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珠》 第1章 《遗珠》作者:alvaros【cp完结】 文案: 汤问程x顾宝宁 汤家大少爷的绯闻上了报纸,第二天清平墓地就多了个活人哭坟。 “姐姐,你说的话……姐夫全忘了!” 真假参半的哭声,这一声[姐夫]汤问程可担不起,他幼时的玩伴顾云真青葱年华早早离世只留下一个顽劣的幼弟。 这些年顾宝宁花他的钱仗他的势,没想到如今变本加厉还要爬他的床。 标签:甜宠、宠但罚、年上、爹系哥、小作怡情 第1章 “来,张全。” 顾宝宁招招手,面前是这两天来往梧桐路给他送吃喝的“狱警”,先前四点多顾宝宁给张全发了个消息说要吃雪蟹腿,小张倒是应得快,麻溜地给他送了过来。 ——“我打的是不是中文?是我表达错了还是你理解错了?” 两人凑手机屏幕那儿瞧,顾宝宁早些时候发来一套猫咪拜拜的表情包卖乖:全哥,今儿加餐? 照片里是雪蟹腿,他馋了。 小张回了个收到后劈里啪啦开始张罗,可送来的这是什么?点菜要的雪蟹腿呢? 张全尴尬地笑,“不是我敷衍,哪怕要吃我的腿我也二话不说砍了给送来啊您说是不是?这腿都给订好了我想着送完老板,就去城东那块儿取……可这……” “他说什么了?”顾宝宁眼睛眨了眨,让张全赶紧交代。 张全没敢照实说,眼珠子来回瞄要扯谎。他按老板的吩咐,这两天管理梧桐路这儿的“头等犯人”,趁着汤问程心情还不错的时候顺嘴汇报了几句顾宝宁的近况。 汤问程不想听,摊开手等张全把手机小心翼翼递到掌心。手指划拉了几下聊天记录,眼睛一瞥,微信名:顾の猫宁五分钟前还对着张全颐指气使地催促:腿到哪儿了? 汤问程不知道顾宝宁原来是这样关禁闭的,翻了翻聊天记录才发现这几天顾宝宁属实把张全差遣得够呛:城东城西来回跑,难怪张全这眼下黑得连成一片了都。 “我让你盯着他,不是让你伺候他。他要星星你也给他摘?” ——要星星自己可是摘不了的,倒是老板可以试试。张全腹诽了好一通,汤问程话里话外带着股寒气,但总不能真就给顾宝宁吃盒饭?过几天家里那位少爷能放风了,到时候自己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汤问程要去个饭局,先送到后张全赶忙去了顾宝宁最爱吃的粤菜馆子打包了一桌热腾腾的点心捎去梧桐路。 张全是有心的,顾宝宁一看菜色就知道,这世界上知道自己爱吃什么的人其实没几个。 “雪蟹腿改明儿我给您送,今儿先对付一口?都新鲜的,我这油门儿都踩出火星子了。” 张全仔细着他的神色,心想祖宗,可别又要吵吵着要出门? 顾宝宁沉默了半天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转头换了张和颜悦色的脸问:“要不我给你弄个果盆,你休息会儿吃完再走。” 张全吓得差点给他跪下了。 顾宝宁生得好,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机灵,张全偶尔来梧桐路见着他在沙发上打盹,合着外头金黄色的倒影总是忍不住感叹:这人和人怎么就区别那么大? 要不是顾宝宁招人稀罕,也没这福气成天做个显眼包了。 显眼包煞费苦心弄了个果盘,张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跟在他身边瞎转悠,这刀不长眼睛,伤了手可不好,“宝宁少爷!我来我来!” 顾宝宁端着盘子啧他,“少抬举我,什么少爷?这整个西塘就没我这号人!谁都能欺负到我头上……” “姐夫不爱我使唤人,他跟外头那些人一模一样就觉得我该吃些苦。可你说说张全,我这苦吃得还不够多么?” 顾宝宁抱怨也像唱独角戏,张全挺喜欢他这么叨叨,活泼又带着点儿矫情劲儿。陪着笑了笑后张全连忙把果盘端过来,眼瞅着顾宝宁弄个水果像做大工程,也不知什么时候指尖就多了个创可贴。 吃苦?这两个字顾宝宁会写吗? 但他忙着点头哄人:“送个饭这怎么叫使唤人?我这每天每夜都念您的好,这是给我机会报恩!” 三年前汤问程原先的司机去打球骨折躺了几个月,张全代班之后原本是要走的又生生留下了。 只因为他生在十月,老板说自己的名字听着简单好记——十全十美。 张全在不久后知道了这句话是顾宝宁说的,在那之前他只接送过顾宝宁一次,下着大雨自己湿了个精光,伞都拢着顾宝宁。 彼时他还不知道顾宝宁是哪儿来的一尊佛,只知道人看着矜贵不能怠慢了。 顾宝宁在老板面前随口一句话成了机运的转折,决定了自己的去留。如今恩人嘴角勾了勾,“念我好……那你说说我姐夫最近在干嘛呢?问起我了没?” 没问,汤问程忙着呢。张全瞳仁儿转了圈,“天天关心着,嘘寒问暖的!问宝宁少爷这一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问了。” “那他还关着我?” “哪儿能啊?合法社会谁也不能搞非法囚禁是不是……气头上,过几天准保就散松了。” 张全嘴一张,把老板的铁血政策说成关心爱护了,倒像是汤问程生怕顾宝宁被外头的雨给打疼了不成。 远在滨城念书的顾宝宁闯了祸如今回了西塘正在“服刑”,梧桐路这套房子是十八岁的时候汤问程送他的,顾家老宅早卖了,那时候顾宝宁还住在姑姑家,汤问程赶了最晚的一班飞机回来给他生日。 吹了生日蜡烛后顾宝宁忽然抱着汤问程说想爸妈,想姐姐。还煞有其事地给逝去的亲人们一人一块蛋糕,切得方方正正又漂亮,蛋糕叉子都是镀金细柄刻着柳叶纹,这是妈妈从前的精致模样,不能人走了就全当不在意了。 他没流眼泪,絮絮叨叨着说不能哭,“哭了他们在天上看见不得心疼坏了?” 顾丰荣夫妇死了之后顾宝宁年年过生日都这样,说自个儿没有家,比外头街上的耗子还不如。 可哪只老鼠坐宾利去上学? 汤问程听不得他装可怜,尽管那些魂魄会不会心疼顾宝宁是个未知数,可第二天汤问程还是带他来梧桐路看了房子,给顾宝宁这只漂亮老鼠送了一个漂亮耗子窝。 “唉……” 顾宝宁想到十八岁那会儿仰着头叹气,到底是白驹过隙总不能细想。“行了张全,你是不是还得回去接他?喝了酒你得看着点,省得他喝多了头疼。” 张全忙不迭答应了声,走的时候不忘关怀,“别睡沙发上,这要是万一生个病也遭罪。” 顾宝宁往沙发上一躺摆摆手,要的就是赶紧头疼脑热生个病,张全不明白这里面的学问。 睡到半夜顾宝宁冷得哆嗦,可这么折腾好几天都不带一点儿精神萎靡,头一回觉着身体太好是一件麻烦事。窗外月色树影,冷不丁耳朵竖着他像是听见了门口密码的声音忙又埋进沙发,那手不轻,关门,换鞋,脚步声熟悉是他要等的人。 汤问程推门进来的时候客厅里灯暗着,电视嘈杂放着情景喜剧,观众席的掌声在夜里刺耳。 这是顾宝宁从小的习惯,不高兴了就看,委屈了也看。他说这样家里热闹不显得冷清,像是有很多人陪他。 这种说辞第一回 听的时候是心疼,顾家时运不济人丁凋零,可久而久之汤问程明白了,这是顾宝宁“治”他的法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丝酒气,汤问程脱了外套扔到沙发上那团缩着的人影身上,沙发上那只鸵鸟兜头顶着件西装爬了起来,装得有些不敢置信的样子,揉揉眼睛喊了声:“姐夫?” 汤问程该是喝了很多,袖子是胡乱挽的,头发丝儿也是乱的,一张脸三分热七分寒,顾宝宁端端正正跪坐在沙发上,就那么往前凑了凑嗅他身上的味道,“这是喝了多少?头疼么?我给你按按?” 汤问程冷着脸没反应,视线中宝宁不像人,像只可怜可爱的小狗小猫,只差摇摇尾巴。 他弯腰伸手捏着下巴来回看了那么几眼,张全说顾宝宁吃不下睡不着,怎么一张脸看上去气色这么好? 顾宝宁两根手指捏着鼻子,试图把他推远两厘米,实则怕他喝多了会不会失心疯把自己抽上一顿,“你熏着我了……” 酒气浑浊,顾宝宁想他眼神阴恻恻,又不是犯了什么天大的事难不成还要揍一顿?他不是小孩儿了这动上手可不好看… 但到底非常自觉转了过去趴在沙发上嘀嘀咕咕,“要真想揍我那可先说好,打完气就消了。自个儿不来看我还攒这么多隔夜仇!” 身后的人若有似无的笑,汤问程觉着身上热又乏才闭着眼睛缓缓说:“去放水,宝宁。” 被叫了大名,顾宝宁麻溜地哎了一声就去浴室里忙活了。 蹲在浴缸旁的顾师傅做小伏低忙着给汤问程按头,心里腹诽着: 装货! 第2章 把梧桐路当澡堂子呢? 虽然这么想嘴上还是罗里吧嗦问了一堆:“姐夫,你是不是陪奶奶和她小姊妹出去吃饭了?你们在哪儿吃的,帕丽斯还是金府?奶奶知道我回来了吗?你不带我去老太太准保不乐意,你把手机给我我给她回个电话?” 老太太说的是汤晓茹,汤问程的奶奶,汤家家大业大的,老太太早就享清福不过问生意场上的事情了,可顾宝宁喜欢讨她的好,出出进进汤晓茹总是不忘一句“我们宝宁”。 水汽温热,顾宝宁凑近了低头看人,汤问程面颊上飞了点红,迟迟不回话鼻息灼热,恍惚像是睡着了。 太阳穴那块儿的力度正好,汤问程只是懒得搭理他,他没和奶奶说宝宁回了西塘,说了之后今晚陪着吃饭的多半就是宝宁。 饶是那张脸实在凑得太近,汤问程睁开眼捉住那双手,指尖上有个创可贴料想是骗人的,汤问程就着捏了一下,“怎么弄的?” 顾宝宁皱皱眉头揭开在他眼前晃了晃,不算伤口的伤口,唬人的把戏,只是碰了浴盐后难免蛰得痛。 顾宝宁举到他眼睛那儿好让他看得真切,“刚给张全切了个果盆弄的,他这几天辛苦,为着我心里不舒坦整个西塘搜罗好吃好喝的给我送来,桌上你看到没,才去了城东那儿的罗寿斋带回来的,热乎着呢!这世界上没人真的心疼我,难为他了记得我爱吃什么……要不你放他几天假?” “还知道关心人?想想自己该怎么办。”汤问程嘴角那儿像是笑,不怎么明显,只是手上力气越发重了些,顾宝宁又来了,这十句话里总得夹着一句冷言冷语,好比小刀子划拉汤问程的心,什么叫这世界上没人心疼他?这话里有话,因为心疼他的人早死光了。 顾宝宁装傻偏要忍着指尖的痛,就那么轻轻戳了戳汤问程的下巴,示意他躺好让自己按头,浴室里的灯影让人眩晕,汤问程漫不经心地看他一刻不停的嘴。 “要训我明儿早上有的是时候,保证不回嘴……让我和你好好说会话,猜猜你晚上吃了些什么?” 汤问程只看到他的睫毛在夜里晕开。宝宁有好皮相,也有好嗓子,不哭不闹的时候最是称心。 他猜汤问程去吃了帕丽斯,老太太爱赶时髦,帕丽斯最近换了新主厨紧俏得很,外人约不到位子。 汤问程听了半会儿摩梭着那道小口子,不消一刻红肿的指尖一口热气,是汤问程握着他的手腕吹了一下,轻飘飘的,却是和好如初的迹象。 顾宝宁跪在四方的浴缸边上,一时没了响儿,进而得寸进尺搂着他的脖子轻声反驳自己才说出去的话,“刚说错了的不许往心里去,也别把外头的气撒我头上,家里头是不是都不知道我回来了。” 他说的是汤家,汤问程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我要是告诉奶奶你这救兵不就来了,听你意思我这是没通知到位,得像滨城那样发个台风预警?” 汤问程怎么知道前不久滨城发了台风预警? 顾宝宁笑,眼神里像是钻石在光下的火彩却不想拆穿他,“新闻说那是一场世纪暴雨……所以提前把我刮回来了,想我了没?” -------------------- 想我了没ouo 这是长佩的第一本,请大家多多关照~ 第2章 滨城夏季闷热多雨,学校里每个人都收到了持续的台风灾害预警,暴雨来临前,顾宝宁选择回到西塘。 耳边细细簌簌,顾宝宁哄人是很有一套的,进退有度,既要陈情说上一些汤问程的好,却又要为自己挣一刻的委屈。 话说得婉转动人,像浴缸里细碎的泡沫炸开在耳边。汤问程曲起手指在他脸颊边轻轻蹭了蹭,宝宁说对了,那些需要细心周到的饭局总是惹人心烦,只有梧桐路给他片刻的安宁。 耳边的人跟只猫似的在他脸颊边咕噜,姐夫长姐夫短。 汤问程回身看他,“要跟你说几遍你才记得住?上回出门奶奶跟你说的什么?” 顾宝宁冷哼了声,到底是仗着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小声抱怨:“人前不让叫,人后也不行?我知道,姐姐走了不该这么叫……” 虽然汤问程不在乎那些说白了是撒娇的称谓,可汤家的人听了不喜欢。 顾宝宁其实明白这些人已经轻纵他许多了,因为听起来总是那么不合时宜,也许还给汤问程平添了些晦气。 顾宝宁有个大六岁的姐姐,算起来和汤问程是同年出生的。两家勉强能算作好友,许过根本不算数的娃娃亲。 大人之间的玩笑话自然不必当真也没人当真,只有顾宝宁从小把汤家大少爷算作了“家里人”。 每每汤慕林带着儿子登门的时候,顾宝宁总是跑下楼喊一声哥哥。日子长了哥哥还是显得不够亲昵,总是鬼灵精地喊声姐夫要惹大人们发笑。 顾云真十七岁病得来势汹汹,像朵夏夜里被打落的花般香消玉殒。 顾宝宁还小,不明白亲人的离去会成为这世间的一把灰。 父亲强撑着精神从庭上下来后去了太平间只见到小儿子倔强的一颗脑袋,顾宝宁不让人动顾云真的尸体,说“姐姐只是睡着了”。 最后是汤问程把他抱走的,十七八岁的汤问程还有些少年气,眉眼间不笑总是让顾宝宁有一些害怕。 他手一伸让顾宝宁不要耽误正事,“过来,宝宁。” 于是还没抽条长高的人慢吞吞地磨过来,顺着手臂窝在他的肩胛处抽着鼻子说:“爸爸说姐姐以后要住在清平墓地,我怕忘了她,想再看一眼,行吗?哥哥。” 没见着,他躺在汤问程肩膀那儿流着眼泪睡着了。 汤问程也没打算叫醒他,不该再看,免得又是一场伤心散不去。 前尘往事,顾宝宁瞧了几眼汤问程的神色,心想也不能再提了,这看着就是心软了就是翻篇了,得见好就收。 于是搓了搓发热的掌心拢在汤问程的眉心,“知道了,以后不叫姐夫,叫……哥?虽然跟你论不上亲,跟汤家那些小辈一样这么叫,行吗?” “总不能一声哥也不让叫吧,叫小汤总不合适,我又没在你手下打工,你也没养我……哎哎哎!” 还没说完,顾宝宁扑通一声跌进了温热的池子,也就是手被攥着不然得呛上那么几口。 浴缸湿滑,汤问程酒醒了般嵌着人不让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一来一回说些胡话,顾宝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岔开着腿抱怨人素质太差,“喝醉了来折腾我,存心的。” “嗯。” “好意思说呢……跟我还置气,你几岁我几岁?” 顾宝宁都有些气笑了,索性一屁股坐他腿上还故意使了些劲儿。 汤问程伸手抹掉他脸上不小心蹭到的泡沫,手一重又给弄眼睛里去了,这下是真的欲哭无泪,“别动,我看看。” 顶上的光晃眼,顾宝宁睁着眼睛酸涩难忍。他听汤问程循循善诱地吐露: “论不上亲?你想想去年奶奶过寿旁边站的是谁?汤家的都不够格儿站她身边,就独独把你当亲孙子似的疼。你这句话被她听到准保她伤心。” “晚上去了帕丽斯,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帮老太太多能聊,以后还是你陪着去,吵得我头疼。” 顾宝宁睫毛颤颤巍巍的,小声恶狠狠地念了一句,“该!” 是这么咬着牙嗔怪的,却又想轻轻靠着,左右为难显得人别别扭扭,像艘不知道到底该靠在哪里的小船。 他长大了,不是可以躲在汤问程肩上的年纪了。 但汤问程为了堵他的嘴就这么勾了勾他的腰。顺势他就倒了上去,脸贴着胸口没有缝隙可以用狡辩来搪塞。 这种真空的距离里只有两颗心熨帖地靠在一起跳动,于是话自然也一字一字虔诚无比。 “真的知道错了,反正是延毕…又不是不给我发毕业证了是不是?念完书我给你白打工,给你端茶倒水做牛做马,你要是缺吉祥物我当吉祥物,缺替罪羊我第一个举手谁也别想跟我抢!” “这羊你当得明白吗?别把我给搭进去了。” 顾宝宁抵着那块接近心脏的地方,就这么装疯卖傻“咩”了一声。 汤问程笑出声,看着他湿润明亮的眼睛像是抚过自己,顾宝宁说得情真意切:“我看不得你累,心里难受。有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懂事点聪明点,能帮上你一点就好了,真心话,真的不能再真。” 顾宝宁没说假话,汤问程这几年脾气越来越大了,哄不好,多半是公司里给逼疯的。 汤家那个公司他去过,里面的人一到中午就吃菜叶子白人饭,为了那些冗长的会议上不晕碳饭都不吃,能有什么正常人? “不求你帮什么忙,顾宝宁你给我……”安静点?消停点?懂事点?都不对,宝宁是人又不是狗。 欲言又止,汤问程在间隙里反思了自己:顾宝宁一身的臭毛病都是自己惯出来的。这是奶奶今天在饭桌上说出来的玩笑话。 第3章 他捂着顾宝宁的眼睛问好点了没,因为那张脸太小,巴掌横亘在眼睛和嘴唇间,只露出光洁的额头。 一分一秒过去,那双眼睛再也不红了,也许是浴缸像柔软的温床,也许是神经紧绷了太久,总之顾宝宁脑袋一沉搁在肩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汤问程从水中把他抱了起来:是大大的进步了,这种日子至少没嚎着嗓子哭。 他在酒后来了梧桐路,因为今天是顾云真的祭日。 伤人心的事情顾宝宁总是会选择性遗忘,汤问程等着他发来消息,闹上一闹,可直到入夜还是没什么动静,也许宝宁忘不了顾云真去世前要吃的东西,却忘记姐姐走在了哪一天。 不记得也好,汤问程把人擦干又放去了床上。 陷进床中的人睡得香,只露出半张脸,汤问程原本设想的小题大做今夜都没有发生。 关了人足足十天他以为宝宁至少要发点脾气,许多年前肩膀上滚烫的眼泪刻在了皮肤,流进了血管。 他总有可以诉说的委屈,也总有让人心软的理由。汤问程听奶奶说过,那叫“纯真”。 只有带着孩子气把自己当家里人才会这么一次又一次犯了错还胡搅蛮缠。 原来这种不讲道理的纯真会消失吗? 那就消失吧,毕竟幼时顾宝宁一哭,扑扑簌簌的眼泪不停地掉,实在接不住。 -------------------- 晚安!喜欢评论,多多评论,四面八方地涌来(做法中…… 第3章 cherry 醒过来的时候不算太晚,顾宝宁手一伸,摸到身边竟然有人吓了一大跳,一声[卧槽]在嘴边又咽了下去。 汤问程留在梧桐路从来都不和自己睡一块儿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耸着的脑袋乱糟糟,汤问程曲起手指让他不要发出声音,另一只手还在打电话。“左右我说了不算,没道理让我再多跑一趟,按你们的来。” 语气寻常,顾宝宁分辩着他在和谁打电话? 汤问程又指了指边上的托盘,一早上张全又跑了趟罗寿斋,昨晚那些一口没吃才捎了些新鲜的回来。 顾宝宁咧嘴笑了笑,问他是不是在和汤叔叔打电话? 汤问程点头,电话中的语气不太好,他老子问多跑一趟是难为他了还是怎么了,“在哪儿呢?你先回来商量商量。” 汤问程起身掀开被子先倒了杯白水递给顾宝宁,然后对着电话随意交代,“昨儿我睡在梧桐路,过来要些时间。” 睡袍敞开着,肌肉线条赏心悦目,顾宝宁眯着眼瞧了会儿替他把腰带系好,凑在他手边对着电话里的人喊了一声:“早,叔叔~” 汤慕林听见电话那头一声清脆的早安,一声叔简直亲热得像亲爹,汤慕林虽然有些不快汤问程紧要关头不在身边,但梧桐路不是别的地方,顾宝宁也不是什么别的人。 “宝宁放假回来了?” 汤问程点桌子上的东西让他先吃点儿,饿着了容易消化不良,一顿饭得先从粥喝起。 顾宝宁把勺子递给他示意他喂,一副要么快点挂电话要么别废话的样子,汤问程没辙总不能抽个巴掌上去,还要对着老汤扯谎:“嗯,他回来几天就病了几天,索性没出门,怕过了病气给一桌子老太反倒成了坏事。” 汤问程喂得仔细,喝粥的人也不敷衍,一大碗拉着家常也就快这么喝完了。 顾宝宁轻轻嗓子发号施令让他把电话给自己,汤问程不给,毕竟顾宝宁要是和汤家的人聊起来没完没了,能从老头老太的前门楼子扯到张全的胯骨轴子。 横竖不谈自己的事。 顾宝宁笑眯眯地捂着才暖了的胃伸个懒腰,大声嚷嚷了几句:“好多了的,浑身不疼了也不难受了,叔叔找你一定是有急事,姐夫…哥,你赶紧回去要紧,小毛小病的你耽搁在我这儿有什么意思。” 汤慕林一听乐得很,对着汤问程问了声,“你把电话给宝宁,瞧瞧懂事的,这出去上了个学就是不一样,不比小时候了。” 汤问程笑了一声就把电话给挂了,一转头顾宝宁可怜兮兮的样子,“你等会儿走,又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唇红齿白,阳光下近似透明的脸和心脏,顾宝宁拿着筷子夹菜递过来要献殷勤,汤问程看他一副要耍滑头的样子警告他,“说什么都没用,给我滚回去念毕业。” “我这一句都没说呢长官。” 虾饺,汤问程就着筷子一口咽进了嘴。 顾宝宁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没有鬼点子,没有小算盘,晶莹剔透心里只有小汤总,就预备着以后为你冲锋陷阵了。” 空气里沉默了几秒,汤问程嘴角那儿压着点儿命令他少说话。 梧桐路大好的太阳,吃饭的人伸手看自己的手指甲来回比划,说话也拖着长长的尾音,“长了……得剪,免得给你按头的时候戳着你了,要不我一边吃你一边给我剪呗,咱们节约时间。” “以后喘气也让我替你喘得了?” 顾宝宁不同意,自有一套自己的说辞。“这得多累着你,自己哥还得自己心疼,喘气这么麻烦的事儿我自己来。” 适者生存,如果这是苦海,顾宝宁也能造出一个西天极乐。 张全等在外头有些时候了,车子熄火之后他打算进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横竖顾宝宁今天该放风了,勤快些讨宝宁少爷一点好。 先是敲了门没人答应,又鬼鬼祟祟凑在门上听动静,顾宝宁跟小孩儿似的有时候喜欢耍无赖,可今天没什么声儿? 他轻手轻脚进门影子滑在墙边,等看清了之后张全赶紧捂着眼睛摸着后头的门锁要逃。 ——“躲墙边儿干嘛呢?” 指缝里汤问程半蹲在地上,张全支支吾吾好半天惊觉:原来不是跪着,嘿,魔怔了,怎么会以为老板跪着呢? 顾宝宁在阳光碎隙里挥挥手,“morning啊张全,来吃点儿?” 张全赶紧走过去收拾桌子,桌子上剩了些菜,平时不见得会剩这么多,多插了一句嘴问:“说罗寿斋换了菜单之后老三样味道也不一样了,宝宁少爷觉得呢?” 一边问一边瞅,瞅得不是顾宝宁,是汤问程:原来老板在给人修指甲,宝宁一双手细细长长,猫爪子似的剪完之后圆圆润润挠不了人。 顾宝宁下巴抬了抬跟他开玩笑,“味道没变,就是你小汤总被我气饱了,只能给我剪爪子泄愤。” 张全哈哈哈笑,被汤问程看了一眼后干巴巴地搓搓手,“要不我去切点水果?” 汤问程听了站起身,“不然我切?你们俩坐着聊?” 老板这话阴阳怪气不对劲,张全心里一个咯噔想起昨夜里厨房来回转的身影,顾宝宁给自己切了个果盘,他在汤家就没做过这种事! 顾宝宁对着张全手一摊,“不关我的事,我可什么都没说。” 手指上那么老大一个创可贴!难道老板心里不是滋味儿了? 张全装傻哎呀了半天,“这是怎么了?哎呀,这这这…去医院看看?要是感染了这可怎么办呢?” 顾宝宁倒抽一口气,对着手指头一通点头,“这必须得去医院了!万一截肢了以后这果盘切起来不利索,打字都得慢两秒!” 一来一回地,汤问程气笑了往张全小腿肚上抽了一脚,让他少帮着顾宝宁找些借口躲禁闭,这一脚把张全抽去了厨房。 水流声中张全洗着手里一颗颗皮肉鲜嫩的樱桃,顾宝宁千叮咛万嘱咐点名要从西塘小南山那边摘过来,酸、甜、核小皮薄。这一盆带着叶子新鲜得很,花不了钱就是费些心思。 汤问程在穿西装,张全从余光里瞧见顾宝宁拿着领带吐槽,“不好看,谁给你挑的?” “张全早上随手拿来的,谈生意你当拍电影?” “也是,免得签合同把人迷得五迷三道的,太下作。”顾宝宁眼睛弯弯的,穿了一身居家服。 汤问程捏着他的嘴,“这些迷魂汤留着去哄奶奶,她盼你好几个月,巴不得把家底都汇给你。” 顾宝宁点点头,“成,过几天就给奶奶请安说猫宁,顺便把你们汤家家底给要了。” 张全捧着一碗水灵灵的樱桃问等会儿医院去还是不去,潜台词这禁闭是不是彻底停了? 汤问程看看那根手指头,干脆也配合着阴阳怪气让他们俩去医院挂个号,“免得指头没了打字不利索,嘴皮子更利索。” 哟吼,顾宝宁敬个礼,捧着樱桃屁颠颠去了窗台,窗子一打开是和煦的风。 张全替老板开门,回头瞧着顾宝宁开着窗趴在那儿一动不动,汤问程的视线便也多停留了片刻。 外头站着公司的社车司机,汤问程对着张全交代,“今天你留这,他出门多半是去清平,你远远看着点,别插嘴但也别让他多待,半个小时。” 天光大亮,那些鸟没多久就会把窗台上的樱桃啄个稀巴烂,门关上后家里又是寂静一片,这不对,太冷清了些。 第4章 顾宝宁被光刺得睁不开眼睛,遮着眼睫自顾自抱怨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湮灭了顾云真在他脑海中最后的记忆,连同她爱吃的樱桃都变得难以下咽。 “这樱桃可真酸,我看你是病糊涂了,临走也不吃点好的。” 清平墓地,先是葬了顾云真,又是葬了顾丰荣夫妇,这是顾宝宁的一家,他回墓地会说成“团圆”,被汤问程耳提面命过不许再说这两个字。 听起来总是心一紧,沿着心房的血肉展不开,皱成一团,像顾宝宁偷摸在墓前哭过的脸。 张全才想起来昨天是谁的祭日,也难得为顾宝宁叹口气,小小年纪却要眼睁睁把亲人一个个送走。 这人生路长着呢,见又见不着,忘也忘不掉。 一世亲人,丢了就再也没有的。 -------------------- 读者说他们俩叫汤姆猫hhhhh 第4章 汤问程到办公室先见到了汤莱,二叔的儿子,汤家这一辈最小的一个,和顾宝宁同岁。 “哥!哥哥哥哥哥!” 汤莱这几天染了头还没机会给他瞧,白金色,汤问程皱眉拂开了他勾上来的手臂,“你这头怎么回事?” 汤莱不服,又不敢呛声只能小声蛐蛐:“什么品味……再说了这都毕业放假了谁也管不着我……” 办公室里坐了一堆自己人,西塘上游板块的开发尘埃落定,汤问程觉着这几年像过了几十年,偶尔喘口气之后巴不得把办公室也给拆了不可。 项目组里每个人都沾亲带故,所以每个人都格外地面目可憎,给三分颜色能开三十个染坊。 顾宝宁在滨城念书的三年里每每接到电话,汤问程就跟吃了炸药一样顺着电话线硝烟弥漫。顾宝宁可劲儿乐,常笑得合不拢嘴,顺便替汤问程出些馊主意,整治整治一些异想天开的人。 比如他老子,汤慕林。 汤慕林让儿子坐下说说话,和颜悦色地准备开口,“问程,什么时候请谢总吃个饭?” 谢总,谢开云,这里的人都和交润集团投资部打过交道。 西塘环中心cbd的开发都是交润说了算,汤利置业是交润长年的合作对象,交情还不错,上游板块五分之三的公建都由汤利直接负责。 “又要狮子大开口些什么,我听听。”汤问程今天没打领带,一件枪灰衬衫满是皱褶。 顾宝宁不会熨衣服,只会往上面喷香水。汤问程靠在沙发上闻到了宝宁的味道,听汤慕林说起环中心的二期建设里除了一栋超a写字楼之外,还明确了一座15万㎡的商业体。 “公建结束之后还没见过面,咱们请交润几个领导出来吃个饭聊聊?你和他差不多年纪,我看那位谢总和你谈得来。” 汤问程深吸一口气,想起宝宁说过的[人无语的时候会想笑]。 于是他笑了,办公室里一群人纷纷笑了起来。 汤莱不懂他们在笑什么也跟着拍手,“好啊好啊!这是要开汤利汇?我就说这西塘没自个儿家商场逛起来多不自在呢……” 汤问程笑不动了,嘴角那儿瘆人,汤慕林干咳了几声,“莱莱说得也对?” “爸,谈规划的时候你、二叔都在,谢开云做事你也是知道的,出了名的干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这件事中发地产早就介入进去了,你忘了谢开云和你说的什么?” 汤问程二叔倒是还记得,“那天他喝多了,说以后有机会?没准这就是酒后吐真言……” 鸦雀无声,汤问程的手机震动显得刺耳,一看号码是张全。 身边没几个人机灵,宝宁回来的这段时间张全多数得留在外头,这会子正在报告顾宝宁要出门。 汤问程知道他多数要去清平墓地,没细问就说行,顺便让顾宝宁来接个电话。 汤莱脸上跟打翻了油漆桶似的五颜六色,首先顾宝宁竟然就这么闷声不响地回来了? 说到顾宝宁这个人那一时半会儿讲不完,在汤莱眼中活脱脱吸血虫一个。这是历史长河中本以为很快就会消失的插曲,可惜这一曲唱罢汤问程舍不得不管不顾。 要知道顾宝宁上的是滨城的法学院,那是大湾区发,和西塘这儿的内陆法可不是一个法系。 他还以为顾宝宁就这么留在滨城再也不回来惹人烦了?! 另一头梧桐路顾宝宁接过张全递来的手机,朝手腕上嗅了嗅,问汤问程衬衫上的香水好不好闻? “我出门也喷这个,咱们现在羊入虎口一个味儿了,长官还有什么吩咐?” 汤问程听他絮絮叨叨,“羊入虎口?滨城大学这么教中文的?” 顾宝宁贱兮兮地和他拌嘴,“管这么多呢老师?我家长就这么教的,有问题找汤利置业小汤总。” 开着免提未免有点不太注意,汤问程嘱咐一句出门带着张全后颇为正经问他:“[以后有机会]是什么意思,宝宁?” “以后有机会?问我这个干嘛?” “中译中你翻译一下这句话给你汤叔叔听。” 汤莱嗤笑了几下,顾宝宁这个只会伸手要钱的蠢货,他知道个屁! 顾宝宁稀奇,对着电话想当然地回,“以后有机会……就是没戏的意思呗?” 这话他从小听汤问程说过几百遍了,门清儿。 汤问程了然于心地对着面前的众人笑了笑,这一屋子人加起来心眼儿还没一个顾宝宁多,“听见了?没戏。” 莫名其妙被挂断电话后顾宝宁耸耸肩,对着张全抱怨,“又是借我的嘴敲打人了,我听着电话里有汤莱的声音,你最近去公司见着他了?他在汤利实习?” 张全只匆匆见了汤莱一面,连连点头,“见了见了,嚯,小莱少爷染了个头,白金色,打眼得很!” 顾宝宁照着镜子拨弄头发听到这句笑了,侧脸看张全,“怎么谁都是你少爷?” 张全挠挠鼻子,“哪儿是啊……就您一个,总不能随口一张叫小莱?听着跟夜总会里倒酒的没两样……” 顾宝宁大笑,说张全是人才,镜子里头顾宝宁抓了抓头发哼着歌念叨,“学人精,人家东施效颦,他汤莱染头。” 早八百年前西塘谁不知道夜里跟灯泡似的一颗头就是他顾宝宁?但小时候他不学好,天天惹是生非,紧接着就被汤问程扭送去滨城法学院了,没法儿在西塘留下更多新闻。 张全看看时间说其实不早了,大下午的要去墓地得赶紧。顾宝宁眉头皱起来,“我去清平墓地干嘛?都跟我姐讲一上午话了,也不怕把鬼给烦透了,真是……” 张全冷不丁一哆嗦,环绕整个屋子觉着阴森又听顾宝宁念:“张全,姐夫那领带是你挑的?你觉着好看?” “随手拿的……”张全迟疑了一会儿这么回,难怪汤问程出门没打领带呢,原来是顾宝宁嫌弃,不让。 顾宝宁又指着自己的脸问:“你觉得汤莱长得好?” 张全看他近在咫尺的脸,顾宝宁年年次次回来都是张全去机场接的,笑与不笑是两副面孔,在汤问程面前和不在汤问程面前又是两副面孔。 但这不妨碍他整张脸上写着的矜贵,写着的“易碎品,仅供观赏” 张全摇头,“没法儿比,瞎子见了您都得晃眼,说哪儿来的神仙给了我三天光明?” 顾宝宁拍着他的肩乐,看来审美没出什么大问题。“行啊,跟着我学到了精髓,以后混出头了补交学费。” 张全也乐,顾宝宁说自己能混出头,那就是大大的保障了。加之审美总算是得到了顾宝宁的认可,“那现在这是去?” 时间还早,他约的人没那么急,“闲着没事要不也去染个头,给你洗洗眼看看西施。” “咱们也染白的?要不要跟小汤总说一声?” “这也要报告?那我估计三天光明都没了……就说你送我去洗个头,等半天结果出来一金针菇就得了。” 张全想象了一下,小莱少爷还真的像金针菇,不太新鲜有点儿耷拉那种。 染个头等了四个钟,张全左思右想这要不要上报?横竖汤问程宠顾宝宁宠得跟什么一样,大早上还慢条斯理剪指甲呢,遂给自己打强心针放一百个心,天塌下来多的是少爷扛。 车里头坐了半天,张全收了消息开去店门口,远远望着顾宝宁了,米白上衣牛仔裤,正宗大学生的样子,就是那颗头不伦不类,耳廓隐没在透着金的发丝间。 张全下车开车门,顾宝宁垂着眼睛打哈欠,声音像不经意间掉落的弹珠,“坐得腰疼,遭罪,早知道不跟那金针菇较劲。” 张全从后视镜里瞧他闭着的眼睛心里寻思着,不比不知道,顾宝宁坐后头跟成仙了似的金灿灿、白茫茫,像太阳出来前的雪人,连叫醒他都像是一种罪过。 -------------------- 千收了,感谢大家的打赏,附送我的网络热吻~ 第5章 张全熬过了四个小时之后没想到只是个开始,顾宝宁点名让他一路开去了haz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