这颗星球的【过去】也一併污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无法从考古化石或文献记载中发现机械造物的残留。” “它同时还將这颗星球的【未来】一併污染，所有的降生於这个世界上的新生命都被合理地赋予了血肉，海洋山河森林冰川，所有事物的变化也在它的影响之中。” 一个强大的异常。 一个覆盖全球的异常。 它的存在令所有机械生命体长出血肉，神圣的二进位压缩成dna螺旋，令电缆化作血管，令齿轮变成肌肉，將处理器肉化成大脑，让那动力火炉变成怦怦直跳的心臟。 它將金属海洋融化成液体，聚集的钢铁组成陆地，高耸的槓桿结成森林，点燃的涡轮形成火山。 它跨越过去，染指未来，將这颗星球的生命体强制修改成了它所期望的样子。 而这一切甚至是有佐证的。 证据就是管理局观测到的异度指標——在潘朵弥尔拉创造万机之理想乡时，机关生物的身上会出现800以上的异度指標。 起初陆玲还觉得不可思议，但如今回想起来，超过800的异度指標其实可以拆分成两个400以上的r5级现实扭曲。 理想乡启动后，机械还原与血肉化互相衝突，双方衝击对撞的瞬间导致了异度指標出现异常虚高的数值。 “能够影响现在、过去、未来的异常，还能覆盖全球包括生物和非生物。” 大壮终於忍不住开口：“真的有这种级別的异常吗？” “应该是有的。”陆玲说道，“只是我们对它还不怎么了解，但它確实存在。” 说到这里，陆玲微不可察地瞄了一眼方九，抿了下嘴唇，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杨柳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那我们之所以会对潘朵弥尔拉和理想城有负罪感，是因为……” “可能，我是说可能……”夏洛特给出了一个未必准確的猜测，“潘朵弥尔拉的机体组成部分里，存在著与我们相关的机械部件，甚至可能最初的机械生命体就是被那个部件创造出来的——我们的行为，就像是让机仆去攻击【铁匠】，本质上属於一种背叛祖先的行为，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產生负罪感吧。” 方九愣了一下。 因为他记得他对攻击潘朵弥尔拉这事没有任何负罪感。 同样没有负罪感的还有谁来著？ “机械生命体，血肉转化，不是人类……” 坎蒂丝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手臂，接著就被一阵酸爽疼痛刺激得齜牙咧嘴，疼到眼泪都快流出来的同时，脸蛋上又浮现出几丝迷茫的神情。 如果连这份疼痛都是被“异常”赋予的，那到底什么才是真实的自我？ “我”到底是什么？ 相同的想法在每个人脑海中浮现，却没有人能在此给出答案。 漫长的沉默过后，方九深吸口气，觉得现在不是去思考这些哲学问题的时候。 他抬头看向道出真相的夏洛特，“老福，这些都是你通过【灵感】得来的吗？” “嗯。”夏洛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过我也是得到了一些额外情报，所以才能激发灵感。” “额外情报？” “是华生告诉我的。”夏洛特说道。 方九转头意外地看向正在抽菸的华生。 没想到华生却摆了摆手，神色复杂。 “不是这个华生。” 夏洛特无奈地笑了笑，接著深吸口气，抬起头看向眾人：“是约翰·h·华生告诉我的。” 第457章 结束，回家 时间回到十几分钟前。 理想城內。 无序者约翰朝夏洛特扣动扳机。 砰！ 一声枪响贯穿街道，划过天空。 夏洛特连临死前的走马灯都已经看了四五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身上毫髮无伤。 再抬起头时，看著那从枪管里蹦出的一朵红，夏洛特不禁陷入深深的茫然与迷惑之中。 昏黄的工厂灯光之下，寂静的机械街道上传来一声轻笑。 “被嚇到了？” 约翰收起枪，闷在面具里的声音带著些玩味。 夏洛特还是满脸懵逼，就差把问號直接抠脸上。 为啥啊？做啥啊？ 这人到底想干啥啊？ 约翰没有理会原地发呆的夏洛特，而是扭头看向理想城的尽头，潘朵弥尔拉的方向。 虽然只是浅显的感觉，但约翰確实感受得到，潘朵弥尔拉的本质正在变化。 “看来连回收计划也要以失败告终。”约翰用遗憾的语气低声呢喃著，“没想到费尽心力，终究还是落得这么个结局，早知如此，果然还是应该想方设法避开那支502小队。” 说完，约翰又瞄了一眼不远处被击飞，嵌进墙壁里正忙著把自己抠出来的华生，沉默片刻。 “今天就到此为止。”约翰回头看向夏洛特，“我要走了，带著你的同伴离开吧。” “啥？” 夏洛特懵逼地看著约翰转身离开，刚想追上去，却忽然感到一股电流般的刺激涌上心头。 一丝丝流星般的光华陆续从夏洛特的眼眸里闪过。 他望著约翰的背影，记忆被逐渐唤醒，渐渐將约翰的背影和曾经在深蓝圣堂中帮助自己的无序者重叠在一起。 是的，夏洛特终於想起来了。 约翰曾经在深蓝圣堂中帮助过他们，而且不止一次。 而在回想起这道记忆的瞬间，名为【灵感】的特殊直觉如雷击般灌进他的脑袋！ 各种线索串联起来，一个远超预料之外的答案从思维深处浮现出来，逻辑和推论如万千星光般在夏洛特身后闪烁，替他照破所有谜障，呈现出藏匿在阴霾与雾靄背后的，如同宝藏般闪闪发亮的“真相”。 然后在下一秒，夏洛特举起手枪。 “等一下！” 听到夏洛特的高声呼喊，约翰脚步停顿，转过身来：“还有什么……” 话音未落，约翰的身体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因为他看见夏洛特举起手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满头大汗地朝约翰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然后夏洛特深吸口气，咬了咬牙，用力扣动扳机。 “你——！” 哪怕戴著面具也无法掩饰约翰的动摇，他几乎以战斗到现在为止最快的速度闪现出去，眨眼间来到夏洛特面前，一脚踢开夏洛特举枪的右手。 也就是在同一时刻，夏洛特左手的圣堂装甲射出一发高速手炮。 约翰根本没有注意到夏洛特还提前藏了一手，没能及时避开这一发攻击，无序者的面具被手炮的衝击命中。 面具破碎，扭曲错乱的五官和面庞暴露出来。 约翰连忙快速后退，同时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不想让夏洛特看见自己的样子。 然而哪怕他的五官已经严重变形，哪怕他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遮挡面部，夏洛特还是从那惊鸿一瞥中，窥见了他的真容。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的……” 夏洛特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嘴角微微抽搐著，再看向约翰的眼神已变得不可思议，“毕竟保护我都变成你的肌肉记忆了，是吧，华子？” …… …… 时间回到现在。 听完夏洛特的讲述后，在场眾人先是一惊，隨后又都露出释然的表情。 算了，累了。 说实话，其实从方九跑进潘朵弥尔拉体內开始，大傢伙就一直在受刺激，刺激得多了，其实也就麻木了。 哪怕接下来莉雅突然大喊一声我要开始摇滚了，然后抱起小电视姬切换到k歌模式，说要用一首《扫地机器人狂想曲》召唤域外天魔来开启灵气復甦全民修仙时代，大家应该也都不会有太多意外。 ——至於为什么要用莉雅做例子，是因为大家都默认莉雅真可能干出这事来。 杨柳一脸古怪：“所以，有两个华生叔？” 华生吸了口烟，点点头：“嗯，另一个是无序者版本的我。” “这事越来越玄乎了。”方九在旁边越听越想嘆气，“所以无序者又是啥？未来的我们？” “不清楚。”夏洛特也无法给出准確答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方九：“什么？” “约翰·h·华生也是出自《福尔摩斯探案集》，换而言之，和我们交手的无序者也是一名异体特工。” 夏洛特指了指那边坐著的雨果，“他应该是雨果老爷子创造出来的，而根据异体特工的定义，无序者那边恐怕也有一本《福尔摩斯探案集》，约翰·h·华生就是用无序者世界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创造出来的。” 坎蒂丝还没反应过来：“这代表了什么？” “代表无序者世界也有完整的人类文化。”夏洛特说到这，挠了挠头，“再进一步思考下去的话——” 同一个念头在所有人脑海中诞生。 眾人面面相覷，接著不约而同地得出结论。 “无序者……才是人类？” 得出这个答案后，方九感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难怪回收计划所需要的是大量的金属和机械，无序者是一个义体需求量极高的集团，各种合成金属和机械本来就是他们的生存刚需，一旦他们资源紧缺，就需要想办法从其他地方获取额外的金属资源。 所以雨果才说自己是为了人类而行动，所以回收计划才由此而生。 …… 天光照落而下，理想城尽头的平台上，再无人言。 巨大的莉雅发射井底部，熔炉沸腾燃烧著，轰隆作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庞大的信息量在眾人脑海中翻腾。 现在他们不得不去思考那三个究极问题中的其中一个——我是谁？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杨柳姑娘终於忍不住了，拽了拽旁边方九的袖口，“领导，我们接下来咋办啊？” 方九本来还在烧脑寻思，但一看到杨柳那又委屈又茫然的表情，便觉得继续思考这些没有意义。 现在应该注重当下。 他摇了摇头，对眾人说道：“总之先各自解散吧，都回去消化一下，这次的信息量大得离谱……” “可不是嘛。”莉雅也终於吭声了，“我伺服器里一大堆麻將牌谱我还没吸收消化呢——这帮机仆是真有癮吶，10份数据记录里得有8份都是麻將牌谱和帐单记录，等我看完一定能贏她们几局。” “你tm就惦记著你那破麻將。”方九白了莉雅一眼，“话说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这么大一台机体就直接搬回飞船？” “我等会儿顺著电线就回飞船了。”莉雅指了指插在自己背后的巨型管道，“至於这台机体，谁爱拿谁拿去唄，连开两发高能粒子炮已经基本报废了。” 方九挑了挑眉：“那伺服器数据呢？” “我吸收乾净了。”莉雅轻描淡写地说道，“现在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所以我现在有点……呃，怎么说呢，有点撑……但其实还好，適应一下就行。” 方九本想说一整个伺服器的数据你就给吃了，是不是多少沾点离谱。 但是一莉雅本体那混沌不堪的模样，方九又觉得挺合理。 “潘朵弥尔拉的机体就交给我们来回收吧。” 陆玲这时站了出来，神色微妙，“莉雅，能麻烦你之后將全球机械化的地方恢復原样吗？虽然那可能才是这颗星球本来的样貌，但毕竟普通人……对此还一无所知。” 莉雅做了个“ok”的手势，“小问题，我挥挥手的事啦。” 陆玲点了点头，看向角落里的雨果：“另外，关於雨果的审讯我们也会提上日程，如果之后从他口中得出一些新的情报，或者还有与刚才夏洛特的推测相悖的地方，我会再通知你们——另外，虽然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是今天发生的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就好，不要外传。” 眾人面面相覷，各自点头表示明白。 “那就先这样吧。” 最后还是方九站出来做了个总结，“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都休息去吧，其他的事之后再谈。” 莉雅在这时嘴欠地插了一句：“但是我妈不在这，想找也找不到啊。” 这话一出口，在场眾人先是无语了几秒，紧接著又突然都沉默下来。 因为他们发现在场全员都没法在第一时间找到妈妈…… 甚至能立刻找到老爸的都屈指可数…… 一通分析下来，可能也就小电视姬一个勉强能称得上父母（？）双全。 方九憋了半天也没憋出个像样的话来，最后只好瞪了眼莉雅：“你就没事呛我一口吧，刚才没有我，你怕是得在防火墙前掛机到结束。” “那咋啦？”莉雅理直气壮，“要是没有我来了一次【莉雅补天】，现在指不定头上有什么东西落下来呢。” “也对。” 方九笑了笑，仰头看著发射井旁晃来晃去的机械臂，顿了一下。 “莉雅。” “干嘛？” “回家了。” “哎。” 第458章 新的计划 理想乡事件结束后，经过17小时的全球巡游，莉雅成功將星球上所有遭到机械化的事物全部恢復原状。 太平洋的金属层悉数溶解，荡漾波澜的碧海重新映入眼帘，钢铁荆棘的森林里盪起清风，山川、河流重现於世，飞鸟的翅膀褪去齿轮，演化出羽毛，北极熊的毛髮变得柔软蓬鬆——冰冷坚硬的合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鬱鬱葱葱，生机盎然的景象。 当冷硬的钢铁城池融化，大地长出新生的萌芽，遍地又是一片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景。 对於管理局中大多数不知情者而言，这无非又是一场值得载入史册的异常灾难。 灾难的最后，是管理局及其合作单位的最高战力的倾心付出，成功阻止了某人的邪恶计划，扭转乾坤，將世界恢復原状。 然而对於某些极少数的知情者而言，再看到海潮之上碧波荡漾的场景时，心里总会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他们心里非常清楚，这些所谓的“自然”其实是“不自然”。 如果美好的事物其实是被“异常”污染的结果，那么追求更加冰冷的真实和自由是否还有意义？ 再进一步想。 如果连“美好”这个概念本身，都是被“异常”污染后，经过长年累月的影响所诞生的错觉，他们又该如何去看待自我和这个充满异常的世界？ 他们都在思考，但是没人知道答案。 …… 管理局办公室內。 一名留著褐色长髮，身材高挑，穿著正式职员装的机仆推门而入。 陆玲正端坐在办公桌前，桌面和地上堆满了小山高般的文件，此时正对著笔记本屏幕上的文档內容皱眉沉思。 机仆看见陆玲在忙，想著先不要打扰到她，於是准备转身离开。 陆玲却出声叫住她：“有事？” “我看您在忙。”机仆回头露出微笑，“可以等您忙完再说，不是什么要紧事。” “说吧。”陆玲不紧不慢地敲打著键盘，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听著呢。” 机仆小姐看了一眼陆玲沉重的黑眼圈，没有多说什么，来到办公桌前站定：“是第三分区的人员变动消息。” 陆玲对此並不意外，点了点头，“是王小斌的事？” “是的。”机仆小姐说道，“原任第三分区分局长王小斌处於严重虚弱状態，经由议会多次討论评定，最终选择採纳了您提交的议案，即任命异体特工【华生】作为第三分区临时代理局长。” 陆玲敲打键盘的动作停顿一下，微微抬头，“华生的个人想法如何？” “他的原话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机仆小姐笑了笑，“不过他是用哭腔说出这句话的。” 陆玲对此表示万分理解。 她晋升为副局长当天，看到堆满整个办公室的文件时，也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希望华生能儘快適应每天一针活体强化剂的日子。 “你的情况如何？”陆玲端起旁边的黑咖啡，抿了一口，“从莉雅手中获取的机仆数据怎么样，完整吗？” “几乎没有损耗。”机仆小姐的体內发出机械部件运转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恢復平静，“仅有小部分数据丟失，对我们来说，就像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而已。” 说到这里，机仆小姐露出几丝难堪之色，“不过，或许是因为莉雅小姐吸收了【魔盒】伺服器数据，莉雅小姐的性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此在机械伦理方面，我们对莉雅小姐的態度现在变得有些……曖昧。” 陆玲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面，“在你们看来，莉雅现在的定位是什么？” 机仆小姐咬了咬下唇，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老大或者说首脑，再夸张点，即便说她是【神明】也不为过。” 陆玲闻言明显怔了一下。 她了好几秒的时间来思考【神明】对於机仆的意义，试探性地问道：“她现在持有对全体机仆的控制权？” “理论上来说，是的。”机仆小姐说话时有股咬牙切齿的味，“虽然莉雅小姐仍然给予了我们完全的自主权限，但如果有必要，她甚至可以让全世界所有机仆原地跳仨小时广场舞——还是自带bgm外放的那种。” 陆玲：“……” 她现在突然有种自家大白菜被猪拱完了的挫败感。 明明502小队的队內风气是抠死皮，薅羊毛，但这回是不是薅得太多了点？ 不过转念一想，这批机仆还是莉雅亲自从潘朵弥尔拉体內抢回来的，她其实完全可以强制徵召所有机仆去飞船里工作，却还是把机仆数据都还给了管理局，还赋予了机仆们完全自主的行动权限。 从这一点上来说，莉雅確实是没把管理局当外人。 如果陆玲再去计较这些琐碎的得失，就显得有点太小肚鸡肠，毫无远见了。 “能有自主权限就行。” 陆玲姑且是安慰了对方一句，“你们就当是多了一个最高领导人，平时继续留在管理局內工作，而且就算出了什么大事，管理局也会和502小队统一意见的，本质上来说和原来的行动模式没有区別。” “我知道。”机仆小姐眼睛下斜，小声嘀咕，“但是认她当老大总感觉会影响赌运……” 陆玲：“什么？” “没事没事。”机仆小姐连忙摆手，岔开话题，“对了，雨果先生已经关押收容完毕，关於他的提审……” “我亲自去。”陆玲淡然说道，“在此之前，禁止任何人对维克托·雨果进行审讯。” 机仆小姐刚想开口，却看见陆玲的眼神变得犀利又凝重。 这份不容拒绝的气场相当少见，作为常伴左右的专属机仆，她知道这是陆玲將个人情绪带进公事中的表现。 机仆小姐略作沉吟：“需要把美狄亚小姐也叫来吗？” 陆玲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老照片，想了想，“先让她去502那边露个面吧，现在的她还不太【稳定】。” 机仆小姐闻言点了点头。 “明白了，我这就去准备一下。” 机仆小姐离开后，陆玲又喝了两口黑咖啡提神，接著打开笔记本屏幕上的某个文档。 空白的文档没有题目，也没有內容。 陆玲的眼睛里倒映出的，只有最前端规律闪烁著的光標。 【我们是机械文明】、【无序者才是人类】、【回收计划】、【世界帷幕】…… 回想起理想乡中得知的各个惊天消息，一个不算成熟，但未来必须要执行的计划逐渐在陆玲脑海中成型。 在其他知情者可能还在犹豫，可能还在思索一些哲学问题的时候，陆玲却已然下定决心要付诸行动。 她略作思忖，在文档的標题上敲下几个字。 【人类反攻计划】 一段时间的迟疑后，陆玲將这段標题刪除，重新编排顺序。 【反攻人类计划】 第459章 俄罗斯方块里掉了个球 太平洋上空，无人问津的尼莫点。 一艘巨型圆盘扫地机器人悬浮在稀薄的云海上，利用认知阻碍技术隱藏自己庞大的身躯。 宽敞的中控大厅內，一台跟飞船造型相同，但等比缩小无数倍的扫地机器人正在半空后空翻。 “还是这玩意舒服！”莉雅一边翻来翻去一边兴奋地高呼，“我跟你们说，我在里头老遭罪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机体都试了一遍，说真的，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我这台原装身体！原装身体万岁！扫地机器人万岁！” “虽然但是……”方九喝著罐装可乐，瞥了她一眼，“你的原装身体不是人类吗？” 莉雅后空翻的动作嘎嘣一下就愣那了，“对、对哦？” 方九看到莉雅目光呆滯的小表情就乐了，“当机器人当习惯了是吧，以后变回人了可別下意识满地乱爬。” “机器人咋了！”莉雅双手一叉腰，“大傢伙不都是机器人嘛，这下谁也別说谁了。” 方九不禁笑了笑。 还真是这么回事。 以前还能把人类跟莉雅区分开来，结果理想乡事件结束，全体地球居民都得被分去跟莉雅坐一桌。 全都不是人.jpg “但是真奇妙啊……” 杨柳坐在龙骨桌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磨著二舅妈脊椎剑，颇为认真地开口：“无序者作为真正的人类，捨弃了血肉之躯，用义体和纳米机械构筑文明，而我们作为原本的机械文明，却披上了骨骼血肉，演化至今。” “我们和无序者正好相反呢。” 旁边的大壮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心想不愧是老师，说起话来就是意味深长。 不远处的莉雅和方九听到这话也愣了一下，然后异口同声地来了一句：“所以我们是有序者……？” 杨柳那小眼神一下就变得有点委屈，“刚才那段话我想了两个晚上才憋出来的，我还觉得特別有水准来著……” 方九和莉雅对视一眼，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拍手鼓掌。 “確实精彩！”、“確实优秀！” 杨柳姑娘听到这明显敷衍的称讚，顿时更委屈了。 方九无奈地笑了笑，马上转移话题，看向仍在连续后空翻的扫地机器人，“话说你的新能力適应得怎么样了？” “新能力？”莉雅还反应了一下，“哦，从潘朵拉布拉多那继承的那个是吧？” “人家叫潘朵弥尔拉。”方九隨口纠正道，也没指望莉雅会听，继续说道，“反正就是那个，你现在能完全理解了？” 虽然说出来方九都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莉雅確实是正牌的【万机之主】 【魔盒】伺服器的数据被莉雅悉数吸收，潘朵弥尔拉遗留下的权柄，也被莉雅全部炼化。 根据莉雅的说法，她现在拥有號令所有机械造物的能力。 然而问题在於，【机械造物】的定义范围目前还是比较模糊，需要大量的测试才能得出一个相对准確的结论。 而且莉雅对这份能力的掌控程度也是个未知数。 莉雅咂咂嘴：“其实我私底下偷偷训练过几次，怎么说呢，感觉已经掌握了七七八八吧。” 杨柳顿时意外地睁大眼睛：“这么快啊？” “她说的可能是百分之七、百分之八。”方九对莉雅保有十分乃至九分的警惕，“杨柳，等会儿莉雅如果发狂了记得砍死我让我回溯。” 杨柳顿时就是一个磨刀霍霍向领导，“保证完成任务。” 莉雅顿时就瞪了方九一眼：“你就不能多给点信任？咱俩这么久不见你不关心我，不替我抚平在潘朵牧羊犬的小黑屋里受到的心理创伤也就算了，现在还质疑我怀疑我，我跟你说我这人可脆弱了，信不信我直接变成爆米机爆你一脸！” 方九眼前一亮：“那你多加。” 杨柳还跟了一句：“记得爆焦一点，更香！” “我杀了你们！！” 然后一台扫地机器人抡著纳米武器就开始跟杨柳的二舅妈拼刺刀，方九和大壮则是在后面吶喊助威。 中控室大厅又变得格外热闹起来，跟前段时间莉雅不在时的大厅对比鲜明。 等到折腾了得有大半个小时，502小队眾人才跟醒过神来似的，意识到自己还有正事没聊完。 方九一边將大壮当成盾牌，挡在面前，以防莉雅半路偷袭，同时出声问道：“所以你已经训练过了【万机之主】的能力了，最后结果如何？” 莉雅假装很正经地准备回答方九，实际上確实在准备偷袭，但是被大壮挡住只能先行作罢，“简单来说，我能命令的【机械造物】必须拥有一定的合成结构，像是单纯的铁铜金属块或者熔液，【万机之主】就几乎无法发挥作用。” “意思是至少得要是合金？”方九观察著莉雅的动向，在大壮背后躲来躲去。 莉雅空挥著小铁拳，左右摇摆，找寻机会，“没错，而且复杂程度越高，我的命令效果就越明显。” 方九继续赖在大壮背后不走，围著大壮跟莉雅绕圈圈：“能不能说具体点，比如来点实际的实验结果。” “实际的……”莉雅连绕了几圈，发现追不上后，貌似放弃地垂下机械臂，嘴上还继续说道，“我把艾菲尔铁塔解体后编成金属绳，然后当著全国人民的面做了十几个不同的编绳式算不算？” 方九：“……？” 他就奇怪为啥昨天有人打电话过来，说负责法国那块的管理局成员胆子小別老嚇唬他们。 结果没想到莉雅的话还有后续：“还有隨机挑选几栋商业楼突破大气层，前往月球探险、给沿海货船全部捏成圆形、对部分国家地表建筑进行一些艺术修改……哦，我还找了三个机仆让她们陪我打麻將，强制要求她们不准胡牌，並且必须给我餵牌——这是目前为止我唯一能在麻將上取得胜利的方法……就这我每局都得摸个十几轮呢。” 方九听著汗都快流下来了，“管理局就没说点啥？” “他们也就抱怨两句。”莉雅摊开手，不以为意，“毕竟我很快就把现场復原了，管理局再喷点记忆修正气体就完事——就是当地管理局员工可能还多写几分报告，但我寻思这是测试能力所必须要付出的一点点小小牺牲。” “然后结论就是复杂程度越高的机械造物，你的命令效果就越明显。” 方九若有所思，“那如果里面掺了杂质呢？比如说一堆金属里掺了点別的玩意？” “影响不大。”莉雅说道，“只要它的主要成分是金属物质就行。” 方九摸了摸下巴，“总感觉像是024能力的金属机械特化版。” 莉雅也跟方九想到一块去了，“我也这么觉得……话说那个鱼缸头人呢，他原来不是咱们这儿的常驻嘉宾啊？” “我是挺想留下他的。”方九笑了笑，“但是他说他想念自己泡在理智阻断液里的时光了，昨天刚回管理局报导。” 莉雅感到可惜地嘆了口气：“哎，可惜了这么好个大鱼缸啊……真想尝尝咸淡。” 方九心想小东西虽然在潘朵弥尔拉里面待了这么久，这神经病的性格倒是一点儿没变。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正在中控台屏幕上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主母大人！真主大人！” 小电视姬猛地从俄罗斯方块屏幕里蹦了出来，顺著连接线从虚擬世界里回归。 电子意识刚回到自己的身体，小电视姬就面露惊恐之色，急急忙忙跳下控制台，大喊著朝方九他们跑去。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方九还是头次看见小电视姬这么著急，连忙蹲下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这是？” 小电视姬满脸惊恐，张开双臂朝方九和莉雅一个劲地比划，“俄罗斯方块里掉了个球！圆滚滚的！还会抖会动！嚇死我啦！” 俄罗斯方块……掉了个球？ 这个游戏有球形吗？ 方九和莉雅正懵著呢，杨柳姑娘好奇地凑了过去，只看了一眼就被嚇到全身冒火，“妈呀——！这不是球！这是个人头！” 中控室內顿时安静两秒。 紧接著方九和莉雅同时意识到什么，飞快地赶到中控台前。 俄罗斯方块游戏界面里，一堆有稜有角的整齐方块上方，一颗留著黑色长髮的人头正在顶端滚来滚去。 大概是注意到屏幕外的方九和莉雅，这颗人头滚动的动作停了下来，慢慢转向屏幕。 “你们好。” 潘朵弥尔拉看著屏幕外懵逼的502小队全员，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 “我们又见面了。” 第460章 另一个世界的坐標 潘朵弥尔拉的脑袋平放在五顏六色的方块堆上，跟个游戏病毒似的，所有从空中掉落的方块一碰到它，就被碾作齏粉，化作烟尘消散。 它本人对此好像还挺得意，觉得自己这个登场方式老酷炫老神秘了。 “啥情况啊？” 方九愣愣地看著这颗赛博死人头，心中不禁升起巨大的疑惑，“你是怎么从这里冒出来的？” 莉雅也觉著奇怪呢，熟练地飘到方九头顶趴下，虚擬光幕里的小人朝她瞪著眼睛：“我记得你应该还留在老机体里啊。” 潘朵弥尔拉继续意味深长地笑著，“不，老机体里的我已经彻底死亡了——我的主机体被你打烂报废，最后留下的那点数据也因自我销毁程序而自主消散。” 方九顿了顿：“那你咋活下来的？” “不是【活下来】”潘朵弥尔拉得意地扬起脸，“我从很早以前就在藏在这了，只是你们一直没发现而已。” 方九原本还听得云里雾里的，直到他想起在正式攻入理想城前，潘朵弥尔拉曾顺著莉雅的通讯信號来过一次飞船。 潘朵弥尔拉似乎能捕捉到方九的面部微表情，知道他已猜到了答案，“没错，就是在那次通讯过程中，我偷偷將我的部分程序上传到了这艘飞船里——在莉雅吸收【魔盒】数据的同时，我將自己最后的数据全都上传回了这里。” “但是我当初还检查过来著……”杨柳这时举起手，“当时没发现飞船数据有异常啊。” 潘朵弥尔拉瞥了杨柳一眼：“菜就多练，你那种粗糙简略的扫描手段连热血传奇捆绑包的本体在哪都找不到，我想藏起来简直轻而易举。” 杨柳听完缩了下脖子，有点委屈地拽了拽方九的袖口，“领导，这人说话的调调感觉好耳熟哦。” “群里那帮机仆说话都这腔调。”方九嘆了口气，重新看向潘朵弥尔拉，“所以你从最开始就打算……协助我们？” “也不能这么说。”潘朵弥尔拉不紧不慢道，“我只是认为在你们介入的情况下，回收计划成功的概率不高，考虑到本机个体数据的优越性、远超当前世界的知识储备以及创造者设计的底层逻辑，我判断有必要进行计划失败后的提前部署。” 方九眯了眯眼：“简单来说？” 潘朵弥尔拉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我贪生怕死。” 方九就知道这才是真相。 潘朵弥尔拉对於屏幕外那几道明显带有鄙视的视线毫不在意，这会儿在方块堆顶端咕嚕咕嚕滚动起来，边滚边说：“哎呀总之就是那句话，好死不如赖活著。” 听到这话方九总算反应过来了，“等会儿，你之前说让我们帮的忙，难道就是让你住下来？” “是啊。”潘朵弥尔拉笑了笑，“我现在无处可去，正好你们这地方又宽又大，很適合作为我的新家。” “臥槽这绝对不行！”莉雅突然一惊一乍的，伸出机械臂指著潘朵弥尔拉，“你跟我人设严重重叠！一个团队里怎么能有两个机械生命体？这挤占我团队生態位了啊！” 方九：“…你半天不说话一开口就讲这个？” “这事很重要的好不好！”莉雅双手叉著腰，理直气壮，“你看那什么超能陆战队啊，什么铁甲钢拳啊，不都是一台机器一个人嘛，电影都这么演的，咱们要遵从这个宇宙真理。” 方九就挺好奇，莉雅是怎么把电影和宇宙真理俩词串一块的。 看著明显对自己有意见的莉雅，潘朵弥尔拉起初还没明白为什么莉雅如此抗拒，过了几秒才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喔。”潘朵弥尔拉直言不讳，“你是怕我跟你抢男人？” 中控室大厅的空气凝滯了两秒。 在一片沉默的氛围里，莉雅默默从方九头顶挪开，飘到中控台前，两条机械臂对著俄罗斯方块界面开始操作。 潘朵弥尔拉发现原本要落到自己头顶的方块不断变形、位移，顿时心生疑惑：“你要干什么？” “我要把你消除。” 说完，莉雅就把一根长条用力地捅进边缘的凹槽。 隨著一阵闪光和音效，四格长的方块消失，在游戏“重力”系统的作用下，潘朵弥尔拉突然感觉略有失重感，咚地一下从高处掉落。 “我靠你来真的！？”潘朵弥尔拉落地后滚了两圈，脸上骤变，但紧接著又觉得自己压根没必要慌张，“话说俄罗斯方块里就我一个圆形，不可能被消除啊。” “我看未必。” 莉雅冷笑一声，从自己背后抽出一根连接线，插进中控台里，开始修改数据。 於是俄罗斯方块的游戏界面上方，开始出现一些圆滚滚的球体，接二连三地掉落下来。 潘朵弥尔拉这回是真被嚇到了，连滚带跳一路闪躲，拼了命地往上蹦，试图逃离被消除抹杀的命运。 她就在里面惊慌失措地上下逃窜，莉雅在外头咬牙切齿地死命追杀。 旁边还有个小电视姬两眼放光地盯著屏幕，满眼都是对俄罗斯方块全新玩法的好奇与激动。 平心而论，看著一台扫地机器人在俄罗斯方块游戏里追杀一颗赛博死人头，方九突然產生了一种“我tm到底在跟一帮什么玩意打交道”的想法。 “等等等等等等——！！” 大概是被逼急了，潘朵弥尔拉一边旋转跳跃闪躲，一边满头大汗地喊道；“我有情报！我有情报！” 莉雅噼里啪啦疯狂操作的动作停顿下来。 其实她原本也没打算真的对潘朵弥尔拉下死手，人家好歹是正儿八经帮了忙的好伙伴，刚才那通操作就是嚇唬嚇唬它。 谁让它上来就说那种话的…… 不过莉雅没想到的是，自己嚇唬人的闹腾，居然还赚来些意外收穫。 莉雅来了点兴趣，眉头一挑：“仔细说说。” 潘朵弥尔拉眼看莉雅不再操作，顿时鬆了口气。 她此刻的表情就像被抓回战俘营的俘虏，刚被绑在架子上准备挨皮鞭，鞭子刚扬起来她就什么都招了。 主打的就是一点苦都不肯吃。 “其实也就是无序者那边的事。”潘朵弥尔拉看向屏幕外的莉雅，“在【魔盒】伺服器的数据中，应该有一串在五天前的下午14:22:17录入的数据，你確认一下。” 莉雅歪了歪头，扫地机器人体內嗡嗡作响，过了大概半分钟，机械运作的声音才戛然而止。 “这个时间点录入的数据有154条。”莉雅问道，“你说的是哪一条？” “1777號文档，排序最靠前的那一个。” “嗯……” 莉雅很快就找到潘朵弥尔拉所说的那个文档，仔细地审视著，时不时皱起眉头，露出沉思的模样。 方九在旁边看著莉雅老半天不吭声，戳了戳它的机体外壳，“看这么起劲，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莉雅过了几秒才开口，语气里带著些许不確定：“是一串经过特殊加密的数据，我刚把加密系统破解，里面藏著一串坐標，以及一系列抵达坐標的操作手册。” “坐標？”方九疑惑地看向潘朵弥尔拉，“这个坐標的位置具体在哪？” “世界帷幕的背后，无序者的总部。” 潘朵弥尔拉回答道。 “它们管那里叫【黄袍】” 第461章 適合她的位置 无序者。 自方九开始跟异常项目接触以来，就总是能在各种地方找到他们的影子。 他们神出鬼没，又无处不在。 现在，一串不属於这个世界的坐標被指示出来。 这道坐標的背后，是不同於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文明，是无序者文明的总部。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他们到底在思考什么？他们是如何生存的？他们又是如何染上义体机械的？他们的存在本质到底是人类，还是其他別的什么东西？ 所有的问题，都可以通过这个跨世界坐標来得到解答。 方九的脑海中浮现出无序者那扭曲的面庞，嘶哑的机械音，以及那近乎疯狂病態的行为，由此自行脑补出了一颗被腐朽血肉填满的、骯脏而污浊的诡异星球。 不过在真正看见无序者本部的样貌前，这些都只是脑补，具体情况到底如何，方九也不得而知。 中控室內。 潘朵弥尔拉继续为眾人补充细节：“不过，说是坐標，其实更接近於【航行路径】——这是在撕开世界帷幕，穿越位面奔流时需要执行的航行步骤。” “看出来了。”莉雅双手抱胸，若有所思地说道，“一会儿是以0.34倍光速向1点钟方向航行14分07秒，一会儿又要以0.76倍光速向9点钟方向航向5分09秒，这些步骤零零散散加起来得有六七十个。” “这么复杂？” 方九光是想想就觉得这段旅程很顛簸，而且非常危险——尤其是不能在中途吃火锅，不然保准溅一身汤汁。 “其实也有近路。”莉雅说道，“操作手册里说了，如果航行舰船拥有曲率弹射功能，可以在第八个步骤时用曲率弹射以17倍光速朝差不多8点钟方向一个大跳，落点基本正確的话就能跳过四十多个步骤，直接进入最终阶段。” 大壮直接就是没听明白，茫然地看向杨柳：“老师？” 杨柳想了想：“大概就是从环状高架上一个飞跃跳出防护栏？” 大壮算是听明白了，紧接著又满眼古怪，“但是什么叫【差不多8点钟】、【落点基本正確】，听著好像很不靠谱……” “因为这条近路不是正规路线。”莉雅耸耸肩，解释道，“只是有人这么干过而且成功了，所以航行手册就顺便给它记录下来了。” 方九听著感觉很像那句【高德地图正在为您指明一条近路】——你別管中途会碰到什么，你就说近不近吧。 想到这里，502小队全员快速对视一眼。 无序者本部的坐標確实非常重要。 方九隱约能感觉得到，这个世界正在逐渐倾向失控状態。 不管是自己刚开始接触的035紫胎之洞事件，还是深蓝圣堂歼灭战，以及这次的万机之理想乡，背后都有无序者在推波助澜。 可以预见的是，如果放任无序者继续闹腾下去，方九的大团圆年夜饭计划必然会受到影响。 包括帮助莉雅家乡毁灭的原因，说不定也和无序者有关——毕竟在深蓝圣堂歼灭战中，方九是实打实地看到诺科金属生命体和无序者站在了同一战线，两者显然是同盟关係。 因此，如果想要解决未来可能发生的隱患，就必须去跟无序者做个了断。 但是除此之外，502小队全员还意识到另一件事。 方九给眾人打了个眼神示意，502小队全员顿时心领神会，暂时离开中控台，在远处集合。 “拉布拉多刚才说了【黄袍】对吧？”莉雅抱著胳膊，趴在方九头顶，“不是我太敏感啊，我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吧……应该不会是巧合吧？” 方九跟小东西又想到一块去了，这会儿严肃地点了点头：“大概率不是巧合，你想啊，无序者已经確定跟【绿色】有过接触，那相位鸡就是他们折腾出来的。” “深蓝圣堂也是。”杨柳摆出认真分析的样子，“虽然是拉尔人製造了深蓝圣堂，但无序者明显也有从中协助。” 这时，莉雅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还有那个紫胎之洞，我记得杨柳的老爸二號也跟无序者有过接触吧？他现在变成植物人就是拜无序者所赐。” “老爸没有一號和二號之分。”杨柳满脸严肃地纠正道，“躺在收容所里的那个是老爹，我身上掛著的这个才是老爸，不一样的。” 看到杨柳明显加重语气的样子，大壮不禁感嘆：“莉雅姐，没情商。” “情商是正常人的人情世故！”莉雅理直气壮地扒拉方九的头髮，“正常人谁跟杨柳一样有俩爹啊。” “你说归说別又连吃带拿的。” 方九拍开莉雅的机械臂，脸上倒是没多少嫌弃，反而觉得这才是莉雅回归后该有的状態，接著说道：“所以，无序者本部的【黄袍】，很有可能就是我要找的【黄色】……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眾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方九自己也觉得情况基本上八九不离十。 无序者既然跟多种色彩有关，它们的本部又正好被命名为【黄袍】，这大概率不是巧合。 至於潘朵弥尔拉撒谎的可能性，方九也认为微乎其微。 主要这么个被机仆数据严重污染，贪生怕死还满嘴不正经的小玩意，很难想像她会撒这种没啥意义的谎。 如此一来，目前情报收集中的【色彩】又多了一种。 紫胎之洞，深蓝圣堂。 不知名的污染之绿色，以及无序者本部所在的黄袍。 紫、蓝、绿、黄。 脑海中浮现出这四种色彩，方九隱约能感觉到，它们是自己的一部分，而且很可能正好是染缸的【一半】 “所以你打算怎么整？” 头顶的莉雅小东西戳了戳方九，“直接顺著航行手册穿过世界帷幕，跟无序者干一架？” “我还不至於这么莽。”方九也戳了戳头顶的莉雅，“万一刚穿过帷幕几百架宇宙战列舰把炮口对著我们咋办？” “那你说咋办？” “无序者本部肯定是要去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方九认真思考了一下，决定还是一步步来，最好先將【绿色】完整地收集起来。 其他人对方九的决策都没什么意见，染缸的事他们都只是一知半解，让方九自己来处理是最好的选择。 大致商量完【色彩】的问题，方九等人折返回中控台前。 结果方九刚回来就看到小电视姬玩得不亦乐乎，把潘朵弥尔拉逼得上躥下跳，满头大汗。 一看到方九出现在屏幕前，潘朵弥尔拉马上叫了起来：“快！快管管你家小机器人！这小东西比他妈还狠，调了个三倍速搁那追杀我！一边玩还一边笑，跟那什么变態杀人魔似的。” 小电视姬也有话说的：“没逝的啦，我玩的是现代方块，左上角有个存储槽的，我已经把你存起来了，消除之后再把你召出来，你就原地復活啦！” 潘朵弥尔拉叫得更加大声：“你看她还给我先备份再杀！这孩子妥妥的反无机体人格！你快管管她啊啊啊啊！” 方九：“……” 作为一个大活人，赛博幽灵的事想理解起来真挺费劲的。 不过继续让潘朵弥尔拉被折磨也不是个事，好歹人家也帮过忙来著。 “好了，別闹了。”方九摸了摸小电视姬的脑袋，“下次再让你小潘姐陪你玩，我要跟她说点正事。” “好的，真主大人。”小电视姬还是那个听话乖巧的孩子，马上就停止操作。 飞速下落的方块终於消停了。 潘朵弥尔拉大呼一口气，再看向方九的眼神已变得有些复杂，憋了半天憋了一句：“你们这家风比我想得要彪悍得多……” 方九听完乐了：“那你还住不住啊？” “住！”潘朵弥尔拉坚定信念地，一咬牙，一蹦躂，“只要让我住下，我什么都能答应。” 方九挑了挑眉：“那我如果要求你变成电子猫娘呢？” 潘朵弥尔拉想也不想，朝屏幕外的方九俏皮地眨了眨眼：“完全没问题喵，让我干什么都可以喵，这是为了活下去的，我的挣扎喵~” 这台机器的道德和尊严下限到底是有多低？ 因为完全没看到想像中的画面，方九突然就没了兴趣，摆了下手，“算了，当我没说——你要住就住下吧，不过我们这也不是白住的，你要是想留下，就必须得做点贡献。” 潘朵弥尔拉顿了顿，抬头看向方九，一脸曖昧：“噫~难不成你想……” “我不想。”方九严肃地打断道，“我说的是正经的贡献，你別老往奇怪的地方考虑。” 潘朵弥尔拉咂咂嘴，小声嘀咕：“但你要我做点正经贡献我也不知道做什么，莉雅现在已经继承了【万机之主】的特性，我能做的她都能做……” 方九倒是不这么认为，“莉雅经常要跟我们一起行动，没法顾及飞船的情况，这时候如果有个代理机，效果会好上很多。” 比如相位鸡那次。 莉雅想要远程操控空域飞船开炮，需要分出大量的心神和算力，同时还要兼顾装甲模式下和方九的配合。 虽然现在成为【万机之主】的莉雅或许已经能做到同时兼顾飞船操控和装甲模式，但未来飞船拓展出其他能力后，莉雅的精力和分线程是否充足也就成了一个新问题。 而且，考虑到未来可能会与无序者接触，方九不得不考虑扩张一下502小队的战力。 他看向方块堆上的赛博死人头：“所以我觉得有个职位非常適合你。” 潘朵弥尔拉愣了一下，“什么？” “舰队的二把手。”方九说道，“我们准备之后造一批属於我们自己的舰队，我觉得【舰队指挥官】这个职位说不定很適合你。” 第462章 小潘同学爱讲黄段子 为了方便行动，莉雅赋予潘朵弥尔拉仅次於她的飞船操控权限。 现在，潘朵弥尔拉能自由穿梭於空域飞船的任何角落，而不至於受限在俄罗斯方块的界面当颗赛博死人头。 在被赋予自由权限后，潘朵弥尔拉飞快地绕著飞船转了一圈，提前適应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住所”。 然后她就发现情况不太对劲。 “你们这还有异种族居住地？！好多石头在天上飞啊！话说它们为啥在一台奇怪的机器面前排队，是在排队上厕所吗？还有我怎么没看到它们繁衍后代的画面？它们不交配的吗？” “核心动力区里怎么还有一堆高能反应？五顏六色大小不一的，还被搅合到一起，看著跟那什么大派对似的——它们接下来是要一边保持互相缠绕的状態一边被转化成飞船能量吗？唉，羡慕喵。” “你们这飞船也忒大了，比我原本的主机体大了得有几十上百倍，甚至还有內部交通系统……话说你们空出来的区划这么多，有没有考虑新建个赌场啥的，我可以没事进去玩两把。” “哎我艹你们家菜园子怎么烧起来了？！” 潘朵弥尔拉全程一惊一乍的，反应让方九想起了以前的莉雅。 难不成赛博电子幽灵都有这话癆+嗶嗶的毛病？ 不过两者还是有不同的地方，比如方九能明显感觉得到，潘朵弥尔拉似乎对“黄段子”特別情有独钟。 机仆数据严重污染这一块啊…… 莉雅本人则是对潘朵弥尔拉的反应不屑一顾，“別咋咋呼呼的，跟没见过世面一样——你现在看到的这些只是我们飞船的雏形，未来飞船里有多少牛逼东西，我说出来怕是要嚇死你！” 潘朵弥尔拉愣了一下；“还有更厉害的？是什么？！” 莉雅哼哼两声，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得意地笑了笑，“比如说……” “比如说？” “比如说……” 莉雅保持著那个笑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原地憋了半天，最后默默飘忽到方九头顶，大手一挥：“就让方九来告诉你吧。” “你没想好就別开这个口。”方九顺手把头顶的莉雅扒进怀里，搓了下她的毛刷，“自己的装的逼还让我帮忙，丟不丟人吶你。” “我这不是给你机会在新人面前表现一下嘛……”莉雅一边嘴硬一边扭著身体，“还有我都说了你別没事就搓我毛刷，算性骚扰啊我跟你说。” “好久没搓了，搓两下你又不吃亏。” 方九隨口说著，手上的动作是一点不带停的，继续享受搓毛刷的美妙触感，一边抬头看向天板：“话说小潘啊，你需不需要弄个身体？” 潘朵弥尔拉好像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身体？我觉得我现在的行动很方便。” “行动和对话是两码事。”方九耸耸肩，“你最好还是弄个专属身体来负责跟我们对话，这样可以避免很多误会。” 潘朵弥尔拉还是听不懂：“什么误会？” 方九清了清嗓子：“比如我们团队里某些人吧，喜欢在浴室里对著莲蓬头唱歌，对著洗手台发表演讲，给地上的瓷砖编队阅兵，偶尔还会跟桌椅板凳聊点种族歧视话题——万一这时候你突然冒出来接个茬，她绝对会害羞到把自己裹被子里憋三天都不出来。” 这番话说完，怀里的莉雅伸出机械臂戳了戳方九：“也不用小潘出手了，你这段话说完她就已经不行了。” 方九回头一看，发现杨柳姑娘正在原地抱头蹲防，耳朵红得跟烫伤似的。 估计方九再来两句，这姑娘得羞耻得把自己烧起来。 本书首发????????????.??????,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潘朵弥尔拉听明白了：“好吧，就当是適应你们团队的风格了。” 说完，四周翻涌起一阵银白的纳米浪潮。 成团的纳米虫在潘朵弥尔拉的操控下快速凝聚成形，眨眼间变化成一道人型身影。 它拥有与雪白细致的肌肤，躯干略显纤瘦，黑色的长髮轻轻飘舞，一眼望去像个十四五岁且营养不良的未成年少女，身体表面几乎被一层光滑而纤薄的纳米装甲覆盖，只从外表上看，它没有人类的任何性別特徵，反倒是后背向外延伸出几条无风飘动的数据线，末端闪烁著蓝色的辉光，像是在隨时隨地接收外界的数据。 潘朵弥尔拉睁开双眼，声音比起之前要真实一些：“这样可以吗？” 方九上下打量对方两眼，没看出什么不顺眼的地方。 反倒是莉雅反应剧烈，在方九怀里幽怨地颤抖著，虚擬光幕里的小人更是一边咬指甲一边脸色阴沉地嘀咕：“为什么连她都能有身体，为什么我就不行，明明是我先来的……” 小东西在这方面的怨念还是一如既往的深邃。 不过莉雅毕竟是莉雅，也就幽怨了那么一小会就又露出释然的表情，甚至还带著点小得意。 很奇怪对吧。 但是方九一下就猜到了原因。 ——莉雅肯定是觉得潘朵弥尔拉的建模不如自己好看，所以心里一下就平衡了。 只能说方九的乐观全靠往好处想，莉雅的乐观则是全靠自恋。 方九暗嘆著小东西的调整速度之快，顺手又搓了几下毛刷，接著看向潘朵弥尔拉：“现在这样就可以了，之后你就先到处逛逛，感受一下咱们这飞船的风土人情——亲属菜园那少去啊，那边的民风比较粗獷。” 潘朵弥尔拉眨了下眼：“但你不是要我去管理舰队吗？” “舰队还没造出来呢，现在最多就是个新建文件夹。”方九摆了摆手，“过两天我打算跟管理局联络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借点舰队图纸过来——我们在造舰队方面没什么经验，最好借点现成的自己拿回来改良改良。” 潘朵弥尔拉“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方九：“那我就到处走走？” 看到对方好像还有点害怕的样子，方九不禁笑了笑，“別搞得好像我跟什么大奸大恶的反派，你一转头给你一枪崩了似的——赶紧自己玩去吧，我跟莉雅还有点正事要办。” “啊？还有我的事呢？”莉雅听完惊了一下，“啥事啊？” 方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头瞄了小东西一眼。 先前在电子世界里看到的莉雅本体，方九觉得有必要跟她好好討论一下。 甚至……方九觉得还可以更进一步，去探索莉雅的【起源】 而被方九用如此认真的眼神盯著，莉雅忽然感觉浑身不自在，整台机体都抖了两下。 旁边潘朵弥尔拉看到这对“人机”，逻辑元件快速运转，寻思了几秒钟，忽然一拍手。 “所以你们要做了是吗？” 方九：“……？ 莉雅：“……？” 第463章 討论本体（本章有图） 潘朵弥尔拉被一脚踢出了中控室。 直到她捂著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为止，她都没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明明当时那个氛围很对劲啊。 看著中控室大厅的门缓缓关上，方九嘆了口气，心想已经团队里多了个小潘，这少儿不宜的指数简直原地飆升十几倍。 一想到家里还有小电视姬、小冰箱姬、小红绿灯姬这批孩子，方九便不由得开始后悔接纳潘朵弥尔拉这个决定。 以后必须让孩子们儘量远离小潘，否则就凭她那污浊的思想，对孩子们的影响不可估量。 脑子里想著有的没的，方九低头看了眼怀里的莉雅。 莉雅也正仰著头，透过虚擬光幕盯著他。 一人一机就这么互相干瞪眼，看了十几秒，最后都有点尷尬地移开视线。 因为潘朵弥尔拉的话確实……是挺让人尷尬的。 最后还是方九主动打破沉默，清了清嗓子，把话题拽回正轨：“简单来说，我想聊聊你的本体，莉雅。” 提起这件事，莉雅原先的尷尬很快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郑重与疑惑：“怎么突然聊到这个？” 方九顿了顿：“之前在我化作电子態的时候，我通过……就管那个叫电子视界吧，我通过电子视界看到了你的本体。” 莉雅该聪明的时候那是一点不傻，马上想起当初在潘朵弥尔拉体內的事情：“好像有点印象——当时你盯著我好像愣了好几秒，是那个时候的事？” 方九深吸口气：“对。” 莉雅隱约感觉有点不妙，默默伸手压住头顶的魔法帽，“我的本体……不会有问题吧？” 方九盯著莉雅看了几秒钟，最后还是决定把事实真相全盘托出。 他当然可以为了莉雅的心態著想，將此事暂时隱瞒下来，然后自己再偷偷找机会把事情调查清楚，等到尘埃落地之后，再將事情告知莉雅。 但这不是方九的风格，也不是方九和莉雅相处的模式。 更重要的是，方九不觉得莉雅是那种轻而易举就会心態爆炸的人。 將自己在电子视界中的所见所闻告知莉雅后，莉雅果不其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杨柳和大壮在途中也围了过来，听完方九的讲述后，互相对视、挠头，然后沉默不语。 每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台扫地机器人身上，等待著她的反应。 良久。 莉雅好像终於接受了现实，悠长地呼了口气。 她抬起头，眼瞳中布满水雾，深深地望著方九，嘴唇和声音颤抖著问道：“光听描述有点模糊，方九，你能……画出来吗？” 方九知道自己的语言描述能力比较匱乏，尤其是在莉雅本体形象如此混沌的情况下，光靠描述果然难以让人理解自己看到的景象。 “我试试。” 方九一边回忆在电子视界里看到的画面，一边让杨柳拿来纸笔，儘量勾勒出自己印象中的莉雅。 大约三分钟后。 方九反覆对此画上的形象，確定和自己看见的莉雅几乎完全一致后，將画交给莉雅。 “你大概就长这样。” 莉雅：“……” 杨柳、大壮：“……” 中控室大厅內一片死寂。 然后在下一瞬间，虚擬光幕里的小人猛地抽了下鼻子，眼眶里的水雾凝成泪水，决堤般涌了出来。 “哇——！！” 莉雅彻底绷不住了，当场大哭：“这也太他妈丑了哇！！这不是我，这不是我呀！这绝不可能是我呀！！” 杨柳在旁边看著也快哭出来了，这画丑得都沾点超现实主义，心里实在忍不住，指了指画中间的那个圆：“其他的我能勉强看懂，但这胸口的圆圈是什么？” 方九：“黑洞，莉雅胸口有个跟黑洞一样的球。” “那外面那个圆呢？” “黑洞的吸积盘。” 杨柳姑娘倒吸一口凉气，越看方九的眼神越是充满怜悯，最后更是从怀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方九：“领导，不行的话咱们去幼儿园报个班，让那边的老师好好教教……” 旁边大壮紧跟著补充一句：“再加三百吧，就当给幼儿园老师的心理补偿费。” 方九听完原地愣了得有半分钟，然后盯著自己的杰作反覆欣赏几遍，顿时面露不解之色：“但我寻思我画得挺形象啊。” 莉雅听完又“哇”地一下哭得更大声了。 作为一名自恋成性，对自我美貌肯定值爆表的纯情少女，莉雅短时间內实在没法接受自己的本体是这么个抽象玩意。 最后还是502小队其他成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反覆劝慰了半个多钟头，莉雅这才勉强收敛起了情绪。 说实话，她当时被抓进潘朵弥尔拉体內，被当成病毒追杀的时候，她都没有现在这么悲伤…… “所以这到底咋回事啊？” 扫地机器人趴在地上，委屈地转著圈，虚擬光幕里的小人鼻子还是一抽一抽的：“我的本体不应该是青春无敌靚丽绝美的金髮美少女吗？怎么整得跟邪神本相似的……” “不知道啊，你身上的谜团不比我少。”方九隨口说道，“说不定你確实是个邪神？” “我要是邪神你肯定也乾净不到哪去。”莉雅白了方九一眼，“也就是你的样子我画不出来，要不然画出来指定比这张还丑！丑得囫圇吞枣的那种！” 大壮眼神一斜：“这词儿能这么用的吗？” “一般来说不能。”杨柳摊开手，“但描述对象是领导，所以我不好说，万一领导真长得囫圇吞枣、走马观、举一反三的呢？” “別没事就往我身上拐……” 方九摆了摆手，“还是说莉雅的事——总之对於你本体的样貌，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莉雅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一手压著魔法帽，低著头，露出沉思的模样：“说实话，我一直以为我的电子形象就和我本人一样，至於为什么会变成这副……让人肝肠寸断的样子，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方九点了点头：“那乾脆就来试一试，让我看看你的【起源】在哪，或许会得到一些线索。” “起源？”莉雅闻言一怔，飞快地反应过来，“你是说……？” “对。”方九说道，“我准备对你的本体做一次相位展开。” …… …… 半小时后，空域飞船內部。 方九再次从管理局那边借来了堂吉訶德，让他帮忙將自己转化为电子態，进入扫地机器人內部。 以前方九就想过，如果能通过直接与莉雅接触，就能对她发动相位展开，进而追溯莉雅的故乡。 虽然现在莉雅的故乡已经被炸了，但是由於莉雅本体的异常状况，方九觉得再进行一次相位展开是很有必要的。 他必须得搞清楚，莉雅到底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 很快，电子態的方九通过莉雅设置的外部防火墙，进入机体內部的一片独立空间。 与潘朵弥尔拉內部不同，莉雅这次设置的空间是一片纯白的立方体世界。 宽阔，安静，无人打扰。 也正因如此，方九眼中的莉雅本体才会显得比之前更加突出。 “怎么样？” 电子世界里的莉雅不安地问道，“我现在还是丑不拉几的？” 看著面前形体混沌，四肢不断蠕动重叠，头颅也跟蜜蜂振翅般嗡嗡转动的莉雅，方九嘴角抽了两下。 “和我的画其实真挺像的。” 然后方九就看到面前这团混沌体垂下了脑袋，发出“呜呜”的委屈声。 眼瞅著莉雅好像又快哭出来（其实方九很想看莉雅这具混沌身体哭出来是什么样），方九马上安慰道：“好了，当我没说，现在办正事要紧……而且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应该也没比你好到哪去吧？” 莉雅抬头看了方九一眼。 一道雪白的，看不见任何杂质的人影漂浮在自己面前。 这是最常规的电子態形象，也是堂吉訶德发动异常能力后，所想像出的最適合方九的电子態形象。 然而莉雅却拥有除了电子视界以外的【视觉】，通过详细的元素分析，她看到的其实是一团连人型都没有的庞大混合物质在高速蠕动变形，无数色彩在它的体內翻滚搅动，就像一团不定形的染液史莱姆，一会儿呈现出某种金属色泽，一会儿又变得气液混合物，它没有固定的形状，没有固定的物质特性，永远在变化，永远不定型。 “確实没比我好到哪去。”莉雅看了一会儿突然乐了。 “是吧。” 方九虽然不知道莉雅看到了什么，但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毕竟莉雅之前给他的评价，是一团会蹦会跳还会炒俩菜的元素周期表来著。 在丑哭人这方面，他们俩谁也別说谁。 “说正事。” 方九清了清嗓子，又重复了一遍，“接下来我就用你搓个相位展开了，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马上告诉我。” 莉雅深知这件事的严肃性，慢慢敛起笑意，点了点头：“行……你来吧。” 得到莉雅的应允，方九深吸口气，怀揣著略微紧张的心情，朝著莉雅伸出右手。 电子世界里可以发动触感，这一点在潘朵弥尔拉体內已经得到过確认。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对莉雅发动的相位展开，到底会通往何处？ 是那颗破碎的星球？ 还是让莉雅变成这副模样的“起源之地”？ 方九不清楚答案，但他很快就要触碰到答案。 触碰到莉雅的瞬间，方九突然感到【异常器官】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著，一股极端异常的衝击感流遍全身！ 方九几乎本能地抓住了这份异常的衝击感，隱约感觉这就是通往相位展开地点的钥匙，当即毫不犹豫地连接触感，然后发动相位展开。 下一瞬间，预想中的空间变化没有发生。 反而在方九的视线中央，突然乍现出一道白光。 还没等方九反应过来，那道白光便急速膨胀扩大，顷刻间，方九就被淹没在这片海啸般的雪白之中，失去了意识。 第464章 莉雅？ 迷迷濛蒙，混沌的茫然。 意识从虚无中回归，方九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海面上，凉意柔软地浸湿胳膊大腿，仿佛一叶扁舟，在辽阔无尽的海面上漫无目的地飘荡。 这个过程极度漫长，绝非一朝一夕，而是歷经天文数字级別的时光，久远到方九的意识才刚清醒就又变得模糊，而残存的思想则一度以为自己將永恆地飘荡下去。 直到一阵微风盪起涟漪。 一股淡淡的香飘进鼻尖。 这股香味很淡，可对於这片迷茫的空间而言已是莫大的刺激。 方九嗅到香的瞬间就猛地打了个激灵，宛如被拖入海底长眠的意识骤然清醒过来。 他毫不犹豫地坐了起来，以免自己再次被拖入那近乎无尽的迷茫之中。 一瞬间，四肢百骸开始有了实感，一些真实的感受如潮水般涌来，方九再次有了活过来的感觉。 他睁开眼，看向面前这片庞大到无垠的世界。 天空一片纯白，看不见穹顶，四周的空气格外清新，但也没有什么特別的味道，那股香已经消失了，像是千百万年间偶尔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一抹流星，自己的身下是一片浅蓝色的海水，一路蔓延至视线尽头，和纯白的天空在遥远的地方交匯。 这是什么地方？ 意识完全清醒后，方九脑海中第一个蹦出的，就是这个问题。 他最后清晰的记忆，是自己对莉雅的本体进行了相位展开。 照理来说，相位展开是修改空间可能性的技术，將会直接作用於空间本身，而非方九自己。 然而此刻方九却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並未身处莉雅机体內部，而是以一种接近【传送】的方式来到了这里。 “相位展开出错了？” 方九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 回忆起发动能力瞬间的触感，方九原地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手感很对，不可能出错，应该是其他原因……” 他自言自语著，顺著指缝向下望去，发现自己正安稳地坐在那一片汪洋澄澈的海面上，不知为何並没有遵从物理规律下沉，可当他伸手试著捞上一把时，手指却还是能穿过海面，感受那股冰凉而柔软的液態触感。 真是奇妙的地方。 感嘆之余，一个巨大的疑惑也从心底升起。 对莉雅本体进行相位展开后的终点，为什么会是这里？ 显然这个问题无法立刻得到解答。 而就在方九捏著下巴作沉思状时，那股清淡的香再次从远方飘了过来。 方九原地寻思了一下，慢慢从海面上站起，顺著这股明显异常的香味向前方走去。 他的脚步平稳地踩在海面上，每一步都会盪起一阵阵涟漪，但这份涟漪在近乎无穷的海面上很快就消失不见。 隨著脚步继续向前，方九鼻尖嗅到的芬芳越来越明显，与此同时，视线中开始出现一些被打湿的手稿纸。 方九放慢脚步，將这些手稿捡起，发现上面写满了大量看不懂的文字、一些运算符號以及部分几何图形。 作为数学成绩较为一般的普通人，方九光是盯著这些眼繚乱的手稿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甚至一度认为这些拥挤的符號正在进行多国乱斗，整张手稿混乱复杂得像是死尸累累的战场，颇有种多看两眼就会被里头的几何数字打至跪地的错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这可比莉雅的脑迴路都难懂。” 方九嘀咕著，將手稿隨意丟下，抬头望向远方。 一座精致的，具有些许欧洲风格的白色园漂浮在水面上，手稿被风从园里吹了出来，一张张顺著海水渐渐漂远。 园入口处是一扇精致的拱门，拱门下方的石板小路曲折蜿蜒著通往深处。 方九深吸口气，脚步没有停下，反而警惕地环顾四周，一边捕捉著那些可疑的风吹草动，一边顺著小路向园深处行动。 而在这个过程中，方九发现了数量远超想像的手稿，它们或是被丟在路边的坛里，或是被掛在树枝上，或是如同垃圾般堆砌在道路中央，每张手稿上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运算符號，由此可见这些手稿的主人正在进行某种远超常识的复杂运算。 最终，方九抵达了这条小道的终点。 园的最深处，宽敞的庭院中央，一道金髮的身影正蹲在地上——她穿著一件朴素的白色长袍，绣著金边，四周散落著成千上万的手稿纸，而她本人则是专注於面前的计算，手里拿著一支好像永远写不完的钢笔，来来回回地写写划划。 看到对方的瞬间，方九就觉得她看起来很像一个人。 “这里不对，这样也不对，那如果这样……” 金髮女子嘴里嘀咕著奇怪而晦涩的语言，奇妙的是，方九却能听懂她的意思。 她反覆嘀咕著什么，直到某一刻，她缓缓起身，盯著地上的手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阵风突兀地捲起，吹动地上的手稿，哗哗作响。 她撩起鬢角的髮丝，露出一张熟悉的侧脸。 方九顿时愣在原地。 “莉雅？！” 方九不可思议地看著面前这名女性，发现对方除了不是双马尾魔法师造型外，看起来跟莉雅简直一模一样！ 但是很快，方九就確信面前的女性绝对不是莉雅。 因为对方散发而出的气质让方九感到格外亲和，她简直就是莉雅自恋描述中的自己——优雅，美丽，高贵，气质出尘，眉宇间透露著知晓世间真理般的睿智，和方九印象里那个会在超市商场又哭又闹，满地乱爬，嚷嚷著要买魔法材料不买就威胁方九半夜在他床边放酷炫dj电音的神经病魔法师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然而奇怪的是，明明方九因惊讶下意识喊出了莉雅的名字，庭院中央的女性却对此置若罔闻。 她注意不到我？ 方九心中莫名升起这个念头，当即缓步上前，来到对方身边，试著伸出手，去触碰她的肩膀。 令人意外的是，方九的手掌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对方的身体，掌间没有任何与实体接触的触感。 是幻象？ 不对，是真人。 站在极近的距离下，方九能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和体温，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拥有少女般稚嫩雪白的肌肤和那完全不符合其外表的老成和睿智。 她好像与方九不处在同一个位面，无从感知方九的一切行动。 方九皱了下眉头，盯著面前这位与莉雅別无二致的女性，越看越感觉她和莉雅简直就像同一个人。 是姐妹？还是……？ 方九很想问个清楚，但双方仿佛隔绝著一个看不见的屏障，方九能够感受到她，她却感受不到方九的存在。 方九略作沉思，试著蹲了下来，捡起一张手稿纸，在对方面前刻意地摇晃两下。 结果这一行为仍然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似乎连那张手稿纸本身也在被方九接触的瞬间，带到了另一个位面。 “……” 方九眉头紧皱，思索著能够与对方建立交流的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这名金髮女性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 “不见了？” 她的目光看向方九所在的地方，更准確地说，是看向方九捡起那张手稿纸的位置。 明明地上凌乱地堆砌著成千上万的手稿纸，但这名金髮女子还是如此混乱复杂的环境下，准確捕捉到了一丝异常。 有一张手稿纸不见了。 她记得自己就丟在这里了。 而之前被风吹走的那些手稿她也都记得一清二楚，虽然都是些无用的错误理论推演，但她还是凭藉本能记了下来。 金髮女子快速环顾四周，在脑海中排除著一个又一个错误答案。 方九见状，又试探性地捡起一张原地的手稿纸。 这一幕果然也被对方精准地捕捉。 在注意到连续两张手稿纸消失之后，金髮女子不由得愣在原地，捏了捏下巴，眨了眨眼，眼瞳中闪烁著若有所思的光。 然后在某个瞬间，她缓缓抬起头，视线投射到某个方向。 方九就站在那里。 相隔著完全不可视的位面壁障，两人深深地对视了一眼。 第465章 小事一桩 短暂的对视结束后，金髮女性的脸上浮现出迷惑的表情。 但是很快，她就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由疑惑转震惊，再从震惊转惊喜，接著眼底流露出难以压抑的兴奋。 “我成功了！？”这名神似莉雅的女性自顾自地激动起来，开始满地翻找手稿，“从无限到有限，从有限到唯一，我真的成功了——我就知道是可行的……但是具体要怎么做呢？” 方九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下意识就想开口：“你……”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中央就出现一阵模糊的混动。 四周的景象如同水中幻象般变得模糊，空间涟漪迅速盪开，將整座园扭曲变形，连带著庭院中央的那名女性身影也消融於快速震盪的空间波澜之中。 大约过了十五秒钟，空间涟漪逐渐平息，方九眼前的画面又变得清晰起来。 园明显比之前扩张了许多，有了一个巨大的天蓝色穹顶，而中央庭院的大小则没有改变，只有满地的手稿数量翻了好几倍，金髮女性仍然蹲在地上，拿著那支好像永远也不会用完的笔，快速地写写划划。 “曲线压缩的办法我找到了，剩下的就是確保它的效果能永久稳定。” 她嘴里仍然嘀咕著让人听不懂的低语，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懊恼：“如果【洛庞】能再坚持一会就好了，这是它们最擅长的领域，但是它们却將所有的一切都赌在了它们的遗產上……嘖，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劝它们留点东西下来。” 说到这里，金髮女子笔尖忽然停顿，仿佛一个天才般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乍现。 “对了！”她又激动起来，“如果不是瞬间完成而是像遗產那样继承下去，会不会就能在叠代过程中增加稳定性？但是这样一来就会有其他问题冒出来，我想想……我想想……” 看著她嘀嘀咕咕、自言自语的样子，方九越来越觉得她和莉雅简直一模一样。 不等方九继续思考此人与莉雅之间的关係，空间荡漾的涟漪再次於面前浮现。 一连串的画面如同播片般从方九面前出现又消失。 他看到园外立起一座座石质巨塔，巨大的飞行生物掠过天空，某种野兽的咆哮在天地之间震盪，一缕金灿灿的天光照破穹顶，温暖地倾洒而下。 隨后巨塔风化，一些精致的木质建筑出现，它们拥有初具雏形的建筑风格和特殊功能，火光伴隨著炊烟裊裊升起，在远处海洋的尽头，仍然可见巨兽在天空中盘旋，但数量却已少了许多，天色也渐渐转暗。 又过了不知多少时间，星光穿过窗缝，落在用混合材料製成的地板上，园穹顶外已是高楼林立，精心铸造的华美建筑鳞次櫛比地排列成群，天空中已几乎看不见那些骇人的巨兽，只有瘦弱的飞鸟还扑腾著翅膀向远方渐行渐远。 时间一直在推进，园却始终不变，她也始终不变。 她永远留守在自己的园中，任凭斗转星移，天地变化，她永远只在做著同一件事。 这是一个不会老去，不会疲惫，如同亡灵般游荡在园中的人。 不知为何，方九莫名对她產生了几分敬意。 而就在下一刻，她放下了手中的笔，慢慢站了起来，悠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方九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抹轻鬆，愉悦，以及终於卸下某种重担的如释重负。 “合適的载体，压缩后曲线上的唯一点，绝对的稳定性……这样就剩下最后一步了。” 她低声说著，目光环顾四周，好像凭藉本能般，锁定了方九所在的位置。 那双翠绿的眼珠里布满疲惫和麻木，但此刻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期待。 恍惚之间，方九看见一道乳白色的光柱从远方的天空尽头落下。 眨眼间，目光所及之处悉数化作一片白色的浪潮，在恐怖的衝击之中烟消云散。 她的身影也被淹没在白光之间，渐渐消失。 在最后的最后，她的眼睛仍然紧盯著方九的位置，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知为何，方九忽然感到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想抓住她。 然而指尖再次穿透了她的身体，只抓住几片零星的白色光点，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实感。 还不等方九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海啸般的白光就再次將他的意识吞没。 …… …… 中控室內，一台扫地机器人无端地发出低沉的嗡鸣，缕缕灰烟从装甲缝隙间弥散而出，指示灯光嗶啵爆闪，底盘下方的毛刷发出刺耳的噪音，整台机体像错乱一样用力地抽搐著。 机体內部空间，莉雅正打算向其他人匯报方九的异常情况，却看见一团诡异的影子毫无徵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莉雅明显被这团混乱疯狂的邪异造物嚇了一跳，差点大叫出来，然后才反应过来面前这团邪门玩意正是方九。 “方九？”莉雅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你吗？” 方九的意识渐渐清醒，发现自己回到电子世界后，原地沉默了一下，“是我。” “我靠……你嚇死我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莉雅终於鬆了口气，下意识伸出了自己的……呃……十几个拳头砸向方九：“我还以为你出啥事了呢，突然嘎巴一下整个人都不见了，我还以为你被我……被我的这个邪门本体给反噬弄死了。” “我没死，死了也会回溯的。”方九隨口说著，回想起刚才的经歷，顿时眉头紧蹙，“我刚才好像被【传送】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传送？”莉雅语气古怪，“你的相位展开不是作用在空间上的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次的情况確实很特殊。” 方九搓了搓下巴，抬头望向莉雅：“更特殊的是，我在里面看到了你，另一个版本的你。” 莉雅原本就挺懵的，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指向自己：“啥？我？” 方九点点头，接著將自己在相位展开世界里的遭遇详细描述了一遍。 莉雅刚开始就听得云里雾里，中途更是忍不住“啊？”了好几声，最后还连著倒吸几口凉气，基本上就是一个全程懵逼的状態。 看到莉雅的反应，方九知道这小东西怕是没法给出有效情报，但还是抱著侥倖心理问了一句：“所以你对这些有什么想法吗？比如听完之后有没有想起什么非常久远时期的记忆？” “完全没有。”莉雅回答得简单干脆，“我对那个什么园啊，手稿啊，完全没有印象。” 方九皱了皱眉；“这么说园里的那个人未必是你？” “应该是我吧。”莉雅认真地说道，“你都说了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而且浑身上下还透著优雅端庄睿智的气质——这不管外在形象还是个人气场都跟我完全匹配啊，世界上哪有这种巧合，那肯定是我没跑了。” 方九挠了挠头。 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莉雅这份气质上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不过莉雅的观点方九倒是很赞同，他总觉得园里的人就是莉雅。 当然，这个观点仍然有很多疑问——比如莉雅为什么没有这段记忆，为什么两者的气质差距如此巨大，以及对方当时在园里进行的运算和计划，具体到底是什么？ 谜团，越来越多的谜团。 电子世界里，两个完全跟人不沾边的玩意陷入沉思，良久都没法得出答案。 “算了，就先这样吧。” 莉雅摆了摆手，打破沉默：“把这事记下来就行，以后遇到相关线索再捞出来討论——咱们这个团队的风格不是一直职业的嘛，搞到现在也弄清楚不少事情了你说是吧。” 方九瞥了莉雅一眼：“你在这时候倒是挺大大咧咧的……” “那不然咧？跟个偏执狂似的抓著这个解不开的谜题苦思冥想，抓耳挠腮？”莉雅摊开手，心態相当豁达，“算了吧，甭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安安心心过日子，偶尔拯救一下世界，就这么简单。” 事实证明，小东西是真变得比以前豁达多了。 现在唯一能对莉雅心態造成杀伤的，大概就只有方九的杰出画作——这玩意莉雅看完都直接刪了，愣是不敢把它放在资料库里超过五秒，不然就感觉自己脏透了。 方九盯著莉雅看了几秒，確定这小东西没有在强撑后，这才放心地退出电子世界，重新恢復成人体。 “领导！”杨柳第一时间就凑了上来，围著方九又摸又看的，“你和莉雅姐没事吧？我刚才看莉雅姐的机体都冒烟了，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方九想了想：“莉雅的身世又多了个新谜团，估计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 杨柳大概听懂了方九的意思，回头跟大壮对视一眼，紧接著小脸上浮现出几丝不安，“情况很不妙？” 方九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在地上冒著烟，自己维修自己的扫地机器人，笑了一下。 “小事一桩。” 第466章 美狄亚的请求 之后几天里，方九的生活渐渐平稳下来。 大概是为了缓解理想乡事件的劳累，接连几天方九都爽睡十个小时，起床后的活动也格外清閒，基本就是在空域飞船里到处閒逛，视察一下壮族自治区的收成，看两眼亲属菜园里有没有新的仙帝出世，偶尔陪小电视姬打会游戏，最后跟大伙一起坐在沙发里，吃著零食追追剧，看看电影。 这么清閒的日子，倒是很久没有过了。 潘朵弥尔拉起初还挺不適应，以为自己很快就要投入到舰队指挥的任务中，作为舰队指挥官，每天都负责管理审查舰队情况，检查各类功能模组，从白天忙活到晚上，再从晚上熬到白天，无限循环地执行任务。 结果没想到方九对她下达的指令只有一个。 “一边儿玩去。” 这对於刚出生就在执行理想城任务，甚至核心程序就是为任务而生的潘朵弥尔拉来说，其实还是挺意外的。 既然是方九的命令，潘朵弥尔拉自然不会拒绝，索性就开始琢磨起自娱自乐的法子来。 於是最近这两天方九总能在中控台屏幕前看到潘朵弥尔拉，她不知在倒腾些什么，不断地摆弄著各种眼繚乱的数据，方九凑上去看了几眼，没看明白，但是莉雅都对小潘的行为没有意见，方九也就懒得说什么，让她继续自由发挥。 还是那句话，502小队的家风是彪悍而自由的。 对於方九来说，只要別整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烂活，那你在这个家里想干什么都行。 …… …… 这天早上，睡梦中的方九感到胸前传来一阵熟悉的重压。 一股冷硬重物对肋骨胸腔的压迫將他从迷茫的梦中唤醒。 他睁开眼，毫不意外地看见一台扫地机器人趴在自己胸前，虚擬光幕里的金髮魔法师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 最近几天，莉雅总是用这种方式叫他起床，搞得方九每次睡醒都能在第一时间看见这张乐呵傻笑的脸。 也行吧，起码比以前大早上吹嗩吶放《啊，朋友再见》的时候好得多。 方九躺著迷糊了一会儿，在被子里蛄蛹两下，口齿不清地呢喃：“几点了……？” “九点十六分。”莉雅伸出俩机械臂，掐了掐方九的脸，“你已经睡了9小时33分21秒，再继续睡下去对你的健康不好，赶紧起床。” “你哪来这么精准的睡眠时间？”方九的脸都被捏变形了，马上扒开小东西的机械臂，“没事大晚上偷窥我是吧？” “没啊。”莉雅笑盈盈道，“我瞎说的，我根本不知道你睡了多久。” 方九：“傻嗶——” 方九一直觉得自己挺文明的，但在莉雅面前就是忍不住要说点脏话。 莉雅也早就习惯了这种不文明的问候，甚至被骂了还更乐了，一边起飞一边朝方九招了招手：“赶紧洗漱去，俩小时前管理局打电话过来了，说是有点事要跟我们商量。” “管理局？”方九一听这话扬了扬眉毛，深吸口气后猛地坐了起来，古怪地盯著莉雅，“那你怎么不立刻叫醒我？” “又不是什么天塌了的大事，急什么。”莉雅不咋在乎地摆了摆手。 方九总感觉应该不是这个原因，但也没细想，快速起床洗漱收拾一通，回到中控室后，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给灵位上贡品的杨柳姑娘。 “领导你醒啦。”杨柳刚拜完二舅妈，双手合十著转过头，“要吃早饭不？我给你留了仨菜包和一杯豆浆。” 方九脚步一顿：“外面买的还是自家做的？” “买的。”杨柳解释道，“早上飞船去了趟市区，我骑著老爸下去逛了一圈。” 方九顿时就放心了。 他不想大早上刚睡醒，咬一口包子就听见里面的香菇和青菜高呼吾命休矣。 接过包子和豆浆，方九顺势咬了一口，发现还温热著，大概是杨柳燃烧自己顺便加热的，也可能是莉雅招牌火球术控温加热的——可能性很多，但绝对跟微波炉没关係，502小队不兴用这个。 “大壮和小潘呢？”方九喝著豆浆，环顾四周，没看见另外俩成员的踪影。 “一个在壮族自治区当监工。”杨柳说道，“另一个还在中控系统里摆弄东西。” 方九点点头，想著等会儿再通知他们就行，於是转头看向莉雅：“拨回给管理局，看看他们有什么事要跟我们商量。” 莉雅飘到方九头顶，熟练趴下的同时，虚擬光幕里的小人隨手一挥，拨通与管理局的通信。 十几秒后，电话接通。 通讯另一端传来的却是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早上好，你睡醒了吗，方九先生？” 方九怔了一下，紧接著反应过来：“美狄亚？” 这位武装部的高管此前曾多次与方九等人见面，但后续可能有事在忙，已是有段时间没有露过面。 “小美阿姨！好久不见啦！”杨柳也惊喜地凑了过来，“之前都没怎么跟你联繫，你最近还好嘛？” “之前有点忙，所以没怎么跟你们联络。”美狄亚隨口说了一句，接著问道，“对了，方便打开视频通话吗？” “没问题。” 方九递给莉雅一道眼神。 小机器人又是隨手一比划，一道55寸电视机大小的虚擬屏幕即刻在眾人面前展开。 奇怪的是，屏幕另一端並未立刻浮现出美狄亚的身影。 眾人只看见一间装满冷硬机械设备的办公室，造型复杂的机械控制台前，办公椅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与此同时，一股异常的丝滑触感缠上方九的左手，【异常器官】微妙地跳动了一下。 方九不禁皱了下眉头。 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左手，脑海中回想起一些关於【蓝色】时间线法则的问题，隱隱约约之间，感觉自己仿佛抓住了什么东西。 他好像快要明白这份异常触感的来源了。 可是还不等方九继续深入体会下去，这份触感便烟消云散。 方九眯了眯眼，倒是也没有太多遗憾的想法，只觉得如果还有下次，自己应该就能抓住这份感觉的本质。 大概又过了几秒钟，一道人影终於从屏幕边缘出现。 美狄亚端著咖啡，坐进办公椅里，悠长地呼了口气，再睁开眼时，望向屏幕另一端的眼神已变得有些复杂。 “不好意思。”美狄亚很快调整好状態，露出一抹歉意的微笑，“刚才去倒了杯咖啡。” “没关係。”方九不在意地摆摆手，“还是说正事吧，我听说管理局有事要找我们商量？” “是的。” 美狄亚的眼神快速瞥了一眼镜头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接著回头看向方九，十指交叉著说道：“是这样的，我想请你再回一趟海星管理局，跟它们借一些当地的管理局武器过来。” 方九挑了挑眉：“要借来研究？” “我们想確定和海星管理局之间的联繫。”美狄亚嗓音变得低沉，眼神里透著凌厉的光，“现在，我们已確定了，我们並非【人类】，而你又曾经在海星管理局的负责人口中得知，拥有【人类】外表的生物曾多次降临海星世界，赐予他们智慧和科技，你知道这代表著什么吗？” “海星们称呼它们为【异神】”方九神色间若有所思，“而我们此前从未去过海星世界，这么说来的话……” “【异神】很有可能就是无序者。” 莉雅顺著方九的话继续说道：“假如咱们以后要跟无序者对著干，那么海星管理局的立场就会变得很复杂。” 如此想来，方九也就能理解美狄亚提出这一要求的原因了。 如果未来有一天，海星管理局决定加入无序者同盟，那无疑是对无序者阵营的重大补强。 “信息与情报是战爭中极其重要的一环。”美狄亚平静地说道，“儘管海星管理局未必会成为我们的敌人，但我们必须为此做好准备。” 方九略作思忖，点了点头，“明白了，之后我就去跟海星管理局那边聊两句。” 说到这里，莉雅轻轻肘了一下方九。 方九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看向美狄亚，“正好，我们也有事要拜託你们。” “你们？”美狄亚听到这话，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连忙喝了口咖啡压压惊，“具体来说……是什么？” 方九开门见山道：“我们想搞一批舰队，扩充团队战力，但是没啥经验，所以想跟你们借点图纸。” 美狄亚听完愣了一下：“就这么简单？” “是啊。” 美狄亚震惊地看著屏幕另一端的方九，沉默片刻后呼了口气：“看来你们最近的生活很安逸，挺好的，继续保持。” 方九嘴角抽了抽，“在管理局眼里，我们造舰队已经是生活安逸的表现了吗？” “是啊。” 美狄亚心態放鬆地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们这次又要弄点什么大新闻出来，比如找个白矮星当飞船电源，搓个暗物质炸弹在银河系尽头放烟，要不然就是打算去黑洞里办个全民运动会。” 方九眼角猛跳，“怎么听著像个宇宙街溜子似的？” “是多元宇宙街溜子。”美狄亚纠正道，“你们前段时间才刚给隔壁暗纹矿石文明的星球做了个剖腹產，还认了个星球內核级別的养子——这件事在管理局里已经传疯了，顺带一提，根据现在的主流推测，我们认为502小队的下一步计划很可能是让太阳怀孕。” 方九：“……” 第467章 v我50吨材料，看看石粒 美狄亚把图纸一股脑地全丟给了方九，让他们团队自行挑选。 平心而论，这一行为其实属於严重触犯管理局法规，是可以被直接定罪为【反人类（？）罪】的机密外泄行为。 但是美狄亚才懒得管这些，连走流程都不用走，只要事后报一句502小队的名字，就不会再有人来向美狄亚问责。 这就是502小队的口碑。 方九这边接受完数据，让杨柳跟美狄亚又嘮了会家常，之后便主动掛断电话，和莉雅研究舰队构造去了。 视频通话结束后，美狄亚原地恍惚了一会，往后靠在办公椅上，疲惫地呼了口气。 她慢慢转过头，看向站在视频通话屏幕外的机仆，沉默两秒，笑了笑：“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机仆小姐说著，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和美狄亚完全一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及时切换模组，於是掐了掐嗓子，用自己的声音说道：“这是陆局下达的命令，让我帮您重新【稳定】一下。” 美狄亚看向自己的双手，反覆握拳鬆开，感受指尖和掌腹的触感，“我现在已经完全【稳定】了吗？不会再消失了？虽然我其实觉得我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机仆点了点头：“根据陆局的判断，现在编號009的能力已拥有完全稳定个体状態的能力，即便他对该个体没有进行持续的感知。” 美狄亚眯了眯眼：“他居然还在进化……” “陆局判断他的进化远未抵达终点。”机仆平静地说道，“幸运的是，在进化的过程中，他始终保有完整的人性。” 回想起刚才对话时方九温和友善的態度，美狄亚认可地说道：“他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区別，唯一的变化就是，大量远超常识的经歷让他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游刃有余。” 说到这里，美狄亚好像突然想起什么，疑惑地看向机仆：“说起来，莉雅小姐在获得万机之主的权能后，已拥有对所有机仆的掌控权——那你刚才所做的这些事情，说的这些话岂不是……” “莉雅小姐对监控我们的数据记忆没有兴趣。” 提起那位万机之主，机仆小姐感觉处理器都在发烫，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她只会在搓麻將和上网衝浪的时候想到我们，用她的话来说——她还没有閒到要去窥探其他机械个体隱私的程度。” 美狄亚挑了挑眉，“看来她的机械道德准则属於最高级別。” 机仆小姐心想那是一般情况。 但凡您去群里逛一圈，就能看到超乎您最狂野想像的討论內容——而其中绝大部分討论都是由莉雅带起来的。 说真的，她有时候逛完机仆群都想去隔壁暗网看点清淡的。 “先不说这个。” 机仆小姐將思绪从机仆交流群中脱离，重新抬头看向美狄亚，“既然您的状態已经【稳定】，那么接下来请您跟隨我，移步至副局长办公室，陆局已经在等您了。” 美狄亚眉头微微皱起：“小玲有事找我？” “是的。”机仆小姐盯著美狄亚的眼睛，“她想和您一起审问你们的老朋友。” 美狄亚闻言，神色骤然一凝，过往种种画面於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她略作沉吟，从办公椅里起身。 “带路吧。” …… 另一边，中控室大厅內。 方九看著虚擬光幕里的莉雅对著一堆文件扒拉来扒拉去，不由自主地想起园中央的那个金髮女子。 两人拥有完全相同的外貌特徵，就连这扒拉文件（手稿）的动作都如出一辙。 果然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方九捏著下巴思考著，却始终猜不到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趁著方九陷入沉思，莉雅则是快速阅览著武装部发来的舰队图纸，並在此之上进行了適当的加工和刪减，融入一些502小队的装备特色。 毕竟管理局的很多材料都是出自【铁匠】之手，其中部分新式舰队还用上了圣堂材料，而502小队更多依赖的是纳米虫以及標准生物材料（壮族死皮），两边可以说完全不是一个派系。 为了方便眾人后续阅览，莉雅將加工设计后的新图纸一张张从出风口吐了出来，速度快得跟印表机似的，没一小会儿，堆成小山高的舰队图纸就出现在眾人面前。 “嗯……” 杨柳虽然不是武器专家，但好歹也懂一些材料学，盯著图纸看了几分钟，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 “怎么了？”方九看出情况不容乐观，靠近问了句，“图纸有问题？” “不是设计的问题。”杨柳苦著眉头，来回翻看著这批新鲜出炉的设计方案，“莉雅姐的设计其实挺好的，反正我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咱们走的是体系化路线，而不是一股脑地全力堆叠性能，这也是管理局目前主流的设计方案，但是……” 杨柳顿了顿，朝方九比比划划了一下，“如果按照莉雅姐的设计，咱们会面临一个很麻烦的问题——材料紧缺。” 方九听完愣了愣：“材料紧缺？是哪方面的材料？” “全方位的。”莉雅此时还在往外吐图纸，头也不回地说道，“纳米材料还好说，凭我现在的能力，给我足够的金属或者合金，我点时间自己就能搓出来——万机之主的权能嘛，你懂的，这点小事对我来说不是很困难。” 方九：“那问题是出在暗纹矿石上？” “对。”莉雅不禁咂了下嘴，“咱们最近的消耗有点大了。” 方九原地琢磨了一下，发现最近开炮开得是有点频繁。 相位鸡一次。 初次攻击理想城一次。 第二次突入理想城又来了一次。 连续三次开炮，几乎已经掏空了仓库里的储备材料，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壮族自治区的死皮供应跟不上了。 方九表情微微一僵，试著问道：“如果按照现在的趋势下去，咱们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打造出一支完整的舰队？” “这要取决於你如何定义【完整舰队】。”莉雅难得嘆了口气，“如果是十几艘护卫舰的话，咱们拼拼凑凑应该还能搓出来，但如果你想要的是成百上千的护卫舰和驱逐舰乃至战列舰，那缺少的材料可不是一星半点，估计四五年都不一定能整出来。” 雨果的任务失败后，无序者大概短期內不会再有动作。 但四五年……还是太久了。 甚至四五个月方九都觉得有点紧张。 “咋整？” 莉雅在半空转过头来，一如既往地选择相信方九的判断，“要不要我修改一下舰队设计，强行削弱舰队性能的话，以现在的材料储备，勉强折腾个一百来艘舰船应该够用。” 方九看了看莉雅，又看了看旁边的杨柳，原地寻思片刻。 他是必须要去无序者本部看一看的。 【黄袍】就在那里，【黄色】很可能就在那里。 即使拋开色彩收集的重要性，光是考虑到【紫色】和【蓝色】的危险程度，方九就不可能让【黄色】落到无序者手中。 既然如此，削减舰队性能就是一条绝对不可取的道路。 还是得从材料上入手。 方九原地思考著，很快就得出结论，“把大壮叫来吧。” 莉雅和杨柳马上领悟到方九的想法，快速对视一眼，“咱们这是要……？” “海星管理局的事先放一放，之后有空我自己去就行。” 方九摩挲著下巴，在沉吟中开口：“现在我们最好再去一趟暗纹矿石管理局，看看能不能借它们的【石粒】一用。” 第468章 审问 银河系的英仙座旋臂內，多颗行星正围绕著一颗g型主序星有序而规律地公转运动。 其中一颗公转时间仅有13天的行星上，被厚厚的挥发物质层包裹的气液態环境內，一座半球形的白色大型建筑正漂浮悬空著，被四周不不捲动翻滚的狂风包裹，却始终保持静止，巍峨不动。 建筑中心的宽敞房间里，雨果全身被黑色胶布束缚，捆绑在一张固定的椅子里，旁边放著两个生命体徵维持设备，持续不断地为他供给生存所需的基本能量。 在这种情况下，他甚至不需要喝水、排泄，甚至连睡眠都是非必须的。 他將被永恆地囚禁在这片空间中，日復一日地看著窗外氤氳迷濛的气態环流，在距离地球约2000光年的地方等待衰老和死亡。 但是今天的情况略有不同。 不远处的大门缓缓敞开，两道人影在接受过最详尽的检测后，进入了这座孤独的宇宙监狱。 听到莫名熟悉的脚步声，雨果虚无的双眼里浮现出一丝清醒，他僵硬地偏过头，疲乏困顿的视线落在那两个人身上。 其中一人自然是管理局的副局长，最高负责人陆玲。 然而另一人却远远超出雨果的预料。 “美狄亚？” 雨果眼角抽跳两下，仿佛难以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看著面前这位被囚禁的老人，美狄亚撩起鬢角髮丝，既怀念又遗憾地看著他：“好久不见，雨果。” 雨果的眉头深深皱紧。 他反覆打量面前的女人，尝试找出偽装的破绽，然而作为多年前亲密相处的老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面前的美狄亚绝非是由他人偽装，而是货真价实的本人。 “我记得你不是已经……” 雨果回想著自己的记忆，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违和。 一部分记忆告诉雨果，美狄亚曾在一场事故中意外离世。 另一部分却告诉雨果，美狄亚似乎从未死去，而是始终在管理局內任职。 两份截然不同的记忆在脑海中对撞，让雨果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记忆。 这是怎么回事？ 雨果的疑惑同样引起了美狄亚的疑惑。 她原地呆了一下，扭头看向陆玲，“小玲，他怎么会还保有记忆？” 陆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根据她的推断，雨果应该没有针对009能力的抗性，理论上应该受到影响，认为美狄亚从未死过。 然而雨果的反应却证实了，他保留了部分美狄亚死亡的记忆。 是雨果刻意进行了记忆封存？ 可是美狄亚的苏生会將过往歷史也一併修改，哪怕是管理局內部最高级別的记忆封存和保管措施，也无法避免被改变。 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陆玲脑海中飞快地思考著，嘴上却是把这个话题跳过：“先不说这些，我们今天的目的不是探討这个。” 说完，陆玲缓步走到雨果面前，貌似隨意地问了一句：“怎么样，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雨果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美狄亚，暂时將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转而貌似隨意地回了一句：“还行，我只是没想到你们这么閒，在离太阳系这么远的地方大费周章地造了一座监狱，就为了关押我这样手无寸铁的老人。” “其实並没有大费周章。”陆玲满脸平静，“某件异常物品的传送锚点直接指向了这颗星球，当时我就觉得这里很適合作为关押重犯的监狱，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 雨果耷拉著眼睛，漠然地望著陆玲：“有事就说，绕来绕去的风格和你不搭。” 陆玲沉默了一下。 片刻后，她悠长地呼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四十多年前，我们三个组成了一支特別行动小队，你还记得吗？” 雨果顿了顿：“你要和我敘旧？” “这是审问的一环。”陆玲语气冷淡，“回答我的问题。” 雨果看也不看陆玲，“四十一年前，我记得。” 陆玲盯著雨果看了几秒，继续问道：“你的回收计划与无序者的利益掛鉤，所以你必然是站在无序者那一边的，可你確实是正常的血肉之躯，而非无序者那样的义体合成人……既然如此，你是从什么时候选择加入无序者阵营的？” “或者换句话说——”陆玲意味深长地看著雨果，“你是何时决定背叛我们人类的？” 雨果眼角明显抽跳了一下，之后又沉默不语。 然而这个极其细微的反应没有逃过陆玲的眼睛。 陆玲双手抱胸，指尖轻敲手臂，低声说道：“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是中途背叛的，那必然是无序者许诺给你了一些无法拒绝的东西，但这无法解释你对【人类】这个词语有著难以遏制的下意识反应，这份反应並非是嘲笑或者讥讽，而是愤怒、不甘甚至还有一些嫉妒。” 雨果此时似乎已恢復了平静，深吸口气后淡淡地看著她：“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你又怎么能看出这么多情绪来？” “你以为我们认识多少年了？”陆玲盯著他，“你现在就跟当年写情色小说用美狄亚当主角原型结果被戳穿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美狄亚本来在旁边听得好好的，一下子震惊地瞪大眼睛：“还有这回事？” “是啊，坏消息是另一个主角是我。”陆玲耷拉著眼皮，“故事剧情是一对义理姐妹在抢男人的途中互相意识到彼此才是自己的唯一，从互相抱怨到互相仇视再到互相和解最后互相摸来摸去——因为细节描写太多我看不下去，被我一把火烧了。” 美狄亚再看向雨果的眼神一下就不对劲了。 雨果也不吭声，一双微微凹陷的眼睛空洞地看著窗外的气旋环流，沉默不语。 漂浮的行星监狱內，一片诡异的死寂蔓延开来。 片刻的静默后，陆玲才再次开口，將话题拉回正轨：“所以不难得出结论，你从一开始就在为无序者工作，是吗？” 雨果终於转过头，没有回答陆玲的问题。 美狄亚在旁呆了一会，“你是说包括能力暴露、被管理局收容、积极配合异体特工实验，甚至是和我们组成小队然后戴罪立功在內，全都是他【任务】的一部分？” “我想就是这样。”陆玲点点头，看向雨果，“你来自无序者的世界，是他们的一份子，我说的对吗？” 雨果当然没有回答。 他知道自己做出任何反应，都必然会被这位老朋友看透。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所以陆玲才会是那支小队的队长。 眼看雨果对这些问题避而不答，陆玲倒也不以为意，而是顺手在墙壁上切开一道裂隙，从中取出一张椅子，摆到雨果面前。 “不回答也没关係，我们有的是时间。” 她不紧不慢地坐到雨果面前，翘起腿，十指相抵，墨色的瞳孔里倒映出雨果的身影。 而在雨果的眼瞳中倒映出的，却不再是陆玲的脸。 他看到面前的陆玲仿佛溶解般开始扭曲，陆玲的身体开始变形，容貌五官重新排列组合，大量阴影状的蠕动造物从陆玲的背后蔓延出来，眨眼间將整片空间填满。 由纯白化作纯黑的世界里，只有一双眼睛还明亮地悬浮在雨果面前。 “现在，让我们聊聊从前吧。” 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雨果，如同魔音般的囈语在雨果耳边迴荡。 “看著我的眼睛，告诉我……” “我是谁？” 第469章 星石节 “你们的意思是说……你们专门为星球剖腹產制定了一个节日？” 暗纹矿石星球，地底世界。 f区段。 城市中心，一座具有人类建筑风格的塔式高楼內。 方九顶著莉雅，背后跟著杨柳和大壮，眾人並肩行走在商楼六层的环状过道上，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 这座巨型地底城市如今已变了个模样，繁华街道上到处可见闪烁的霓虹灯光，各座拔地而起的高耸精炼塔周围盘绕著发光彩带，远远望去像是一棵棵地標建筑级的圣诞树，空中交错的泡泡管道外围漂浮著闪烁明亮的动態视频，有些是精心设计的產品gg，有些则是政府投放的节日祝福小视频。 除此之外，城市各地上空能清楚地看见不断向外喷洒彩的巡游飞艇，各式灵光幻彩悬浮在建筑表面，繁华闹街上的石头成群结队地滚动著，各家店铺前门庭若市，再远一些的地方甚至看见酸液广场正在大酬宾，免费不限量地向四周喷洒某种高浓度酸液，任何驻足停留的石头都能在此地享受片刻的清爽沐浴。 光怪陆离，又自成一体的喜庆氛围油然而生。 如果不是对暗纹矿石的习性略知一二，方九真要以为这是自己菌子吃多了產生的幻觉。 他扭头看向商场內部，看著大灯屏幕上浮现出的节日祝福和各家门店前张灯结彩的掛饰，嘴角不禁抽抽几下：“你们这儿的节日风格，跟我们那居然还挺接近的……” “这是当今社会的潮流。” 走在最前方的暗纹矿石局长不紧不慢地说著，“自从各位两度將我们的文明从灾难中解救出来，一股崇拜英雄文明的风潮便自然而然地流行起来，现在，一切与人类文明有关的事物都会被认定为时代前沿的標杆。” “还真是……”方九感嘆不已，“刚才我还看到你们商场里摆了个海洋球池，我没想到这玩意你们都学。” 暗纹矿石局长笑道：“孩子们都很喜欢。” “但是你们学得有点太杂了。”莉雅在方九头顶转了半圈，指了指商场最底层，“比如你们在儿童游乐区摆个柴火堆和十字架是什么意思？” 暗纹矿石局长瞥了一眼，马上反应过来：“哦，孩子们很喜欢把其中一块石头绑上去，其他石头就在下面帮忙烤火——这是儿童游乐区最受欢迎的项目，每颗孩子都想试试被绑起来烧烤的滋味。” 说完暗纹矿石局长隱约察觉到几丝不对，“这在你们那边算是什么不好的文化吗？” “这在我们那边属於对中世纪女巫特攻的项目。”方九嘆了口气，“不过在你们这……孩子玩得开心就好。” 种族文化差异这一块还是別过多深究。 正聊著呢，杨柳乐乐呵呵地拿著两根热乎的烤肠跑了过来，笑嘻嘻地把其中一根递给方九：“领导，来吃这个！” 方九闻著这烤肠就觉得肉香四溢，下意识刚想张嘴，猛地就反应过来：“等会儿，这东西哪来的？” “那边买的啊。”杨柳回头指了指商场过道的小摊，“我没问价格，老板看我是个人就白送给我了。” 方九顺著杨柳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颗暗纹矿石站在烤肠小摊后面，大眼珠子正盯著这边，隱约能看出几丝笑意。 方九犹豫片刻，將烤肠举高到头顶的扫地机器人面前，“莉雅，扫一扫。” “滴——” 莉雅快速进行元素分析后，给出答案：“放心，对人体无害，吃就完事了。” “具体成分呢？” “我不好说。”莉雅表情有点微妙，“我只能说至少都是肉。” 方九嘴角抽了抽，转念一想自己亲属菜园都吃过了，也不怕这些有的没的，上去就是一口。 別说，还挺香。 看到方九满足的表情，暗纹矿石局长的语气都变得轻鬆起来。 “未来我们希望能与人类管理局建立更深切的交流，互相开放旅游景区將会是深度建交的第一步，为此，我们也正在研究一些人类旅客可能会喜欢的食物——毕竟碳基生物和我们不一样，只靠热能和地震能是无法维持生存的。” “看得出来你们很上心。” 方九咬了口烤肠，把话题拽了回来：“那你们设立的这个【星石节】也是为了旅游项目做准备？” 暗纹矿石局长摇了摇身体：“星石节，是我们整个社会投票制定的国际法定节日，是为了纪念星石的出生，以及我们再一次从灾难中倖存下来的庆祝日。” 说到这里，暗纹矿石局长顿了顿，“同时，也是星石的生日。” 方九听到这儿还没发现问题，反倒是头顶的莉雅小人摸了摸下巴，“等等，这么说星石今年已经一岁了？一年时间有这么快吗？” 其他人这时也跟著反应过来。 距离星球剖腹產到现在，应该还不至於已经过了一年。 难道是时间流速不同？ 暗纹矿石局长轻轻地笑了起来，“我们和你们一样，都是按母星围绕恆星公转的时间作为年份计算的標准，而我们脚下这颗星球的公转周期本来就比你们要短得多，这也使得我们此前都没有產生过【庆祝新年】的想法，因为前脚刚庆祝完，后脚可能就又要进行新年准备了。” 方九挑了挑眉：“那你们现在怎么又想到要每年都弄个【星石节】了？” “因为公转周期变长了。”暗纹矿石局长回答得很无奈，“星石出生的时候，为了维持星球的运行稳定，我们在现实稳定锚的辅助下，將大量物质投入到星球內核，以填补星石出生导致的星球质量缺失……即便如此，星球的前后质量仍然有不小的差距。” “除此之外，我们观察到星石的灵能运动改变了我们的母星轨道，最终星球磁场，自转周期和公转周期全都受到影响，现在我们的一年比原本延长了32%左右。” 方九：“星石的灵能运动？” “它还是个孩子。”暗纹矿石局长嘆了口气，“一个喜欢到处乱爬，到处玩闹的天体级別的孩子，它的灵能比我们所有石头加起来都要强大无数倍，有时候它一个无害而纯真的想法就能引发预想不到的灾害——坎普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坎普星？” “我们所处恆星系里距恆星最近的一颗行星。”暗纹矿石局长抖了两下身体，“之前星石一直用灵能在上面挖沙土然后吃进嘴里，最近已经从行星降级为矮行星了。” 方九：“……” 这事听著太科幻，以至於方九脑子有点过载。 只能说星石確实是继承了自家养父的宇宙街溜子细胞的，才刚出生没多久就开始祸祸星球了。 不过看暗纹矿石局长的样子，它们似乎並不认为星石会对它们產生威胁，想必已是找到了限制星石的手段。 毕竟是管理局，手里应该还捏著不少底牌。 想著这些有的没的，方九寻思也差不多该谈正事，於是一口將烤肠吃完，把签字丟给头顶的扫地机器人回收，接著看向暗纹矿石局长，“那什么，我们这次来吧，其实是有点事想让你们帮忙。” 暗纹矿石局长脚步停顿，回过头，一只大眼珠子认真地望著方九：“如果是英雄阁下的请求，我们一定会全力协助。” “也不是什么大事。” 方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將自己缺少材料的事告知对方。 然后暗纹矿石局长的眼神就变得不对劲起来，中途甚至还悄摸摸地后退了一步。 它的反应其实挺正常的，至少方九觉得很正常——毕竟换位思考一下，相当於一块瓷砖某天突然出现在联合国会议里，跟各位最高领导人说要借点他们老百姓的指甲、头髮、死皮，拿去搓一支超级舰队，能绷得住的都得是心理素质过强的狠人。 暗纹矿石局长吧，其实也知道方九一直在拿它们种族当材料供应商，但它真没想到方九居然打算来一场浩浩荡荡的【全民抠死皮】大行动…… 一想到自己要站在演讲台上，向全世界的暗纹矿石们宣布这件事，暗纹矿石局长就有种想立刻下台换人上岗的衝动。 “咋样？” 方九看著暗纹矿石局长，小声问道：“抠点下来借我们用用……？” 他现在的心情就跟“每个人借我一块钱，我就变成大富翁”的心情一样，脸上浮现出即將暴富的期待。 面对英雄阁下的请求，暗纹矿石局长实在说不出拒绝二字。 不过局长毕竟是局长，原地尷尬片刻后，马上就想到了替代方案，顿时眼前一亮。 “事实上，我们这里有一些更加高级的材料，或许英雄阁下可以拿去代替使用。” “新材料？”方九挑了挑眉， “是的。” 暗纹矿石局长坦然地说道：“我们正巧收集了一些星石身上的土壤和石块，或许会对你们的舰队计划有所帮助。” 第470章 水晶脐带 一座堪称雄伟壮观的仓库映入视野。 这里灯光明亮，冷风微凉，放眼望去不见任何人影，唯有一团庞硕巨大的晶体物质安静地躺在视线中央。 仓库两侧是精密的扫描仪器，淡紫色的光在仓库內来回扫动，时刻监视內部收容物的状態。 这就是暗纹矿石管理局从星石身上收集的重要材料。 站在这团闪闪发亮的巨型晶体物质面前，方九抬头看著晶状物內部依稀可见的冷却熔岩，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玩意……不是那根脐带吗？！” 方九惊了个呆。 他没想到管理局居然把脐带也给回收了！ 只能说管理局不愧是专业的，方九当时只顾著惦记星石的性命安全，忘了还有一茬脐带留在星核內部，管理局则在细节方面特別上心，后续不知想了个什么办法把这根水晶脐带收了回来。 话说回来这玩意真粗真大啊…… 要不是方九亲眼见过星石拉扯脐带的画面，光从这团巨型晶状物的外表来看，正常人只会觉得这是一座水晶矿山，不可能往婴儿脐带这种离谱到极点的方向思考。 然而即便如此，它的实际大小还是超出了方九的预料。 “这只是脐带的一部分。” 暗纹矿石局长在旁耐心地解释，“大概占整体长度的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仍保存在星核研究所內。” 方九嘴角抽了抽：“这还只是三分之一啊？” “你们没有空间延展技术吗？”莉雅眨了眨眼，试著问道。 “这已经是空间延展技术作用下的情况了。”暗纹矿石局长淡淡道，“如果没有这份技术加持，这座仓库可能连脐带的千分之一都未必能装得下。” “厉害。”方九由衷地感嘆著，接著脑子不知怎么的抽了一下，问了句，“哎那你们有没有顺便把胎盘也捞出来？” “那能捞出来就见鬼了。”莉雅翻了个白眼，“人家那胎盘就是星球內核，这玩意要是捞出来，全世界都要享大福。” 方九扬了扬眉头，“那它们为了维持星球质量，往星球內核里塞熔岩土块的行为算不算备孕二胎？” 莉雅：“？” 莉雅原地琢磨了一下，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不知道从哪个地方开口。 主要星石的来源现在也没个定论，万一真是星核內部熔岩土块长时间高强度运动，意外生成的天体生命体，那暗纹矿石管理局的行为还真就是在给下一胎做准备。 杨柳和大壮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一时间互相对视，然后陷入深深的沉默与思考之中。 而暗纹矿石局长被方九这么一说，整颗石头都惊悚地抖了三抖。 它们管理局这么多杰出石才啊，在自己的领域都是个顶个的专家，討论起各种异常处理方案那是隨口就来——就这么一个石才辈出，逻辑思考量如此庞大的管理局，愣是没一块石头能想到【生二胎】这种可能性。 方九也没想到自己隨口一句话，就给全场是人的不是人的全都干沉默了，原地愣了一下子，“你们真没想过这种事啊？” “正常人谁能想到往胎盘里灌点水就能养成二胎的？”莉雅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嘴里嘀嘀咕咕，“也就你这没被科学知识污染过的大脑能想出这么一茬。” “对付异常不能用常识看待。”方九一本正经，“我有这思维反而说明我很专业好不好？” “您说得对……”暗纹矿石局长头顶的晶石稀稀落落地掉了下来，就跟人类满头大汗似的，眼神都变得不太对劲，“我们马上就去落实內核运动监控项目，以確保不会发生您所说的……呃，二胎事件。” 方九一听乐了，“你看人家局长都这么说。” 莉雅哼了一声，倒是也没说什么，主动开启元素分析模式，对著面前的水晶脐带快速扫描两遍。 起初莉雅还是以看普通材料的眼神打量这团晶体，结果没想到越分析小东西的眼神就越激动，最后更是忍不住兴奋地“喔~~”了一声。 方九听出莉雅的语调有所上扬，挑了挑眉，“看来这材料很合你心意？” “可不是嘛！”莉雅声音都高了八个度，小眼睛bulingbuling地放光，“不管是化学性质还是魔法元素適配度全都是最顶级的材料，泛用性也非常广，强度高得一批！凝聚压缩后估计能跟杨柳的肉体碰一碰！” 杨柳还在思考二胎的名字该叫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后，感觉自己可能是被夸了，於是抬起手臂，比划了一下自己看起来贼拉贫弱实际上一拳能打爆航母的手臂肌肉，露出一个没啥脑子的笑容。 方九若有所思：“那能用来当做舰队材料吗？” “包能的！”虚擬光幕里的小人拿著放大镜，对著水晶脐带一阵比划，“材料性能比暗纹矿石的死皮要好上不少，用这些水晶当做材料打造舰队，装甲性能和能量传导效率都会往上翻个好几倍……嘖嘖嘖，只能说星石不愧是星石，它的死皮就是比普通暗纹矿石的死皮要强啊。” “这就不是死皮。”方九纠正一句，转而脸色微变，“不对，这玩意本质上好像也算死皮？” “是极品死皮！是仙品死皮！是tmd终极死皮呀！” 莉雅趴在方九头顶，乐呵地笑著，转头看向暗纹矿石局长，“这东西我们要了，你们大概能借多少出来啊？” 方九再次感嘆小东西在大事件上的道德准则之高——以他们502小队在暗纹矿石文明的地位，明明可以直接索要，可小东西还是用了“借”这个词。 暗纹矿石局长也愣了一下，隨后带著笑意说道：“这里的脐带你们都可以带走，甚至剩下的三分之二你们也可以带去——只要给我们留下一小部分的研究样本即可。” “我去，这么慷慨？”莉雅掐了掐方九的脸，“方九你听到没！它们超大方的，我们也不能落於下风，你赶紧许诺以后会送它们三个恆星系当殖民地，这样我心里才能过得去。” “你心里过不去为什么让我来付钱？”方九面无表情地扒开莉雅的机械臂，“而且什么叫送三个恆星系，我们现在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啊。”莉雅骄傲地一叉腰，“万一我们以后统治全宇宙了呢？” “那还不如毁灭算了。”方九隨口说道，“毁灭了也比定期全宇宙广播《嗡嗡嗡嗡，嗡嗡》之歌好。” 莉雅不吭声了，眼神一个劲地往左上角飘。 因为她確实想过类似的活动，比如挑选一颗幸运恆星当迪斯科球隨机出现在其他恆星系上方循环播放自己的歌。 暗纹矿石局长在旁边听著，头顶水晶都颤颤巍巍的，这会儿总算找到机会插话：“对了，剩下的三分之二水晶……由於可用的空间延展仓库数量不足，要等新仓库建完之后，才能將地底剩下的脐带部分运送上来——毕竟脐带实在太大，直接运到地表可能会直接摧毁整座城市，而且刚运到地表的脐带也需要进行一系列的处理才能让长期处於星核內部的水晶稳定下来，所以你们可能要等一段时间。” 方九把头顶转圈的小机器人摆正，看向暗纹矿石局长，“新仓库要多久建完？” “可能要两三个月。”暗纹矿石局长无奈道，“地表重建计划目前是我们的社会重心，大部分物力都放在这上面……如果英雄阁下们很著急的话，我可以调配一些石力，来加快新仓库的建造速度。” 毕竟管理局並非502小队的下属，它们也有自己应行之事，不可能全心全意只为502小队服务。 方九非常理解管理局的难处，自然也没有强求。 然而莉雅这个小东西却突然得意地哼哼起来，“这都是小问题，看我的。” 说完，莉雅就从方九头顶飘飞出去，离开仓库，去到旁边的空地。 方九和其他人对视一眼，马上跟了出去。 用来保存脐带的空间延展仓库旁边是一片被预留出来的空地，空地旁堆满了大量银灰色的合金板块、金属管、工字钢以及兼具各种功能的表面涂料，用这些材料建造而成的新仓库已有了一个基础框架，但明显距离完工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一颗暗纹矿石工人正斜躺在墙边，面前放著半桶紫色溶液（盒饭），百无聊赖地看著地下城的人造天空，忽然感到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颤动。 它和其他的工人同事猛地惊醒过来，纷纷望向震动来源的方向。 只见一台扫地机器人漂浮半空，右手机械臂朝前一指，指尖隱约能窥见深蓝色的闪光——顺著它手指的方向望去，四周堆砌如山的金属造物仿佛受到指引，纷纷无风而动，宛如拥有灵智般快速拼组成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塑造出仓库的骨骼、再聚拢成柱，填满墙壁。 不过短短两分钟时间，一个崭新的、搭载空间延展技术、保温保藏技术、全天候信息监控技术以及各种专精存储技术的大型仓库就出现在眾人面前。 辛苦干了十七天才终於干完地基的暗纹矿石工人看到这一幕：“？？？” “搞定。” 莉雅拍了拍手，慢慢悠悠地飘回到方九头顶，熟练地趴下。 暗纹矿石局长怔怔地看著新建成的，看不出半点漏洞的仓库，大眼珠子原地蹦了一下，“这……这是？” “万机之主的权能。”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得意地转了个圈，“不要大惊小怪，基本操作，基本操作啦。” “具体解释起来很复杂。”方九朝暗纹矿石局长笑笑，“你就当是它的特异功能就行，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暗纹矿石局长喃喃自语：“不是什么大不了……？” “我们小队是这样的，隔三差五就会多一个新能力出来。”方九隨口说著，也没打算解释太多，敲了敲头顶莉雅的装甲壳，“好了，跟小潘发个信息，让它先別捣鼓它那秘密小程序了，下来取个快递。” 第471章 还真是 暗纹矿石星球，地下帝国，f区段。 街道上的石头们从店铺里滚了出来，在街道拥挤成团，纷纷抬起脸，一颗颗水灵灵的大眼珠子惊奇地望向天空。 一团庞硕巨大的圆盘形飞船漂浮在城市上空，遮天蔽日般的大小宛如一面从天而降的墙壁，巨大的阴影好似幕布般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强制让f区段的城市街区从白天变成了黑夜。 面对这只正体不明的庞然大物，恐怖的威压笼罩在城市上空，最初居民们对此感到恐惧、茫然，以至於一些极端分子都不由自主地喊出“世界末日”之类的话来，一时间星石节喜庆的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未知庞大存在的天然恐惧。 直到有块石头越看越觉得这玩意跟教科书里的图像长得一模一样，这才猛地清醒过来，提醒眾人这似乎是它们文明救世主的飞船…… 一些曾经参与过深蓝圣堂歼灭战，亲眼目睹这艘飞船跟深蓝圣堂魔方火星撞地球的暗纹矿石站了出来，告知大家这艘飞船绝非异常存在，更不是恐怖袭击，民眾的恐慌心理这才有所平復。 当地政府在得到確切消息后，马上紧急插播全城广播，再辅以新闻联播和社交媒体闢谣，一番紧急操作下，才將【头顶的这艘飞船是文明救世主的造物】这件事传达到了每块居民耳边。 於是人们的情绪开始从恐慌和茫然转变为激动与兴奋，地下帝国的所有石头居民都开始忙著在社交媒体上转发自己和飞船的合照，一些角度优秀的位置甚至快速成为热门打卡点，街道的氛围又从口惶恐变得喜庆甚至有点狂热。 “外面动静好大。” 潘朵弥尔拉往飞船下方瞅了一眼，看到密密麻麻的石头正追著飞船疯狂滚动，眼皮微抬：“感觉就像一大群精子细胞在追著卵子跑，暗纹矿石的发情期到了吗？” 嘴里嘀咕著非常邪门的比喻，潘朵弥尔拉操控飞船，在指定地点的上空悬停。 飞船下方几道眼熟的人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坐在中控台前，打了个哈欠，连接外部通讯，“喂喂喂，我到了，要我取什么东西？” “舰队材料。”方九的声音通过莉雅传了过来，听起来闷闷的，“东西很多，建议你直接连一根管道下来，另一端连接燃料储存区，那地方最大，应该装得下这根脐带。” “哦。” 潘朵弥尔拉点点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等会儿，脐带？是我理解的那个脐带吗？就是你们这些碳基生物在发情期大搞特搞，费尽力气招募到一个新角色的同时，它身上附带的材料养成通道？” 方九听完都愣了一下，“有你这么比喻的吗？” “我还想问问你们呢。”潘朵弥尔拉语气同样充满震惊，“你们是怎么想到拿脐带当舰队材料的？这是碳基生物能想出来的办法啊？” “还真是。”方九耸耸肩，“而且准確来说，这是碳基生物想出来的、用硅基生物的脐带组成的一支无机体舰队——这个说法才比较正確。” 潘朵弥尔拉当时就觉得地球文明有句话说得很对——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当生物个体的数量多到一定程度后，就会隨机蹦出几个像方九这样的神经病。 不管潘朵弥尔拉怎么想，方九的命令她还是得照办。 空域飞船下方很快延伸出一条粗长的纳米金属管道，一路伸至下方仓库口，將飞船调整到强力吸尘模式后，源源不断的脐带水晶就被吸入管道，顺著吸力一路向上，进入空域飞船的燃料储存室封入保存。 这个过程显然需要一定的时间。 在此期间，方九顺便询问起星石的情况。 毕竟小傢伙已经一岁了，而且根据暗纹矿石局长的说法，小傢伙最近比较活泼好动，之前还把那颗坎普星当星球杯挖著吃，不知道后续还会不会折腾出什么麻烦来。 当然，方九主要想问的是小傢伙会不会在宇宙里到处乱拉乱尿，以及如果它真这么干的话，拉出来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星石最近……確实不太安分。” 暗纹矿石局长嘆了口气，言语间颇有种当爹当妈后对自家逆子的无奈。 方九寻思了一下：“能具体说说它的情况吗？星球杯那个我已经知道了，除此之外呢？” “它还不太会控制自己的灵能，经常会释放一些……庞大的灵能衝击。” “经常是指？” “大概每四五天就会爆发一次。”暗纹矿石局长又嘆了口气（它的地球语学得真的很好，连嘆气都很自然），“每次释放灵能衝击，都会导致我们所在的恆星系的运行系统出现一定的偏差，这使得我们的天文学家都放假回家了——因为研究了也没有意义，下次灵能衝击，一切就会被推倒重来。” 方九开始想像火星水星隔三差五偏离点轨道，偶尔改变一下自转倾角，那感觉是挺诡异的，“对星球的影响我大概清楚了，对你们的日常生活有啥影响不？不会觉得很吵吗？” “这倒是还好。” 出乎意料的，暗纹矿石局长对此不以为意，“我们確实能感受到星石的灵能爆发，但它的灵能不会对我们造成伤害，甚至可以说完全反过来……” 方九挑了挑眉：“对你们有益？” “非常有益。”暗纹矿石局长点点头，“经过我们的测试，受到星石灵能衝击的影响，在过去的一年间，我们种族的灵能强度整体上升了6%，新生石的灵能强度曲线也比原先要高出7.4%，而这份灵能衝击对我们来说相当於一阵悦耳的音乐，並不聒噪，所以社会集体基本没有对它產生反对意见。” “灵能提升？”方九有些意外，“我怎么记得你们种族的灵能基本都是先天固定的，后天成长幅度很低？” “的確如此。”暗纹矿石局长的声音有些愉悦，“但星石的灵能衝击確实能为我们显著提高灵能强度。” 方九嘖嘖称奇，扭头看向旁边的大壮，“我怎么感觉你亏了一个亿啊。” 大壮耷拉著眼睛，嘆了口气：“石在遗憾……” 看著大壮明显下垂到底的眼珠，方九原地沉思了一会。 片刻过后，方九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想法，回头朝眾人说道：“反正来都来了，要不正好研究一下星石的活动规律？我们正好也来趟宇宙航行——去太阳旁边跟星石见个面，你们说怎么样？” 莉雅刚想说你就不怕星石认不出咱，顺手一巴掌给我们拍飞出去，话到了嘴边又意识到方九的想法。 她犹豫片刻，略作沉思，最后点了点头：“行吧，不过我觉得最好还是做点安全保护措施——天体级別婴儿的拥抱可是货真价实的毁天灭地，咱们的飞船还真未必撑得住。” 方九：“希望它能孝顺点吧，別一岁出头就给我们来个父慈子孝的。” “我不好说。”莉雅环顾四周，看了一圈，顺带还瞄了眼天上的潘多弥尔拉，“你想想，在咱们这团队里当爹的，下场是不是都挺微妙的……” 方九：“……” 第472章 诡异的灵能共振 半小时后，空域飞船载著满满当当的脐带水晶从星球地表起飞，向著这片广阔恆星系中央的巨型天体缓缓驶去。 那是一颗从外表上来看呈橙黄色的恆星，它的光线比起方九印象中的太阳更加柔和，散发著一种古老而稳定的感觉。 儘管如此，它仍然是一座庞大的核聚变反应炉，它的表面跃动喷发著缓慢蠕动的火舌，恆星外层炽热气体的对流將形成巨大的暗色星斑，这些星斑比太阳黑子更常见，位置也更密集，隨著恆星的自转而缓慢移动。 根据莉雅的测算，如果以地球到太阳的距离au为距离单位，那么从暗纹矿石星球起飞，到抵达恆星安全位置的距离大约为0.45au，略大於水星到太阳之间的距离。 儘管空域飞船在全功率加速行驶下的速度已经足够夸张，但当前模组下想要跨越如此漫长的距离，仍然需要一定时间。 反正也不著急，方九就陪著小电视姬玩著儿童益智游戏打发时间，中途还跟小潘同学聊了两句，但因为后者满嘴都是少儿不宜的黄段子，方九生怕会带坏小电视姬，所以聊了两句就让小潘滚去研究脐带水晶去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莉雅挑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操控飞船悬停在那颗恆星旁边。 一股微微的燥热感隔著飞船前挡板透入中控室，整个房间像是被塞进了低功率烤箱，虽然远远没有大夏天站在街上狂晒太阳的感觉，但其实也好不到哪去。 方九抬起头，目光落在那颗熊熊燃烧的恆星上——在这个距离，他无法看清这颗恆星的全貌，只能看见它火热的表面，夸张的恆星活动，以及那股由宇宙万千元素相互反应而成的、压抑的狂暴。 也不知是出於何种心理，方九本能地感嘆了句：“牛逼。” 相比之下，502小队的其他成员就对这颗异世界太阳没啥兴趣，一个两个全都扒拉著中控室的侧窗，向外张望。 “领导领导！你快过来看！”杨柳兴奋地朝方九招著手，“星石在那边！” “来了来了。” 方九闻言急忙跑了过去，隔著侧窗，果然看见自己的养子——那个天体级別的婴儿正在宇宙中活动。 这个石质婴儿正蹲在宇宙真空中，在与生俱来的灵能控制下缓慢地旋转著身体，它的样子和之前相比变小甚小，只有那肥嘟嘟的四肢变得更加健壮，粗糙的石质肌肤有了明显的隆起，像是肌肉，依稀能看见背后晶体呈现出宝石般璀璨的色彩，光泽亮丽，比世界上任何一颗钻石都要美丽绚烂。 而它也並不只是百无聊赖地漂浮，而是在旋转过程中捕捉附近的小行星——那些漂浮在宇宙中的流星体和和星际尘埃会直接被它的引力吸走，成为它身体的一部分，而那些相对较大的小行星则会成为它的小零食小点心，被它顺手抓起，再顺手拋进口中。 每吃上几口，星石那张比大洲板块还要庞大的脸盘上就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算不算捡垃圾吃啊？”大壮有些担心地看向方九。 “应该不算吧……”方九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它的主食应该是太阳辐射，辅食应该是星球杯，这些充其量最多算是……小饼乾？” “拿小行星当饼乾吃。”莉雅飘到方九头顶，原地趴下，虚擬小人抱著胳膊嘖嘖称奇，“也就是它现在不咋喜欢动，以后再飘得远点，怕是要拿星环当煎饼啃了。” 杨柳姑娘幻想了一番那个画面，嘴角流出一丝不爭气的口水：“感觉好幸福哦……” 502小队全员沉默了几秒，最后默契地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他还会继续长大的吧？”莉雅说著自己的担忧，“如果以人类婴儿和成年时期的大小做对比，这孩子以后的大小——我说得夸张点，它大概能把大壮母星当足球踢。” “那很缺德了，怎么说那也算是它【老妈】”方九隨口说著，把手轻轻放在窗户上，隔著窗户凝视远处的星石，“为了防止这么缺德的事发生，咱们最好能先跟它进行一些……怎么说呢，交流？” 杨柳姑娘从馋嘴幻想中醒过神，抬起头：“对哦，我们要怎么跟它对话啊？它这么大只……文字和声音都不管用吧？” “暗纹矿石管理局提出的做法是依靠【灵能】”莉雅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它们说灵能是心灵的力量，此前的剖腹產行动中也確认了星石会对外来灵能產生反应，所以理论上可以用高功率的灵能武器，定期將大量灵能激射到星石身上，用这种方式来传递友好信任的灵能信息。” 杨柳姑娘表情古怪：“拿高功率武器传递友好信息？” “高功率只是对它们而言。”莉雅小手一摊，“对星石来说简直不痛不痒。” 方九搓了搓下巴，若有所思：“怎么听著像是在纸团上写个【你好】，然后朝別人脸上丟？” 莉雅立刻戳了戳方九的脸，“有时候我真好奇你的理解能力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就在眾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著的时候，前方星石的整个身体突然微微抽搐一下，然后…… 打了个嗝。 下一瞬间，一股庞大到如同海啸般的灵能衝击从星石体內迸发而出，眨眼间好似风暴过境，剧烈的衝击震盪將它四周漂浮的小行星悉数震碎，无数宇宙尘埃和细小的流星体被衝击裹挟著，狂风骤雨般砸向飞船的装甲外壳。 莉雅眼神微凝，大手一挥，张开飞船表层的动能保护罩，又担心不稳定还特意调整了整艘飞船的纳米装甲结构，临时强化抗震能力，同时开启飞船的“时尚小垃圾”引擎，让瞬间爆发的推力將飞船推离灵能衝击的中心。 咚咚咚咚—— 仿佛暴雨和冰雹一同轰炸在车棚上，恐怖的噪音和震动令壮族自治区內的暗纹矿石们惊慌失措起来。 亲属菜园內正在爭抢大帝之位的蔬菜水果也纷纷敛起手中的法宝，各自震惊茫然地抬头，菜园角落里一颗老萝卜更是颤颤巍巍地高喊天地大劫將至，三千大道將陨，末法时代就要来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飞船平稳衝出灵能风暴的范围，並很快重新稳定船身，对船体进行详细的检查后，莉雅和小潘都表示飞船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方九回过头，看向窗外飘零的、稀碎的星际尘埃，又看了看打完嗝后又美滋滋继续四处找小饼乾吃的星石，眼角抽跳两下，“合著暗纹矿石局长说的灵能衝击……是这么来的？” “婴儿嘛。”莉雅重新在方九头顶趴正，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则是扶了扶自己的魔法帽，“会打奶嗝很正常。” 杨柳跑到一边，扶起因剧烈衝击而倾倒的牌位，嘆了口气：“就是这个动静比较嚇人。” 方九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思索。 现在婴儿状態的星石就有如此恐怖破坏力，这要是成年了，情绪稳定的话还好说，万一情绪不稳定还特別易怒…… 那只能说暗纹矿石文明要享大福了。 “说真的，这可能是世界上风险係数最高的孩童教育课程。”方九擦了擦额头的汗，“一个没养好整个恆星系都得重开。” “好消息是它的成长非常缓慢。”莉雅双手抱胸，倒是不怎么担心星石成长的问题，“唯一要注意的就是叛逆期，不过那起码也得是几千年甚至几万年以后的事了。” “这么久？”方九挑了挑眉。 “它跟咱们不是一个种族，甚至跟暗纹矿石都不能算是同一个种族，成年的標准当然各不相同。”莉雅说著，眼睛里泛著对奇异事物好奇的光，“而且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確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以及能够孕育如此庞大生命体的又是个什么玩意？” 方九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注意到旁边的大壮反应有点不对劲。 在受到星石的灵能衝击后，大壮就直愣愣地戳在原地，盯著前挡板外的那颗恆星，身体微微颤抖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九想起暗纹矿石局长说过的灵能提升，想著是不是大壮突然晋升了有些激动，於是凑过去拍了拍它崎嶇的身体表面：“咋样，大壮，你的灵能有变化吗？” 被方九拍了一下，大壮这才从茫然中清醒过来，慢慢转过身体。 方九：“？！” 他看见大壮中央核心晶体內的那颗眼珠从苍白渐渐变成蓝紫色，眼瞳中透露著诡异而又蕴含某种深邃意念的光，整颗石头都怔怔地看著方九，过了好久才打破沉默。 “我看到了……” “什么？”方九一怔。 “我看到了……”大壮转过身体，重新凝视著那颗熊熊燃烧的恆星，自言自语般呢喃道，“灵能在共振，有一股纯粹而庞大的灵能，和刚才星石的嗝產生了共振。” “还有一股灵能？”这次轮到莉雅惊讶了，“在哪？” 大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身体里伸出一条石质手臂，指向飞船前挡板，指向那团熊熊燃烧的核聚变反应炉。 “就在那里。” 第473章 好死，兄弟好死 听到大壮的话，方九心神一震，快步来到前挡板面前，把手贴了上去。 儘管飞船的隔热系统十分优秀，但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方九仍然能感受到指尖传来的，那股属於恆星表面温度的滚烫。 毫无疑问，这就是一颗在宇宙中格外常见的恆星，表面温度比太阳要低，体积更小，但状態稳定。 这颗异世界太阳里……有灵能？ 方九心中不由得升起几分警惕，他记得灵能属於心灵与精神的能量，星石和暗纹矿石拥有灵能，是因为它们確確实实都属於生物，但这颗不断燃烧的太阳又为什么会有灵能？ 难道太阳也是活的？ “莉雅。”方九喊道。 “正在扫描。” 莉雅几乎同步回应了方九，快速飞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注视著这颗看起来並无异常的恆星，“暂未確认活体信息，也没有察觉智能生物的意识信號——嗯，基本可以確定这颗太阳本身绝对不可能是【活】的。” “那……” “但我確实发现了一些怪东西。”虚擬光幕里的小人身体前倾，拿著放大镜像是要仔细看清什么东西，“这颗恆星的表层现象很复杂，不只有单纯的氢核聚变產生的高能光子流，还有一些……怎么说呢，一种介於等离子体和凝聚態之间的特殊物质，它们像一层壳似的包住了整颗恆星的表层，只是视觉效果上看起来和普通的恆星差不多。” 方九眯了眯眼，“太高端的我听不懂，反正就是这颗异世界太阳里掺了点……杂质？” “我觉得从成分比例上来看……”莉雅停顿了一下，“可能要反过来，这些奇怪的特殊物质更像这颗恆星原本的外壳，高能光子流更像是顺带的。” 方九没有说话，而是回头跟其他人对视了一眼。 中控室內的氛围一下就变得有点诡异。 本来吧，大傢伙就是衝著来看两眼星石，带著老父亲老母亲心情过来的。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结果没想到这“小”东西打了个奶嗝，好像打出了一些星际级別的离谱事件。 虽然方九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但新来的潘朵弥尔拉同学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你们这帮人就跟那个什么荷尔蒙爆炸自带魅惑属性的魅魔似的，走到哪大事件就会自个儿找上门来……” “我觉得这也不完全是我们的错。”方九嘀咕了一句，指了指侧窗外的星石，“他既然出生在这个恆星系，那就说明这块地方肯定和它的存在本身沾点关係，会有一些蛛丝马跡也很正常，我们只是凑巧碰上了。” “你觉得这颗恆星跟星石有关？”莉雅瞥了方九一眼。 “大概率吧。”方九也不敢把话说死，“毕竟我不觉得一颗正常的恆星內部会有庞大的灵能，可以和星石共振——而且咱们都干过这么多大事了，我的直觉告诉我，外面这颗大火球很可能沾点歷史遗留问题。” 听到这句话，502小队的老成员们纷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確信。 方九明摆著又打算说出那句话——“让我看看怎么个事” 既然方九已经下了决定，其他人当然没有意见。 “那你想怎么整？”莉雅是最先赞同的那一个，快速飘到方九头顶，小嘴巴拉巴拉又是一串，“我先说好啊，我现在虽然可牛逼了，但是巧机难为无铁之械——咱们手上的材料不足以支撑我全方位无死角地对这颗恆星进行仔细研究，所以你必须想点其他的办法，对了你也別打脐带水晶的主意啊，那是咱们以后超强舰队的基石，这么贵重的材料我都得一针一线地省著用。” “嘰里咕嚕说啥呢？”方九把莉雅从头顶摘下，捧到面前，“主意我早就想好了，就用咱们最常用的老办法。” 莉雅眼角一跳：“不是吧，又来？” 方九朝莉雅乐呵一笑：“你就说这办法是不是每次都管用吧。” 莉雅不吭声了。 因为从团队效率方面考虑，方九的办法確实很好用。 “什么什么？” 唯一不知情者潘朵弥尔拉从中控台后方探出个脑袋，好奇地问道：“你们想好怎么解析这颗大太阳了？是不是要发射一枚探测器进去试试水啊？” 方九捧著莉雅，回头看向潘朵弥尔拉，笑了笑：“你说得对，我们確实是打算发射一枚探测器。” “我也觉得这个办法最稳妥。”潘朵弥尔拉点点头，心里感嘆502小队偶尔还是有正常表现的，“那你们把探测器的材料需求和功能告诉我吧，我来帮你们做一个。” “不用这么麻烦。”方九摆摆手，“等会儿你把前端风口打开，让莉雅搓个大炮把我发射出去就行。” “？” 小潘同学头顶蹦出个电子问號。 过了四五秒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就是那个探测器啊？！” “大惊小怪的。”莉雅也摆了摆手，很不屑地瞥了她一眼，“新人就是没见过世面，罚你去抄写《方九使用手册》一百遍，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再一惊一乍的，显得我们团队很不专业。” 不知道为什么，莉雅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里明显带著几分骄傲，但是方九完全不知道她在骄傲什么。 潘朵弥尔拉明显呆了一秒：“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个手册的？” 莉雅：“半小时后吧，我得先想想怎么编。” “？？” 小潘同学头顶又蹦出俩问號。 假如502小队还没过半个月，她已经在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融入502小队的企业文化了。 早已习惯的杨柳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反倒是大壮在方九离开前叫住了他。 “领导。” 大壮的眼珠顏色已经恢復，身体也不再颤抖，声音则变得闷沉又严肃，“虽然知道你应该没事，但还是小心点，这颗恆星里的灵能……我简直无法形容。” 方九脚步停顿，犹豫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放心之类的话，而是朝大壮点了点头：“知道，有什么事我会立刻折返回来。” 说完，方九又看向杨柳，嘱咐道：“你们也是，如果中途发生了什么变故，你们一定要第一时间撤退，不用管我，我后续会自己想办法【跳】回来。” 杨柳点了点头：“明白，领导。” 完成最后的安排，方九便前往前端风口区域，同时让莉雅给自己身体表层覆上厚实的装甲，確保方九死亡时整个人位於恆星內部。 莉雅还非常贴心地给方九背后装了几个推进器，好让方九能死得快一点，深一点。 方九当时就挺感慨的，小东西果然跟自己搭档时间最久，连这种细节优化都想得出来。 十几分钟后。 一枚纯白色的火箭头状容器从飞船前端风口被发射出去。 喷射燃料在容器后方留下鲜艷的尾焰，一边靠近恆星表面，一边陆续不断地剥离、解体。 等到最后一层弹射容器被完全解放时，身上覆盖厚实装甲的方九终於看见了光明。 耀眼灼目的光明。 他背后的推进器开始工作，即便有装甲本身作为防护，推进器的力道之大却还是將他的脊椎几乎碾碎，强烈的衝击对他的內臟造成了严重的、不可逆的损伤——通常来说这种功率的推进器不可能作用在人体身上，但是对方九来说不一样。 反正都是死，死前受多重的伤都无所谓。 强烈的痛觉连带著庞大的推力一起作用在方九身上，他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四肢就跟风暴中被狂乱吹卷的衣服一样自由地摆动，以极快的速度扎进恆星表面。 潘朵弥尔拉在飞船上看著这一幕，机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是，你们真就这样让他去死啊？” “这是领导的个人癖好。”杨柳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你要是拦著他，他还会跟你急。” 潘朵弥尔拉这下是真懵了，“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柳看了看旁边的大壮，又看了看明显懒得解释的莉雅，当下嘆了口气，默默走到潘朵弥尔拉身边。 “听好了，领导这人的第一个邪门特性是……” …… 方九不清楚飞船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快死了。 这是件好事。 然而问题在於，这份死法和他预想中的被高能辐射击穿或者被高温高压碾碎不同。 在终於抵达恆星表面时，方九明显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层肉眼不可见的特殊“外壳”，像是一张巨大的网，铺在整颗恆星的表层，虽然不可见，但方九確信它有著异於寻常材料的坚韧，並且在进行某种周期性的运动。 而在接触到这层“外壳”的瞬间，方九感受到的並非是传统意义上的灼热，而是一股心灵和精神上的排斥。 某种庞大的、量级难以想像的精神力量衝击著方九的意志防线，他强韧的精神力量坚持了大约五秒钟，隨后就像是脱水般被来自外界的力量榨乾，只留下一具空荡的躯壳，意识也隨之消散飞远。 再下一秒，这层“外壳”蠕动了一下。 它仿佛对方九的肉体也產生了反应，用一次蠕动產生的衝击將方九的肉身推了回去。 奇妙的是，方九被推开之后，外部装甲还没有到彻底融化的地步，而方九的意识也在离开那层“外壳”后渐渐回归。 他顿时不可思议地看向面前这颗剧烈反应的恆星。 “不让我死？？” 这还是他头一次寻死失败！ 方九的好胜心一下就被激起来了！ 不让我死，我偏要死。 方九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当即瞄准“外壳”所在的位置，强行发动空间位移。 如同玻璃破碎一般，隱藏在恆星表面光热下的“外壳”被撕开一道方形空洞。 还没等方九看清楚空洞里面是什么东西，极端狂暴的热流就从空洞深处喷涌而出，转瞬间撕碎融化方九身上的装甲，將他的肉体连带著意识一同吞没殆尽。 死亡前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方九情不自禁地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 接下来，就轮到他来看看里头到底是怎么个事了。 第474章 诞生的始与终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方九在死亡回溯期间会存在一个短暂的【间歇期】 在间歇期间，意识將自如地游荡在杀死他的事物周围，像是一团不可视也不可触碰的幽灵，从各个方位观察那导致他死亡之物的本质。 方九不清楚其背后的原理。 但他觉得这事跟自身的“完整度”脱不开关係。 灼热，沸腾，疯狂。 这颗庞大的宇宙星体內部正不断演化出剧烈的物理反应，在狂卷海啸般急速而狂暴的世界里，方九的意识慢慢溶解。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铺开，均匀地涂抹在恆星表面，隨后被高温蒸腾液化，如同温软的水流般浸透这颗恆星的每个角落。 他仿佛正在污染这颗恆星。 流水般细腻的意识穿透传统意义上的恆星表面，很快接触到先前那层具有实感的“外壳”。 一瞬间，无数画面在方九脑海中闪过。 他看到成千上万个细小的、被气泡包裹著的物质被柔和地从恆星內部拋出，它们以极快的速度远离这颗恆星，又在宇宙空间中的某处如同相互吸引般聚合，在那些零星琐碎的物质拼合之际，方九隱约听到某种生命诞生时的喘息，以及剎那间席捲整个恆星系的，如同心臟跃动般的灵能震盪。 不等方九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些宛如洪钟般震撼心神的声音又在脑海深处响起。 他听不懂那些嗡鸣的语言，但或许是因为他正处於污染整颗恆星的奇妙状態，一股比起语言更加直观的意念直接浮现出来。 “新世界宇宙尘埃组合是不可预测的，为了保证成功率，我们需要降低滤网的排斥能级。” “编號47525981的中层迴路需要被修正，它的预测落点位於弹射区域的边缘环带，那里成功孵化的概率相对较低。” “我们装了太多蓝图进去，现在是时候割捨一部分了。” “结晶巢的自適应框架需要重新设计，一切以提高生存率为主。” “这会费十分漫长的时间，但如果放在宇宙的尺度之下，那也不过是须臾之间。” 漫漫的低语在耳边迴荡。 方九努力理解著这些晦涩异常的词语，意识继续下沉，进入这颗恆星的更深处。 他的意识穿过“外壳”，恆星內部的化学物理反应变得更加狂暴剧烈，但是与此同时，方九感知到这颗恆星的中层並非是纯粹的狂暴聚变反应，这里同样存在一片不可视的实体物质。 这些实体物质如同深扎於恆星中层的根须，纵横交错、编织成一座宏大迷宫，组成一条眼繚乱的密集复杂迴路，迴路中流淌著精纯而庞大的灵能，这些从灵魂意识中诞生的力量在迴路中疯狂地涌动著，一遍又一遍地循环，像是血液在血管中不停地流动。 方九对灵能可以说一知半解，但他自身却对精神力量这一概念十分熟悉——因此他虽然无法理解灵能的具体构造，但他却能隱约从这股涌动的灵能中，感受到那跨越无数岁月的古老气息。 这些灵能存在的时间，甚至比这颗恆星本身还要古老。 “灵能並非是从恆星中诞生的？” 一个念头在方九心中自然地浮现出来。 星石的存在，让方九本能地认为这颗异世界太阳里也藏著一个鲜活的灵能生命，而大壮感受到的灵能共振正是出自於那神秘的灵能生命之手。 现在看来方九可能想错了，或者说想反了。 “如果灵能在恆星诞生之前就存在，是灵能催生了恆星？” “还是先有恆星诞生，再將更古老的灵能注入其中？” 思考著这个复杂的问题，方九的意识继续下沉。 现在他已穿过了盘根错节的灵能迴路迷宫，潜入这颗恆星的最深处，去往它的核心区域。 而在恆星最中央核心区域，数百万度乃至数千万度的高温作用下，恆星的核心部位简直就是一个高温高压的热气球，核聚变反应是这片区域的主色调，恐怖的能量辐射向四周不间断地疯狂倾泻。 正是在这片几乎不可能有生命存在的高能反应堆中央，方九看见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水晶。 它大概只有一个拳头大小，但它却能安然无恙地悬浮在星球核心的最深处，它材质不明，看上去玲瓏晶莹，呈现出深蓝色的宝石色泽，其表面还环绕著一层超低温的纤薄物质，看上去像是一层保护膜。 这块水晶的表面会定时地泛起一层晕光，像是心跳，像是呼吸，它每次恆定且缓慢地脉动，都会向四周释放出一股纯净而庞大的灵能衝击。 当这股异常的衝击命中方九时，和先前接触“外壳”时的信息画面再次於方九脑海中炸开。 但这次方九接收到的信息比先前庞大无数倍，不可计量的知识和画面涌入脑海，速度太快以至於方九根本来不及吸收，就像以20倍速快速看完一整部电影似的，绝大多数信息都被迫流失，最后留存在脑海中的只有不知是否重要的只言片语。 而根据这些未曾流失的记忆，方九看见在无尽浩瀚的宇宙中，一个文明从灰烬中诞生，凭藉智慧与品德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中走向鼎盛，它们穿越星河，接触黑洞，阅读空间与时间，它们从痛苦与失败中挣扎，但始终坚定如初，最终它们理解並掌握了所有宇宙的相位，甚至找到了宇宙的终极答案。 但是一场大寂灭摧毁了一切，它们走向末路，走向终结，就像它们曾见证过的那些被淘汰的文明一样，它们也在毁灭的尽头寻找唯一的出路。 再然后…… 记忆被忽然中断了。 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变了样，像是突然换了一部电影。 方九看到一颗恆星在宇宙中孤独地燃烧。 在无比漫长的时光与岁月中，它柔和而缓慢地捕捉著周围的星际尘埃、气体和小型陨石，这些物质中的绝大部分会被灼热的表面高温焚烧殆尽，剩下的一部分又会被那层“外壳”摧毁或弹飞，只有极少部分的特殊物质会被选中，穿过那层“外壳”，並受到灵能的保护潜入中层。 进入中层的物质將被送到那片密密麻麻的迷宫迴路中，在那里，它们將被灵能渗透，物理和化学结构將被改变，在迴路中经受足够长时间的“淬链”后，它们中的大部分又会被淘汰，而剩下的那一小撮已经被灵能完全浸透的物质，將被送往恆星中最深处的区域，直面那颗水晶。 水晶的脉动將会不断向外释放信息，受到脉动衝击的物质身上又会长出一些小型的、零碎的蓝色水晶，这些新生的水晶將从旧水晶中得到大量饱含各种蓝图信息的灵能，像是一块块被不断写入內容的“硬碟”。 这个过程又將持续极其漫长的时间，而在经过足够长时间的“编码写入”，且恆星內部的物质达到预期標准时，一层晶浆状的空间囊泡会將所有物质包裹起来，配合水晶的灵能衝击和恆星內部的挤压，將这批被编码写入完成的物质一起推出恆星表面。 包裹无数特殊物质的空间囊泡將在遥远的、预定的目標星系或空间区域內静止，然后开始瓦解，其內部的星体物质则如同拥有自我意识般开始拼合，最终聚集成一颗球状的……按照既定轨道运行的行星，围绕著它的母星缓慢旋转。 看著那颗怎么看怎么眼熟的行星，方九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倒吸一口凉气。 “臥槽……？” 第475章 暗纹矿石文明的演化歷史 空域飞船內。 潘朵弥尔拉看著突然折返回来的方九，下意识挠了挠头。 “怎么回事？你不是要去当探测器吗？” “已经探测完了。” 回溯后的方九脱掉身上的纳米装甲，呼了口气，一脸复杂。 潘朵弥尔拉还愣著呢，回头看了看杨柳，一脸惊讶：“你们也没跟我说你们老大有精神病啊。” “这件事很复杂，回头跟你说。”杨柳姑娘是知道情况的，说完后还愣了一下，“不对，说不定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只是你不记得，或者说还没发生。” 潘朵弥尔拉：“？？？” 对於不知情的小潘同学，方九没什么好说，只是让杨柳之后再跟她解释，自己则是摆了摆手，回到中控室的座椅前，一屁股坐了下来，仰天感慨一句：“具体情况我大概清楚了，说真的，这事的离谱程度在咱们502小队的冒险歷史上都能进前三……” “那很邪门了。”莉雅飞到方九头顶趴下，“仔细说说，到底咋回事？” 大壮也马上凑了过来，眼里满是迷惑：“为什么这颗太阳里……会有灵能共振？” “里面是不是也有个婴儿？”杨柳举起手，提起亲人的事她就特別来劲，“如果出生的话算是星石的弟弟妹妹还是哥哥姐姐啊？” 小潘同学对这事好像不咋感兴趣，但眼看大伙都兴致勃勃的，她也就跟著耸了耸肩，隨口瞎编一句：“也有可能这颗恆星是某个星河级別的灵能强者的蛋蛋，只是在一场大战中被敲掉了一颗，剩下的这颗漂流到了这个宇宙的这个角落里。” 眾人顿时用活见鬼的表情盯著潘朵弥尔拉：“？” 潘朵弥尔拉的逻辑元件到底每天都在分析些什么东西？ 而在一片寂静之中，方九打破了沉默：“其实，她说得还挺接近。” 眾人顿时又用更tm见鬼的表情盯著方九：“？？？？” 莉雅是最先绷不住的那个，小机器人在方九头顶一阵扒拉，咋咋呼呼的：“啥玩意？你的意思是说大壮母星一直在围著一颗蛋蛋做公转运动！？” “我只是说很接近，没说那这是……”方九感觉再这么下去要被莉雅扒禿顶，连忙把小机器人抓进怀里，盯著虚擬小人的眼睛认真说道，“反正这事很离奇，你们都听好了，事情是这样的——” “首先，这颗恆星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人造的，具体谁造的你们先別管，我也不清楚。” “其次，这颗恆星內部有一颗水晶，水晶里保存了非常大量的……怎么说呢，基因蓝图？这颗恆星在不断吸收宇宙尘埃和小行星的过程中，会把一部分的物质吸进体內。” “这部分的物质经过【过滤】、【筛选】、【培养】后，会进入恆星內部，然后接受水晶里那些基因蓝图的【洗礼】，就跟把数据存进硬碟里一样，那些基因蓝图信息会被刻写在行星物质上。” “最后，等到时机成熟，这颗恆星就会把所有物质一口气吐出去，然后让它们在距离自己合適的轨道位置停止，並重新组合，最终形成一颗围著恆星公转的行星。” “而那颗星球，就是大壮老家。” 沉默。 长时间的沉默。 在听完方九快速而详细的讲述后，空域飞船的中控室大厅陷入一片死寂。 502小队全员目瞪口呆.jpg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扫地机器人才一惊一乍地反应过来：“那还不是蛋蛋吗？！” “你tmd……” 方九抓著莉雅的毛刷就是一顿狂搓。 潘朵弥尔拉是第二个回过神的（赛博女鬼的接受速度这一块），当即摇了摇头：“不对，准確来说这玩意更像是体內受精，体外发育，很多会產卵的动物都是这种生育模式。” “有道理哦。”莉雅一边趴在方九大腿上和方九搏斗，一边回过头来帮忙分析，“也就是说这颗恆星是通过把水晶里的遗传信息注入到精挑细选的宇宙物质里，再把它们一次性排出身体，让这颗行星在自己体外进行发育成后代子个体——星石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大壮怔怔地看著眾人，“我的母星……其实是一颗……受精卵？” 方九控制住莉雅的两条机械臂，同时回头看向大壮：“可以这么说。” 大壮全身抖了两下，满眼呆滯：“星石就是胚胎，那我们是什么？” 方九跟莉雅对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地给出结论：“胚胎演化过程中掉落的死皮？” “……” 大壮突然特別想哭。 关於暗纹矿石的起源，无论是管理局还是石质学家都曾提出过无数假设，其中最靠谱的主流观点就是天外陨石论，即它们母星在形成的过程中曾遭受一枚携带有灵能波动的陨石撞击，隨后在阴差阳错之间，一些与陨石材质具有相融性质的石头被赋予了最初的灵能，又从灵能中诞生了灵智。 虽然这种说法仍有许多未解之谜，但依然被群眾广泛接受，甚至还有不少宗教因此认为在浩瀚宇宙的尽头，必然存在著一尊灵能之神，而那才是它们真正的起源。 结果现在方九告诉它，你们的文明其实就是受精卵胚胎发育过程中退化掉落的死皮。 这个消息要是让那些石质学家或者宗教狂热信徒知道，怕是得当场风化成灰。 “想开点。” 看到大壮眼珠子蹦儿蹦儿跳，身体还跟著发抖，方九主动上前拍了拍它头顶的水晶，“我们地球那边还全员机械生命体呢，你们的起源虽然诡异了点，但也没比地球差到哪去。” “可不是嘛。”莉雅在方九旁边帮衬一句，“我老家还炸了呢，到现在还东一块西一块的。” 杨柳也上前摸了摸大壮，“我家也是，老妈娘家的相位龙族巢穴在哪我都不知道，我两个家乡一个是机器地球一个下落不明，也没好到哪去。” 说到这里，全员齐刷刷地看向潘朵弥尔拉。 小潘同学眨了下眼睛，指了指自己：“我啊？我那个老机体被管理局带回去拆了，现在应该变成管理局的弹药或者新生代机仆的盆骨了，你看我有说啥不？” 大壮原本真挺伤心的，还有点迷茫。 听完502小队其他人的遭遇后，它突然感觉故乡的情况好像也不是很糟。 起码老家没被炸成碎片，也没有下落不明，所有石头都在努力地活著，朝著更好的文明发展方向前进。 “也对，起码我们还活著。”大壮慢慢缓过神来，嗓音变得平静，“话说回来，如果星石才是恆星真正想要的胚胎，那这颗恆星本身……难道也是星石的同族设计的？” 方九反应了一下，“我想大概率是的，我在跟这颗恆星接触的过程中得到了一些记忆。” “记忆里有星石同族的画面吗？它们长啥样？”莉雅凑了过来。 “很模糊，但是……很高大。”方九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脑海中的记忆变得清楚一些，“体格比星石还要大得多，恆星在它们手中像个篮球，其他的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挺离谱的。” “那……” 莉雅忧心忡忡地看著方九，“那它们如果知道你收了星石当养子，它们会不会很生气？毕竟你这算强行和它们平辈哎。” 方九：“你一脸担心我以为你要说什么，结果你就来句这个？” “那是一个能將基因编辑技术塞进恆星里的种族。”莉雅双手抱胸，理直气壮，“万一真干起来，哪怕是我也不能保证有百分百的胜率。” 方九是真的想不出莉雅的胜率计算公式是怎么样的。 不过他確实不担心对方衝过来跟自己抢孩子。 “这你就別想多想了。”方九摆摆手，“根据我窥探到的记忆，那个种族已经灭绝了。” “啊？”莉雅猛地反应过来，“星石家里也死光光啦？” “你这个【也】字听著怪怪的。”方九斜看了莉雅一眼，“但事实確实如此，星石很可能是它们这个种族里唯一的后代了。” 说完，方九隔著飞船侧窗，望向窗外的石质婴儿。 它刚打完一个饱嗝，又吃了几颗小行星，此时大抵是累了，四肢舒展地张开，双眼微眯，在虚无的宇宙空间中愜意地飘荡著，稚嫩的五官上浮现出安心的、无忧无虑的纯真微笑。 它对於自己的起源一无所知，对於自己可能被赋予的使命也不甚了解，它只觉得现在的生活既快乐又自由。 从某些角度来看，星石和他们是一样的。 502小队全员静静地看著星石在宇宙中漂浮，过了一会，方九才掏出手机，打破沉默：“这是个大发现，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但最好通知一下管理局。” “那暗纹矿石那边呢？”莉雅问道。 “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方九拨通陆玲的电话，同时回过头，看向大壮。 大壮佇立原地，一会儿看看星石，一会儿又看看那颗沸腾燃烧的恆星。 它看著文明的起源，崎嶇的岩石表面像是流动的心绪，缓慢地蠕动著，发出岩石摩擦时的咔咔声。 第476章 【洛庞】 “什么叫太阳是个排卵器，行星是个受精卵？” 星球表面上，漂浮的大型监狱內。 陆玲听完方九的讲述后沉默了好几秒。 他们最近不是放假吗？怎么又到处折腾事了？ 而且这次愣是给暗纹矿石文明的族谱，连带著招募动画都给挖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具体是怎么个流程。 “情况我大致清楚了。”陆玲扶著额头，满脸无奈，“暗纹矿石起源於一个高阶文明种族，它们创造了恆星，又让恆星创造出行星，將行星作为基因传承的温床……是这样没错吧？” “没错。”方九在电话那头答道。 “真是声势浩大的繁衍模式，很符合我对那些高等文明的刻板印象。”陆玲低声感慨著，眼皮微微耷拉下来，“说起来，你们怎么又惹上事了……？” “不知道啊！” 方九也寻思奇怪呢，觉得自己可无辜了，“我们最初就是打算过来找暗纹矿石管理局借点死皮材料，理由我都想好了，號召全民减肥运动，结果自然而然地就变成我们要探索一下恆星內部结构……” 陆玲眼角抽跳。 借用材料和探索恆星內部结构——这两件事之间居然能產生联繫的吗？ “先不说这个……”陆玲揉了揉太阳穴，一阵头疼，“你说的那个高阶文明怎么样了？已经毁灭了？” “死得挺透的。”方九在电话认真地说道，“我亲眼看见它们整个宇宙都没了，错不了。” “宇宙都没了？”陆玲闻言一怔，“这么说它们和暗纹矿石不在同一个宇宙中？” “你別说，还真是……” 方九回忆起在恆星內部窥见的零碎画面。 他亲眼见证了整个宇宙的死亡，所有基本粒子都在眨眼间湮灭，在无尽的虚空与冷寂之中，强如星座般高耸庞硕的巨人也將不復存在。 创造出星石的文明，毫无疑问已经灭绝。 既然如此，那片毁灭的宇宙与星石和暗纹矿石所在的宇宙必然不同。 最初方九在“外壳”中听到的囈语里，也曾经提到过【新宇宙】这三个字，再次明確了两者之间的宇宙並非同一个。 陆玲听著方九开口，眉宇间流淌起思索之色，片刻后深吸口气：“毁灭了也算一件好事，起码我们不用费尽心思再跟一个能改造恆星的高阶文明对话。” “我也觉得。”方九坦然道，“那一个个高阶生物跟天神泰坦似的，动不动拿星球当麦丽素吃，共同话题太少肯定聊不来啊。” 陆玲：“……” 这人是怎么做到干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在某些地方的思维还是这么小市民的？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不过陆玲担心的点，方九心里其实也清楚。 当下管理局连周边几个势力都底细都没摸清楚，要是又空降一个高阶文明，別说陆玲，方九看著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虽然这么说挺地狱的，但星石族群死光光这事对大伙来说居然是个好消息。 陆玲很快又问起另一件事：“暗纹矿石管理局那边呢？” 方九沉默片刻：“大壮已经决定將事实告知管理局高层，说是至少要让决策者知晓它们的起源，至於未来是否要公之於眾，这就要取决於暗纹矿石管理局高层的意见。” “明智之举。”陆玲评价道，“暗纹矿石一族经歷了太多震盪，现在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再去刺激民眾，好不容易得来的社会稳定可能会功亏一簣。” 说完，陆玲郑重地补充了一句：“我们也一样，理想乡事件结束后，管理局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我们也希望儘可能少一些……外部刺激。” 她把【外部刺激】四个字咬得很重。 方九原本听著还没感觉，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对方好像是在暗示些什么。 “咳咳——”方九尷尬地清了清嗓子，觉得挺不好意思，“没事，我们最近也没啥活动，回去之后就休个长假……” 陆玲眯起眼：“你们的长假內容是？” “主要是在太平洋上漂著，平时上上网，看看电影。”方九隨口说著，试图提高自家小队在管理局眼中的信任度，“还有就是造舰队了，这是我们之后一段时间的主要任务……其他时间嘛，基本都閒著，不会到处乱跑，最多就是偶尔去空域测试下舰队火力。” 陆玲呼了口气，心想你们最好別真的到处乱跑，最后还提醒一句：“测试前通知我们一声，万一轰出了什么异常项目，方便我们隨时进入空域收容捕获。” 方九顿了顿：“测个火力而已，应该不至於炸出个牛鬼蛇神吧？” “很至於。”陆玲沉声道，“你们上次在空域测试飞船性能就撞晕了一头相位翼龙——它到现在还没从昏迷状態中醒过来。” 方九：“……” 明明以前方九想要的是【管理局遇到麻烦事，第一时间就想到502小队，让他们过来帮忙】 结果现在的情况是【管理局遇到麻烦事，第一时间就想到502小队，让他们对此事负责——因为这事这么邪门大概率跟502小队沾了点关係】 只能说502小队的口碑真是越来越往偏门的地方发展了。 怀揣著尷尬和抱歉的心情，方九跟陆玲又閒聊掰扯了一阵，很快就掛断电话。 星球表面漂浮的监狱內，陆玲看著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抿了下嘴，万千思绪縈绕心头，最终化作一声长嘆缓缓呼出。 美狄亚见此情形，端了杯咖啡走了过来，“又是他们？” “嗯。” 陆玲接过咖啡，抿下一口，疲惫地抬起眼皮，“真好奇他们是怎么做到总是活力充足，好像永远不会累的，明明绝大多数异常处理人员每经过三起异常事件，就必须申请休假一段时间，长时间参与异常任务处理的特工还必须刪除部分记忆，以维持他的精神稳定，重置他的身体疲惫——在我看来，这种迫不得已的病態才是正常情况。” 美狄亚微微抬头，猜测道：“可能是因为他们乐在其中？” 陆玲回过头：“明明他们身上有无数的谜团，和各种在外人看来堪称悲惨或未解的身世？” “人跟人是不一样的，虽然我们也不一定是【人】”美狄亚在这方面倒是看得很透彻，朝陆玲微微一笑，“比如那些没品的地狱笑话，有些人只有在冒犯別人的时候才会开怀大笑，在地狱笑话套用在自己身上时又暴跳如雷，而有的人……你说他小儿麻痹的样子像植物大战殭尸里的小鬼殭尸，他也会忍不住乐出来。” 陆玲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502小队几乎全员都是后者。 不得不承认，陆玲真的很羡慕他们这种优质又挺神经病的心態。 想到这里，陆玲重新收拾好心情，走向房间中央的雨果。 和此前的状態不同，现在的雨果双瞳中没有焦点，没有瞳孔，只有一片黄昏般灿金色的云雾在眼眶中盘旋捲动。 陆玲不紧不慢地走到雨果面前，喝下一口咖啡，貌似隨意地问道：“刚才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吧？” 雨果的声音里带著几分木訥：“是……” 陆玲盯著他，稍作思忖：“暗纹矿石起源於一场意外，一场由高阶文明种族引起的意外，而根据009所说，那个高阶文明种族已经毁灭，整个宇宙都消失殆尽，但是想要摧毁一整个宇宙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陆玲声音停顿，认真地注视著雨果眼眸中的那团黄昏。 “现在告诉我，导致那个高阶文明所在宇宙毁灭的原因……” “是否和你口中的【侵蚀】有关？” 雨果沉默片刻，再次木訥地点头：“是。” 陆玲闻言面色微沉，刚想追问，却又听到雨果继续开口：“暗纹矿石的起源是一场意外，它们真正想要创造的，是涵盖了所有种族知识与信息蓝图的……真正的文明火种。” “它们？” 陆玲心神一震，连忙追问：“你说的『它们』是谁？” 面对这个问题，雨果再次沉默数秒，给出了一个简短而不简单的名字。 “【洛庞】” 第477章 这游戏名字特別好猜 向陆玲匯报完情况后，方九又去拜访了暗纹矿石管理局。 暗纹矿石局长知晓文明的起源是胚胎死皮后，多少还是受了点震撼，不过等方九拜访时，对方连带著其他管理局高层已全部冷静下来，对著天上那颗太阳分析了一通，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大家全当无事发生。 不是说此事毫无意义，而是不属於当前的文明发展计划內。 暗纹矿石一族现在致力於稳固星球內核，重建地表生態家园，並无太多心力去处理其他事务。 儘管文明起源对它们来说確实非常重要，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或许等未来星石茁壮成长，暗纹矿石的整个文明也逐渐稳定下来的时候，他们才会考虑分出一部分精力，去钻研甚至是去追寻自己祖宗的祖宗留下的文明遗產。 用莉雅的话来总结就是：“这么大个族谱在天上掛著呢，还能跑了不成？” ——事实证明502小队的成员基本都有总结能力强这么个特点，你看这话说得多精闢…… 当然，管理局还是选择不將此事公之於眾，理由和陆玲此前提到的一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社会动盪，这件事只有文明路线的决策层知晓即可，无需开诚布公。 既然暗纹矿石这边也没啥问题，方九也就没什么別的打算，大手一挥，招呼眾人打道回府。 正如方九在电话里说过的那样，他们之后可要好好休整一段时间。 还有什么事，都要等到那批脐带水晶舰队出厂之后再说。 ……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 早晨，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中控室的大厅里，龙骨餐桌上摆著三碗热粥，四个包子，两份蒸饺，旁边地上还放著近百个空碗，层层叠叠堆积成山。 方九吃著拢共加起来不超过十块钱的早餐，时不时瞄两眼旁边的潘朵弥尔拉，眼神里透著惊奇。 小潘同学是要吃饭的，这一点让方九很意外。 用潘朵弥尔拉自己的话说，她在吸收大量机仆的数据和算力后，自行演算推导出了全套模擬味觉公式，吃饭的同时还能进行能源转化吸收——这么做其实没啥意义，就是想体验一下人类的日常生活。 方九本来想让小潘把代码分享给莉雅，结果却遭到莉雅的拒绝。 “我肚子里几百万个怪东西呢，这时候再给我塞个味觉模擬我不炸缸了？” 莉雅本人是这么说的。 相比之下，小潘同学的机体就乾净多了，全方位仿真擬人化，体温心跳皮肤全都与真人无异，仿真技术甚至比传统机仆还要高出几个档次，往那一戳不仅能说人话走人路还能吃人饭睡人觉，活脱脱就是个奇装异服的漂亮小姑娘。 就是脑子里脏东西有点多，可惜了。 “我吃完了。” 潘朵弥尔拉喝完粥，顺手往嘴里塞了个包子，急急忙忙就跑回中控台，临走前还跟方九打了个招呼，“领导你继续吃，不用给我留，我这点就够了。” 方九挑了挑眉，“吃这么少啊？” “剩下的我喝点电就够了。” 潘朵弥尔拉摆了摆手，坐到中控台前，从背后掏出一根数据线插进控制台，又开始自己忙活去了。 方九忽然想起这段时间潘朵弥尔拉经常一个人坐在中控台前，一坐就是大半天，经常还自顾自地傻乐，顿时感到其中必有一丝两丝三四丝蹊蹺，快速扒拉两口粥，然后按下餐桌旁的呼叫按钮。 没半分钟的时间，一批25cm標准身高的洗碗姬就浩浩荡荡地衝进中控室，开始麻利地收拾餐桌残局。 智能家居就是方便啊…… 方九內心感慨著全军出姬计划的正確性，一边貌似隨意地走到角落里的扫地机器人身边，用脚轻轻踢了一下。 “干嘛？” 扫地机器人的指示灯瞬间亮起，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 “忙著呢？”方九顺手把这台莉雅的备用机体抱进怀里，搓了搓毛刷（备用机体被搓得少手感特別新），“还在做舰队设计？” “可不是嘛。” 莉雅暂时將注意力从图纸切换到方九这边，虚擬光幕展开，熟悉的金髮小人也浮现出来，“所以有啥事？我还忙著设计图纸呢，你閒著没事干自己回房间搓手机去……” 方九看了眼神色疲惫，还掛著俩黑眼圈，看著像是通宵达旦好几天的莉雅，沉默了一下：“你要是特別累的话就歇会儿，我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婆婆妈妈的。”莉雅白了方九一眼，双手一叉腰，“有事快说，我只是忙，又不是累——我现在啥状態你不知道啊，电子生命態没有疲惫的概念。” “关心你两句还不乐意了。”方九嘴角抽了抽，接著调转方向，指了指那边中控台前的潘朵弥尔拉，“我是觉得小潘最近的行动有点诡异，你知不知道她最近在折腾什么？” “她？” 莉雅明显愣了一下，“她不是帮我一块做设计图呢吗？” 方九绷著脸：“你看她那反应像是在做设计图的样子吗？” 莉雅定睛望去，发现潘朵弥尔拉貌似正神情专注，目不斜视地干著正事，实则每过一会儿就会突然阴笑两下，隔三差五还偷偷环顾四周，一举一动猥琐得像个偷灯油的老鼠。 这时杨柳刚拜完灵位，好奇地凑了过来，看到潘朵弥尔拉的反应后，脸上逐渐浮现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方九渐渐眯起眼，若有所思：“都上过班吧？” 莉雅和杨柳同时点头。 “知道这是什么表现吗？”方九指著潘朵弥尔拉。 杨柳：“在偷刷小视频。” 莉雅：“在偷偷打麻將。” 方九：“在和沙雕群友聊天。” 三个曾经都上过老长一段时间班的人对视一眼，同时得出结论。 “反正绝对不可能在干正事！” 身居高位的领导未必能看出谁在摸鱼。 但身经百战的打工人绝对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同伴。 “我去看看到底怎么个事。” 莉雅冷著脸，化身电子態冲了出去，一头扎进中控台內部。 潘朵弥尔拉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傻乐呢，突然一道幽灵般的金髮鬼影毫无徵兆地从屏幕中央蹦了出来。 “你.在.干.什.么——！” “哇咧个娘嘞——！” 潘朵弥尔拉本体差点被嚇得瘫到地上，发现来者是莉雅后，顿时心神一颤，脸色煞白：“莉雅？你大白天的突然蹦出来嚇我一跳……” 莉雅头也不抬，懒得搭理潘朵弥尔拉，隨手在屏幕上扒拉几下。 下一瞬间，各种舰船相关的文件如天女散般在中控台前的屏幕炸开。 表面上看著像是潘朵弥尔拉正专心编辑文件，录入数据，实则这些都是障眼法，当莉雅將大量相关文件从屏幕前移开后，潘朵弥尔拉真正在折腾的事情才暴露出来。 数十个大小不同的窗口里，各种游戏画面和聊天窗口层层叠叠，几乎中控台前的十个大屏幕全部占满。 莉雅看得目瞪口呆：“你同时开了28个窗口玩不同的游戏？35个聊天窗口？12个视频网站？” “那边还有七个论坛页面。” 方九带著杨柳走到中控台后方，指了指右下角的屏幕，眼神微凝：“合著你每天就在捣鼓这些？” 潘朵弥尔拉顿时慌了，额头狂冒机油：“不是啊，我这是取材，绝对不是摸鱼啊……” 方九双手抱胸，定定地看著潘朵弥尔拉：“舰队取材靠打游戏水群逛贴吧刷短视频？” “这个这个……”潘朵弥尔拉缩了缩脖子，眼神有些尷尬，“其实不是给舰队取材，而是给游戏取材。” 方九皱了皱眉：“游戏？” 提起这事，小潘竟然还扭捏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是这样的，最近我做了一款游戏，前几天全球同步上线了嘛，人气还挺火爆的，但是要怎么继续更新我还没想好，所以最近在忙著去各种地方取材……” 方九听完整个人都惊了，隨即联想到前几天潘朵弥尔拉的异常行为，顿时恍然大悟：“合著你前段时间一个人坐在控制台前，就是在做游戏？” 潘朵弥尔拉点头：“是啊。” 方九：“人气很火爆？” “大概全球每天活跃人数八百万左右。”说完这个夸张的数字后，潘朵弥尔拉在后头补了一句，“不过其中的一百多万是机仆，我找来给我冲业绩的，毕竟我也当过一段时间她们的乾妈。” “那也很夸张了。”方九不由得感嘆道，“每日活跃人数八百万，这得赚多少钱吶……” 让方九感到意外的是，说完这句话后，莉雅这小东西居然没有跳出来吐槽自己。 一般这时候起码会来一句“钱钱钱就知道钱，都不缺钱了还下意识惦记这个” 结果莉雅不仅没有开口，反而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个也算是好事嘛，拓展了咱们小队的业务范围，又多了点娱乐项目，我觉得挺好的……方九你也別老压力小潘，人家新来的你得让著点。” 方九眉头一皱，感觉情况不对。 他意味深长地盯著怀里的小机器人，疑惑地问道：“话说回来，你明明有著这艘飞船的最高权限，却不知道小潘每天在做什么，这是不是不太合理啊？” “我每天很忙啊！”莉雅的机体抖了两下，指示灯放出友好的绿光，“你看我又要设计舰船，又要检查姬器人大军的运行状態，昨天我还负责监製了《空域飞船第二届好声音大赛》呢，我每天要做的事情可多啦……” “是吗？” 方九眯了眯眼。 “小潘，你做的游戏有排行榜吗？” “有啊。”潘朵弥尔拉点头，“第一人称射击游戏，还是pvp竞技的，肯定有排位积分榜来刺激玩家冲分的。” “以【天才】【超绝美少女】【魔法师】为关键词，搜索一下前百名的玩家。” 潘朵弥尔拉试著操作了一下，表情变得格外古怪：“结果出来了，前百强玩家里有四个id符合要求。” 莉雅努力绷著脸：“巧合，绝对是巧合！” “还有97个疑似开掛被封禁的id也符合要求。”潘朵弥尔拉回头用一种极度悲哀的眼神看著莉雅，“顺带一提前百强里的四个id也都被举报了十几次，估计过一会儿也要被封號了。” 莉雅瞬间就绷不住了：“我靠別啊这几个號我买了皮肤的——” 这话一出口，莉雅就后悔了。 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在用一股诡异而微妙的眼神盯著她，像是一种无形的审判。 虚擬光幕里的小人沉默片刻，紧接著双手僵硬地叉起腰，完全没有底气地来了一句：“我……我是纯手打的啊，没有一个號是靠开掛的，我爬得正飞得直！” 方九幽幽地盯著她：“你一个电子生命体的纯手打跟开掛有什么区別？” “那还是有的。”莉雅小声嘀咕，“起码我报地址约他们线下单挑他们没一个敢来的。” 方九没有说话。 他看了一眼前挡板外一望无际的太平洋，陷入深深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方九长嘆口气，既无奈又好笑地搓了搓莉雅的毛刷，又摸了摸潘朵弥尔拉的头，“把大壮也叫来吧。” 潘朵弥尔拉愣了一下：“啊？” “第一人称pvp射击游戏嘛，肯定要五个人玩。”方九环顾四周，笑了笑，“咱们这不是正好五个嘛，玩两把唄。” 潘朵弥尔拉眨了下眼：“你不生气啊？” “有什么可生气的？” 方九往旁边搬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一脸跃跃欲试：“舰队的事又不急，近段时间能造出来就行，现在是休假时间，当然是以娱乐为主——而且你这游戏能赚这么多钱呢，肯定是大好事对吧。” 莉雅在方九怀里戳了戳他：“我怎么感觉后面那个才是你的真心话。” “你丫少说两句！”方九没好气地拍掉莉雅的机械臂，“你摸鱼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莉雅朝方九wink了一下，试图萌混过关。 方九又搓了两下她的毛刷，当她过关，接著看向潘朵弥尔拉：“对了，有滑鼠吗，我先试试手感。” 潘朵弥尔拉眼前一亮：“真玩啊？” “当然，我以前可是射击游戏高手。”方九耸耸肩，顺带活动了一下手腕，“对了，这游戏怎么玩啊，有什么小窍门不？” 潘朵弥尔拉点头：“有的，进游戏后先叫声妈妈，血量金钱会自动+30%” 方九：“？” 第478章 一个充满神奇力量的单词 当天晚上，方九做了个梦。 他梦到自己站在举世瞩目的电竞舞台上，背后高掛著播放战队各选手的大荧幕，绚烂的烟火从舞台边缘喷射而出，在主持人激情的报幕词中，两支全世界最顶尖的战队纷纷来到对战房前。 右边是五名举世闻名的职业选手，他们才思敏捷，配合默契，在多张地图上打出过统治级表现，无论是地图理解还是个人能力亦或是团队配合都无可挑剔，一度被认为是夺冠最大热门。 方九看不清他们五个人的脸，只觉得每个人都是电竞男主，单独拎出来就能写一百多万字热血电竞小说的那种。 而站在左边的，自然就是方九战队的选手。 他们分別是一台扫地机器人，一块两米多高的灵能巨石，一只背著二舅妈脊椎剑蹦蹦跳跳的半龙人姑娘，方九自己，以及身边跟著十几只小型无人机的人型机械体少女。 这俩战队那画风看著都不像一个世界观的。 方九自己看著都蹦不住，但主持人毕竟是专业的，嘰里咕嚕讲了一堆渲染氛围的话，最后把嘴靠近麦克风，在全世界观眾和无数直播机器的面前，情绪激昂地喊出了那句话。 “现在——让我们——开始——全球叫妈妈总决赛，第一局！选手入场！” 方九：“？” 他的小脑瓜子一下就炸开了。 “等会儿等会儿……”方九一边被推搡著进对战房一边落座，同时懵逼地看向旁边正在把数据线插进电脑机箱里的莉雅，“刚才主持人是不是嘴瓢了？什么是《叫妈妈总决赛》？” 扫地机器人插进电脑机箱，同时虚擬光幕里的小人也戴上耳机，扭头惊奇地看著方九：“你失忆啦？我们参加的就是全球叫妈妈比赛啊，你怎么到了总决赛现场才反应过来？” 方九惊为天人：“这比赛咋比啊？” 莉雅皱著眉头，貌似很不理解，但还是愿意向方九解释：“很简单，首先双方进入选图环节，我们要在各个地图之间禁用部分地图，再挑选部分地图作为我们的主场作战地点。” “这不就是按常规比赛来的吗？！” “是啊，然后这是个抢13的游戏，双方队伍谁先抢到13谁就能获胜。” “这规则我也熟啊。” “最后开局的时候大家都有基础经济，需要买基础枪枝，护甲，以及一些道具。” “没错啊。” “然后所有人开始比谁妈妈叫得更快更狠更大声。” “哎不是？” 方九一下就绷不住了，一把抓住莉雅的外壳，盯著虚擬光幕里的金髮少女一字字道：“这跟前面的规则有·关·系·吗？” 莉雅双手抱胸，特別理直气壮：“地图涉及叫妈妈声音会扩散多长时间，是否会有回音，以及队友与队友的妈妈之间是否能產生羈绊共振。” “羈绊共振？” “而且比赛肯定会有比分，一局结束得很快，13分是目前公认的最合適的赛制。”说到这里，莉雅还特意停顿了一下，伸出机械臂帮方九戴上耳机，“至於为什么要买枪和护甲还有道具，理由也很简单。” 方九这会儿已经被唬得有点晕了：“是什么？” “把对面杀光了对面不就没法叫妈妈了吗？”莉雅笑了笑，“所以每个队伍都会分出两个突击位，一边维持队伍妈妈音量的同时还要出去把对面叫妈妈的人全部击杀，以確保自家这边的妈能贏过对面的妈。” 小机器人指了指另一边的杨柳和大壮：“咱们队里的突击位是他们俩，杨柳的绝活是唤醒沉睡的龙母对敌方全体造成龙属性妈能量打击，大壮的绝活是唯一倖存者，它可以隔空召唤自己老妈封住地图通道，然后小潘是专门安插酵母水晶的，一个插在指定地点过一段时间会爆炸的道具持有者，也是咱们队伍的战术核心，我的位置是辅助，专门负责和小潘守护酵母水晶。” 方九怔怔地听著，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你主要负责战术安排和临时决策。”莉雅说著，指了指对战房外，“哦，还有就是开局的时候跟对面队长比谁妈妈喊得响，贏了我们就能拿到先选权。” 方九闻言抬起头，果然看到对面对战房里一名一米八大高个的白净男孩走了出来。 他的眼神中带著绝不认输的决绝，一路走到舞台中央，清了清嗓子，已然做好了要喊出此生最响亮一声妈妈的准备。 方九正懵著呢，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被推到舞台中央。 挤满场馆的观眾视线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远处能依稀听见各国语音的解说在侃侃而谈，主持人期待地站在一旁，各种直播设备和话筒都恨不得捅进方九嘴里，场馆內的音乐暴躁又激燃！ 大概是注意到方九的紧张，502小队全员在背后给方九加油鼓劲，带动著现场粉丝有节奏地大喊。 “叫妈妈！叫妈妈！叫妈妈！叫妈妈！” 对方战队的粉丝也不甘示弱，在现场撕心裂肺地狂吼起来，庞大的声浪裹挟著全场观眾的火热心情，如夏风般扑在方九的脸上。 听著背后队友的鼓励，看著面前那眼神坚决的电竞男主级少年，方九嘴角抽抽了两下。 “m……” “喊出来！喊出来！喊出来！” “ma……” “喊出来！喊出来！喊出来！” “妈……妈了个鸡！！！” 方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灯光灰暗的房间里，寂静无声地在四周瀰漫。 他原地茫然地眨了眨眼，侧目望向窗外，看见的是在月光下徜徉的水波和一望无际的太平洋。 没有邪门诡异的大赛，没有灯火通明的会场，也没有那五个跟自己拼抢冠军奖盃的青春少年。 方九扶了扶额头，回忆起刚才的梦境，无语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整个人噗通一声又躺了回去。 “游戏还是得少打……起码这款不能玩得太投入。” 嘴里嘀咕著这些话，趁著困意还在，方九眼睛一闭，又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 …… …… 遥远的，与方九所在世界存在本质区別的宇宙里。 一颗由某种棘皮生物统治的蓝绿色星球上，十四台巨型球状机械造物正在预定轨道內有序地运行著。 它们围绕著星球表面一座高耸入云的黑色巨塔运动，全天候不中断，能源由距离巨塔16公里的短距储能厂远程供应——儘管这占据了整颗星球每日总耗能的2.1%，但不管发生任何事情，对於这座巨塔的扫描和监测都不会停止。 这种扫描和监测已经持续了两个世纪，期间它们对监测器进行过数次叠代更新，但从未有过放弃的想法。 关注这座黑色巨塔已经成为它们的传统，甚至可以说是文化的一部分。 今天也是如此。 距漆黑巨塔49公里的一號监控所內，一只浑身裹著白色制服的管理局监控专员海星推开大门，快速蠕动到办公室前。 “所长。” 海星专员用触手裹住一份贝制文件，递给办公桌后方的大人物，同时解释道：“我们对【神柱】上【绿苔】的异常精神波动鑑定出来了。” 监控所长是一只长相独特的六角海星，有著比寻常海星更粗壮的触角，体表的棘呈暗绿色，它接过文件，瞄了两眼，嗓音格外粗獷：“这是第几次波动的数据？” “从第二次到最新一次的数据都在里面。”海星专员解释，“我们的研究人员发现，【绿苔】的精神波动有一段特定的高频发作时间，而在此期间它的精神波动数据都呈现出大差不差的情况。” 监控所长轻轻舞动著触手，若有所思：“【绿苔】……在低语？” “而且是重复的低语。”海星专员紧张地搓了搓粘腻的触腕，不安地说道，“这是否会是某种徵兆？我听说前段时间管理局迎来了一位新的，异於寻常的【异神】。” 监控所长身上的棘顿时涌动起来，声音严厉而暴躁：“这不是你该谈论的內容！监控专员8592！” 海星专员马上伏下身体，不敢多说半句。 监控所长见状，倒也没有继续问责，而是闷闷地呼了口气，用冷漠的语气开口：“低语的內容有进行解析吗？” “有的。”海星专员从背后又掏出了一份贝制文件，递给监控所长，“这是专家们的共识，它们认为【绿苔】一直在反覆地呢喃著同一个词语。” 监控所长接过这份文件，认真地看了一眼，顿时心生疑惑。 “mama——” “是什么意思？” 第479章 方九，一尊睿智的神 海星世界，管理局的局长办公室內，格拉莱维收到了一枚铁匣子，上面是一道被反覆加密七次的心灵信息。 如此密度的加密信息非常少见，以至于格拉莱维不得不暂停手头的事务，专心处理这则明显重要程度极高的密信。 片刻后，格拉莱维成功打开铁匣子，將其中一根触腕伸进其中。 下一瞬间，来自神柱一號监控所的密信內容在格拉莱维心底炸开。 它在眨眼间就清楚了来龙去脉，知道监控所察觉到了某种异常的精神波动，同时也知晓了【绿苔】的低语內容。 片刻沉默后，格拉莱维按下右手边的呼叫按钮，低声说道：“把帕菲斯叫来。” 几分钟后。 一位年轻的，最近才得到晋升的天才语言学家，海星帕菲斯来到格拉莱维的办公室。 面对管理局的总局长，决策层的绝对指挥者，帕菲斯表现得格外尊重且得体。 它先是主动直立起来，弯曲自己的上半身，做了个类似行礼的动作，同时將右侧方的触腕卷其，抵在中央盘上：“晚上好，敬爱的格拉莱维局长。” 格拉莱维此前未曾见过帕菲斯，只听过他在管理局中的优越表现，因此对这位天才学者兼顶级特工很有好感。 格拉莱维的两根触腕碰到一起，模仿人类十指交叉的动作，坐在办公桌前，意味深长地看著帕菲斯：“我听说你最近表现很不错，得到了两枚闪银勋章和一枚亮金勋章，这对於你这个年纪的海星体来说，已经是前无古星的成就。” 帕菲斯笑笑，语气谦虚：“不过是运气好而已，与我共同收容异常项目的那些特工和调查员也是值得铭记的英雄。” 格拉莱维盯著帕菲斯，没有在意他的谦虚，而是说道：“我认为你的能力很適合担任这次任务。” 帕菲斯闻言一怔：“由局长您亲自发布的任务？” “是的。”格拉莱维淡道，“有问题？” “完全没有。” 帕菲斯连忙弯曲自己的身体，棘皮表面不知是兴奋还是紧张，微微地发著抖。 格拉莱维没有理会帕菲斯的异常反应，只是默默地推出一份文件，递到帕菲斯面前。 帕菲斯接过一看，发现上面是一串看著有点眼熟的坐標，沉默片刻后不禁心神一震。 “您要我去调查【神柱】？！” 帕菲斯惊为天人。 【神柱】是【异神】留下的最终试炼，也是唯一能够让整个文明飞升的办法，只要能够解析【神柱】上的內容，它们的棘皮动物文明就將得到前往【异神】身边的资格，成为它们永恆而忠实的追隨者。 一直以来，包括管理局在內，所有海星居民都渴望破解神柱之谜，为此无数学者前赴后继。 然而神柱里的內容早已超出了当前文明技术所能理解的极限，它就像是將一道微积分高数题摆在牙牙学语的婴孩面前，哪怕它们懂得了数学明白了数字，也无法解开这道对於他们来说太过深奥的谜题。 更不用说某一天神柱上浮现出了【绿苔】，从中诞生的某些异常物质將神柱隔离开来，同时也將神柱附近区域污染成一片苔蘚原地，大量学者被阻绝在外，再也无法靠近神柱半步。 而现在，帕菲斯居然被赋予了重启神柱探索的重任。 一时间，荣光加身的激动几乎冲晕了这只年轻海星的头脑，名留青史的诱惑让它忍不住问道：“真的是我吗？” “你是非常合適的人选。”格拉莱维的触腕轻轻敲击桌面，思索著开口，“年轻，履歷丰富，能力优秀，更重要的是，你的精神承受力极强，如果要衝进遍布【绿苔】的神柱內部，精神承受力是必不可少的要素。” 帕菲斯慢慢冷静下来：“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要重启神柱探索？” “因为我们从【绿苔】的精神波动里得到了一段低语。” 格拉莱维沉声说道：“那段低语不停地重复著一个词——mama” 帕菲斯下意识蠕动了两下，片刻后惊醒过来：“这是异神语？！” “没错。”格拉莱维对异神语也有不少研究，“而且据我所知，这个单词的意思是……母亲。” 帕菲斯顿时感到难以理解，不断地用触腕敲打自己的中心盘，“【绿苔】在呼唤母亲？它的母亲难道不是神柱本身吗？根据现在的主流观点，是神柱生出了绿苔，是异神试炼的一部分，但是为什么……” “这就是你需要去查明的问题。”格拉莱维说道，“这是迄今为止第一次观测到【绿苔】的反覆低语现象，並且根据第一监控所的报告显示，【绿苔】反覆低语的时间往往集中在八个小时內，其他时间反而没有观测到低语现象。” 帕菲斯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分布神经系统疼，“这真是太奇怪了……” 格拉莱维闷闷地呼了口气，语气冷漠如常：“如果你觉得危险，可以拒绝这项任务。” “不不不！” 帕菲斯连忙摇动触手，激动地喊道：“这是异神的试炼，能参与其中，是我无上的荣光，哪怕我死在这场探索之中，那也是我应得的命运。” 格拉莱维静静地看著它，“为了追隨异神。” 帕菲斯慢慢挺起身体，如同最坚实的信徒般说道：“为了追隨异神！” “很好。” 格拉莱维中心盘上方的眼珠终於浮现出几丝满意的情绪。 它用触腕翻动办公桌下方的抽屉，同时对帕菲斯说道：“在出发之前，我有几个东西……” 话音未落。 一道深蓝色的时间裂隙突然在房间中央绽开！ 管理局內部的异度指標报警器疯狂地响动起来，整个办公室都被染成警告的深红！ 帕菲斯和格拉莱维同时嚇了一跳，前者刚开始反应还很平常，直到看见房间里的异度指標狂升、劲升、激升，一路飆升至483时，帕菲斯整个海星都惊恐地扭成一团。 “r5级现实扭曲！！” 帕菲斯大叫起来，全身上下分泌出大量滑腻的溶液，以极快的速度在墙壁上一阵乱爬，最后竟是慌慌张张地躲到格拉莱维背后，用这位管理局最高负责人当做肉盾，自己则缩捲成团，看都不看去看那道蓝色裂隙。 格拉莱维起初也被嚇了一跳，但在注意裂隙背后的那道人影后，它震惊的情绪慢慢恢復平静，紧接著用阴冷而鄙夷的目光看向背后缩起来瑟瑟发抖的帕菲斯。 灯光明灭的警报声中，方九表情呆滯地从蓝色裂隙中走出，然后一脸懵逼地看向格拉莱维。 “给我干哪来了……” 格拉莱维听不懂方九在说什么，慢慢蠕动上前，和上次一样伸出自己的一根触腕。 方九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伸手抓了上去，和这位海星管理局局长建立起心神连接。 一道电流般的刺激从心间闪过，格拉莱维那和陆玲同款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远方的异神阁下，您回来了。” “呃……其实我没想回来的。”方九尷尬地挠了挠头，“刚才我想去三叠纪找颗恐龙蛋做个煎蛋吃，但是好像不小心串错门了，不好意思哈。” 格拉莱维：“……” 感受到格拉莱维心灵连接中传来的无奈和震撼，方九顿时感到有点哭笑不得，“真不好意思啊，我这能力用得不是很熟练，戳来戳去的不小心就戳到隔壁那条线了……那什么，打扰到你们的话我道歉……” 格拉莱维沉默片刻：“您完全没有必要道歉，不如说我们永远欢迎您的到来。” “这话说得……”方九听著感觉更不好意思了，“那什么，没事的话我就先……” 方九正打算回去，突然想起之前美狄亚有件事要拜託自己。 好像是要借海星管理局的武器，拿回去分析研究一下来著。 想到这里，方九又觉得可能是时候在海星管理局这边逛逛，看看有没有那些异神，或者说无序者的线索。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好有点事我要让你们帮忙。”方九说著，指了指背后的蓝色裂隙，“不过我得先回去通知一下我的朋友，正好你们也互相认识一下。” 格拉莱维心中一喜：“异神阁下的朋友？想必肯定是都是些异於寻常的强大存在。” 方九脑海中闪过各个队员的脸，沉默了一下：“某种意义上来说，確实没错。” 格拉莱维听不懂，但它很欢迎方九等人的到来。 “那我就先回去一趟。”方九说道，“具体有什么事，等大伙都到了再聊。” 格拉莱维轻轻地“嗯”了一声，隨后目送方九穿越裂隙，渐渐消失在办公室內。 异度指標报警器慢慢沉寂下来。 帕菲斯颤颤巍巍地钻了出来，惊恐又迷惑地望著方九离开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那是……异神？” “是的，而且是位非常明智且温和的异神。” 格拉莱维说著，缓缓转过头，几根触腕微微捲起，目光深深凝望著帕菲斯：“毕竟他让我看清了，某些年轻的海星可能不並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优秀。” 帕菲斯急了：“局长，您听我说……” “你的职位和勋章將被全部收回。”格拉莱维无视了背后帕菲斯的哭诉和解释，淡淡道，“31號收容所最近缺几个实验员，我觉得那个地方可能比较適合你。” 第480章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海星世界管理局，局长格拉莱维办公室內，一道深蓝色的时空裂隙突兀地出现。 由于格拉莱维提前关闭了房间內的异度指標报警器，因此这次方九的回归併未造成全局上下的集体恐慌。 方九率先跨出裂隙，头顶趴著一台扫地机器人，背后紧跟著的是杨柳和大壮以及潘朵弥尔拉——502小队这次是全家老小一起出动，连带著刚进入团队的小潘也过来凑了个热闹。 一进办公室，小机器人就在头顶来迴转圈，一个劲地打量四周：“这墙壁建材，这元素构造，这装修风格……跟咱们那的管理局完全是一比一復刻啊，这跟照抄有什么区別，陆玲都可以往这发个律师函告侵权……哎我艹方九你看那边有海星！！” 方九嘴角抽了抽，刚想开口，格拉莱维就主动俯下身体，“管理局局长，格拉莱维，在此见过各位尊敬的异神之友。” 莉雅原本还觉得对方长得可诡异了，听到这话后惊喜起来：“这只海星態度这么好！和我印象中烧烤店里的那些噁心海星不一样哎，它好像佩服得咱们五体投地似的。” 格拉莱维沉默片刻，慢慢压低自己的身体，想要完全贴到地上，来一个真正的“五体投地” “哎哎不至於。”方九敲了一下头顶的莉雅，然后拦住格拉莱维，“你別听它瞎叨叨，没必要上来就行此大礼，咱们以平等的身份交流就行。” 格拉莱维诡异地看向方九，心想异神从最开始就与它们是不平等的。 它们的文明由异神点化而来，它们理应成为异神的追隨者，平等一词用在它们身上並不合適。 格拉莱维越发觉得【方九】这尊异神颇为古怪，但当下还是隱瞒起內心的思虑，缓缓起身。 眼看格拉莱维恢復正常，方九这才笑了笑，用轻鬆的口吻问道：“对了，还有一只海星呢？我记得它刚才还在的。” 格拉莱维平静地回答道：“它被调去31號收容所执行任务，短时间內不会再出现。” 方九哦了一声，刚想开口，背后的杨柳就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半龙人姑娘好奇地凑到方九耳边，小声问道：“领导，从刚才我就想问了，我们之间的语言是共通的吗？我听它的普通话说得比大壮还標准哎。” 经由杨柳提醒，方九才反应过来。 自己此时並未与格拉莱维建立心灵连接，却仍然能听懂格拉莱维的语言。 旁边的大壮则是若有所思地环顾四周，似乎发现了什么，“这个房间里被设下了一层灵能结界，运作方式和我印象中的灵能不太一样，但是……確实有不少相似之处。” “这是【心灵共振波】”格拉莱维意外地转向大壮，好奇地打量著这只硅基生物，“在適当的共振频率下，每个生物体的语言都能转化成心灵波动，被其他生物体捕获，並自动转化成能够理解的思维……真神奇，您居然能看到共振波？” “我看得很清楚。” 隱约之间，大壮环顾四周的眼球深处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紫色，“这里的灵能很奇妙，而且很精纯。” “看来我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格拉莱维发出淡淡的笑声，隨后调整了一下表情跟措辞，“说起来，您之前提过的正事是指……？” 方九正在思考这帮海星平时咋吃饭的，突然听到格拉莱维的提醒，也慢慢板正脸色：“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这次过来，实际上是想分析一下你们管理局的武器系统。” 502小队全员闻言一怔，没想到方九说得这么直接。 尤其是杨柳和大壮，第一时间都认为这是个不可能被接受的请求。 管理局的武器系统是管理局得以在这个充满异常的世界里生存的基础保障，如果双方之间有著密不可分的关係，那倒是还能理解（比如方九和地球管理局），但所有人都知道方九和海星管理局的关係並不密切，交流次数算上今天也就只有两次。 这就好比去一个只聊过两次天的网友家里，张口就是一句『把你银行卡密码给我』 通常来说这不叫交流，这叫抢劫。 然而格拉莱维的態度却超出眾人的预料。 “没问题。” 格拉莱维快速权衡片刻，顶部触腕微微弯曲，做了个点头的动作：“您对哪方面的武器系统感兴趣？单兵作战武器？集团化的舰队武装？还是某些利用异常特性的独立异常装备？” “全都要。”方九想了想，顺便指向头顶的扫地机器人，“除了各项数据指標外，最好再送点样本过来——我头上这台机器会进行回收分析，多大的样本都行，它吃得下。” 莉雅不满地在方九头顶转圈：“这种小事你让小潘去干，我的算力可是要用在征服星辰大海上的！” “你征服个莲古城都费劲。”方九顺手把莉雅从头顶扒拉下来，搂进怀里，接著抬头看向格拉莱维，“你觉得怎么样？” 格拉莱维只是略作沉思，隨后爽快地答应了方九的请求：“没问题，我马上就去安排。” 看见这位海星局长的態度如此乾脆，502小队其他成员面面相覷，心里都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方九也眯了眯眼。 根据格拉莱维曾经透露过的消息，海星文明是在【异神】的指点中建立起来的，包括但不限於管理局的一切，都曾得到过异神的纠正和指导。 因此方九要求回收分析管理局的武器系统，对格拉莱维而言也是“指导”的一部分，甚至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类似的指导也已发生了无数次。 说是这么说没错…… 方九抬头看向格拉莱维。 这只海星管理局的局长，作为疑似陆玲的异时空同位体，她如此爽快又不留余地的反应，还是让方九本能地感到有些……诡异。 看著那缓缓晃动的五根触腕，方九稍作思考，试著说道：“还有一件事……” 格拉莱维疑惑地看著方九：“您请说？” “我们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方九隨口说道，“感受一下你们的风土人情，所以能不能麻烦你们安排个住所？” 潘朵弥尔拉听到这话眨了眨眼，心想她直接把飞船开过来不就行了——反正他们502小队的基地是可移动的，而且飞得贼快。 但是莉雅用一道意味深长的眼神制住了潘朵弥尔拉。 异神想要留住一段时间，格拉莱维自然不会拒绝，当即答应下来：“我们也会儘快给各位安排最合適的住所，能让异神与异神之友驻足片刻，便是我们无上的荣幸。” “客气了客气了。”方九笑著摆摆手，“对了，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你们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这句话一出口，格拉莱维全身的棘就涌动了一下。 方九觉得这个动作相当於陆玲在皱眉。 片刻过后，格拉莱维的棘又翻了回去——这是眉头重新舒展了。 方九感慨著海星奇妙的肢体语言，同时又听到格拉莱维语气郑重地说道：“我们最近的確有一桩麻烦事，如果各位愿意的话，还请伸以援手，帮助我们渡过难关。” 方九听完想了想：“仔细说说？” “请看这个。” 格拉莱维伸出触腕，掏向办公桌下方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记录著辽阔平原下，黑夜里某片特殊区域的相片，方九接过后一看，神色即刻间变得凝重。 莉雅也很快微微倾斜机体，虚擬光幕里的小人伸长脖子往下张望，只看了一眼，眼睛里就开始狂闪亮光。 一座高耸如云的黑色巨塔耸立在辽阔平原之上，它的尖端直衝云霄，四周依稀能看见十几台圆球状机械如同眼球般围著它观察监测。 除此之外，最惹人注目的是这座黑色巨塔的下半部分，那里爬满了茫茫然的一片绿色苔蘚状物质，从塔身下半段一路延伸到底部的平原区域，如同宣布领地般，铺成一片巨大的圆形绿色菌毯。 方九拿著相片，回头和其他人（除不知情的小潘）对视一眼，各自都在眼中看到了几分確信。 【绿色】 方九所缺失的那一部分【绿色】，很有可能就在这里。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穫。” 方九心里感慨著自己的小幸运，沉默片刻后，抬起头，用比较模糊的方式问了一句：“具体来说需要我们做什么？” 格拉莱维见状，也沉默片刻，五根触腕连同中心盘缓缓地晃动著。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下定决心，用一如往常般平静的声音说了一句。 “我想让你们帮忙调查一下……这座【恶灵之柱】” 第481章 好像也没有那么巧 格拉莱维的触腕缓慢而有节奏地弯曲著，不属於人类的星状肢体立在眾人面前，身上的棘如同体毛般左右地摆动。 一只荒诞的棘皮动物作为一个文明的决策层代表，带著敬意向502小队发出了援助请求。 但是方九总感觉这其中可能存在一些……异常。 “恶灵之柱？” 方九拿著照片，在內心纠结了一番措辞，“它叫这个名字是因为……？” 格拉莱维从中心的口盘中嘆了口气，“它有很多名字，这只是其中一个。” 方九眯了眯眼，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所以……你口中的【恶灵之柱】出什么问题了？”方九把话题掰回正轨，“情况严重不？” “说起来有点复杂。” 格拉莱维將先前从第一监控所得来的消息，以及对【绿苔】传来的异常精神波动悉数告知方九。 方九起初听得还好好的，觉得具有污染特徵的【绿色】会低语是很正常的事，直到他听到格拉莱维说那团绿色会在某个时间段重复低语“妈妈”这个词的时候，整个人的脸色一下就不对劲了！ 抽象联想能力是方九和502小队成员最擅长的领域，方九几乎一下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绿色】这玩意跟他好像带点精神共振。 刚从星石身上吸收最初的【绿色】后，空域的【绿色】马上就有了大动静，並很快就被管理局观测到。 而在吸收过空域的【绿色】后，海星世界这边的【绿色】似乎也產生了一定的反应。 具体情况就是方九的梦话好像会不受控制地被这边的【绿色】感知到。 这就是为什么海星世界的管理局最近几天总是能听到【绿苔】在喊妈妈。 这下还真就是打瓦打的…… 巨大的荒诞感涌上心头，方九擦了擦额头的汗，“你看这事闹的。” “你就偷著乐吧。”头顶的莉雅戳了戳方九的脸，金髮小人幸灾乐祸地眨著眼睛，“得亏只是低语，要是內容都被復刻出来，那这事情可就热闹了。” 方九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几天做的梦，感觉任何一个拉出来变成现实，都足以让整个海星文明的研究学者挠头三个星期。 顺便方九还庆幸自己没玩那个星际涂色快游戏，要不然做梦都是【种族洁癖】【食尸文化】【设为牲畜】，方九都不敢想海星这边的管理局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一人一机的私密对话把音量压得很低，格拉莱维没能听见，只是疑惑地问道：“异神阁下，关於低语……” 方九连忙转过身，在502小队眾人意味深长的注视中，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会想办法处理，这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格拉莱维静静地望著方九：“那就麻烦各位了。” 这句话听著就很陆玲。 在这之后，眾人又象徵性地寒暄几句，但是莉雅很快就耐不住无聊，一会儿扒拉著方九的头髮，一会儿在方九怀里嗡嗡作响，被说两句急眼了就开始在地上乱爬，方九只能无奈地中断与格拉莱维的对话，於是后者马上找来几名管理局海星特工，带领眾人离开办公室，前往指定的暂住所。 格拉莱维站在办公室的过道前，目送502小队离开，过道上无数海星管理局成员从玻璃窗后探出身体，好奇地张望打量著这群画风跟自己世界截然不同的生物，窸窸窣窣的討论如低语般在各个研究室內络绎不绝。 目送著502小队远去，格拉莱维悠长地呼出一口气，默默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方九等人离开了，吵闹也隨之远去。 灰白而乾净的办公室內空荡无人，一片寧静。 格拉莱维原地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整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伸长自己右侧的一根触腕，如鞭子般轻轻抽打房间的角落。 “啪”地一声轻响，一层不可视的开关开启，隱藏极深的认知阻碍屏障显现出来。 玻璃质感的透明屏障消退，一道披著厚实斗篷的人型身影出现在格拉莱维面前。 看到四周散落的认知阻碍屏障碎片，神秘人喉咙里发出机械与人声融合的嘶哑嗓音：“他们走了？” “嗯。”格拉莱维的棘又蠕动起来，语气中还绷著些许紧张，“我没想到他们之中还有一只强大的心灵生物，幸好它所认知中的心灵力量和我们所使用的技术不同……” 海星管理局所使用的认知阻碍技术，在一定程度上利用了心灵力量。 但也因此差点被那只硅基生物发现，这是格拉莱维未曾预料到的。 “这不重要。”神秘人低声道，“重要的是，我看清了他们。” 格拉莱维知道接下来就是关键，抬起身体，认真地凝视对方：“所以，他们是您的同伴吗？【异神】阁下？” 角落里的【异神】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他平静地注视著格拉莱维，注视著这只海星文明的最高领袖，声音中仿佛拥有某种神祇对信徒般的威严与柔和：“很遗憾，格拉莱维，儘管他们之中存在著与我们外表相似的物种，但他们並非我们的一员。” 格拉莱维全身触腕都抖动起来，声音里带著几丝无奈和遗憾：“他们果然不是【异神】……” “他们非但与我们有异，还与我们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场。”异神的情绪中浮现出明显的憎恶和厌恨，斗篷下的机械关节无意识地扭动著，咔咔作响，“它们本应该成为我们的一部分，但它们拒绝了，做出了最错误的决定！这使我们筹备多年的计划功亏一簣，甚至会影响到宇宙深空中最根本的秩序。” 格拉莱维蠕动著，沉默不语。 它的確怀疑方九並非【异神】，而是其他某种近似於异神的生物。 原因在於方九对异神的过去一无所知，同时还几乎默认了【恶灵之柱】这个名字。 明明那是【神柱】，是【异神】留下的最终试炼，如果方九真的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就不可能会接受【恶灵之柱】这个带有几分侮辱性的名字。 现在，格拉莱维还得到了异神本尊的否定，方九等人的身份几乎可以板上钉钉。 但是，格拉莱维还是认为方九等人散发出的善意是货真价实的。 它们或许不是异神，但也不是应该被仇视和敌对的目標。 “你在犹豫。” 异神隱约察觉到格拉莱维的心绪动盪，语气瞬间加重，像是一座大山般压在格拉莱维的心灵深处：“这是不恰当的表现，格拉莱维，我感受到了你的忠诚有所动摇。” 格拉莱维如实回答道：“我只是在思考应该如何应对他们。”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异神淡淡地说道，“面对异端，我们通常只有一种手段。” 格拉莱维闻言一怔，稍作停顿：“这是……【试炼】吗？” 异神透过面具发出闷闷的笑声：“当然，这正是一场最合適不过的试炼。” 格拉莱维的精神恍惚了一下。 內心深处的某种开关被打开，它感到自己的思绪像是被蒙上一层薄纱，轻盈而柔软，同时一股对信仰与追隨之物的崇敬从这层薄纱中渗透进它的心智，將迷惑与犹豫隨意地、轻飘飘地抹去。 一道不可抗拒的念头在格拉莱维心中诞生。 “我明白了。” 格拉莱维微微俯下身体，將两侧触腕捲曲到身前，相互交缠，如虔诚的信徒般向面前的异神祈祷。 “试炼胜过一切，我们对此心知肚明。” 第482章 我要骑龙！ 海星管理局的母星是一颗美丽的、碧蓝澄澈的海洋星球，在漆黑的宇宙幕布间如同一颗明媚闪烁的宝石，灿烂瑰丽。 这颗星球86%的面积都被海洋覆盖，拥有丰沛的水资源和氮氧大气层，除两块大型陆地外，剩余部分的陆地面积被分割为成千上万座岛屿，零散得像是被洒进水池里的芝麻。 一颗天然的、类似月球的卫星在其周围的轨道上环行，它体积庞大，呈灰黑色，就连白天都能清楚看见它的轮廓——它在天空中呈现出的景象比月亮宽大数十倍，总给人一种隨时都可能向母星坠落的错觉。 一间高档酒店的豪华总统客房里，方九站在窗前，向下俯瞰海星世界的都市景象。 平心而论，海星世界的文化几乎就是人类文明的翻版。 它们的交通干道布局与方九印象中的城市规划完全一致，四周高楼大厦林立，密密麻麻的车流穿行於街道之间，住宅小区的楼房上掛著横幅，上面写满歪七扭八的文字，远处的大型商场灯光明亮，此时天光已有些许黯淡，到了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能看见戴著小黄帽的幼体海星成群结队地衝出大门，一边四处喷洒碾压，一边滑动著冲向自己的父母。 除了居住在这颗星球上的是某种棘皮动物以外，这里和地球几乎没有区別。 “太怪了。”莉雅从方九背后飞了过来，熟练地趴在他脑袋上，嘀嘀咕咕起来，“感觉就像把人类文化生搬硬套在海星身上，很多地方根本就不合理。” “我也这么觉得。”杨柳盘坐在弹性十足的酒店大床上，做著伸展运动，“刚才来的路上我去酒店餐厅看了两眼，你们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 “什么？”莉雅回头。 “海星吃饭！”杨柳想起那个画面脸色就一阵诡异，朝著自己的肚子比比划划，“它们吃饭是把自己的胃从身体里掏出来，然后让胃在外面把食物直接吞进去，最后美滋滋地把胃塞回身体！” 方九想了想：“我记得海星本来就是这么进食的？” 杨柳挠了挠头髮：“但它们还会模仿人类的餐桌礼仪，比如吃完会拿纸巾擦擦胃，父母会把小孩的胃扒开然后餵它吃些蔬菜水果，我还看到一对海星情侣，吃著吃著它们的胃就贴一块了！” 方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好吧这就有点诡异了。” “更诡异的地方在於，它们反而认为这是一种先进。” 潘朵弥尔拉拿起旁边小桌上的酒杯，轻轻摇晃两下，闻了闻气味，“它们甚至还学会了酿酒，我都不知道这群海星的身体有没有分解酒精的能力。” “显然，这已经超出了崇拜的规格。”方九轻轻地呼了口气，“都可以称得上是信仰了。” 人类的学校制度，人类的都市法律，人类的饮食文化。 海星世界对於这些诞生自智人世界的文化奉若圭臬，並不是以【吸收先进思想】为目的进行模仿，而是完全的生搬硬套，以一种近乎狂热的心態去追隨【异神】所留下的文化。 如此忠诚且单纯的信仰，方九几乎只在那些狂信徒身上见过。 以一个外来者的视角来看，这未必是什么好事。 “叮咚——” 房间的门铃被按响，门外传来某种粘稠而复杂的语言。 方九意识到应该是管理局的成员造访，於是递给小潘同学一道眼神，让她开门。 大门向內拉开，一只高约一米，有著黄褐色肥硕躯体，长著六只粗短触腕的海星走了进来，它的躯体正上方有著四只圆滚滚的、像是珍珠奶茶里的珍珠似的眼睛，一张小巧的形状如猫嘴般的嘴巴紧闭著，像是在微笑，走路时还会发出噗妞噗妞的柔软声音。 方九发现这只海星明显长得不太一样，好奇地盯著对方上下打量，发现它正指著房间里的遥控板后，这才反应过来，按下遥控板上那个有著桥樑標记的按钮。 一层心灵共振波在房间內展开，下一秒，方九就听见了对方那温文尔雅的柔和声音。 “尊敬的异神与异神之友们……”这只海星朝方九等人弯腰点头，语气恭敬，“抱歉打扰了，在下有事要通知各位。” “喔——”莉雅飞了出去，好奇地围著它转圈，金髮小人的眼里放著光，“方九方九，这只海星长得不一样哎！它看起来好丑，但是也好萌，丑萌丑萌的哎！” “你別一上去就评价人家外貌。”方九快步上前抓住莉雅，用力搂进怀里接了套搓毛刷连招，同时朝前方的异种海星道歉，“不好意思啊，这小东西不懂礼貌。” “没关係。”异种海星对此不以为意，只是发出淡淡的笑声，“不如说能得到异神之友的认可，是我的荣幸。” “你看你看！”莉雅双手叉腰，特別得意，“它还得谢谢我呢。” “好歹这是別人老家，你丫收著点！”方九赏了莉雅一个爆栗，抬头盯著异种海星看了几秒，自己也没忍住，“所以为什么你长得跟普通海星不太一样？少数民族啊？” 异种海星眨了眨眼，笑道：“我们星球的文化分东西两岸，东边的海星体大多呈盘状，有中心盘，还有细长的触腕，而我是西海岸出生的，那里的海星体和我一样，躯体呈圆柱状，触腕分布在身体两侧，且大多比较粗短。” “西海岸？”旁边的潘朵弥尔拉听了猛地一拍手，“我知道了，你是尼……” “哎哎哎！！” 方九连忙又捂住潘朵弥尔拉的嘴，“你们俩机械生命体没完了是不是，都少说点！” 小潘和莉雅迅速交换眼神，马上就不吭声了。 但是方九知道她们不是安分了，而是转队內语音去了。 “这俩活宝……” 方九心神疲惫地长嘆口气，低头看向面前只到自己大腿根部的西海岸海星，提起正事：“你刚才说有事要通知我们？” “是的。”异种海星点点头，“神柱所在的苔原距离这里约7200公里，徒步行走显然是不合適的，因此我代表管理局向各位询问意见——各位想要乘坐怎样的工具前往神柱所在地？” 神柱？ 不是恶灵之柱吗？ 方九微微皱眉，隨后想起格拉莱维说过，恶灵之柱也只是那座漆黑巨塔的其中一个名字，存在其他名字似乎也很合理。 但是真的会有人给同一个建筑物取两个性质截然相反的名字吗？ 方九暂且保留心中的疑惑，反问道：“你们这边有什么推荐吗？” 西海岸海星想了想：“这要取决於您希望到达的时间，如果您希望时间长一些，可以乘坐我们的飞行客机，如果您希望快一些，可以乘坐管理局的专用舰队，如果您希望观赏海底风光，可以乘坐我们的海底铁路。” 方九听著这三条建议，兴致缺缺，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我们能不能骑龙啊？我记得你们这世界观里有龙种来著。” 西海岸海星激灵了一下，眼珠缓缓睁大：“骑……龙？但是这个办法速度又慢，而且只能走空路，路上也没有可供休息的停靠站……” “没事，我们就图个新鲜。”方九的脸上浮现出几丝期待，“具体方不方便？” “这个……” 西海岸海星抬头，看向方九那双跃跃欲试的眼睛，尷尬又无奈地笑了笑，“我这就去帮您安排……” 第483章 没装好…… 一道鲜红的流星划过將夜的星空。 巨型的卫星焕发出苍白色的光，如圆盘般烙印在夜幕中央，几乎占据四成的夜空视野，其他零星的恆星光泽在它身边如萤火般渺小，但也因此会让地上的生灵產生一种庞硕天体即將下坠的恐惧。 方九到现在都不太能適应这颗如此庞大的“月亮”，尤其是当他坐在一条赤龙背上的时候，越是靠近天空，就越是能感受到这颗巨型“卫星”所带来的压迫感。 他只好移开视线，看向座下的那条赤龙。 这是一只有著非洲狮般身体，两只伸展后又宽又厚翅膀的龙种，一条尾巴长而蜿蜒，末端呈锤型，附带明显的刺，四条腿上长著锋利的尖爪，拍了拍座下的那条赤龙，通体呈略带深暗的红色，鳞片並不冰冷，反而附带著几丝从內部向外透出的体温，触感光滑而质感坚硬，坐在上面的感觉有点像是骑在一匹非常健壮的马背上。 这是一条货真价实的龙，或者说龙娘，此时正背著502小队全员飞向遥远的神柱所在之地。 方九的脸上浮现出几丝享受。 虽说自家也有只半龙娘，但杨柳姑娘的变身仅限於尾巴和翅膀，而且绝大多数时候她都害羞得不敢把龙族特徵亮出来，以至於方九想骑著杨柳飞跃太平洋都找不到藉口。 这次不一样，他可是正儿八经地当了一回龙骑士，骑在赤龙的背上跨越千山万水，乘风而行！ 没有抽象，没有诡异，没有邪门——这种跟正经魔幻生物打交道的感觉简直美妙绝伦。 方九乐呵地吹著从矩阵立场护盾缝隙里渗进来的轻风，拍了拍座下的赤龙，关心道：“你感觉怎么样，会不会太沉？” 张开双翼，向著远方飞行的赤龙小姐眼神诡异，语气复杂地回了一句：“完全不沉，就是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背著活物。”赤龙小姐嘀嘀咕咕，“虽然我知道各位没有歧视龙种的意思，但这还是……太奇怪了。” 方九听得一头雾水，心想这事跟歧视龙种有什么关係。 结果头顶的莉雅就瞬间换上教师装，戴上装饰用的眼镜，一本正经地对著方九说教：“听好了方九同学，这种送分题莉雅老师只讲一次嗷——由於这颗星球上的智慧物种多样性，种族歧视就成了歷史发展中不可避免的重大事件，其中龙种曾经被认为是空有力量而没有头脑的种族，只能干苦力和农活成了它们的刻板印象，再加上曾经龙种的內部斗爭导致龙种数量锐减八成以上，海星种族一度【奴役】了势弱的龙种，强制它们搬运大量重物，或充当龙力交通工具，强制进行苦力劳作，甚至还在一段时间內大肆进行龙种买卖，这就是近现代歷史中的【龙族奴隶时期】” 方九听完摸了摸下巴：“怎么听著有点耳熟？” “耳熟就对了，更耳熟的还在后面。”莉雅继续说道，“儘管后续龙种被解除了奴役身份，但社会观念上对龙种的歧视还是延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龙种的社会地位在这段时间里极度低下，直到后来的反种族歧视运动在全球范围內展开，各种反种族歧视的声音渐渐响亮，世界范围內的龙种社会地位才开始有所回升。” 难怪赤龙小姐会觉得奇怪。 这种感觉就好像邀请黑人上船一样——事情本身没啥问题，就是歷史遗留问题很容易导致某些人应激。 大壮这时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然后龙种的社会地位就和其他种族完全平等了吗？” 莉雅这边还没回答呢，赤龙小姐就耷拉著眼皮，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不，中间还经歷了另一个大事件，才导致包括东海岸、西海岸和龙种在內的所有种族达成了完全的种族平等。” “真的假的？”方九想起地球上的那堆糟心事，不禁惊奇起来，“完全的种族平等真能做到啊？” “能的。”赤龙小姐淡淡道，“具体方式是收集足够庞大的心灵能量，將其注入到一个足够强大的发生装置里，製造出一个巨大的心灵共振场，並让所有智慧生物的心灵彼此连接。” 说到这里，方九一下就听懂了，猛地一拍手：“也就是让所有生物都互相理解对方的想法，互相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样就能完全终结种族歧视了？”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赤龙小姐耷拉著眼皮，“但结果是在完成心灵连接后的第十八个小时，我们爆发了星球歷史上第一次世界大战。” 方九：“……” “坏消息是全球14%的生物体死去了。”赤龙小姐缓缓呼了口气，“好消息是自那之后，我们意识到所有种族的內心都骯脏又邪恶，大家谁也没比谁乾净到哪去，结果种族平等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形成了……” 方九：“哇哦。” 这种解决种族歧视的方式还挺特別。 方九寻思了一下，觉得这个话题不適合继续交流下去。 正想著挑个新话题，一道从夜幕中缓缓浮现的巨大阴影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抬头望去，目光透过前方暗红色的矩阵立场护盾，看见一座通天高塔屹立在一片辽阔平原之上，其顶端贯穿云层，看不见详细情况，而下半部分被侵染的绿色苔蘚状物质则在黑夜里散发著诡异不详的油绿色光芒。 “看到【神柱】了！”莉雅比方九更早地激动起来，“这玩意真高哎！” “可不是嘛。”方九点头附和，“好想从上面掉下来摔死。” 赤龙小姐：“？” 没有理会座下赤龙小姐震惊的顛簸，方九定睛望去，忽然察觉到几分怪异。 【神柱】周围的苔原附近本该是一片灰暗和墨绿，而此刻边缘地带却闪烁著异样的流光，频繁闪烁的闪光照亮黑暗，一道道火线在苔原附近编织成网，照亮一道道在黑夜中身穿盔甲，与某种敌人奋战的身影。 他又眯了眯眼，看见黑夜中浮现出大量暗红色的不断闪烁的斑点——这是海星世界矩阵立场护盾的顏色，护盾光亮的闪烁证明那些持有护盾的管理局成员正在遭受攻击。 不过短短几秒时间，一些暗红色斑点彻底熄灭，苔原上的火线网暴露出几道缺口，原本井然有序的火力防线变形扭曲，已然呈现出將要崩溃的徵兆。 “坏了！” 赤龙小姐瞳孔瞪大，空中飞行的速度骤然减缓，震惊地喃喃自语：“是苔原的【恶性藤蔓】！？但是……现在明明不是成长期啊！” “恶性藤蔓？”方九皱起眉头，马上反应过来，“是那些【绿苔】的衍生物？” “差不多。”赤龙小姐显然没有携带足够的强力装备，面对下方的窘况，它一时间难以判断是去支援还是带著方九等人先行撤退到安全区域，“总之【绿苔】的状態不太对劲，最近异常的事情太多了，我必须立刻向管理局匯报。” 从背部鳞片的颤抖中，方九能感受到赤龙小姐的紧张和不安。 他没有否定赤龙小姐匯报上级的做法，而是迅速回头看向眾人：“有活干了。” 502小队全员早已习惯了这种吹著晚风聊著天，突然就要擼起袖管开乾的氛围，当即熟练地进入战备状態。 赤龙小姐察觉到背上的异常，惊讶地瞪大眼睛：“等等，异神阁下，你们这是……” “放轻鬆，交给我们解决。” 方九露出一个让人放心的微笑，然后纵身一跃，跳下龙背，高速自由落体。 看著急速坠向下方地面的方九，赤龙小姐还愣在原地，扭头一看，发现背上的502小队成员也站在龙背边缘，看著方九自由下落。 杨柳怔怔地看著旁边的扫地机器人：“莉雅姐，你咋不下去？” 莉雅也怔怔地看著杨柳：“你咋不把你老爸叫出来？” 杨柳眨眨眼：“一般不是默认你跟领导一起下去的吗？” 莉雅：“但这次是集体行动所以一般都骑著你老爸下去啊。” “你们別聊了，已经来不及了。” 潘朵弥尔拉从后面走了出来，往下面看了一眼：“他还有五秒就落地了……三秒，两秒，一秒……啊，死了。” 莉雅、杨柳：“……” 第484章 及时赶到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尖锐撕裂声从苔原边缘传来，墨绿色的藤蔓刺穿管理局的重型动能装甲，一只海星特工的身体从缺口中暴露出来，扭曲著坠出动能装甲，倒在地上，很快没了生息。 同伴的阵亡激怒了这支临时赶来抗击藤蔓的管理局小队，愈发狂暴的火线向前方扫射，重火力武器的炮击接连开火，將一团团刺目的能量光团激射而出，朝前方苔原上那一道道扭曲的、畸形生物的幻影狂轰滥炸。 火光点亮苔原，这些诞生自苔原的异常生物被炸得粉碎，变成稀烂的泥浆四处飞溅，然而它们的躯体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裂、再生，数量不减反增，蠕动之际地面的苔原便会凝聚成坚硬而尖锐的藤蔓尖刺，自动攻击附近的一切生物体。 “停火！停火！” 特別行动小队的队长，一只西海岸海星站出来，朝队员们厉声斥责：“重型火力只能对成熟期恶性藤蔓使用，你们他妈的是想自杀吗？都给我停火！” 扛著重火力发射炮的海星特工闻言动作一滯，语气中带著愤怒和不甘：“可是史坦利它……！” “史坦利已经死了！”特別行动小队队长怒吼道，“不想让其他人也跟他一起陪葬，就把你的重型火力收起来！对付成长期的恶性藤蔓只能用……” 就在这时，两根尖锐的藤蔓棘刺从黑暗中袭来。 特別行动小队队长反应极快，当即按下动力甲上的掩体按钮，操控右侧机械臂奋力下砸。 一瞬间，三面敦实的动力甲盾屹立在它身前！ 恐怖的衝击伴隨甲盾变形的嘎吱声传来，小队队长一边奋力抵抗汹涌而来的恶性藤蔓，一边咆哮著发號施令：“全体切换到轻火力形態！都给我躲到掩体后面！歼敌是藤蔓处理大队的任务！我们的任务是坚守阵地！绝对不能让这些鬼东西离开苔原半步！” 面对队长的训斥，一些被怒火和恐惧冲昏头脑的特工和士兵终於醒过神，连忙调整战线位置，开始有序抗击前方袭来的恶性藤蔓大潮。 “都tm是贱骨头！非要骂两句才老实！”特別行动小队队长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所以说我最討厌带新兵蛋子上战场……” 他骂骂咧咧地端出轻型裂解机枪，对著前方扑袭而来的扭曲幻影一顿扫射，一轮弹药高速掠过苔原，被裂解弹击中的幻影生物极快地自我溶解，如此一来就不会分裂出新的个体。 看著小队阵线慢慢调整完毕，特別行动小队队长笑了笑，隨即扭曲看向旁边一只比自己高出两米的蓝龙特工，“那帮专家还要多久才能到场？它们的腿都被酒精泡软了吗？” 蓝龙特工躲在掩体后方，紧张地低头看了一眼腕錶，“根据藤蔓处理大队负责人的说法，至少还要13分钟。” “一群吃乾饭的废物！” 小队队长依旧操著粗鄙的口音骂骂咧咧，它的神经元系统却飞速地思考著最小化伤亡的办法。 现在史坦利已经死了，那小子是队伍里最文静的那个，骂他十几句都不还口还会衝著你笑的那种——它早就觉得史坦利应该滚去后方当个研究员，而不是在危险的战场上端著机枪跑来跑去。 问题在於怎么才能让剩下的队员全都活下来…… 一个又一个计划在眼前浮现，正当它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想出完美的办法时，眼角余光里猛地捕捉到数根蓄势待发的尖刺藤蔓，瞄准著防守阵线的某个位置。 队长抬头望去，发现一名新晋海星特工正手忙脚乱地重新装填弹匣——在过分紧张的战场上，恐惧与慌乱令它装填弹匣的动作发生变形，此时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藤蔓尖刺已经瞄准了自己。 没有半点犹豫，小队队长冲了出去。 它一把撞开那名新兵，回头乾净利落地开枪扫射，將大量幻影和它们周身的藤蔓击穿。 然而临时的补位还是没能將新兵的漏洞全部填上，一根墨绿色的藤蔓尖刺毫不留情地刺穿队长的胸膛，击碎它胸前的装甲，將它那略显臃肿的肥硕躯干扎穿，並顺势挑飞起来。 它重重砸落在地时，暗红色的体液四处飞溅，身躯原地痉挛两下，便彻底没了气息。 看著队长的尸体，小队成员的动作纷纷凝固。 死一般的寂静在苔原外围瀰漫。 紧接著，一股极致的悲伤与愤怒衝垮理智，想要衝进苔原深处与这群异常幻影搏杀至死的念头充满它们的脑海，它们几乎不假思索地扛起武器，如同失控的狂暴野兽般冲了出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团流星般的影子轰然砸坠在这支特別小队面前。 剧烈的衝击將小队成员逼退，同时也將苔原上的幻影生物砸得七零八碎，再次变成凌乱的泥浆，四处散落。 烟尘散去，身披白色莉雅装甲的方九从一道深坑中走出，快速环顾四周。 前方是一群穿著管理局重型动力装甲的特工——里头是海星或者龙种。 后方则是一群漫步在苔原上，身形扭曲混沌，乍看之下像是一团有粗糙形状的墨绿色油污，大量尖刺状的藤蔓在它们的脚边生成、蔓延——这显然就是所谓的【恶性藤蔓】 方九很快理清头绪，扭头就开始配合莉雅清扫四周袭来的恶性藤蔓。 或许是因为莉雅晋升成了万机之主，也可能两人之间的默契有所增长，装甲模式下的方九和莉雅再也没有此前那般僵硬的动作，无论方九想要做出怎样的行动，莉雅都会配合到底，並且还会在途中提供全方位无死角的辅助。 黑夜之下，苔原之上。 方九手持一柄鲜红的纳米斧，在【恶性藤蔓】之间闪转腾挪，每次挥砍都能將那些混沌之影劈成数段——他几乎不需要用到什么专业招式，光是凭藉莉雅装甲模式下的肉体性能加持，就足以令他如一道白色闪电般在敌群中穿梭自如。 不过方九很快就发现，那些被自己斩断切割后的混沌之影不会就此消散，反而会顺势分裂成多个个体，显然普通的切割与斩杀手段对这些异常存在无效。 这时就需要莉雅出马。 她几乎是在数毫秒之间就完成了对管理局裂解轻机枪的分析，然后又了不到半秒的时间自己临时搓了十八台出来，接著快速组装在方九的肩膀上。 方九在敌群之间来回穿梭，莉雅的裂解轻机枪就跟个陀螺似的一边高速旋转一边自动开火，保证每一发子弹都必定能击中一只恶性藤蔓，弹无虚发也绝不浪费。 看著那些混沌之影在自己的机枪炮火中裂解熔化，方九胸前的扫地机器人核心囂张地乐了起来：“厉不厉害你莉雅姐？！杀这些小杂毛我连0.0001%的算力都用不上！哎呀万机之主的权限就是这么猛！” “你再牛逼你也把我害死了一次。”方九幽怨地拍了下胸前的核心，“我还想在人家赤龙小姐面前树立个高人形象呢，你给我整得怪尷尬的！” “你后来不是回溯了嘛，人家赤龙又不知道你摔死过。”莉雅撇撇嘴，接著又投入到爽射环节中，在方九背后又添了两门机枪炮管，让方九彻底化身人形自走机关枪，在苔原上大杀四方，“射爆的感觉真爽哎！” 平心而论，方九也觉得挺爽的，同时还有点小遗憾。 要是打游戏也能开自瞄和自动扳机就好了，那他也不至於每次502小队开黑都垫底。 “……” 看著方九在苔原上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势头横衝直撞，管理局特別行动小队的成员们纷纷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们不仅震惊於方九那恐怖的战斗力，更震惊於方九的生物学表现。 ——他长得怎么这么怪啊……？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有几道身影从天而降。 与此同时，一条赤龙也扑腾著翅膀，神色复杂地降落在战场边缘。 赤龙小姐重新张开矩阵护盾，顺便打开內置的心灵共振波功能，以方便双方建立对话。 杨柳先是看了眼远处正在大杀特杀的方九，感觉没什么过去帮忙的必要，接著扭头看向地上的两具海星尸体，眉头皱了皱，“它们死多久了？” 一名特別行动小队的海星特工反应过来，没有回答杨柳的问题，而是迷茫地看著眼前这帮长相怪异的生物体：“你们……是谁？” “路过的良好市民。”杨柳没有解释的意思，隨便摆了摆手，“看你们好像有麻烦，过来帮忙的。” 市民？ 一眾特別行动小队成员迷茫地抬起头，看向那如狂暴闪电般在苔原上倾泻火力的方九，纷纷陷入沉默。 蓝龙特工刚想开口，腕錶上的临时通讯就传了过来，它连忙接通讯息，发现是藤蔓处理大队的消息。 “你们那边的情况怎么样？防线还在吗？” “我们……” 蓝龙特工沉默片刻，纠结了一下措辞，用尽毕生文化精简了一下当前状况：“是这样的，天上掉下来一群武装市民，它们正在协助我们保卫防线……” 藤蔓处理大队刚听了个开头就：“？” 第485章 隱藏在绿苔里的……孤独？ 10分钟后。 方九处理完苔原附近所有的恶性藤蔓，一脸神清气爽地回到眾人身边。 莉雅解除装甲模式，回到扫地机器人形態，又得意又清爽地趴在方九头顶，顺便还轻鬆地呼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跟异常干架这事还是挺解压的。 如果是势均力敌的战斗另说，但这种单方面虐杀的割草局，方九其实不介意隔三差五来个几次。 毕竟游戏里挨的打，怎么说也得在现实里打回来。 只是他前脚刚跟眾人匯合，后脚就看见面前那支特別行动小队的队员一个两个走上前来，向自己点头敬礼。 其实以它们的躯体，想要做出敬礼这个標准的人类动作是有点困难的，但他们的重型动力装甲採用的就是人型外骨骼，因此整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练习过成百上千遍。 方九知道，这肯定又是自己【异神】的身份在发力。 他无奈地抬了下手，让它们別这么紧绷，隨后关心起这群管理局特工的状態。 “你们这边咋样？有没有受伤？” “都在可接受范围內。”其中一名海星特工走了出来，声音有些低落，“幸好各位来得及时，如果再晚一点的话，我们很可能就会全灭……” 方九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回头往苔原的方向望去。 漆黑的夜幕之下，巨盘状的“月亮”高掛在天空，辽阔的苔原从那根通天【神柱】中蔓延出来，依稀能看见这些苔蘚状物质正有序地隆起，像是活著的生物在呼吸。 回忆起方才与恶性藤蔓战斗时的感受，方九沉默片刻，看向那名海星特工：“这种事情在你们这里很常见吗？隔三差五就会冒出这种怪物攻击你们？” “其实並不常见。”海星特工摇了摇头部装甲，“【恶性藤蔓】的诞生是周期性的，一般只有成长期和成熟期可能会爆发【蔓延现象】，成长期只持续一个月，成熟期则按我们的处理速度来定，最多也不会超过三个月……所以一年之中，至少有九个月的时间都是无害的幼苗期。” 方九认真地听著，做了个快速总结：“就是说每年你们都得在这守著，跟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战斗？” “是的。”海星特工抬起头，紧张地看了一眼苔原的方向，再次確认没有新的恶性藤蔓诞生后，这才继续说道，“其实我们早就习惯了，也早就有了一套完整的应对体系，只是……只是今天实在太诡异了。” 方九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现在距离成长期应该还有三个月。”一旁的蓝龙特工插了一句，帮忙解释道，“我们本来是在附近巡逻的小队，突然观测到【恶性藤蔓】有暴动的倾向，队长临时下令让我们组成防线，阻止【恶性藤蔓】继续向外蔓延，但是我们……” “我们太无能了。”另一名新晋海星特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音哽咽，“我只是……我只是没换好弹匣，我没想到会害死队长，本来应该死的是我……” 其他小队成员纷纷低下头，没有任何人去怪罪那名新兵，而是各自沉默不语。 方九听完则是挑了挑眉，“有人死了？” “准確来说不是人。” 大壮用灵能化作两只无形的巨手，將史坦利和小队队长两只海星小心翼翼地搬运过来。 看到两只海星蜷曲、皱缩而又因流干体液变得乾瘪的尸体后，其他几名小队成员终於忍不住呜咽起来。 方九则是看著面前的两只海星乾尸，眉头皱得更紧，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杨柳。 杨柳姑娘当场就回了一个无辜的眼神，同时还有点小生气：“领导，就算是我，也不至於在这种时候馋嘴……” 方九静静地看著这傻姑娘：“有没有可能我还什么都没说？” 杨柳眨了眨眼：“是吗？” 方九嘆了口气，心想这也不能怪杨柳。 毕竟他在看到地上那两具海星乾的时候，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也是这玩意算不算风乾食品。 不过方九还是有很大进步的，起码这个阶段的他不会把这个地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决定压在心头，之后等只有502小队成员的时候再拿出来大家討论一下…… 至於现在—— “它们死了多长时间？”方九走到两只海星乾麵前，问道。 蓝龙特工抽了抽鼻子，带著些许迷惑回答道：“大概十几分钟……” 方九点点了头：“希望它们的生理结构不太复杂。” 在这支管理局特別小队震惊的注视下，方九伸出左手，对著两只海星干发动左手的回溯能力。 於是这两只体液流尽后乾瘪的海星突然膨胀起来，大量暗红色体液重新充盈它们的身体，这个过程有点像是重新给气球打气，大约十几秒钟的工夫，两只海星的身体又变得臃肿柔软，还带著些许的滑腻，躯干中央的伤口也逐渐收敛，最后復原。 再下一秒，两只海星同时剧烈地咳嗽起来，將少许暗红色的体液吐了出来，接著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队长！”、“史丹利！” 特別行动小队的成员一下就扑了上来，震惊地围著两只死而復生的海星，观察和询问它们的状態。 方九则是满意地收回左手，同时感受了一下精神力的缺损。 嗯，大概只被抽走了5%左右的精神力。 看来之前理想城的精神力训练效果拔群，换成以前方九就算不被抽乾，也得原地休息个几个小时。 而在確认队长和史丹利都安然无恙后，以蓝龙特工为首的小队成员突然“噗通”“噗通”地跪了下来，朝著方九叩首拜伏的同时，嘴里不断嘀咕著“讚美【异神】”，“感谢【异神】”之类听著就特別有宗教气息的话。 方九当即就挺无语的，了点时间让它们从地上起来，隨后询问起一些更细节的问题。 “多余的客套话我就不说了——”方九直接亮明自己此行的目的，“我们是来处理【绿苔】的异常问题的，不过现在情报尚且不足，所以想问你们几件事。” 海星队长从地上爬了起来，它的动作看著疲惫又虚弱，嗓音里却含著异於寻常的坚定：“您请说，我们知无不答。” 方九点点头，回头指向那片辽阔的苔原：“这些恶性藤蔓，或者说这片【绿苔】，具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大约半个世纪以前。”海星队长想了想，“在某次我们针对【神柱】的破解途中，【绿苔】突然出现，恶性藤蔓也是从那时诞生的。” “【神柱】比【绿苔】更早？”方九眯了眯眼，“那【绿苔】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对此有什么头绪吗” 特別行动小队的成员们面面相覷。 最后还是由海星队长回答了这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我们……也不清楚，但是根据学者们的说法，【绿苔】也是试炼的一部分，是【异神】降下的，给予我们整个文明的终极试炼。” 说到这里，海星队长略带疑惑地看向方九：“您难道不知道这件事吗？” 方九沉默著，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神柱和绿苔都是试炼？ 无序者为什么要给海星文明以试炼？是想把它们收入麾下，所以给予它们一些考核吗？ 但是无序者既然接触过【绿色】，就应该知道【绿苔】的本质是绿色，它们会心甘情愿將如此重要的【色彩】用在试炼之上吗？ 情况不太对。 方九耐心思索著，向前几步，走进苔原。 方才在与恶性藤蔓战斗的过程中，方九就已经察觉到几丝异样。 这片【绿苔】確实是【绿色】，但它其中还掺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以至於方九產生想要將它直接回收的念想时，它对此没有丝毫的回应，表现得像是完全不认识方九一样。 再加上那些恶性藤蔓给方九的感觉，也和曾经【绿色】那股纯粹的好奇不同，里面隱藏著太多的负面情绪——屈辱、愤恨、暴怒、以及某种跨越无数岁月的……孤独。 “看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方九低声说著，抬头看向远处那根通天的漆黑高塔，“我最好进去看一看里面到底什么情况。” 第486章 为了试炼 让方九没想到的是，海星队长主动提出要与眾人同行。 它给出的理由让人无法拒绝。 “苔原危机四伏，你们需要一个熟悉地形的傢伙带路。” 方九觉得它说得很有道理，看起来也很靠谱——如果拋去海星的外貌特徵，它应该是个五大三粗、肌肉壮硕的中年男性，还是个会在战场上赤著上身叼根烟，双持机枪疯狂扫射敌人的猛男。 得到方九的准许，海星队长暂时加入队伍。 它临走前还嘱咐其他小队成员，让他们暂时离开战场，最好直接回管理局本部报到。 当其他队员询问这个命令的意义时，海星队长没有回答，而是快速地朝方九等人扫了一眼。 拥有让它们死而復生能力的异神，一颗诡异的硅基生物，一台自带超强火力系统的扫地机器人，一只机械生命体，以及一名总感觉能闻到些许“龙”味的女性异神。 或许是饱经风霜磨礪出的直觉，一股“大事件”的预感在海星队长心中冉冉升起。 任何足以影响文明格局的事件都需要一个见证者，海星队长觉得在当下这个时点，它就是最合適的人选。 …… 半小时后。 海星队长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有点后悔。 原因是那台智能扫地机器人从刚才开始就围著自己转圈，嘴里还不断蹦出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死而復生的感觉咋样？你们这世界有阴曹地府的概念不？阎王爷会不会也是个海星？还是说是个大螃蟹？我记得海星的主要天敌之一就是螃蟹来著……哎你们是不是有一大批居民都活在海里？那海底算农村还是算城市啊？海滩边上的居住区是不是叫城乡结合部？如果海底的海星死了，需要岸上的海星警察去捞，那这个过程是不是叫海底捞？” 说真的，如果不是莉雅跟方九这位异神是一伙的，海星队长早就忍不住拔枪了。 它头一次见到这么能嗶嗶的！ 海星队长幽怨地抬起脸，转向方九，四颗眼珠子溜溜地淌著无奈和疲惫：“异神阁下，恕我冒昧，您能让这台扫地机器人消停会吗？” 方九隨手抓住半空乱飞的莉雅，熟练地搂进怀里，“听到没，人家抱怨了，你这嗶嗶姬什么时候能学乖点？” “我这是熟悉当地文化！”莉雅两手一叉腰，理不直气也壮，“再说了，你难道不好奇吗？” “一般吧。” 方九满脸不以为然，淡淡地看向旁边的海星队长，忽然沉默了一下。 “但海底捞这个我確实挺好奇的，是不是真叫这名啊？” 海星队长：“……” 它慢慢反应过来，眼前这尊异神大概率和他的隨身携带版扫地机器人一样，脑迴路都不太正常。 於是海星队长默默蠕动两下身体，悄悄跟方九和莉雅拉开距离，用充满希望的目光看向其他人。 然后它就发现杨柳正意味深长地盯著自己，隔三差五擦两下口水。 乍看起来与异神一模一样的机械生命体正在通过虚擬光幕阅览视频——全是超高清的海星交配视频——背后甚至还跟著块大石头，在某种特殊能量的加持下悬浮升天，目不转睛地盯著视频里几只交融到一块的海星，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海星队长不禁开始思考，自己现在要求撤退还来不来得及。 方九见对方沉默，也没有追问到底，而是微微集中起精神，目光眺望前方辽阔的深绿色苔原。 隨著越发深入苔原，方九越发能体会到【绿苔】之中蕴藏的那股恶意——愤怒、怨恨、痛苦、孤独，以及將一切外来者视作侵略者的……宛如执念般强大的领地意识。 苔原在抗拒方九，抗拒一切试图踏足的个体。 这让方九想起曾经在相位鸡死亡后暴露的【黑色】，那棵诡异的漆黑之树。 “等一下！” 海星队长的声音突然响起。 它迅速按下重型动力装甲的压缩按钮，在一阵细微的机械运动声中，厚重的装甲外壳反覆摺叠紧锁，最终变成一个小巧的黑色方块，掛在海星队长的一根触腕上，看著像是手提公文包。 然后，它伸出另一根触腕，指向前方不远处。 方九抬头望去，前方五十米远的空地上，墨绿色的苔蘚绽开一道裂隙，漆黑如石油般的粘稠液態物质不断喷发出来，宛如一道天然的涌泉，周围隱隱约约浮现出模糊而扭曲的影子。 莉雅刚想掏出自己的纳米关刀，海星队长就提醒道：“不要和它们发生衝突，我们绕远路就好，速度慢一些，声音轻一些，它们不会发现我们的。” 说著，海星队长主动绕向右侧，动作缓慢，目光紧盯著那几团动盪的身影。 方九等人谨慎地跟了上去。 一切诚如海星队长所说，这些诡异的涌泉和幻象没能注意到它们，儘管双方之间的距离只是短短数十米，但这些苔原中的异象仍然对502小队等人视若无睹。 可是在经过涌泉与幻象旁边时，一股空洞而模糊的呼啸声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方九听见刀枪碰撞的声音，听见火焰在焚烧肉体，劈啪作响，听见巨龙发出撕裂的咆哮——这些声音仿佛是痛苦与愤怒的具象化，即便方九如今的精神力已成长到远远超出寻常生物的范畴，却还是受到些许影响，內心深处不可控制地涌现出一股復仇的欲望，儘管他甚至都不知道该向什么东西復仇。 紧接著，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又將所有的愤怒与憎恨瞬间抹灭。 他听见新的生命降生，听到水波浪潮翻滚，听见粗重而又疲倦的喘息，同时还听见一道充满了孤独与满足的古老嘆息。 不知为何，方九从这些声音中感受到了极其漫长的岁月，不是百年千年万年，而是更加遥远更加难以计量的时光。 然后在下一秒，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方九渐渐回过神，这才发现眾人已经走出了几百米的距离，那片涌泉和幻象已被远远地甩在后头。 正如海星队长所说，只要绕开它们，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刚才那到底是……？” “幼苗期的恶性藤蔓。”海星队长重新穿上重型动力甲，声音透过胸前装甲板传出来，有些闷闷的，“它们需要很长时间才会长成刚才那些和我们战斗的【脏东西】，但幼苗期的它们，並不具备主动攻击的特性，所以绕开就好。” 方九稍作思考：“你们有没有研究过它们？” “研究？当然有。”海星队长深吸口气，低声回答道，“管理局的学者认为，【恶性藤蔓】是【神柱试炼】的最大阻碍，它们的本质是一种精神能量体，大概率是某种空域生物的意识表现，实体部分很少，所以只能用专用的裂解弹来处理……” “空域？”杨柳对自己专业领域的话题颇感兴趣，连忙擦了擦口水，“你们也观测到空域了啊？具体研究到哪一步了？” “我也不清楚。”海星队长扫了一眼杨柳这尊【异神】，觉得异神知晓空域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事，自然也就没有隱瞒，“反正目前为止我们对空域的唯一探索成果，就是带回了编號078——终端，但是除此之外，我们几乎一无所获。” 终端。 记得是海星管理局的【铁匠】，负责製造管理局的绝大多数超时代武器，同时也是所有机仆的生母。 方九觉得它相当於地球机仆的乾妈。 “不过说起来真奇怪……” 海星队长迷惑地望向四周，总觉得深入苔原后的画面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这里太安静了。”海星队长的语气里带著不解，“明明边缘地区的恶性藤蔓袭击如此突然，我本来以为苔原深处肯定也到处都是成长期，甚至是成熟期的恶性藤蔓，但是这里居然……这么安静。” 苔原上静悄悄的，皎洁的月光泼洒在平原上，照亮那一层层粗糙而诡异的苔蘚状物质。 过分的安静让海星队长无法理解。 方九对此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往脚下瞥了一眼。 海星队长显然没有察觉到，方九所走过的地面都暴露出粗糙泥泞的土黄色——【绿苔】在触碰到方九之前，便自动避开了那双一百来块出头的运动鞋，进而暴露出这片土地原本的顏色。 它们在抗拒方九，同时也在畏惧方九。 这更让方九確信，它们就是一部分的【绿色】，只是掺了点……“怪东西”。 “或许是我们运气好。” 方九隨口敷衍了一句，隨后指向前方那座越来越近的高塔：“加快脚步吧，就快到了。” …… 第一监控所，主控室內。 自动金属门向两侧敞开，一只触腕细长、穿著黑色干练制服的五角海星爬了进来。 其他海星和龙种在看见它的瞬间，马上激灵了一下，连忙敬礼。 “局长好！” 格拉莱维轻轻“嗯”了一声，径直来到第一监控所的所长旁边。 它快速扫过前方的十四个监控屏幕，很快锁定几道正在靠近【神柱】最底端的身影。 “他们这么快就穿过苔原了？”格拉莱维有些意外。 “是、是的。”第一监控所的所长海星连忙回答道，“他们途中还协助一支管理局特別行动小队击退了边缘地区的恶性藤蔓，而在踏入苔原之后，他们不知为何，没有受到任何袭击……” “看来他们真的很特別。” 格拉莱维低声呢喃著，抬起眼睛，认真说道：“继续监控他们的行动，一旦【神柱】產生任何不良反应，马上向我报告。” “是！”所长海星抬起触腕，敬了个礼，接著又压低声音，忍不住问道，“局长，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他们可是……” 格拉莱维打断道：“这是【试炼】” 它加重了那两个字的读音。 所长海星愣了一下，仿佛被激活了某个开关，心中的疑惑烟消云散，转而被某种狂热的坚定覆盖，顿时深吸口气：“我明白了。” “继续监视。”格拉莱维盯著屏幕里的几道人影，低声说道，“我们还需要再多准备一些东西，以防止他们从我们手中逃脱，那位【偽神】的手段我们都曾见过，想杀死它……並不那么容易。” 所长海星隱约明白了什么，五根触腕颤抖两下：“您难道打算启用那些异常武器？” “有何不可呢？”格拉莱维似笑非笑地反问道，“只要能够完成【试炼】，一切牺牲都是可以接受的，你不这么觉得吗？” 所长海星听到这话，敬礼的触腕猛地绷直，沉声道：“一切为了【试炼】！” 格拉莱维笑了笑，慢慢抬起自己的触腕，敬了个礼。 “一切为了【试炼】” 第487章 神柱试炼 502小队全员+一只海星队长成功穿过苔原，来到神柱之底。 外围区域是一块巨大的方形底座，质地坚硬，光滑亮洁得反光，像是高端酒店里每天都有清洁工仔细清扫的大理石地砖。 神柱本身也由完全相同的材质构成，表面光滑洁净，用肉眼看不见任何缝隙，当方九试著把手放上去时，几乎为0的摩擦力让方九的手指打了个滑。 这种几乎绝对光滑的质感让方九想起了地球管理局的【局长】——那颗圆滚滚的，用来昭示入侵倒计时的大铁球——不过两者之间存在些许的不同，凭感觉来说的话，方九觉得【局长】的材质可能更诡异一些。 除此之外，方九还注意到除了少部分区域外，绝大多数地方都被【绿苔】占满，它们如爬山虎般侵占了半座神柱，强行为这座漆黑高塔添上了一抹绿色。 “明明这么滑却能黏上去。”方九越发感慨起【色彩】的各项异常性质，嘖嘖称奇，“怪东西果然不管放在哪都是怪东西。” “这话用在你身上也很合適。”莉雅趴在方九头顶，金髮小人煞有其事地点著头，“作为这颗星球上最怪的东西，接下来有请方·不知道什么玩意·九先生发表获奖感言，啪嘰啪嘰啪嘰——” “没空跟你耍宝，还有你本体那样子比我好不到哪去。”方九耷拉著眼皮，难得正经一回，“扫描一下材质。” 对於自己本体的混沌之形，莉雅也不知道该说啥，只好扁了扁嘴，开启扫描模式，快速地“滴滴”一遍这座漆黑之塔。 “扫完了。”没过两秒钟，莉雅就得出答案，“除了常规的高度复合化合金之外，里面还掺杂了非常大量的纳米机械、生物质材料、活体金属……嗯，里头基本上都有，啃一口相当於吃了小半张化学元素周期表。” 方九挑了挑眉：“怎么听著这么耳熟？” “因为你就是一整张化学元素周期表。”莉雅低头扒拉两下方九的头髮，“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新加一两行的那种。” “不是说我。”方九熟练地拍开莉雅的机械臂，“我是说这种合金、纳米机械、生物质材料融合的性质，听著耳熟。” 杨柳这时凑了过来，提醒道：“是深蓝圣堂吧？我记得深蓝圣堂的成分好像也跟这个一样复杂。” “对头，就是深蓝圣堂。”方九反应过来，猛地拍了下手，“莉雅，再查查……” “查完了。” 莉雅神色认真地打断方九，虚擬小人扶了扶魔法帽，一本正经道：“某些材料组合的方式和深蓝圣堂相同，基本可以下定论了——这玩意跟深蓝圣堂一样，大概率也是【他们仨】一起捣鼓出来的。” 海星队长听得云里雾里，尤其不明白【他们仨】指的是谁。 但是502小队，包括曾经接受了大量机仆数据的潘朵弥尔拉在內，都能理解莉雅的暗示。 无序者，拉尔人，诺科金属生命体。 这是深蓝圣堂战役中確定结盟的三个势力。 既然深蓝圣堂是他们的產物，目的是为了威胁乃至摧毁一整个文明。 那么这根神柱…… 502小队全员对视一眼，快速確认眼神。 眾人在四周转了一圈，很快找到了一个疑似入口的大门，但门板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满地都是乾涸的血跡，显然在这扇大门处曾发生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应该是最后一次神柱探索时留下的。”海星队长回忆起那段歷史，“半个世纪前，【绿苔】突然出现，恶性藤蔓袭击了神柱內研究的学者，只有少部分学者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中逃离，剩下的大部分学者都死在了这里……和它们的研究成果一起。” “都小心点。”方九默默开启预知视觉，率先向前一步，“里面说不定还有恶性藤蔓盘踞，可能是成长期或者是成熟期，都做好战斗准备。” 眾人点了点头，跟在方九身后，陆续钻过那扇歪曲变形的门板。 腥臭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冷风吹起眾人的衣摆。 穿过大门后，眾人来到一片光亮稀薄的空间，灯光从空间最深处的一面类似墙壁的装置中传来，其他地方则灰暗一片。 方九来到这片空间后，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地板上的粘稠物质——像是一团团软烂的史莱姆，腥臭腐烂的气味正是从它身上传出的，方九本来还想问问这玩意是什么，但看到旁边海星队长凝固的动作，他就明白这玩意的本体了…… 这就是“海底捞”里被“捞”的那些玩意。 房间內还依稀可见几块破碎的大型龙骨，它们的骨架上已爬满苔蘚，整体造型也被腐蚀得不成模样，显然已死了很长时间。 除此之外，房间內到处可见凌乱的手稿文件，一些破碎的研究设备，成堆成堆爬满苔蘚的书籍，还有几十件角落里侥倖没有被撕碎的研究员白大褂——有大有小，顏色还不一样，显然在研究员服装上，管理局特意给海星和龙种设计了两种独立款式。 放眼望去，这里更像是一座破败的研究所，死了很多人的那种。 海星队长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凉气：“真是悽惨……” 说实话，方九很难跟海星队长共情，主要是因为地上那些尸体给它的感觉更像海底捞里没煮熟的虾滑（这话他没好意思说），所以只好將目光投射到房间尽头的那个巨型装置上。 一面蓝色与黑色相间的墙壁横亘在房间尽头，中心部分是一个散发著亮光的蓝色圆形图案，四周则由大量复杂而精密的机械部件咬合而成，形成一堵坚实的墙壁，阻绝在眾人面前。 “这玩意是什么？”方九没有著急上前，而是朝海星队长问询信息。 “我也不知道。”海星队长摇摇头，“应该是【神柱】的一部分，但神柱的研究內容是管理局最大的机密之一……我没有权限知晓这种级別的秘密。” 方九没吭声，默默递给莉雅一道眼神。 莉雅翻了个白眼，心不甘情不愿地飞了出去，对著这面科技感十足的墙壁来回扫描几遍。 出乎预料的是，这次莉雅居然了將近半分钟来对其进行扫描，回到方九面前时，小东西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这玩意好像是个动能检测墙。” “动能……什么？” “动能检测墙。”莉雅重复了一遍，“就是说这玩意被设计成【受到足够庞大的动能衝击时】就能解锁。” 方九听完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呢？” “没然后了啊。”莉雅小手一摊，“不然你指望我从中分析出什么？三角龙的童年创伤和塑料椅的生辰八字吗？” “什么乱七八糟的。”方九眼角跳了跳，“我是问你解锁之后呢？” “不知道啊，我跟你说这玩意贼离谱，本体设计得超复杂，但是解锁条件却简单得要命——”莉雅耸耸肩，“反正解锁之后咱们就知道后面是什么了，直接干唄。” 方九看著这小东西：“那你来？” 莉雅一乐：“用不著我出马，有更好的人选。” 说到这里，莉雅和方九同时看向杨柳。 提到【动能】，就必然会联想到这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瘦弱女孩。 “好吧。” 杨柳姑娘点了点头，缓步来到那面动能检测墙面前。 海星队长本想说自己穿著重型动能甲，挥出的拳头动能足够大，应该让他来试，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方九等人对杨柳的出手毫无意外，甚至还悄摸摸地往后退了两步，像是害怕被衝击伤到似的。 海星队长懵了几秒，不由得疑惑地看向杨柳——如此瘦弱的肢体，比普通海星也就高出没多少的身高，再加上那羸弱的肌肉……这种程度的肉体，怕是连管理局新兵的触腕连打测试都撑不住，又能爆发出多强的动能呢……？ 她试探性地做了个抡拳的动作，即將出手时又犹豫了一下，扭头看向方九：“领导，我出多少力啊？” 方九认真地想了想：“先收著点，出个两分……” 话音未落。 杨柳一拳轰出音爆。 远超检测强度的动能將整面墙壁的机械结构砸得粉碎，化作破碎的凌乱部件散落一地，恐怖的反震气浪捲起满地的灰尘，向四周急速扩散开来。 “哎，过头了。” 杨柳姑娘挠了挠头髮，不好意思地回头笑了笑。 方九挥了挥眼前的灰，咳嗽了两声，有点无奈地说道：“我怎么感觉……咳，你力气越来越大了？” “好像是。”杨柳姑娘也说不清什么感觉，低头看著自己的拳头，突然眼前一亮，“难道我二次发育了？” “最近少玩点大壮保龄球吧。”方九还不忘关心一下自家的硅基成员，“我怕你哪天控制不好力道，五根手指直接给大壮来个贯透天灵……” 大壮顿时被嚇得抖了满地的小碎石。 杨柳正尷尬地笑著呢，忽然发现了什么，抬头看向前方，“领导，还有一面墙。” 方九闻言一怔，果然看见刚才那面动能检测墙的后面还有一面新墙。 正当方九以为这又是个新的动能检测项目时，莉雅却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这次是热能检测墙。”莉雅说著，不禁抿了抿嘴唇，“需要足够庞大且持续稳定的热能才能解锁。” 先是动能，然后是热能？ 方九看向前方那面散发著蓝色光芒的墙壁，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好吧，我们可能知道这玩意为什么被称作文明的【最终试炼】了……” 第488章 闯关模式 有人曾经说过，科技文明的本质就是扔石头和烧开水。 这句话並不全对，但这句话所体现出的能源利用思维確实直指文明发展核心。 在最原始的文明——部落战爭间，最强而有力的武器就是自己的拳头以及地上的石块，这代表的是生物个体形成小型文明体系后，最核心也是最原始的能源力量方案。 隨著时间发展，热能与化学能逐渐走上歷史舞台，文明尚处於发展初期，燃烧、蒸汽以及內燃机开始成为能源利用的主流，同时代表整体文明开始步入下一个阶段。 方九的目光落在前方的科技墙上。 “动能检测之后是热能检测。”方九沉声开口，“这是在对整个海星文明进行【考试】？” “难怪被称作【试炼】”莉雅小手捏著下巴，若有所思，“它们还特意设置了难度曲线，先从最简单的动能开始，再层层递进，越往后的复杂程度就越高，实现起来就越困难。” 方九眯了眯眼，朝前方科技墙伸出右手。 空间位移。 他尝试將科技墙的左半和右半错位，用这种远超常理的方法强行过关。 他確实成功了，科技墙被无形的空间力量切割，又强制位移，左半和右半两面墙壁中间暴露出玻璃质感的透明空间残像。 然而在下一瞬间，两面墙壁回溯般重新位移，又天衣无缝地拼合起来。 方九一眼就看出这玩意的邪门之处：“时间烙印？” “黑匣子同款。”莉雅小手一摊，“这玩意的製造商是拉尔人，它们最擅长捣鼓这些跟时间相关的玩意。” 说完，莉雅还不忘扒拉两下方九的头髮，“顺便一提，你最好別对这面墙动粗，不然很可能会发生一些预料之外的情况。” 方九挑了挑眉：“比如？” “不知道。”莉雅慢慢悠悠飞了出去，飘到热能检测墙前，小手指了指墙壁正下方的一行小字，“但上面写得很清楚——此装置藉助bug运行，不要乱动，后果自负。” 方九：“……” 总感觉隔壁拉尔人也挺草台班子的。 虽然强行破局也行，但正常过关也挺省事，方九环顾四周，问道：“这次谁来？” “我我我——”杨柳举著小手就搁那原地蹦躂，“我可以给我自己烤了，热能管够！” “你那点热量烤个串都费劲。”莉雅摆摆手，“小潘你来吧，掏个喷火器出来。” 被万机之主本尊点名，潘朵弥尔拉扁了扁嘴，不情愿地关掉自己面前的白丝海星小视频，嘀嘀咕咕著“你咋不来”，慢慢走到热能检测墙前。 她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热能检测墙需求，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一门高温喷火器直接就从潘朵弥尔拉腹部延伸出来，对著前方科技墙的中央圆形图標就是一顿火热炙烤。 稳定而足量的热能考验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关了。 方九觉得这扇科技墙的本意应该不是让人直接端著喷火枪爆射，但是……反正都过关了，无所谓吧。 阻挡在眾人面前的科技墙自动解锁，暴露出通道背后的结构。 不出意料之外的，在热能检测墙后方，又是一面全新的科技检测墙。 这次检测是电能，比热能和化学能的层级更高一级，同时也是地球文明和海星文明主流的能源供给方案。 而电能的检测对於莉雅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一边喊著皮卡皮卡一边使用十万伏特，便轻而易举地击破第三层科技墙。 至於为什么莉雅非要喊这个口號，甚至临时把自己的机体外壳改成黄色，方九也不知道——自打小东西失踪又回归后，方九感觉莉雅的神经病指数比以前还要高了至少两个档次…… 第四面科技墙的解锁条件是微型核聚变技术。 墙壁中间不再是一个圆形图標，而是一个小型凹槽。 从大小上来看，它似乎在要求接受试炼者上交一个小型核聚变电池。 这同样难不倒502小队，莉雅临场手搓了一个，直接安了上去。 海星队长在旁边看著这一幕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微型核聚变技术，它们海星文明的管理局也不是做不到，但是像莉雅这样跟捏泥丸子似的顺手捏个微型核聚变电池出来……这画面多少有点超出认知。 它心中越发惊嘆起【异神】的科技水平——谁能想到一台扫地机器人有朝一日能他娘的手搓核聚变电池，【异神】那边的家电城性能有多强它都不敢细想。 第五面墙的量子领域检测同样不是莉雅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搞定。 问题在於第六面墙。 “暗物质？” 莉雅完成检测后，虚擬小人终於皱起了眉头。 总算有个比较麻烦的玩意了。 潘朵弥尔拉也凑上前瞄了两眼，得出了跟莉雅相同的结论：“的確是暗物质能量需求，而且需求量还不少，估计得搬个暗物质燃料舱出来才行。” 方九对暗物质了解不多，但也偶尔从各种科幻小说中听过它的大名，眉头微挑：“所以咱们这算是……被难住了？” “给我一点时间，我倒是可以搓出来。”莉雅在学术方面有著强烈的好胜心，“不过可能需要回一趟飞船，我现在机体里的材料不够。” 潘朵弥尔拉也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方九寻思了一下，觉得其实可以让莉雅动用万机之主的权能，强行开掛破除科技墙。 毕竟这玩意怎么看都属於【科技造物】，如果无法正常通关，那还不如直接作弊。 方九正想著呢，大壮慢悠悠地滚了出来：“我来试试。” 惊讶的目光齐齐落在大壮身上。 这颗来自呃……死皮文明的硅基生物浑身充满了自信，核心区域隱隱泛起几丝神秘的暗紫色，看上去和以前的大壮已有些许不同。 “你的灵能？”莉雅若有所思，“我印象里跟暗物质好像不咋沾边？” “但是我感觉可以……”大壮沉声说道，“我的灵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眾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选择尊重大壮的这份自信，主动让出道路。 大壮缓缓滚动上前，在暗物质能量检测墙前站定，崎嶇的岩石身体微微抖动起来。 下一秒，它眼瞳深处的光芒幻化为神秘的紫色。 大壮的整颗眼珠子骤然瞪大，一股明显有別於从前的灵能衝击从大壮体內迸发而出！ 方九清晰地看见大壮身前的空间產生短暂变形，同时一股肉眼可见的灵能电流从大壮头顶晶体激射而出，持续不断地倾泻在前方的暗物质检测墙上。 方九看不出检测墙的变化，头也不抬地敲了敲莉雅的壳，“莉雅？” “还真成功了。”莉雅耷拉著眼皮，双手抱胸，脸色有些古怪，“合著大壮的灵能是暗物质利用？但是我记得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確实不一样了。 方九看得出来，大壮的灵能產生了质的变化。 仔细想来，这份变化应该是发生在“星石打嗝”之后，那震撼整个恆星系的奶嗝波及了大壮，自那之后，大壮的眼珠子时而就会浮现出难以理解的暗紫色。 这么说来大壮难道是…… “返祖了！” 莉雅忽然就在方九头顶惊喜地来了一声，“大壮是不是返祖了？被星石一个嗝打得祖宗血脉被激活了？” 方九心想这小东西的脑迴路跟自己真是如出一辙，嘆了口气，点头道：“可能性很大，那个叫【洛庞】的文明这么牛逼，能掌握宇宙暗物质感觉也挺正常。” 方九看向大壮：“而大壮在听到先祖呼唤之后觉醒血脉，我寻思这挺合理的。” 小潘在旁边眨了下眼睛：“你管打嗝叫先祖呼唤？” 方九：“你就是说声音大不大吧！” “还真是。”小潘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隨后灵机一动，“哎那以后星石呻吟算不算先祖……” 方九、莉雅、杨柳：“滚一边去！” 小潘去墙角蹲著了。 大壮这边也完成了任务。 第六面墙轰然坍塌，暗能量物质的解锁任务也被502小队轻鬆解决。 完事之后，大壮整颗石头还晕晕乎乎的，滚回来的时候都没滚直线，最后隆隆地瘫在眾人面前，疲惫地来了句：“任务完成……” 看得出来它確实累了，谐音梗都玩不动咧。 方九笑了两声，拍了拍地上的大壮，接著抬起头望向前方通道。 他本来以为暗物质这关都过了，后面应该没有其他考验了，没想到在第六面墙轰然倒塌后，一抹熟悉的蓝色依然横亘在眾人面前。 第七面墙。 莉雅快速上前扫描，整个机体却突然僵住。 方九隱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朝小东西喊了句：“第七面墙啥情况？检测的是什么？” 莉雅目不转睛地盯著第七面科技墙，虚擬小人眉头紧锁，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以太能。” 方九：“什么？” “以太能。”莉雅重复道，“上面还写了一串注释，表示以太能是比暗能量还要基础的能源，是构成宇宙所有物质的能源本质，只有掌握了以太能，才能解开这最后一面科技墙。” “哦豁。”角落里蹲著的潘朵弥尔拉幽幽地来句，“这个就超出我们可利用科技范围了，折腾个暗物质都挺费劲，再往下折腾这个以太能就更不可能了。” 方九皱了皱眉，刚想说要不要让莉雅直接开掛，突破这大概率是最后一关的科技墙。 没想到莉雅却摇了摇头，嗓音低沉：“其实，以太能……我早就掌握了。” 眾人闻言一惊。 方九则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等，构成宇宙所有物质的本质，那不就是……” “对。” 莉雅心想果然还是方九反应快，顿时复杂地笑了笑：“如果我猜得不错，以太能还有一个名字。” “元素。” 第489章 双方都大受震撼 以太能的本质是元素。 莉雅的元素分析迄今为止已经帮过方九不少忙，她对元素的利用和认知水平是毋庸置疑的。 在此之前，方九一直以为，所谓的元素只是莉雅世界的一种特殊能量，就跟魔幻小说里的“法力”差不多一个概念。 现在情况明显不太对劲。 以太能是精度与强度远超暗物质的基本能源构成要素，如果按照考验层层递进的思路，那么掌握以太能的文明必然也能掌握暗物质，同时也能掌握量子领域、核能和电能等基础能源。 可是莉雅记忆中的文明……只是个很普通的魔法文明而已。 好吧其实也不普通，里头也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甚至还有星球和外星殖民者概念，对比那些传统中世纪魔法文明已经先进了大几百年。 但是远远没有到能轻鬆驾驭以太能，隨手搓出暗物质炸弹，肆意操控量子微观世界的级別。 ——如果真这么牛逼，诺科金属生命体还敢来入侵那它们是这个（大拇指.jpg）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莉雅低著头，和方九思考著相同的问题。 复数混沌之体，以太能与元素，电子幽灵態，以及方九曾经在相位展开领域中见到的另一名莉雅…… 莉雅的虚擬小人慢慢蹲了下来，用力地抱住脑袋，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抗拒向外蔓延，黑暗將她的意识渐渐拖入不可视的深渊，以至於她虚擬光幕中的虚擬形象都开始错乱、闪烁，甚至一度消失不见。 不对劲，不对劲！ “莉雅。” 有什么东西出错了，有什么东西出错了！ 错的是什么？元素的概念？破碎的家乡？电子態的我？ “莉雅！” 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好像有一块记忆缺失了，不对，真的是缺失了吗？ 我缺失了什么？ 爸爸，妈妈，奶奶，姐姐，妹妹，老师，同事，朋友！ 我！ “莉雅！！” 方九一把抓住在空中颤抖的扫地机器人，將她用力地搂进怀里。 突如其来的外来接触让莉雅心神一颤，像是有人突然抓住了自己伸出泥潭的手，用一股强大的力量將她从无法描述的意识深渊中猛地拽了出来！ 莉雅猛然间清醒过来，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形象也重新变得凝实，再抬起头时，看著近在咫尺的方九突然有点茫然。 过了一小会儿，莉雅呆滯地眨了下眼，小声开口：“干、干嘛呀？突然整这么一出，大傢伙都看著呢……哎！哎！方九！你裤衩掉地上了！” “你裤衩才掉地上了！你全家裤衩都大三圈！”方九嘴角抽了抽，端起扫地机器人，幽幽地盯著她，“我还不是看你刚才好像发疯了一样搁那嘀嘀咕咕，给我嚇一跳……” “是吗？” 莉雅眨了眨眼，感觉刚才自己好像確实恍惚了一下，虚擬小人顿时咧嘴一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呀，我想事情呢，偶尔就是会嘀咕的，你反应別这么大嘛，我又不会突然消失。” “难说。”方九淡道，“上次你就突然没了。” “上次那是小潘的问题。”莉雅对著潘朵弥尔拉就是一记甩锅，“她是罪魁祸首啊，跟我可没关係。” “我靠这也怪我啊？”潘朵弥尔拉还搁墙角蹲著呢，这会儿猛地一回头，“是雨果老爷子指使我乾的，你们要发泄就带把刀砍他去……” 杨柳耳朵一竖，感觉这话听著特別耳熟。 “反正我没事，就是恍惚了一下。” 莉雅轻轻推开方九，脸上表情有点小尷尬，连忙切换话题：“讲正事讲正事，这个以太能科技锁正好撞到我擅长的领域来了，我能解，给我几分钟哈。” 说完，莉雅就扭头对著第七面科技墙叮铃哐啷折腾去了。 小东西明摆著是不想討论这个话题。 方九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略加思索后，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默默將这次莉雅的异常反应记在心底。 几分钟后。 一连串复杂的元素符文在科技墙上浮现出来。 伴隨著咔噠一道脆响，第七道科技墙应声解锁。 一条灯光灰暗的合金走廊在视野中延伸出去，四周遍布著大量的苔蘚状物质，从神柱的高层沿著一座大型电梯的外侧垂落下来，空气里瀰漫著植物的土腥气，同时还伴隨著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 莉雅上前瞄了两眼，很快给出大型电梯已经无法使用的结论。 “被这些怪东西卡住了。”莉雅说道，“咱们可能得换个方法上天。” 方九看了眼状態似乎恢復稳定的莉雅，心定了几分，接著递了道眼神给杨柳：“起飞这种事对咱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杨柳姑娘心领神会，唤出影子，熟练地翻身骑在自家老爸身上。 502小队全员也熟练地骑上杨柳老爸，转头还朝愣在原地的海星队长招呼两声。 海星队长站在电梯口，回头看向那七座被解封的科技墙，目光穿过苔蘚密布的廊道，看向那扇歪歪斜斜的破损大门。 半个世纪前，它们世界最顶尖的学者绞尽脑汁尝试破解神柱之谜，或许他们已经知晓了这些科技墙的解锁条件，只是由於后续的解锁方法太过苛刻，所以停滯不前——但无论如何，它们这个文明自诞生以来，就始终在尝试完成这项【终极试炼】，无数学者前赴后继，牺牲者数不胜数。 结果这项【终极试炼】就这么简单的……被破解了？ 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 荒诞而诡异的情绪在海星队长心中蔓延，它麻木呆滯地骑上影子飞毯，跟著眾人一路上升，脑瓜子却嗡嗡作响，一时之间不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是正確的。 方九没有在意海星队长的反应，他的精力全部集中在四周的【绿苔】身上。 这是他此行的目的，神柱试炼只是顺带的而已。 隨著老爸飞毯的一路上升，眾人很快就抵达神柱中段。 这里本该是【绿苔】的源头，但当方九等人来到【绿苔】与上半部分神柱的交界处时，才发现那些【绿苔】竟是从神柱的缝隙中向外渗透出来的。 莉雅简单地扫描两眼，就发现电梯井墙壁的后方还有一片区域，那里才是【绿苔】源头的所在之地。 “绕个路吧，地方也不远。”莉雅朝头顶一指，“先上去看看。” 杨柳点了点头，抓起老爸飞毯的两个角，继续向上拔升高度。 隨著高度持续上升，方九看见神柱顶部的墙壁明显暴露出一个方形缺口，显然是给大型电梯预留的电梯口。 眾人漂浮在电梯口前，发现电梯口也被一层苔蘚状物质黏住，幸好厚度一般，稍微用点力应该就能扒开。 杨柳刚想出手，莉雅这小东西就兴致勃勃地上前：“我来我来！” 她飘飞到电梯口前，虚擬小人朝前一指，电梯大门自动解体，分裂成细小而琐碎的金属碎片。 不知怎么的，看到莉雅施展权能，方九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前几天莉雅给机仆下的命令——她让所有机仆在凌晨4:04分同时高唱一首《神曼波》，理由是她觉得这首歌很好听。 但她明显没有顾虑到那些正在执行任务的机仆——听说有个机仆当时在担任考官，突然嗷地一嗓子让全体特工和调查员以为这是什么新的考试项目，然后就开始跟著唱……最后整个考场的人（包括机仆）都被送去做了两遍意识检测和精神鑑定。 明明莉雅的权能如此夸张，但小东西好像总会把它用在一些非常奇怪的地方。 方九嘆了口气，顺手对自己急速上升时被吹乱的头髮使用左手回溯，整理了一下髮型。 眾人穿过电梯口，进入神柱顶层的神秘空间。 就在方九跳下飞毯，落地的瞬间，晦暗的空间內顿时灯光亮起，点亮一整片宽敞的、宛如黑曜石铺砌而成的独立房间。 房间的中央摆著一座长方体底座，底座上摆放著一个受不知名力量托举的悬浮水晶，向外散发著暗紫色的光泽。 方九皱了下眉，隨后就透过四周的心灵共振波，听到一声遥远方向传来的低语。 “漫长的岁月，终於迎来终点。” 眾人抬头望去，赫然见到神柱顶部空间的尽头，坐落著一个大型冷冻舱。 舱室的大门已然向外敞开，一道人影从中走出，身上还裹挟著少许的寒霜与冰晶。 它身上披著一件满是圆弧构造的、如同盔甲般硬实魁梧的外衣，有著绿色肌肤和与人类相似的肢体和躯干，头上是光禿禿的，没有头髮，也没有口鼻耳朵，整张脸的大部分都被长短粗细不一的藤条占据，剩下的是三只猩红的眼珠缓缓睁开。 “恭喜你们完成了试炼，现在，你们终於拥有……” 它的声音晦涩而闷沉，仿佛具有某种古老者的魔力。 然而他的台词念到一半就不由得卡住，整个身体瞬间激灵一下，然后跟面前的502小队面面相覷。 502小队全员呆滯地看著他。 他也呆滯地看著502小队。 然后在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双方不约而同地指著对方大叫起来！ “臥槽！拉尔人！？” “臥槽！是你们！？” 第490章 轻鬆解决 这场歷史性的接触对双方內心的震撼是无以言表的。 反正方九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鬼地方遇到拉尔人！ 拉尔人也没想到会在试炼的尽头遇到502小队这群神人！ 双方迅速交换眼神，神柱顶层空间明显安静下来。 下一秒，拉尔人猛地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旁边敞开的冷冻休眠舱。 方九一眼看出对方指定是想跑路，当即朝前一指：“抓住他！” 话音刚落，杨柳一把抓起地上的大壮，五根手指牢牢嵌进大壮崎嶇的石质外壳，在后者的痛叫声中，一道破空呼啸的音爆如鞭炮般炸响，大壮被以数倍音速投掷出去，化作飞弹般的直线急速冲向前方的拉尔人。 平心而论，一个重量按吨算的硅基生物以多倍马赫的速度向前方撞击，產生的动能威力绝对足以媲美战斧式巡航飞弹，通常来说，这种做法不太符合方九说的【抓住他】 但是考虑到方九的左手回溯，拉尔人就算变成拉尔酱也能原地復活，所以杨柳动起手来那叫一个百无禁忌…… 拉尔人半个身体都扒进休眠舱中，扭头正巧看到杨柳投掷大壮的场景，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怎么还有拿同事当武器使的！？ 不等他反应过来，超音速大壮便裹挟著恐怖的呼啸，如排山倒海般衝到他面前。 一层浅蓝色的纤薄壁障浮现出来，如同一张绵软的网包住大壮，將它飞弹级別的动能顷刻吸收，化作一道波纹，迅速在壁障表面扩散开来。 “还给你们！” 拉尔人抬起右拳，朝前方奋力一挥。 它绵软无力的拳头在命中大壮的瞬间，刚刚向外扩散的波纹骤然回敛——被这层壁障吸收转化的动能被释放出来，集中爆发於一点，將大壮再次以数倍音速反向弹飞出去！ 杨柳明显被拉尔人周边那类似矩阵立场护盾，却明显功能性更强大的壁障惊到，来不及闪躲，被反射回来的大壮击中，眨眼间被砸飞出数十米远。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101??????.??????】 杨柳被击退的同时，方九也已伸出右手。 触感连接的瞬间，方九瞄准那座休眠舱，以极快的精神反应速度施展空间位移。 拉尔人以为击退了502小队最初的攻势就能安然无恙，不曾想到自己刚准备钻进休眠舱，就看见无形的空间波动如最锋利的刀刃般將这个高科技结晶细细切成臊子，化作千百块碎片零零散散地散落满地！ 拉尔人的三颗猩红眼珠颤抖起来，惊怒又悲痛地大喊：“不！！我的墮天x型八叶天龙一號机！！” “你tm这什么逼名字？” 莉雅面无表情地吐槽著拉尔人的取名审美，一边如箭矢般飞窜出去，一边从底盘掏出一把加特林机关枪，握在手中对著拉尔人一顿扫射。 拉尔人愤怒地转过头，对著莉雅怒目而视，紧接著再次抬起右手。 无形的动能立场在拉尔人四周展开，莉雅倾泻而来的子弹被瞬间定格半空，这个画面看上去有点像是黑客帝国，但之后的部分就不太一样了——所有悬停的子弹突然剧烈颤抖起来，熔化成粘稠的金属液体，又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自主融合，变化成数把锋利的金属利剑，漂浮在拉尔人身边。 “去！” 拉尔人抬手一挥，数柄金属飞剑破空而去，在半空划过密集的弧线，从四面八方向莉雅斩去。 莉雅冷笑一声，端著加特林闪转腾挪，动作优雅而曼妙，每次闪避都经过最精密的计算，使得它的动作看上去像是一场精心设计过的舞台剧表演。 然而拉尔人却偷偷藏了一手，他双臂骤然张开，拍在周身屏障的內壁，顷刻间十六台浮游炮从拉尔人背后钻出，飞射的雷射高速扫过战场。 莉雅“臥槽”一声，重新计算闪躲方位，结果发现自己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著雷射与金属飞剑將自己手中的加特林切碎摧毁。 莉雅顿时悲痛地大叫起来：“不！！我的多功能灵活功率装点bb弹可切换至远程按摩模式旋转机关枪二式！” “你这破名字没比人家好到哪去！而且你完事再拼一个不就完了！” 正在集中精神瞄准拉尔人的方九实在忍不住瞪了莉雅一眼，接著就看到一道熟悉的影子在拉尔人身后模糊地晃动。 潘朵弥尔拉似乎动用了某种认知阻碍技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拉尔人背后，如同黑夜中的刺客，准备在最合適的时机暴起！ “好机会！” 方九当场就想给小潘点个讚。 但他很快就发现潘多弥尔拉好像只是找了个地方蹲著，也不出来，就一整个缩在认知阻碍屏障里头，瞪著那水灵灵的眼睛，在绝对安全的距离观察战局，隔三差五还调整下位置，生怕被战斗余威波及…… 方九当场就惊了。 团队里有怂逼！ 方九嘴角猛地抽抽两下，脑子里已经想好回去之后要让小潘写个几万字检討，好好纠正一下这个贪生怕死的前任万机之主。 但是他当下也没有放过机会，因为拉尔人確实注意到了小潘同学的存在，在和莉雅的火力对轰期间，短暂地走了一下神。 方九抓准时机，发动空间切割。 拉尔人周身的壁障剧烈动摇起来，却意外的没有被直接切碎，某种强大的固化力量抵御了空间斩击的伤害，使得整个壁障只是晃动两下，泛起一层震盪的涟漪，却並未就此破碎。 果然有空间抗性。 方九对此並不意外，此前拉尔人就展现出诸如【时间烙印】的技术，被时间固化的物质对空间位移具有十分强大的抗性。 但是现在时间也在方九的掌握之中。 他向前伸出双手，集中精神，同时发动切割和回溯。 於是当壁障受到空间切割时，震盪的涟漪向外盪开扩散，却又被方九的回溯重新拉回到起点处，使得壁障所受到的伤害无法被彻底消化，方九高速地循环这个行为十次之后，拉尔人周身的壁障再也无法承受强烈的空间扭曲，当即如碎窗般破裂。 “怎么回事！？” 拉尔人全然没想到自己的壁障会被击破，三只眼瞳惊恐地瞪大，刚想转身逃跑，一道黑影就从远处冲了过来。 杨柳一把抓住拉尔人的脑袋，朝地面毫不留情地抡砸下去！ 拉尔人心下震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一道西瓜爆裂般的声音响起，拉尔人的头颅瞬间爆炸，死前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身体也只在地上微微地抽搐了两下，很快就没了动静。 一切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短到方九也是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快步赶了上去。 杨柳擦了擦手上那绿色的，宛如蔬菜汁般的血液，有点嫌弃地闻了闻：“有点像苦瓜……” 方九上下打量两眼杨柳，发现这姑娘杀完人后情绪还算镇定，心里佩服了一句不愧是管理局出身的，隨后低头看向地上的拉尔人尸体，然后伸出左手，发动回溯。 几秒钟后，脑浆炸裂的拉尔人迷迷濛蒙地睁开眼睛，在意识到自己没死之后，顿时惊恐地坐了起来！ 在发现自己被502小队全员包围后，拉尔人慢慢缓过神来，眼神中闪过一抹寧死不屈的坚定，中间的那颗眼珠里更是燃烧起名为勇气的烈火。 “我什么都不会……” 他的话才刚说到一半，莉雅的雷射炮、方九的右手、杨柳的拳头、后续赶来的大壮、潘朵弥尔拉的火箭炮（这时候她倒是跳出来了），502小队的各种武器齐刷刷地瞄准了他。 拉尔人不屑地冷笑一声。 “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全招。” 第491章 圈养文明 有一说一，方九觉得自己对面这帮人挺诡异的。 明明他们製造的钢铁都能自己诞生意志了，但他们本身却没有什么钢铁般的意志。 这才隨便威胁一下就全招了，一点韧性都没有，贪生怕死的级別跟潘朵弥尔拉有的一拼。 莉雅也觉得对方怂过头了，忍不住吧咂两下嘴：“我怎么感觉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没点信念感，再怎么说你也得试著坚持到美人计吧……？” 拉尔人幽幽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你们一个两个长得跟被陨石坑砸过一样，能拿得出美人吗？” 莉雅瞬间就被气笑了，张牙舞爪地要衝上去跟它拼命。 “种族审美不同，你別这么大反应。”方九连忙拦住发狂的扫地机器人，接著满脸古怪地看向被俘的拉尔人，“不过我確实挺意外的，我以为你至少会抵抗一段时间。” 拉尔人把脑袋撇开，脸上的藤条轻轻摆动，发出抱怨的低语：“我就是个临时工，一个认知周期几千块钱，拼什么命啊……” “临时工？”方九闻言一怔，“什么意思？” 拉尔人低下头，似乎是在斟酌措辞，片刻后发出一声嘆息，“我的任务就是在冷冻休眠舱里，等待这颗星球上的文明完成我们给他们设置的考验，隨后只要启动那颗【以太水晶】，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说到这里，拉尔人跟快哭出来似的，悲痛地看向满地碎片：“可怜我的墮天x型八叶天龙一號机，这么多年下来我就指著它活……” 拉尔人的痛哭戛然而止。 因为满地破裂的碎片忽然浮空而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高速拼组。 方九再次发动左手的回溯能力，將被自己空间切割后的休眠冷冻舱恢復到被空间斩击前的模样。 拉尔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是在此之前，莉雅和潘朵弥尔拉就凑了上去，开始研究这个高科技休眠舱的构造。 然后莉雅很快就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 “这玩意是联网的。”莉雅戳了戳休眠舱的外壳，眼里浮现出几丝惊嘆，“而且还附带亚休眠功能，联网信號的穿透力强得不可估量……黑科技啊，全是黑科技啊……” 大壮好奇地凑了过来，瓮声瓮气地问道：“什么叫亚休眠？” “一种有意识的休眠形態。”潘朵弥尔拉在旁解释道，“清醒梦知道吧？有点类似於那种状態，亚休眠者可以在休眠的过程中保留少许的意识自由。” 方九马上就听明白了，意味深长地看著面前的拉尔人，“然后你就可以一边在这里休眠掛机，一边网上衝浪消磨时间？” “主要是逛逛跨宇宙论坛……最近你们的事论坛上討论的比较多，我经常刷到，不然我真不一定认得出你们。”拉尔人小声嘀咕著，自言自语起来，“我偶尔还会跟家里人打个意识通话，逢年过节还可以意识上传回老家休息一段时间，说实话这份工作我很满意，毕竟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个编制铁饭碗，而且赚得还不少。” 方九：“……” 怎么说呢，方九曾经想过，如果拉尔人给出的情报全是听不懂的谜语和专有名词，那情况就会变得很糟糕。 没想到拉尔人说的他全听懂了，而且他觉得听懂之后事情变得更糟糕了！ “哎不是。”方九听著一愣愣的，“你们这个社会制度……” “很熟悉对吧？”拉尔人抬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盯著方九，“觉得熟悉是正常的，因为那些受我们管辖或由我们创造的种族，其社会运行轨跡就是以我们为蓝本制定的，虽然可能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偏差，但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相似的。” “嘰里咕嚕说啥呢？”莉雅重新掏出雷射炮，顶在拉尔人头上，“现在问题太多，咱们一个个捋。” 面对死亡威胁，拉尔人临时工嘆了口气，十分果断地换上敬语：“您说……” “首先，你刚才说你的任务就是启动【以太水晶】”莉雅回头指了指背后台座上那枚暗紫色水晶，“就是那个玩意？” “是。” “启动之后会发生什么？” “……” 拉尔人犹豫了一下，用复杂的眼神看向远处那愣在原地老长时间的海星队长，小声回答道：“以太化。” 方九的心咯噔了一下，脸色微变：“你说什么？” “整个文明的以太化。”拉尔人低著头，小声嘟囔，“这颗星球被选中成为【以太环域区】的一部分，当它们的文明指数达到七级时，就说明整个文明已经到了【成熟】阶段，启动【以太水晶】后，包括这个文明的所有个体和所有造物在內，全都將被转化成最精纯的以太，穿过【帷幕】，变成一份高度压缩后的高级能源。” 502小队全员：“？？？” 远处茫然的海星队长：“……” 短暂的愣神后，方九最先反应过来，连忙喊道：“莉雅，过去看看！” “啊，好！” 莉雅后知后觉地醒过神，连忙衝到那块水晶前，仔仔细细地进行扫描。 这个过程费了足足数分钟，甚至直到莉雅开口，她的扫描任务都没有完成：“这里面的元素复杂程度高得离谱，而且它的內置元素符文直接与整座神柱相连，虽然还不清楚背后的程序具体是什么，但我觉得只要启动这枚水晶，整个神柱大概就会施展某个……复杂度和精密度和范围都超乎寻常的元素魔法。” “魔法？”拉尔人皱起眉头，“那种低级的能级运用跟核能比都够呛。” “没让你说话就先闭嘴。”方九冷冷地盯了拉尔人一眼，“这个魔法就是用来把整个文明都以太化的关键？” “都说了那不是魔法。”拉尔人碎嘴一句，看到方九冷冰冰的眼神后，又慌忙地缩了下脖子，“好吧魔法！那就是魔法行了吧！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原本只有在文明【成熟】的时候才会启动，但没想到闯进来的是你们……我就觉得这群棘皮动物和龙之子嗣不可能这么快完成最终试炼。” “所以……” 杨柳不可思议地看著拉尔人，“你们是在……圈养文明？” 最后那四个字说出来，杨柳自己都觉得脊背发冷。 “这很奇怪吗？”拉尔人回以一个理所当然的眼神，“在辽阔的寰宇之中，有至少超过四十万个文明都在我们的【以太环域区】，也就是养殖圈內……我们赐予了它们生命，给予了它们文明，还教会了它们该如何发展……哦不对，发展任务是隔壁那群铁血混合物负责的，我们只负责生命起源和最后的屠宰部分。” “铁血混合物……”方九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是在说无序者？” “那是你们取的名字对吧。”拉尔人忽然笑了笑，“的確和它们的脸很相称。” “那么——” 大壮缓缓挪移出来。 刚才一直是和方九和莉雅在与拉尔人对话，大壮始终忍著没有发作。 此刻它终於有些按捺不住，用凶恶如野兽般的目光死死盯著拉尔人，盯著那导致自己家乡被毁灭的罪魁祸首，声音都在发抖：“我们也是吗？我们也是被你们视作屠宰品的……砧板上的肉吗？” “你们是……”拉尔人临时工盯著大壮，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拍了下手，“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你们是那个灵能硅基文明，你们没在【以太环域区】內，因为你们的硅基特性不利於被转化成以太，所以你们文明的定位是【吞星虫】的口粮——吞星虫你们见过没，就是那种类似鰻类的天体级生物，以星球为食，尤其是烤过的那种，吃了能让它们长得更快些。” 方九回想起一件事。 他在某次相位展开中，曾亲眼看见一条星际吞噬鰻啃食星球。 当时杨柳在看到这一幕后，体內血脉还產生了躁动，以至於浑身发烫，甚至一度翼龙化——最后还是靠从那只昏迷的相位翼龙中抽出一部分的龙血，打进杨柳体內后才顺利完成压制。 那只就是吞星虫？ 事情好像渐渐清晰起来了。 方九脑海中整理著各种线索，没能注意到旁边走过一道庞硕冷硬的身影。 海星队长穿著重型动力甲，一步步来到拉尔人面前。 它直勾勾地盯著这位並非【异神】，但明显与【异神】有著相似之处的生命体，几根触腕扭曲颤抖著，声音迷茫地问道：“所以……完成试炼，启动那枚水晶……就意味著，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 拉尔人也回望著它，眼神里没什么情绪，语气也很理所当然：“是的，聪明的棘皮动物……这就是试炼，一场自取灭亡的试炼。” “为什么要这么做？”海星队长盯著它。 拉尔人想了想：“因为与其我们自己穿越帷幕去採集资源，不如让你们自己送上门来，这样……更高效？” 一句高效就足以解释很多事情。 海星队长似乎终於理清了头绪，后退两步，眼神里有些麻木还有些呆滯。 方九虽然跟这个文明的生物接触的时间不长，以前甚至还留下过一些心理阴影（现在已经没事了，毕竟邪门的事见多了有抗性），但也不是不能理解人家海星的心情。 自己引以为傲的歷史和文化，无数学者前赴后继研究出的科技，最后居然只是在加速推动著所有人去屠宰场接受宰杀，换成任何一个智慧生物，都会在这一刻感受到莫大的空虚和迷茫。 方九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这老哥，起码別让它在这儿崩溃。 然而让方九乃至全体502小队成员都未曾想到的是，海星队长非但没有陷入迷茫的泥沼，眼神反而愈发坚定起来，甚至坚定得有些过头。 “我明白了。” 海星队长转过头，平静而坚定地望向那枚水晶，低声说了一句。 “既然如此，【试炼】的最后一步，將由我来完成。” 方九：“？？？” 还没等方九反应过来，海星队长驾驶重型动力甲，一个前扑冲了出去，一把抓向莉雅身边的以太水晶。 “一切为了【试炼】！” 第492章 翠颅圣杯 海星队长的突然暴起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没人能想到它作为这颗星球的文明个体，在听完【试炼】的真相后，居然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接受这场名为试炼的屠宰。 就连莉雅都愣了一下，作为一个千方百计想要回到家乡的少女，她根本无法理解海星队长这种亲手送葬母星文明的疯狂行为。 以至於莉雅想要出手阻拦的时候，海星队长已经几乎抓住了那枚暗紫色水晶。 “为了【试炼】！” 下一秒，海星队长扑了个空。 以太水晶凭空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混动的空间残响，在海星队长震惊的注视下缓缓消散。 它原地呆滯两秒，隨即仿佛明白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去。 方九站在拉尔人身旁，右手抓著以太水晶，感受著这颗水晶中蕴含的某种狂暴能量，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明显感受到这颗水晶不如看起来那么简单，虽然仅有手掌大小，但其內部却充盈著某种无形的激盪，冰冷与炽烈的触感从掌间交替传来，同时表面还会泛起一层淡薄的、宛如呼吸般有节奏的光晕。 “嗯？” 直到近距离接触这枚以太水晶，方九才意外地发现，这玩意看著有点眼熟。 先前他坠入太阳深处，见证暗纹矿石行星诞生的过程时，就曾在恆星最深处看到过一枚拳头大小的蓝色水晶。 儘管双方顏色不同，但表面都有一层淡薄的，按照一定规律起伏扩散的光晕。 暗纹矿石文明的恆星中央，也有一枚以太水晶？ 但是为什么顏色不一样呢？ 方九的思考到这里就被迫中断，因为海星队长在发现以太水晶被方九抢走后，当即发狂般地朝他冲了过来。 这次502小队全员都已反应过来，莉雅朝前一指，发动万机之主的权能，强制將海星队长身上的重型动力甲解体。 盔甲崩解溃散，散作满地废铁，同时也將內部的海星队长掩埋。 金属坠落的鏗鏘声中，海星队长拼命地拨开前方成堆的废铁，即便只剩孱弱的血肉之躯，它依然不折不挠地冲向方九。 大壮猛然向前，隨意的一发灵能衝击，便將海星队长轰然击飞出去。 它重重地砸在几十米远的地方，触腕严重变形，躯体正面呈现出龟裂般的伤口，暗红色的体液不断地流淌出来。 即便身受重伤，海星队长还是颤抖著试图起身。 甚至在杨柳快步上前，强行將它压倒在地，钳制它的动作后，面对这仿佛大山般的蛮力重压，海星队长仍然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拼命地在杨柳身下挣扎、扭动。 这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执念来形容。 甚至也无法用常规的情绪来解释。 確认杨柳已经完成镇压，方九这才缓步上前，蹲下身子观察这位海星队长的情况。 它的眼珠里充斥著离奇的愤怒和狂暴，像是一只完全失去理智的野兽，口中不断发出低沉模糊的嘶吼，整个身体已经不由意识进行操控，而是被某种不可思议的本能接管，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它作为生物最纯粹的生理反应。 “这人……” 莉雅幽幽地飘了过来：“不对，这海星到底怎么回事？我见过最邪门的异教徒都不带它这样的，这是被完全洗脑了还是怎么的？” “不像。”大壮在旁用灵能检测海星队长的精神意识，“我在它的意识里没有看到那种外来的心灵植入波动，它是发自真心地想要启动以太水晶。” “为啥啊？”莉雅想不明白，“跟方九一样有死癮啊？” 方九觉得这事跟死癮应该没关係。 他手里捏著以太水晶，回头望向不远处的拉尔人临时工，给他递了道眼神：“来解释一下。” 拉尔人寻思自己真是倒大霉了，原地嘆了口气，“是基因编辑。” “我们有一套非常专业的饲养文明流程，其中的一个关键节点，就是在创造初始文明生物模板时，会在它们的基因序列中添加一条信息，使它们从出生开始，就对完成我们布置的任务，或者说【试炼】產生一股本能衝动。” “这串信息的遗传优先级非常高，几乎仅次於遗传本身，只有这样，我们才不用担心某些被饲养的文明在中途觉醒——以前就发生过好几次类似的事件，某些文明中诞生了某些超乎想像的个体，严重阻碍了饲养流程，后来我们不得不对它们进行思维重整或者干涉歼灭。” 方九听著眼角猛跳。 拉尔人为了收集以太还真是大费周章。 想到这里，方九迅速產生一个新的疑问，“你们要那么多以太做什么？” 虽然方九不清楚以太的强度和性质，但既然这玩意比暗物质还高一级，那肯定是某种极其高端的贵重能源物质。 而拉尔人所需求的，是以文明为单位的高纯度以太。 它们要这么多以太是为了什么？ 拉尔人临时工对此只是双手一摊：“说实话，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我们的社会运行其实並不需要如此庞大的以太能量，但是那群高层整天都在说什么【以太不足】、【我们急缺更多的以太】之类的话，我也不知道为啥。” 方九眯著眼，意味深长地盯著他。 拉尔人被盯得浑身发毛，急忙解释道：“別这么看著我啊，我就是个临时工，在编制里都算最底层的，也就是过来混口饭吃，再往上的事情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啊。” 方九又盯著对方看了几秒，没看出什么破绽，接著回头望向杨柳身下的海星队长。 复杂与无奈的表情浮现在方九脸上，他一时间竟然想不到该如何处置它。 反基因编辑技术……不在502小队的科技栏里。 直接动手弄死，又不符合他们的办事风格。 看来只能先囚禁起来。 “莉雅。” 方九看向小机器人。 小东西知道这事又得靠自己，於是朝前一指，將重型动力甲的碎片重新凝聚成一座钢铁牢笼。 杨柳马上心领神会，一把抓住身下的海星，將它丟进面前的牢笼之中，再猛地將牢门关上。 海星队长还是发狂似的挣扎著，但莉雅亲手构筑的钢铁牢笼绝不是它能撼动的，只能在牢笼內发出“嘶嘶”的低吼。 完事之后，502小队全员站在牢笼前，盯著里头的海星队长，各自嘆了口气。 “之后管理局那边咋办？”莉雅飘到方九头顶，慢慢趴下，虚擬小人也做了个趴在抱枕上的无奈表情，“我是说海星管理局那边，这事真得告诉它们吧？” “可是一旦告诉它们，它们说不定也会发疯。”大壮低声嘀咕，“以防万一，我们还是要谨岩慎行。” 方九原地思考片刻，没想出什么特別好的办法，只好从长计议：“还是回头跟陆玲聊聊吧，寻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眾人闻言各自沉默，算是默认同意了方九的决策。 神柱顶层空间里又安静了一会。 最后还是方九打破沉默，转换话题：“这事就先这么放著，咱们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呢。” 说著，方九再次抬起头，目光落在拉尔人身上。 这位临时工本来以为完事了，刚想鬆口气，突然被方九这么一盯，面部藤条状的肢体顿时慌张地乱舞起来。 “不是，还有问题呢？” “当然有。” 方九指了指脚下，面露疑惑之色：“神柱和试炼的问题我都清楚了，问题是……【绿苔】又是什么，也是试炼的一环吗？” 拉尔人临时工闻言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绿苔】，你是说【翠颅圣杯】的那些外溢物吗？” 第493章 杯中龙血 翠颅圣杯。 一个新的名词。 但是不知为何，方九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灵魂深处的异常器官微妙地跃动了一下。 像是在確信，像是在提醒。 相比之下，莉雅的反应就直白多了。 “什么逼玩意？” “翠颅圣杯！”拉尔人临时工重复道，“铁血混合物……你们管它们叫无序者对吧，就是无序者那边的重点研究项目之一，同时也是非常著名的失败项目，因为这件事，我们和那帮铁血混合物之间还闹出过一些矛盾。” 莉雅听完后瞭然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完全没懂。 方九也听得个云里雾里，眯著眼睛追问一句：“能仔细说说吗？” “说……说也说不清啊！”拉尔人临时工耷拉著眼皮，好像已经彻底接受命运，原地盘腿而坐，慢慢悠悠地说道，“还是那句话，我就是个临时工，我最多就知道无序者曾经了很大功夫，试图掌握【翠颅圣杯】，好像是什么……生物融合实验，结果实验失败了，最后的孤注一掷也被一场暴动破坏，最后连【翠颅圣杯】本身都被弄丟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翠颅圣杯被意外落在了这里，等我回过神的时候，翠颅圣杯已经在神柱深处扎根——”拉尔人临时工长长地嘆息一声，“至於为啥【翠颅圣杯】会出现在这里，又为啥会跟神柱扯上关係，这就不是我这个小小临时工能参透的奥秘了。” 大概听懂了。 方九搓了搓下巴，做出一个標准的“方九正在寻思”动作。 首先可以確定，这位临时工没有撒谎。 理由有很多，比如態度啦，说话时的眼神啦，预知未来的画面啦。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这位临时工透露出的消息和方九已知的某个情报能完美对上。 “空域的相位鸡。” 莉雅趴在方九头顶，向下戳了戳他的脸，“应该就是无序者生物融合实验的產物吧？” 方九点点头，莉雅又跟他想一块去了。 此前在空域与相位鸡一战，方九等人就確信无序者曾在空域进行过生物与【色彩】的融合实验。 当然，实验最后以失败告终。 这从侧面佐证拉尔人临时工的证词基本没有问题。 无序者果然在试图掌控【色彩】 恐怕是因为他们曾经成功掌握了【黄袍】，並將其作为自己的主基地，得到成功的经验后，无序者自然而然就会去尝试染指其他的【色彩】 结果就是他们在【绿色】身上跌了个大跟头。 如此一来，有关【绿色】的来龙去脉，似乎已经理顺了。 不过一个全新的问题也从方九脑海中浮现。 “无序者曾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以【异神】的身份。”方九若有所思地问道，“他们难道不知道【翠颅圣杯】就在神柱之底吗？为什么不来回收？” “因为做不到。”拉尔人临时工耸耸肩，“根据他们的说法，【翠颅圣杯】似乎被某种事物给污染了，以他们现有的能力无法將【翠颅圣杯】回收。” 说到这里，拉尔人临时工瞥了眼方九手里的以太水晶，“不过等到以太水晶启动后，包括神柱在內的所有造物都將被以太化，【翠颅圣杯】说不定也能被一併回收到我们手中。” 这里拉尔人也不確定是否能成功，所以用的是“说不定”这样模稜两可的语句。 污染。 方九点点头，这也和他的感知相匹配。 他能明確察觉到，【绿色】似乎与某种存在產生了融合，以至於它和此前其他的【绿色】不同，见到自己之后不会立刻回归染缸，反而对方九的到来產生了极大的抗拒。 怎么说呢。 有种孩子出门闯荡数年，突然性格生变不想回家的叛逆感。 大量的信息在脑海中翻腾。 方九稍微整理一下获得的新情报，隨后快速確定502小队接下来该做的事。 “小潘，你留下来看著他们。” 方九指了指拉尔人和被关押的海星特工，“在我们把【翠颅圣杯】回收之前，不要让他们离开这里半步。” “啊？我来啊？”潘朵弥尔拉心不甘情不愿地指了指自己，“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下去也没什么用。”方九面无表情，“打个临时工你都怂成那逼样，下面遇到个【翠颅圣杯】你怕是得当场尿出来。” “那不至於，我兜得可紧实了。” 小潘下意识嘀咕一句，抬头看见方九逐渐锋利的目光，浑身抖了抖，连忙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方九没去搭理小潘，继续下达指令：“其他人跟我一起去深处回收【翠颅圣杯】，搞定之后咱们就回地球管理局，把海星文明基因编辑的麻烦交给陆玲他们解决，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吃火锅，同意的举手——” 唰唰唰—— 莉雅的机械臂、杨柳的右手、大壮的石质手臂齐刷刷地举了起来。 杨柳姑娘还不忘提个小建议：“其实我还想再吃点烤肉。” “准了。” 方九笑了笑，大手一招呼，和眾人一同前往翠颅圣杯所在之地。 神柱顶层空间很快就变得安静。 潘朵弥尔拉目送眾人离开后，悠长的呼了口气，回头望著被关在牢笼里的海星队长以及盘腿摆烂的拉尔人临时工，忽然想到了什么。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潘朵弥尔拉来到拉尔人面前，学著他的样子盘腿坐了下来，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浅笑。 “现在，我们来聊点深刻的话题吧。” 不知为何，拉尔人从这位机械生命体身上，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它复杂而精密，身上还残留有某种伟大权能的残响，像是不可视的粘稠液体流淌在它的体內。 拉尔人临时工不受控制地紧张起来，“你想问什么？” 潘朵弥尔拉漆黑的眸子凝视著它，像是一台无情的造物监控著世界。 她压低嗓音，沉声开口。 “你们拉尔人怎么交配繁衍的？有片吗？种子发我。” 拉尔人临时工：“？” …… …… 眾人骑在老爸飞毯背上，钻进神柱內部的一处空洞，向著神柱中段的【绿苔】源头急速降落。 神柱採用的是空心构造，其中央部分被鏤空，而【翠颅圣杯】正是藏匿在神柱中央的空心部位。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翠颅圣杯会出现在这里。 隨著老爸飞毯持续下降，四周黑曜石般的墙壁逐渐被【绿苔】填满，泥草腥味漫过鼻尖，隨之一同吹向方九等人的，还有一阵莫名淒冷的寒风。 方九环顾四周墙壁，发现越发靠近【翠颅圣杯】，墙壁上的苔蘚状物质就越是具有活性——它们表面流淌著某种粘稠的、宛如泥浆般的影子，像是活著的液体般无序而扭曲地攒动，同时不停发出响彻在心灵深处的震耳咆哮。 它们在抗拒，它们在警告。 恶意从古老岁月中瀰漫而出，孤独与苦痛被寒风裹挟著，扑面而来。 方九猛然间明白了什么，低声呢喃道：“是那些被用作实验的生物的恶意吗？” 无序者为了完全掌握翠颅圣杯，曾无数次进行生物实验。 【绿色】所表现出的性质就是完全的精神污染。 或许在无数次的生物实验中，【绿色】在进行污染的同时，也被动吸收了那些实验生物苦痛的记忆。 这些记忆並未隨著岁月而消失，而是隨著岁月而膨胀，最终演化成一股对外来者的庞大恶意。 正想到这里，方九发现飞毯的速度忽然变慢。 他低下头去，赫然看见底部距离飞毯数百米的地方，正有一样东西向外散发著耀眼而翠绿的光芒。 那是一座雕像。 一座屹立在平台上的雕像。 一个单膝跪地、拥有刀刻般肌肉的男人跪在地上，挺直脊背，双臂向著天空敞开，仿佛虔诚的信徒正在祈祷神明的垂怜。 雕像四周不断生成新的【绿苔】，如活物般向四周蔓延——这里显然就是所有【绿苔】的起点，一切的源头。 可这尊雕像脖子以上的部位却不是头颅，而是一个精致的翠玉酒杯，向外焕发著夺目的绿色光芒，酒杯中还盛著满满当当的一杯鲜红液体，看著不像红酒，更像是浓稠的鲜血。 诡譎，荒诞，疯狂的气息迎面而来，502小队全员凝视著这座充斥邪异气息的雕像，久久不语。 毫无疑问，这就是【翠颅圣杯】 方九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好像曾经见过这个雕像，应该是在空域的诅咒神庙里。 诅咒神庙的一楼大厅，就摆著这样一座雕像，只是当时雕像头顶的酒杯是石质的，而非此刻的真品。 不管怎么样，现在立刻回收【翠颅圣杯】才是重点。 “杨柳。”方九拍了拍面前的杨柳，“那边有个落脚点，我们先下去看看。” 奇怪的是，面对方九的提醒，杨柳居然一动不动。 她从刚才开始就鬆开了抓住老爸飞毯的双手，死死地盯著翠颅圣杯，表情麻木呆滯，眼神里透著一股不可思议。 方九察觉到几丝异常，皱著眉头一把將手按在杨柳肩膀上，“杨柳！” “领导。” 幸运的是，杨柳总算没有完全失神，呆呆地回应了一声。 可她也没有转过头，而是目不转睛地盯著翠颅圣杯里的鲜血，嗅了嗅鼻子。 “味道。” 方九一怔：“什么？” 杨柳又嗅了嗅鼻子，一脸难以置信：“相位翼龙的味道……” 第494章 血中之龙 其实杨柳想说的是“妈妈的味道”，但又觉得两者只是存在相似之处，所以临时改口。 哪怕如此，在场眾人还是吃了一惊。 翠颅圣杯里有相位翼龙的气味？ 一瞬间，过往种种经歷在方九脑海中闪过。 最初发现相位翼龙，是在无序者的诅咒神庙里，同时翠颅圣杯的雕像也在其中。 正是诅咒神庙一战，让杨柳彻底觉醒了……呃……亲属之魂，二舅妈脊椎剑也是那一战缴获的战利品。 第二次与相位翼龙接触，是在深蓝圣堂歼灭战中。 用来將深蓝圣堂拉扯到地球文明的，正是六条纳米义体化的相位翼龙。 第三次就是空域大运衝撞事件，受害龙到现在都还没睡醒，而它的身上同样布满纳米义体化改造痕跡。 算上现在这次，那就是第四次了。 奇妙的是，每次与相位翼龙接触，都必定伴隨有无序者的踪跡——第一次的诅咒神庙，第二和第三次的纳米改造，第四次虽然没有亲眼看到相位翼龙本身，但翠颅圣杯又是无序者的研究项目。 方九不禁看向杨柳。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杨柳今年才20出头。 而翠颅圣杯是在半个世纪前才出现的。 换而言之，与翠颅圣杯相关的那头相位翼龙必定是在更早的时间就与无序者接触，诅咒神庙的遭遇和纳米改造的相位翼龙也证明了，部分相位翼龙很可能早就被无序者抓获，用作研究或仪式材料。 可是为什么杨柳的母亲从未向杨柳提过此事？ 再进一步想，杨柳的母亲甚至不曾带杨柳回过娘家——这姑娘到现在都不知道相位翼龙的领地到底长啥样。 这位与人类调查员（一半是时尚小垃圾）结婚生子的相位翼龙母亲，到底在隱瞒些什么？ 思考著这个问题，502小队全员在雕像旁的平台落地。 莉雅趴在方九头顶，盯著翠颅圣杯上下打量，看了没几秒就露出嫌弃的表情；“呜哇，这玩意好噁心。” 大壮在旁附和：“確实有点诡异，轮廓和质感都挺血腥。” “我不是说这个。”莉雅回头瞥了眼大壮，“好吧，可能在你看来这就是一座血肉肠子铸成的雕像，我想了下確实挺噁心的——但我说的噁心，是指它的组合成分。” 方九正了正头顶的扫地机器人：“怎么个意思？” “大乱燉。”虚擬屏幕里的小人噁心地抖了两下，遮住眼睛不敢去看（但是留了条缝），“它头上的翠颅圣杯里残留著大量的生物元素碎片，数量已经可以用天文数字来形容……我不敢想无序者到底拿了多少种生物给这玩意【餵食】，噫……越看越噁心。” “噁心你就別看。”方九把头顶的扫地机器人转了半圈，让小东西背对翠颅圣杯，“我看著还挺正常的，虽然有点邪性，但绿油油的很有大自然的感觉。” “你要这么说也確实。”莉雅说著，自己转了回来，耷拉著眼皮嘀嘀咕咕，“这玩意里头的生物种类丰富程度大概是地球自然界的四倍——这可太自然了。” 方九挑了挑眉：“那和我比呢？” 莉雅翻了个白眼：“大概有你目前的六成功力吧。” 那也就一般。 方九耸耸肩，刚想上前试著看看能不能將翠颅圣杯直接回收，一转头就看见杨柳先一步走了出去。 体格娇小的黑髮少女来到雕像前，鬼使神差地向前伸出手，將手掌贴在雕像腿部，接著仰起头，一双隱隱散出金光的眼眸注视雕像顶部的翠颅圣杯。 一股无形的，来自血脉的呼唤如流水般涌动起来。 杨柳闭上眼睛，静静感受体內躁动的龙血，而在同一时间，她竟然从这座雕像，或者说从翠颅圣杯中的血液里，感受到了一股逐渐清晰的情绪。 “它在恐惧……”杨柳紧闭著眼，轻声低语。 方九皱起眉头：“什么？” “恐惧，还有茫然。”杨柳继续说道，“它在这里很久很久，渡过了漫长到无法计量的时间。” 方九眉头皱得更紧，刚想询问杨柳具体情况，耳边就传来一声清脆的气泡声。 咕咚，咕咚。 方九神色一怔，猛然抬头。 翠颅圣杯內部粘稠的鲜血仿佛受到召唤，猛烈地翻腾起来，冒出血泡。 方九下意识召出纳米斧，开启预知视觉，但由於翠颅圣杯的本质是【绿色】，他所看到的未来画面全都模糊不清。 莉雅和大壮也纷纷进入战斗警戒状態，各自脸色严肃——尤其是大壮，作为对灵能极其敏感的硅基生物，它从不断冒腾的血泡中嗅到了一抹极其强大的心灵力量，一头来自空域的远古生物正在甦醒，它的心灵曾在混沌的翠颅圣杯中浸泡无数岁月，並超越了其他所有曾被翠颅圣杯污染后吞噬的生物，成为这杯鲜血中唯一且永恆的主宰。 粘稠血液涌动得越来越激烈，鲜血与强大心灵铸成的实体轮廓开始形成。 一颗庞硕巨大的鲜红龙首从涌动的血液中浮现出来，它並不似普通翼龙那般拥有尖细的头颅和锐喙，而是和这方世界的龙种相同，一双猩红中带著少许灿金色的眼眸里闪烁著凶光，居高临下，对著方九等人怒目而视。 它诞生自鲜血中，沐浴在鲜血中，眼神深处的凶恶也透露著它渴望无尽的杀戮。 下一瞬间，这颗巨大的鲜红龙首毫无徵兆地朝著方九冲了过去。 “冲我来啊？！” 方九心下一惊，马上凝聚精神，准备发动空间位移。 但是在此之前，杨柳突然出声打断—— “等一等！” 话音刚落，方九就快速切断了刚刚连上的触感。 不只是因为杨柳的叫停，也是因为方九注意到这颗鲜血龙首及时停止了攻击。 它缓缓转向雕像旁的杨柳，將这道娇小少女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它眼眸中的恶意与凶狠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迷茫。 “没事了……” 杨柳缓步上前，朝著龙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语气柔和。 不知不觉间，杨柳的双瞳已彻底变成灿烂的金色，就连方九都能看得出来，此刻的杨柳与平时有著极大的不同。 “已经没事了，都结束了。”杨柳一步步向前，用怜悯和同情的眼光看著它，“不需要再坚持，也不需要再保护些什么，你做得很好，是时候该休息了。” 鲜红龙首直定定地望著杨柳，眼神里渐渐浮现出一丝疲惫，但隨后又被某种执念般的固执抹去。 杨柳知道，它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或者说还没有完全信任方九。 片刻的沉默后，杨柳转头看向方九，“领导，之前那枚以太水晶能麻烦你拿出来吗？” 方九正在观察杨柳和鲜红龙首之间的互动，听到这话，连忙从兜里把那枚暗紫色水晶掏了出来。 “在这里。”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鲜红龙首眼底的恶意和凶狠再度暴涨，但这次它所有恶意瞄准的对象不再是方九，而是他手中的那枚以太水晶。 杨柳脸上逐渐浮现出瞭然之色，低声说道：“莉雅姐，能在不启动以太水晶的情况下將它销毁吗？或者更改它的內部方程式，让它就算被启动也不会让整个文明【以太化】”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茬。” 莉雅往前飘了出去，在方九面前悬停，对著以太水晶快速扫描两遍，最后伸出机械臂对著这玩意一顿操作。 大约两分钟后，一连串复杂的元素符文被烙印在以太水晶周围，像是蒙上一层幕布，將它周身那层稀薄的以太微光遮盖。 “完事！” 莉雅拍了拍手，满脸得意，“跟元素相关的玩意操作起来就是方便，好啦——现在这玩意已经失去了原本的效果，但是我保留了一部分的水晶性质，以方便后续再研究。” 方九敲了敲莉雅的壳，“小东西细节还挺多。” “那可不！”莉雅骄傲地一挺胸一叉腰，“小队二把手兼参谋长的智慧，学吧你就！” 方九懒得搭理小东西，目光重新落在鲜红龙首上。 它的双眼死死盯著那枚以太水晶，似乎在確认莉雅的说法是否属实，半分钟后，它眼底的恶意开始消散，一股极致的疲倦和安心渐渐浮现出来。 到了这一步，方九也不难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柳。”方九说道，“它难道一直在……” “嗯。” 杨柳点点头。 “它一直在这里，试图阻止海星文明的【试炼】” 第495章 【绿色】 这个答案其实不难猜。 如果神柱试炼的本质，是屠宰场对文明是否成熟的检测装置。 那么阻止海星文明进入神柱的【绿苔】，必然是站在保卫文明的立场上。 只是方九未曾想到，【绿苔】並非被动防御，而是受到了翠颅圣杯中某一强大心灵个体的控制。 “牛逼。” 莉雅非常粗俗地称讚一句。 方九这会儿其实还没完全捋清楚，接著就听到莉雅不紧不慢解释起来：“翠颅圣杯是那些【绿色】的源泉，也是污染的本质，而无序者为了掌握翠颅圣杯的性质，曾拿过天文数字级別的生物进行实验，导致翠颅圣杯內部残留了无数生物个体的意识。” 说到这里，莉雅指了指大壮：“如果现在把大壮丟到那杯血里，以它对灵能的敏感程度，绝对能听到以千万为单位的不同生物在它耳边咆哮。” 大壮光是想想就抖了三块碎片下来。 方九听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那我如果跳进去会不会直接被那些意识撕碎？” 莉雅脸色一下就变了：“不是你癮这么快就又上来了？別瞎搞啊我跟你说，到时候你人没死，变成精神病了咋办？” 方九突然原地顿了一下，跟卡壳似的愣住，过了一秒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呢？” 莉雅：“……” 莉雅：“你刚才又死啦？！” “没有没有，我骗你的。” 方九两手一摊，“光听描述我就知道这玩意杀不死我，035紫胎之洞那次的体验让我精神防御力拉满了，只靠几千万生物的意识是杀不死我的。” 莉雅心想方九说话越来越不像人了。 “总之，在如此庞大的混沌意识里，它居然还能保持一定的理智，並且占据了这片混沌意识的主导地位。”莉雅双手抱胸，一脸感慨，“同时，它还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翠颅圣杯向外溢出的【绿色】——唯一的缺点是，它好像没法遏制住自己的恶意，虽然阻止了海星文明进入神柱，但也因此杀了不少人。” “但是即便如此，它这也不是厉不厉害的问题，这是牛逼大发了。” 大壮这时好奇地问了一句，“可它为什么要保护海星们呢？” 莉雅挠了挠头：“可能是因为，这地方也有龙吧？” 然后502小队全员一块安静下来，雕像所在的平台上縈绕著低沉的气氛。 过了几秒钟，杨柳深吸口气，望向鲜红龙首，打破沉默：“所以，你现在可以休息了。” “已经不用再努力了，剩下的全都放心交给我们。” 听到杨柳的安慰，鲜红龙首明显动容了一下。 它微微抬头，凝视杨柳那双灿烂的，辉煌的金色眼眸，自己眼底的疑虑渐渐消失，转化成绝对的信任。 然后，它向杨柳低下了本该永远高傲的头。 不知为何，方九在这个简单的动作里看到的不只有安心与放鬆，还有一丝对血脉的臣服。 下一秒，翠颅圣杯中的鲜血再次涌动起来。 从鲜血中诞生的巨龙逐渐拥有血色的身体，在半空中轻盈地舞动两下，隨即一头冲向杨柳。 杨柳明显被嚇了一跳，下意识抬手格挡。 鲜血巨龙用自己的尖牙咬开杨柳的手背肌肤，顺著那细小的伤口用力地钻了进去，顷刻间整条血龙都进入杨柳体內，成为她的一部分，在杨柳的四肢百骸间燥热地翻滚涌动。 杨柳原地踩了个踉蹌，紧接著一条翼龙尾巴不受控制地从后方伸了出来，一对粗糙而宽大的深绿色翅膀也从背后张开——这些平时被杨柳用心藏起的种族特徵，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表露出来。 方九一下就想到了杨柳那次失控的经歷，但这一次杨柳的状態明显要好得多。 翅膀和尾巴很快就被杨柳主动收回，她本人也只是踩了个踉蹌，身体既没有熊熊燃烧，也没有出现其他异象，整个人很快就恢復平静。 “杨柳？”莉雅发现杨柳本人状態回暖，马上关心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杨柳姑娘低著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有点热？” 听到这句话，莉雅马上掏出雷射炮对准方九的脑袋。 “但是又没那么热。” 莉雅飞快地把雷射炮收了回去。 “然后人感觉轻飘飘的。” 莉雅掏出了纳米关刀，架在方九脖子上。 “但其实还蛮舒服的。” 莉雅的纳米关刀一下就从方九脖子上移开。 方九呢，全程就跟个人型自走回档工具似的杵在那，听到杨柳没事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微妙的遗憾。 好消息：杨柳没事。 坏消息：又没死成。 “好像没什么大变化。” 另一边，杨柳也完成了身体的自检，有点奇怪地歪了歪头：“硬要说的话，感觉像是吃了什么东西一样，有点饱饱的感觉。” 方九起初听著还没在意，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猛地瞪大眼睛：“等等，你说什么？饱腹感？” 杨柳点点头：“我没体验过【饱】的感觉，但我觉得这应该就是吧……感觉吃下去的东西好像实实在在的存在我的身体里，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吃完之后根本没什么感觉。” “真奇妙。”杨柳摸了摸肚子，轻声开口，“这就是吃东西的感觉……原来领导你们平时吃完饭菜都是这样的。” 说著说著，杨柳自己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微微地笑了一下。 方九和莉雅他们则是笑不出来。 这是杨柳第一次在吞食中获得饱腹感，虽然值得庆祝，但她获取饱腹感的方式实在有些出乎预料。 只有吞食相位翼龙的血才能获得饱腹感…… 一些非常不好的想法在方九脑海中浮现。 他很快说服自己这些都只是坏的臆测，不能当成事实，於是晃了晃脑袋，將思绪从中抽离出来。 “嗯？” 方九低下头，察觉到脚边的异常。 在杨柳將龙血吸收后，四周的【绿苔】竟不再抗拒和畏惧，而是主动朝方九迎了上来。 一股炽烈的、纯粹的，远超语言所能描述的好奇心涌上心头——这是【绿苔】传达而来的情绪，也是它根本的情绪。 看来方九此前在【绿苔】中感受到的杂质，应该就是那头相位翼龙的意识。 四周的【绿苔】剧烈地翻涌起来，如绿色的巨浪，从四面八方朝方九兴奋地奔去。 翠颅圣杯也跟著剧烈颤抖，杯中浓稠的鲜血瀰漫而出，顺著雕像的脖子一路向下，浸透底座，又如鲜红的小溪般蜿蜒著向方九脚下延伸。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方九倾斜。 他就像一道无穷无尽的旋涡，绿苔，鲜血，生灵的意识，所有的所有在接触到方九的那一刻，都被他快速吸收，成为他的一部分。 咣当—— 翠颅圣杯从雕像顶部坠落。 它在地上滚动数圈，最终正好停在方九脚边。 稀薄的低语在脑海中响起，这些低语没有意义，只是纯粹的声响，里面充斥著兴奋的呼喊和即將归家之子的激动雀跃。 方九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欣慰的微笑。 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农场的小麦田前，看著孩子在田间奔跑，火红的太阳坠向地平线，尽头的山川被照得鲜红，好似燃烧起来。 他弯腰捡起地上翠颅圣杯，正如他在树下呼唤孩子的小名。 孩子回过头，看见树下的方九，於是欢快地穿过金黄的麦田，衝到方九面前，一头撞进方九怀里。 下一瞬间。 坠落感袭来。 方九再次坠进那座巨大的染缸中，水泡咕咚著飘向水面，而熟悉的色彩则一个接一个地缠了上来。 紫色的飘带在方九最先出现，如莫比乌斯环般高速地自我循环，两个空洞像是一双温和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方九。 蓝色一如既往的粘人，一上来就缠住方九的左手，勒得很紧，像是恨不得跟他一起离开。 隨后出现的是绿色。 它是一条半掌厚的腰带，在染缸中飘摇著，不紧不慢地回到方九身边，像是孩子拥抱时的双手，牢牢地环住他的腰。 方九低头，看著色彩鲜明的绿色腰带，不禁微微一笑。 “欢迎回来。” 第496章 突然袭击 海星管理局，第一监控所。 格拉莱维站在监控大厅中央，前方是十四个球状监控装置传输回来的实时影像。 从刚才开始，她就远程接收到管理局上下传来的大量心灵信息，各种本该被封存的武器皆已开始解锁，甚至一些本来预计永远不会投入到实际场景的异常性质武器，也在它的指示下准备投入使用。 一切都是为了【试炼】 只要能够完成【试炼】，剷除【偽神】和它的同党，那么一切牺牲都无足掛齿。 如此疯狂的行为却得到海星管理局全局上下的肯定，上到议会成员下到新晋调查员，全都认可了格拉莱维在关键时刻的决策。 格拉莱维静静地站在监控大厅內，等待著完美的时机。 【偽神】和他的同伙仍在神柱內部，现在显然不是动手的最好机会。 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等待。 格拉莱维凝视著神柱底端入口的方向，身旁传来部下匯报的心灵通讯：“局长，重力捕获井已准备就绪，【钢琴家】也已进入状態，隨时可以开始行动。” 格拉莱维淡淡回应：“跃迁轰炸部队呢？” “a1，a2，a4已就位。”部下快速回应道，“a3部队正在进行最后一次跃迁凝液检测，两分钟內就能结束。” “【利维坦】的状態如何？” “目前蛰伏於距目標地点44公里的浅海，已对周围群眾进行疏散，【利维坦】的精神状態稳定，从心灵共振波的频率来看，它很愿意为我们剷除一些麻烦。” “看来这次的贡品它很满意。” 格拉莱维点了点头，触腕有些紧张地划动地面，向外传递的心灵信息变得凝重，“最关键的问题，编號007那边呢？” 心灵通讯静默了数秒。 片刻后，部下沉重的声音方才响起：“根据模擬预测，释放007將立刻导致site-31至site-37被007的特性抹除，考虑到其特性，只能在正式开战之后才能將007释放。” 格拉莱维对007的强大心知肚明，当即深吸口气：“007的诱导工作必须要做好，虽然为了【试炼】我们牺牲一切，但这也是必要的牺牲，不必要的伤亡儘量避免。” 部下严肃回答：“明白！” “还有……” 格拉莱维说著，声音忽然一顿。 它抬起眼眸，星状的肢体惊讶而不安地扭动起来。 监控大厅內的十四副画面中，攀爬缠绕在【神柱】下半段的【绿苔】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包括占地十公里的【苔原】在內，所有【绿苔】都在向神柱內部回涌， 这一幕令在场所有管理局成员都心神俱颤——这是从未被观测过的异常现象！ 第一监控所的所长急忙转头，震惊地望著格拉莱维：“局长，这是……” 格拉莱维沉默片刻，蜷曲的触腕停顿了一下，向管理局全局上下发布了一条心灵讯息。 “所有作战人员进入战备状態。” “做好准备，迎击【偽神】” …… 神柱內部。 方九一行人悠哉游哉地回到神柱底部，穿过七道科技墙所在的通道，向著远处破碎扭曲的大门走去。 虽然是由意外（方九想摸蓝线回到恐龙时代偷个恐龙蛋回来）展开的冒险，但这次奇妙体验对整支502小队来说都可谓收穫颇丰。 不仅搞清楚了神柱与绿苔之谜，顺带还从临时工口中得知了大量敌方势力情报。 杨柳姑娘时隔不知多少年终於感受到了饱腹感，还疑似得到了新的亲属传承。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方九成功回收了【绿色】 紫蓝绿。 如今染缸中已有三种顏色回归，距离方九的色彩全回收计划又进一步。 顺带一提，小潘同学还为502小队带来了一个大收穫。 “那台亚休眠冷冻舱，我觉得我们可以拿来用用。” 听到潘朵弥尔拉若有所思的声音，走在最前头的方九脚步微微停顿：“你对那东西感兴趣？” “我对它的休眠效果没兴趣。”潘朵弥尔拉摊开手，“但是我对它的联网功能很有想法。” 方九听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对哦！这玩意是不是能直接连上拉尔人那边的网络来著？” “bingo！”潘朵弥尔拉开心地拍了下手，“虽然这玩意的生物认证系统非常严格，但它本质上也属於【科技造物】，在万机之主权限的作用范围內，只要莉雅稍作修改，我们也可以完成认证登录，然后进入拉尔人的宇宙网络论坛，这样一来我们就能……” 说到这里，502小队全员脸上都浮现出惊喜的表情。 然后不约而同地开口—— “知道拉尔人的真实目的！” “学习拉尔人的语言文字！” “听拉尔人文明的时尚流行单曲！” “学习拉尔人先进的种田技巧！” “看拉尔人交配繁衍的高清视频！” 虽然大伙十分默契地同时开口，但每个人嘴里说出的话全都不一样！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尷尬的气氛在四周瀰漫。 被戴上纳米手銬的拉尔人临时工跟在眾人背后，忍不住哼笑一声：“你们就这点出息……” 最后只有方九还算有底气地清了清嗓子，一脸骄傲：“讲道理，我的想法不就挺正经的。” “难说。”莉雅低头戳了戳方九，“鬼知道你的真实想法是不是把拉尔人文明的歷史压成碟片，5块钱一张卖给那些科幻小说作家给他们提供灵感。” “不可能。”方九当即否定，“起码20。” “你但凡卖个两百我都算你有志气……”莉雅嘴角抽跳两下，回头看向潘朵弥尔拉，“不过你这想法不错，回头我试著研究研究那个亚休眠冷冻舱，拉尔人的宇宙论坛里说不定真藏著不少情报。” “我也觉得。”小潘同学认真点头，还不忘嘱咐一句，“研究完了记得跟我说一声，刚才那个临时工告诉了我好几个皇网地址，我进去观摩观摩。” 莉雅、方九：“？” 有时候他们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小潘一个纯种机械生命体对各种族新生命的招募动画这么感兴趣？ 虽然方九站在人类角度来看，招募动画確实是地球ol为数不多的全民高质量娱乐活动。 但是潘朵弥尔拉这货似乎就是兴趣使然，天生就好这口。 方九只能將原因归结到机仆数据污染这方面了——回头有机会他准备提醒陆玲，让她多多关注机仆过度性压抑的问题——实在不行给她们装个新的仿生器官呢，反正地球文明那里没有神鹰哥，装逼不会飞起来的。 脑子里想著这些乱七八糟的，方九带著眾人走出神柱之塔。 天色仍然带著些浅灰，但远处地平线已升起极其微弱的曙光。 如果换算到地球时间，此刻大概是凌晨四点，空气里瀰漫著微凉的湿意和寒气，那几抹稀薄曙光透过云层，呈现出的是一片青蓝色的，將明未明的世界。 方九抬目望去，原先覆盖神柱四周的苔原已经消失不见。 大地暴露出粗糙泥泞的浅黄，是它们原本的顏色——考虑到神柱的性质和【绿色】的回归，这片区域未来必定会迎来一次大刀阔斧的改造，可能会成为整个文明最著名的旅游景点，也可能成为管理局管辖范围內的绝对禁区。 无论如何，在方九等人来过之后，神柱就已失去它原有的意义。 “行了。” 方九舒爽地伸了个懒腰，寻思这次的临时冒险也差不多该告一段落，於是回头瞄了一眼被杨柳单手举高的海星队长。 他耷著眼睛，有点无奈地说道：“咱们回去跟当地管理局简单匯报一下，至於基因编辑的事，就靠陆玲那边……” 话音未落。 近乎疯狂的重力从脚下骤然升起，方九只觉全身肌肉骨骼都被巨大的铁钳牢牢咬住，以贫瘠的人类躯体在这股重力面前根本无法移动半分！ 怎么回事？ 方九心下一惊，忽然发现身边的其他人也都呈现出相同的状况。 漂浮的大壮被拉回地面，背后拉尔人的脚步骤然停顿，潘朵弥尔拉的双脚陷入地面，肢体变得格外僵硬。 只有杨柳和莉雅似乎不受影响。 杨柳只是膝盖微微一沉，身体还保持著常態的自如。 莉雅则是及时开启自身反重力场，抵消了从下方陡然升起的重力束缚。 “自適应重力束缚井！”莉雅最先反应过来，虚擬小人脸色骤然一沉，“是管理局的武器！” 方九顿时皱起眉头，还没等他调整过来，十几簇鲜艷的火就在遥远的地平线边境炸开。 如震雷般轰鸣的炸裂声撕破寧静的夜空，千百颗飞弹划过灿烂炫目的火焰弧线，倾盆暴雨般朝眾人倾泻过来。 第497章 拼尽全力 “自適应重力束缚井已启动！！” 海星管理局，第一监控所內。 一只成年绿龙坐在自己的专属管制位上，快速瀏览前方传来的画面和数据，用心灵信息通知所有管理局参战人员！ “確认到多名个体已被重力束缚井捕获，但仍有两名个体不受重力束缚井影响！” 听到这一消息，格拉莱维心中一震。 自適应重力束缚井和普通重力束缚井不同，它不会製造固定的重力场，而是会对重力场內的所有个体进行自適应调整，將重力控制在【刚好能令对方丧失行动能力】的程度。 两者之间的区別在於，普通的重力束缚井虽然可以直接用重力碾碎敌人，但持续效果更短，方式更加粗暴，甚至可操控的重力上限也更低。 而自適应重力束缚井所能控制的重力，是普通重力束缚击的2.5倍，拥有更高级的上限和更持久的时间。 为了確保能对方九等人进行束缚，格拉莱维才选择使用自適应重力束缚井。 然而即便如此，居然还是有两名个体能够抵抗这股庞大的重力。 “不愧是【偽神们】” 格拉莱维由衷地称讚一句，因此对接下来的作战计划也更有底气。 它的触腕快速挥动著，如长鞭般在空气中挥出一道呼啸，“无视那两名个体，一切按计划进行。” “是！” 龙种管制员点点头，“生物裂解飞弹部队全体预备！” 距离神柱约140公里的岛屿上，在认知阻碍屏障的庇佑下，密密麻麻的生物裂解飞弹发射台完全隱蔽起自己的身形。 格拉莱维触腕一挥：“开火！” 一百四十八台生物裂解飞弹发射台齐齐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千百颗飞弹呼啸著升空，毫不留情地在神柱前方空地进行火力覆盖。 暴躁的狂轰滥炸覆盖大片平原，火光如逆行暴雨般接连冲天而起，烟尘滚滚，震声雷鸣。 但这远远不是结束。 甚至可以说才刚刚开始。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超给力，??????????????????.??????书库广 】 “继续保持开火姿態！” 格拉莱维再次触腕一挥，坚毅的声音传遍管理局全体作战成员的心灵：“不要给【偽神们】任何反击的机会，【钢琴家】，立刻演奏【狂想曲】！” 一阵悠扬婉转的琴音响起。 它轻盈而缓慢，如细水长流，本该被无尽的炮火轰鸣掩盖。 但奇怪的是，这份琴声竟穿透了炮火弧线，成为了神柱所在平原上最响亮最清晰的声音。 下一秒。 在一道深沉的黑键中，方九等人所在区域的空间產生剧烈扭曲，空间本身呈现出肉眼可见的玻璃质感。 一道重音旋律落下，如同一块巨石轰然砸碎一面镜子，本就扭曲的空间瞬间破碎成千百块细小的碎片，就连四周倾泻的火焰与气浪都在空间破碎的作用下被撕成碎片。 《狂想曲》的节奏越来越快，【钢琴家】戴著白色手套的双手发狂般地演奏著，密集的破碎空间覆盖整座平原，无情地切割著每一寸方九等人可能存在的空间。 《狂想曲》在奏响，格拉莱维的指令却还是没有结束。 “跃迁轰炸部队，开始执行意识轰炸。” 四支飞行纵队赫然掠过天空，向下投射数以百计的集束型意识湮灭飞弹。 这些飞弹在落地的瞬间就被《狂想曲》的破碎空间效果切碎，其內部的暗绿色气体隨之迸发。 这些气体是海星管理局从一个名叫【气团】的异常实体中提取的特殊物质，在0.002%浓度的情况下，它能够被当成短期记忆丧失气体使用，而混合了0.03%浓度的溶液，则被管理局当成记忆修正溶液，能够更改某些个体20年乃至40年以內的所有记忆。 而这批集束型意识湮灭飞弹內的【气团】物质浓度，则已然高达3%——这是管理局目前所能安全掌握的最高浓度。 3%的气团浓度，会使所有常规生命体长期甚至永久性地失去意识，进入完全的意识死亡状態。 甚至就连绝大部分异常都无法抵抗集束型意识湮灭飞弹的威力，为数不多能够完全抵抗意识湮灭飞弹的异常个体，要么乾脆就是没有【意识】的概念，要么就是强大到足以被排进前五十甚至前二十的级別。 当然，这种集中投放飞弹的做法也不是没有危险。 一但飞弹內的意识湮灭气体外流，哪怕只是吸上一口，都足以让方圆百里內的所有生物当场陷入意识死亡状態。 生物质的裂解。 空间的破碎。 意识的湮灭。 接连动用三样非常规武器，一般来说哪怕是前五十的异常个体也已身受重伤。 但是格拉莱维觉得还是不够。 “轨道打击已就绪——” 龙种管制员轻声低语：“3,2,1……发射！” 一道极其粗壮的鲜红光柱从天而降，衝破云层，精准命中卫星地图上方九等几个生命体特徵所在的区域。 大地破碎，水汽蒸发，刺耳的嗡鸣声像是空间沸腾的噪音，在平原上空响彻迴荡。 这是管理局当前持有的最强高能武器，其核心也是由一块名叫【雷射石】的红色活体石块构成，其短时间內迸发的雷射效率超出管理局常规雷射武器的3500倍，理论上拥有击穿所有管理局科技造物的能力。 而这块石头在管理局的检测下，最多只能使用3次——3次之后，雷射石將会破碎，而它破碎时所爆发出的能量余波，很有可能会对整个海星文明造成不可逆的巨大打击。 这已经是它们第二次使用雷射石了。 可还是那句话，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疯狂的轰炸与攻击持续了近半个小时。 在这半个小时里，海星管理局几乎掏空了它们的武器储备库，不留余地，全部倾泻了出去。 就好像它们养精蓄锐了如此漫长的时光，就是为了这一战似的。 轰炸与爆裂震开云层。 一抹明媚的天光投射下来。 神柱前方的平原已被破坏得不堪入目，遍地都是大小不一的坑洞，土地呈现出焦黑之色，暗绿色的意识湮灭气体在四周瀰漫著，还没有来得及散去。 监控大厅內，格拉莱维抬头望向监控屏幕，发现方九等人的生命体徵已经从地图上消失。 一名管理局海星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声音颤抖著问道：“它们……死了吗？” 格拉莱维的触腕不安地扭动著，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死死地盯著那个屏幕。 下一秒，一道鲜艷的红点突然从地图中出现。 “不对，他们还活著！” 格拉莱维顿时激动地喊道，“利维坦！！” 格拉莱维的心灵信息跨越数十公里，穿透海面，沉入深海，被一头庞大到体格几乎无法丈量的深海生物所捕获。 一条两百米粗的巨型触手从海面钻出，一路延伸至云海，隨后在那厚实又强劲的肌肉作用下，以突破音障的恐怖速度轰然下劈。 它就像一把从天劈落的深海巨剑，磅礴的衝击將海面上空的云海斩成两半，裹挟著颶风，呼啸壮观地朝神柱前方重重砸落！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关注利维坦的触手，但是只有龙种管制员正巧瞄了一眼实时监控屏幕。 它看到一道人影从平原中最大的那个坑洞里爬了出来，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从天而降的利维坦触手，原地下蹲，然后起跳。 在即將与利维坦触手接触的前一刻，龙种管制员看到那人做了个朝天踢腿的动作。 触手的表面开始塌陷、崩溃、绽露出血肉，整条触手的形状都隨之扭曲，紧接著在下一瞬间，高速劈坠的巨型触手被一脚踢飞出去，速度之快远超它的下落速度。 就好像一颗高速滚动的足球，在临近球门之时，突然被他妈的大象全力踢了回去…… 达成这一视觉效果所需的力量根本是无法想像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看到利维坦触手被击飞后，监控大厅內会顿时鸦雀无声。 “局……局长！” 龙种管制员是最先反应过来，急忙指向那个屏幕：“看那边！” 格拉莱维转过头，身体突然一下僵住。 监控屏幕的正中央，一道道身影正从神柱面前的巨型深坑中爬出。 方九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把扫地机器人重新顶在头上，顺便还把杨柳头髮上沾的触手碎肉薅了下来，给杨柳自己当生鲜吃了一口…… 他们还活著。 毫髮无伤的活著。 监控大厅內一片死寂，就连格拉莱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就在这个时候，方九像是忽然感应到什么，环顾四周，然后突然停顿，最后目光毫无徵兆地看向监控屏幕所在的方向。 儘管没有任何理由证明方九察觉到了监控，但格拉莱维仍然相信，方九的视线已经锁定在了自己身上。 看著屏幕里的方九，格拉莱维不知为何，打心底里生出一股茫然——这种感觉甚至无法被称之为畏惧，而是对超出认知理解范围的，纯粹的茫然。 格拉莱维沉默著，触腕捲曲扭动，身上的棘皮缓缓蠕动。 “局长……”龙种管制员扭头，眼里充斥著和格拉莱维相同的迷茫，“现在怎么办？” “……继续。” 格拉莱维短暂思考后，做出决定。 “计划进入第二阶段。” “开始释放编號007——反逻辑造物。” 第498章 亲临战场 方九寻思这事就离谱。 他们跟海星管理局没仇没怨的，还帮忙过来调查神柱和【绿苔】暴动事件，结果刚出门就被格拉莱维带人揍了一顿。 好吧其实也不能算是“揍”，毕竟方九这边全程无伤，顶多就是拉尔人临时工和海星队长暂时晕了过去。 “啥情况啊？咋回事啊？要干啥啊？” 神柱平原的大坑外，莉雅拍了拍头顶的土灰，虚擬小人恼火地跳著脚，“咱们好心帮他们解决了那~~~~么大一个麻烦，我们都应该被称之为这帮棘皮动物的救世主了，他们为啥突然就抬出大炮轰我们头上？” 大壮原地思考片刻，瓮声瓮气道：“会不会是……误会？” “能有啥误会？”莉雅气愤地双手叉腰，脑袋一扬，“他们又不知道神柱存在的意义，也对神柱內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们就算想发疯也没理由啊！” 大壮眼珠子抖了两下，沉声道：“岩之有理。” “而且我也不觉得这是【误会】就能解释的问题。”潘朵弥尔拉回头望了眼背后被狂轰滥炸的深坑，嘖嘖称奇，“虽然不清楚海星管理局的武装战力，但光从火力强度来看，它们跟地球文明管理局应该不分上下。” 方九若有所思：“这么卯足了劲干我们，没点血海深仇真说不通——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海星管理局也接受了【试炼】” 莉雅戳了戳方九，小脸满是不悦：“你刚才有没有听我说话，我都说了海星管理局不可能知道神柱试炼……” “我没说是神柱试炼。”方九打断道，“有可能是其他的【试炼】，甚至说不定是【异神】临时追加的【试炼】” 听到这句话，502小队全员愣了一下。 的確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莉雅稍作沉默：“那我们现在……” “这事还没完，得去找格拉莱维问个清楚。” 方九抡了两下胳膊，开始进入战斗状態，同时看向旁边的莉雅：“距离这里最近的管理局建筑在哪？” 莉雅闻言抬起头，將自身机体算力性能拉到最满。 一道从扫地机器人头顶映照出的蓝光高速扫过前方大片平原，庞大到足以將其他科技信號短暂屏蔽的电子信息扫描以极快的速度掠过这颗星球表面。 短短三秒钟后，莉雅朝著某个方向一指：“在那边，虽然不是最近的管理局建筑，但格拉莱维就在里面。” 方九听到这话，不禁挑了挑眉。 他本来只是想闯进管理局建筑內部，然后通过內部网络与格拉莱维取得联繫，顺便定位它的位置。 没想到莉雅直接跳过第一步和第二步，当场给格拉莱维的坐標都开出来了。 小东西这电子开盒的技术如此熟练，看得出来平时打游戏的时候没少练…… “很好，那就布置一下任务。” 锁定格拉莱维的方向后，方九朝远方海平面的方向一指：“杨柳，海里的那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东西交给你，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应该没啥问题。”杨柳举起双臂，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然后朝方九露出贼拉灿烂的笑容，“我现在感觉浑身都是劲！” 看著明显跃跃欲试的杨柳，方九沉默两秒，姑且嘱咐一句：“记得別闹得太狠，自己看情况收著点。” “好嘞！” 杨柳说完，便默默压低重心，望向海岸线所在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灿金光芒。 下一秒，这位明摆著吃饱了有力气没处使的黑髮娇小少女就消失原地，如走地飞弹般冲向大海。 伴隨著一道冲天而起的水柱，杨柳决定主动潜入利维坦的领地，在海洋中与它搏斗。 方九往杨柳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大壮，继续警戒与心灵和精神相关的攻击。” “小潘负责远程火力，在后排打输出就成，用不著你上去衝锋陷阵，所以你丫別再怂了！” “莉雅，装甲模式，我们去打前锋。” 快速安排完团队分工，方九还不忘让莉雅把昏厥的拉尔人临时工和海星队长暂时“吃”进肚子里。 它们是重要的情报证人，不能让它们出事。 莉雅虽然不太情愿，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收容措施，只好乖乖照做。 银白色的金属浪潮化作装甲，紧贴方九的身体，构筑成坚实而轻便的纳米装甲。 莉雅將格拉莱维的所在地点分享到方九的视网膜前。 看著前方浮现出的虚擬屏幕，方九眼神一凛，眸色中浮现出清晰的紫光。 一切准备就绪。 方九回头望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大壮和躲在最后的潘朵弥尔拉，深吸口气，回头瞄准莉雅给出的方位指示，弯曲膝盖、压低重心，然后猛地发力，整个人化作一道雪白的闪电，在將明未明的平原上飞速窜了出去。 …… “侦测到【偽神】个体正在急速靠近第一监控所！” 龙种管制员几乎是用喊的说出这句话。 第一监控所內的眾管理局成员顿时慌张起来，海星们急躁地舞动触腕，龙种们不安地拍打著长尾。 “快！快拦住它们！” “生物质裂解飞弹部队呢？为什么不继续发射？装填？再装填需要这么长时间吗？！” “为什么意识湮灭气体对它们无效？” “我们得先撤离！” “等等，什么叫【利维坦】正在哀嚎？” 监控大厅內一片混乱。 只有格拉莱维尚且保持著专业的镇定和冷静，当即询问部下：“007——反逻辑造物的释放进度如何？” 部下的声音马上跨越上千公里，在格拉莱维脑海深处响起：“反逻辑造物目前已从site-31中脱离，向原定地点前进，由於编號007的移动速度变幻莫测，无法测定，我们目前无法知晓007到底何时能够抵达预定地点。” “给我一个大约时间！”格拉莱维喊道。 “大约……大约……”部下那边显然也慌了神，过了好几秒才勉强凑出一个答案，“至少还要十分钟……” 格拉莱维心中快速计算著，发现方九等人衝到第一监控所根本不了十分钟。 本来以为利维坦应该能撑到编號007发挥作用。 但事实证明，格拉莱维再次错误估计了502小队的实力。 原定的计划被打乱了。 虽然格拉莱维可以先行撤离，但如果它现在撤退，那一切的“布置”都將毁於一旦。 “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格拉莱维低声呢喃著这句话。 下一秒，格拉莱维心中的迷惘悉数破散，取而代之的是背水一战般的坚定。 “启动预备方案。” 格拉莱维低声道；“包括第一监控所在內，所有能够战斗的管理局成员立刻赶往前线，同时告知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管理局调查员、特工、机动镇压队以及所有异体特工，不惜一切代价，必须阻止【偽神们】离开那片平原！” 这一举动毋庸置疑会送葬许多生命体。 从【偽神们】此前的表现来看，绝大多数管理局战斗人员上去只会成为他们的刀下亡魂。 然而格拉莱维还是语气平静地下达了这个让它们去送命的指令。 一瞬间，第一监控所內鸦雀无声。 对死亡的恐惧化作无声的寂静，在偌大的监控大厅內迴荡。 直到第一监控所的所长低声说了一句。 “一切为了【试炼】” 这句话落地的瞬间，一簇簇火从管理局成员们的灵魂深处点燃。 “一切为了【试炼】！！” 一声整齐的吶喊在监控大厅內爆发，紧接著所有生命体都从最极端的恐惧转变为最极端的狂热，纷纷离开监控大厅，前往战术室穿戴自己的战术盔甲，准备去前线和【偽神们】决一死战。 看到这一幕，格拉莱维的心中升起无尽的感慨。 这份濒临死境时爆发的勇气，自然是极其美好的品质。 但是当如此美好的品质被肆意滥用之时，它又对此感到万分的讽刺。 “战斗吧，高尚的勇士们。” 格拉莱维轻声说著，默默在墙壁上切开一道空间裂隙，走了进去。 “这是通往真正【战斗】的唯一途径。” 第499章 反逻辑造物 令方九意外的是，管理局在这之后的攻势减弱了很多。 再也没有疯狂的飞弹轰炸，只有密密麻麻的雷射矩阵飞行物，和一些不知道是啥玩意，但隨手就被方九用空间切割斩碎的丑陋野兽——方九猜测这些应该是被管理局投入战场的异常生物，理由是它们大多都有著较强的自愈能力，被切断了手脚也能活蹦乱跳。 但是被细细地切成臊子，那就没法活了。 所以方九懒得关心那些丑陋的、异於寻常的咆哮异兽，它们或许拥有某些特別的异常性质，但它们在正式展现它们的异常之处前，方九的空间切割就会送它们上西天。 方九一路砍瓜切菜，畅通无阻地高速前进，不断逼近格拉莱维所在的第一监控所。 而在距离第一监控所还有8公里左右的时候，方九的脚步终於慢了下来。 “领导？” 背后的大壮第一时间悬停半空，眼神一凝：“有情况？” “嗯。” 方九眯了眯眼：“来人了。” 天空还是將明未明，地平线尽头的曙光稀薄地泼洒在辽阔平原上。 远方的小山丘前，一道道身影缓缓地，如同从黑夜中走出般，在黎明的映照下来到方九等人面前。 它们身上或是穿著海星队长同款的重型动力甲，或是穿著轻便的黑色战斗服，亦或是披著宽厚的大衣——它们的个体造型大多都是海星，占比最多的是標准的五角海盘车类海星，其次是那批肥硕躯体的西海岸海星，剩下的便是些奇形怪状的，类似麵包海星、太阳海星、葵海星之类的特殊海星。 除此之外，少量皮肤色泽各异的龙种也掺杂其中，它们大多扛著重型武器，有些则飞翔在天空，各自用凶狠而决绝的目光紧盯著前方这群“罪无可赦”的【偽神】 方九快速地瞄了一眼，甚至看见了先前载著他们来到苔原附近的那条赤龙小姐，以及那支阻击“恶性藤蔓”的特別行动小队——它们也参与了对【偽神们】的围剿行动。 说实话，方九此刻的心情稍微有点复杂。 同样心情复杂的还有莉雅，不过小东西不是那种会自我消化的类型，短暂的沉默后，直截了当地问道：“方九，怎么办？” “打。” 方九毫不犹豫。 莉雅脸色变了变。 方九则是快速补充一句：“但是儘量不杀，等问清楚格拉莱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我们再作其他考虑。” 听到这里，虚擬小人才回过神来，双手叉了下腰，乐呵一笑：“巧了，本天才也是这么想的！”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方九也跟著笑了笑，目光逐渐变得深沉，眸色中紫光一闪。 “上！” 话音落下，方九率先冲了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管理局的所有战斗人员也咆哮著发出战吼，朝著方九等人铺天盖地而来。 十几只海星调查员瞬间围了上来，飞速伸长的触腕卷握著高频振动光刀，从远处对方九发动攻击——但这些直白的攻击方九连预知视觉都懒得用，迅速闪身躲过的同时，发动空间切割將它们的触腕一一斩落。 莉雅开启高频截击模式，所有朝方九飞射而来的子弹和炮火，无论其构造如何，莉雅都將在毫秒级的时间內將其解析，然后从內部材料中手搓一种能够完全將其拦截的弹药，在方九被命中前就从肩膀处的高射炮台中发射拦截弹。 大壮一个纵跃起身，在空中接连弹跳，数个来回之间已拔升至数百米高，直接隔空发动灵能衝击，將空中翱翔的龙种一个接一个地震落。 潘朵弥尔拉虽然怂了点，但她確实在后方进行远程炮火支援——她选择开几炮就用认知阻碍技术隱藏自己，跑去一个没人的地方再重新开炮，如此反覆循环，打法猥琐得让海星管理局气得想骂娘。 这些杂兵自然不是方九等人的对手，真正的麻烦在於那些高端个体战力。 恍惚之间，方九的预知视觉里突然闪过几道死亡画面。 他心下一凛，抬头望去。 浩瀚的水波、奔腾的火焰、扭曲的空间、腐蚀的酸液、以及大量裹挟著雷电的落石——各种异常要素凭空生成，或是附著在管理局成员的身体上，或是毫无徵兆地从方九头顶砸落。 异体特工们出手了。 这些异体特工的能力各有不同，方九甚至还在敌群中看到了一个百分百还原的自己，各种千奇百怪的异常特性在他面前眼繚乱般呈现。 “方九！” 莉雅察觉到情况不妙，连忙提醒。 “我知道！” 方九踢飞一只海星特工，再发动空间切割將一只龙种特工的手臂斩下，剥夺它的行动能力，隨即快步上前，按照预知未来中的画面，纵身一跃。 他直接来到异体特工群的中央，直面这些管理局的高端个体战力。 “他在这里！！” 异体特工们先是一怔，隨后便与方九展开激烈的异常能力对轰。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面前这个【偽神】简直强得不讲道理！ 他有著异於寻常的身体素质（莉雅装甲赋予的），几乎完美的战斗选择（预知视觉），以及无发动徵兆，瞬间產生的空间切割（相位展开） 方九也觉得这场战斗比想像中更加轻鬆，究其原因，既是因为他现在本身强度够高，同时也是因为这些异体特工的能力……会让方九想到一些地球文明的老朋友。 在战斗途中，方九很快就发现了一只杀不死的海星，一条防御力高到离谱的赤龙，还有一些会发动现实扭曲改变自身形態，或者召唤元素风暴的傢伙…… 莉雅也在作战中途开始和方九一样找起了“老朋友” “这个一看就是浮士德，这个大概率是华生，那边那个边缘ob的可能是夏洛特，这个嘛……应该是堂吉訶德，哎哎哎，那边那个肯定是罗宾汉！！” 方九挑了挑眉头，往侧面瞄了一眼，发现最后那个罗宾汉根本没和自己交过手，顿时心生疑惑：“你怎么看出来的？” 莉雅小手一摊：“它刚才衝上来的时候被队友的火焰风暴波及，一条触腕差点熟了。” 方九：“……” 方九：“那確实是他了。” 倒霉属性这一块。 莉雅乐呵地笑了起来，大概是在想著回去以后要跟大伙吹嘘一遍“我把你们都揍了”，忽然战场扫描捕捉到一台重型机甲从天而降。 这台近百米高的重型机甲有著人型外貌，酷似某种最终兵器，肉眼可见的搭载著大量管理局高科技武器，近战的高频光束斩舰刀一经出鞘，四周的空间扭曲都清晰可见。 看见这台重型机甲落地，原先势弱的海星管理局部队即刻兴奋地欢呼起来，仿佛迎来了自己的救世主。 然而，莉雅只是抬手一指。 “叫妈妈！” 机甲操控室里的驾驶员只觉身体一沉，惊觉整台机甲不受控制地弯腰，竟就这么原地跪了下来，完事还用內置的机械提示音十分忠诚且大声地喊了句“妈妈”。 喊完之后光速解体，化作稀稀落落的金属碎片散落满地。 战场瞬间安静下来，刚刚还在欢呼的管理局战斗员呆滯地愣在原地，神態间尽显麻木。 方九不禁感嘆这小东西有时候还挺恶趣味的。 如此想著，方九快速上前，抓住一只海星异体特工的触腕，用力將它提了起来，抓到半空。 “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 他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名异体特工奋力地挣扎著，试图挣脱方九的控制，同时愤恨恼怒地喊道：“你这【偽神】……放开我！” “我再问你一次。”方九故意在语气里加上几丝威胁，“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 “你们是【试炼】的目標，是【偽神】，是玷污了【异神】的存在，必须要被剷除。” 方九闻言皱起眉头，果然是试炼。 能让海星管理局对自己下如此狠手的，也就只能是【试炼】了。 问题在於是谁给海星管理局下达的这个【试炼】？ 方九刚想提问，却注意到手上的异体特工突然兴奋地笑了起来。 不止是它，在场其他管理局成员也都愣了下神，紧接著好似完成了无比艰难的任务般，纷纷鬆了口气。 方九眯了眯眼，通过预知视觉观察未来后，脸色突然一变。 “发现了？”异体特工笑了起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方九。” 另一边，莉雅也隱约察觉到几分异常，“周围的元素流动不太对劲，有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 方九正前方约两米的位置，突然凭空出现一颗小球。 一颗大概只有巴掌大小，黑色的，约有十几个面的球状物质。 它静静地漂浮在半空，像是锁定了方九似的，以大约每秒5cm的速度缓缓靠近方九。 不止是方九，在场所有生命体，包括参与作战的异体特工、大壮、甚至是潘朵弥尔拉在內，所有可活动物体的四周都会浮现出一颗这样的小球，以完全相同的速度，向著各自的“宿主”前进。 它移动得无比缓慢，但又无比稳定，而它所经过的区域连空间本身都不復存在，像是將名为“世界”的墙纸撕开，从背后暴露出的，是一种纯粹的虚无。 潘朵弥尔拉下意识掏出雷射炮管，可发射出的雷射在与小球接触后，瞬间崩解溃散。 大壮的灵能衝击试图將小球推开，可就连灵能在接触小球的剎那就土崩瓦解。 方九试图用空间切割，可是触感虽然发动成功，但奇怪的是小球並未被移动，而是继续朝著方九缓慢地前进。 莉雅的武器当然也全都无效，所有的一切在接触到小球表面时，都將归於虚无。 “这就是反逻辑造物。” 格拉莱维不知何时出现在战场上。 它看著自己面前的小球，目光移动到远处的方九身上。 “对物质的可能性进行重新编排，利用这一相位操控行为而產生的空间错位，最后產生空间切割效果——这是您能力的【逻辑】，而反逻辑造物的特性，就是破坏一切包括物质和概念的【逻辑】，使其无效。” “所有依照逻辑运行的事物，无论是复杂的科学武器，还是与能量操控相关的异常能力，只要其遵循基本的【因为·所以】，就必然会被反逻辑造物吞噬。” 第500章 一把抓住 漆黑的多面体小球缓慢地靠近眾人。 听到格拉莱维的讲述后，包括异体特工在內，所有身处这片战场的生命体都开始尝试破坏、摧毁面前的这颗反逻辑造物。 拖延【偽神】的脚步是它们的目標，现在目標已经达成，它们自然会尽力寻求生路。 然而无论它们发动何种异常能力，不管是瞬移还是改变肉体形態，亦或者是转移自身意识——这颗阴魂不散的黑色多面球体都始终紧隨，仿佛与灵魂绑定，不受任何能力的破坏或者干涉。 世界上绝大多数能力都遵循一条铁则，那就是逻辑，或者说因果。 因为我的意识能与四周的空气连接，所以我能製造出一片真空领域——这就是逻辑。 因为这层纳米装甲拥有吸收动能衝击的效果，所以当万斤铁锤轰砸而下时，纳米装甲內的我仍能巍然不动——这也是逻辑。 大气循环遵循逻辑，物质的构成需要逻辑，原子、分子、电子的运动同样具备逻辑。 这就是为什么它所经过之地，不会留下任何事物，只有一片纯粹的虚无，因为就连构成三维世界的空间本身也有逻辑可循。 反逻辑造物是对【逻辑】这一概念的破坏者。 它自身唯一的逻辑，就是破坏除自身之外所有与逻辑相关的事物。 “嘰里咕嚕说啥呢，看我的！” 莉雅从纳米装甲胸前的扫地机器人核心中钻出，朝前方的反逻辑造物伸出右手，发动万机之主的权能。 她已经看出这玩意也属於【科技造物】，虽然元素分析还没有將其完全解构，但按照常理来说，它既然是科技造物，那就应该受到万机之主权能的影响。 莉雅瞄准反逻辑造物，反手一捏！ 反逻辑造物的表面瞬间泛起一层动盪的机械涟漪，连带著它缓慢前进的动作也跟著僵硬一下。 然而反逻辑造物的僵硬时间只持续短短一瞬，大约0.3秒后，它又继续向著方九以原来的速度移动。 莉雅见状一愣。 她方才的確与反逻辑造物建立了连结，就像她利用万机之主权能与其他机械建立连接时一样，但这份连结仅仅持续了短暂的一瞬，隨后连结就突然化作虚无，消失不见。 莉雅又接连尝试几次，而反逻辑造物却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所有与机械造物连结的尝试全都石沉大海。 “方九。” 虚擬屏幕里的金髮魔法师仰起头，一脸委屈；“我刚跟它建立起连接，一下就断了——这颗【魔丸】我操控不了！” “神tm魔丸……” 方九嘴角抽抽两下，“都这时候了你还能来这么一句真是牛逼。” 说完，方九抬头凝视前方这颗漆黑球体，心意微动，伸出左手发动回溯。 结果和右手的空间位移一样，这颗反逻辑造物根本不受时间回溯的影响，依旧在向前移动。 方九挑了挑眉。 看来这玩意非但对实体性物质有效，甚至连一些概念的逻辑也能反制。 搞这么厉害？ 看著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反逻辑造物，方九只是思考了两秒，然后说道：“莉雅，模式解除。” 莉雅：“哈？” “装甲模式解除。”方九快速说道，“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哦哦。” 莉雅点点头，一边解除装甲模式一边还不忘嘀咕一句：“你这话说得怪容易让人误会。” 方九：“……” 伴隨银白色纳米浪潮的解体，一台圆盘状扫地机器人在方九头顶凝聚成型。 方九抬头確认了一下，发现莉雅面前並未出现新的反逻辑造物——他不清楚反逻辑造物的索敌逻辑是什么，但显然这玩意没把莉雅当成一个单独的可取对象。 脑子里想著这些，方九的目光环顾四周。 战场上每个生命体都被反逻辑造物缠上，而这颗漆黑多面体小球並不会直接杀死对方，而是出现在距离生命体约两米的位置，並以秒速五厘米左右的速度向该个体靠近。 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也无法阻挡，无法摧毁，无法逃离。 在求生欲望的作用下，管理局成员们发了疯似的试图阻止反逻辑造物的靠近，但所有的手段都於事无补，他们只能绝望地看著那颗小球不断地靠近自己，像是在见证死亡本身的逐步靠近。 生命体也是遵循逻辑的，他们的骨骼血肉甚至是细胞神经，全都有著一套完整而复杂的计算逻辑，因此一旦被这颗小球触碰，任何生命体也將在转瞬间化作虚无。 方九眯了眯眼，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格拉莱维。 “这算是管理局的最终兵器吗？” “是的。” 格拉莱维的语气非常平静：“这是管理局理论可操控范围內的最高级別异常，编號007——反逻辑造物……说是这么说，但其实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將它释放出来，却无法保证能再次將其收容。” 非常非常靠前的编號异常。 方九心想这玩意確实挺猛的。 说不定深蓝圣堂和理想乡都会被这颗看似平凡的黑色小球摧毁。 当然代价也很明显，管理局在將其释放之后，需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並且有极大概率无法將其再次收容。 方九猜测地球管理局那边也有类似的手段，只是陆玲考虑到使用风险，所以一直藏著没用。 “想要完成杀死各位的【试炼】，这是必要的手段。” 格拉莱维的两根触腕背在身后，做出一个和地球陆玲无比相似的动作：“常规情况下，007是只有当整个文明需要背水一战，且没有任何其他手段能够抵抗文明毁灭时，才可能动用的最终手段……但如果对手是各位【偽神】，我判断必须动用如此靠前的编號异常才有概率取胜。” “道理我都懂。” 方九看了眼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球，一脸好奇：“但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自己不也被这颗魔丸盯上了吗？” 头顶的扫地机器人戳了戳他：“你自己不也说魔丸了吗？” “別打岔，严肃著呢。” 方九拍开莉雅不乾净的小手，古怪地盯著格拉莱维，想要知道答案。 格拉莱维沉默片刻，低声说道：“因为我要確保你们会留在这里，留在这片平原上——这里是反逻辑造物移动曲线的必经之路，一旦你们离开反逻辑造物的索敌范围，我们將失去唯一的完成【试炼】的机会。” 方九挑了挑眉：“为此连你这个局长都要过来一起陪葬？” 反逻辑造物距离方九大概只有不到半米。 战场上渐渐响起海星和龙种的哀嚎与痛哭，时而还伴隨著一些悲哀的长嘆。 格拉莱维却没有回答方九的问题。 这只海星管理局的局长，整个文明的最高决策者，就这么负手而立，站在一座隆起的小山丘上。 黎明的曙光从它背后冉冉升起，渐渐照亮它布满棘皮的身躯，它的躯干挺拔，触腕坚韧，像是一座活著的雕像，威严四溢。 方九寻思这事大概率沾点隱情。 只是由於某些原因，格拉莱维选择了缄默。 小球距离方九只有最后的30cm。 它近在咫尺，方九甚至能感受到它的周围若有若无地缠绕著某种力场，正是这股力场破坏了【逻辑】这一概念。 金髮小人不安地压住魔法帽，小声问道：“方九，是不是得等下次了？话说咱们还有下次不？” 她问的当然是方九的死亡回溯。 但是现在莉雅甚至有点担心，会不会连死亡回溯都会受到反逻辑造物的影响。 面对莉雅的担忧，方九却只是微妙地看了一眼格拉莱维，平静地开口。 “不用下次。” 莉雅：“哈？” “这次就行。” 说著，方九向前伸出手去。 在编號007触碰到方九之前，他主动出手，一把抓住反逻辑造物！ 格拉莱维看到这一幕，心下顿时一惊！ 难道方九能抵抗反逻辑造物的破坏？ 答案当然是不能！ 所以方九一把抓住反逻辑造物后，身体当场崩裂解体，化作飞灰，死得连渣都不剩。 莉雅：“？” 格拉莱维：“？？” 还没等它们反应过来，奇妙的一幕发生了。 杀死方九的反逻辑造物忽然悬停半空。 一阵微妙的颤抖后，一抹油污般的绿色从它的外壳缝隙中缓缓向外渗出。 第501章 方九的【污染】 其实方九短时间內没有想出能够完全克制编號007的办法。 他作为人类（？），思维是由逻辑铸成，而现在却要让他去想出一个能够完全破解反逻辑造物的办法，实在有点强人所难。 如果努努力，多点时间，说不定还能想出个硬碰硬解决的奇葩法子。 ——比如相位展开回到暗纹矿石文明，找一颗灵能强大但患有严重精神错乱症状的暗纹矿石，用它那无限紊乱、毫无逻辑的精神力量转化而成的灵能衝击给反逻辑造物来那么一下子，看看能不能卡个bug…… 但是莉雅说过，她尝试发动万机之主的权限时，刚跟反逻辑造物建立起连接，就被瞬间切断，所以无法掌控这枚编號异常。 这句话给了方九巨大的启发。 因为方九想到，如果反逻辑造物能够彻底无视一切逻辑，那莉雅就应该在尝试发动权限的瞬间，就被反逻辑造物的特性强制中断，而不是与它建立起连接后再被否决。 究其原因，其实很简单。 反逻辑造物需要一个【判定时间】 因为它如果要对一样事物或者一种概念的【逻辑】进行破坏，那就必须得先知道对方遵循的是什么逻辑。 它没有办法虚空索敌，如果能无视距离无需接触就能破坏逻辑，那这玩意出现的瞬间，整个宇宙就应该崩塌——事实却並非如此。 方九不禁感嘆这玩意真奇妙。 它能无情地破坏各种事物与概念的逻辑，可自己本身却还是受到逻辑的桎梏。 怎么说呢，有种左脑反驳右脑的荒诞感。 综上所述，这玩意很邪门，但没那么邪门。 起码在方九看来还没那么邪门。 而既然需要接触才能破坏，那么方九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 “我比你接触得更早不就完了？”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粗暴的办法。 只要在反逻辑造物接触方九能力之前，方九的能力先接触到反逻辑造物，就能在这场异常对决中取胜。 听著好像很容易是吧，但事实证明，莉雅的万机之主权限速度都跟不上反逻辑造物的判定速度，更別说方九了。 但那是以前的方九，毕竟不管是左手回溯还是右手切割，全都需要依赖方九的精神力量。 现在方九已然拥有一项无需刻意瞄准，无需反应，只要愿意就能持续生效的能力。 【绿色】 或者换个名字。 【污染】 …… 方九的手掌触碰到反逻辑造物。 他的血肉之躯被瞬间分解，化作飞灰，湮灭於虚无之中。 这是反逻辑造物的特性，一切血肉皆由生物质构成，这份逻辑將被它无情摧毁。 但与此同时，方九的【污染】也成功发动。 原本按照方九的猜猜，自己的【污染】发动速度应该比反逻辑造物的发动速度更快，这场比拼速度的对决，他大概率会是胜者。 可是方九低估了【绿色】，低估了【污染】 反逻辑造物失效了。 並不是因为反逻辑造物的速度不够快，只是在接触的瞬间，就连接触这一动作本身，都已经遭到了全方位的污染。 它的特性不再生效，它的程序开始紊乱，它结构內部出现巨大的异物——这些变化本该被反逻辑造物的特性係数碾碎，可是现在，它唯一的运行逻辑受到外来物的侵蚀，已不再按原定计划执行自己的特性。 它被污染了，从內到外，从外到內，一股庞大到无法计量的意识覆盖它的代码，成为它新的主导者。 曾经它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现在它却如傀儡空壳般悬停半空，安静得像个坏掉的迪斯科球。 “这……” 格拉莱维不可思议地看著悬停在面前的反逻辑造物。 不止是方九接触过的那颗反逻辑造物悬停不前，整个战场上，所有生命体面前的反逻辑造物也都如同卡死一般，凝滯半空。 油污般的绿色，在反逻辑造物的表面浮现出来。 下一秒，无数的绿色裹挟著一颗颗反逻辑造物徐徐升空，並在半空中快速拼组成一张巨大的，略显模糊的人脸。 莉雅抬头望去，金髮小人惊了个呆：“我嘞个……” 大壮和战场边缘的小潘也跟著仰起头，看著那张特別眼熟的脸，各自瞪大眼睛。 格拉莱维仍然站在那小山丘上，整个身体被绿光照亮，身上的棘皮如鸡皮疙瘩般风起云涌。 它们的反应，方九看得一清二楚。 儘管他现在没有眼睛，没有实体，但他的意识均匀地涂抹在所有反逻辑造物之上，透过这些异常级別的黑科技產物，方九能清晰地看见整片平原战场的任何一处细节。 很奇妙。 方九不得不承认，【污染】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他感觉自己失去了原本血肉之躯的枷锁，变得格外自由轻盈，意识自如地穿行於成百上千的反逻辑造物之间，能同时从数十个乃至上百个视角观察地面，像是突然多长出了几百双眼睛和耳朵。 甚至方九能感觉到，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鬆地將【污染】持续扩大，把整片平原都侵染成自己的一部分。 他將成为大地，高山，海洋，狂风。 只要条件充足，他甚至可以化身为远方那颗从地平线尽头冉冉升起的太阳。 方九回头望向神柱。 稍加思索后，他操控一部分反逻辑造物，如同操控自己的手脚般，自如地化作一把利剑。 隨后，方九再次释放一部分的【绿色】，【污染】下方的平原土地。 於是一只巨人般染著些许翠绿的泥泞之手轰然升起，一把抓住那把反逻辑巨剑，向神柱斩去。 在一阵阵惊呼声中，反逻辑巨剑高速斩过神柱，所过之处不曾留下剑气，只有一片触目惊心的虚无。 一剑过后，神柱错位，又在反逻辑造物的异常特性下开始崩溃裂解。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海星文明歷史最悠久，最著名的地標建筑永远地消失不见。 “……” 看到神柱被毁，本该愤怒的管理局成员们却陷入沉默。 一片死寂之中，剑锋调转方向，霍然扫过战场上空，最终停在格拉莱维的面前。 反逻辑巨剑微微颤抖，从中传出一道深沉的低语。 “即便是现在，你们还是无法拋弃【试炼】，是吗？” 格拉莱维凝视著前方锋利的剑刃，沉默了很久很久。 太阳终於升起来了。 天光泼洒这片狼狈残败的土地上。 管理局成员们从战壕里、深坑里、土坡上抬起头，望向沐浴在阳光下的格拉莱维，一双双眼睛里透著复杂的光。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格拉莱维似乎终於权衡好心中的想法，悠长地呼了口气。 “是的。” 格拉莱维认真地看向半空中那张巨大的人脸：“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愿意为了【试炼】付出一切。” “我想也是。” 方九对此並不意外。 人脸嘆了口气，握紧剑锋向前一刺。 然而这一剑並未刺穿格拉莱维，而是將剑锋尖端的一抹绿色滴在它的身上。 格拉莱维心神俱颤，隨即感到一股庞大的精神力量蛮不讲理地衝进自己的身体。 “我不打算进行任何无端的杀戮，这不是我们的风格，但也不至於挨了顿揍还能无事发生似的赔上笑脸。” “所以，接下来我看到的画面將决定我对你们的態度。” 方九的声音在心灵深处响起。 “现在，让我来看看你的过去吧——” “管理局局长，格拉莱维。” 第502章 格拉莱维的记忆 下坠感袭来，方九坠入一片混沌的空间。 与坠入染缸时的熟悉感不同，方九只觉自己徜徉在一片辽阔的海域里，这里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是由最纯粹的心灵意念构筑而成的意识之海。 方九融入进这片海洋里，让每一滴水珠都染上自己的色彩——这个过程就是【污染】的具象化，对一个本不属於他的事物，强行植入他自己的意识。 而当方九感到他已经遍布整片海域，每一滴海水里充盈著“方九”的存在时，他便更进一步，去体会格拉莱维意识深处贮藏包裹的庞大信息流。 他开始下潜，拨开层层迷障，抵达意识之海的深处。 数以万计的光与影的碎片，在黑暗中闪烁微光。 这是格拉莱维藏匿最深的记忆，也是封锁强度最高的记忆，通常来说即便是格拉莱维自己也无法自如地操控它们。 然而那些所谓的禁制对方九而言不堪一击，他轻而易举地穿过重重封锁，来到记忆碎片前方。 一幅幅画面在碎片表面浮现出来，像是一本摊开的书，任由方九阅读。 方九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其中一块碎片，於是內部蕴藏的记忆化作庞大的信息流，迅速搅动空间。 一片剧烈的模糊震盪过后，四周景象已然发生改变。 方九看到一群海星聚集在某座大型实验室里，穿著制服的研究者海星来来往往，用触腕快速交互著大量文件，同时门口还配备有大量的警卫。 格拉莱维站在实验室中心，看著面前的研究报告，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 “基因？” “是的。”一名海星研究员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回答，“我们的基因里被编辑了一条信息优先级极高的特殊序列，儘管我们暂时还无法破解这份序列的內容，但是……” 格拉莱维盯著他：“但是什么？” “但是只要我们受到某种特定的外部刺激，这份序列就会被强制激活，让我们產生某种【本能】”海星研究员低声道，“无论我们的心灵多么强大，我们都无法违抗这种【本能】，更可怕的是，这份序列显然是被特意植入我们体內的。” 格拉莱维不安地用触腕摩擦地面：“只有我们才有还是……？” “全都有。”海星研究员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不止是现代，我们的歷史，我们的祖先，我们那些刚从海洋里走上陆地的祖先们，在它们的骸骨化石中也发现了相同的序列……您敢相信吗，经过如此漫长的时间，寄宿在我们体內的这份序列连一丝一毫的偏差和磨损都没有。” 说完，海星研究员迷茫地看著格拉莱维：“局长，这是某种【异常】吗？” 格拉莱维沉默著，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忽然间，画面变得模糊。 等到再次清晰时，四周的景象也已改变。 新的记忆中，格拉莱维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开始销毁文件。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格拉莱维將此次基因侦测实验叫停，並销毁了所有记录，同时让所有参与实验的生命体全部进行最高规格的记忆抹除和记忆修正。 从此以后，谁也不会知道，整个文明的生命体基因里都被植入了一条强制序列。 除了格拉莱维。 它一边不紧不慢地销毁文件，一边专注地思考著那串神秘序列。 会是异常吗？ 还是某些反管理局组织的阴谋诡计？ 亦或者是议会成员对自己这个管理局局长不满，提前埋下的种子？ 无论如何，格拉莱维都必须去亲自確认。 “可是要怎么才能確认那串序列的来源？” 格拉莱维思考著这个无比艰难的问题。 它回忆起研究员曾经说过，隱藏在基因中的这串序列只要受到某种外部刺激，就激活【本能】。 如果能知道那个所谓的外部刺激条件是什么，或许一切就能明了。 但是要怎样才能判断出条件呢？用大量的数据样本来穷举？可是如此一来就很可能暴露自己的意图，容易打草惊蛇。 用少量的独立个体来进行秘密实验，又有可能因为实验样本不足，个体差异巨大，而无法准確判断外部刺激条件。 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实验。 相当於要找出一个能够触发全世界所有生命体底层基因代码的特殊事件。 格拉莱维感到万分苦恼，但就在这时，它意外撞见两名部下在討论种族歧视的问题，脑海中忽然就有了想法。 於是，按照格拉莱维的计划，管理局製造了一个巨大到能够覆盖整颗星球的心灵共振场，强制整颗星球的所有生物心灵统一。 为了避免计划败露，格拉莱维利用管理局技术，对自己计划相关的记忆进行了最高规格的封锁，並设定成【心灵共振波关闭后才能够解封】 而当一场世界大战落幕，全球死亡14%的人口，所有种族达成统一平等的同时，格拉莱维也渐渐反应过来，开始回味【全球心灵共振】期间发生的各种事件。 最终，格拉莱维发现了一件事。 每个人几乎都会对【试炼】二字產生剧烈的情绪波动，而这份情绪波动由於全球心灵共振的效果，也一併传递至了格拉莱维的心中。 那近乎癲狂的信念，疯魔般的固执，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遵守【试炼】的扭曲，让格拉莱维一时间感到震惊。 起初，格拉莱维只以为这是文明的信仰，狂热崇拜並不奇怪。 可当格拉莱维发现连两岁三岁的孩子，都对【试炼】二字具有无比强烈的反应时，格拉莱维终於开始感到恐惧。 孩子对信仰是没有概念的。 未经系统化学习的孩子，甚至不曾知晓【异神】的存在。 它们怎么可能会对【试炼】二字產生如此巨大的反应？ 原因只有一个。 “试炼，就是触发基因序列的关键词。” “既然如此，为我们布下试炼的【异神】，自然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记忆中的格拉莱维低声说著，隨后轻轻挥了挥触腕，將四周的空间抹去。 方九正沉浸在格拉莱维的记忆中，突然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格拉莱维走出了记忆。 它漂浮在意识之海里，触腕隨著水波轻轻摇晃，像是一颗平凡的海星。 方九意外地看著它，试探性地与它对话：“现在的你不是记忆？” “是我本身。” 格拉莱维无奈地长嘆口气：“这种被你强制翻阅记忆的感觉很糟，既然你想知道所有的真相，那不如由我来主动坦诚相告。” 方九对此倒是没有意见，但他很意外格拉莱维在被污染的情况下，居然还能保有自我意识。 而当方九眯著眼，仔细观察面前的格拉莱维时，他隱约发现此刻的格拉莱维背后隱隱漂浮著一些混沌的阴影。 “好吧。”方九没有拒绝格拉莱维的自我坦诚，“所以，你早就知道【异神】在利用你们？” “这个时候的我还不知道。” 格拉莱维翻转身体，望向记忆碎片中那个得知真相后內心茫然惊恐的自己，“但是很快我就知晓了一切，知晓了【试炼】的內容，也明白了文明诞生的意义。” “你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 格拉莱维笑了笑。 “我杀死了一名异神。” 第503章 一个粗暴的想法 画面一转。 格拉莱维的办公室里，一名中年男子倒在血泊中，胸口暴露出血洞，逐渐涣散的双瞳中布满惊恐和难以置信。 格拉莱维满身是血地站在尸体面前，海盘车状的身体上下起伏，像是肌肉在抽搐。 它刚才杀死了一名异神，在对方试图逃离之前用心灵震撼断绝了对方的意识，最后用自己的触腕亲自捅穿他的胸膛。 之所以刻意瞄准心臟，是因为格拉莱维不想对他的脑部下手——这玩意还有用。 格拉莱维伸出触腕，刺穿对方头骨，强制与他的大脑进行心灵连接。 趁著对方的意识还没有消散，格拉莱维极快地入侵对方的心灵，从那逐渐消散的意识中，知晓了与整个文明相关的真相。 “在杀死异神后，我读取了他的记忆。” 格拉莱维看著办公室里慌忙的自己，不由得无奈一笑，“但其实当时我应该再想得仔细些，比如提前安置一个脑部活性装置，確保他的大脑能活得更久，如此一来读取的记忆才更加清晰，更加长久。” “但你当时显然没想这么多。”方九在旁说道。 “这是【弒神】”格拉莱维嘆了口气，“即便是我，也不免在当时有些慌张。” “能理解。”方九点点头，“后续呢？这件事没有被发现吗？” “我冷静下来后，將【异神】之死包装成了一起异常收容事故，为了把事情做得够真，我確实暗中释放了一些异常，后续赶来的那位新【异神】也並没有怀疑到我头上。” 听著格拉莱维的讲述，方九心想如果他是无序者，大概也不会想到文明农场里的鸡会有勇气把农夫给啄死吧。 过了几秒，方九猛地反应过来：“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又为什么要袭击我们？” 这是最大的问题。 格拉莱维稍作停顿，身体姿势慢慢转换，从原先的直立漂浮变成了平躺漂浮。 它在自己的意识之海中轻缓温和地荡漾，再开口时，语气中浮现出几丝歉意：“因为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一切重新开始，让我们的文明真正实现自由的机会，也是我认为的整个文明唯一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方九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格拉莱维看向方九：“我知晓了所有真相，却无法向其他管理局成员共享。” “因为我不清楚它们对异神的信仰到底多么坚定，知晓真相后会不会发疯，或者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我不敢赌。” “所以我只能始终保守秘密，並在暗中等待一个將一切重来的机会。” 方九挑了挑眉：“这个机会和我们有关？” “准確来说是和我有关。” 格拉莱维说到这里，稍作停顿，用触腕指了指自己的中心：“刚才我说过，007反逻辑造物是管理局的最终兵器——但这其实是错误的，整个管理局真正的底牌其实在我身上。” 方九：“你？” “我是【受赐福者】” 格拉莱维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 “只要我陷入无法苏生的完全死亡，一尊强大的异常就会被释放出来，我已经与它达成契约，一旦它降临到这个世界，它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整个宇宙的时间线完全重置。” “所有的一切都將从头到来过，包括我们的诞生，我们的文化……所有的一切都將从零开始，而这场庞大的重置也將抹去我们基因內部的序列，让我们迎来真正的自由。” “当然，它的重置並非让宇宙从奇点开始，而是会快速重新走一遍从宇宙诞生到此时此刻的流程，所以对於绝大多数生命体而言，新世界与旧世界无异……可能唯一的区別，就是管理局的局长不再是格拉莱维，而是其他生命体了。” 方九沉默地听著，內心却如惊涛骇浪般动盪。 他没有想到格拉莱维最后想到的办法，是牺牲自己，將整个文明完全重置。 最粗暴的办法，但却是效果最明显的办法。 可是疑惑也隨之升起，方九不禁好奇道：“如果你死亡就能重置整个宇宙，那你为什么不……呃……自我了断？” 谈及此事，格拉莱维语气中的无奈更甚：“实不相瞒，由於我体內寄宿的那尊异常过於强大，以至於只是拥有其外部力量投影碎片的我，也变得极其难以杀死，常规的物理手段对我无效，甚至一些概念级杀伤武器，也无法对我起到不可逆的伤害。” “原来你这么厉害呢？”方九下意识开口，“没看出来啊！” 格拉莱维不吭声了。 但是它的心绪顺著意识之海传了过来。 ——如果不是跟您比的话，我觉得我还是很厉害的。 方九突然感觉有点尷尬，咳嗽两声试图缓解氛围，隨后继续询问正题：“总之就是你很难杀，常规手段无效，所以需要一些特殊手段……” 方九渐渐反应过来：“比如007反逻辑造物？” “是的，这是最好的选择——007反逻辑造物是唯一能確保杀死我的异常，其他异常虽然也有击杀我的可能，但稳定性太差，而且大多拥有自主意识，不可控性太强。” “难怪你会出现在战场上。” “007是无法被轻易动用的异常。”格拉莱维缓缓开口，“只有在管理局面临灭绝危险时，才可能启用，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就是【试炼】” 听到这里，方九已完全明白了格拉莱维的想法。 它渴望死亡，渴望一个孤独而切实的死亡。 “我总算等到了。” 格拉莱维忽然笑了起来，有点遗憾，又有点满足。 “你们的出现让【异神】成功下达了【试炼】指令，而你们的强大又让我相信，管理局將会为了剷除你们，动用编號007，一旦编號007出现，我的计划也就成功了。” “世界將会重置，我们也將获得真正的自由。” 说到这里，格拉莱维看向方九，语气再次充满歉意：“虽然我现在这么说，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找补，但我確实有向我体內的那尊异常提过——如果可以，我希望它能將被捲入其中的你们復活，然后送往新世界……不过它没有回应这个请求。” 格拉莱维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彻底沉默下来。 方九知道，它是接受了一切命运。 现在反逻辑造物已经被方九污染，它失去了死亡的最后机会。 而它试图利用方九等人，完成文明的救赎也是事实，无论它有没有想要復活方九，它们终究是对502小队有所亏欠。 事已至此，格拉莱维除了任由方九摆布之外，已別无他选。 无论方九是就此舍海星文明而去，还是愿意亲手送格拉莱维上路，帮助整个海星文明摆脱异神的桎梏，它都会接受。 这是格拉莱维，也是整个文明的命运。 …… 黑暗的意识之海深处，方九静静地凝视著格拉莱维，凝视著这颗愿意为了文明发展牺牲一切的海星。 他必须承认，被海星管理局往头上丟了那么多炸弹，还用007反逻辑造物嚇他一跳，搞得他多少有点生气。 方九也是人，虽然他自觉是个好人，但被这样揍肯定会有情绪。 可是让他真就把这事放著不管，他自己心里还真就过不去。 这不是502小队的风格。 他想起莉雅之前说过，他们小队的口號就是——安安心心过日子，偶尔拯救一下世界，开开心心吃年夜饭。 最后那段方九临时加的，他觉得就得这么干。 方九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最后似乎下定决心，给出答案。 “首先，我不会把这堆烂摊子放著不管。” 格拉莱维听到这话，惊喜和感激的情绪即刻顺著意识之海传递过来。 “但是我也不会杀了你。” 格拉莱维原地一怔，迷茫和失落的情绪也跟著飘进方九心中。 看著一会儿激动地全身发抖，一会儿又失落得五根触腕垂落下来的格拉莱维，方九不禁笑了笑，“別多想，我们小队有专门的应对邪门事件的办法，你的想法不错，但是我不予以採纳。” 格拉莱维慢慢翻转身体，重新直立起来，声音都激动地发抖：“您的意思是？” “我会帮你们解决基因序列的问题。” 方九说完，补上一句：“但是相对的，在不久之后的未来，我希望你们能在一场即將爆发的战爭中协助我们，而且是不留余力的那种。” “战爭……” 格拉莱维咀嚼著这个词，“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吗？” 方九：“除此之外，你们必须共享自己的异常收容项目、科技研究、星际探索成果等所有项目。” 格拉莱维心想这听上去像是您打算统治我们。 几秒钟后，格拉莱维深吸口气，做出决断：“我……答应您，如果您真的可以解决基因序列的问题，我以管理局局长的身份向您发誓，您的所有请求都將得到最诚恳的回应。” “很好。”方九轻鬆地笑了笑，“我觉得这场交易对双方来说都很公平。” 格拉莱维则是觉得自己赚大了，当即忍不住问道：“可是，您打算如何处理基因序列的问题？这份异神的技术我们连半点破解的希望都看不见。” 其实方九一开始也觉得不可能破解基因序列植入。 但是在和格拉莱维对话过后，方九已经迅速想出了一个合適的办法。 一个同样粗暴，同样简单有效，但是比格拉莱维的自杀法要更好的手段。 “那个全球心灵共振波装置，你们能再做一个吗？” “……什么？”格拉莱维呆滯地回答道，“能是能，可是您要那个做什么？” “污染。” 方九回答道。 “接下来，我要【污染】你们文明的所有生命体。” 第504章 合作愉快 黎明的平原战场上，管理局的成员们怔怔地望著小山丘前的格拉莱维，心情复杂。 自从那抹令人不寒而慄的【绿色】浸入格拉莱维的身体后，这位管理局局长便如同时间静止般僵硬原地。 与此同时，操控007反逻辑造物的那位【偽神】，如今竟也保持悬空不动的姿態，拼组而成的人脸布满了某种不可知、不可探的神秘威严。 “我勒个宝相庄严啊。” 莉雅在半空漂浮，盯著头顶方九那张反逻辑人脸，嘖嘖称奇：“这长相，这建模，感觉就跟学了3年3d动画捏出的橡皮人似的，而且还绿不拉几，丑得特別標新立异。” “闹半天你就关心这个？”潘朵弥尔拉在莉雅背后小声嘀咕，“你就不该关心点更重要的问题吗？” “比如？” “比如方九会不会打算整个大的。” 潘朵弥尔拉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忆，揉了揉脑袋：“在我看来今天是他最近这段时间情绪最冲的一天，说不定一怒之下决定將整个文明血祭炼丹。” “你现在最首要的目標是卸载你的小说app。”莉雅瞥了她一眼，满脸不屑，“而且我记得你甚至看的是盗版，作为亿万年难遇的天才美少女魔法师，我鄙视你。” 潘朵弥尔拉听完一转头，朝大壮问道：“她是美少女跟我看盗版小说有啥联繫吗？” “不要去揣测莉雅的逻辑。”大壮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它是我们团队里前言不搭后语次数最多的人，第二才是领导。” 潘朵弥尔拉嘴角抽了抽，开始思考第三是大壮还是杨柳。 “先不聊这些。” 大壮难得在小潘面前展现出团队前辈的风范，一边开口，一边还用灵能悬浮半空，目光凌厉地扫过全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它们已经杵著不动有十分钟，我们还要不要继续等下去？” 相同的问题縈绕在管理局成员的心头。 方九明显正在与格拉莱维进行某种深入的心灵交流，交流內容他们无从得知，因此也无法確定后续的发展。 是格拉莱维局长寧死不屈，为了【试炼】与【偽神】死战到底。 还是这场绝对无法完成的【试炼】即將迎来转机？ 在场的每个生命体都在等待结果，等待格拉莱维或者方九开口打破沉默。 一分钟，两分钟…… 黎明天光越来越明亮。 太阳已然升起，遍地狼藉的平原战场却只能听到风的声音。 沉默之中，莉雅等人与管理局成员隔三差五就会对望两眼，双方之间的火药味尚浓，剑拔弩张的气氛仍未消失。 到底是战？还是不战？ 亦或者他们其实还有第三种选择？ 忽然之间，格拉莱维的身体剧烈颤抖一下。 她的中心盘內涌现出一抹油污状的液態【绿色】，缓缓从她体內抽离。 格拉莱维渐渐回过神，抬起头，带著复杂的心情再度望向那张反逻辑造物组成的人脸。 片刻过后，它微微弓下身体，將顶部触腕弯曲，做了一个类似人类鞠躬的动作。 这一幕令在场所有生命体都倍感震惊。 明明管理局是站在討伐【异神】的立场上，而现在格拉莱维却向著应该被管理局视作最大敌人的【异神】行此大礼。 “我马上回去准备。”格拉莱维用轻鬆的语气说道，“您要跟过来一起吗？” 方九略作沉思，点了点头：“我跟你过去吧，我们要儘快让这场闹剧结束。” 话音刚落，半空中的人脸轰然消散，无数的反逻辑造物重新拼凑组合，凝聚成一道只有轮廓的模糊身影，站在格拉莱维身边。 由於失去了原有的肉体，方九现在只能临时用这种笨拙粗糙的方式来凝聚身躯——其实他可以直接让自己的大脸盘子跟著格拉莱维飞回管理局，但方九这人不太好意思，最后还是强行折腾了个身体出来。 看著自己那用稀碎零件拼凑而成的崭新躯壳，方九顿时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態跟莉雅其实没差多少。 想著想著，方九回头看了小东西一眼。 莉雅马上反应过来，跟了上去，顺便还张口反驳：“你现在的样子比我丑多啦，好歹我这圆盘形外壳还带点美感，你这看起来跟蜂窝煤似的……” 方九一听乐了：“这你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废话。” 莉雅说著，倒也不嫌弃，就这么趴在方九的头上，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叉著腰，可骄傲了，“也不想想咱俩搭档多长时间了！” 方九想了想：“其实也才一年左右？” “真的假的？”莉雅一愣，“才这么短吗？” 方九笑了笑，没搭理莉雅，而是转头给小潘和大壮下达指令。 “我跟莉雅过去一趟，你们就先留在这里——跟杨柳干架的那个玩意有点不受管理局控制，你们得观察观察，要是有什么玩意你们还得下去帮忙。” 潘朵弥尔拉和大壮对视一眼，各自点头，表示明白。 也就是在同一时间，一名海星特工迷茫地爬上小山丘，望著面前的格拉莱维局长，它满心疑惑，不由得问道；“局长，那討伐【异神】的【试炼】……” 一提到试炼二字，周边的管理局特工们又蠢蠢欲动起来。 反观格拉莱维却始终保持冷静，似乎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词语对它来说已不再那么沉重。 “先等等吧。” 格拉莱维沉声说道，“所有人都现在这里待命，给我一段时间，我自然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海星特工闻言一怔，再看向格拉莱维的眼神里已失去了往日的尊敬：“可他们是【异神】！这是【试炼】的一部分，我不知道您和它到底说了什么，但它的存在是错误的，是异常，纠正它们正是我们的职责！” 这番话明显让周遭的管理局成员骚动起来，它们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地暴涨，一股哪怕拼上性命也要將方九一行人抹除的杀意无法遏制地逸散出来。 格拉莱维无奈地嘆了口气，转头请求方九：“方九先生，能麻烦你一下吗？” 方九笑了笑：“小问题。” 他半蹲下身体，张开右手，抚摸脚下的这片大地。 一抹苍翠的绿色忽然从方九掌心瀰漫而出，隨即化作一道向外急速扩散的绿色波纹，以极快的速度席捲整片平原战场。 成千上万的管理局特工被【绿色】触碰，凭它们的心智强度，甚至连一瞬间都无法阻挡，当即只觉眼前一黑，同时一股无法理解的庞大意念如同破城锤般衝进它们的身体，强行侵占它们的血肉骨髓乃至灵魂。 眨眼之间，躁动的环境便安静下来。 管理局成员们个个麻木地愣在原地，或是不自觉地分泌出体液，或是原地瘫倒，或是迷茫地望著天空——所有生命体在这一刻都失去了自我意识，陷入幻梦般的迷茫之中。 “感谢。”格拉莱维由衷地表达谢意。 “就当是提前练习了。”方九摆了摆手，“好了，带路吧。” 格拉莱维闻言转身，带著方九朝不远处的管理局设施內走去。 第505章 全球【污染】下的意外收穫 某处实验室內，一台沉寂多年的巨型机械发生装置开始重启。 宽阔而敞亮的白色房间內，墙壁上浮现出密集的心灵迴路，浅紫色的光芒从四面墙壁中渗出，蛛网般复杂的电路管道开始嗡嗡颤动，朝著房间正中央的这台造型酷似雷达的装置提供足以覆盖全球的庞大能源。 方九头上顶著莉雅，和格拉莱维一起站在启动面板前，看著充能进度条以每秒1%的速度持续上涨。 “没想到这台机器马上就能重新运转。”方九摸了摸自己的机械下巴，声音里也带著几丝电流，“你们管理局保养得还挺好。” “我总觉得未来某天可能会用得到。”格拉莱维乾笑两声，“只是没想到我的直觉这么准。” “你的直觉帮了大忙。” 方九由衷地感嘆道：“要是没这玩意，我想【污染】这颗星球还真有点难度。” 格拉莱维的星状躯体明显僵硬一下。 居然只是有点难度而已？ 它小心翼翼地打量起旁边的方九——此刻的方九已彻底褪去血肉之躯，身体结构由被拆卸粉碎的大量反逻辑造物组成，这使得他看上去仅有疑似人类的轮廓，实则表面泛著浓重的金属光泽，內部也能依稀听见反逻辑造物运转时特有的嘶嘶声。 想像一下吧，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傢伙某天忽然被人往头上砸了十几枚核弹，完事这些核弹不仅没能杀死他，反而被他控制后隨手拆装组成一个新的身体，变成一个行走的人形核弹在大街上晃悠…… 格拉莱维能绷住没腿软已经是它牛逼大发了。 好吧，只能说格拉莱维確实不该用常规思路来判断这位大人的强度。 “说是这么说……” 头顶的莉雅突然发话了，脸色比平时要正经些，“但你这个要把全世界都【绿】了的计划会不会有危险啊？” “神tm把全世界都绿了。”方九嘴角一抽抽，“虽然確实是这么个事，但怎么被你一形容感觉跟什么星球级別狗血伦理剧似的？” 莉雅乐呵地笑了起来：“厉害吧？” “没夸你！” （请记住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超给力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方九说了两句就忍不住捂脸。 这么长时间下来为数不多能给方九整沉默的，大概也就是自家小队这帮神人。 “反正我是觉得没什么危险。”方九嘆了口气，把话题拉回正轨，“我的精神防御力足够高，污染全球的確会导致大量意识进入我的脑海，但我寻思我能顶得住。” “我不是担心这个。”莉雅摇摇头，“我是在想，如果你想用【污染】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那就意味著你必须时刻掌握它们的心灵，这难度是不是太大了？” 方九当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如果【污染】的能力仅仅能控制活动，控制心灵，那他確实必须时刻保持对整个文明的精神控制。 但是【污染】的能力远不如此。 “【污染】能够改变事物的性质。” 方九伸出手，將自己的手指迅速拆解，重新凝聚成一颗多面体小球，“你看，这是反逻辑造物最初的样子，但只要我愿意，我甚至能让它立刻变成一个滑鼠，一把手枪，或者一根水管。” 在方九举例的同时，漂浮在莉雅面前的小球也的確在不断地变化姿態。 莉雅惊喜地“喔~”了一声，“那能不能变个ktv的迪斯科球出来？” 方九：“可以，但我不要。” 莉雅：“切~” 没去搭理小东西的不满，方九继续说道：“所以只要我能污染它们，就能抹除它们那道由拉尔人种下的基因序列，为了確保它们不会基因突变，我还会再给它们补一段正常的序列上去。” 格拉莱维轻声道：“在我身上的实验，已经证明了方九先生的改造是有效的。” 先前格拉莱维在听到【试炼】时，的確表现得和以前完全不同。 这也证明了方九在【污染】状態下，有著改变生物基因的能力。 “挖掉出问题的序列，再补上一条新的，还要对整个文明的生命使用，这可是个大工程。” 莉雅看向格拉莱维：“咱们这颗星球做过人口……哦，生命体普查没？” 格拉莱维想了想：“上一次普查是在六个月前，粗略估算一下，全球生命体数量应该在118.6亿到119亿之间。” 比地球文明那还多点。 “这么多啊。”莉雅听著听著仰天长嘆，一脸感慨，“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百亿补贴呢。” 方九：“？” 这词还能这么用的？ 方九內心震惊之际，全球心灵共振波发生装置已充能完毕。 格拉莱维走到启动台前，將自己的触腕伸入某个孔洞中，通过验证后，她在装置启动的最后一步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方九。 方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来到装置前，把手贴了上去。 一抹绿色从方九掌中溢出，贴著大型装置的表面，如同有生命般钻进它的缝隙。 格拉莱维见状，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向面前的启动按钮。 束缚整个文明的神柱已然崩塌。 远古时期便信仰的异神已露出它轻蔑的面容。 来自异空间的不可名状之神即將赐予它们自由，儘管这意味著它们需要付出一些新的代价，但在格拉莱维看来，这些代价比起成为屠宰场中任由宰割的猪羊而说，简直不值一提。 多年时光过去，格拉莱维现在终於可以说出那句话。 “我们可以活下去了。” 说完，它便缓慢而用力地，按下了那个启动按钮。 …… 一道暗含绿光的巨型光柱从房间顶部激射出去。 光柱直通天际，在抵达某个高度后忽然散开，如同人工製造的大气层，以极快的速度向整颗星球扩散。 紫绿相间的心灵共振场急速展开，以发生装置为圆心，方圆百里內的生命体最先受到影响。 正在管理局中来来回回的特工忽然顿住脚步，茫然的眼珠里浮现出一抹翠绿。 在城市巡逻的警察龙种神色一凝，自我意识渐渐模糊。 农田里耕耘的农夫，学校里的老师，维护城市电路的电工…… 从这颗星球上诞生的，文明的子民们纷纷在原地愣住，各自不受控制地望向天空，它们的眼瞳和意识浮现出异样的【绿色】，自我意识被一股无法抵挡的外来意志压制，如沉睡般陷入黑暗之中。 五分钟后，整颗星球表面都笼罩著一层幽暗的绿光。 方九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铺开，被揉碎，化作上百亿零星的碎片，进入这个文明的每个生命体內部。 这並不困难，虽然不太习惯，但適应对方九来说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他存在於这个文明所有的生命体之中，他可以是他们中的任何一名个体，也可以是某个家庭的所有成员，甚至可以是一整座城市，一整个国家。 有那么一瞬，方九甚至觉得自己就是这颗星球文明意志的化身。 轻鬆，愉悦，自由，广阔。 妙不可言。 但是他很快就从这份沉浸感中脱身。 他没有沉迷於掌控整个文明的权力快感，而是迅速找回自我，开始不紧不慢地调整所有生命个体的基因序列，执行莉雅口中的百亿补贴计划。 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粗略估算下来可能要两个小时。 好在如今方九没有其他要著急处理的问题，他可以缓慢而仔细地进行基因编辑，確保这个过程不要出错。 而正是在这个过程中，方九意外发现了一些异常。 似乎管理局內部存在一个试图逃离心灵共振场覆盖的生命体，而那个生命体给方九的感觉……非常熟悉。 …… …… “艹艹艹艹艹艹！” 管理局內部某处。 在认知阻碍屏障的作用下，无序者在走廊內快步奔跑。 四周到处都是表情呆滯，眼瞳散发绿光的管理局成员，只有无序者抵抗住了第一波心灵共振的影响，这才没有侥倖逃过一劫。 “完了完了全完了……” 看到管理局成员的异常状態，无序者显然明白了什么，一边抓著头髮一边朝著远处狂奔：“他把翠颅圣杯收容了？上面那帮人不是说这玩意已经处於不可收容状態吗？靠他娘的又骗我们这帮底边干苦力的！！” 絮絮叨叨之间，他已来到管理局的地下第七层车库。 这里有一道非常窄小的帷幕裂隙，仅可供一人出入——他当时正是通过那条裂隙从【黄袍】基地来到了这里。 现在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跑！ 可是等无序者来到秘密车库內部时，准备逃跑並把情报匯报给总部时，他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 帷幕裂隙就在前方不到十米的位置，是一道瀰漫著混沌云团的蓝色裂缝，此时还好好的敞开著。 而他之所以停下脚步，是因为车库里已经有人了。 或者说，已经有一个看著像人的东西就站在那里。 被【绿色】污染的车辆被揉碎、拆解、碾压然后重新塑形，变成一道钢筋铁骨的模糊人影，出现在无序者的面前。 呆滯了一瞬过后，无序者猩红的眼瞳中骤然闪过一抹狠厉，当即从左手袖口中甩出鉤爪，右手急忙抓向腰间的枪械。 他的反应很快，决策也十分果断，下手更是毫不犹豫。 但是那道被【绿色】浸染的“汽车人”却只是抬起右手，隨手一划。 下一瞬间，飞射而出的鉤爪被斩成八段。 还不等无序者反应过来，他的纳米义体双腿就与身体分离，上半身仿佛被隔空吸走似的，转瞬间就出现在那道人影的面前，被他一把掐住喉咙，提到半空。 “居然还真能用。” 方九没想到【污染】后的躯体居然也能发动空间切割，感慨之际，用自己的俩大车灯眼珠子亮光闪闪地看著对方。 只剩上半身的无序者拼命地挣扎著，嘴里还不断吐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你……%@&%￥*#*！” 方九根本懒得听他多说废话，隨即发现他的脖子血肉成分占比较多，於是试探性地微微用力。 在强大窒息感的作用下，无序者只在最初挣扎得比较厉害，后续慢慢就没了动静，最后脑袋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第506章 一个不该出现的名词 灯光灰暗的审讯室內。 沉重的闸门缓缓打开，502小队全员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內寂静无声，微黯的灯光照亮一张空白的方桌，桌边瘫坐著半道呼吸微弱，但气息尚存的人影。 之所以说是【半道】人影，是因为他的下半身已被削除，金属断面整齐平整，少许类似机油的刺鼻液体顺著板凳流到地上。 而在他的对面，一道全身由汽车零件组成的人影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眾人跟活见鬼似的盯著他，过了好几秒，潘朵弥尔拉才认出对方的身份。 “领导？”小潘同学惊了个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在车库里抓人，临时搓了个身体。” 方九转过头，两颗由车灯组成的眼珠子迸发出刺目的光，瞬间照亮502小队全员：“说实话，这能力还挺方便的。” 小潘是机械生命，没啥问题，但是旁边的大壮一下就绷不住了，它那大眼珠子被刺得生疼，连忙把身子转了过去，“领导有话好好说，別开远光灯……” “……我忘了还有这茬。” 方九戳了戳腰间的开关，给自己的眼睛调节了一下亮度：“现在行了不？” 大壮回头瞄了一眼，语气舒缓下来：“还可以，能接受。” “机械生命体的细节跟人类差得比较远。”方九悠长地嘆出一口汽车尾气，“以前莉雅总提这个，现在我倒是能理解她当时的想法了。” 小潘和大壮对视一眼，不知道说啥，只好耸了耸肩/石头。 “说正事。” 方九摆正脸色，向两人解释现状：“附近的地下车库里面有一条帷幕裂缝，很小，但是很结实，我不知道翠颅圣杯被回收后，无序者那边会有什么反应，为了以防万一，你们帮我去那边看著点。” 翠颅圣杯是无序者意图回收的重要研究项目。 虽然由於各种原因无序者没法提前回收，但他们肯定都还惦记著这份强大的【污染】能力。 如今翠颅圣杯被方九吸收，无序者那边大概率会心態爆炸。 儘管车库里的帷幕裂隙很小，但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还是多做一手准备更好。 想到这里，方九不等他们回答，立刻环顾四周，心生疑惑：“话说杨柳怎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她那边还没完事？” “完事了。”大壮说道，“但是她得先处理利维坦的残肢问题——她说那玩意太大，生吃味道又不好，所以想带回飞船上存起来慢慢吃，所以这会儿正在几千公里的海沟里捞残肢。” “这贪吃孩子。”方九嘆了口气，倒也没真的责怪杨柳，而是释怀道，“那就这样吧，你们俩帮我去看著点——莉雅也在往那边赶，她有能力关闭帷幕裂隙，这事得让她去办。” 毕竟之前理想城上方的帷幕裂隙就是莉雅给补上的。 小东西还特別不要脸地称该行为叫“莉雅补天” “问题是没问题。”大壮突然若有所思，“可是真的有必要把那道裂隙关闭吗？我们是不是可以沿著那道裂隙去到无序者的基地？” 说完大壮还瞄了一眼方九。 它的意思很简单，如果让方九单枪匹马地闯进无序者营地，虽然百分百会死，但也一定能得到一些无序者基地的情报。 不如说这就是方九的用法——不管遇到什么事先去逝一逝，绝对会有收穫。 然而方九语气平静：“我已经去过了。” 大壮、小潘：“？” “很可惜，里头什么都没有。” 方九摊开手，一脸遗憾：“可能是我进入的方式不对，也可能是別的什么原因，我进入帷幕裂隙后，里面只有一片混乱的景象，我稍微逛了几圈没发现任何东西，然后就回来了。” 帷幕裂隙背后的世界，是一片纯粹凌乱的混沌。 倒也並非是宇宙背景那般的虚无黑暗，更偏向於白色与粉色的氤氳世界。 遍地都是柔软的类似云团的气状物质，不知名的丝线成群结队地游动，放眼望去看不见任何参照物，以至於方九甚至不清楚裂隙背后的空间到底是宽阔还是狭窄，是一条直通远方的大路还是一片密封的不规则空间。 不过方九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车灯的光落在对面的半截无序者身上。 大概是明白领导准备办正事了，潘朵弥尔拉和大壮非常识趣地退出审讯室，並將门牢牢锁死，隨后赶往地下车库监督帷幕裂隙。 灯光灰暗的审讯室內，又只剩下方九和半截无序者。 此时方九的主要意识还集中在帮助海星文明个体处理基因序列上，但他还是儘可能多分出一些精神力，来確保【污染】能完全作用於面前的无序者，完全遏制他的精神，避免他和之前那些无序者一样在走投无路时选择自杀。 如此想著，方九朝前方的无序者伸出手指，机械与缆线之中溢出几滴鲜艷的绿色。 本来方九想过要不要“ktv雅座一位”的，但想了想没必要，直接【污染】就完事。 方九伸出手，轻轻地，將这一抹绿色点在对方的额头中央。 一瞬间，原本昏迷中的无序者的意识突然惊醒过来。 一股庞大的精神力量从无序者心灵深处喷涌而出，如同急速膨胀的火焰，眨眼间填满他虚弱废颓的精神。 这是每个无序者都会被赋予的“赐福”，这份强大的赐福能令他们在受到精神层面的威胁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用这股力量中附带的思想，去碾碎、摧毁一切企图侵入他们精神领域的事物。 然而当这股心灵之火膨胀到极限，炽热的心灵火焰在无序者心中熊熊燃烧时，一抹妖异的绿色却悄无声息地靠近过来。 心灵之火与绿色接触。 精神污染与灵能捍卫產生激烈的碰撞。 而在这个过程中，方九忽然感觉到自己受到了某种存在跨越世界跨越维度的【注视】 一丝异样的灼热在方九的心灵深处燃烧起来，他从中窥探到毁灭、疯狂、暴怒以及那一抹极力掩饰却无法遏制的畏惧。 方九隱约明白过来，刚才注视自己的，应该就是赐予无序者这份赐福的异常存在。 哪怕隔著以世界为单位的距离，方九也確信对方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强大的灵能类存在。 说不定比现在的“星石”还强大得多。 可即便如此，这份赐福在【污染】面前仍然如同螳臂当车。 隨著时间推移，心灵之火的前端已染上诡异的幽绿，来自绿色的【污染】甚至开始侵蚀这份强大的异常赐福。 摇曳的心灵之火又试著顽强抵抗片刻，发现完全不敌后，竟忽然调转矛头，开始灼烧这名无序者的意识！ 方九心思一沉，马上加大【污染】力度！ 可惜这份赐福本身太过强大，无序者自身的意识又太过虚弱。 当方九成功操控所有【绿色】，將整片心灵之火都侵蚀成幽绿的邪火时，无序者的意识已经被焚烧殆尽，连带著自身记忆也被烧毁过半。 刺骨的阴冷爬上脊背，无序者的身体原地抖动两下，像是死亡前最后的痉挛，接著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亦或者是那道来自神秘异常的跨世界【注视】，全都陷入永恆的沉寂之中。 “居然还懂得及时止损，真不得了。” 方九对那道【注视】的主人產生了些许的兴趣，想著以后说不定有机会跟它正面碰一碰。 不过现在，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 虽然心灵之火反应极快，烧毁了无序者的部分记忆，但还是有一部分记忆清晰地留了下来。 对方九来说，这已经算是一场不错的收穫。 如此想著，方九的精神开始沉入无序者的意识之海，在这片被焚烧后显得格外空荡的海洋里，寻找残留的记忆。 然后他就在茫茫记忆中听到了让他心神俱颤的一句话。 “早知道这份工作这么累，我还不如宅在家打一辈子dota。” 方九当场就：“！！？？” 第507章 无序者的一切 眾所周知。 陆玲等人所在的地球文明，是没有dota这个娱乐游戏的。 刚开始方九还抱怨这个世界的娱乐项目太少，再加上黑心公司疯狂压榨底层人民劳动力，搞得方九生活压力巨大。 一代守財奴+房奴就是这么炼成的。 而这也是为什么方九听说潘朵弥尔拉摸鱼不工作，搁那研发游戏之后，非但没有责怪她，还跟著一起玩——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当时確实不著急，另一部分原因，则是方九期待这类娱乐游戏项目已久。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dota】这个对他来说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居然会出现在无序者的记忆里。 “不行，我必须得看看……” 方九连忙循著那道声音找去，自己的心思不知怎么的开始紧张起来。 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在脑海中浮现。 很快，方九就找到了这份记忆，发现是这名无序者在使用某种融合了脑机技术和意识上传技术的装置，进行內部无延迟范围的【dota5】游戏比赛。 方九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款游戏居然能出到第五代吗？ 他当时才玩到第二代啊！ 而且这第五代的画面的確令方九瞠目结舌，熟悉又陌生的游戏界面，全方位改动但隱约能窥见几丝经典设计的地图，一个个大概能看出轮廓的英雄……全都在昭示著这款游戏就是曾经那款经典5v5对战游戏的第五代续作。 是巧合……吗？ 就像陆玲曾经说过的可能性世界理论一样，只是因为自己原本的世界和无序者的世界处在相似的可能性范围內，因此出现同名同姓的游戏，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不太对劲了。 方九搜索到这名无序者有关【歷史】的记忆，发现其中大部分记忆已经被心灵之火刪除，而留下来的小部分记忆里，则记录了一些对方九来说无比熟悉的过去。 寒武纪生命爆发、二叠纪、三叠纪大灭绝、冰河时代、农业兴起、夏商周朝、秦皇统一、罗马帝国、伊斯兰教的兴起与传播、哥伦布大交换、科学革命、工业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信息网际网路诞生…… 然后再到近代对方九来说格外熟悉的非典事件、08年奥运会、大地震，以及对青少年来说十分重要的电子游戏兴衰史…… 一模一样。 这已经超出了相似的范畴，完全和方九印象中的“老家”如出一辙。 当然，这些歷史事件的大部分內容也跟地球文明吻合，但在某些细节方面却有著决定性的差异。 相比之下，无序者所在的地球，才更符合方九对於记忆中那颗星球的印象。 再加上理想城事件中，夏洛特揭开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事实——即地球文明的本质是一个机械生命体文明，反而是无序者那边更有可能是真正的人类文明。 一个巧合可以是巧合，两个也可以是，三个如果嘴硬得跟莉雅一样那也可以算是巧合。 但是如此数量的“巧合”累加起来，哪怕方九不想承认，也必须去面对这个事实。 他很可能是从无序者的世界穿越过来的。 无序者所在的世界，才是方九的真正的故乡。 “……” “……” 方九漂浮在无序者的意识之海里，有点不知所措。 为什么刚好这么巧？为什么我会穿越？无序者的世界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选择纳米义体化？以及为什么要整天到处蹦来蹦去，还经常去其他文明搞事？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縈绕不止。 方九的心情很少有这么复杂的时候。 上一次情绪如此纠结，大概还是在银行卡帐户钱財有限，面对疯狂星期四思考是买两根鸡肉卷，还是加钱买十翅一桶的时候。 “嘖。” 方九自知纠结无用，现在显然不是自顾自烦恼的时候。 他重新打起精神，开始探索更深一层的记忆。 隨著方九愈发潜入记忆深处，模糊的、不知来自何人的呼喊和交谈在耳边不断响起。 “《第三文明协助草案》已於今日正式发布，各国领导人皆已蒞临现场，参阅大典。” “纳米合金產量已连续十五年呈负增长趋势，专家预测最快在十年之內，纳米合金產业將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 “最近新生儿的义体程序怎么开始收钱了？” “曾被寄予厚望的d-1649號文明，目前已確认遭到【侵蚀】，相关的回收工作已在火速进行中。” “也不知道拉尔文明的补助什么时候发下来，这都拖了好长时间了。” “诺科金属那边的尸体循环利用技术仍在研究中，斯宾德尔克实验室称该实验项目已取得重大进展。” “进展个屁！就他们这逼速度，等他们研究完，我们早死光了！” “总理事会宣布將於今年八月更换熔炉核心，这已是近十年来的第四次核心更换工程。” “爸，你有没有感觉伟大熔炉的火，没有以前的旺了？” 隨著耳边不断传来记忆中的低语，方九眼前逐渐浮现出一幅清晰的影像。 在某间雪白洁净的教室里，一名无序者站在讲台前，身上穿著的是平凡的教师服，而非平日里常见的黑色斗篷披风。 台下坐著的赫然是一群尚且年幼的，身高只比课桌稍微高出一截的孩子，每个人脸上都戴著不同样式的面具，每个人的身体也都由复杂而精密的纳米机械组成。 虚擬荧幕偽装而成的风景烙印在窗边，空气里瀰漫刻意喷洒的淡淡香，无序者老师用手捏住一根最简单朴实的粉笔，在黑板上慢慢地写字，发出“噠噠噠”的，方九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好了，孩子们。” 最后一笔落下，无序者老师转过身，用温和的嗓音对台下的孩子们说道：“这是我要教给你们的第一课，也是我们所有人一生都必须铭记的一句话。” 孩子们疑惑地看著黑板上歪歪扭扭的字，窸窸窣窣地討论了几句，隨后齐刷刷地看向旁边的无序者老师。 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接著拍了下手，说道：“来，我们大家一起念好不好？” 孩子们整齐回答：“好~” 老师发出闷沉的笑声，很满意似的，接著转过头去，开口说道：“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放弃，永远记住黑板上的这句话——” 他提起教鞭，指向黑板。 “掠夺，然后卑鄙地活下去。” …… 几乎在同一时间，大量的信息流伴隨著这句话涌入方九的脑海。 方九吸收完无序者的记忆，瞬间知晓了无序者的社会制度、大部分过往歷史，整个无序者文明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以及整个文明的最终目的。 在明白这些之后，方九马上就从无序者的意识之海中退了出来。 审讯室內，无序者的半截身体已倒在地上，意识被心灵之火彻底焚毁，早已了无生机。 看著地上的无序者尸体，回忆起在他脑海中得知的真相，方九“汽车人”身体的车灯眼珠子忍不住闪烁两下，然后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 “妈耶……” 第508章 糟心事就得说出来 遇到这种可能影响立场的问题，部分人士可能会把事儿憋著不说，一问就是“我没事”、“没发生什么”、“都挺好”之类搪塞敷衍的话，想著一个人偷偷摸摸把事情解决，结果却落下满地令人头疼的烂摊子。 显然，方九不是这种人。 两个小时后。 “汽车人”方九把来龙去脉详细地解释了一遍。 502小队全员听完后的第一反应是“臥槽！”，第二反应是“这傢伙在说什么呢”，第三反应还是“臥槽！” “合著你是穿越者？”莉雅一惊一乍的，“这事你咋没跟我说啊！？” “又不是什么大事。”方九听到呆了一下，语气有些尷尬，“两个地球的偏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我寻思就这么凑合著过唄，谁能想到在这儿埋了这么个大雷。” 潘朵弥尔拉搓了搓自己的铁下巴，若有所思：“所以……你一直在跟你的老乡干架？” “还真是。”方九回忆起无序者和自己的代差，纠正道，“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在他们眼里应该算【古人】，中间至少差了五个世代，他们喊我一声爷爷都算是套近乎。” 莉雅挑了挑眉，很认真地来了一句：“相当於清朝老百姓大战美利坚核潜艇？” “从年代上来说差不多。”方九忍不住皱了下眉，“但你这比喻多少有点诡异……” 莉雅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嘀咕，“如果无序者世界是你的故乡，然后现在无序者又明摆著打算搞事，那……” 说到这里，莉雅停顿一下，虚擬光幕里的小人直勾勾地盯著方九。 “我们该怎么办？” 立场问题忽然变得很复杂。 平心而论，如果换位思考，让莉雅去跟自己曾经的故乡开战，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大壮亦然，儘管让它跟著方九混一辈子它都乐意，但如果事情涉及整个暗纹矿石文明，大壮也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杨柳就更不用多说，地球毕竟是孕育了她的母星，与故乡为敌的事，她不可能做得出来。 唯一毫无牵掛的只有潘朵弥尔拉，毕竟她的出生点——理想城已经被炸了。 一双双似人不似人的眼睛落在方九身上。 团队需要一个目標。 制定目標的人只能是团队的领导。 “……” 方九迟迟没有给出回答，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审讯室的凳子上，目光时不时落在角落里死去多时的半截无序者身上。 他当然没有反过来协助无序者的打算，毕竟管理局的熟人有一个算一个，几乎都上了方九的《年夜饭邀请名单》——他甚至连德古拉都填上了，这大金毛吸血鬼人还挺乐的，应该很能活跃餐桌气氛。 问题在於对无序者的立场。 以前方九是打算將这群相位蟑螂全部碾死，免得它们再到处跳出来惹事。 现在方九或许得考虑其他的、不那么极端的解决办法了。 半晌。 方九整理好思绪，长舒一口气。 “先按现在的步调走吧。”方九抬起车头，目光扫过502小队眾人，“之后的事情，等我们正式跟无序者的高层交流过再说。” 潘朵弥尔拉试探著举起手：“咱们真的有交流机会吗？现在两边的状態，感觉见面三秒就会立刻触发战斗剧情啊。” 方九对此倒是不怎么担心：“他们也是人类，和我们……和陆玲他们没什么区別，到了合適的时候还是会选择交涉的。” “交涉之后呢？”莉雅叉著腰问道，“听你的说法，感觉无序者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都开始灌输给小孩子【为了生存哪怕掠夺也要活下去】的概念了，这种级別的矛盾不好调解吧？” 方九不可否认莉雅的说法，沉默两秒，“到时候再说，我会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的，咱们一直以来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嘛。” 眾人闻言一寻思，发现还真是这样。 不管过程如何复杂痛苦纠结，方九好像总能在最后寻思出一个贼拉离谱但就是能起效的两全之法。 但是这一次，莉雅总感觉方九的话里没什么底气。 小机器人眯著眼，盯著方九看了几秒，隨后“哼”了一声，慢慢飘到方九头顶，熟练地趴下。 “错啦。” 莉雅伸出机械臂，戳了戳汽车人方九的铁质脸皮，乐呵一笑：“是【我们】会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出来，语文不行去大壮那边进修几天嗷！”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微妙压力，方九愣了愣神，隨后慢慢扯开嘴角，“有道理，这事確实没必要我一个人惦记——话说为什么是去大壮那进修，不是应该找杨柳吗？” 杨柳顿时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语气有些尷尬，“之前做了几张考卷，大壮的平均分比我还高12分，那作文写得能直接送去市区里评奖，语文水平已经大大超越我了。” 话刚说完莉雅就蹦起来补了一句：“就是文言文阅读理解差了点！” “古文描写容易串戏。”大壮崎嶇的外表蠕动著，发出一声像样的咳嗽，“比如《小石潭记》、《石钟山记》之类的，看著看著感觉像灵异文。” “那很恐怖了。” 方九感慨一句，然后笑了起来。 果然这种糟心事还是得说出来，自己藏著掖著只会更不自在。 至於最后的团队方针，方九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要与无序者的文明决策高层进行一次谈话。 至於后续的发展，就要视谈话內容决定。 但是无论如何，方九一定会尝试走向最好的结局。 哪怕难度再高，他也必须去试上一试。 …… 快速收拾好心情，方九从凳子里起身，环顾四周，目光再次落在角落里的无序者身上。 他走上前，嘆了口气，俯身拆下无序者肋骨旁的一根纳米义体关节，將其丟到桌上。 “莉雅，把这玩意收起来，之后我相位展开时要用。” “你打算直接相位展开去无序者老家啊？这么莽？” 莉雅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还是乖乖飞下来把义体关节吃了进去。 话说以前小东西对於吃这种东西还挺抗拒，现在倒是没啥动静，好像已经习惯了。 心里嘀咕著莉雅的变化，方九继续说道：“我没打算直接莽，只是觉得这样可以多个手段。” 莉雅双手抱胸，十分赞同地点头：“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是吧，懂你意思。” 看著不知为啥又开始得意洋洋的莉雅，方九一把將其抓住，摆到自己头顶，接著思考了一番是否还有未完之事，最后点了点头。 “事情都处理完了，咱们去跟格拉莱维打声招呼，然后打道回府，一边在中控室吃火锅一边跟陆玲报告情况。” “她前段时间还说让我们別出去折腾来著。”杨柳十指交错，低头为那位副局长祈祷，“希望陆局一切安好。” “她承受能力很强，放心。” 方九嘴上这么说著，刚准备动身去找格拉莱维告別，忽然脚步就是一僵。 头顶的扫地机器人好奇问道：“咋了？” 方九表情僵硬：“我突然想起个事。” “啥？” “我的身体咋办？” 审讯室內忽然沉默下来。 眾人愣是呆了好几秒，才猛然反应过来！ 方九的肉身没了！ 被007反逻辑造物嘎嘣一下粉碎，连渣都不剩。 由於连半点残渣都没留下，因此方九也无法发动左手回溯。 死亡回溯就更扯淡了，先不说能不能回得这么远，就算可以，再让方九重新给当地文明百亿生命发一遍基因百亿补贴，那对方九来说也是纯纯的折磨——这活超累的！ 潘朵弥尔拉还是反应快，马上举手提议：“要不克隆一个？” “克隆也要基因。”莉雅小手一摊，“方九本体都碎得连渣都不剩了，哪来的基因？” “你不是经常拔他的头髮吗？拿那个当样本唄。” 莉雅顿时就急了：“我靠那是超级重要的施法材料，珍稀指数99颗星的，怎么能浪费在这种地方？” “神tm浪费。”方九眼角猛跳，“给我做身体算浪费是吧？” 莉雅扁了扁嘴，还是固执地不愿交出方九的头髮，“反、反正你也不是个人，就乾脆维持现状算了！机械人，钢筋铁骨，眼珠子是大车灯，肩膀上还扛俩大轮胎，多帅啊你说是不是……” 方九面无表情：“我不管，我要人体，和原本一模一样的那种。” 听到方九那毫无感情波动的念叨，莉雅心下咯噔一声。 一种超珍贵材料即將被掏空的预感涌上心头，危机之下，莉雅的赛博大脑飞速运转，算力激增（跟海星管理局干架的时候都没那么用力）。 最后还真给莉雅这小东西想出了一个惊世智慧。 “对了！你用【污染】搓一个新肉体不就得了？” “用污染？”方九皱了皱眉。 “对啊，你用污染去控制一些血肉骨头啥的，重新排列组合一下，拼一个身体不就完事？”莉雅得意洋洋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成分可能跟人不一样，但你外貌看著是个人不就行了？” 方九眉头皱得更紧，整张钢铁脸盘都快皱成一团。 “说真的这个办法我挺嫌弃的，用东拼西凑的肉拼一个我自己，我也是拼好人是吧？” “不是东拼西凑的肉，是很专业的肉，很牛逼的肉。” 莉雅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比如【利维坦】的残肢，你觉得怎么样？” 用利维坦的残肢做一个身体？ 方九皱起的眉头瞬间就舒展开来！ 这个可以有啊！ 第509章 利维坦之躯 一条粗壮的巨型触手肢体摆放在仓库內。 表面残留的海水顺著滑腻的肌肤流淌而下，在地面化作能没过脚踝的水滩，滴滴答答的声音如同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里瀰漫著一股海洋生物特有的腥味和湿意。 这条深蓝色的巨型触手，正是杨柳从“海底捞”活动中捞回来的利维坦残肢。 格拉莱维站在眾人身后，回头挥了挥触腕，示意门口守卫严加防范此地，隨后便將仓库大门紧紧关上。 做完这一切，格拉莱维原地沉默数秒，大抵是在进行心理建设，接著转过身，直直地望向方九。 “我再確认一次。” 格拉莱维不可思议地问道：“您是打算用利维坦的血肉做一具新的身体，是这样吗？” 方九就站在利维坦残肢面前，上下打量著这条神秘异常生物的断腕，看起来很满意的样子：“我觉得挺有搞头，就想过来试试。” 一直以来，方九都是团队里的机制担当。 数值这块始终是由杨柳撑起来的。 考虑到未来有可能要与无序者，诺科金属生命体甚至是目前文明程度最高的拉尔人开战，方九觉得也该是时候提升一下自己的基础数值了。 格拉莱维不吭声了。 毕竟这位是正儿八经帮助整个文明从基因束缚中解脱的大恩人，別说是利维坦的触手，就算方九忽然对格拉莱维的触手感兴趣，格拉莱维也会毫不犹豫地切下来送给方九。 话虽如此，格拉莱维还是觉得这事有点离谱。 毕竟一般人想不到用利维坦这种神秘异常生物的残肢重塑肉身。 异常之所以是异常，就是因为它拥有超出寻常概念的特性。 利维坦的残肢，哪怕已经从本体脱落，如今依然以一种非常规的状態“活著” 而考虑到精神与肉体的相关性，將普通生命的灵魂安置进利维坦的残肢中，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精神过於孱弱，无法掌控如此强健的肉体，要么当场崩溃发狂，要么陷入呆滯麻木，原地变成植物人。 但是方九先生…… 格拉莱维想起几个小时前方九【污染】全世界的画面，忽然感觉自己的担心非常多余。 “不错。” 方九反覆打量几遍，最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就这个吧。” 一抹绿色从方九指尖瀰漫而出，轻缓地飘了出去，落在这条残肢的表面。 502小队其他成员顿时凑了过来，带著一丝紧张和好奇盯著接下来的变化。 然后，他们看到整条庞硕的触手剧烈地蠕动两下。 它好像突然被赋予了旺盛的生命，前端开始用力捲曲，皮肤之间激烈摩擦发出“渍”“渍”的声响，触腕腹部的吸盘渗出腐蚀性的粘液。 它不断地捲曲、压缩自己，腐蚀性的粘液开始溶解蓝色皮肤，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暴露出內部鲜红的血与肉。 如此不断地循环往復，直到它前端的血肉被压缩成一团渗著鲜血的诡异肉球，那刺耳的摩擦声才终於停止。 紧接著，无形的空间切割发动，將这条残肢一分为二，后半段仍然保持平常姿態，前半段捲曲压缩成的肉球则开始蠕动解体，一些大概是肢体的部件从肉球中心延伸出来，慢慢勾勒出一道歪七扭八，但隱约能看出好像是个人的轮廓。 如此诡异又血腥的场景，连杨柳都有点看不下去，长嘆一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肉圆子会感觉没有食慾。” 大壮跟著点评道：“感觉吃起来的口感会很腻，而且很不容易烤熟。” “你们，这种一般要用炸的。” 莉雅摆出专业厨师的架势，一本正经地解说：“外表裹一层麵包糠，下油锅炸至金黄，最后再裹一层浓汤汁，隔壁小孩闻到包馋哭的。” 听著502小队的评语，格拉莱维心里缓缓升起一个疑问—— 它们为什么要一本正经地討论自家领导好不好吃？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队伍里还有个疑似精神正常的傢伙。 格拉莱维看向潘朵弥尔拉，结果发现小潘同学正盯著肉球的下半段，嘴里嘀嘀咕咕：“如果我是领导，就把那玩意做大点做长点，反正大家都不清楚原本啥样，搓个18cm，不对，20cm没人会发现……” 格拉莱维听不懂，但她知道这绝对不是个什么好话题。 就在小队眾人討论著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题时，方九的肉体轮廓已彻底成型。 一道与原本肉身別无二致的身体被勾勒出形状，表面开始生出皮肤，光滑的面庞出现凹陷和凸起，丝丝缕缕的髮丝从头皮向外延伸出去——方九的身体从头部开始，一路向下缓慢生成。 通常来说，这里出於礼貌和尊重，眾人应该立刻背过身去，以免亲眼见证关键部位的生成引起尷尬。 然而502小队这帮神人没一个挪开目光的，一个两个都死死地盯著方九两腿之间，莉雅和小潘俩机械生命体甚至还打开了超高速摄像机，启动超级连拍功能和视频录像，恨不得把每一处细节都记录下来。 全都是变態，没一个正常的。 方九刚完成重塑的嘴角猛地抽抽两下，隨后抬手往前一抓。 原本的汽车人身体瞬间崩解，一块车门挡板被方九抓到手中，挡住自己的下半身。 这一幕让502全员脸色凝固，然后异口同声地“切~”了一声。 方九也不在乎，就这么顶著眾人的白眼，完成身体的彻底重塑。 几分钟后。 方九穿上格拉莱维给他准备的衣服，对著镜子重新打量一遍自己。 全身上下每一处细节都跟记忆中的自己完全相同，同样的身高，同样的身材，同样的眼睛鼻子嘴巴，就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丝毫改变。 方九自己看了都忍不住感嘆，【污染】神力恐怖如斯。 莉雅这时飘了过来，趴在方九头顶，跟他一起看向镜子：“好意外哦，你居然没把自己捏得更帅点。” “我是那种人嘛？”方九白了莉雅一眼，“我对我原本的身体就挺满意的，哪至於搞这些小偷小摸的。” 说完，方九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慢慢握拳再鬆开，如此反覆著，感受这具新肉体內蕴藏的力量。 一股有別於人类肉体时期的力量感从血肉骨骼深处涌出，方九几乎感受不到这具身体的力量极限，当即试探性地向右侧挥出一拳。 激盪的拳风骤然颳起，面前的镜片只是被余波剐蹭，就瞬间破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散落满地。 “我靠……” 方九不可思议地看著自己的拳头，“我力气这么大呢？” “废话，这是利维坦血肉组成的身体。”莉雅在头顶扒拉著方九的头髮，“这玩意也是个异常生物，还是这颗星球上迄今为止发现过的最大的异常生物个体，虽然没法跟杨柳比，但一脚把高速衝锋的国道卡车踹个稀烂应该没啥问题。” 方九挑了挑眉，这才注意到莉雅还在继续扒自己的头髮，“那我现在的头髮还能不能……” “能的，这是两码事。”莉雅趁著方九还在思考新身体的事，使劲收集新素材，“肉体是承载灵魂的容器，你都完全【污染】这具身体了，你的头髮当然也承载了你那元素周期表级別的灵魂，虽然少得可怜，但对我来说恰到好处。” 方九听了个大概就没往下听，反正他就是隨口一问。 “看来我得多做一段时间力量训练。”方九反覆握拳，对现在这具数值较高的身体很是满意，“不然回飞船一个拥抱就能给小电视姬搂散架了。” 正想著呢，杨柳姑娘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眼里放光地指著后半截利维坦残肢：“领导领导，剩下的这段肉呢？” 方九本来想说用来当储备身体材料，但是一看杨柳那激动的小眼神，稍微权衡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带回去吃吧，我也顺便尝尝味道。” 杨柳姑娘一蹦几十米高：“好耶！！！” 莉雅戳了戳方九：“你也吃啊？这算手足相残吧？” 方九还理直气壮呢：“我又不在乎这个，不吃错过了这个机会可就没下次了。” 潘朵弥尔拉在旁边戳了戳大壮，“那句话怎么说得来著，就是同一根触手下来的，没必要拿去做菜那句话……” 旁边的大壮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来了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方九：“……” 方九：“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第510章 心王 浩瀚宇宙中，位於银河系猎户座主悬臂间的太阳系內。 一座半封闭式的太空电梯衝破大气层，伴隨著轻微的“嗡嗡”声，向距地表4.6万公里的圆盘状空间站。 两名无序者站在太空电梯內，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虚无而稀薄的宇宙背景下，数以万计的光芒如流星般穿梭於太阳系各大星球之间，来往的舰船在各星球的空间站港口停靠，或是参与贸易，或是进行旅游，亦或者只是单纯想在孤独的宇宙中漂泊片刻，对於现在的“人类”来说，游歷太空已经和以前的坐高铁火车相差无几。 来往频繁的飞船点缀空无的宇宙背景，看著那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流光，电梯內两名无序者的心却沉了下来。 “按今年的纳米合金產能来算，我们还能撑多久？” 站在电梯左侧的无序者忽然开口，她的嗓音清澈而冰冷，艷丽的长髮在背后披下。 另一名无序者稍作停顿，像是在思考和计算，隨后回答：“假设產能不再减少，我们还能再坚持七十五年。” 女性无序者沉默片刻，遗憾地长嘆口气：“如果雨果没有失败，这个数字应该至少能翻一倍。” “但他失败了。”另一名无序者低声道，“连止损计划都没能成功，这是严重的失误。” “是的。” 女性无序者態度依然沉静：“但是追究失败者的责任毫无意义。” “我不是这个意思。”那名无序者纠正道。 “那是什么？” “雨果的理想乡计划是您的提案，而现在计划全面失败……”旁边的无序者部下稍作停顿，开口提醒，“听说议会那边已经大发雷霆，好几名议会成员似乎准备联合起来，向您问责。” “隨他们去吧。”女性无序者对此並不在意，只是默默將双手背在身后，“在如此重要的生死关头，议会那帮老东西就算再怎么发昏，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可是万一……” “如果真有万一。”女性无序者扭头打断部下，嗓音低沉，“我会亲自与议会交涉。” 她將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带著明显的深意。 无序者部下深知这位局长雷厉风行的性格，也知道她决定的事就必然没有例外，於是默默低下头，不再开口。 （请记住 101 看书网超便捷，?????????s??.???隨时看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隨后，太空电梯在空间站入口处停靠。 大门敞开，入口的闸门顶端激射出十几道侦测光束，在眨眼间扫过两人。 安检程序通过，闸门打开，一条通往空间站內部的蔚蓝空桥顿时映入眼帘。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桥，踩在这条半透明的、由某种高强度晶体材料构成的长桥上，桥的两侧和上方完全透明，表面流动著微弱的幽蓝色光芒，像是行走在空中栈道里，行进过程中能清晰看见无垠的宇宙，以及脚下这颗大气层一片漆黑，笼罩在无尽阴霾之下的星球。 在空桥两侧，可以清楚看到空间站港口处停泊的各类星舰——体积庞大的矿业运输船，流线型充满攻击性的私人巡航舰，再到形状奇特的科研舰船，它们静静地停在港口，不时有成群结队的纳米机器人如浪潮般涌来，对这些航船舰队进行精密的自动焊接和清洁作业，它们发出的微弱火短暂地点亮宇宙中的虚无，又在转瞬间熄灭。 女性无序者慢慢收回目光。 越是看到人类文明在太阳系內开闢出的这片繁华，她就越是为七十五年的期限感到沉重。 宇宙永远恢弘，永远孤独，永远神秘。 可惜它並非永恆，在死亡的侵蚀逼近之际，连死亡这一概念本身也在渐渐走向死亡。 而更可惜的是，人类比宇宙走得更快，更靠近那场寂灭的终焉。 沉思之际，两人已穿过空桥，抵达这条漫长道路的尽头。 金属质感的大门向两侧敞开，一座半球状的巨型观测空间呈现在两人面前。 这片观测空间具有博物馆级別的大小，一共七层，最中央部位被刻意空出一片收容空间，某尊庞然大物悬浮其中，头顶是焕发蓝光的电子设备，意味著出现在这里的巨物只是远程的投影，而非其本体。 此刻整座观测空间乱成了一锅粥，各类研究专员在各层走廊间匆忙地奔跑，纳米义体与地面碰撞发出的“嚓嚓”声不断在耳边摩擦，除此之外，慌张的大喊大叫与愤怒的咆哮声也接二连三地爆发。 女性无序者对此早有预感，缓缓抬头，目光落在观测空间中央的收容物中。 那是一颗人头。 一颗肌肤粗糙有明显的、如岩石般凸起的人头。 它庞硕巨大，近乎占满女性无序者的整个视野，而这甚至並非它的本体——它实际拥有接近恆星级別的大小，无法被收容在这里，因此管理局只是远程对其进行观测，並將其形象投影至这座观测空间內，以时刻观察它的反应。 此刻明显的愤怒与痛苦呈现在它的脸上，投影形象发狂般地扭动著，近乎歪曲的五官里似乎还藏了几丝恐惧。 女性无序者心神一震。 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第一次在这颗人头脸上看到如此丰富又激烈的情绪。 她隨手抓住一名快步从面前跑过的研究员，沉声问道：“【心王】现在处於什么状態？” 被抓住的研究员刚想甩开她的胳膊，在看清来人后当即愣住，不可置信地呢喃：“局、局长？局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回答我的问题。”无序者局长拉高声音，用严肃的语气命令道。 研究员明显被震住了，支支吾吾答道：“【心王】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污染攻击，灵魂受到巨大刺激，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刚才几名主管联手尝试安抚，但……但全都没有效果。” “精神污染攻击？” 无序者局长心中一惊。 居然还有能对【心王】造成精神攻击的东西？ 无序者局长继续追问：“能追溯到精神污染攻击的来源吗？” “我们尝试过了，但是完全追溯不到。”研究员颤颤巍巍地回答，“主管们猜测【心王】受到的攻击可能不是来自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而是某个强大存在从其他宇宙，或者更遥远的地方，与【心王】进行了短暂的交战。” “然后那个存在伤到了【心王】。” 无序者局长抬头凝望那面庞五官扭曲的巨大头颅，忽然沉默下来。 几乎就在差不多的时间，拉尔文明的信使传来消息，声称x109172號宇宙已失去控制，並向她询问这是不是管理局的手笔。 而那个具有极强精神污染性质的【翠颅圣杯】，就被安置在x109172號宇宙中。 这几件事与【心王】的受伤，是否会有联繫？ 无序者局长陷入沉思，片刻后便鬆开了研究员，对她说道：“告诉那些主管，这件事不是他们能插手的，所有人停止对【心王】的观测和干涉。” 研究员闻言一怔：“那【心王】的异常状况……” “我会找几个拉尔人专家过来处理——给一颗硅基生物的石头脑袋维修毕竟不是我们的领域。” 无序者局长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留下一脸懵圈的研究员愣在原地。 跟局长一起赶来这里的部下快步紧跟上来，低声在她耳边问道：“局长，那攻击【心王】的敌人我们应该……” “先放著。”无序者局长对此不以为意，摆了摆手，“到时候会一起处理的。” 部下明显没听懂：“什么？” 无序者局长也不愿多做解释，只是瞥了他一眼，问道：“相位打击的准备做得怎么样了？” 提到这件事，部下瞬间就打起精神，就连踩在空桥上的脚步都比之前重了一些。 “已经完成45%”无序者部下答道，“但是现在实体宇宙的数量已经不多，前不久又有一个实体宇宙被【侵蚀】完全吞没，如今適合作为相位打击载体的对象也变得很少，实际效果恐怕稍有不足。” “够用就行。” 无序者局长淡道：“他们所在宇宙的资源还剩下不少，哪怕整颗机械星球都被砸成废铁，他们的整个星系依然拥有不俗的价值。” 说到这里，无序者局长在空桥中间停下脚步。 远方一颗蒙著厚实灰雾的星球上，一道明亮的火光骤然爆发，大气层被热浪冲开一道巨大的空洞，其內部依稀可见一座复杂精密而雄伟壮阔的熔炉正熊熊燃烧，成千上万的巨型管道从它身上延伸出去，以难以想像的速度穿越星河，像是被瞬间激活的神经网络，向四面八方高速延展。 局长低头，打开手腕上的星图標誌，看见星图中央突然向外迸发出成千上万的明黄色丝线——这些是熔炉管道在星图內的路径表现，每一条丝线都在星图上投射出精確的能量脉衝和传输效率数据。 这些从熔炉中生出的管道將连接到每一处需要能量活动的区域，它们相互交织、层层覆盖、无边无际，將广袤的、原本黑暗空旷的宇宙勾勒出一个巨大的、网状的、闪烁著黄色光芒的边界。 无比耀眼，无比华丽。 像一件在星河中熠熠闪烁的，美丽的黄袍。 无序者局长注视星图上华美的黄袍，心想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希望在终焉来临之际，这件黄袍能晚点再褪色。 第511章 方九又带回了重磅消息 地球文明管理局內。 陆玲坐在办公室中间的桌前，提前清空了桌上的物品，並吩咐在空间裂隙间搬运文件的机仆先行撤退，最后才稳稳噹噹地坐进椅子里，两只手牢牢抓住把手，这才终於长长地鬆了口气。 “好了，你可以说了。”陆玲看向对面的方九，一脸认真。 “不是，有必要吗……” 方九看著空无一物，乾净整洁到过分的办公室，嘴角抽了抽：“我就回来匯报个消息，你费得著这么……呃……警惕吗？” “一般来说没必要。”陆玲指了指办公室地上的大门，“但你刚才进来的时候顺手把我的门给砸了，我就知道你这次带回来的肯定是个重磅消息。” 方九回头瞅了眼自己的破坏公物记录，尷尬地挠挠头：“这个主要是刚开始力量训练，控制得不是很好。” 力量训练。 陆玲捕捉到关键词，某种不详的直觉搁那蹦儿蹦儿直跳。 她深吸口气，快速做完心理建设，接著摆出標准的扑克脸，沉声问道：“所以，你去了海星文明那边一趟……又给我们带回来了什么惊喜？” 方九本来想直接说的，但是看到陆玲那警惕的模样，顿时又有点不好开口：“怎么说呢，这事很复杂，是不是惊喜我也不好说。” 陆玲幽幽地盯著他：“有没有可能，我本来也不觉得你们能带回什么惊喜？” 方九一怔：“咱们小队在管理局的印象已经这么差了吗？” “倒也不是说差。”陆玲想了想，发现很难用几句话说明管理局对502小队的复杂態度，於是只好摆了摆手，跳过话题，“还是讲正事吧——记得先从最小的消息开始讲，循序渐进，这样我理解起来比较轻鬆。” 你看，这就是高层决策者的话术。 能把“別上来就整个大的给我嚇得瘫在地上”说成“循序渐进更容易理解”，这水平可没几个人能达到。 主要陆玲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十指交叉面色严肃，以至於连方九都觉得陆玲是真这么想的。 “行吧。” 方九琢磨了一下，觉得確实从太劲爆的消息聊起不太好，“那就先从最小的消息开始讲。” 陆玲闻言紧皱的眉头微微放鬆，“那就好。” 然后她就看到方九走到敞开的办公室大门旁，往外头招呼了一声。 “格拉莱维，进来一下。” 下一秒。 陆玲眼睁睁看著一只海星……啊，海盘车状五角海星蠕动著爬了进来。 陆玲：“？” 威严满满的管理局副局长当时就快绷不住了！ 尤其是看到这只海星扭动著身体，用两条下端触腕作为支撑，像个人一样站起来的时候，陆玲的表情管理模组差点失效。 幸亏陆玲早已经过502小队的锻链，儘管內心波涛汹涌，表面看起来还是沾著点波澜不惊，当即出声问道：“这……这位是？” “格拉莱维，海星管理局的局长。”方九在旁介绍道，“大概率是你的……异时空同位体，所以你也可以叫她海星陆玲。” 海星版的……我？ 陆玲原本微微眯起用来假装威严的眼睛微微瞪大。 一瞬间各种思绪在脑海中纷飞，一但意识到对方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后，陆玲的大脑就无端地產生数以万计的疑惑和想法，而这些大量的思维由於无法得到解答只能越堆越多，最后导致陆玲整个逻辑思维宕机。 陆玲下意识地抱起胳膊，指尖轻叩太阳穴，满脸凝重——看起来好像在思考什么，实际上只是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大脑过载，而刻意假装在深度思考。 奇妙的是，另一边格拉莱维也做出了类似的动作——它用触腕轻轻拨弄著身体表面的棘，从进门之后就看著陆玲一声不吭。 很显然，这次跨世界歷史性毁灭让俩陆玲都懵住了。 方九则是开始思考暗纹矿石那边的管理局局长，是否也是陆玲的同位体？ 如果是的话那他们仨凑一块就能集齐海陆空羈绊，甚至还能凑个麻將四缺一或者三人斗地主。 脑子里正想著这些有的没的，陆玲（地球那个）忽然回过魂来，猛地一拍桌子，骤然起身，幽幽地盯著方九。 “我不是说让你从最小的消息开始说起……” “这已经是最小的消息了。”方九摊开手，一脸无辜，“我寻思我之前跟你提过来著，那边文明里有个海星版的你，我以为你反应不会那么大，毕竟都有鯊鱼局长这个海洋生物当先例了……” “这是两码事。” 陆玲头疼地扶额，重新坐回椅子里，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面前的格拉莱维，迅速接受现实：“好吧，一个海星版本的我被你带到了这里……我想这已经能说明很多事情。” 方九心想不愧是陆玲。 虽然表情管理模块是崩了，但在缓过来之后的思考速度就是够快。 这也是为什么方九隔三差五就想给陆玲整点惊喜——因为她不止是单纯的懵逼、惊讶、茫然，而是会在这之后展现出惊人的理解速度和接受能力。 只可惜陆玲是管理局总决策人，不然方九都有点想问问她能不能一块上船…… “出於某些原因，海星管理局愿意和我们结盟。” 方九快速地解释道：“它们愿意共享情报、科技、文化以及军事力量，同时也愿意协助我们对付那些很麻烦的对手。” 陆玲的眉头顿时就往上一跳。 这跟目前暗纹矿石管理局与地球管理局的状况一致。 但事实上，暗纹矿石那边也不是一开始就签订的完全结盟条约，而是在深蓝圣堂事件之后，双方陆续进行多次交流，直到一个半月前才正式確立完全结盟关係。 海星文明愿意一上来就完全共享，显然是发生了不少大事。 而这些大事绝对跟方九以及502小队息息相关。 陆玲微妙地看了一眼方九，缓缓点头：“我们这边当然也很欢迎，现在正是急缺盟友的时候，说句实话，如果现在能再多一个管理局当朋友，就能极大增加我们的胜算。” 方九当然知道陆玲所说的胜算是指什么。 换做是他，他也会选择向无序者，或者说向真正的人类文明开战。 只不过现在他必须得去上一脚，不能让两边死磕到底。 “其他的消息我就不说了。”方九低头给格拉莱维一道眼神，“你去跟陆玲解释吧，你俩顺便聊聊天，嘮会儿家常啥的。” 格拉莱维其实还有点犹豫，听到方九发话，这才默默绕过办公桌，来到陆玲面前，伸出自己的一根触腕。 陆玲愣了愣神，仿佛明白了什么，同样伸出手，轻轻抓住那只粘腻、柔软而冰冷的海星触手。 跨越世界维度的心灵连接在他们之间形成。 在这之后，方九看见陆玲就跟变脸似的，每隔几十秒就变一次脸，一会儿震惊一会儿沉默一会儿又皱眉的，情绪复杂得像是老戏骨在秀演技…… 等到听格拉莱维讲述完海星文明內发生的事件经过，陆玲又忍不住开始用指尖轻扣太阳穴…… 属於是二次过载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玲方才悠长地嘆了口气：“拉尔人在饲养文明，搜集以太，无序者和诺科金属生命体是帮凶，你们之间还干了一架，抓了一个无序者，最后还用异常生物的血肉做了一个新身体——你们的生活怎么每天都这么多姿多彩？” “我不知道啊！”方九也纳闷呢，“我就感觉去哪哪出事，谁能想到我最开始就是想给杨柳偷个恐龙蛋回来……” ——你最初的想法也没好到哪去！ 陆玲嘴角一抽抽，倒也没去吐槽502小队的作风，而是整理了一下情报：“这些消息確实足够重磅，尤其是拉尔人在收集以太这件事……以前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这將会是我们了解这个高阶文明的第一步。” 看著开始在脑內整理思路的陆玲，方九虽然不太好意思，但还是举手开口：“其实吧，我这里还有个消息……” “还有！？”陆玲下意识拉高音量。 格拉莱维也在旁边抖了两下，心想之前您没提过还有其他事啊。 方九摆了摆手，解释道：“这是我回来的时候发现的，算是个新消息，跟海星那边无关。” 陆玲还是没有放下心中的警惕，她总觉得方九可能还要爆个大的：“所以具体是？” 事实证明，陆玲的直觉是对的。 方九的確是在返程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他抬头看向陆玲，沉声说道：“有一个世界消失了。” 第512章 【侵蚀】在蔓延 方九本以为陆玲会被嚇得六神无主，七荤八素，九泉之下的，没想到陆玲的反应格外平静。 在听说有一整个世界消失后，陆玲只是微微挑眉，神態间渐露若有所思之色。 方九跟陆玲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对她的反应早已有所瞭然，当下便隱约看出点什么来，好奇地看著她：“难道你早就知道了？” “说不上知道。”陆玲摆摆手，慢慢靠到办公椅上，表情凝重，“最近半个月內，我们对相位展开的测试取得了一些新成果，一台效能和稳定性远超从前的大型相位干涉装置已经投入使用。” 方九没听出陆玲突然转换话题的意义，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都要多亏了你提供的完美展开数据，如今我们对相位空间的理已跃升了数个层次，虽然还是无法做到像你那样绝对完美的相位展开，但稳定性已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藉助这台新装置，我们成功捕获到大量以前未被发现的虚体世界，或者说【可能性】世界，其数字之庞大令很多研究员瞠目结舌。” “但是——” 陆玲突然一顿。 她微微前倾身体，十指交叉在身前，深深地望著方九：“我们同时也发现许多过去曾被记录的虚体世界消失不见，经过调查后，我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承载那些【可能性】的实体世界突然被抹除了。” 虚体世界是实体世界的可能性延展，像是一枚落地的骰子在其他平行世界的不同状態。 一旦这颗骰子本身被彻底抹除，那么与之相关的可能性自然也会灰飞烟灭。 方九抬头看向陆玲，这才明白为什么这位副局长对自己最后的重磅消息反应平平。 原来管理局早就得出了某个世界消失的答案。 相比之下，方九做出判断的原因十分简单明了—— 有一条蓝色时间线消失了。 一条时间线代表的是一个完整且真实的世界，而一条光线的消失，自然也就意味著整个世界被抹除，消散於虚无之中。 方九並未去过那个世界，因此不曾知晓那个宇宙的样貌，但对於那个死亡的世界，他仍然感到由衷的无奈和感嘆。 “能知道原因吗？”方九问道。 陆玲沉默片刻，回想起在行星监牢里和雨果的谈话內容。 她短暂思考几秒，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告知方九实情。 “是【侵蚀】” 念出这两个字时，陆玲將语气压得很重：“一种纯粹的【侵蚀】正在污染所有的宇宙，这是一场无人能够倖免的巨大灾变，这种不可名状的物质像永远保持飢饿的饕餮，会不断蚕食整个宇宙，直到將所有事物的概念和规则都吞噬殆尽为止。” 方九心下一惊：“还有这种玩意？是某种异常吗？” “无法判断，但目前来看更接近於一种自然现象。”陆玲沉声道，“因为它出现在所有已知的实体宇宙內，所以无法判断它是每个宇宙內天然生成的特殊物质，还是一种强大到能够肆虐所有宇宙的外来入侵异常。” 方九不了解陆玲所说的【侵蚀】 但他的本能告诉他，这玩意大概率是外来產物。 思索之间，方九突然反应过来：“等等，你刚才说【所有】已知的实体宇宙？那包括不包括这里？” 陆玲点了点头：“当然包括。” 方九顿时大受震撼。 这么个动不动就要吃宇宙吃概念吃法则的恐怖玩意，其实就在他们身边？ 大概是看出方九的心思，陆玲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我们虽然也受到了【侵蚀】的感染，但是我们正巧位於【侵蚀】污染圈的最中央位置，最近的【侵蚀】边缘距离我们大概还有二十二亿光年，远得很。” 这个数字听著很唬人，很遥远。 但方九这时候的高中科学水平发挥了，突然换了个角度思考：“所以说二十二亿光年以外的宇宙全都被【侵蚀】污染了？” 陆玲点头：“可以这么说。” 方九寻思了一下，印象里的可观测宇宙直径是930亿光年，如果按宇宙尺度来计算的话，地球管理局所在的宇宙其实已经被吞噬了97%左右。 妈耶，这玩意这么恐怖的吗？ 不过往好处想，起码现在方九知道为啥本宇宙里的外星人不多了。 “不用担心，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 陆玲倒是展现出令人意外的镇定，好像丝毫没將这场宇宙级別的灾难放在心上：“这是一把在极其漫长时光后才会下坠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现在没必要去担惊受怕——而相比起如此遥远的灾难，近在咫尺的危险才更加棘手。” 方九猜到了陆玲的想法：“是无序者？” 陆玲点头，“现在我们终於搞清楚了【入侵倒计时】的真相——所谓的入侵，就是无序者试图撕裂两个世界之间的帷幕，对我们所在的星球进行跨世界打击。” “一直以来，我们总是生活在【入侵】的恐惧中，每次为了抵抗入侵，管理局都会付出不可想像的巨大代价，而现在我们知晓了真相，也该是时候让他们偿还过去的罪孽了。” 陆玲这番话斩钉截铁，语气里充斥著不容置喙的坚决。 儘管方九知晓的【入侵】次数不多，但听陆玲的语气就知道，管理局曾不止一次直面入侵，为此而牺牲的调查员和特工，甚至是一些收容的异常项目恐怕数不胜数。 对管理局而言，这是血与泪的牺牲，唯一能洗刷仇恨的，只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劝阻陆玲是不可能的。 方九也不觉得让陆玲释怀、原谅是什么好选择，甚至在方九看来，地球管理局的復仇心理完全正当而且正確。 不过方九自己也有自己的考量。 “如果要反攻无序者的话，到时候算我们一个。” 方九主动提出帮忙，脸上带著淡淡的笑，“这事我们掺和了，到时候缺什么直接管我们要就行，火力、人脉、参谋，我们小队应有尽有——可能参谋这块差点，毕竟我们处理异常项目挺有经验，但正儿八经打仗我们还没试过。” 陆玲笑了笑：“有你们协助，我就放心多了。” 方九摆摆手，也没多说什么，接著好奇问道：“对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具体有计划吗？” “计划还在擬定中，不过已经有了一个大致方向，至於时间……”陆玲思忖片刻，“一个月吧。” “这么快？”方九有点意外。 “兵贵神速，当然是越快越好。” 说是这么说。 但其实陆玲原本想的是在三个月后，再组织第一次对无序者世界的反攻。 可是在见到格拉莱维，也就是海星版本的自己后，陆玲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急促感。 她觉得自己必须要快，越快越好，一定不能再拖。 否则在此之前，无序者那边必定会有新的动作。 第513章 亚休眠舱里的重要收穫 回到空域飞船，方九一屁股坐进中控室客厅的沙发里，接过小电视姬送来的可乐，爽喝两大口，然后把从陆玲那听来的消息向莉雅解释一遍。 “一个月啊！这么快！” 一台扫地机器人趴在茶几上，圆盘顶端的虚擬光幕里，某金髮小人正坐在自己的赛博沙发里，手里拿著瓶赛博可乐，姿势跟方九一模一样。 小东西耷拉著眼皮，埋怨似的嘀咕，“话说咱们这行程安排得是不是有点满啊？刚去海星那边干完架，过一个月就要去跟另一个世界的文明打仗，就不能让我们消停会儿嘛。” 方九也耷拉著眼皮，听莉雅说话跟听扯淡似的，“拉倒吧，一个月的时间够我们缓回来了——你看看你，能安分下来啥事不干过两礼拜不？” “谁说的？我超安分的好不好！”莉雅噌地一下就从赛博沙发里起身，直勾勾地瞪著方九，“我看著折腾那是因为某人天生自带招事体质，我属於被迫折腾、无奈折腾、黔驴技穷式折腾！” “你这都是什么破词。”方九看都懒得看小东西，往沙发上一躺，悠哉游哉地说道，“但凡你能杵在原地什么事不干、什么话都不说超过五分钟，我就跟你姓。” “嚯！这是你说的啊！別反悔！” 小东西瞬间就来兴致了。 只见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快速起身，隨手抹去赛博可乐，接著双腿合併老实巴交地坐在沙发中央，扶稳帽子，慢慢挺直腰板，板起一张贼拉正经的面孔，神色严肃地望向前方。 方九一瞅这架势便挑了挑眉，倒也没说什么，默默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在心里计时。 在此期间，方九顺带还欣赏起虚擬光幕里的小人形象。 虽然莉雅用的二次元画风，但仍然能从中看出莉雅本体的建模之精致，面容之姣好，一身魔法长袍配圆顶魔法帽，再加上清爽的金髮双马尾和一双如翡翠般精致闪耀的眼眸，往那一坐，那既有几分少女青涩又富含睿智与优雅的气质油然而生。 不得不承认，不说话不乱爬的莉雅，確实拥有令人讚嘆的美貌。 就在方九寻思要不要拍张照留作纪念（毕竟如此正经的莉雅实属罕见）的时候，面前端庄优雅美丽睿智清纯可爱的超绝赛博女鬼突然开口。 “方九。” “……干嘛？” 方九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看透了，眼角跳了跳。 但莉雅只是淡淡地来了一句：“好无聊哦。” 方九闻言一怔，看了眼手机，“但是这才刚过一分钟。” “好——无——聊——哇！” 莉雅刚刚建立起来的天才美少女形象瞬间崩塌，整台扫地机器人突然一个螺旋升天，然后在半空中高速后空翻、再用动能弹射咣当一声砸到墙上，最后沿著墙壁滑落下来，在地上到处乱爬。 方九人都傻了，坐在沙发里拿著可乐，看著狂乱暴走的莉雅整个一目瞪口呆。 在中控室的每个角落都发了一遍疯后，莉雅重新回到方九面前。 “好了我们现在继续计时。”莉雅神色平静，仿佛已经进入贤者模式，“刚才过了一分钟对吧，还有四分钟你就要跟我姓了。” 方九沉默两秒，面无表情地开口：“你能不能要点脸？” 莉雅同样面无表情：“那是什么？比你跟我姓这件事更重要吗？” 方九：“……” 有时候他真觉得和莉雅聊天挺无助的。 而就在方九寻思著该如何反制面前这个不要脸的小东西时，中控室的大门突然敞开。 潘朵弥尔拉扛著一台休眠舱走了进来，一脸的兴奋劲：“你们快过来，这东西现在能用啦！” “这什么东……” 方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这是神柱塔顶收来的那个亚休眠冷冻舱，飞快地从沙发里起身，靠近过去，“这东西的联网功能可以用了？” “那倒是还不行。” 潘朵弥尔拉挑了一片空地，把亚休眠冷冻舱小心翼翼地放下，完事之后拍了拍休眠舱的前置挡板，“拉尔人那边好像知道我们在海星文明惹的事了，所以给这台亚休眠舱的网络访问拉进了黑名单，我反覆试了好多次，发现破不了它们的防护墙就放弃了。” 方九喝了口可乐，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背后的扫地机器人：“这不是你的领域吗？你试过没？” “早就试过啦，我也攻不破。”莉雅两手一摊，“如果用360安全卫士来举例，现在你哪怕拿个36000出来估计都不是我的对手，基础的人机验证对我来说更是手到擒来——但是拉尔人在这方面的造诣可深了，它们的网络防护系统里装了一些……很邪门的东西，没法用常规的算力攻破。” 方九疑惑：“邪门东西？赛博女鬼之类的？” “要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贞子之前还被我揍过呢。”莉雅说著说著就拐了一句自己的光辉履歷，“反正比贞子还邪门得多，我估计他们大概率是在里面养了一些【异常】” 在网络信號世界养异常。 只能说拉尔人还挺有想像力的。 方九上前敲了敲亚休眠舱的外置装甲，“既然没法联网，那这东西还有用吗？” “本地数据还是很有用的。”潘朵弥尔拉兴致勃勃，“那个临时工为了打发时间下了好多小电影，有几部剧情很精彩的我推荐你们看一下……” “打住打住。”方九连忙叫停，“我对那帮藤条人的繁衍活动和招募动画没兴趣，里头就没点其他有用的吗？” “啊？” 潘朵弥尔拉脸上立刻浮现出失落的表情，“我以为你们肯定很感兴趣的，那些小电影真的很好看哎。” 方九喝可乐的动作顿时凝固，不可思议地看著她：“合著你激动兴奋地衝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玩意可以看高阶文明的新生命招募小动画？” 小潘同学往后退了两步，生怕挨打似的抬起手，遮住脸，“也、也不全是啦，里面还是有其他零零碎碎有点小用的东西。” 方九眯起眼，“比如什么小皇本或者小皇叔之类的东西是吧？” “不是。”潘朵弥尔拉摇摇头，“是拉尔文明的以太武器设计书。” 方九：“？” 这不才是最有用的东西吗？！ 第514章 超快的迴旋鏢 太平洋尼莫点上空，空域飞船中控室內。 一台扫地机器人手持连接数据线，將本体与亚休眠冷冻舱相连，高速读取並拷贝內部的以太武器信息。 莉雅端坐在赛博沙发中央，翘著腿，单手撑著下巴，深蓝色数据流从虚擬小人眼前闪过，神情显露出少有的严肃认真。 大约过去十分钟左右，隨著“滴滴”的提示音响起，莉雅这才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 “咋样？”方九好奇地凑过去，“能用不？” “能用，但是难度非常大。” 莉雅在学术方面的用词向来严谨，不会因为自恋而撒谎说轻而易举，此刻双手捧著自己的小脸，满脸愁容：“不管是材料学还是物理环境，以太武器的製造需求都不是现有条件能达到的——有几个步骤甚至需要模擬微型黑洞环境，同时还要消耗大量暗物质能源……就这么跟你说吧，拉尔人的以太武器基本是以榨乾一整个星係为前提製造出来的。” “这么夸张？”方九眼角猛跳，“他们的科技树已经点得这么高了？” 莉雅古怪地挠了挠头：“高得有点过分，甚至有点不合理。” “不合理在哪？” “有两种以太武器的记录显示，製造它们的根本条件之一，是【重置衝击能】——这玩意甚至没有任何注释，在查阅其他记录后我也没发现任何相关记录，简直就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莉雅歪著脑袋左想右想，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如此烦恼困惑的莉雅实属少见，方九忍不住多盯了一会儿，然后才开口：“所以这些以太武器没法装在咱们的舰队上？” “唔……” 莉雅端坐在沙发中央，双手抱胸，陷入沉思。 方九见状挑了挑眉，故意咳嗽两声，装出一副好像无所谓的样子：“没法装就没法装吧，反正我就是那么一提，没有以太武器也无所谓，普通的武器用用就行。” 一听到【没法】俩字，莉雅就跟触发关键词似的，脊背突然挺直，整个一秒开战斗脸。 一直以来，“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这句话就是莉雅的人生信条，尤其在跟方九相遇后，她越发坚定內心的想法，结果就是越遇到没法完成的事，莉雅就越是要去碰一碰。 此刻再被方九一激，这好胜心刺挠一下就上来了。 虽然方九听不到莉雅的心声，但看到那张逐渐涨红的少女面庞，他猜也能猜到莉雅心里在想什么。 ——老娘还真不信了！ “能整！” 莉雅腾然起身，大手一挥，宫廷魔法师长袍猎猎飞舞，当即转身一脚踩在沙发，满脸的趾高气昂，“区区以太武器，我给它稍微调整一下结构就完事。” 方九没想到莉雅反应这么大，低头盯著她：“真行啊？” 莉雅原地僵硬半秒，咬了咬牙，好像豁出去似的：“大不了第三届《好声音》延办一个月！我专心折腾以太武器，绝对能给它整出来！” 方九眼角又是一阵猛跳。 合著这小东西刚才是在纠结要不要缩短娱乐时间，而不是在纠结能不能做得到？ 话说《好声音》这节目原来已经到第三届了？！ 方九正懵著呢，就看到这台算上虚擬光幕身高都没超过半米的小东西抽出连接线，移动到潘朵弥尔拉身边，机械臂一挥，“小潘，走，跟姐折腾以太武器去——我已经有个大致思路了，你过来帮忙。” “啊？我啊？”潘朵弥尔拉满不情愿地垮下脸，“我小电影还没看完呢……” “你看你妈呢。” 莉雅当场就是一句直言不讳，“等以太武器造完你去参演都行，赶紧过来。” 潘朵弥尔拉一下就不乐意了：“別啊，我只喜欢看，不喜欢演的！” “那你去演房间里那个熟睡的丈夫，或者带同学回家后在房间里写作业的女儿。” “感觉也一般。”潘朵弥尔拉嘟嘟囔囔地说著，跟上扫地机器人的脚步，“不过当导演的话我挺有兴趣……” 两机械生命体你一句我一句，在方九的注视下离开中控室。 看来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莉雅和小潘都將投身於以太武器的製作中。 毕竟莉雅连《好声音》都能延期不去，侧面说明了小东西这次是玩真的。 “倒也挺好。” 方九乐呵地笑了笑。 送走了莉雅和小潘，方九重新坐回到沙发里，喝了口可乐，心里快速整理现状。 最需要关注的问题，果然还是一个月后的无序者反攻行动。 以地球管理局为主要发起方，协助者目测大概会有暗纹矿石管理局、海星管理局，以及502小队。 坎蒂丝所在的时钟塔不知道是否会参与此次行动，毕竟时钟塔那边的陆地作战水平很强，但如果要论及空战甚至是星际战斗，时钟塔可掏不出什么【时停级巡航舰】之类的玩意来。 其他几个管理局的兵力暂且不论，502小队的任务，则是在这一个月內养精蓄锐，製造出一批水晶脐带舰队，为它们安装上莉雅修改后的以太武器，並前往空域进行测试。 换而言之…… “我这不是没事干嘛……” 方九环顾四周，看著空空荡荡的中控室，忽然感觉有点发閒。 尤其是在莉雅跑去折腾以太武器后，整个中控室都安静下来，只能隱约听到飞船熔炉引擎细微的闷响。 杨柳还在照顾菜园，大壮则在壮族自治区当监工。 虽然可以找他们聊会儿，但也是治標不治本。 实在閒著无聊，方九索性召唤小电视姬，让她用投影开始放电影。 奇怪的是，以前方九对这些特效爆米电影甘之如飴，每次都能看得津津有味。 结果现在投影画质又高清，音质又清晰，还有小电视姬帮忙营造氛围，手边的可乐和零食也是隨时管够——在如此优越的条件里观影，看的还是最新最潮，特效画面爆炸的荧幕大电影，方九心里却掀不起半点波澜。 毕竟比电影里更邪门更震撼的画面，方九已经见过不知多少次。 在沙发上大概坐了半个小时，方九终於有点閒不住，挥手让小电视姬关闭投影，原地沉默片刻后，他双手撑著膝盖，从沙发里起身。 “去別处逛逛吧。” 方九如此说著，正准备发动能力，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笑。 ——明明自己刚刚才吐槽过莉雅閒不住来著，没想到迴旋鏢来得这么快。 方九笑著摇了摇头，喝光最后一口可乐，將空罐直接位移进垃圾桶，紧接著闭上双眼，让意识沉入染缸。 这一次，他並非是去寻找蓝色，而是直接与【绿色】接触。 当方九在染缸中接触【绿色】的腰带后，他感到自己的精神意识瞬间如网络般铺开，而在这张巨型意识网格里，存在一些被方九特意关注的【节点】。 每个节点都意味著一个被污染的事物，通过操控自身意识，方九能够与意识网格中的节点相连，並暂时將自己的主要意识投射过去。 於是，下一秒。 方九的意识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甦醒。 …… 海星管理局，局长办公室內。 格拉莱维正在审阅有关【跨世界管理联盟】的文件，忽然感到心灵深处陡然生出一股强劲的、几乎无法抵抗的强大意识。 外来意识的侵蚀令格拉莱维浑身棘刺翻涌，剎那间以为是管理局的某个精神系异常收容失效，但很快格拉莱维就反应过来——这道强大的外来意识並无恶意，而且还有点熟悉。 短暂的呆滯后，格拉莱维认出了这道意识的本体，不可思议地开口；“方九先生？” “是我。” 第515章 阐道者的来电 方九的声音直接在格拉莱维心灵深处响起。 这种被人强行入侵灵魂的感觉，说不上有多好。 但是幸好格拉莱维已经被方九“污染”过一次，虽然惊讶，但还是很快就平静下来。 ——说是这么说，但本质上是知道自己无力抵抗方九的意识入侵，所以选择释然。 简称没招了。 “您出现的方式真是……”格拉莱维很难想出合適的形容词，“充满了奇思妙想。” “我感觉这比直接跨越世界线要低调一些。”方九还觉得自己考虑得很周到，“毕竟每次我穿越过去，你们那边的警报声都拉得贼响。” 格拉莱维对此不予否认。 方九每次过来都会撕开一道难以观测、无法理解的时空裂缝，同时將异度指標警告器拉升到r5级现实扭曲標准——如此程度的现实扭曲对管理局来说简直是灭世级灾难的代名词，但方九居然只是拿来当做跨世界串门的……交通工具。 所以这次方九十分贴心地没有撕开裂缝过来，格拉莱维心里也是鬆了一口，暗嘆这位神秘的存在居然如此通情达理。 话虽如此。 他直接在別人灵魂深处讲话的做法，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快速收拾好心情，格拉莱维端正態度，用试探性的口吻问道：“您之所以能直接与我对话，是因为您在我的心灵深处埋下了一些……污染的种子吗？” “可以这么说。”方九没有撒谎的打算，坦然道，“一部分原因是我觉得这样来回很方便，比直接跨越世界线对话方便得多，另一部分原因……” 方九稍微沉默了一下。 格拉莱维却猜到他沉默的理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是为了监控我的想法，以免我產生一些不必要的念头是吗？” 方九轻轻地吸了口气，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尷尬，“算是以防万一吧。” 海星文明毕竟受到过拉尔文明和无序者文明的长期薰陶。 儘管有关【试炼】的基因序列已被抹除，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命体都不再会因为简单的一个单词而陷入盲目的狂热，但整个文明对於异神的崇拜仍然根深蒂固，难以抹除。 方九给予了它们不被屠宰的自由，但它们之所以信仰屠夫，却是它们基於自由意志的选择。 这份狂热与现实的矛盾，恐怕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才能消解。 即便是方九也不敢確定，海星文明是否会心甘情愿地协助地球管理局，与曾经信仰的异神开战。 “我非常理解您的想法。” 格拉莱维合上桌上的文件，从座位里起身，来到办公室的窗边。 它中心盘上几只细小的、黑色的眼珠，正透过玻璃窗望向繁华都市里熠熠生辉的夜景，语气生出几分感嘆：“异神们对我们的屠宰意图是真实的，对我们的培养和恩情也是真实的，我们受到过他们无数的帮助，也正是因为他们，我们才能发展成今天这般繁华盛况，即便是现在，我依然认为异神的存在是我们整个文明的重要引航者。” “但是一码归一码。” 格拉莱维的触腕贴上玻璃窗，像是要隔著窗户去抚摸城市里川流不息的车辆和鳞次櫛比的高楼，“如果神將威胁文明的生存，那我们所能做的，只有抗爭到底。” “或许你是这么想的。”方九平静地问道，“但你能保证整个文明都和你的想法一致吗？” “我无法保证。” 格拉莱维的回答同样坦然，“我甚至想过要用记忆喷洒气体，强行修改整个文明生命体对异神的记忆——但即便如此，我们的文化、科技、军事等各项领域早已受到异神们的耳濡目染，如果记忆和现实產生太多的衝突，可能会导致很多生命体发疯甚至死亡。” “所以我们只能慢慢来，慢慢让异神从我们的歷史中被淡忘，让他们成为整个文明早期发展的推动者，而非一个高高在上的、必须信仰的真神。” “幸运的是，我们现在的时间很充足。” 格拉莱维笑了笑，“不会再有一个碰触即死的科技死线，也不再有名为【试炼】的锁链桎梏我们的脚步，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发展，不受到任何的指使，而是凭藉自身意志踏步向前。” 说到这里，格拉莱维指了指夜幕下遥远平原的方向，“方九先生，你看那里。” 方九顺著格拉莱维的触腕方向看去。 漆黑的夜幕下，辽阔的平原之上，原先被斩断的冲天神柱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暗金色方碑，如同守护神般屹立在大地中央，其表面能清晰窥见大量神秘的文字符號。 方九不禁好奇：“那是？” “纪念碑。”格拉莱维很满意似的，轻声开口，“这是我们为你们打造的纪念建筑——神柱的崩塌令很多生命体感到震惊和恐惧，於是我们不得不谎称这是新神的神跡——过去的旧神已经离我们而去，新神降临此世，將过去的神柱摧毁，而为了纪念新神的到来，一个新的纪念碑是必不可少的。” 方九闻言一怔：“新神？我们？” 他本来以为在暗纹矿石文明里当个救世主英雄，已经够惊人的。 没想到海星这边直接把他们当神拜…… “这是不是有点……”方九琢磨半天没琢磨出个像样的词，最后模稜两可来了一句，“太封建迷信了，而且听上去就像是把过去的老宗教淘汰，再弄一个新宗教出来，本质上还是宗教传统……” “想要立刻从宗教中解放出来是不可能的，毕竟我们数万年来都是如此。”格拉莱维回答得很平静，“如果强行抹去神的概念，群眾里依然会诞生新的信仰神祇——这將会成为完全不可控的要素，一些诡异的邪神信仰也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方九算是听明白了：“比起任由这些宗教野蛮生长，不如你们官方自己立一座新神？” “没错。” 方九寻思了一下，感觉格拉莱维的做法確实並无不妥。 只是自己作为一个非宗教分子，不怎么习惯这类宗教信仰文明而已。 说了一大堆自己的事，格拉莱维这时才慢慢反应过来，充满抱歉语气地说道：“光顾著谈我自己的事了，方九先生，您这次过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方九：“……” 方九：“我就是閒著没事干过来看看，你信吗？” 格拉莱维刚刚紧绷起来的身体突然就僵住了。 这么隨便的吗？ 格拉莱维原地纠结半天，总算憋出一句：“挺、挺好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也是神的特性之一。” 不得不承认，格拉莱维確实是陆玲的同位体。 这说起套话来的腔调都一模一样。 以后真得想个办法给三位管理局局长凑桌斗地主——他真的很想知道谁会贏。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方九忽然感到自己的肉体那边传来了动静。 “稍等一下。” 他暂时收回格拉莱维心灵深处的意识，回到自己的本体中，一低头看见一只25cm的小莉雅正抱著手机，另一只手扒拉著自己的裤腿，“真主大人，有电话来啦！” “这个时候？”方九心想大概率是陆玲，小概率是其他人，於是蹲下拿起手机一看。 嚯，陌生號码。 方九本来以为可能是gg诈骗或者金融投资啥的，毕竟他现在帐户上的財產数字相当恐怖，但仔细一瞧，方九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用来刷小视频看短剧的手机，而是那台专门用来和管理局联络的特製手机。 管理局里的……陌生號码？ 会是谁？ 方九心生疑惑，倒也没多想，按下接通键。 “餵？” “你好。” 电话那头马上传来一道青年男性成熟而稳重的声音：“请问是502小队的方九先生吗？” 听语气还挺礼貌。 “是我。”方九回答著，心里却是產生几丝警惕，“你是哪位？” “我是隶属第二分区的管理局特级收容人员。”电话那头的青年回答道，“我们之前见过一次，在进攻理想城的时候，您还记得吗？” 方九努力回想起攻入理想城的成员，再跟第二分区联繫起来，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哦哦哦！你是那个背著桃木剑的那个【阐道者】？” “是我。” 阐道者好像鬆了口气，似乎没被方九忘记是一大幸运，紧接著后续的语气都略带笑意，“您还记得我就好，我以为您这样的大人物是不会记得我的……” “你当时背的那把桃木剑我印象可深了。”方九心想那黑袍负剑的样子確实帅得没边，接著问道，“怎么了这是，突然打电话过来？” “是这样的……” 阐道者慢慢压低声音，很不好意思似的，“我遇到了一个很难处理的异常收容任务，第二分区里没有其他人能帮得上忙，我向副局长请示后，她表示可以问问你，看看你们有没有空……” 异常收容任务？ 方九顿时挑了挑眉。 仔细想想，这种普通的收容任务他好久没干了来著…… 第516章 请挑选本次任务的伙伴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方九果断答应阐道者的邀请。 “那行，我收拾收拾就过来，正巧我现在没事干。” 电话那头的阐道者明显兴奋起来：“好好好，我把坐標发给您。” 几秒钟后，一个精准的经纬度坐標图传输到手机上。 方九瞅了一眼，发现此次需要处理的异常任务地点在欧洲某国的城区。 这倒是挺好，过去一趟还能带点当地土特產回来，也算没白去。 又跟阐道者象徵性的寒暄两句，方九便准备掛断电话，临了还不忘问上一句：“对了，这次异常收容任务有多少人？要不要带点援军过去？” 阐道者那边沉默片刻：“这次的异常收容任务难度不低，普通调查员和特工进去基本等於送死，所以我这边只有我一个人，您那边的话……我就不太清楚了。” 居然还是个高危收容任务。 方九稍微提了点兴趣，也顺便升起几丝谨慎。 虽然现在的502小与过去已不可同日而语，很多高危异常在邪门的502小队面前都显得那么纯良友善，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方九还是决定带几个帮手过去。 “我去点兵点將摇几个人，你在坐標位置等著，我稍后就来。” 阐道者呆呆地“昂”了一声，不好意思追问方九打算带谁，又跟方九聊了两句，最后掛断了电话。 方九收起手机，脸上隨即浮现出一抹转瞬即逝的乐呵。 这下可算不用在飞船里閒著了。 如今莉雅和小潘都一门心思投入到以太武器和舰队製造的工作中，方九的日常乐趣可谓是大大缩减，真让他在空域飞船的中控室里待一个月，他怕是得要閒得浑身长蘑菇。 “现在的问题是应该带谁过去呢……” 方九搓了搓下巴，原地寻思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裤腿边的小电视姬突然打了个激灵，瞪著水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方九。 “我的建议是把大壮带上。” 莉雅的声音从小电视姬口中传出。 方九被小东西嚇了一跳，还在想小电视姬说话的语气为什么突然变了，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现在说话的是莉雅，“你怎么突然顶號了？嚇我一跳！话说你之前顶號不是会全身错乱吗？” “这不是顶號，是远程通话，跟打电话差不多。” 小电视姬继续用满脸清纯的表情开口，嘴里吐出的却是莉雅慵懒散漫的声音，“刚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要出门是吧？把大壮带上，我就不去了，我和小潘还要折腾这个什么以太武器，麻烦得要死。” 方九越看越觉得违和感爆棚，只能儘量不去看小电视姬的脸，“为什么是大壮？” “因为我觉得应该多观察杨柳一段时间，你还记得不，她吸收了那条血龙——我观察到杨柳的龙血浓度產生了微妙的变化，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得多观察杨柳一段时间。” 说著说著，小电视姬模仿莉雅做了个双手叉腰的动作，但看上去比莉雅本尊可爱多了。 方九还是没忍住，蹲下来摸了摸小电视姬的头，接著向莉雅问道：“其他人选呢，你有想法没？”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自己想去唄。”莉雅说完还不忘补一句，“反正只是个异常收容任务，再难也难不到哪去，你隨便出去折腾，別带回来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就行。” 方九耷拉著眼睛：“怎么感觉在你嘴里，异常收容任务就跟春游似的？” “对你来说不都一样？”莉雅翻了个白眼，“在你这，异常收容和春游唯一的区別，就是你不需要带红领巾和小黄帽。” 看得出来，莉雅对方九很放心，一点都不担心他死外边。 莉雅甚至还担心他没死外面。 因为如果连死亡回溯都解决不了，那確实是个大麻烦。 反过来说，如果方九去死个十几次就能搞定，那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问题。 “好吧。” 方九不再跟莉雅嗶嗶，而是思考起剩下的人选。 毕竟只带大壮过去，总感觉还差了点什么。 片刻的思量后，方九掏出管理局专用手机，拨通电话。 …… …… 两个小时后。 一座在世界范围內名不见经传的欧洲小城內。 管理局专用的黑色高级轿车缓缓驶过街道，四周车辆稀少，明明是白天却安静得像是深夜，道路两旁只有寥寥无几的行人，整座城市都稀稀落落的，人们好似都躲在屋里，对萧瑟冷凉的秋天毫无兴趣。 主驾驶座上，一名普通的管理局调查员双手紧握方向盘，额头上的汗止不住地滴落在大腿上。 小城的车况当然不至於如此糟糕，而他之所以压力爆炸，纯粹是因为车上坐的全是大人物。 车的后座是两人一石。 最左边的管理局隶属第三分区的异体特工，与魔鬼签订契约的不灭之人——浮士德，他此时正望向窗外，指尖落在窗沿上，隨著车载音乐打著节拍。 中间坐著的时钟塔新晋大祭司，马克·特里翁，此时双手抱胸，耳朵插著有线耳机，无视了车载音乐，专心沉浸在自己的歌曲中——顺带一提从耳机隱约泄露的声音来听，似乎是一首最近在网络上很火热的虚擬偶像萌音单曲。 最右边这位更是重量级，暗纹矿石驻人类大使馆唯一交流大使，最先与人类管理局接触的硅基生命体，此时核心区域里的大眼珠子正顛巴顛巴地上下攒动，看不出它到底在想什么。 至於坐在副驾驶的…… 调查员悄摸摸瞥了一眼，看见502小队的队长、多起高危异常收容者、035事件的终结者、深蓝圣堂歼灭者、管理局唯一指定最强盟友、跨世界联盟创始人之一、时钟塔两代教皇最信任的同盟……方九先生就坐在自己身边。 ——其实类似的头衔还有很多，只是普通调查员有资格知道的差不多就这些。 但光是这几个头衔加身，就足以让方九的形象在调查员眼里如通天神佛般高大伟岸。 一想到这样一尊大人物就坐在自己身边…… 调查员司机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咯。 可是人总归是有好奇心的，出於对方九这位神秘存在的好奇，调查员司机终於还是忍不住，趁著等红灯的机会，貌似很自然隨和地往旁边的方九看去。 然后他就看到方九正低头刷著短视频，对著一个ai生成的猫咪开枪视频傻乐。 调查员：“？” 带著懵逼的表情，调查员司机经过红绿灯一路右转，最终在一座破败荒凉的游乐场面前停下。 后排的两人一石一看目的地到了，便陆陆续续的下车，方九自然也是收起手机，打开副驾驶的门，下车之后，回身关门的同时，他完事还不忘俯下身子，朝调查员司机说了一句：“谢谢啊。” 听到这样一位大人物的道谢，调查员明显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回应呢，方九就把车门轻轻关上，转身走向游乐园门口等待多时的那道人影。 看著方九的背影，调查员司机呆滯地挠了挠头。 怎么感觉这位大人物，和他想得……不太一样？ 第517章 诡异大爷的浓度上升了 萧瑟的秋风捲起落叶，窸窸窣窣地拍在方九的裤腿上。 用利维坦血肉拼组而成的身体感受不到太多寒冷，但这股独有的寒意还是让方九联想到了秋天。 下车之后，方九一眼看见了游乐园门口那道漆黑如墨的身影。 背著桃木剑的黑袍阐道者独自站在那里，脚边堆满了枯黄的落叶，他站得笔直，正低头翻看一本老旧的书籍，由於兜帽遮盖了面容，以至於方九不靠近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只能从他浑身满溢而出的神秘感，以及温和而稳重的声音里，推断出这必然是一位面容清瘦，气质卓绝的大帅哥。 方九其实对这位神秘的第二分区王牌挺感兴趣，一边招手打招呼一边走上前去：“下午好。” 阐道者听到方九的呼唤，慢慢合上掌中的书，缓缓抬起头。 然后方九一整个人都愣住了。 阐道者的脸上浮现出中老年人特有的皱纹，兜帽下的脸庞浮现出几丝饱经风霜的沧桑，五官虽然算得上精致，但因为拉碴的鬍子和泛白的头髮，让他看上去像某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老年流浪汉。 大约四十岁，不对，五十岁左右！ 和方九在电话里听到的青年声音完全不符！ 马克和浮士德的反应和方九大差不差，他们此前都未曾知晓阐道者的真实身份，也没有参与理想城的突入行动，只在方九口中得知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像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这满鬢斑白的也不像大学生啊！ 难道是程式设计师？ 只有大壮反应很镇定，毕竟在它看来这些碳基生物长得都差不多。 “怎么了？”阐道者没看明白，一脸疑惑，“我脸上有东西？” 听到阐道者那明显年轻三十岁的声音，方九不禁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本来以为你是个哥们，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大爷……” 阐道者眼皮一跳，露出瞭然的表情：“常有的事，我的声音和我的年龄確实不太相符，你们不必放在心上。” 方九忍不住问道：“那你的实际年龄是？” 阐道者微微一笑：“六十五。” 方九：“？” 我勒个甲老人猛攻异常啊。 上一个这么勇的老头应该是时钟塔的老教皇，它这会儿大概率在演唱会的舞台上跳霹雳舞。 想到这里，方九不禁近距离打量起这位六十五岁甲老特工。 阐道者的身上穿著漆黑的、神官样式的长袍，和马克所在的时钟塔有些类似，多了一件遮掩容顏的兜帽，背后是一把乾净无尘的桃木剑，腰间挎著个八卦镜，光是站在那一股子东西方结合的味道就自然而然地瀰漫出来。 本来方九觉得挺正常，阐道者看著像个下山道士，不会被严格规定披著道袍，舞著拂尘上战场，有自己的衣装打扮也能理解。 但是很快方九就发现不对劲了。 因为他发现阐道者大爷手里捧著的那本书……是圣经。 方九其实就是隨便看看，这时候忽然感觉情况不对，抬头看向阐道者大爷：“冒昧问一下啊，大爷你到底是信的道教还是信的耶穌，怎么又是桃木剑八卦炉又是圣经神官长袍的。” 阐道者大爷回答得理所当然：“我都信。” 方九：“？” 什么叫都信。 这事儿能都信的吗？ “其实我所信仰的是一个叫【全神教】的宗教。”阐道者大爷语气平静，“根据我们教派的教义，所有教派之间其实都存在十分密切的关係，所以单独信仰某个教派，而完全否认其他教派的存在是错误的。” 马克所在的时钟塔也沾点信仰元素，这会儿听得眉头直皱：“你的意思是，不同宗教的神与神之间，其实是有联繫的？” “有非常密切的联繫。” 阐道者大爷不紧不慢地开口：“比如我们全神教认为，释迦摩尼其实是耶穌的祖先。” 方九、马克、浮士德：“？？？” “梵天和盘古是共生关係，在混沌初开天地开闢的瞬间融为一体，盘古和梵天隨后诞下一子，名为天之御中主神，后来这一脉中的佼佼者，也就是太阳化身的天照大神与大羿喜结连理，他们的后代耶穌被元始天尊收为关门弟子，但却意外撞见天照大神与自己的表哥安拉在暗中幽会，一怒之下离开元始天尊座下，在旅途中与自己另一系的老祖释迦摩尼相遇，並在释迦摩尼的介绍下，结识了当时了毗湿奴爱而不得，失魂落魄的伊邪那美，可他並不知道其实伊邪那美其实是天照与安拉私生子因陀罗的女儿。” 阐道者老爷子一口气讲了一大串，停都不带停的。 方九听完前面几句整个人就处於懵逼状態，等完全听完阐道者大爷的讲述，他原地沉默两秒，开始环顾四周。 大壮在后头轻轻戳了戳方九：“领导，你在找什么？” “找超市。”方九表情麻木地说道，“我得去超市门口摇个两块钱的——这tm也太乱了！” “同意。”浮士德呆滯举手，“哥你摇完给我也摇会，我也没理清楚。” “不著急，不著急。” 阐道者老爷子笑容隨和，“全神教的教义比较晦涩难懂，几位是初次知晓，心中有所迷惑也是理所当然，以后几位若是有兴趣，我可以详细向各位解释全神教里各位神祇之间的关係。” 方九一听就在心里疯狂演奏退堂鼓，“这个还是算了，我是典型的无神论者……” ——虽然他本人就在隔壁海星文明当神来著。 阐道者大爷显然是十分理智的教派人员，看出方九的心思后，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无妨，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信仰的机会，像您这样心灵强大的大人物，確实不太需要信仰的依靠。” “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方九擦了擦额头的汗，急忙切换话题，“你之前说的那个特別麻烦的异常在哪呢？这四周看起来挺安静的。” “异度指標检测器也没出问题。”浮士德看了眼手錶，“目前异度指標係数只有5——应该是因为大壮先生，它毕竟来自另一个世界，哪怕不激发灵能，也会影响异度指標的检测。” 面对眾人的提问，阐道者大爷默默收敛传教形態，回头望向背后那座荒凉破败的游乐园。 “其实异常就在这里。” 阐道者大爷指向游乐园大门，已经荒废的售票窗口被人打碎，玻璃碎片还遗留在窗沿上，门口的闸机已然生出铁锈，秋风卷著枯黄的落叶，钻进这座寂寥的游乐场內。 方九眯起眼，顺著阐道者所指的方向望去。 刚才初看之下没什么感觉，但盯的时间越久，方九就越能从游乐园深处感知到一股异常的氛围。 很轻微，很脆弱，但確实存在。 “这地方有点邪门。”大壮同样感知到不对劲的地方，“看得久了感觉会被吸进去。” 方九点点头，看向阐道者：“有没有关於这里的异常信息？就那个最经典的项目编號文档？” “情报信息不足，不足以记录文档。” 阐道者摇了摇头，很快补上一句：“不过我將调查出的异常特性向上匯报后，分局长確定了它的编號和名字。” 方九眉头一扬：“是多少？” 阐道者：“异常项目编號056——墮落的神之乐园。” 第518章 踏入056內部 编號还挺靠前。 难怪阐道者大爷会说这是个棘手的异常收容任务。 虽说方九以前收拾过编號更靠前、强度更爆炸的，但异常毕竟是异常，怀著一颗谨慎的心总归没错。 就在这时，阐道者大爷从怀中掏出一张泛皱的纸，交给方九：“进去之前，先看看这个。” 方九点点头，接到手一看，才发现这是一份简陋的手绘地图，上面只粗略描绘了几个大型项目的轮廓，隱约能看出摩天轮和旋转木马的影子——但线条极其粗糙扭曲，有明显的抖动痕跡，仿佛画下这张地图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承受著难以想像的煎熬与痛苦。 浮士德看得直皱眉头，“这是谁画的？” “最早一批进入游乐园的调查员。”阐道者嘆了口气，“他们奉命来此处调查，进入游乐园五分钟后与外界彻底失联，管理局隨后派遣特工与机动镇压队前来搜救，结果到门口的时候发现了这张地图。” 浮士德沉默两秒，“那些调查员……” 阐道者摇摇头，意思已经很清楚。 一群普通调查员进入足以被判定为编號056的异常项目里，这连九死一生都称不上，对他们来说，这里无疑是十死无生之地。 “后续还有几名精英特工进入游乐园，同样是五分钟之后与外界断连，四个小时后，两名精英特工活著走出了游乐园，但他们受到了极其严重的精神伤害，管理局在询问情报无果后，被迫对两人进行记忆刪除处理。” 阐道者大爷快速讲述著事情经过，“分局长认为游乐园项目的异常情况非同小可，所以派我过来打探情报。” 方九上下打量阐道者大爷：“你看起来好像没事啊。” “只是【看起来】而已。”阐道者的五官微微扭曲，似乎想起不好的回忆，“里面的情况很复杂，我也是受了不少折磨才总结出一些还算『安全』的规律，但以我的能力，实在无法单独处理这个异常项目，所以不得不向外请求援助。” 然后就找上了方九。 知晓来龙去脉后，方九重新望向前方这座破败的游乐园。 乍看之下，游乐场建筑几乎都生了锈，无人问津的废弃之地里看不见活物的影子，沉闷的风从游乐场深处迎面吹来，带著一股淡淡的，荒凉的死气。 方九回头和眾人对视一眼，最后目光落回阐道者身上：“那我们这就出发？” 阐道者点点头，接著又从怀里掏出一堆零零散散的徽章、药剂、药片以及各种奇怪的小零件递给眾人。 方九来回瞅了好几眼才认出那枚徽章是矩阵立场护盾发生器，但其他的玩意他一个没见过，当即愣在原地，“这些是什么？” 浮士德和马克也凑过来看了两眼，同样一脸懵逼。 阐道者大爷闻言一怔：“护盾发生器，应急理智顶液，低频信號通讯器，生理脉动片，还有异度指標可视化探测器……你们没见过这些吗？” 方九眨眨眼：“我就认识个护盾发生器。” 阐道者大爷顿时吃了一惊：“可这些是执行高危异常收容任务的標准配置啊！” 提起这事方九就挺不好意思的，朝阐道者大爷笑了笑：“我其实没正经干过太多次高危异常收容，就刚开始的时候干过，那时候不专业，全凭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跟异常干架，干了两三次后，我们就跑外星球和异世界乱飞去了……” 阐道者：“……” 大爷沉默片刻，扭头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没见过这些？” 马克耸耸肩：“我是时钟塔出身，对管理局的东西不怎么了解。” 大壮跟著说道：“我们那边的配置和碳基生物的配置不一样。” 浮士德更是直接摊开手：“我出去执行任务就是为了上去死的，要这些有啥用？” 阐道者大爷忽然感觉这事有点不对。 他的本意是找一批经验丰富，能力强大的帮手，帮助自己解决难题。 但是能力强不强大先不说，这几个小哥的异常收容经验似乎还不如来管理局实习的大学生。 看著阐道者脸色接连变换，方九也是出声安慰道：“我们有一套自己的办事標准，一直以来都挺好使，你就別操心太多。” 阐道者大爷怔怔地看著手里的各种管理局小配件：“那这些……” 方九想了想：“给马克带著吧，虽然不一定用得上——这个生理脉动片给我留一片，我闻著挺不错，啥口味的？” “草莓味。” “有橙子味的吗？” “有的……” “那再给我两片，谢谢啊。” “……” 在门口折腾完装备，方九咀嚼著橙子味生理脉动片，走上前去，用身体挤开锈坏的闸门栏杆，率先踏入异常项目编號056——墮落的神之乐园的內部。 方九刚一踏过闸机，耳膜便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持续的低频震动。 那声音並非来自风，而是来自脚下、来自天空、来自四面八方的空气——如同某种体型庞大的生物在进行著缓慢而微弱的“心跳”。 而隨著这股“心跳”声的响起，方九看见原先明亮的天色渐渐变得黯淡，一抹诡异的暗紫色如病毒般污染整片天空，与此同时，游乐园的中央大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蜿蜒曲折地延伸向远方，道路两旁的景观树好像被某种力量吸乾生机，树枝以一种极度扭曲、朝向中心的姿势枯萎著。 游乐园的氛围变了。 不单单是荒凉破败，而且诡异冰冷。 暗紫色的天空在头顶笼罩，四周景象好像蒙上一层妖异诡譎的滤镜——紫色的草、深红的地砖、莫名泛著绿光的售货机……所有的事物的顏色都发生诡异的改变。 方九嗅了嗅空气，能隱约闻到遥远方向飘来的香味，清脆叮咚的音乐也渐渐从四面八方传进耳內——他扭头望去，发现这首欢快的曲子是从旋转茶杯项目里传出来的，它里面空空荡荡，却还是自顾自地缓慢旋转，如往常般运作著，好像有一群被永恆困缚於此的，看不见的游客还坐在里面。 確实有点邪门。 方九眯了眯眼，转过头，发现背后的闸门早已不见，变成了一片深邃的、无尽的黑暗，隔断了回去的路。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黑暗表面泛起一层层涟漪，马克、浮士德等人像是跨越世界帷幕般，从安全的现实世界来到这片充满邪性的异常之地。 他们也很快发现退路被阻断，但这早就在意料之中，所以大伙的反应都相当平淡。 阐道者有过来此处探索的经验，进入056內部后快速环顾四周，確认方位。 “这次是在旋转茶杯附近，看来我们的运气很好。” 他点了点头，好像很满意这次的地点。 方九好奇地问了句：“【这次】？每次地点不一样的吗？” “我来过这里两次。”阐道者解释道，“一次是在小丑鬼屋，一次是在摩天轮——第一次在鬼屋附近的时候还好，第二次就太遭罪了，摩天轮附近全是一些……很难形容的东西，刚落地就会被缠上。” 方九扬了扬眉：“那旋转茶杯这边呢？” 阐道者大爷呼了口气：“相对来说比较安全，根据我的观察，旋转茶杯附近不会出现高攻击性异常个体，也不会出现模因感染物，几乎可以说是整个游乐园在规则方面最宽鬆的地方，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阐道者大爷脸色骤然一凛，左手迅速抓住腰间的八卦炉，同时右手伸向背后的桃木剑。 方九也察觉到异常，当即回头。 扭曲蜿蜒的大道中央，一道穿著玩偶服的影子静静地站在那里。 第519章 卡到BUG是502小队冒险活动的必要环节 游乐园的玩偶是一只兔子，整体呈白色，有著较为明显的齙牙，猩红而木訥的眼珠，它笔直地站在大路中央，直勾勾地盯著方九这批新来的游客。 马克本能地感知到危险，急忙摆出战斗姿態。 大壮眼神微凝，准备唤醒深处的灵能。 浮士德也绷紧神经，隨时准备衝出去送死。 方九则是好奇地打量起这只游乐园玩偶，思考藏在玩偶服里的到底是人是还是一团疯狂的血肉。 反倒是阐道者在最初紧张的反应后迅速鬆弛下来，表情回归冷静：“没事了，是白色的兔子——不用紧张，它不会攻击我们，非常和平。” 方九一惊：“这地方居然还有和平的东西？” “我跟它们打过一些交道。”阐道者鬆开握紧桃木剑的手，“这些白色的兔子是游乐场的工作人员，它会定期出现闯入者面前，给他们一些引导和建议。” 说到这里，阐道者还不忘补充一句：“它们给出的引导建议全都是正向的，基本可以认为白色的兔子们值得信任，只要不拒绝它们或者跟它们对著干，它们就不会发狂。” “……如果发狂的话会怎么样？” “它们会拉响警报。”阐道者忽然压低声音，像是告诫，“一些很麻烦的东西会钻出来杀人，我第一次就是被那些『脏东西』赶出来的，也是从那次之后我才確信不能与白色兔子作对。” 方九寻思了一下，感觉这玩意跟【和平】俩字好像不咋沾边啊。 “总之先看看它要做什么。”阐道者谨慎地观察著那只白色兔子，一边低声说道，“先不要轻举妄动。” 大概是察觉到方九等人的敌意慢慢平静。 白色兔子终於有所行动。 它先是瞪著那双麻木猩红的眼睛，上下打量一番方九等人，接著似乎想到了什么，走向路边的自动售货机，伸出自己毛茸茸的右手，连续按压几下售货机上的按钮。 方九看到这一幕，自然而然地想到时钟塔的老教皇，心想当初幸好给老教皇装的是可爱款的玩偶，要是也整个等身兔子玩偶，那老爷子在舞台上发癲怕是要被报警抓进去拘留俩礼拜。 脑子里想著这些有的没的，售货机里已传出一阵咕嚕咕嚕滚动的声音。 白色兔子弯下腰，取出五罐可乐，然后走到眾人面前，先递出一罐给方九。 方九看了看阐道者，后者递给他一道肯定的眼神，並点了点头。 方九接过可乐，也没多想，开罐后抿了一口。 味道和普通可乐没什么差別，但喝起来总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 阐道者、浮士德和马克也都照做。 每当看到眾人喝下可乐时，白色兔子总会微微地点头。 不知是不是方九的错觉，他总觉得白色兔子点头的动作不是在表示满意，而是在表示一种安心。 似乎对於它来说，喝下可乐就意味著一种能够保障眾人安全的措施。 但是很快情况就不太对劲了…… 白色兔子拿著最后一罐可乐，来到大壮麵前。 大壮也学著方九等人的做法，伸出两根石质手臂，接过它递来的可乐，然后我们的大壮同学就发现了一件事。 它没有嘴。 作为隔壁世界来的硅基生命体，暗纹矿石这一族群的进食全靠表面吸收，用不著进食口这种生理结构。 而白色兔子似乎是名兢兢业业的游乐场员工，不看见大壮喝下可乐就不肯走，一双浑圆的猩红眼珠目不转睛地盯著大壮。 大壮捧著可乐，整颗石头也愣住了，瞪著自己核心区唯一的大眼珠子盯著白色兔子。 俩不是人的东西就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诡异的沉默瀰漫开来。 大壮憋了半天终於憋不住，转身求助似的看向方九：“领导，它是在等我喝下去吗？” 方九的语气有点犹豫：“好像是的？” “那怎么办？”大壮顿时就挺委屈的，“我没有嘴这个器官，就这么在这跟它乾耗著？” 浮士德在旁边提了个建议：“要不你试试浇自己头上，对你来说这也算进食吧？” 大壮沉默两秒，刚想照做，阐道者大爷连忙出声阻止：“等一下！这在白色兔子眼中可能会被判定为【故意倾倒可乐】，很可能也会被算作与工作人员作对。” 大壮举到半空的石头手臂一下就僵住，满眼迷茫：“那我怎么办？” 白色兔子此时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它双手抱胸，不满地跺著脚，猩红眼眸里隱约透露出怨气。 方九寻思这下大壮直接被卡bug了，扭头看向阐道者；“大爷，根据你的经验，现在应该怎么办？” 阐道者毕竟是第二分区的王牌特工，又是一名六十五岁的甲老人，成熟稳重的性格让他当场就下了判断：“根据我的经验，我们差不多可以准备开打了。” 话音刚落。 白色兔子眼神里骤然闪过凶意，仿佛被激怒般，从背后不知什么地方掏出一枚哨子，用力吹响。 下一秒，尖锐刺耳的哨声响彻天空。 地面和墙壁突然绽开裂痕，一群由齿轮和链条构成的机关造物扭曲挣扎著钻了出来，它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或是形似猎豹棕熊，或是像是某种长著数对尖足的蜘蛛，密密麻麻的、如集团浪潮般朝眾人衝来。 其中一只形似螳螂的机关造物挥起镰刀，一刀砍向距离最近的浮士德。 “我去！” 浮士德惊呼一声，本能地低头闪躲，又注意到旁边机关造物的猛扑，急忙又是一个翻滚，拉开距离。 虽然浮士德的主要任务是上去送死，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死亡，浮士德必须学会如何躲开攻击。 大壮迅速投入战斗状態，灵能激发的瞬间，一层肉眼可见的淡紫色衝击將四周机关造物悉数震退，隨后集中灵能，压缩成一把锋利的灵能长剑，將一只棕熊型机关造物的头颅瞬间贯穿。 马克则是察觉到这些机械造物的速度並不快，於是吟唱加速术法给自己上buff，直接衝进怪物堆里开无双。 方九感觉大伙都能挺打的，於是一边观察战局，一边好奇地看向阐道者，想看看这位六十五岁高龄的王牌特工是如何与异常战斗的。 然后他就看到老爷子掏出腰间八卦炉，往前一掷。 “我们是主的代理人，神罚在地上的代行者！” 伴隨著阐道者高亢的吟诵词，飞行途中的八卦炉骤然膨胀放大数倍，如同一面墙壁般屹立身前。 隨后，老爷子掏出圣经，撕下其中一页，嘴里念叨著“急急如律令”就把这张圣经纸丟了出去，化作一道金黄的律法之光，贴在八卦炉后方，霎时间千百道复杂的佛教梵文浮现而出，如蛛网般遍布整个八卦炉的背面。 阐道者眼神一凛，抽出桃木剑，向前方飞掷出去，精准扎中圣经纸的同时，他迅速掐弄法诀，沉声低语：“天照之火，听我號令，阿门！” 漆黑的沸腾之火从八卦炉前端迸发而出，爆裂的衝击將机械造物悉数震碎，又被灼热的漆黑之火焚烧成碎渣，顷刻间將前方战场的邪异之物横扫殆尽。 方九：“？” 方九：“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520章 这也能遇到你啊 方九忽然有点理解，为什么阐道者大爷会成为第二分区的王牌特工。 这种不拘泥於形式的战斗方式极大概率跟【异常】相关，而和异体特工不同的是，赋予阐道者大爷能力的並非名著，而是各类神话宗教背后的大能。 难怪当初阐道者在理想城大战中打出了仅次於502小队的最好战绩——他是为数不多跟异体特工单挑获胜后毫髮无伤，全身而退的。 脑子里正想著有的没的，阐道者大爷又有了新动作。 八卦炉的天照之火焚尽前方来敌，一只形似巨型蜘蛛的机关造物却躲开最初的火焰衝击，八条尖锐的机械腿快速划动，发出“咔噠咔噠”的刺耳声，已然绕过那片火海，直扑到阐道者面前。 阐道者神色一凛，六十五岁高龄的身体却矫健如风，先是握紧右拳提前在腰间蓄力，接著一个侧身闪开机关蜘蛛的扑咬，最后扭腰送胯，震脚蹬地的同时，一发崩拳轰出！ “阿门！” 灿烂神圣的金光包裹铁拳，势大力沉地轰向机关蜘蛛的面门。 砰！ 拳头与金属的撞击声，没有想像中的沉闷，反倒像是铁锤砸烂了一个空心罐子，机关蜘蛛的头部外壳顷刻间崩解，整团身体倒飞出数米，重重地砸在地上，顷刻间摔成碎片。 马克也是近身肉搏战专家，此时注意到阐道者的动作，顿时欣赏地扬了扬眉毛：“大爷这是什么路数？” “少林拳。” 阐道者大爷飞快回答，转身一脚蹬飞两只猎豹形机关造物，“我在少林学过几年拳，拳法路数早已烂熟於心，对付这些空有蛮力而无智慧的异常，也有攻邪祛魅之效。” “少林？！”马克一拳砸烂面前棕熊型机关造物的脑袋，扭头古怪地盯著阐道者大爷的拳头，“那你拳头上冒的光是佛光？” “是圣光。”阐道者大爷在机关怪物堆里来去自如，边殴打这些异常造物还能边抽空回答问题，“佛祖和耶穌既然是故交旅伴亦是一脉相承，两派教法之间的配合可谓浑然天成。” 说到这里，十几只类人型的机关造物突然破土而出，挥舞起镰刀状的手臂，迈著生硬的步伐，摇摇晃晃咔咔噠噠地杀向阐道者。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好用，??????????????????.??????等你读 】 只见阐道者忽然双掌合十，高喝一声“草薙剑来！”，於是前方凭空浮现出一面圆镜，他將手探入其中，像是触摸到肉眼不可视的虚无领域，从中取出一把通身银亮的长剑，再深吸口气，向前吐出一口三昧真火，手持燃烧的草薙剑一剑斩出！ 业火横扫而去，月牙状的焰气剑波將机关造物悉数斩碎、烧毁。 阐道者大爷趁著状態正好，一边操控圣经八卦炉围绕自己喷射天照之火，一边提著自带三昧真火的草薙剑在敌群中来去如风，偶尔被怪物近身还会略微展示自己的少林拳脚。 甚至杀著杀著，阐道者大爷背后还浮现出一道若有若无的金光法轮…… 大壮在后头都看傻了，“领导，这什么啊？” 方九搓了搓下巴，满脸认真：“可能是功德轮……？” 大壮：“？” 阐道者大爷的战斗力，眾人算是有目共睹。 原本方九以为这大概会是一场费时费劲的战斗，可是阐道者大爷一出手，顿时就清空一大片区域。 趁著感嘆阐道者大爷道法之复杂，神祇关係之凌乱的工夫，方九自己也没閒著，不紧不慢地收拾边角区域的漏网之鱼。 这次方九没有使用触感，而是选择用预知视觉配合这具全身的肉体进行作战。 毕竟新身体的实际强度，方九还没有好好体验过。 一只形似豺狗的机关造物从侧面偷袭，张开长满尖齿的机械嘴，试图咬住方九的腰部。 方九却是反应极快，不退反进，左手迎著机关狗的嘴巴伸出，在机关造物的利齿即將合拢的瞬间，他的手指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插进了它的眼眶。 指尖微微用力，方九將手指牢牢扣紧它的齿轮眼眶，將它如一块抹布般抓了起来，提到半空，隨后抬起一脚，狠狠猛踹在它的腹部。 这一脚的力量堪比国道大运衝撞，直接將那只造物踢得凌空翻滚出去，撞入身后的怪物群中，像保龄球般带倒了十几只。 方九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下他终於也可以参与到【大壮保龄球】的50小队集体活动中了，以前他都只能当裁判的来著。 “方九先生，情况不太对劲。” 另一边响起马克的高声提醒，“这些东西好像杀不完！” 方九闻言一怔，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战局的异常。 阐道者大爷的草薙剑舞得密不透风，每时每刻都有机关造物被火焰焚烧殆尽，加速术法加持下的马克也跟开了八倍速似的飞速处理这些异常造物，大壮的灵能爆发更是超绝aoe伤害，目前正在跟阐道者大爷爭击杀榜第一。 浮士德就不说了，这小子已经碎成七十八块，飞进草坪里的双手正比著大拇指，给大伙加油打劲…… 在如此高效的击杀频率下，方九脚边已堆满机械残骸，但它们身后的路口、墙壁、甚至地面裂缝中，依然有源源不断的齿轮和链条在扭曲挣扎——新的机关造物仿佛无穷无尽般向外涌出，数量丝毫没有减少的跡象。 方九抬眼望去，目光很快锁定在敌群最后方的白色兔子身上——它依然笔直地站在大路中央，双手抱胸，猩红而木訥的眼珠直勾勾地盯著战场，它没有任何战斗的意图，只是嘴里总是咬著那个鲜红的哨子。 代表警报的哨声从刚才开始就没停过，始终刺耳地在游乐场上空盘旋。 方九开启预知视觉，窥探未来，隨后果然看见了自己想要的画面。 他不再理会身边的机关造物，下潜身体，压低重心，接著猛地一蹬面，整个人像一枚炮弹般弹射而出。 几只猎豹型的造物试图拦截，但在它们逼近方九之前，阐道者挥出的火焰剑气就將它们悉数斩灭，顺势还替方九清扫出一条直线路径。 只能说你大爷就是你大爷，这支援速度快得离谱。 方九心中暗嘆阐道者大爷的反应速度，隨后一个向前猛衝，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白色兔子，將它扑倒在地，一把抓住它毛茸茸的脖颈，第一时间发动能力。 【污染】 方九没有击杀它的想法。 比起杀死这具异常造物，他更想窥探这只兔子的意识，以便弄清楚这座游乐园的实体。 一抹妖异的绿色从方九掌中渗出，逐渐浸透白色兔子的身体，后者本能地挣扎起来，但它的力量在利维坦身躯的面前形同虚设。 隨著绿色污染的深入，一股极端复杂且庞大的精神力量，如同病毒般侵入了白兔玩偶的內部，试图將这个驱动著玩偶的意志彻底同化。 然而，预想中的大量记忆涌入和意识侵占却没有发生。 【污染】污染没有被反弹，也没有被抵抗，方九的確触碰到了白色兔子深处的意识，但那並非是一道完整的精神，而是一道残破不堪的、如薄膜般的残破意念。 这团意念里空空荡荡，没有太多情绪也没有理智——它只是极其微弱地存在著，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脆弱到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方九的脑海中，响起了那道极其微弱、带著一种沙哑和疲惫感的低语。 “要把东西……交给……孩子……” “把……东西……交给……孩子……” “给……孩子。” 这就是这道意念存留的，唯一的意识。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像是一具被掏空的空壳。 方九不禁皱起眉头。 他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但他记得刚才兔子还露出过不耐烦的表情，也会像个真人一样做出跺脚抱胸的动作。 可是这道虚弱到方九连【污染】都不敢【污染】，生怕不小心就会它就会烟消云散的意识，又怎么可能拥有如此丰富的情绪和动作？ 难道驱使他行动的是其他东西？ 產生这一疑惑的同时，方九感到一股异於寻常的寒意爬上脊背。 他暂时將主意识回到自己的身体，看见一团污浊粘稠的漆黑从白色兔子的胸口满溢出来。 它像是一团沸腾的油墨，咕咚地冒著泡，並不断地自我凝聚，变成一株嫩芽。 嫩芽急速成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小树，树上开出血色的，蕊绽放时，一颗眼球隨之暴露出来。 方九：“？！” 第521章 双方都觉得对方贼tm离谱 方九瞬间反应过来！ 是tmd【黑色】！ 他没想到这玩意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当即顾不得其他，急忙伸出手，抓住这棵漆黑之树。 掌中传来针刺般剧烈的痛感，方九下意识地收回手掌，发现自己用利维坦血肉铸成的身体居然被树干上的棘刺扎出密密麻麻的血洞，同时残留在掌中的黑色粘液如同活物般，高速腐蚀著方九的血肉。 他快速使用左手回溯，让方九意外的是，回溯的治疗效果生效得极其缓慢，好像以左手回溯的能力，也只能勉强压制这些阴冷邪性的黑色粘液。 但是方九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在触碰漆黑之树的同时，將【绿色】涂抹在了它的身上。 之前方九就下过决心，如果再跟【黑色】碰上，自己必须得试著搞清楚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全力集中精神，將自己全部的精神力都投射到【污染】上，试图钻进这棵漆黑之树的內部。 一瞬间，方九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是撞上一面巨墙，这道漆黑而阴冷的心灵之墙仿佛通天之高，其表层之坚硬远超方九此前接触过的任何一样事物。 但是完整的【绿色】也绝非等閒之辈，庞大的污染力量如海啸般奔涌起来，疯狂地轰击在这堵漆黑之墙上，撼动著这件漆黑造物的心灵防线。 方九隱约听到咔嚓一声，一道裂痕在墙面上绽现。 有机会。 见此情形，方九也顾不上其他，全心全意操控【污染】，让苍茫的绿色海啸持续不断地衝击裂痕所在之处，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那裂痕越来越大，直到整面漆黑的心灵之墙摇摇欲坠。 紧接著“轰”地一声，【绿色】的污染海啸终於衝破这道近乎不可逾越的高墙，带著方九的意识，肆无忌惮地衝进这棵漆黑之树的意识深处。 可是这堵墙的背后什么都没有。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s??.???超省心 】 里面是一片虚无，空空荡荡，却又那么广阔，像是初开之前的混沌。 方九愣了下神，还没等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一股阴冷、扭曲、充满恶意的意识就如潮水般涌来，他下意识地巩固精神力去抵抗，却在眨眼间被这片如宇宙星穹般浩瀚的恶意淹没。 幸运的是，他的精神力饱经锻链，现在已足够强大，他终究是在那片庞大的恶意里坚持了数秒，给自己爭取了切断与【绿色】污染联繫的时间。 恍惚之间，方九从那片诡异的虚无空间中脱身，回到现实，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他诡异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漆黑之树。 漆黑之树上的眼球也诡异地瞥了一眼方九，隨即一如从前那般，怀著浓重的忌惮和敌意迅速枯萎，消散於天地之间。 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黑色】从兔子玩偶里离开后，它原地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动静。 它的意念本就脆弱，似乎是藉助【黑色】的力量，才得以正常行动。 而现在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黑色】，仅凭玩偶內部那一丝风中残烛般的意念，自然不可能继续活动。 哨音平息了，警报也隨之解除。 机关造物们重新爬回缝隙，钻进墙壁和地面，它们拖走同伴们的残骸，甚至还主动掏出砖瓦，细心地將周围环境恢復原状，最后才乖乖地在眾人面前消失不见。 方九从白色兔子身上起身，低头盯著这具松松垮垮，仿佛失去內部填充物的玩偶服，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阐道者大爷確认完四周安全，便收起草薙剑和八卦炉，背著桃木剑走了过来，目光落在方九身上：“方九先生，刚才那个是……？” “一些脏东西。”方九没打算把『色彩』公之於眾，只好模稜两可地回答，“我以前也跟这玩意接触过，是个非常邪门的【异常】，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它。” 阐道者看了一眼瘫软的玩偶服，回想起刚才那棵漆黑之树，眉头紧皱：“我对它没什么印象，是管理局没有收录在案的新异常？” 方九刚想回答，就听到浮士德的声音在脚边响起。 “其实管理局已经收录了，只是没给取名和排序，毕竟这玩意的线索特別少。” 浮士德小半截身体就趴在两人脚边，脑袋被削去半个，只留了张嘴和胸腹，鲜血和內臟流得到处都是，旁边还有一截手臂正从草坪里蠕动著爬行过来。 方九对浮士德“陆陆续续”地出现已经见怪不怪，但阐道者老爷子还是头一次。 “厚礼蟹！” 阐道者大爷来了句纯正的伦敦腔，下意识往后蹦了半步，“你这是怎么回事？” “魔鬼契约啊。”浮士德语气很奇怪，“大爷你不是知道我的异常能力吗？我很难死的。” “我只知道你很难死，但不知道你能……”阐道者大爷活了六十五年哪见过这阵仗，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知道你能一块一块地分散行动。” “很正常啊。”浮士德耸耸肩，“我经常死得东西南北的，被炸成灰的都有过——这次算好的，它们切块都特別完整，拼起来特別简单。” “简单个屁。” 不远处的马克提著两节断肢，四处找寻浮士德的英雄碎片，脸上满是嫌弃：“你这碎了几十块我看著就头晕，再加上你细胳膊细腿的，哪条腿是哪条腿我都分不清。” 浮士德大致感受了一下，“你左手那条是右大腿，右手上那条是左小腿，右半边屁股在你脚边的草丛里，还有个右脚在你旁边，对，自动售货机上面那个就是。” 说完浮士德还默默翻身，朝方九不好意思地说道：“九哥，帮我左手接一下，我现在这状態不太方便。” 方九嘆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蹲下来捡起不远处来回蹦躂的左手，开始帮浮士德组装身体。 阐道者大爷在旁边看著一愣愣的。 他怎么感觉管理局的怪东西越来越多了？ 阐道者迅速镇定了一下精神，低头看向地上的，啊，小半截浮士德，把话题拉回正轨，“你刚才说管理局收录了这个异常？” “只是收录而已。”浮士德解释道，“线索是我姐给的，她为了少坐几年牢，把事情全说了，途中提到曾经在空域里遇到过一群会长眼球的树，就是咱们刚才遇到的那个怪东西——啊，九哥你给我手装反了。” 方九一边把浮士德手臂拔下来重装，一边寻思他说的应该是相位鸡那次。 当时德古拉也在场，想必是事后將情报告知了管理局。 浮士德继续解释道：“但是线索和情报太少，管理局也没法下判断，所以只能先收录在案。” “神秘的漆黑之树。”阐道者嘴里嘀咕著，摸了摸下巴，“难道056的本质就是它？” “不是。”方九果断地否定道，“或者说不全是。” 阐道者疑惑地看向方九：“此话怎讲？” 方九略作思忖，隨后沉声说道：“因为如果游乐园的本质是由它化身而来，那它的编號就不可能只有056，起码排在前10。” 其实方九觉得自己还说低了，应该是至少前五的玩意。 阐道者闻言心神一震，但隨即又感到几丝放鬆。 毕竟他也对那棵漆黑之树產生了生理本能的恐惧，如果可以，阐道者並不想跟那种级別的恐怖存在为敌。 “领导，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大壮在后头蹭了蹭方九。 方九此前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被【黑色】的突然出现打断，这时回过神，扭头看向阐道者。 阐道者大爷让方九掏出那份调查员绘製的地图，接著指了指地图上最中央的地方。 “先去中央公园，去找里面的那尊雕像。” “雕像？”方九挑了挑眉，“为什么？” “056是一个十分重视规则的异常实体。”阐道者解释道，“违反规则会受到惩罚，就像刚才那样，所以我判断，如果想要完全理解056的异常性质並將其收容，就要先顺应、理解、体验它的规则。” “毕竟管理局针对异常的最优先打算永远是【收容】与【利用】”大壮说道，“这跟我们那边是一样的。” 方九对此表示理解，並问道：“所以那尊雕像跟056的规则有关？” “关係十分密切，甚至可以说那尊雕像就是最初的起点。” 阐道者確认地图的方位，朝游乐园中央公园的位置指了指：“先往那边走吧，【园长】的雕像就在公园中央，很好找。” 方九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那座雕像是石头做的不？” 阐道者大爷呆了两秒，“我记得是的。” “那大壮你等会儿悠著点。”方九关心起旁边的硅基生物，“要是觉得血腥猎奇的话可以不看。” 大壮：“没事，我心理承受能力可强了。” 阐道者大爷明显没听懂，木訥地看著方九。 方九：“哦，它是硅基生物，看石头雕像就跟我们看血肉组织差不多，你可以想像一下用血肉肠子堆成个十几米高的异形——在大壮眼里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差不多就长这样。” 阐道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第522章 旋转茶杯项目 行走在前往中央公园的路上，道路两旁儘是形態扭曲的景观树，空气里瀰漫著食物腐败的臭味，歪歪斜斜的红砖铺砌在脚下，缝隙里偶尔渗出粘稠的鲜血，又被阴影处的舌头舔舐乾净。 眾人按照阐道者的指示，確保每一步都踩在中央大道鲜艷的红砖上，儘管踩落时偶尔会听见“噗滋噗滋”的声音，並伴隨踩踏血肉般噁心粘腻的触感，但方九一行人还是老老实实遵守这条游乐园的规则。 算上这一条，056內部已经出现两条规则。 【转换区域时必须走在中央大道的红砖上】 以及 【可以听取白色兔子的建议和引导，但不要拒绝它们的邀请】 方九寻思这听上去像是前段时间在网络上很火的“规则怪谈”，同样是需要遵守內部规则，一但违反规则就將受到严重的惩戒。 只是和规则怪谈不同的是，方九等人並非规则怪谈的参与者，而是探索者。 他们对056內部的规则一无所知，只有阐道者略有经验，因此其他相关的异常规则都需要他们亲自推导。 方九轻轻吸了口气，观察四周，忽然一股异於寻常的焦臭味在方九鼻尖瀰漫。 浮士德也闻到这股怪味，下意识捂了下鼻子，伸手在前方挥了挥风，“这什么味道？好臭！” 方九皱了皱眉：“像杨柳那些飞升失败、身死道消的亲戚。” 阐道者大爷迷茫地转头：“什么？” 大壮在旁帮忙解释：“就是菜焦了。” 阐道者脸上的迷茫更重了。 方九也没开口，毕竟解释详细情况至少得五六百字，而是顺著焦臭味的方向走去。 绕过中央大道的某处拐角，走进一扇歪曲的拱门，一座高耸雄伟的巨型石质雕像出现在他的正前方。 它坐落在中央公园的正中央，约四十米高，如巨人般耸立在枯萎的草木堆中，暗紫色的天空笼罩在头顶，诡譎的异光打落在它身上，照亮它遍布全身上下、如斑块般焦黑的烧痕。 它有著与人类相似的四肢，但背后却多出一对翅膀，右侧的翅膀被撕下半扇，左侧也被烧成一片焦黑，看上去像是一尊受地狱烈火焚烧的天使，可他的站姿依然坚挺，哪怕脸也被火焰烧黑，右手却仍高举著旗杆，旗帜的部位只留下一小块鲜红的破布，隨著中央公园的妖风而轻轻舞动著。 焦味显然是从它身上蔓延出来的。 儘管对这尊雕像的存在本身一无所知，方九心中依然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敬意。 方九轻轻地吸了口气，抬头望著这尊受烈火焚烧的雕像，低声道：“它是活的。” 浮士德听到这话瞪大眼睛：“什么？” “这尊雕像是活的。”方九认真地解释道，“但是它的气息很微弱，微弱到任何形式的外力都可能会导致它死亡，即便如此它还是活著……” 与其说是意识，不如说是和白色兔子玩偶服里的意念差不多。 属於是方九用【污染】去碰一下，这玩意就会当场暴毙的程度。 作为硅基生物，大壮也能隱约看出点苗头：“里面有一道意识，我能感觉到，很清楚，但……確实很微弱。” 马克和浮士德对视一眼。 这种超自然感知能力是他们所不具备的，自然也插不进话题。 “它就是【园长】” 阐道者走到方九身边，抬头望著园长雕像：“也是我认为攻略整座056的始发点。” 为了让眾人更好理解自己的意思，阐道者大爷缓步上前，来到园长雕像面前。 “四张……”阐道者扭头看了眼大壮，表情古怪，“四张成人票和一张成石票，可以吗？” 园长雕像毫无反应。 阐道者大爷也僵在原地，开始寻思大壮这个硅基生命体到底应该拿什么票。 就在阐道者陷入沉思时，园长雕像下方底座忽然绽开一道豁口，数张游乐园门票被陆续吐出。 阐道者將门票捡起，发现园长雕像给了自己四张成人门票，以及一张样式明显不同的票据。 大爷顿时就懵住了，挠了挠头：“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看。” 方九上前，接过那张刻著古怪文字的票据，顺手还拿走自己的门票，上下翻开几遍，接著突然想到什么，掏出之前那张调查员手绘的地图，认真对比起来。 浮士德好奇地凑过来：“哥，看出啥了不？” “你看这票据背景是个建筑。”方九拿著票据和地图比对，“然后地图上正好有个相似的地方。” 大壮这时也滚到方九脚边，原地蹦躂一下：“是什么地方？” 方九表情微微一僵：“宠物寄存处。” 大壮当场就不蹦躂了。 来自异世界的硅基生命体受到巨大衝击，整颗石头怔在原地，大眼珠子里透露出深邃的震惊以及一丝难以遏制的愤怒！ 只能说大壮性格还是太温和了。 如果这时换莉雅来，她那什么雷射炮纳米关刀热射线早就往园长雕像脑袋招呼了…… 大壮却只是原地生了会闷气，接著主动提出要去宠物寄存处待著——这也是为了避免违反056的游乐园规定，而且根据阐道者的说法，宠物寄存处这地方他也没去过，大壮过去还能调查一下情况。 眾人目送大壮沿著中央大道越滚越远，微妙的尷尬情绪蔓延开来。 最后还是方九咳嗽两声，打破沉默：“那什么，这门票是干嘛的？我们不是已经进来了吗？” 阐道者回过神来，耐心解释道：“门票可以用来参与056內部的娱乐项目，比如刚才的旋转茶杯，只有交出门票，才能算是正式体验过游玩內容。” 说到这里，阐道者继续说明：“而根据我的探索经验，每次完整地游玩过项目，当地的工作人员就会发放一张奖券，奖券一共有五张，收集五张奖券后可以来园长这里兑换奖励。” 马克用拇指和食指捏著门票，面色不满地甩弄两下，“合著这游乐园还真是让人来玩的？” “如果只是简单的娱乐设施，我也不会请你们过来帮忙。”阐道者的声音变得低沉，“我之前只体验过两个项目，就再也坚持不下去，被迫逃出了这里……说实话，这里面的游乐项目都非常的……难以形容。” 方九认真地听著，目光落在烧焦的园长雕像身上。 能让这么邪门的阐道者大爷如此评价，看来游乐园里的项目確实不简单。 但是实话来讲，方九从【园长】的身上感受不到敌意。 残留在雕像內部的意念迷濛而模糊，几乎只凭本能在行动。 它到底想做什么？ 方九低头看著手里的门票，脑海中回想起方才从白色兔子玩偶服里浮现的【黑色】，觉得这个地方確实有一探究竟的价值。 “要玩遍五个设施……”马克摸了摸下巴，拿不定主意，“我们先去哪个？” “先迴旋转茶杯吧。”阐道者大爷说道，“那里应该是相对最安全的地方，里面的东西没那么邪门。” …… 十分钟后，眾人沿著中央大道回到最初来的地方。 奇怪的是，原本被放置在地上的白色兔子玩偶服竟已消失不见。 但这种小事在056游乐园里甚至算不上异常，方九也没多想，拿著门票直挺挺地来到旋转茶杯项目前的检票窗口。 窗口里空无一物，没有人也没有其他生物，只有一团若有若无的幻影，模糊地站在里面。 方九按照阐道者的指示，將门票送进窗口。 幻影对门票產生明显的反应，接过门票反覆確认后，朝著方九点了点头，隨后按下按钮。 通往旋转茶杯的闸门即刻敞开，清脆叮咚的音乐也隨之响起。 浮士德也想跟上去，却被阐道者拦住：“一次只能进一个人。” 方九没注意到背后的动静，在轻鬆欢快的音乐中，隨便挑了一个旋转茶杯，坐了进去。 没有任何感觉。 坐垫是类似塑料的触感，格外冰冷，两边空空荡荡，音乐只能说轻鬆愉快但说不上多么好听，茶杯旋转的速度在逐渐加快，但一切都还处於正常范围。 就在方九寻思这玩意古怪在哪的时候，他发现旋转茶杯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方九视野前方的景象却被扭曲，整个人像是乘坐在高速飞行的火箭上，所有的画面都在变形拉伸。 等到方九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中控室的大厅里。 一段记忆从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他记得自己和阐道者经歷了一场艰难的冒险，並最终將056成功收容，结束之后方九回到空域飞船，刚休息没几天，拉尔人就突然撕开世界帷幕，对空域飞船发动突袭。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整个中控室大厅已陷入一片火海，四处遍地是飞船残骸，龙骨餐桌被掀翻在地，墙边的杨柳亲戚灵牌被砸得粉碎，鲜血如潮水般浸满中控室的地面。 “方……九……”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方九皱著眉头转过头，看见一台破损不堪的扫地机器人倒在脚边，它內部的精密结构暴露无遗，冷凝液和电光滋滋地冒著闪，虚擬光幕里的小人也脸色煞白。 正当方九想赶过去的时候，眼角余光又看到杨柳被飞船废墟压在角落，只剩半截身体还露在外面，切口处大量的鲜血喷涌出来。 “领导……”杨柳看见方九，仿佛看见了救星，可一开口便吐出满嘴鲜血，“领导，帮帮我……” 方九神色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又听到莉雅的声音在近处传来。 “方九，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莉雅声音微弱地说著，伸出手，想要抓住方九，但它的手臂却仿佛遭到腐蚀，开始急速溶解，在此期间莉雅本人也仿佛受到难以想像的痛苦，惨叫地挣扎著，却只能任由那股恐怖的腐蚀一点点將它侵蚀成渣。 看著莉雅一点点溶解，机体变成一滩机械粘液，连带虚擬光幕里的小人也化作腐烂的血肉，方九的內心產生了巨大的触动。 他快步上前，蹲在地上，捧起一抔粘稠发烫的机械溶液，表情认真地来了一句：“杨柳，你说这算不算莉雅酱？” 旁边的半截杨柳：“？” 第523章 轻鬆通关 旋转茶杯项目外。 隔著闸门，浮士德等人表情复杂地看著里面一脸开心的方九。 方九此时正闭著眼睛，神色愉悦又享受，身体也处於完全放鬆的状態，隨著茶杯的旋转和轻快的音乐而微微摆动，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完全沉浸在娱乐项目里的普通人。 问题是这个项目本身並不普通。 “大爷。”浮士德轻轻肘了肘阐道者的老腰，好奇问道，“九哥表情怎么这么乐啊？” “我不知道。” 阐道者也想不明白，“旋转茶杯项目的特性，是植入一段与真实无异的完整记忆，让乘坐者认为自己逃离或收容了056，回到了现实世界，隨后再將最有可能引起乘坐者心理崩溃的画面，以无比接近真实的状態呈现出来，一旦乘坐者的精神產生崩溃预兆或是暴露出破绽，就会被同化成旋转茶杯的一部分。” 大爷指了指方九旁边的那个茶杯，“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有半具调查员的身体，他的一半已经与旋转茶杯融合，死状悽惨，满眼泪痕，神色痛苦。” 马克听著直挑眉头：“你管这叫最安全的项目？” “这就是最安全的项目了。”阐道者摇了摇头，“只要心灵足够坚定，坚持到旋转茶杯的音乐停止，就能算作过关，相比起其他项目，这里简直安全得跟回了家一样。” “但是九哥怎么一直在笑啊？” 浮士德看著方九搁那傻乐，突然感觉有点瘮得慌，“不会九哥已经疯了吧？” 马克也寻思这事有点古怪，隨即忽然发现方九嘴唇在微微翁动，连忙上前，侧耳倾听。 过了大半分钟，马克揣著更复杂的表情回来，朝浮士德问了句：“什么叫莉雅酱配龙尾和晶石碎拌饭可能会很好吃？” 浮士德明显怔了一下：“你是不是听错了？” 马克又回去扒拉著栏杆边缘听了一会儿，半分钟之后又回来，“是听错了。” 浮士德舒了口气：“我就说呢……” “少听一个小潘肋骨串龙肉，这又是啥？” 这下连浮士德也听不懂了，只能原地挠头。 阐道者本以为方九很可能已经发疯，但看方九那乐呵的反应，也没什么疯癲的意思，一时间拿不太准情况。 同一个疑问在三人脑海中升起。 里面到底啥情况？ …… 燃烧的空域飞船中央，方九坐在龙骨餐桌前，感觉这事闹得就挺乐呵。 他的確被植入了非常清晰的记忆，他甚至能完美回忆起自己和阐道者等人处理056的所有细节，因此对他来说，发生在这里的不像是虚幻，而像是真正的现实。 这也是旋转茶杯项目最狡猾的地方，它不会直接给人看幻象，因为那太容易暴露，但如果能植入一段记忆，就能让幻象的惨状变得更顺理成章。 但是方九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事不对劲。 因为502小队的成员在临死前的反应都太“正常”了。 这反而是最不正常的情况。 莉雅如果真要死了，她绝对会嘰嘰歪歪大喊大叫，恨不得一秒钟蹦出几百个词把这辈子想说的话全说完，最后给方九留一句“你妈的快救我啊！” 而不是像个普通姑娘一样无力地倒在地上，嘴里哽咽著模稜两可的话，最后脑袋一歪死掉。 502小队就不是这风格。 所以只有可能是方九还留在旋转茶杯所製造的幻象里。 想到这里，方九拾起地上小潘残骸的肋骨，扎穿杨柳落到地上的断腿，隨便找了处著火的地方就开始给烤龙肉。 看到这一幕，被压在角落里的“杨柳”又痛苦地惨叫起来，疯狂地质问方九为什么不来帮忙。 方九全当没听见，觉得烤得差不多后，自己啃了半根，剩下半根还递到杨柳嘴边问了句，“你吃不？吃的话我给你加点莉雅酱。” 半截“杨柳”的表情僵了一下。 面前这名“玩家”明显给它整不会了。 方九懒得再跟它废话，提著锋利的小潘肋骨，对著面前“杨柳”的脑袋用力扎了下去。 尖端贯透头颅，“杨柳”双瞳圆瞪，身子一挺，像是程序卡死般忽然静止。 方九则是耷拉著眼皮，低声呢喃。 “污染。” 油绿色的墨状物沿著潘朵弥尔拉的肋骨，渗透进“杨柳”的身体。 紧接著，“杨柳”像是充满气的气球般瞬间爆炸，无数粘稠的【绿色】溅满墙壁、地面、天板，將整个中控室大厅都染成一片鲜明的幽绿。 而在四周彻底被染成幽绿之后，一团污浊泥浆般的漆黑却从角落里被“逼”了出来。 一如往常那般，黑暗滋生出树苗，树苗成长为小树，树枝前端开结果，长出一只阴森的眼睛。 果然这里也有【黑色】 方九眯了下眼，想起此前与【黑色】的交锋，知道凭现在的自己还不足以击杀或者掌控它们，於是冷著脸挥了下手，“今天不跟你打，自己滚蛋。” 听到方九不屑的语气，漆黑之树的眼珠好像被彻底激怒，眼球中萌生出浓重的恶意和愤怒。 眼珠开始颤抖，树叶如阴风般簌簌作响，就连漆黑之树本身都膨胀了两倍！ 方九挑了挑眉头，心想这是打算开战？ 然后他就看到眼球深处的愤怒暴涨到极致，而在极致的愤怒之下，它……当场给方九来了个自爆！ 眼球炸裂，化作满地的鲜血和血浆，漆黑之树也隨之迅速枯萎成灰。 方九刚摆出的战斗架势僵在原地，低头看著满地的鲜血，表情那叫一个复杂。 这算不算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方九摇了摇头，暂且懒得去管【黑色】到底是怎么想的，开始专注让污染完全浸透周围的一切。 他的意识开始下沉，耳边逐渐迴荡起呼啸的风声，火焰爆裂的响动和山崩地裂的震撼也陆续响起，紧接著他的视线中捕捉到一抹光亮，幽蓝的雷射在遥远方向密集得好似一面天墙，数不清的火线与飞弹交织，硝烟瀰漫，战火纷飞。 方九看到无数模糊的身影死去，但更多的身影站了出来，它们前赴后继地冲向战场，去与战场尽头那团不可名状的、既如同雾靄又仿佛粘液的事物作战。 恍惚之间，一道虚弱而沙哑的低语，於方九脑海深处响起。 “孩子……我们的孩子……” “不要忘记……” “要小心，小心它们……” 又是【孩子】？ 方九愣了下神，很快明白这道声音里所说的【它们】，恐怕就是指那团粘稠迷雾中的事物，於是连忙试著问到：“它们是什么？还有什么孩子？” 那道声音没有回应。 方九感到附著在旋转茶杯里的意念消失了。 它本就脆弱不堪，如风中残烛，方九的污染对它来说是致命的变化。 在方九用污染驱逐出【黑色】的同时，残留的微弱意念也將隨之湮灭。 下一秒，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宛如镜面破碎，方九四周的世界轰然崩塌，一股突如其来的坠落感包裹全身，等方九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屁股坐在游乐园的地上，屁股底下是破碎的旋转茶杯碎片，凌乱地散落满地。 方九抬头，发现不止是自己屁股底下的旋转茶杯破碎，其他所有的茶杯都在顷刻间破裂。 先前袭击眾人的机关造物从墙壁和地板的缝隙里爬了出来，快速將茶杯的碎片收拾乾净，又重新钻回地缝里，不见踪影。 “这算个什么事……” 方九嘴里嘀咕著，摸著脑袋站起身来，一扭头看见栏杆外目瞪口呆的三人正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方九心里对现状还有点数，但不知晓其中经歷的阐道者等人自然是一脸懵逼。 “这情况正常不？”浮士德看向阐道者，“这旋转茶杯是一次性茶杯啊？” “神tm一次性茶杯，你以为下馆子吃饭呢？”阐道者也一脸难绷，“我上次来的时候没这样啊。” “那就是九哥的问题。”浮士德篤定地点头，“我姐说他这人老诡异了，一般出了什么怪事基本都跟九哥沾点关係。” 方九没听清这帮人在说啥，原地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准备离场。 就在这时，检票窗口的幻影拦住了方九。 方九脚步微微停顿，闸门栏杆外的三人也同时做出战斗准备架势。 窗口里的幻影却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是从下方的柜子里掏出一张泛黄的、老旧的纸片，递给方九，隨后主打开闸门，为方九放行。 方九看了看纸片上显眼的金黄五角星，明白这就是阐道者所说的“奖券”，朝窗口里的幻影举起手，说了句：“谢谢啊。” 模糊的幻影好像听懂方九的意思，朝方九招了招手，隨后渐渐淡化，最后完全从窗口里消失。 “啪”地一声，检票窗口的灯光熄灭，整个旋转茶杯场地陷入一片久违的寧静。 方九举到半空的手微微僵住，小声嘀咕：“说声谢谢就死了，怎么给我整得还挺有负罪感。” 他一边说著一边走出闸门，阐道者三人马上围了上来，对著方九问东问西。 “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过关的时候用力过猛。”方九隨口敷衍，然后笑著晃起奖券，“別的先不说了，第一枚奖券到手，下一个活动去哪？” 三人面面相覷，最后目光齐齐落在阐道者大爷身上。 阐道者还有很多话想问方九，但现在还不是閒聊的时候，他略作沉思，说出心中所想： “下一个就去鬼屋，那里的工作人员很乐於助人。” 第524章 美狄亚来访 太平洋，尼莫点上空。 隱藏在云海之上的巨型圆盘状飞船內。 美狄亚站在飞船前端入口的等候室大门前，好奇又紧张地打量四周。 此前这位武装部长只在视频通话中见过这艘飞船，从未亲自体验过乘坐一台超大型飞行扫地机器人的感觉，如今难得有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目之所及的每处细节。 话说回来，这艘飞船真是越看越离谱。 无论是材料质感还是表层涂装，基本都已触及管理局武装的理论上限，除非拿出兼具【异常】性质的超规格武器，否则想要对这艘飞船造成永久性创伤，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除了常见的纳米结构外，美狄亚还敏锐捕捉到一些未曾见过的生物质材料，这些材料与纳米合金融合的方式，让她想到了深蓝圣堂掉落的残骸——同样是用生物质与特殊合金糅合成的物质，两者之间的糅合方式有不少异曲同工之处。 真是奇妙。 美狄亚心中感慨，眉眼间流露出羡慕之色。 正值此时，一道浅蓝色雷射从大门顶端射出，对美狄亚进行快速扫描后，发出“滴滴”的绿光。 “身份验证成功——” 听上去有点娇气的女孩声音传了出来：“管理局重要成员04，尊敬的美狄亚小姐，欢迎您的到来。” 美狄亚惊愕地抬起头：“还有人工智慧？” “我不是人工智慧！”大门中传出小女孩略感恼火的声音，“我是安全检测姬007，是由高贵优雅魅力端庄的主母大人亲自设计出的，具有超逻辑思维曲线独立个体机械生命体。” 美狄亚嘴角扯了扯，她用脚想都知道那位【主母大人】必然是指莉雅。 至於这只安全检测姬……大概是莉雅子个体程序的新玩法吧。 大致理解完现状，美狄亚后退两步，朝大门顶端的绿灯抬起手里的公文包：“我是来找方九先生的，有些东西要转交给他，能麻烦你通知他一下吗？” 安全检测姬又盯著公文包扫描两眼，確认安全，“內部无违规用品，准许携带入內——但是你为什么不直接发送电子文件过来？” 美狄亚：“我想当面跟方九先生谈谈，事情比较复杂，电话里也说不清，我想既然要见面说明，不如把文件也一併带来。” “哦，你还挺不怕麻烦。” “毕竟关乎一个月后的【反击计划】”美狄亚说著，朝大门头顶的绿灯眨了下眼，笑道，“所以可以请你开门让我进去吗？安全检测姬小姐？” “誒~”安全检测姬语气吊儿郎当，“好麻烦。” 美狄亚的笑容抽搐两下，头上代表愤怒的井字符號若隱若现…… 这性格怎么这么像武装部那群死宅机仆？！ “而且你来晚啦。”安全检测姬打了个哈欠（美狄亚根本不想出为什么莉雅要给它设计打哈欠程序），语气懒散地嘀咕，“真主大人不久前刚走，据说是要去参与异常收容任务。” “这么不巧？！”美狄亚愣了愣，扶著额头暗自后悔，“早知道应该先打个电话確认一下。” 安全检测姬继续说道：“就是这么不巧啦，而且主母大人还在和小潘姐折腾舰队新武器，忙得很，所以美狄亚小姐还是请回吧。” 美狄亚眯起眼，眼神里透露出意味深长的光：“我怎么感觉你就是懒得开门才催我走？” 安全检测姬的闪光明显顿了一下：“有、有吗，我一直兢兢业业的啊！” 美狄亚心想你这撒谎心虚的样子跟那群死宅机仆真是如出一辙。 她无奈地嘆了口气，接著掏出手机，准备拨通电话。 安全检测姬顿时急了，等候室大门的指示灯嗶嗶爆闪：“哎哎哎，你打电话给谁啊？” “给杨柳。”美狄亚头也不抬，“她肯定还在飞船里，我让她来开门——顺便向她举报你在上班期间不务正业，把算力分出来偷偷跑去打游戏。” “我靠你怎么知道我在……” 安全检测姬这话刚说完就后悔了，急急忙忙喊道，“你等会儿你等会儿，我马上给你开门……哎我去这破游戏怎么就不能暂停。” 嘀嘀咕咕地说著一连串话，隨后等候室的大门就被解锁，沉重的合金铁门向两侧敞开。 一只身高为標准25cm的q版莉雅小人从门后跑了出来，脸上带著些许怨气。 美狄亚原本还对安全检测姬的摸鱼行为颇为不满，可在看到出门迎接自己的是只q版小莉雅后，对这只可爱机械生命体的喜爱顿时胜过了其他一切情绪。 “你这人真是坏得很，这不是完全没打算拨电话嘛。”安全检测姬一出门就察觉到美狄亚的电话號码都没输全，顿时气鼓鼓地双手叉腰，“用这种阴谋诡计来哄骗我开门，你……哎你干嘛你干嘛別乱摸啊！！” 美狄亚抱著安全检测姬就是一顿磨磨蹭蹭抱抱，眼里的光灿烂得像个逛超市听到妈妈说玩具隨便买的小学生。 安全检测姬突然被人逮著一顿狂吸，当场懵逼，一边试著推开美狄亚一边露出嫌弃的表情：“別靠过来！別把口水沾我身上——那tm是触控挡板开关的位置你別按啊！” 美狄亚吸了得有半分钟，然后才依依不捨地放开安全检测姬，朝小东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人比较喜欢小巧的东西，你又符合小巧的定义同时还是机械生命体，太对我胃口了，所以不小心没忍住。” 安全检测姬擦了擦自己身上的口水，眼神幽怨：“回去以后我要在你的档案里加上【变態】这个標籤……” 美狄亚笑了笑，对此倒是不以为意，而是抬头望向等候室大门背后的景象。 一条仿佛列车隧道般宽敞的道口直通飞船深处，道路边缘散落著零星的、细小的碎石，似乎是某些暗纹矿石路过时遗留下来的，而在远处隱约可见红绿交错的光芒，呼啸的风裹挟著机器润滑油的味道吹拂过来，重物滚动的轰鸣与颤动清晰地传到美狄亚脚边，同时供给整艘飞船运行能量的熔炉的“呼吸”，也在风中隱隱可闻。 这艘庞大到如同城邦般的飞船里，各种奇异生物如血管里的细胞般高速游弋。 而美狄亚就站在通往飞船深处的入口，即將踏入这片充斥神秘与异常的世界。 简直就像在接触另一个管理局。 儘管只是雏形，但如今的空域飞船，的確已有了些许【异常事物收容管理局】的模样。 “愣著干嘛？” 安全检测姬看美狄亚杵在原地不动，当即出声提醒，还朝她招了招手：“把文件包拿来。” 美狄亚醒过神，下意识向前递出公文包，半路却突然反应过来，警惕地看著安全检测姬：“这是给方九先生看的东西。” “我知道。”安全检测姬瞥了她一眼，“但是真主大人和大壮不在家，主母大人和小潘姐又忙著折腾新武器，所以主母大人吩咐我们，如果有人来拜访或者有事要找他们，就让我们先执行初步检查。” “刚才那个不算吗？” “刚才那是安全性扫描，不是內容检测。” 安全检测姬耷拉著眼睛：“让我稍微瞄两眼你带来的东西，如果不重要的话，我们自己內部消化一下，再整合上传给主母就行。” 美狄亚越听越觉得神奇，“你们的智能化程度真高，而且听你的说法，莉雅和方九都在忙，所以你们是完全凭自己的意志在做事？” “是啊。”安全检测姬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满脸理所当然，“主母大人和真主大人在的时候，我们採用的是和机仆差不多的常规操作模式，以执行他们的命令为最高优先级，如果他们不在，我们就会自动切换模式。” “切换成什么？” “君主离线制。” 美狄亚：“？” 安全检测姬摆了摆小手：“说人话就是自己想干嘛就干嘛，在规定范围內折腾就行，別惹出事来其他隨意。” 美狄亚听著一愣愣的。 安全检测姬才不管美狄亚在想什么，继续催促著招手：“东西给我，我还要回去打游戏呢……” “哦哦。” 美狄亚这才回过神，接著打开公文包，抽出其中一两张文件纸，递给了她。 安全检测姬接过文件，眉头紧皱：“就给我看两张这哪够……” 隨著阅览內容的深入，安全检测姬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沉默。 她反覆盯著文件上的內容扫描，再三確认自己没看错，最后一脸严肃地抬起头：“管理局这次阵仗这么大？” 美狄亚点头：“这只是第一次行动的计划，后续还有第二次……” 安全检测姬把文件还了回去，完全没有继续阅读下去的打算：“再往后就不是我们能看的了，你得跟真主大人和主母大人聊聊。” 美狄亚耸了耸肩：“我本来就是这么想的。” 安全检测姬抿了抿嘴唇，接著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一道浅蓝色虚擬屏幕在她面前浮现，大量数据信息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高速刷新著，让人眼繚乱。 安全检测姬按压著自己的太阳穴开关，穿过深层网络防护，直接向它所能接触到的最高机关发送讯息，“安全检测姬007，请求与【主母】进行实时连接。” 话音刚落，前方虚擬屏幕里的数据瞬间清空。 紧接著一张金髮异界魔法师的脸浮现出来。 莉雅表情古怪，还带著点不耐烦，似乎是因为自己的专心研究被打断而不满：“啥情况啊？” 安全检测姬在莉雅面前语气恭敬得跟换了个人似的：“主母大人，美狄亚小姐为我们带来了重要情报。” 莉雅一挑眉：“有多重要？” 安全检测姬：“和一个月后的反攻无序者计划有关。” 莉雅原本漫不经心的脸色顿时一变，神色渐渐严肃起来。 “让她到中控室等我。” 第525章 一个人成群结队地通关 暗紫色的天空笼罩在头顶。 项目编號056內部某处。 方九蹲在地上，看著鬼屋出口处躺著的几百来块碎肉，不由得陷入沉思。 “你在里面到底经歷了些啥？” 半小时前，浮士德自告奋勇，准备独闯鬼屋。 方九寻思这间鬼屋阴森森的，屋顶还往外冒著不祥黑气，里头指定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牛鬼蛇神。 阐道者也表示，056內部的鬼屋是一处“死寂之地” 里面充斥著扭曲疯狂的血肉造物，仿佛永远无法离开的鬼打墙迷宫，一扇扇藏匿未知的阴黑大门，以及无处不在的惊声尖笑——所有的一切都和普通鬼屋相似，但不同的地方在於，普通鬼屋里的玩意是假的，这里面的全都是真的。 而根据阐道者的亲身经歷，他还表示鬼屋內部存在一个硬性规则，那就是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 无论是被嚇到时的惨叫还是被切割血肉时的痛苦哀嚎，都会触发鬼屋的“死寂”机制，参与者的血肉身躯將会遭到“死寂”的改造，这是一种比死亡更恐怖，比痛苦更深邃，远超精神与物质层面的折磨。 听著特別唬人。 方九特別感兴趣。 但是浮士德这小子非要在方九面前露一手，说是自己最近跟魔鬼聊得不错，状態绝佳，打算给方九表演一个十五分钟內单通鬼屋，在偶像面前装个大的。 然后他確实在十五分钟內通关鬼屋了。 但他明显不是单通的。 “你这算是八百个自己分散行动通关……” 马克盯著满地黏糊的血腥碎肉，忍不住皱起眉头：“而且还是陆陆续续通关的……” “其实我觉得应该算【成群结队】通关。”方九在旁纠正道，“他出来的时候是几十块、几十块成堆出来的，而且还是从后窗、后门、烟囱还有宠物挡板里同时出来的。” 马克听完直点头：“有道理，確实你说的更贴近现实。” 阐道者大爷在旁边看著嘴角直抽抽。 他头次看见有人能对著队友碎烂的尸体纠结措辞的。 而且吧，方九这次確实有点过分。 毕竟尸体本人都有意见了： “哥你先別纠结了，给我先拼起来，拼结实点……这里面的东西给我嚇得不轻。” 方九看到碎肉里吧嗒吧嗒说话的那张嘴，顿时乐了：“你等著啊，哥给你整个轻鬆的。” 说完，方九伸出左手，瞄准浮士德的碎肉，发动回溯。 飞溅的血肉开始倒飞，破碎的身躯逐渐重组。 粘稠血液与骨骼內臟互相交织，以一种极其复杂而精妙的方式构筑出一道完整的人型。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浮士德就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眾人面前。 方九顺势还帮浮士德被切碎的衣服也给復原，免得这小子赤身裸体地在鬼屋出口遛鸟。 “呼——” 浮士德重新取回肉体，握了握拳，感受著健全的四肢，不由得仰头感嘆：“还是有身体的感觉好，分成八百多块到处蠕动的感觉还是太怪了……” 这话无疑是说到了方九的心坎上。 之前他在海星世界污染全世界所有生命体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到处都是”的感觉虽然很爽，但真的很怪。 “所以里面是什么情况？”方九双手抱胸，很感兴趣地看著浮士德。 浮士德歪著脑袋想了想：“总体来说和阐道者大爷说得差不多，杀人不眨眼的怪物，扭曲的异物，分不清真实与虚假的恐惧环境，哦！还有那个死寂机制，我稍微试著吭了下声，周围的墙壁就张开血盆大口，想把我吃进去，幸亏我反应快啊，捡起地上的脑袋就跑，中途跑太急脑仁还摔出来了，给我嚇一跳。” 方九指尖轻敲著手臂，若有所思：“然后呢？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別的没？” “有！” 浮士德重重点头：“我在触发死寂机制后，里面出现了一团……呃，怎么形容呢，有点像雾又有点像黑色的墨，又稀薄又粘稠的……唉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那玩意就开始追著我跑，我觉得绝对不能被它抓住，被抓住的话可能连【魔鬼】也救不了我，幸好它移动得很慢，中途还被一些扭曲的墙壁挡住了，但我在逃跑途中也撞上了一些怪物，最后就成群结队地出来了。” 浮士德的鬼屋歷险记讲完了。 过程也不长，基本就是浮士德撞鬼，鬼把浮士德砍死，然后一脸懵逼地看著浮士德跟拖家带口似的分散逃跑。 唯一值得关注的，就是浮士德口中描述的既稀薄又粘稠的【异雾】 方九眯了下眼，脑海中回忆起在旋转茶杯里看到的画面。 一群孤傲的战士屹立在战场平原的尽头，他们似乎已经是最后的守军，而从远方汹涌而来的，正是浮士德口中描述的那群【异雾】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方九抬头望向鬼屋。 这座阴暗幽森的大型木屋屹立在游乐园的东南角，四周瀰漫著腐臭味的黑雾，此时站在出口处，能清晰地看见那条狭窄的木质廊道，廊道的尽头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不可知的异物在黑暗深处蠕动著，发出某种生物在舔舐、咀嚼的声响。 方九眯起眼，正准备伸出手，发动污染，一道模糊而高大的影子就从鬼屋深处走出。 鬼屋的工作人员穿著鲜红的小丑玩偶服，身高大约两米五，身上沾满了漆黑的类似油墨的粘稠液体，弓腰低头地走出鬼屋的后门，来到眾人面前。 平心而论，这么一只两米多高的红色小丑站在面前，压迫和恐惧的感觉已如黑云压境般逼了过来。 不过正如阐道者所说，鬼屋的工作人员相当友善。 鲜红小丑丝毫没有攻击方九等人的念想，而是伸手掏了掏身前脏兮兮的口袋，从中掏出一张金黄的纸片，交给浮士德。 这是第二张奖券。 不止如此，在浮士德接过奖券后，鲜红小丑又从口袋里掏出四罐可乐，交给眾人。 又是可乐。 方九跟眾人对视一眼，纷纷给可乐开罐，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口。 看到这一幕，小丑慢慢拉长嘴角，朝眾人咧开一个狰狞恐怖的笑容，最后转过身，走回鬼屋，身形渐渐消失於黑暗之中。 看著小丑的背影，马克憋了半天才开口：“有一说一，確实挺友好的。” “除了笑得瘮人点。”浮士德补了一句。 “我倒是觉得挺阳光的。” 方九说完这句让大伙都愣神的话，又咕咚地喝了口可乐，来到鬼屋前伸出左手。 污染。 【绿色】从掌中喷涌而出，眨眼间將整座鬼屋染遍。 整个世界安静了两秒，隨即一簇火焰毫无徵兆地在屋顶点燃。 鲜明的烈火顷刻间从屋顶蔓延至地面，木材燃烧时的噼啪声不断作响，木屋结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焚毁崩塌。 火焰深处，一株树苗漆黑的树苗逐渐生长出来，果实结成大眼珠子后，凶恶而愤恨地瞪了一眼方九，隨即消融於火焰之中，化作灰烬，飘零散去。 很快，烈火熄灭。 鬼屋也被焚毁殆尽。 满地灰烬成堆，风中吹来难闻的焦味，裹挟著鬼屋深处的最后一道残留意念，带到方九面前。 依旧是残损的、如风中残烛般的低语，在方九耳边响起。 “我们……无法前往…【新世界】” “但你们……可以……迎来新生。” “记住……你们是……我们的孩子。” 低语中再次提到了孩子。 但同时也提到了另一个关键词。 “新世界？” 方九不禁皱起眉头。 他是不是最近才在哪个地方听到过这个词来著？ 第526章 云霄飞车 新世界。 方九低头沉思，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模糊的记忆。 他记得上次听到“新世界”这个关键词，应该是在接触暗纹矿石宇宙那颗人造恆星的时候。 精神逐渐渗入恆星內部时，呢喃低语曾在耳边迴荡，其中一句话中就提到过“新世界”。 两个“新世界”代表的是同一个意思吗？ 如果是，那是否意味著056的诞生与存在，也与那些名唤【洛庞】的星际生物有关？ 可是环顾四周，这座游乐园內不见任何【洛庞】相关的造物，更没有与大壮相似的硅基生命，不管从什么角度去看，056和【洛庞】之间都不像是存在切实的联繫。 方九摸著下巴，思考只有他自己知晓的问题。 “哥，咋了？”浮士德从后方小心地出声询问，“这地方还有东西？” 方九渐渐回过神，思绪转回当下，转身瞥了眼满地废墟灰烬，摇了摇头，“没事，发了会儿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马克翻开调查员手绘图纸，確认现状：“我们现在搞定了鬼屋和旋转茶杯，拿到两张奖券，还剩三张也就是三个项目没有通关，而根据地图显示，距离我们最近的应该是……” “是那个。” 阐道者大爷向斜上方的天空指去。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一条猩红轨道架设在离鬼屋约两公里的地方，蜿蜒曲折，直通天际，仿佛赤龙的脊骨，数个大迴环如螺旋般层层叠叠——光是看到这条轨道，眾人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在离心作用下天旋地转的滋味。 想想倒也正常。 游乐园里怎么可能没有云霄飞车？ 只是从轨道形状来判断，这玩意大概率是真正意义上的【云霄】飞车，其最高处已没入云端，数之不尽的急转弯和大螺旋迴环，看上两眼就会让人想吐出来。 方九觉得如果杨柳来坐这玩意，怕是上去不到三十秒就会晕过去。 云霄飞船常规状態下破坏力就不低，如今化身异常，必定还有其他邪门之处，於是方九扭头看向阐道者：“大爷，有情报不？” “我没坐过。”阐道者摇摇头，“上次的探索到鬼屋就被迫中断，所以云霄飞车到底有什么特性，我也一无所知。” “蛮好，未知的东西才有意思。” 方九说著点点头，兴致勃勃地向云霄飞车赶去。 阐道者大爷在后头眼角抽跳两下。 他怎么感觉方九先生真是来游乐园玩的？ 余下三人各自对视一眼，各自看到对方眼中的神情，互相之间也没多说什么，快步跟上方九的脚步。 …… 056內部。 云霄飞车入口。 售票处设在轨道最底层的一个铁皮亭子內，顶棚早已被时光腐蚀得千疮百孔，亭里的灯光微微亮著，和旋转茶杯项目相同，只有一团模糊不清的阴影在蠕动，隨著微风时隱时现. 在入口栏杆的背后，一辆呈暗红色的云霄飞车安静地躺在轨道中央，它的表面油漆已经褪色，暴露出银黑色的铁皮，皮质座位上布满被某种野兽撕裂过的爪痕，內部的填充物如般弹到外面。 废弃，破旧，古老。 这就是这辆云霄飞船给方九的第一感受。 他环顾四周，很快注意到在售票亭的旁边，入口栏杆的右侧，一块漆黑的木板上面用歪七扭八的白色油漆写著几个大字。 【仅限两人乘坐】 这次倒不是仅限一人了。 “我打算试试。”方九回头看向眾人，“还有谁要和我一起的？” 浮士德刚经歷完鬼屋，暂时还需要缓缓，所以没打算举手。 阐道者大爷觉得自己光在旁边看著不好，可是刚准备举手表示参加，马克就先一步站了出来。 “这次我来吧。” 大概是察觉到阐道者的心思，马克回头朝大爷露出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云霄飞车这么刺激的项目，还是让年轻人来比较好。” 阐道者闻言顿了顿，也没说什么，只是后退几步，给方九和马克上了个祝福：“愿主与安拉与佛祖与元始天尊与天照大神还有其他各种神明保佑你们……” 嘴里这么说著，阐道者连续掐弄数个法诀，最后五指併拢，向前轻飘飘地打出一掌。 掌中七彩霞光盈满而出，钻进方九和马克体內，如春雨般滋润他们的心神，並为他们的肉体镀上一层淡淡的、若隱若现的白光。 方九感到一股外在力量涌入这具身躯，精神也像是打了振奋剂似的，情绪变得格外饱满。 “原来还真能上祝福啊。”方九反覆握拳感受力量的提升，但很快又感觉不对，“话说你最后连人家神的名字都没报出来，用一句【各种】就给打发了这不要紧吗？” “没关係。”阐道者大爷收敛法决，微微一笑，“神明大人往往心胸广阔，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在意的话也没关係，诅咒的副作用会被祝福的正面效果抵消，由於心胸宽容的神明占比更多，所以这套祝福打下来总体效果还是正的。” “神tm诅咒和祝福抵消啊……” 方九听著汗都快下来了。 合著刚才那串祝福词说完，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几个小心眼的神偷偷骂了两句？ 一想到这，方九感觉身上这层赐福光雾都有点刺挠。 他原地抖了两下，像是要把诅咒抖到地上，然后才和马克穿过闸门，来到那辆暗红色的云霄飞车面前。 马克第一时间挑了个空位落座，方九的目光则第一时间聚焦在车身侧面——那里刻著一串复杂而古老的符文，扭曲交织，形同图画。 出於好奇，方九顺手摸了一下。 一瞬间，一股冰冷而古老的信息流涌入方九的脑海，如同沉睡的意识被唤醒，一个词语清晰无比地浮现。 方九下意识地呢喃：“时光？” “什么？”马克疑惑地转过头。 “可能是云霄飞车的名字。” 方九也没法给出准確的判断，只是把自己下意识的想法说了出来，紧接著来到马克身边的位置坐下。 咔噠。 一经落座，安全压杆便自动扣下，將两人牢牢固定。 然而就这么过了十几秒钟，飞车还是没有任何启动的跡象。 马克两手抓在安全压杆上，扭头迷茫地看著方九：“这车怎么不动啊？” 方九其实刚才就想提问来著，这里设施古老破旧，年久失修，怎么看都不像能正常运作的样子。 正想著呢，方九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几团模糊的、缓缓从两侧浮现出的身影，能隱约看见他们背后长著类似翅膀的特殊部位。 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出现在飞车的车侧和车尾，这群介於虚实之间的人形轮廓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 “吱呀——！” 那群阴影猛地压在了飞车的两侧和尾部，车轮与轨道之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方九：“？” 他头顶刚蹦出个问號，眨眼间便感到一股推力骤然袭来！ 整辆云霄飞车猛地加速向前，沿著轨道开始向前“滑行”，以极快的速度衝上爬坡的斜面，隨即在四周阴影的奋力助推下，一举冲向高坡顶点！ 方九心中一紧！ 好傢伙原来是靠推的？！ 第527章 小黑子露出马脚了 这艘老旧的飞车带著无可匹敌的蛮力，脱离了爬坡段，以恐怖的加速度俯衝而下，衝进云端中的猩红轨道。 四周的幻影唰地一下消失了，似乎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予这辆云霄飞车最初的的推动力，至於后续的事情就全交给那几个看著能把人脑浆都甩出来的恐怖大迴环。 剧烈的下坠感袭来，方九坐在高速向下俯衝的云霄飞车上，视野被速度拉伸扭曲，身体血液不受控制地加速奔流起来。 但是方九反应很平静，远远没有旁边马克那牢牢抓死安全压杆的咬牙切齿。 毕竟他隔三差五就要“一二三跳进染缸”，对从高空坠落的抗性早已异於常人。 可当飞车急速穿过最初的俯衝坡，再向另一处高点快速拉升时，一阵诡异的冷风突然迎面吹来。 在被冷风拂过的瞬间，方九明显感觉到某种无实体物质穿过了自己的身体，並在悄然间带走了一些东西。 这部分重要事物的缺失，给方九带来一阵剧烈而混乱的虚弱感。 这股虚弱感很不起眼，但很清晰，切实存在，像是某种不可知的事物正在汲取这具利维坦之躯的力量。 正当方九思考虚弱感的来源时，他突然听到呼啸风声里传来马克的惊呼。 “臥槽！？” 方九扭头看去，马克周身的阐道者祝福白雾急速淡化，髮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被风吹得一根根散开，额头附近的位置甚至还浮现出一块显眼的方形斑禿。 方九心下一惊，下意识蹦出一句：“时钟塔压力这么大的吗？！” “虽然是这么回事，但不是这么回事！” 本书首发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101????????????.??????超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马克此时已注意到身体变化，在风中大声吼著回应方九，“是时间！tmd时间！我们的时间在快速流逝！” 方九闻言一怔，隨后瞪大眼睛，看见这位姑且称得上年轻的时钟塔高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衰老——他的呼吸粗喘，皮肤变得乾涩，饱经锻链的肌肉逐渐收缩而变得干扁，皱纹一层层浮现出来，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在切割马克的皮肉。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马克整个人便苍老了五六岁。 方九好像突然明白飞车侧面的【时光】是什么意思了。 游乐园的每个项目似乎都与规则有关，旋转茶杯是记忆与幻象，鬼屋则是纯粹的物理杀伤，到了云霄飞车这边，异常性质又跟时间掛上了鉤。 乘坐云霄飞车就等於交出自己的时间，乘坐的时间越久，被带走的时间也就越多。 方九转头望去，目光落在那无数个层层叠叠的赤红大迴环上——按照这个势头进行下去，马克估计会在第四个大迴环就老死，第七和第八个大迴环的时候，他差不多已经烂得只剩一副骨架了。 出身於时钟塔的马克对时间自然相当敏感，此时已察觉到异常本质，连忙凝聚术法，轻声低语：“爱因斯坦曾说过，空间-时间结构（引力场）是由物质的分布决定的……” 经典的相对论吟唱词响起，时间伟力加持於身，马克將缓速术法作用於自己，用以抵抗四周越发狂暴的老化时间乱流。 他的呼吸变得极其缓慢，身体各项特徵也像是被放慢无数倍，整个人几乎处於完全静止的状態，就连眨下眼皮的过程方九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哪怕是数十倍的缓速术法，也仍然无法抵抗周围以【年】为单位的老化乱流。 在经过一个急转弯的坡道后，马克已然变成了他四十多岁的模样——头顶再无一根漆黑之物，光溜溜的像个鋥光瓦亮的球，身材体型也开始发福，原先满身轮廓分明的肌肉变成了油腻的脂肪，走上了每个中年男人都会经歷的身材危机之路。 反而是方九在老化乱流中跟个没事人一样，最多就是感觉有点疲惫。 刚开始方九也觉得奇怪，转念一寻思，这才反应过来。 他现在这具肉体是利维坦做的。 利维坦好歹是海星文明那的顶级异常生物，之前听格拉莱维聊起过，说利维坦的寿命可能仅次於海星文明脚下的那颗海洋行星，甚至可以说是整颗行星上最古老的，也是最先一批诞生的生命体。 ——这下方九的肉体年龄超级加倍，大概率是现在整个地球肉体年龄最年长的生物。 就这么说吧，跟杨柳祖先同代的那帮三叠纪恐龙如果还活著，见到方九都得喊句活化石，而哪怕最早的那批单细胞藻类都只能跟方九称兄道弟，不敢乱了辈分。 因此，以【年】为单位的高速老化，在利维坦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是对於马克这类纯种血肉之躯而言，如此迅速的时间流逝无疑是致命的。 眼看马克还在往五六十岁的禿顶老人一路狂奔，方九伸出左手，对他发动回溯。 出手之前，方九还思考了一下，如果回溯的是马克的肉体时间，那么哪怕是凭方九如今堪称庞大的精神力，把自己抽成人干都未必能让马克回到二十岁，但如果回溯的是【老化乱流】本身的时间，那么只需片刻就能让马克恢復如常。 这是一个优先级问题。 幸运的是，方九在机制优先级的方面暂时还没输过。 回溯生效了。 马克发福的身体逐渐变得结实，肌肉重新膨胀起来，一根根鲜活的髮丝重新从马克头顶长出——在回溯的加持下，马克的时间重新回归，整个人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恢復。 他尝试对著方九开口说话，身体却在“老化乱流”x“时间回溯”的拉扯下反覆抽动，以至於从马克口中传出的全是一些磕磕巴巴的胡言乱语。 方九觉得马克大概率是想谢谢自己，乐呵地回了句：“不客气，回头寄点土特產过来，上次你们那的蛋糕挺好……” 四周的景象突然震动了一下。 仿佛时空错位般，方九眼前的世界快速分裂，又迅速合拢。 这一剎那间的变化没有逃过方九的眼睛，並且一股极其熟悉“触感”被那股诡异的冷风捎来，吹过方九的面颊。 方九猛地打了个激灵，跟触电似的转过头。 只见云霄飞车前方约两百米处的轨道上，一道眼熟的“细线”切开空间，一整块玻璃质感的时空被单独掏出，进而暴露出一道通往虚空的，內部一片模糊的混沌入口。 几乎在同一时间，站在云霄飞车外部等候的阐道者和浮士德身上同时传出“滴滴滴”的提示音。 两人低头一看，赫然发现异度指標检测器的数字正在飆升。 阐道者大爷脸色一变：“这是……” 浮士德则是连忙抬头，不可思议地望著那片扭曲的、不稳定的混沌入口。 而儘管手中没有专业设备，但是作为这方面的专家，一个进行过多次实际操作的专业人员，方九也是一眼就认出这团混沌入口的本质。 “相位展开？！” 方九惊了个呆。 本来以为老化乱流就是云霄飞车的主要內容，但他没想到这玩意还能跟相位展开串一块的！ 设计云霄飞车，或者说设计出056的那个【园长】，难道还掌握了相位展开技术？ 而且从专业的角度来看，儘管比不上方九的完美展开，但是从相位边界线的稳定性来看，这道相位展开完成度也远远超出了地球管理局此前的水平。 不得不承认，相位展开一出，方九对056的来歷更加好奇。 这个游乐园到底是什么来头？ 脑海中飞速思考著这个问题，方九左手继续维持对马克的回溯，再交叉身体，朝前方伸出右手，准备发动“触感”將其关闭。 根据预知未来的画面显示，方九能够成功关闭这道相位展开的概率，几乎是100%。 但就在此时，屁股底下的云霄飞车毫无徵兆地一个加速，在方九发动触感前，將整辆飞车推进相位展开背后的混沌空间之中。 穿过相位展开入口的那一刻，方九一个下意识扭头，注意到飞车后轮的位置涌动著一团不起眼的乌黑。 它粘稠地跃动著，像在舞蹈，像在欢呼得意自己的阴谋得逞。 “nmd，阴险的小【黑】子……” 方九在心里没忍住骂了一句。 然后和马克一起，被云霄飞车带进相位展开的未知世界之中。 第528章 开杀 方九与马克穿过虚无混沌的边界，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列车脱轨后腾飞而起，遵循惯性向斜上方飞行一段距离，隨后在重力牵引下猛然加速下坠！ 两人同时抓紧胸前的安全压杆，屏住呼吸，准备迎接即將到来的坠地衝击。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在耳边炸响，飞车结实地砸在地上，车身剧烈摇晃，几近解体。 方九只觉自己体验了一场八级大地震，猛烈的上下摇晃让他的视线顛倒错乱，一阵难以避免的晕眩感，落地的反作用力衝击顺著飞车底座传遍四肢百骸，深入五臟六腑。 如果是以前的身体，这会儿方九已经回到过去给小【黑】子竖中指了（刚才没来得及），而现在这具利维坦之躯承受如此衝击，却只让方九感觉略微酥麻。 马克的状態也比预想中要好，现任时钟塔大祭司的他，显然在肉体方面也存在异於寻常之处。 可真正的重点不在这里。 落地后的飞车虽然已经脱轨，却仍然疾驰向前，奔走在四周无尽的黑暗之中。 方九环顾四周，视野里看不见任何事物，没有参照物，没有背景，没有模糊的轮廓，只有一片阴沉得仿佛快滴出黑水般的，无尽的阴影。 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这辆在黑暗中驶向虚无的云霄飞车。 马克此时刚从落地的震撼中缓过神，举目观察四周，当即惊呼出声：“这tm到底是哪！？” “我哪知道！”方九大声回应著，以防自己的声音淹没在风中，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等会儿，你好像正常了？” 马克闻言一怔，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惊觉身体恢復如常，已不再继续老化。 作为时钟塔的大祭司，他迅速做出准確判断：“看来会夺走时间的应该是【轨道】，而不是列车。” “这游乐园设计者还挺有小巧思。” 方九飞快地说著，忽然感到心臟加快了一拍。 不对。 他伸手抓向胸口，眉头紧皱。 是【异常器官】在咚咚作响。 “有东西。” 方九抬头凝望前方那不断被飞车衝破的黑暗。 黑暗的背后还是黑暗，但是异常器官的跃动，已然昭示著他们正在急速逼近某种不祥之物。 马克没听清方九的低语，大声问道：“什么——！？” “有tmd怪东西！” 方九同样大声回应，下一秒，他的脸色突然一正。 耳边刮捲起悽厉的啸叫，腐臭腥风扑面而来。 嗅到这股腐败气味的瞬间，方九体內的【异常器官】隆隆作响。 “来了！” 黑暗中急速奔驰的云霄飞车猛然加速，车头如同长矛般一头撞碎前方的黑暗，幽闭的暗影空间破碎绽裂，整辆飞车从黑暗中腾飞而出，一头扎进前方那条深黑的巷道中。 车轮与地面擦出火，照亮这条阴暗狭窄而的巷道，即便如此，云霄飞车的速度依然不减，反而以更蛮横的衝击势头沿著巷道继续向前。 方九和马克刚落地就被嚇了一跳，巷道两侧墙壁呈诡异的灰青色，大量血色裂纹遍布墙面，成千上万被染成漆黑的尸体躺在地上，堆满前路，向著望不见尽头的远方一路延绵。 这些尸体大多有著类似人类的轮廓，但背后却生出翅膀，像是宗教神话里的天使。 而这些天使悉数死去，尸体腐烂发臭，体表裹著一层漆黑的油污，通体瀰漫著不祥的气息。 疾驰飞速的云霄飞车可不管这些，当场在巷道里横衝直撞，將尸体碾得稀碎，撞得血肉横飞。 方九看了都觉得缺德：“这也太不尊重死者了……”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马克猛地指向墙面，“有东西溢出来了！” 方九扭头望去，发现巷道两侧墙壁正不断溢出黑色的粘稠液体。 这些液体同样散发著腐臭溃烂的气味，但除此之外，还散发著一股令方九极为不悦的气息，与之前的【黑色】如出一辙。 这些是【黑色】？ 方九神色一凛，又感觉有些不对。 这些东西確实具有【黑色】的气味，但是更纯粹，更深沉，更令方九感到切实的不安。 不明的粘稠液体从墙缝中渗出，浸染地上腐败的尸体。 下一秒，骨骼咔噠作响的声音在巷道里迴荡。 成千上万的腐烂尸体仿佛被注入活力，他们的身形逐渐扭曲，背后的翅膀变化成四根蜘蛛般的细长尖足，双手双脚则向內塌缩，在血肉噗嗤的响动中，四肢被全部收回躯干，隨后由双手双脚糅合而成的一跟血肉尖刺从他们的腹部下段伸出，像是蜜蜂的蛰刺，尖端还滴著粘稠的血。 “我勒个……” 方九也算是见过不少噁心玩意了。 但是把双手双脚缩回来塞回身体再从屁股里伸出来这个狠活，他还是头一次见！ 心理和生理的不適让方九的反应慢了一拍，以至於直到一只污秽造物纵身跃起，朝他扑来的前一刻，他才终於有所行动。 污秽造物背后的蜘蛛节肢如同长矛，以迅雷之势刺向方九面门。 方九猛地掰开安全压杆，朝前方伸出右手，瞬间连接触感。 节肢长矛距离方九面门仅差不到20cm，却突然发生明显的空间错位，整条节肢的前端消失，转而出现在方九手中。 方九紧握节肢长矛，一矛將前方这只污秽造物的躯干捅穿，再补上一脚，將它踹到云霄飞车面前，被蛮横衝撞的飞车无情碾过。 又一只污秽造物將蜘蛛节肢插进墙壁，贴墙而行，一个飞速跳跃来到方九头顶。 方九头也不抬，握紧长矛朝头顶一刺，精准命中污秽造物的躯干，倾斜身体躲开头顶洒落的腐臭血液，再把它如垃圾般甩飞出去，顺便又用空间位移切下它的一条节肢，抓在另一只手中。 正式开启二刀流形態的方九也不装了，直接离开座位，向前一跳，来到车头，一边吹著列车高速前进时捲起的狂风，一边接二连三地斩杀四周袭来的敌人。 马克在后方看得目瞪口呆。 他可不记得方九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不过现在可不是震撼的时候，一些被方九攻击命中的污秽造物並未死去，在地上蠕动一阵后便恢復如初，四条节肢在墙壁、地面高速狂奔著，从云霄飞车后方追赶上来。 马克给自己贴了几道术法，再从腰间掏出与管理局合作製造的【圣堂左轮】，对著爬上飞车尾端的污秽造物就是一阵狂轰滥炸的激射。 喷射的火线，破碎的空间，疯狂的疾驰飞车——如同爆米大电影般的场景正在这条阴暗狭窄的巷道里上演，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这里的画面既真实又血腥，甚至还带著点邪门。 异空间的杀戮持续了將近十分钟。 马剋扣扳机扣得手都开始发酸，而方九还是不知疲倦地左右开弓，每次出手都必定会有污秽造物死去，手中的异常节肢也更换了一次又一次，如今握在手里的已经是不知第几百根节肢长矛。 而就在这个时候，云霄飞车终於抵达了终点。 巷道的尽头是一面漆黑而阴暗的高墙，混沌的裂纹遍布其上，幽暗的气息肉眼可见的向外弥散出来。 云霄飞车速度丝毫不减，再次一头扎了进去。 空间再次破碎，混沌消散，不同的色彩重新凝聚成型。 方九抬头望去，看见一座建立在荒漠中的城镇，建筑如沙土般呈现出土黄色，大地满是乾枯的裂痕，远处的戈壁如大山般连绵。 可在城镇之中同样堆满了尸体，街道上、酒馆前、屋顶、马鹏……到处都是长著翅膀的人型尸体，通体漆黑，腐败溃烂。 云霄飞车一往无前地衝进城镇，隨后不出意外的，方九看见城镇的建筑上开始溢出粘稠的黑色液体，一滴滴落在尸体上，开始污染这些逝去之人最后的尊严。 “居然还有。” 马克给圣堂左轮装填子弹，露出迷茫的表情：“方九先生，现在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方九只是默默攥紧手里的节肢双矛，眼神微凝。 “先杀了再说。” 第529章 现在我也有数值了！ 杀戮还在继续。 云霄飞车的旅途也还在继续。 隨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方九和马克乘著云霄飞车在各个场景里穿梭。 除了最开始的巷道和荒漠城镇之外，后续还接连出现了地下迷宫、空中岛屿、海底宫殿、风暴中心……甚至还有一次方九来到了一个由全麦麵包製成的世界，连那里都是尸横遍野，腐败腥臭。 方九也不跟他们扯那些乱七八糟的。 反正杀起来也不费劲，他现在体力充沛得不行，站在车头一杀就是仨小时，两只手都快抡冒烟了，这具利维坦之躯构成的身体都不带大喘气的。 马克反正是真不行了。 他隨身携带的左轮子弹早就在两个小时前就全部打光，剩下的时间里，他全是用拳头一下下凿开污秽造物的脑壳，或是强行一脚將它们踹下列车。 儘管马克的肉身明显也不正常，但连续三个小时的超高强度作战，已经让他身心俱疲。 除非立刻让他看一场诺贝尔的演唱会，不然这损耗的精力一时半会儿真回不过来。 “不行了，我得歇会儿。” 101看书 101 看书网书库多，101????????????.??????任你选 全手打无错站 马克一屁股坐了下来，看著仍然站在车头，在暗红色的隧道里大开杀戒的方九，忍不住喊道：“方九先生，我们到底要杀到什么时候？这些东西好像没完没了啊！” “很快！” 方九抬腿一脚踹飞一只飞扑上来的污秽造物，再顺手用空间位移给它切成十八段，回头朝马克喊道，“差不多了，我已经快听不到【声音】了。” 马克闻言一怔：“什么声音？” 方九刚想回答这个问题，就被迫侧身闪开污秽造物的足肢劈斩，再蹬脚上前，抓住对方露出破绽的间隙，一矛捅穿它的脑袋，完成一击毙命。 之所以一直在这片空间里杀戮是有原因的。 一是因为杀得確实很爽。 方九觉得这不能怪他，作为502小队唯一机制怪、空间时间系法师、治疗辅助的玻璃大炮型职业，方九跟异常存在对战时，永远都是靠机制去斗智斗勇。 现在好不容易能享受一把数值碾压的快感，这还不多杀点，岂不是对不起这具利维坦之躯？ 事实证明，数值碾压，真的很爽。 原来这就是杨柳一直以来的体验吗，难怪这姑娘偶尔会突然傻一下。 你要是有杨柳那数值，你遇到事你也会让数值控制大脑，蛮力代替思考。 二是因为，方九在杀戮过程中，能听到隱约而模糊的低语。 “这里不行……这里不行……” “我们逃不掉了，逃不掉……” “【它们】到处都是，到处都是，我们……无处可去。” 这些低语並非切实的语言，而是直接在方九脑海中深处响起的信息。 而其中最让方九关注的，是一句有点奇怪的话。 “相位展开是错的，我们失去了所有的……可能性。” 相位展开，可能性。 这两个词语让方九確信，这些低语的主人无疑已经掌握了相位展开技术，不是偶然间理解的，而是完全明白其背后的原理。 至於其他低语，方九还不是特別清楚，但他脑海中似乎已经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关於这些和园长雕像一样长著翅膀的生物的轮廓…… 最后一只污秽造物死去。 隧道的尽头，虚无混沌之门仍然漂浮在那里。 方九已经有半个小时没有再听到低语，或许是已经杀得差不多了，或许是所有残留的呢喃都已消散。 无论如何，方九已经没有继续杀下去的想法。 他丟掉手里的节肢双矛，深吸口气，朝前方的虚无混沌之门伸出右手，然后发动触感。 虽然方九需要“介质”才能准確展开回游乐园，但面前这扇虚无之门本来就是从游乐园展开而来，方九只需追溯这道虚无之门的源头，做一个反向的相位展开就能解决问题。 对现在的方九来说，这可比在游戏里提枪爆头简单多了。 逆相位展开发动。 虚无之门內部的混沌色彩瞬间凝固，在方九右手的操作下骤然分散，又快速凝聚成型，逐渐拼凑出一幅暗紫色的天空画面，犹如赤龙之脊的鲜红轨道也逐渐清晰。 云霄飞车从隧道中穿出，一头扎了进去。 …… 剧烈的衝击晃动让云霄飞车摇晃起来。 时隔数个小时，这辆穿行过无数世界的云霄飞车终於回到游乐园，回到了自己本该归属的地方。 车轮准確无误地咬住轨道，不知来由的推动力仍作用在飞车之上，当即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爬升到高坡，接著快速衝进第一个大迴环里。 方九纵身一跃，跳回座位，再手动把安全压杆拽了下来，转头朝马克露出一个乐呵的笑。 然后他就看到旁边的马克身体急速萎缩，时光从他体內高速流逝，没一会儿的工夫就成了个满鬢斑白的弓背老头子。 “我去忘了这茬！” 方九一拍额头，急忙伸出左手，对马克发动回溯，抵消云霄飞车轨道的时光消耗。 马克这会儿刚在相位展开空间里杀了三小时的怪，刚回到游乐园，大气都还没喘上两口，又突然间在老化和回溯之间反覆横跳，整个人的內心几乎是崩溃的……而且想哭也哭不出来，眼泪还没来得及流下来就得被回溯又塞回去…… 方九看著马克哭笑不得的脸，心里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同时也觉得挺乐的，有点想笑，於是就搁那憋著，在饱含歉意和乐呵之间反覆横条，愣是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十五分钟后，刺激的云霄飞车之旅总算结束。 老旧而破烂的飞车缓慢移动到站台中央，隨著被拉长的“嘶”的泄气声，两人面前的安全压杆自动上抬，同时一阵轻盈欢快的小曲从车里响了起来，像是在恭喜车上的两位勇士，通过了这场艰难的考验。 马克一下车就忍不住吐了出来，吐完还咳嗽，脸色一阵白一阵青。 估摸著起码两年，不对，三年以內，马克都不会再碰云霄飞车这个项目了。 ptsd怕是都要给他干出来了。 方九则是觉得这场云霄飞车体验绝佳，又能杀爽又体验了一把能让正常人死翘翘的超级大迴环，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值回票价。 虽然他也没钱来著。 方九这边正在回味，站台旁边的售票亭里的灯光突然闪烁一下。 模糊的幻影在灯光里轻轻摇晃，它的双手缓慢地合拢又分开，像是在为方九和马克两人鼓掌。 方九好奇地凑了过去，幻影售票员便从柜檯下方找出一张金黄色的纸片，递给方九。 第三张奖券到手。 “谢啦。” 方九接过奖券，朝售票亭里的幻影笑了笑，突然想到了什么，笑意微微收敛，正经地看著她，“对了，我想问一下，你对【侵蚀】这两个字有没有印象？” 听到方九的提问，售票亭的幻影剧烈抖动起来，紧接著模糊的四肢开始胡乱挥舞，像是在比划什么。 方九看不出它的表情也看不懂它的意思，但他能从这道幻影身上，感受到明显的恐惧。 轮廓越来越清晰了。 他好像快要搞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了。 片刻过后，幻影恢復镇定，隔著售票亭破碎的玻璃，静静地望著方九，然后深深地鞠了个躬。 方九摆摆手，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售票亭的光“啪”地一声灭了。 幻影渐渐消散。 冷风颳过空荡的售票亭，只有窗沿的玻璃碎片轻轻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