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空降汉东遇袭,平叛开始》 第1章 沙瑞金空降汉东 纯架空文。 纯属虚构。…… 他穿越到《人民名义》世界,已经三十年了,宦海沉浮三十年。 沙瑞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京城。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 他这些年,兢兢业业,如今汉东省藏污纳垢,上面决定將他空降汉东,整顿汉东各方格局的混乱局面。 办公桌上,几份內部参阅的《情况反映》静静地躺著,像几颗定时炸弹。 “京州市官商勾结,非法侵占国有资產,数额巨大……” “京海市黑恶势力猖獗,充当地方保护伞,毒品交易屡禁不止……” 每一行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沙瑞金的心头。 这些年,经济发展是上去了,但有些地方,也跟著乌烟瘴气起来! “咚咚咚。” 秘书小心翼翼地敲门。 “沙书记,情报组那边刚传回来消息,京州市的赵瑞龙,跟境外势力勾结,企图转移资產!” 沙瑞金猛地转身。 “赵瑞龙?又是他!这个蛀虫,简直无法无天!” 秘书不敢抬头,低声道:“沙书记,您看赴任汉东的事情,要不要往后拖一拖!” “不用拖了,我现在就去汉中,看看,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查!!” 沙瑞金斩钉截铁,语气不容置疑。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立刻准备,我要去汉中省!” 秘书立刻安排行程。 沙瑞金空降汉中,势必要打这些黑恶势力一个措手不及! 沙瑞金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几份《情况反映》。 “汉中省,是这些问题的集中爆发地。我要亲自去看看,那里到底烂到了什么程度!” 他顿了顿,“这次去,要低调。不要声张,不要兴师动眾。就以……就以召集汉中省大会的名义吧。” 秘书立刻明白了沙瑞金的意思。 这是要微服私访,暗中调查啊! 他挺直腰板,大声道:“是!我这就去安排!” 就在他思绪翻涌之际,办公桌上一部红色的电话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铃声短促而有力,像一声声急切的命令,瞬间將沙瑞金从对汉东省的沉思中拽回现实。 这不是他常用的办公电话,而是一条绝对保密的专线。 沙瑞金走过去,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握住了冰凉的话筒。 他不需要看號码,知道这条线的人,寥寥无几。 “餵。”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个在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的人不是他。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洪亮、带著金属质感的声音,每个字都用尺子量过一样標准。 “沙书记吗?我是358军,程国栋。”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客套的问候,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沙瑞金的眉梢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358军。 一支战功赫赫的王牌集团军,其军长程国栋,他有所耳闻,是个军中悍將,性格刚毅,治军极严。 “程军长,你好。” 沙瑞金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握著话筒的手指,却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他知道,这通电话绝非偶然。 “沙书记,向您匯报。根据军区统一部署,我部,358军,目前正在汉东省境內进行年度常规拉练。” 程国栋的声音没有波澜,在背诵一份再普通不过的军事文件。 常规拉练? 好一个“常规拉练”。 早不拉练,晚不拉练,偏偏在他即將空降汉东的节骨眼上,一支满编的甲类集团军,开进汉东搞“常规拉练”? 这与其说是拉练,不如说是武装游行,是摆在汉东省所有人心头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是来自最高层的信號,也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看来,汉东的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深,还要浑。 深到需要动用军队来压阵,浑到需要用钢铁长城来確保权力的平稳交接。 沙瑞金没有点破,而是顺著对方的话往下说,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疑惑”。 “哦?358军也去汉东了?那可是辛苦程军长和同志们了。不过,部队这么大的动静,地方上恐怕会有些紧张啊。” 他像一个不了解內情的文职干部,体贴地关心著军地关係。 电话那头的程国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判断沙瑞金的真实意图。 隨即,他用更加严肃、更加清晰的口吻说道:“沙书记,我们接到了上级命令。此次拉练的核心任务,是確保汉东省的社会大局稳定,全力配合省委省政府的工作。”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也更具分量。 “更具体的说,是確保沙书记您在汉东的人身安全,確保新老班子权力交接的顺利完成。这是我们的首要政治任务。” 图穷匕见了。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牌。 军方直接向他这位即將上任的省委书记通报任务,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沙瑞金能想像到,此刻的汉东官场,必然是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观望、试探,甚至可能在准备著什么。 而358军的存在,就是一枚最重的砝码,压在天平上,让任何试图倾斜天平的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我明白了。” “感谢的关心,也感谢程军长和358军的全体指战员。” 他不再绕圈子,既然对方已经亮明了身份和任务,他也要展现出自己的態度和决心。 “程军长,我这次去汉东,不是去守成,更不是去养老的。汉东的有些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光靠地方上的同志,恐怕力量不够,决心也不够。” 他的话语不重,却字字千钧,透过电流清晰地传到程国栋的耳朵里。 “我到了汉东之后,势必要做出一番功绩来。到时候,少不了要跟部队的同志们打交道,也少不了要请程军长你大力配合。” 这不是商量,也不是请求,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告知。 他要的,不仅仅是358军的保护,更是这支强大力量的“配合”。 “配合”这两个字,可堪玩味。 怎么配合? 配合什么? 是配合抓捕,还是配合封锁? 是提供情报支援,还是在关键时刻提供武力威慑? 沙瑞金没有明说,但他相信,程国栋这样的人,一定能听懂。 果然,电话那头的程国栋没有丝毫犹豫,声音鏗鏘有力,仿佛立下了军令状。 “请沙书记放心!358军全体將士,坚决听从党的指挥!只要是您的命令,只要是有利於汉东人民的任务,我们一定不折不扣,坚决完成!” 第2章 钟小艾对侯亮平的警告 他的保证掷地有声,带著军人特有的血性和忠诚。 “我们隨时待命,听候沙书记的指示!” “好。” 沙瑞金只说了一个字,便掛断了电话。 他將话筒轻轻放回原位,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办公室內再次恢復了寂静。 沙瑞金缓缓转身,重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被暮色笼罩的城市。 这一次,他的眼神比之前更加锐利,也更加深沉。 程国栋的这通电话,一剂强心针,但更一声警钟。 它证实了汉东局势的严峻性,也揭示了此次任务的最高级別。 连军队都已经提前入局,可见那些盘踞在汉东的牛鬼蛇神,其能量之大,根基之深,已经引起了最高层的警惕。 他们不是一群乌合之眾的贪官污吏,而是一个可能动摇地方稳定的庞大网络。 沙瑞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有意思。 事情越是棘手,挑战越是巨大,反而越能激起他骨子里的那股斗志。 他宦海沉浮三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只是,这一次的浪头,似乎格外高,格外急。 他不仅要面对官场上的明枪暗箭,还要提防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豺狼虎豹。 “汉东……” 他低声念著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尝一道味道复杂的大菜。 既然已经动用了军队这张王牌,那就说明,上面要的,不仅仅是查几个案子,抓几个人。 上面要的,是一场彻底的、全面的、不留死角的清扫。 是一场足以重塑汉东政治生態的暴风骤雨。 而他,沙瑞金,就是这场风暴的中心。 京州市人民检察院,反贪局。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办公室里瀰漫著打了胜仗后的亢奋气息,混合著廉价速溶咖啡的苦味。 侯亮平靠在椅背上,双脚架在办公桌边沿,整个人透著抑制不住的得意。 赵德汉那张惊恐错愕的脸,还有那面用钞票砌成的墙,在他脑子里反覆回放,像一部百看不厌的爽片。 他哼著不成调的曲子,指尖在桌上敲著轻快的节奏。 “老陈!” 他突然喊了一声,声音洪亮,震得桌上的笔筒都嗡嗡作响。 陈海正埋头整理著赵德汉案的卷宗,被他这一嗓子嚇得一哆嗦,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带著几分疲惫,“干嘛?猴子,刚消停会儿,你又上什么房揭什么瓦?” 侯亮平把脚从桌上收回来,身子前倾,眼睛里闪著猎手发现猎物时的贼光。 “別整理了,那都是死老虎。我刚收到线报,丁义珍那条线,有动静了!” 陈海的动作停住了,他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什么动静?” “一条大鱼,马上就要游进京州了。具体是谁还不清楚,但线人说,级別不低,跟丁义珍关係匪浅,不是他的上线就是他最重要的下线。” 侯亮平压低了声音,但兴奋的语调却怎么也藏不住,“老陈,准备干活!这次咱们来个瓮中捉鱉!” 陈海的脸色不但没有兴奋,反而沉了下来。 他放下手里的卷宗,绕过办公桌,走到侯亮平身边,声音里带著明显的忧虑:“亮平,你先冷静点。你忘了丁义珍那事儿了?” “丁义珍怎么了?不是跑了吗?正好这次抓个大的,把他的窟窿补上!” 侯亮平满不在乎地挥挥手。 “我说的不是这个!” 陈海加重了语气,“我是说抓捕他的程序!我们是先动手,后补的抓捕令!这事儿有多违规,你比我清楚!季检察长为了这事,到现在还提心弔胆。咱们这是踩著红线跳舞,运气好没摔著,你还想再来一次?”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却格外清晰,像一盆冷水,试图浇灭侯亮平那股上头的火。 “怕什么?” 侯亮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盯著陈海的眼睛,“瞻前顾后,能办成什么事?这种机会千载难逢,错过了,丁义珍这条线可能就彻底断了!到时候上哪儿哭去?” “可是程序……” “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 侯亮平打断他,斩钉截铁,“出了事,我担著!所有责任,全算我侯亮平一个人的,行了吧?你只要配合我就行。老陈,咱们是兄弟,你得信我!” 他拍了拍陈海的肩膀,力道很重,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陈海看著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了解侯亮平,这傢伙就像一头认准了方向的犟牛,十辆卡车也拉不回来。 他只能嘆了口气,点了点头,眼神里却满是化不开的担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侯亮平回了家,白天的意气风发被他带进了厨房。 他繫著围裙,在灶台前忙碌,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葱的香气瀰漫开来。 他心情极好,甚至还哼起了那首跑调的歌。 钟小艾端著一杯水,斜靠在厨房门框上,静静地看著他忙碌的背影。 “今天这么高兴?案子有大突破了?” 她的声音很轻柔,像晚风拂过湖面。 “何止是突破!” 侯亮天转过身,手里还拿著锅铲,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小艾,你是没见著,那场面,太震撼了!我跟你说,贪官的想像力,真是超乎咱们普通人的认知……” 他眉飞色舞地描述著白天的战果,钟小艾安静地听著,嘴角带著微笑,但眼神却很平静。 等他说完,钟小艾才呷了口水,缓缓开口:“亮平,你知道吗,汉东来了一位新书记。” “嗯?新书记?谁啊?” 侯亮平愣了一下,把炒好的菜盛进盘里,显然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准备。 “沙瑞金。” 钟小艾说出这个名字,目光落在侯亮平的脸上,观察著他的反应,“空降来的。” “哦,沙瑞金。” 侯亮平点点头,把盘子放到餐桌上,“空降好啊,说明重视汉东。” 钟小艾跟著他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语气里多了严肃:“亮平,你不能只把它当成一条普通的人事新闻看。”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赵立春书记,明面上是高升了,可实际上呢?权力被架空了。他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汉东,突然撒手,你觉得会风平浪静吗?现在沙瑞金下来,就是要接管这个权力真空。新来的书记,不烧几把火,怎么立威?” 侯亮平解下围裙,也坐了下来,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你的意思是……汉东要变天了?” “不是要变天,是已经在变了。” 钟小艾看著他,眼神锐利,“你別光顾著埋头办案,忘了你老师是谁。高育良书记,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滋味?本来,按部就班,那个省委书记的位子,十有八九是他的。现在呢?一个沙瑞金从天而降,他只能靠边站,坐山观虎斗。” 第3章 整治汉东官场 侯亮平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嘴里,慢慢地嚼著,没有说话。 厨房里还飘著菜香,但餐厅里的气氛却悄然凝重起来。 钟小艾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他的心上:“你以为高书记只是观虎斗那么简单吗?新书记要立威,老书记留下的势力会甘心吗?这中间的博弈,会牵扯多少人,动摇多少关係?你,侯亮平,作为高育良的学生,又在这个节骨眼上,办了赵德汉,还死盯著丁义珍不放……在別人眼里,你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单纯办案的检察官?” “我……” 侯亮平想反驳,却发现喉咙有些发乾,“我办案,凭的是证据,看的是法律。跟他们那些权力斗爭,有什么关係?” “天真!” 钟小艾的语气重了些,“亮平,你太天真了!你以为官场是黑白分明的棋盘?你动的每一步,抓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一枚別人的棋子!你动丁义珍,你真以为你动的只是一个副市长?你动的是他背后那张盘根错节的网!现在沙瑞金来了,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被无数双眼睛盯著,被无数人揣摩、解读。你以为你是在为正义而战,但在有些人眼里,你,可能就是高育良手里,或者沙瑞金手里,那把最好用的枪!” 侯亮平听著钟小艾的话,不以为意。 我才是真正的猎人! 汉中省,省政府大楼。 宽敞明亮的会议室內,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省委书记高育良坐在正上面,脸色阴沉得要下雨。 “同志们,刚刚接到通知,上面的沙瑞金书记,要来我们汉中省视察工作。” 高育良缓缓说道,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官员。 省公安厅长祁同伟,坐在会议桌的一角,眉头紧锁。 他总觉得,这次沙瑞金的到来,绝不仅仅是“视察工作”那么简单。 “高书记,这个沙瑞金,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啊。” 祁同伟沉声道。 “他可是从纪委出来的,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次来,恐怕是有大动作。” “大动作?” 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嗤笑一声。 “能有什么大动作?我们汉中省,经济发展一直走在全国前列,各项工作都做得有声有色。他沙瑞金,还能挑出什么毛病不成?” 祁同伟看了李达康一眼,心中暗骂。 这个李达康,永远都是这么自以为是! 他冷冷地说道:“李书记,话不能这么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看,我们还是各自回去好好自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自查?” 李达康不屑地撇了撇嘴。 “我李达康行的正,坐得端,有什么好自查的?” 高育良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他们的爭论。 “好了,都少说两句。这次沙瑞金书记来,是上面对我们汉中省的重视。我们要全力配合,做好接待工作,让沙书记看到我们汉中省的良好风貌。” “高书记说得对。” 李达康立刻附和道。 “我们一定要好好招待沙书记,让他宾至如归!” 祁同伟没有说话。 他心里清楚,李达康所谓的“好好招待”,恐怕没那么简单。 高育良嘆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当得真是如履薄冰。 下面这些官员,一个个心思各异,稍有不慎,就会引发一场政治地震。 “沙瑞金啊沙瑞金,你空降汉东,来势汹汹啊?” 高育良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在座的眾人,试图用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將这股隱隱的躁动压下去。 “同志们,沙瑞金书记的到来,是上面对我们汉中省工作的重视和肯定。我们一定要提高站位,统一思想,把这次接待工作做好,做扎实。” 高育良缓缓说道,他的声音带著一种久经官场的沉稳,能抚平一切波澜。 李达康坐在会议桌的一角,他那標誌性的浓眉紧锁著,在思索著什么。 听到高育良的话,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赞同。 “高书记说得对,我们汉中省一定要展现出良好的精神风貌,让沙书记看到我们的工作成果。” 然而,祁同伟却並未立刻表態。 他眼神深邃,让人难以捉摸。 他斜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著这场政治表演。 直到高育良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高书记说得是,配合上面的工作,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高育良心里清楚,这两人之间存在著很深的芥蒂。 李达康的强势和祁同伟的阴沉,让汉中省的政治生態变得异常复杂。 他深知,想要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中生存下去,必须要有高超的政治智慧和手腕。 “好,既然大家都同意,那我们就分头行动。” 高育良拍了拍手,示意会议结束。 “李达康,你负责安排好沙书记在京州市的行程,务必让他感受到我们汉中省的热情好客。同伟同志,你协助达康同志,做好安全保卫工作,確保万无一失。” 李达康和祁同伟都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儘管他们彼此看不顺眼,但在面对上面的压力时,还是选择暂时放下成见,共同应对。 “至於我嘛,” 高育良笑了笑,显得有些无奈,“我就负责在省委这边,隨时待命,做好协调工作。必要的时候,我会亲自去迎接沙书记。” 会议结束后,眾人陆续离开了会议室。 高育良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阴沉的天空,心中却更加忧虑。 他知道,这仅仅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沙瑞金的到来,必將给汉中省带来一场前所未有的政治风暴。 而他,必须小心翼翼地周旋於各方势力之间,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 李达康是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的。 他走出房门,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手微微颤抖著,显示出他內心的极度不安。 他知道,沙瑞金的到来,绝不仅仅是简单的视察工作。 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该如何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局。 祁同伟对沙瑞金有过调查。 沙书记是烈士遗骨,被陈岩石养大。 祁同伟决定去陈岩石家里做一些农活,创造一些能够与沙瑞金巧遇的机会。 祁同伟的车停在两条街以外。 他换下了一身警服,穿上了一套从衣柜角落里翻出来的旧运动服,看上去就像一个晨练归来的中年人。 他走在老旧的居民区里,脚下的水泥路面坑坑洼洼,两旁的楼房墙皮剥落,露出红色的砖体,和他平时出入的省委大院、公安厅大楼恍如两个世界。 陈岩石的家是一个带院子的小平房,在这一片高低错落的楼房中显得格格不入。 院墙很矮,铁门锈跡斑斑,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要把那条窄窄的石板路淹没。 祁同伟推开虚掩的铁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 他没去敲门,而是直接从角落里拿起一把靠在墙上的旧锄头,捲起袖子,开始一下一下地锄起院子里的杂草。 第4章 一查到底! 他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 泥土沾满了他的裤脚和鞋子,汗水很快就浸湿了他后背的衣衫。 但他脸上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带著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仿佛他不是在锄草,而是在进行某种重要的仪式。 屋门被拉开,一个清瘦的身影走了出来。 陈岩石端著一个搪瓷缸子,白的头髮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他眯著眼,看著院子里那个埋头苦干的身影,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洞穿一切的锐利。 他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著,看著。 祁同伟刚刚才发觉,他直起腰,用手背抹了把汗,脸上堆起一个谦恭的笑容。 “陈老,您醒啦?我路过,看您这院子里的草太不像话了,就想著帮您收拾收拾。” 他的语气真诚,姿態放得极低,仿佛他真的是一个尊敬长辈的晚辈,偶然间做一件好事。 陈岩石喝了口茶,滚烫的茶水似乎也暖不了他声音里的凉意。 “是吗?同伟厅长日理万机,还有空路过我这个糟老头子的破院子,给我来锄草?” 他把“厅长”两个字咬得特別重,像两颗冰冷的石子,砸在祁同伟精心布置的温情脉脉的场面上。 祁同伟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了自然。 “陈老,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我再怎么说,也是您看著成长起来的晚辈。” “我可不敢当。” 陈岩石打断了他,慢悠悠地走到院子中间,踢了踢脚下一棵被锄掉的野草,“听说,沙家的小金子要来汉东了?”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沉。 他沉默著,握著锄头的手紧了紧。 陈岩石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失望。 “你这双手,是用来握枪的,是用来抓坏人的,不是用来给我刨地的。你这番心思,还是收起来吧。” 老人转过身,向屋里走去,只留给祁同伟一个萧索的背影。 “你也不用白费这个力气了,我也很多年没见过小金子了。他现在是大领导,见不见我这个老头子,还两说呢。”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把祁同伟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了院子里。 清晨的凉风吹过,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手里的锄头,此刻变得无比沉重,也无比讽刺。 他站了许久,但是最终他还是忍住屈辱,將小院整理得井井有条,才离开。 可是知道离开,陈岩石都没有走出来,让他喝上一口水。 一辆黑色奥迪轿车正疾驰在通往汉中省的高速公路上。 车內,沙瑞金闭目养神,他的秘书则在一旁匯报著情况。 “沙书记,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京海市的黑恶势力十分猖獗,而且与当地的一些官员勾结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保护伞。” 秘书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沙瑞金缓缓睁开眼睛,“京海市的乱象,我早有耳闻。这次我来汉中省,就是要彻底剷除这些黑恶势力,还汉中省一个朗朗乾坤。” “那我们是先去省政府吗?” 秘书问道。 沙瑞金摇了摇头。 “不,我们直接去京州市。” “直接去京州市?” 秘书有些惊讶。 “可是,省委那边……” “不用管他们。” 沙瑞金打断了秘书的话。 “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沙瑞金不是来走过场的。我要让他们看到,我是来真抓实干的。” 此时。 汉东省委大楼里,省长刘开疆主持会议,高育良,田国富,季昌明,何黎明,李达康,祁同伟等人参与会议。 汉东省委大楼的会议室里,气氛庄重而压抑。 菸灰缸里已经积了些菸头,但没有人再抽菸。 省长刘开疆坐在主位上,手指有节奏地轻敲著桌面,发出沉闷的“篤篤”声。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在清点自己的兵马。 “同志们,想必大家都已经收到消息了。” 刘开疆的声音不高,却足以让会议室里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决定,由沙瑞金同志担任我们汉东省的省委书记。” 他停顿了一下,给眾人消化这个消息的时间。 省委副书记高育良端坐著,面前的茶杯纹丝不动,他只是微微頷首,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模样。 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则显得有些不耐烦,他转著手里的钢笔,视线落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上面已经划了好几道凌乱的线条。 对他来说,这种务虚的开场白纯属浪费时间。 “沙书记是空降而来,这代表了对我们汉东省的高度重视,也代表著对我们过去工作的审视。” 刘开疆加重了语气,“第一印象至关重要。我们必须拿出一份漂亮的答卷,让沙书记看到一个团结奋进、蒸蒸日上的汉东!” 高育良终於开了口,他慢条斯理地扶了扶眼镜:“开疆省长说得对。新书记上任,我们汉东省的班子要展现出应有的政治觉悟和工作能力。这不仅是为我们自己,更是为全省几千万人民负责。” 他的话四平八稳,既支持了刘开疆,又巧妙地將自己摆在了与省长平起平坐的决策者位置上。 “光说没用!” 李达康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一个黑点,“要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我们京州的光明峰项目,这个季度的gdp增速,都可以作为匯报的亮点。” 坐在角落里的祁同伟,腰杆挺得笔直,要把早上在陈岩石那里受的屈辱全都撑起来。 他听著这些大佬们你来我往,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烧。 这正是他表现的机会。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接话:“我同意达康书记的意见!我们公安系统,也要有所表示。近期我们刚刚打掉了一个盘踞多年的犯罪团伙,社会反响很好。我保证,在沙书记蒞临期间,全省的治安都会是铁板一块!这就算是,我们政法系统送给沙书记的一份见面礼!” 他把“见面礼”三个字说得格外响亮,眼神里全是急於证明自己的热切。 省纪委书记田国富冷眼旁观,淡淡地说了一句:“治安要抓,廉政建设也不能鬆懈。这也是一份很重要的答卷。” 检察长季昌明立刻附和:“对,田书记说得是。我们检察院系统一定全力配合。” 刘开疆满意地点点头,手掌在桌子上一按,结束了眾人的表態。 “很好!大家都有这个共识,我就放心了。” 他的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沙书记是我们的新班长,我们不能让他失望。这次,我们汉东上下,要拧成绳,共同给沙书记,献上一份厚礼!” 第5章 行动!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 办公室里瀰漫著速溶咖啡和香菸混合的焦躁气味。 侯亮平猛地將电话听筒扣回座机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他双眼放光,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猎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有了!终於咬鉤了!” 他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作势就要往外冲。 “猴子!你干嘛去?” 反贪局局长陈海端著个泡满枸杞的保温杯,刚走到门口,就被侯亮平这风风火火的架势嚇了一跳。 “抓人!” 侯亮平言简意賅,脚步不停,嘴角咧开的弧度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线人刚才来电话,目標出现了!就在山水庄园!” 陈海眉头瞬间拧成一个疙瘩,他几步上前,伸手拦住了侯亮平。 “等等!猴子,你这不符合规矩!” 陈海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异常严肃,“季检察长还没批,没有逮捕令,你怎么抓人?” “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侯亮平不耐烦地拨开陈海的手,那股子来自京城、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又上来了,“等季检慢悠悠地走完程序,人早就跑没影了!这种机会,稍纵即逝!” 他凑近陈海,拍了拍自己这位发小的肩膀,语气里带著不容置疑的自信:“听我的,老陈!先把人控制住,带回来!拘捕令,我事后跟季检去补!天塌下来,我顶著!” 陈海看著侯亮平那张写满“正义”和“功劳”的脸,无奈地嘆了口气。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朋友了,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只是,这种先开枪后画靶子的做法,程序上就是硬伤。 与其说是雷厉风行的执法,不如说更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 万一出了紕漏,后果不堪设想。 “你……” 陈海还想再劝。 “別你了!赶紧的,召集人手!” 侯亮平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下达命令,“就说我说的,紧急任务!快!” 看著侯亮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走廊尽头,陈海只能把剩下的话都咽回肚子里。 他摇了摇头,拿起对讲机,开始调动人手。 片刻之后,检察院的院子里警灯爆闪,引擎轰鸣。 六辆崭新的黑色奔驰执法车排成一列,车身在夕阳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气势逼人,像一支出征的舰队。 侯亮平一身笔挺的检察官制服,领带打得不苟。 他拉开第一辆车的车门,坐进副驾驶,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车队。 “出发!” 一声令下,六辆奔驰鱼贯而出,带著尖锐的呼啸声衝上街道,將沿途的一切喧囂都甩在身后。 侯亮平靠在座椅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脸上掛著志在必得的傲然神色,仿佛他不是去执行一个没有合法手续的抓捕,而是去接受一场万眾瞩目的检阅。 此时,几辆黑色奔驰轿车,超越了沙瑞金的车,並且进行恶意別车。 秘书看到沙书记脸色阴沉,便知道,大事不妙了。 “谁?” “反贪局局长,侯亮平,例行检查,靠边下车!” 京海裕华高速收费口。 几辆黑色的奔驰轿车,以一种蛮横无理的姿態,死死地將一辆奥迪a6l楔在中间,车头对著车尾,车身紧贴著车身。 轮胎摩擦地面留下的黑色抓痕,惊恐的尖叫凝固在了沥青路面上。 侯亮平站在包围圈外,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下巴微微扬起。 他年轻的脸上带著一种毫不掩饰的兴奋,那是一种猎人终於將猎物逼入绝境时的快意。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著那辆奥迪车,能用目光洞穿那层深色的车窗玻璃,看到里面那个坐立不安的“大人物”。 他身后的几名下属,个个神情冷峻,站姿標准,肌肉紧绷。 奥迪车的驾驶位车门被推开,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脸色煞白,他想说什么,却被一名大汉直接按在了车门上,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后排那扇纹丝未动的车门上。 侯亮平很有耐心,他享受这个过程。 他就是要等,等里面的人耗尽所有的侥倖和尊严,自己走出来。 他已经能想像到对方那张或惊恐、或愤怒、或故作镇定的脸。 无论哪一种,都將是他今晚功勋章上最亮眼的一笔。 终於,那扇门动了。 没有预想中的猛然推开,也没有迟疑不决的试探。 车门以一种平稳而从容的速度,向外打开。 一只擦得鋥亮的黑色皮鞋先探了出来,稳稳地踩在地上。 接著,一条笔挺的西裤裤腿落下,没有褶皱。 然后,一个人从车里走了出来。 侯亮平的瞳孔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这个人,和他脑海里预演过的任何一个形象都对不上。 没有大腹便便,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虚张声势的色厉內荏。 来人身形挺拔,年纪约莫五十出头,两鬢微霜,但精神矍鑠。 他穿著一件深色的夹克,款式简单,质地却极好,在高速路灯惨白的光线下,泛著低调而沉稳的光泽。 最让侯亮平心头一跳的,是这个人的脸,是他的眼神。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却又异常平静的脸,脸上的每一道皱纹似乎都藏著故事,但组合在一起,却是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任何一个具体的人身上,而是平静地环视著整个场面。 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惊讶。 那是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 这种气质,侯亮平从未在任何一个他办过的案子里见过。 那些厅长、处长,在被他堵住的时候,哪怕表面再镇定,眼神深处的慌乱是藏不住的。 可眼前这个人…… 他身上没有一毫的“官气”,却有一种比官气更令人心悸的“权气”。 那种气场是无形的,却沉重如山,压得周围的空气都凝滯了。 侯亮平插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错不了! 越是这样,就越说明自己捞到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大鱼! 只有身居高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才会有这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镇定。 这绝不是装出来的,这是经年累月的权势浸润到骨子里的东西。 “终於……抓到一条大的。” 第6章 京海地震! 侯亮平在心里对自己说,炙热的豪情从胸口升起,驱散了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 沙瑞金站稳了身体,他身边的秘书卫东也赶紧下了车,快步走到他身侧,一脸紧张地护著,眼神警惕地扫视著周围这群不速之客。 “沙书记……” 卫东的声音有些发颤,他刚想上前一步,却被沙瑞金用眼神制止了。 沙瑞金的目光越过那些凶神恶煞的执行人员,落在了那个明显是头目的年轻人身上。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你们是什么人?” 他的语气平静,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也没有身处险境的紧张。 这句问话,与其说是在质问,不如说是在给对方一个自报家门的机会。 果然是老狐狸,这个时候还想拿身份压人? 在我侯亮平这儿,没用!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向前走了两步,与沙瑞金隔著三四米的距离对视著,刻意地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官方腔调。 “例行检查,请配合!” 他甚至懒得解释自己是哪个部门的。 在他看来,对付这种人,就要用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彻底击垮他的心理防线。 程序? 正义? 那是把人抓回去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 话音刚落,侯亮平甚至没有再多看沙瑞金一眼,只是对著身后的下属们,不耐烦地扬了扬下巴。 那是一个清晰无比的信號。 两名身形最健壮的男子立刻会意,一左一右,大步流星地朝著沙瑞金逼了过去。 他们的动作乾脆利落,带著常年抓捕嫌犯的职业性凶悍,手臂伸出,就要去抓沙瑞金的胳膊。 “你们干什么!” 秘书卫东急了,他瞬间挡在了沙瑞金身前,张开双臂,“你们知道这是谁吗?你们这是妨碍公务!你们这是违法的!” 其中一名男子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嚷,蒲扇大手直接推向卫东的胸口。 “滚开!” 卫东被推得一个趔趄,向后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眼看那两双粗糙的大手就要触碰到沙瑞金的身体,沙瑞金却再次开口了。 “等等。” 声音依旧平静,却带著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感。 那两名正要动手的男子,竟然真的鬼使神差地停顿了一下。 他们的手悬在半空,脸上闪过迷惑。 他们常年抓人,什么样的硬骨头没见过? 哭天抢地的,撒泼打滚的,甚至动刀反抗的。 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只用两个字,就能让他们下意识地停下动作。 沙瑞金的目光,这次牢牢锁定了侯亮平的眼睛。 “你们凭什么抓人?” 他一字一顿地问,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 这不是质问,这是拷问。 拷问的是程序,是法理,是侯亮平和他身后所代表的公权力。 高速公路上空旷的风,都在这一刻被这句话震得停歇了。 侯亮平的心臟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不到一毫的动摇。 那是一种绝对的、源於更高层面的自信。 他甚至產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自己才是那个被审问的人。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立刻就被更强烈的征服欲所取代。 他怕什么? 自己手握尚方宝剑,奉的是最高指示,查的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特权阶级! 对方越是镇定,越是摆谱,就说明他问题越大,屁股越不乾净! 他往前又踏了一步,一字一句地,將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充满了挑衅和轻蔑。 “例行检查,请配合!” 说完,他不再给沙瑞金任何开口的机会,直接对那两名愣住的下属厉声喝道:“动手!有什么问题,我担著!” 得到命令,那两人才惊醒,不再犹豫。 一只手钳住了沙瑞金的左臂,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右臂。 他们的动作很粗鲁,手指紧紧地扣进了沙瑞金夹克的布料里。 卫东在一旁看得目眥欲裂,他嘶吼著:“放开!你们放开!你们会后悔的!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一名工作人员立刻上前,用身体死死地將他隔开,任凭他如何挣扎怒骂,都无法再靠近一步。 整个过程中,沙瑞金没有做任何形式的反抗。 他就那样站著,任由那两名比他年轻力壮得多的男子將他控制住。 他的身体没有挣扎,甚至连肌肉都没有绷紧。 他就那样平静地承受著这一切。 但侯亮平却失望地发现,他预想中的画面一幕也没有出现。 这个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波澜。 没有愤怒,没有屈辱,更没有一毫的恐惧。 他的目光从侯亮平的脸上移开,缓缓扫过眼前这些人的脸,扫过他们身后那些闪烁著警灯的车辆,最后,望向了京海市那片被夜色笼罩的、灯火诡异的城区。 他的眼神,变得愈发深沉。 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挑衅了。 在通往汉中省会的必经之路上,用这种近乎绑架的方式,截停一辆掛著特殊牌照的奥迪车。 对方目標明確,行动果决,而且愚蠢到连最基本的身份核实都不做。 这说明什么? 说明背后指使他们的人,要么是急了,急到口不择言,顾不上任何后果。 要么,就是故意用这种最激烈、最不留余地的方式,向自己,向整个汉中官场,传递一个信號。 一个血淋淋的,充满威胁的信號。 汉东的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深,还要浑。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 沙瑞金的目光重新回到了侯亮平的身上。 他看到了他眼中的狂热、自负,和他极力掩饰却依然流露出的那不確定。 这是一把刀,一把很锋利的刀。 但他自己,或许並不知道这把刀將要砍向谁,也不知道握著刀柄的那只手,究竟是谁的。 怒火,在沙瑞金的胸中一闪而过,但瞬间就被一种更为强大的、冰冷的理智所浇灭。 跟他们发火? 亮明身份? 那没有任何意义。 只会让幕后那只手立刻缩回去,將所有线索都掐断。 他沙瑞金不是来走过场,不是来听匯报,更不是来接受这种下马威的。 他是来刮骨疗毒的。 被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地押著,沙瑞金的脚步依旧沉稳。 他路过侯亮平身边的时候,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 侯亮平看著他与自己擦肩而过,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乾净的皂角味。 他心里那种胜利的快感,不知为何,正在一点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 事情…… 太顺利了。 顺利得有些不真实。 他看著那个男人的背影,挺拔,坚定,没有一毫阶下囚的狼狈。 那背影,不是走向一辆没有標誌的依维柯囚车,而是走向一个属於他的战场。 沙瑞金已经想通了。 就让他们抓。 他也想看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究竟能在这潭浑水里,玩出什么样来。 他要顺著这根线,一直摸下去。 不管线的另一头,牵著的是怎样的一头猛虎,他都要亲手把它的皮给剥下来。 夜风更冷了。 侯亮平看著那辆依维柯的车门“砰”地一声关上,將那个神秘的“大鱼”吞了进去,他搓了搓有些发僵的脸,对著耳机低声下令。 “收队!目標已控制,我们回去。” 第7章 全城搜捕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 几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和那辆依维柯悄无声息地滑入地下车库,车门打开,压抑的亢奋气息瞬间瀰漫开来。 侯亮平亲自拉开依维柯的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里带著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猫捉老鼠戏謔:“到地方了,请吧。” 沙瑞金的目光平静如水,他没有看侯亮平,而是先看了一眼车库里冰冷的水泥柱子,又抬头望了望头顶惨白的萤光灯管。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似乎不是被押解下车,而是在视察某个基层单位。 他整理了一下略有褶皱的衣领,迈步下车,每一步都踩得异常稳当。 两名年轻的检察官立刻一左一右靠了上来,准备架住他的胳膊。 沙瑞金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那眼神不带任何情绪,却让两个小伙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在这空旷的车库里却异常清晰:“我自己会走。” 侯亮平眉头一挑,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又冒了出来。 这傢伙,装得还挺像样。 进了反贪局的地盘,还想摆谱? 他冷笑一声,对下属一挥手:“带进去,直接去一號审讯室。让他先坐著,醒醒酒。” 他特意加重了“醒醒酒”三个字,意在羞辱。 然而,那个男人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跟著检察官,迈著沉稳的步伐走向电梯。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在惨白的灯光下,竟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傲的影子。 侯亮平盯著那道影子,直到电梯门合上。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胜利的喜悦很快衝淡了这点疑虑。 不管对方是谁,背景有多深,进了这里,是龙也得盘著,是虎也得臥著。 “周正,陆可,” 侯亮平转身,对著两个最得力的手下说道,“你们先看著,別上手段,我待会儿亲自来审。我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是,侯局!” 周正和陆可立正应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跟著侯局干,就是痛快,总有大案要案办。 侯亮平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为接下来的审讯做准备。 对付这种看起来有恃无恐的老狐狸,他有的是办法。 心理战,才是他的拿手好戏。 办公室的门刚关上,他隨手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扯了扯领带,坐进宽大的办公椅里。 他习惯性地拿起桌上一支笔,在指尖飞快地旋转著,脑子里开始构思审讯的切入点。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办公室的寧静。 侯亮平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坐直了身体,收起了脸上所有的散漫。 是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电话,语气恭敬又带著亲近:“季检,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甚至带著不易察觉的…… 焦躁? “猴子!你现在在哪儿?还在外面胡闹?” 季昌明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穿透力极强。 侯亮平愣了一下,什么叫胡闹? 他办的可是正经案子。 他立刻邀功似的匯报导:“季检,我刚收队回来。抓了条大鱼,正准备连夜审呢!京a牌照的奥迪,身份肯定不简单,我怀疑跟京海那边……” “別跟我提你那条鱼了!” 季昌明粗暴地打断了他,声音里的火气几乎要从听筒里喷出来,“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在反贪局?立刻!马上!给我收拾利索了,到省委大楼来!” 侯亮平被这通没来由的火气搞得一头雾水:“省委大楼?现在?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 季昌明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怕被谁听见,“新书记到了,空降!沙瑞金书记!现在正在路上,马上就到省委了!你小子还在这里磨蹭什么?现在不去露个脸,以后还有你表现的机会吗?!” 沙瑞金! 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进了侯亮亮的脑海里。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新任省委书记! 这可是汉东官场未来几年的天! 他之前所有的兴奋、所有的成就感,在这一刻瞬间被一种更猛烈、更灼热的情绪所取代——那是野心被点燃的狂热。 “沙……沙书记?” 侯亮平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什么时候到?具体几点?我……我办公室里还有去年我岳父给的雨前龙井,特级的!我这就带上!”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著。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侯亮平虽然能力出眾,屡破大案,但官场里总有些风言风语,说他是靠著岳父家的关係,靠著媳妇钟小艾才上位的。 这些话像一根根刺,扎在他心里。 他比谁都渴望证明自己,渴望能靠自己的能力,站上更高的位置。 而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 一个新来的、没有本地派系牵扯的省委书记,正是他这种渴望建功立业的年轻干部最好的靠山! “正在路上!” 季昌明在电话那头催促道,“別带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人到就行!穿得精神点!快点!” “好!好!我马上就到!” 侯亮平掛了电话,感觉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咚咚狂跳。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掛钟,又下意识地望向旁边审讯室的方向。 那块单向玻璃在办公室的灯光下,反射出他自己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 玻璃后面,那个神秘的“大鱼”还安安静静地坐著。 烦躁掠过心头。 这个节骨眼上,哪有时间耗在他身上。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办公桌前,按下了內线电话。 “周正,你进来一下。” 门很快被推开,周正一脸期待地看著他:“侯局,要开始了吗?” “计划有变。” 侯亮平一边利索地穿上外套,一边快速地整理著自己的领带,头也不抬地命令道,“我临时有个紧急会议,要去省委一趟。这边你和陆可先审著。” 周正有些意外:“啊?可是您刚才说……” “我说的话,现在不管用了?” 侯亮平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 他现在心急如焚,没工夫解释太多。 “不……不是,侯局,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正被他看得心里一突。 侯亮平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这个人,嘴硬得很。你们先从外围入手,车牌號,司机,隨行人员,都给我查清楚。另外,对他本人,可以上点手段,敲打敲打。別怕,出了事我担著。我回来之前,必须看到一份初步的口供!” 他必须在去见沙书记之前,把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 最好等他回来的时候,这份审讯报告能成为他献给新书记的第一份见面礼。 “明白!” 周正重重地点头。 侯亮平不再多言,抓起车钥匙,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他路过一號审讯室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 从门上小小的观察窗里,他能看到那个男人依然端坐在椅子上,侧脸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冷峻。 哼,老顽固。 侯亮平心里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 他的脑海里已经全是沙瑞金书记的影子了。 他想像著自己在新书记面前,如何慷慨陈词,如何展现自己反腐的决心和能力。 只要能搭上沙瑞金这条大船,別说一个京海市,就是整个汉东省,未来都將是他侯亮平大展拳脚的舞台! 裙带关係? 见鬼去吧!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侯亮平,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 夜风吹拂著他发烫的脸颊,他发动汽车,一脚油门,黑色的轿车像离弦之箭一样,衝出了检察院的大门,朝著省委大楼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没有看到,在他离开后,一號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周正和陆可走了进去,他们搬了张椅子,坐在了沙瑞金的对面。 周正翘起二郎腿,手里把玩著一个金属打火机,开合之间发出清脆的“咔噠”声。 他学著侯亮平的腔调,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 “老先生,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懂吧?” 沙瑞金缓缓抬起眼皮,目光从周正的脸上扫过,又落在他手里那个不断开合的打火机上。 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名字。” 他开口了,声音平稳,却带著一种无形的压力。 周正一愣,隨即笑了:“嘿,有意思。现在是我们审你,不是你问我们。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听好了,我们是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的。” 沙瑞金微微頷首,似乎对这个答案並不意外。 他继续问道:“你们的负责人,是刚才那个年轻人?” “那是我们侯局!” 陆可在一旁傲然地补充道,“侯亮平,侯局长!抓的就是你们这些贪官污吏!” “好!好!好!好啊!你们做得真好!” 第8章 各方势力的惊恐 “侯亮平……” 沙瑞金在口中咀嚼著这个名字,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再次锁定周正,一字一句地问道。 “他去哪了?” 周正被这句反问问得一噎,手里的打火机“咔噠”一声,没合上。 他去哪了? 这老头子,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现在是你被审,你管我们侯局去哪? 周正强行压下心里的彆扭,扯出一个更假的笑容:“侯局日理万机,哪有空一直陪你耗著?他去处理更重要的事了。我劝你啊,老先生,別抱有任何幻想。在我们侯局回来之前,老老实实把问题交代清楚,对你,对我们,都好。” 他刻意加重了“更重要的事”这几个字,想以此来打压对方的气焰。 在他看来,再硬的骨头,也怕被晾著,怕被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然而,沙瑞金的反应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他没有愤怒,没有焦躁,甚至连一毫的失望都没有。 他只是靠在椅背上,那双深邃的眼睛能穿透审讯室的墙壁,看到外面更远的地方。 “更重要的事?” 沙瑞金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却带著若有若无的探寻,“对他来说,还有比抓到我这条『大鱼』更重要的事?” 这话里带著鉤子。 周正立刻警惕起来。 这老头承认自己是“大鱼”了? 不对,他在套话。 “那当然!” 陆可在旁边抢著说,她年轻,沉不住气,觉得这老头是在质疑他们反贪局的权威,“我们侯局要去见的,是汉东省的大人物!你这种级別的,还不够格让他亲自全程审问!” 她本想用这种话术来彰显侯亮平的地位,从而震慑对方。 可这话一出口,周正的脸色就微微变了。 蠢货! 他在心里骂了一句。 审讯的大忌就是向嫌疑人透露己方的信息,哪怕是无关紧要的。 陆可这一句话,就把侯亮平的去向和目的,模糊地泄露了出去。 沙瑞金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於泛起了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哦?大人物?” 他看著陆可,眼神里带著几分鼓励,似一个长辈在引导晚辈说话,“是去省委,还是去省政府?” “你……” 陆可还想说什么,被周正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闭嘴!” 周正低声呵斥道,然后转向沙瑞金,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硬的冷酷,“老先生,不要试图打探消息。这没用。我们换个话题。你的名字,你的职务,你来汉东的目的。现在,可以说了吗?” 他將那个金属打火机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试图重新夺回审讯的主导权。 审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灯光惨白,照在沙瑞金的脸上,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周正,那眼神似乎在说:就这点本事吗? 过了足足半分钟,沙瑞金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抓我的时候,没有调查我的身份?” 又是一个反问句。 周正感觉自己的拳头打在了一团上,有力无处使。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审一个犯人,而是在向一位上级做匯报,並且这份匯报做得一塌糊涂。 “我们当然……” 周正想说“我们当然调查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们调查了个屁! 侯局一声令下,他们就火急火燎地把人堵在了服务区,直接銬了回来。 除了一个模糊的车牌號,他们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 “我们办案,有我们自己的程序。” 周正含糊其辞地说道,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现在是讯问阶段,需要你亲口交代。” “程序?” “没有证据,没有履行合法手续,直接把人从高速服务区带走,这就是你们反贪局的程序?侯亮平,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重重地敲在周正和陆可的心上。 陆可的脸瞬间白了。 她从未经歷过这样的审讯,嫌疑人非但不害怕,反而倒过来质问他们办案的合法性,而且说得条条是道,句句在理。 周正的心也沉了下去。 他知道,他们这次的行动,从程序上讲,確实有瑕疵。 这是侯局一贯的风格,雷厉风行,不拘小节。 以前办那些嚇破了胆的贪官,这招很管用,可今天,他们似乎踢到了一块铁板。 不,不是铁板。 周正看著对面那双沉静如海的眼睛,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座深不可测的冰山。…… 省政府大楼庄严肃穆,灰色的建筑匍匐在汉东省的权力中心。 阳光被厚重的云层过滤,投下斑驳的光影,给这栋大楼笼罩上一层捉摸不定的阴鬱。 侯亮平从车上下来,整理了一下笔挺的检察官制服,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不苟。 他迈著自信而有力的步伐,走上宽阔的台阶,皮鞋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迴响。 他习惯了这种声音,这声音代表著权威,代表著前进。 然而,这股一往无前的气势,在省委核心会议室所在的楼层走廊尽头,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了。 省长刘开疆的秘书,一个戴著金边眼镜、脸上掛著职业化微笑的中年男人,彬彬有礼地拦住了他。 “侯局长,您来了。” 秘书的语气客气,但眼神里却带著不容置喙的疏离,“刘省长和几位领导正在开一个紧急会议,您可能需要在这里稍等一下。” “紧急会议?” 侯亮平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 他今天来,是要向高育良书记匯报工作的,顺便也想见见刘省长。 抓了一个可能涉及“光明峰项目”的京官,这可是个大功劳,他得亲自来送。 “是的,非常紧急。” 秘书的微笑没有变化,但身体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会议什么时候结束,我也不清楚。您可以在休息区坐一下。” 侯亮平的目光越过秘书的肩膀,投向那扇紧闭的、厚重的红木门。 门上没有掛任何会议名称的牌子,但越是这样,越说明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非同小可。 他甚至能感觉到,门缝里都透著压抑到极致的紧张气息。 他还能怎么办? 硬闯吗? 他还没那个资格。 “好,那我等。” 侯亮平点点头,转身走向不远处的休息区。 那是一排沙发,正对著会议室的门,一个专为等待者设置的观礼席。 他坐了下来,身体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但神经却紧绷著。 他不喜欢等待,更不喜欢这种被排斥在核心圈之外的感觉。 他,侯亮平,反贪局的明星局长,此刻却像个等待领导接见的下级,连门都进不去。…… 省委常委会议室里,烟雾繚绕。 厚重的红木椭圆会议桌旁,坐著汉东省最有权势的几个人。 空气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只有偶尔响起的打火机声和翻动文件的沙沙声,打破这压抑的寂静。 省长刘开疆坐在主位上,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桌面。 他的面前放著一份刚刚列印出来的文件,標题是《关於迎接沙瑞金书记到任的工作匯报(草案)》。 “都说说吧,这个草案,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刘开疆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政法委书记高育良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里的紫砂壶,壶盖与壶身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没有看文件,而是看著刘开疆,神情一如既往地沉稳:“开疆省长,我觉得,稿子是次要的。关键在於,我们用什么样的態度,来匯报工作。” 他顿了顿,环视一周,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都停留了一秒:“这位沙书记,来头不小啊。革命烈士之后,基层干起,三十年宦海浮沉,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们汉东这几年,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水面下的礁石,我们自己心里都清楚。想用几篇团锦簇的文章矇混过关,恐怕是自欺欺人。” 高育良的话,让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凝固了。 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冷哼了一声,他最烦这种云山雾罩的调调。 他把手里的保温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 “高书记,说那么多虚的干什么?我们汉东的gdp增速连续三年全国前列,京州的光明区项目更是標杆工程。这是实打实的政绩!” “他沙瑞金是来干工作的,不是来当钦差大臣搞文字狱的。把事实摆出来,把数据亮出来,让他看!” “他要是真有水平,自然看得懂。他要是看不懂,或者装作看不懂,那就是来找茬的,我们再怎么准备也没用!” 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立刻接话,他微微欠著身子,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恭敬,目光却始终追隨著自己的老师高育良:“达康书记说的有道理,政绩是我们最大的底气。不过,高书记的顾虑也很重要。新领导上任,第一印象至关重要。” “我们既要展现成绩,也要表现出谦虚谨慎的態度。尤其是在一些歷史遗留问题上,比如大风厂的股权纠纷,还有一些信访积案,匯报的时候,措辞一定要精准,要体现出我们省委省政府一直在积极处理,只是过程比较复杂。” 祁同伟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李达康,又紧跟了高育良的思路,將一个八面玲瓏的官员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 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喝著茶。 他这个位置,最讲究的就是“稳”。 此刻,他推了推老镜,慢悠悠地开口:“同伟同志说得对,措辞很重要。我们的工作报告,每一句都必须经得起推敲。尤其是涉及到案件的部分,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 “不能有任何主观臆断和模糊不清的表述。沙书记是政法战线出来的,眼睛毒得很,我们检察院的报告,我亲自盯,保证不出任何紕漏。” 季昌明的话,在给激烈的討论降温,把话题拉回到了具体的工作层面。 刘开疆点了点头,季昌明的话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些。 他最担心的,就是他力推的“光明峰项目”,这个项目牵扯甚广,背后的利益盘根错节,要是被沙瑞金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嗯,老季说的对,大家都要把好自己的关。” 刘开疆揉了揉太阳穴,又问向祁同伟,“同伟,省委办公厅那边有消息吗?沙书记现在到哪了?按计划,是不是快到京州界了?”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了。 祁同伟立刻挺直了腰板,回答道:“报告省长,我五分钟前刚跟省厅指挥中心確认过。负责引路的车辆在高速入口一直等著,但还没有接到沙书记的车队。可能……路上有点堵车?” 第9章 侯亮平炫耀功绩 “堵车?” 李达康的眉头皱了起来,“从机场到省委这条路,你祁同伟敢让它堵车?你这个公安厅长怎么当的!去给交通局打电话,立刻为沙书记开路,还有,去迎接沙书记。” 祁同伟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有些尷尬地解释道:“达康书记,我已经安排了最高级別的交通疏导,绝对不可能堵车。可能是……沙书记一行人,在路上有什么別的安排,没有提前通知我们。” “別的安排?” 高育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祁同伟,“新书记上任,不走我们安排的路线,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一句话,让在座所有人的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不按常理出牌的领导,最难伺候。 刘开疆的心里愈发烦躁,他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根,猛吸一口,然后重重吐出烟圈:“再联繫!让你的手下,每十分钟匯报一次!我要確切地知道,沙书记的每一个动向!” “是!” 祁同伟赶忙应声,掏出手机,走到会议室的角落里,低声打起了电话。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每个人都各怀心事,盘算著如何应对这个即將到来的,不可预知的变数。 季昌明抬起手腕,瞥了一眼腕上那块老旧的上海牌手錶,分针已经不偏不倚地指向了整点。 他心里默念,那只猴子,差不多也该到了。 会议室里瀰漫的烟雾和压抑。 刘开疆终於掐灭了手中的菸头,菸灰缸里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 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带著不容置喙的决断。 “散会。”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 两个字,解除了某种禁制。 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眾人纷纷起身,脸上都掛著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彼此之间刻意保持著距离,连眼神的交匯都显得吝嗇。 李达康走得最快,几乎是第一个衝出会议室的门,他似乎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京州还有一堆烂摊子等著他。 祁同伟紧走两步,跟在高育良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步伐沉稳,走在省委大楼那条铺著红地毯的寂静长廊里,皮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廊道中迴荡。 走到一处拐角,高育良的脚步放缓了些。 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平视著前方掛著“为人民服务”牌匾的墙壁,声音压得很低,从胸腔里发出的共鸣。 “同伟。” “老师,您说。” 祁同伟微微躬身,姿態放得极低。 “沙书记初到汉东,人生地不熟。” 高育良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在舌尖上掂量过,“而且,京海、京州这两个地方,龙蛇混杂,水深得很。” 他顿了顿,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祁同伟一眼,那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你去联繫一下沙书记的秘书,问问沙书记的具体行程。安保工作,务必要放在第一位。” “第一位”三个字,他说得极重。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跳。 他当然明白高育良话里的深意。 所谓的“安保工作”,从来就不是单纯的保护安全。 它意味著掌控,意味著信息,意味著在新来的主宰面前,第一时间递上自己的名帖,展现自己的价值和忠诚。 “我明白,老师。” 祁同伟的声音里透著子机敏和干练,“我马上就去办。一定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让您放心,也让沙书记安心。” 高育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回答。 他挥了挥手,示意祁同伟可以离开了。 祁同伟再次頷首,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快步离去。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踏得极为有力,肩上扛著千斤重担,却又甘之如飴。 对他来说,这既是任务,更是机会。 看著祁同伟消失在走廊尽头,高育良才缓缓收回目光,嘴角勾起难以察觉的弧度,然后又迅速恢復了往日的威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不紧不慢地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这条长廊,他走了几十年,每一步的深浅,每一个拐角的风向,他都了如指掌。 但现在,风向似乎要变了。 与此同时,省检察院的大楼里,气氛却相对轻鬆一些。 季昌明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在一间小会客室里坐了下来。 他亲自烧水,慢条斯理地洗著茶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透著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 门被推开了,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季检!季检!” 来人正是侯亮平,他穿著一身便服,头髮乱糟糟的,脸上却带著子兴奋劲儿。 季昌明头也没抬,只是用茶夹夹起一个闻香杯,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才慢悠悠地开口:“嚷嚷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你这猴子,又跑哪儿野去了?反贪局那一摊子正经事,我看你是一点都不上心,整天净抓些耗子逗猫的閒事。” 他的语气责备,但眼神里却藏著不易察觉的纵容。 对於这个学生,他一向是又爱又头疼。 侯亮平嘿嘿一笑,自顾自地在季昌明对面坐下,抓起桌上的苹果就啃了一口,咔嚓作响。 “季检,您这话说的,我抓的耗子可不是普通的耗子,那都是能啃倒粮仓的硕鼠!” 他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身体前倾,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您就瞧好吧,过几天,我保准给您一个天大的惊喜!” “惊喜?” 季昌明终於抬起了眼皮,推了推鼻樑上的老镜,镜片后的目光显得格外锐利,“我可不想要什么惊喜,我只要安稳。亮平,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检察院,办案子讲的是证据链,是程序正义,不是你那一套单枪匹马的英雄主义。” 他將一杯泡好的茶推到侯亮平面前,茶汤色泽金黄,热气裊裊。 “你那点心思,別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又盯上什么人了?” 侯亮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茶杯,学著季昌明的样子,先闻后品,咂了咂嘴:“好茶!不过季检,光喝茶可喝不来天下太平。” 他放下茶杯,表情严肃了几分:“检察长,说正事。新来的沙瑞金书记,到底到哪儿了?咱们什么时候去迎接?” 这个问题,才是他今天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整个汉东省的官场都在等,他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季昌明端著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应该就是这一两天到。”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著,发出篤、篤、篤的轻响,在敲打著某种节拍,“具体时间,省委办公厅会统一通知。” 他看著侯亮平那张跃跃欲试的脸,忍不住又多叮嘱了一句,语气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亮平,你给我听清楚了。最近这几天,汉东省的天,要变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谁也不知道这第一把火会烧到谁的头上。你把你手头上那些没影儿的事都给我放一放,老老实实在单位待著,哪儿也別去,谁也別去招惹。” 他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在告诫。 “千万,別让沙瑞金拿咱们检察院的人,杀鸡给猴看。” 杀鸡儆猴。 这四个字,瞬间让会客室里的温度降了下来。 侯亮平脸上的嬉笑神色也收敛了。 他知道,季昌明从不开玩笑。 能让他说出这种话,说明眼下的局势,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加严峻。 他看著季昌明布满皱纹的脸,和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睛,心里那股子衝劲儿被一盆冷水浇下,冷静了不少。 “我明白了,季检。” 他点了点头,“我会安分守己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他的心里,那团火併没有熄灭。 他只是將它埋得更深了一些。 惊喜,还是要给的。 侯亮平回到了反贪局。 一脚踏进反贪局的大门,那股熟悉的、混杂著菸草、速溶咖啡和陈旧文件柜铁锈味儿的空气扑面而来,侯亮平瞬间感觉自己从季昌明那间禪意十足的会客室回到了人间。 他那张总是带著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掛著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猴子,回来了?” 办公室里,正在埋头整理卷宗的周正探出头来,推了推眼镜,“季检那边怎么说?省里开会,是不是有什么新精神?” 侯亮平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隨手將外套往椅背上一扔,整个人重重地陷进椅子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嘆息。 他环顾了一圈办公室里那些熬得双眼通红的同事,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拿起桌上凉透了的茶水灌了一大口。 “新精神?” 侯亮平嘿嘿一笑,將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砰”的一声,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精神大了去了!” 他把声音压低,身体前倾,那股在季昌明面前刚刚收敛起来的劲头又冒了出来,“我跟你们说,汉东的天,要变了!空降了一把手,叫沙瑞金,来头不小。” 他顿了顿,享受著同事们投来的好奇目光,继续道:“现在,省里那帮大大小小的领导,估计一个个都睡不著觉了。我猜啊,他们现在琢磨的就一件事——怎么给新书记送上一份別出心裁的『见面礼』!” 他说的“见面礼”三个字,语调拖得又长又怪,办公室里立刻响起一片心领神会的低笑。 这种官场秘闻,永远是基层办案人员最津津乐道的八卦。 “那咱们呢?猴子,咱们反贪局送什么?” 一个年轻的检察官凑过来,半开玩笑地问。 侯亮平嘴角一咧,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眼神里闪著精光。 “咱们?咱们送的礼,可跟他们不一样。”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虚一点,“咱们送的,是货真价实的『大礼』!” 第10章 侯亮平,你要倒霉! 他的目光转向周正,话锋一转,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说正事。咱们钓上来的那条『大鱼』,审得怎么样了?开口了没有?” 周正是侯亮平最得力的副手,闻言立刻收起了脸上的笑意,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凝重。 “头儿,別提了。那傢伙嘴比蚌壳还硬。” 他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审讯记录,递了过来,“从昨晚到现在,车轮战,换了好几拨人,什么招都用了。他倒好,要么一言不发,要么就喊著要见律师,说我们程序违法。” “程序违法?” 侯亮平接过记录,快速翻阅著,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他一个涉嫌巨额贪腐的嫌疑人,跟我们谈程序?真是天大的笑话!” 周正嘆了口气:“是啊,可他就是这么耗著。油盐不进。我们查了他的背景,履歷乾净得很,一路从基层干上来的,看样子是个处级干部,但具体在哪个部门,哪个位置,他一个字都不吐。我们的人正在通过技术手段比对,还没出结果。” 侯亮平將审讯记录往桌上一拍。 “行了,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开始解袖扣,將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上,露出结实的小臂。 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 “你们都歇会儿,养足精神。” 他一边活动著手腕,一边说,“这条鱼,骨头越硬,说明肉越香。我亲自去会会他!” 他心里那团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藏书广,101????????????.??????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季昌明让他安分点,別当出头鸟。 可侯亮平不这么想。 什么叫安分? 眼睁睁看著腐败分子逍遥法外,那叫瀆职! 新书记沙瑞金要来,这正是他侯亮平大显身手的时候。 他已经能看到,自己將一份沉甸甸的案卷,一份牵扯出某个重要部门局长的惊天大案,亲手递到沙瑞金书记面前的场景。 那將是怎样一份厚重的“见面礼”! 不仅能给季昌明一个天大的惊喜,更能让新来的省委书记,第一时间就记住他侯亮平的名字,记住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这块响噹噹的牌子! “把最新的监控录像接进来,我先看看。” 侯亮平走到监控屏幕前,目光锐利地盯著画面。 审讯室里,那个被称为“大鱼”的男人正襟危坐。 他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穿著一身朴素的深色夹克,理著平头,面容普通,丟在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 但他身上有种东西,让侯亮平一眼就断定,这人绝非等閒之辈。 是气势。 一种沉稳如山,静水流深的气势。 哪怕他此刻身陷囹圄,坐在冰冷的审讯椅上,脊背依然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眼神古井无波。 面对著空无一人的墙壁,他既没有焦躁,也没有颓丧,反而似在自家的书房里闭目养神。 “有意思。” 侯亮平摸著下巴,“这傢伙的心理素质,比我办过的所有案子里的厅级干部都强。他绝对不是个小角色!” 他越看越觉得,自己这次是挖到宝了。 这傢伙,很可能不是什么科长、处长。 说不定,是个手握实权的局长,甚至更高级別! “准备一下,” 侯亮平对周正说,“我进去。你们在外面配合好。” 审讯室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又“咔噠”一声落锁。 这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迴荡。 侯亮平拉开对面那把冰冷的金属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 他將手里的文件往桌上一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试图用这种方式建立起自己的主场优势。 他审视著眼前的男人。 强光灯从头顶直射下来,將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照得毫无血色。 可即便如此,这个男人身上那股沉稳的气势也没有丝毫减弱。 他就那么坐著,脊背挺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似乎不是在接受审讯,而是在参加一场无关紧要的会议。 “姓名?” 侯亮平开口,声音洪亮,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男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正视侯亮平。 然后,他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手腕上那副鋥亮的手銬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很久没有说过话,但每个字都清晰地砸在侯亮平的耳膜上。 “没有任何犯罪证据,没有任何司法文书,直接上銬拘捕。这就是汉东省反贪局的办案方式吗?” 侯亮平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反客为主。 他隨即冷笑一声,从文件夹里抽出那张拘捕令,甩到男人面前。 “看清楚了!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拘捕证!” 侯亮平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上,压迫感十足地盯著对方:“我接到线报,说你涉嫌巨额財產来源不明。没有这张东西,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来找你喝茶?” 男人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只扫了一眼,便缓缓抬起,视线再次与侯亮平对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慌,反而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失望,又讥讽。 “一个反贪局的抓捕令,没有填写被拘捕人的姓名,没有填写具体事由,甚至连签发日期都是模糊的。” 他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指出上面的所有漏洞,“一张可以填上任何名字的空头拘捕令。反贪局,真是好大的权力啊!” 最后那句话,语气陡然加重,砸在侯亮平的心口。 侯亮平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引以为傲的专业性和权威性,被对方三言两语就剥得乾乾净净。 这张拘捕令確实是程序上的擦边球,是季昌明特批的,为了应对紧急情况,先抓人后补手续。 这是內部的潜规则,可现在,却被这个嫌疑人当面戳穿,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样难堪。 “你懂的还不少嘛!” 侯亮平强撑著面子,语气变得尖酸刻薄,“看来没少跟我们打交道!” 他心中那股无名火被彻底点燃。 这傢伙越是镇定,越是懂行,就说明他背后的问题越大! 而沙瑞金看著眼前这个年轻气盛、因羞恼而满脸涨红的检察官,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亲眼所见,亲身所歷。 一个反贪局,就可以如此践踏法律程序,用一张空头文书隨意抓捕公民。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那整个汉东省,水面之下,还潜藏著多少这样不可告人的黑暗与腐烂! 想到这里,沙瑞金的眼神愈发深沉。 侯亮平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他绝不肯在气势上认输。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嘴角甚至挤出自以为是的笑容。 “顽抗到底,是吧?行,我陪你耗。” 侯亮平换了个策略,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在胸前,摆出一副閒聊的姿態。 “不过我劝你啊,还是早点想清楚。现在的汉东,可不是以前的汉东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著炫耀和神秘,“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汉东省,马上要来一位新书记了。”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著对方的反应。 然而,对面的男人依旧面无表情,似乎侯亮平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侯亮平有些失望,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重塑自己的心理优势。 “沙瑞金书记,知道吗?从中纪委空降下来的。我今天上午,刚去省委大院转了一圈,嘖嘖,那气氛,紧张得很吶!所有人都提著一口气,等著一把手上任。” 他说得绘声绘色,似乎自己真是省委核心圈子里的人,能提前洞悉风向。 “沙书记这个人,最恨的就是腐败!他这把火,肯定要从咱们汉东烧起。你啊,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侯亮平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著,发出篤篤的声响,“你说,我要是把你这条大鱼,当成一份见面礼,亲手送到沙书记的办公桌上,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他说到这里,自己都忍不住兴奋起来。 挫败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喜。 这条鱼不! 心理素质,见识,气度,没有一样是普通处级干部能有的。 难道是个厅长? 副厅? 还是某个要害部门的一把手? 侯亮平越想越激动,心臟砰砰直跳。 他几乎能想像到,当他揭开这个男人的身份,撬开他的嘴,挖出一个惊天大案时,整个汉东官场將会是何等的震动! 季昌明让他低调? 去他妈的低调!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怎么样?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侯亮平的声音里带著颤抖,那是兴奋压抑不住的流露,“主动交代,爭取宽大处理。不然,等沙书记的调查组一进驻,你想说,可就晚了。” 他死死盯著男人的眼睛,试图从中捕捉到一毫的动摇。 终於,一直沉默如雕像的沙瑞金,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俯瞰眾生的威严。 “年轻人,你的消息,很灵通。” 侯亮平一愣,以为自己的心理战术奏效了。 “但是,” 沙瑞金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你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侯亮平下意识地问。 沙瑞金的脸颊有了弧度,但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 “这份『见面礼』,你送不起。” “你……” 侯亮平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啸。 他被彻底激怒了,这已经不是顽抗,而是赤裸裸的挑衅! “我送不起?哈哈哈!” 侯亮平怒极反笑,“我告诉你!在汉东,就没有我侯亮平办不了的案子,没有我反贪局啃不下的硬骨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来头,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 第11章 汉东恐慌 他心中的恐惧和兴奋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病態的亢奋。 这条鱼,一定大得超乎想像! 大到能让他侯亮平一步登天! 他现在无比確定,自己抓到的,绝不是普通的贪官污吏。 这个男人的身份,一旦揭开,绝对能给新来的沙书记,一个天大的“惊喜”! 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来人!” 侯亮平转身对著单向玻璃大吼,“把手段都给我准备好!我就不信,他的骨头是铁打的!” 审讯室外,周正等人面面相覷,他们从未见过侯亮平如此失態,也从未见过一个嫌疑人,能把这位“反贪精英”逼到这个份上。 而审讯室內,沙瑞金看著侯亮平几近癲狂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中没有愤怒,只有沉重的悲哀。 汉东的天,该变了。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腐贿赂局。 审讯室里的空气凝滯、冰冷。 沙瑞金睁开了眼睛。 他不是被惊醒的,而是自然睡到了醒。 在硬木椅子上靠了一夜,脖子有些僵硬,但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几声轻微的脆响,精神反而出奇地好。 他环顾四周。 墙壁是灰白色的,包裹著厚厚的隔音材料。 头顶一盏刺眼的白炽灯,二十四小时不知疲倦地亮著,企图用光线摧垮人的意志。 角落里,一个黑色的摄像头,正对著他。 他知道这摄像头后面有人在看。 看吧,好好看。 他来汉东,不是来当一尊被供奉起来的菩萨,而是要亲自下到这潭深水里,看看里面到底藏了多少暗礁和猛兽。 现在看来,这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浑,还要野。 不走程序,没有手续,直接就把一个“嫌疑人”带到这种地方。 昨天那个带头的年轻人,一脸的正气凛然,满口的“人民”和“法律”,行事却比黑社会还要直接。 汉东的法治,就是这个样子? 一个反贪局,权力大到了可以隨意拘禁公民的地步? 他抬起手,看了看腕錶。 可表已经被收走了,手腕上只留下一圈浅浅的印痕。 他並不急。 现在,该急的人不是他。 他被“请”来这里,就像往一锅滚油里丟进了一块冰。 接下来,必然是炸锅之势。 他倒要看看,第一个被热油溅到、跳起来的人会是谁。 是那个自作主张的年轻人? 还是他背后的人? 或者是…… 整个汉东的官场? 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一张紧张而年轻的脸探了进来,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又缩了回去。 过了几分钟,门锁“咔噠”一声响了。 一个年轻的检察官端著一杯水走了进来,动作僵硬,眼神躲闪,不敢与沙瑞金对视。 他把一次性纸杯放在沙瑞金面前的铁桌上,水因为手的颤抖而晃动,洒出来几滴。 “喝……喝水吧。” 年轻人的声音乾巴巴的。 沙瑞金没有碰那杯水。 他靠在椅背上,双臂环胸,用一种平和但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看著对方。 “小同志,几点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啊?” 年轻人显然没料到他会开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快……快六点了。” “六点了啊。” 沙瑞金点点头,自言自语,“天亮了。” 天亮了。 这三个字,让那个年轻检察官的脸色瞬间又白了三分。 他感觉审讯室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度,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不敢再多待一秒,含糊地应了一声,转身就想走。 “別急著走啊。” 沙瑞金的声音再次响起。 年轻检察官的身体僵在原地,像被钉住了。 “你们侯局长呢?他昨天晚上那么大的火气,审了我半天,怎么,今天没兴趣了?” 沙瑞金的语气里带著淡淡的嘲讽,“还是说,他发现抓错人了,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里,琢磨著怎么收场?” “我……我不知道!” 年轻人几乎是喊出来的,带著哭腔,“侯局……他有急事,去……去院里了!” 说完,他逃跑一样,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连门都忘了关严。 沙瑞金看著那扇虚掩的门,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有急事? 看来,这锅油,已经开始溅了。…… 同一片天空下,汉东省检察院家属院。 侯亮平正沉浸在一个美妙的梦境里。 梦里,他站在一个巨大的礼堂主席台上,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 台下,坐满了全省的政法干警。 身形高大、面容威严的沙瑞金,正亲切地拍著他的肩膀。 他看不清沙瑞金的脸,但能感觉到那手掌传来的力量和温度。 “亮平同志,你做得很好!” 沙瑞金的声音洪亮而充满讚许,“你就像一把插入汉东腐败心臟的利剑!有你在,汉东的天,一定会更蓝!恭喜你,侯亮平同志,从今天起,你接替我的位置,你就是汉东省省委书记了!” “下面,开始你的就职演说!” 台下掌声雷动。 侯亮平挺直了胸膛,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整个汉东的未来都扛在了他的肩上。 “沙书记放心,我一定我继承你的位置,统领好汉东省。” 他就要开口,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就职演说了…… “铃铃铃——!铃铃铃——!”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粗暴地钻进了他的梦境,將那宏伟的礼堂和雷鸣的掌声瞬间击得粉碎。 侯亮平猛地睁开眼,一脸的烦躁和迷茫。 谁啊? 这么大清早的,夺命催魂呢? 他摸索著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含糊地划开接听键。 “餵?” 他的声音带著浓重的鼻音,充满了被人打扰好梦的不爽。 “猴子!是我,季昌明!”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尖锐、急促到变了调的声音,刺进侯亮平的耳膜。 季昌明? 检察长? 侯亮平的瞌睡虫瞬间跑了一半,他坐起身,清了清嗓子:“季检,这么早,有什么指示?” 那个老傢伙虽然態度囂张,但顶多也就是个退休后閒得发慌、到处插手的老干部。 他侯亮平办案,別说退休干部,就是在职的,只要有问题,他照抓不误。 然而,季昌明接下来的话,却像一个晴天霹雳,直接在他脑子里炸开。 “別提了!出大事了!天塌下来了!” 季昌明的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甚至带著绝望的颤抖,“你赶紧来院里!立刻!马上!” 侯亮平的心猛地一沉。 季昌明是出了名的“老成持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 能让他慌成这个样子,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侯亮平的想像。 他的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寒意。 “季检,到底什么事?您先別急,慢慢说。”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专业的口吻安抚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是在平復呼吸。 然后,季昌明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字字千钧的声音说道:“沙……沙瑞金书记……遇袭了。” 侯亮平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沙瑞金? 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 空降汉东的新任省委书记,派来的“钦差大臣”,是悬在所有汉东官员头顶上的剑。 虽然他还没见过本人,但这个名字最近在汉东官场上,几乎就等同於“风暴”的代名词。 遇袭? “……然后呢?” 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喉咙发乾,声音都有些嘶哑。 “下落不明!” 季昌明这四个字,钉进了侯亮平的心臟。 轰! 侯亮平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省委书记,在一个省的境內,遇袭,然后失踪了?! 这不是电视剧! 这不是小说! 这是足以引发一场政治大地震的恐怖事件! 他的第一反应是荒谬,第二反应是彻骨的寒冷。 汉东的天,不是要变蓝了,是要塌了! “怎么……怎么会……” 他喃喃自语,手脚冰凉。 “別问那么多了!省委那边已经炸了!高书记、刘省长他们连夜开会,下了死命令,天亮之前必须找到人!现在整个省的公安系统都动起来了!” 季昌明的声音又急又快,“你那边……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抓了个人?” 侯亮平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猛地想起了审讯室里那个气定神閒的老头。 一个可怕的、荒唐到让他自己都想发笑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不,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他侯亮平隨便抓一个妨碍公务的,就能抓到新上任的省委书记? 这比买彩票中头奖的概率还低! 他立刻將这个念头死死按了下去,当成是自己惊嚇过度的胡思乱想。 “是,抓了一个。” 侯亮平的声音努力保持平稳,但自己都能听出其中的颤抖,“一个退休老干部,叫……叫什么来著,態度很囂张,阻碍我们反贪局执行公务,我就把他带回来审查了。” “你……” 季昌明在电话那头似乎噎了一下,语气变得极其复杂,“猴子啊猴子,你……你抓人之前,就没查查身份吗?” “一个普通老百姓,我查他什么身份?再说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侯亮平下意识地为自己辩护,但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唉!” 季昌明重重地嘆了一口气,那口气里充满了无奈和焦虑,“你先別管那个人了!赶紧来检察院!快点!我们碰个头,这事太大了,我们检察院不能被动!” “好,我马上到!” 掛了电话,侯亮平呆坐在床上,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沙瑞金遇袭失踪…… 第12章 通知所有单位,行动等级最高!最高响应! 高育良下了死命令…… 季昌明让他赶紧过去…… 侯亮平並未前往检察院,而是想先去问问钟小爱,如果沙瑞金遇袭,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季昌明那句“我们检察院不能被动”的催促,烙印在侯亮平的耳膜上,可他的脚却灌了铅,根本迈不开步子。 去检察院? 去了能说什么? 又能做什么? 在季昌明面前,在高育良、刘开疆这些汉东官场的老狐狸面前,他侯亮平算什么? 一个从最高检空降下来,还没站稳脚跟的反贪局局长,一个手里捏著烫手山芋,却连山芋是什么都搞不清楚的愣头青。 他现在衝过去,只会被捲入更深的漩涡,成为別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甚至可能是一颗弃子。 那个念头,那个关於审讯室里老头的荒唐念头,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臟,越勒越紧。 他拼命想把它扯掉,可越是用力,就扎得越深。 他不能去检察院。 至少现在不能。 他需要一个声音,一个绝对冷静、绝对理智,並且能站在风暴之外看清全局的声音,来告诉他,汉东的天,到底是要塌下来,还是已经塌了。 他发动了汽车,方向盘一转,没有驶向灯火通明的检察院大楼,而是拐进了回家的那条小路。 车轮碾过熟悉的柏油路,两旁的梧桐树影飞速倒退。 侯亮平的脑子里一片混沌,季昌明的急促话语、沙瑞金的名字、遇袭、失踪…… 这些词汇像一群失控的马蜂,在他颅內疯狂衝撞,嗡嗡作响。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把车停进车位的,怎么上楼,怎么用颤抖的手掏出钥匙。 “咔噠。” 门锁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屋里亮著一盏温暖的橘色落地灯,电视里播放著晚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模糊地传来。 空气中飘散著淡淡的饭菜香,那是他熟悉的生活气息,可在此刻,却让他感到一种诡异的疏离感。 钟小艾正穿著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端著一盘刚切好的水果。 看到门口的侯亮平,她愣了一下,隨即脸上露出了嗔怪的笑意。 “哟,侯大局长,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不是日理万机,连家都顾不上了吗?怎么有空回来了?” 她的语气带著惯常的调侃,是他们夫妻间熟悉的玩笑。 若是平时,侯亮平或许会顺势回敬几句,抱怨一下工作的辛苦,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温情。 但今天,他做不到。 他甚至挤不出一个笑容。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乾裂,眼神里是钟小艾从未见过的惶恐与混乱。 他没有换鞋,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玄关。 钟小艾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她放下了手里的果盘,快步走了过来,关切地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亮平?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脸色这么难看。” 她的手带著凉意,触碰到侯亮平滚烫的皮肤。 侯亮平被这丝凉意惊醒,他一把抓住了钟小艾的手,力气大得让她感到了疼痛。 “小艾,” 他的声音嘶哑乾涩。 “没时间说笑了。” 钟小艾心头一沉。 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 他是个天生的乐天派,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头,天大的案子压下来,他也能嬉笑怒骂,找到突破口。 她从未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一定是出大事了。 能让他方寸大乱的,绝不是普通的案子。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將他拉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慢慢说,別急。” 她的声音沉静下来,带著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侯亮平捧著水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却无法驱散他心底的寒意。 他没有喝水,只是將杯子紧紧攥在手里,那是能救命的稻草。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客厅,似乎在看窗外的夜色,又似乎什么都没看。 他沉默了很久,在组织语言,又在鼓起勇气。 终於,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压抑。 “小艾,我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假设性的问题。” “你说。” 钟小艾坐到他身边,眼神专注。 侯亮平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说道:“沙瑞金……你知道吧,空降汉东的那位新书记。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在来汉东的途中,就在汉东的地界上,遇袭了。会发生什么?” 他刻意强调了“如果”两个字,但那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他內心的恐惧。 钟小艾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政治敏感性远超常人。 侯亮平这个问题,绝不是空穴来风的假设。 她脸上的最后柔和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严肃。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遇袭到什么程度?是小摩擦,还是……更严重的?” “最严重的那种。” 侯亮平的声音更低了,“比如,直接威胁到生命安全。” 客厅里陷入了死的寂静。 电视里女主播的声音还在继续播报著国泰民安的新闻,显得那么不真实,那么讽刺。 钟小艾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她出身於纪委大院,从小耳濡目染,对政治斗爭的残酷性有著远比侯亮平更深刻的理解。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侯亮平的心上。 “那不叫遇袭,亮平。” “那叫『叛乱』。” “平叛。” “平叛!” 这两个字从钟小艾的口中吐出,冰冷、尖锐。 侯亮平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虽然预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平叛”这两个字,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像极限。 这是在和平年代,在一个省的省会,他听到的最恐怖的词汇。 钟小艾看著他煞白的脸,继续冷静地分析道:“沙瑞金是什么身份?他是上面派来整顿汉东官场的『钦差大臣』,他代表的是上面的意志。在他的任命刚刚宣布,人还没到省委正式报到的情况下,在汉东省境內遇袭,你觉得上面会怎么定性这件事?” 她没有等侯亮平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绝对不会被当成一起简单的刑事案件来处理。这会被视为对上面权威的公然挑衅和示威,是对国家权力的武装对抗。性质,就是政治叛乱。” “后果呢?” 侯亮平的声音已经细若蚊蝇。 “后果?” 钟小艾的嘴角牵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后果就是,汉东省委、省政府的领导班子,会立刻被上面宣布失去信任,全部靠边站,接受审查。高育良、刘开疆……一个都跑不了。紧接著,上面会立刻派出联合调查组,级別绝对高得嚇人,由国安、公安进行联合调查。最后军队接管。” 侯亮平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煞白来形容,那是一种被抽乾了所有血色的死灰。 冷汗顺著他的鬢角滑落,滴在他的衬衫领子上,洇开一小块深色的湿痕。 他感觉自己的心臟被人用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每一次收缩都伴隨著剧痛和窒息感。 钟小艾分析的每一个字,都狠狠地钉进他的神经里。 “平叛”、“军队接管”…… 这些词汇在他脑海中盘旋、碰撞,掀起滔天巨浪,几乎要將他的理智撕成碎片。 他刚才还抱有侥倖,微弱的希望,希望这只是自己最坏的猜测,希望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钟小艾用她那纪委大院里淬链出的、近乎残忍的冷静,彻底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他看著妻子,嘴唇哆嗦著,牙齿上下打战,发出轻微的“咯咯”声。 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源於一种从骨髓深处渗透出来的、最原始的恐惧。 钟小艾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状態的极端异常。 这已经超出了对一个假设性问题的正常反应。 她伸出手,紧紧握住侯亮平冰冷的手。 “亮平,看著我。” 她的声音依旧努力保持著镇定,但声线里已经带上了不易察的紧绷,“这只是我们的推演,你……” 她的话没能说完。 侯亮平猛地挣脱了她的手,溺水的人终於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绝望。 “不是如果!”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不是假设!” 客厅里的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电视里女主播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但侯亮平和钟小艾谁也听不见了。 他们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侯亮平那句撕心裂肺的嘶吼。 钟小艾的心臟猛地一沉,似乎被人从万丈悬崖上推了下去,失重感让她一阵晕眩。 她盯著侯亮平那双布满血丝、瞳孔放大的眼睛,一个让她无法呼吸的念头疯狂地涌上心头。 侯亮平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著,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气,要把肺里的空气全部挤出去。 他撑著沙发扶手,身体摇摇欲坠,那张曾经总是带著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惊骇欲绝。 他终於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再次看向钟小艾,眼神里是全然的崩溃和乞求。 他把声音压得极低,怕被墙壁外的某个东西听见。 “沙瑞金,遇袭了!” 这句话精准地射中了钟小艾。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第13章 最后二十四小时! 侯亮平看著妻子瞬间失去血色的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补上了那最致命的一句。 “下落不明!” “轰——”钟小艾的脑子里有颗炸弹被引爆了。 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她刻意维持的镇定,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是一种极度震惊和不敢置信的混合体。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刚刚还在冷静地分析著“叛乱”的后果,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棋手,推演著棋盘上的腥风血雨。 可现在,侯亮平告诉她,棋盘已经被掀翻了,而她的丈夫,就站在废墟的正上面。 这不是推演,这是现实。 这不是政治分析,这是正在发生的政变!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身旁的沙发靠背,指甲深深地掐进了皮质的沙发里。 那点刺痛让她稍微找回了一点神志。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死死地锁定侯亮身。 “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声音也变得嘶哑,每一个字都带著颤音。 “就在昨天下午!” “他从机场出来,没走省委安排的路线,而是直接去了京海!就去京海的路上出的事!” “京海?” 钟小艾的瞳孔再次收缩。 汉东省的毒瘤,一个连省委都感到棘手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 钟小艾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起来,“这种消息,现在绝对是最高机密!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太清楚这意味著什么了。 在这种时刻,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汉东省,京州市,反贪局。 一间没有任何窗户的审讯室里,空气凝重。 墙壁被刷成压抑的米灰色,唯一的色彩来自角落里那台闪烁著红点的摄像头。 刺眼的白炽灯悬在天板正上面,毫无保留地將冰冷的光线倾泻下来,照得室內纤毫毕现,也照得人无处遁形。 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坐著一个男人。 他穿著一身略显褶皱的便服,看起来就像个出差途中被意外捲入麻烦的普通中年人。 从被“请”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十几个小时。 他没有吵,没有闹,甚至没有多问一句。 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他只是安静地坐著,观察著这间屋子。 后来,他似乎是累了,就那么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眼睛,睡著了。 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稳悠长,似乎这里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反贪局审讯室,而是他自家臥室的沙发。 审讯桌的另一边,两个年轻的办案人员正百无聊赖地耗著。 另一个叫刘兵,更年轻,也更沉不住气,他不时地看一眼墙上的掛钟,又看一眼那个睡得安稳的男人,眼神里满是焦躁和不解。 “周哥,这老傢伙什么来头啊?就这么把他晾著?” 刘兵终於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侯局不是说他是重要嫌疑人吗?怎么看著……跟没事人一样?” 周伟瞥了一眼监控探头,不耐烦地摆摆手:“侯局的命令,等著。侯局自有安排。”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的火气却越来越大。 他们是侯亮平的兵,跟著侯局从最高检空降汉东,一路意气风发,办的都是大案要案。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傢伙,既不害怕,也不求饶,更不配合,就这么干坐著,现在还睡上了! 这简直是对他们反贪局权威的蔑服。 就在这时,椅子上的男人动了一下。 他不是被惊醒的,动作缓慢而从容。 他先是伸展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肩膀,然后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刚睡醒的迷茫,没有身陷囹圄的恐惧,更没有面对审讯的慌乱。 那双眼睛深邃、平静,不起半点波澜。 当他的目光扫过来时,周伟和刘兵甚至產生了一种错觉,自己才是被审视的那一方。 周伟心里莫名一“咯噔”,隨即被怒火取代。 他猛地一拍桌子,想用气势压倒对方。 “嘿!醒了?睡得挺香啊?!” 周伟扯著嗓子,语气里满是嘲讽,“我告诉你,这里是反贪局!不是你家炕头!识相的,赶紧把问题交代清楚!” 刘兵也跟著附和:“別以为装睡就能矇混过关!我们的耐心是有限的!” 男人没有理会他们的叫囂。 他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空空如也的地方,那里本该有一块表。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周伟的脸上。 “现在几点了?” 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沉稳,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周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回答,但立刻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吼道:“你他妈管几点了?现在是你交代问题的时候!姓名!身份!为什么会出现在京海的伏击现场!” 男人没听见他的咆哮。 他只是淡淡地看著周伟,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刘兵,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我劝你们,现在、立刻、马上,打开这扇门,放我出去。” 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周伟和刘兵面面相覷,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几秒钟后,周伟率先爆发出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放你出去?”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老傢伙,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吗?你还敢跟我们提条件?” 刘兵也跟著嗤笑起来,看著男人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就像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疯子。 男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静静地等著周伟笑完,那沉静的目光,让周伟的笑声渐渐乾瘪下去。 周伟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脸色阴沉下来,他凑近桌子,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威胁道:“老傢伙,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別他妈跟我耍样。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男人的眼神终於有了波动,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怜悯。 他看著眼前的两个年轻人,看著两个即將闯下滔天大祸而不自知的孩子。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也更具压迫感。 “我再说一遍,这不是请求,也不是商量。”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直视著周伟的双眼。 “否则,二十四小时之后,汉东,会地震。” 审讯室里的空气被抽乾了。 周伟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刘兵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地震”两个字,从这个神秘男人的嘴里说出来,带著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它不一句空洞的威胁,更一个冷静的预言。 但这种心悸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周伟的自尊和身为侯亮平手下的傲慢,让他瞬间將那丝不安压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一个来路不明的嫌犯,居然敢在这里大放厥厥词! “地震?我操!” 周伟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指著男人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看你是真他妈疯了!还汉东地震?你以为你是谁?玉皇大帝啊?!” 他喘著粗气,胸膛剧烈起伏,觉得还不够解气,又绕过桌子,走到男人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老子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他妈的规矩!” “周哥!” 刘兵见状,嚇了一跳,赶紧上前拉住他,“別动手!有监控呢!” 周伟一把甩开刘兵的手,但终究还是没敢真的动手。 他鬆开男人的衣领,退后两步,脸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 他死死地盯著对方,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被他揪住衣领的男人,自始至终,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伸手,慢条斯理地,將领口被抓皱的地方抚平。 整理完,他才重新抬眼看向周伟。 “你们承受不住。” 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平静地重复了刚才的话。 这句平静的话,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杀伤力。 它彻底点燃了周伟的怒火和那份根植於骨子里的优越感。 “承受不住?” 周伟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张狂,“老东西,我看你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行,你不是想知道我们是谁吗?老子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脸上带著一种炫耀秘密的神秘和得意,凑到男人耳边,一字一句,拋出最后的王牌。 “你知不知道,我们侯局长是什么背景?” 他顿了顿,享受著男人可能会露出的惊恐表情。 “实话告诉你,这个汉东省,能让我们侯局看上眼的人,不多!” “因为我们侯局长,” 周伟拖长了音调,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狐假虎威的骄傲,“是入赘的钟家!” 钟家! 这两个字一出口,周伟得意地挺直了腰板。 他相信,在汉东,乃至在整个华夏,只要是体制內的人,就不可能不知道“钟家”这两个字意味著什么。 那是真正的顶级门阀,权力的象徵! 他等著,等著看眼前这个故作镇定的老傢伙,脸上露出惊骇、恐惧、绝望的表情。 第14章 钟小爱担忧:「平叛机制」启动,整个汉东官场,血流成河 他失望了。 男人听完这句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他期待的表情。 没有震惊,没有畏惧。 他只是沉默了。 那是一种极深的沉默。 他的目光穿透了眼前的周伟,穿透了这间压抑的审讯室,投向了某个极其遥远的地方。 他的眼神里,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那情绪一闪而过,快到让人无法捕捉。 有那么一瞬间,刘兵甚至觉得,这个男人看他们的眼神,变得更加怜悯了。 周伟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那种熟悉的、被审视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强撑著气势,色厉內荏地吼道:“怎么?怕了?现在知道自己惹了什么人了吧?我告诉你,晚了!你就等著把牢底坐穿吧!” 男人终於收回了目光,重新聚焦在周伟那张因狂妄而扭曲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说。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无聊,??????????????????.??????超靠谱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只是非常轻地,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 那声嘆息很轻,却在周伟和刘兵的心里,激起了千层巨浪。 这声嘆息里没有恐惧,没有绝望,更没有求饶。 它带著一种…… 居高临下的疲惫。 这比任何形式的对抗都更让周伟感到屈辱。 他感觉自己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拳,非但没有击中实体,反而穿过了一片虚无的浓雾,让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踉蹌著,险些跌倒在自己营造的狂妄里。 “你……你嘆什么气!” 周伟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他指著男人的鼻子,却不敢再上前一步,“老东西,你装神弄鬼什么!” 男人没有理他。 他甚至连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 “等著吧,山崩之后,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 汉东省公安厅,指挥中心。 空气凝固成了玻璃,然后被无数部电话刺耳的铃声瞬间震碎。 这里的午夜比白昼更亮,头顶的白炽灯將每一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墙壁上巨大的电子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和蓝点疯狂闪烁,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巨网。 穿著制服的警察们行色匆匆,脚步声、吼叫声、键盘敲击声混合在一起,匯成奔腾不息的洪流。 祁同伟就站在这股洪流的上面。 他没有穿警服,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色夹克,但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却比任何制服都更有威慑力。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窝深陷。 他手里捏著一部不断震动的手机,另一只手夹著一支已经燃到尽头的香菸,菸灰长长一截,摇摇欲坠,他却浑然不觉。 “京州市局怎么说?找到了没有?饭桶!一群饭桶!告诉赵东来,他要是找不到线索,就自己给我滚到路上去找!” “高速路口监控调出来了吗?三个小时了!我要的是结果,不是你们的困难!” “特警支队!对,所有休假的,全部给我叫回来!一小时內,我要在指挥中心看到你们的支队长!”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周围的警员们甚至不敢与他对视,只是低著头,用最快的速度执行著他的命令。 整个汉东省的警力机器,在这一个夜晚,被他一个人拧紧了发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因为,天塌了。 新上任的省委书记,沙瑞金,失踪了。 不是联繫不上,不是暂时失联,而是彻底的人间蒸发。 连同他的秘书和警卫员,以及那辆代表著汉东一號权力的奥迪a6,消失在了从省城前往京海市的路上。 这件事,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被死死地压在了一个极小的范围內。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尤其是这把火足以烧掉整个汉东官场的屋顶。 祁同伟很清楚这意味著什么。 这不是一起普通的绑架案。 这是对体制最赤裸的挑衅,是对国家权力的公然宣战。 省委书记遇袭失踪,一旦超过二十四小时,事件的性质就会彻底改变。 届时启动的,將不再是常规的刑事案件侦破程序,而是平叛机制。 平叛。 这两个字压在祁同伟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旦走到那一步,汉东的天,就真的要变了。 而他,祁同伟,作为省公安厅厅长,將是第一个被问责的人。 他前半生所有忍辱负重、所有卑躬屈膝换来的一切,都將在这场风暴中化为齏粉。 所以,他不能等。 也等不起。 他要在所有人都还试图捂住盖子的时候,用雷霆万钧之势,把沙瑞金找出来! 是死是活,都必须找到! 这是危机,但对他祁同伟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一次千载难逢的、可以“胜天半子”的机会! 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看向那部电话。 那是连接省委高层的专线。 祁同伟猛地將菸头摁进已经满了的菸灰缸,抓起电话,声音在一瞬间恢復了平稳和恭敬。 “育良书记。” 电话那头,传来高育良沉稳如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同伟,情况怎么样了?” “报告书记,我已经启动了全省范围內的紧急预案。目前,省厅直属的刑侦总队、特警总队、技侦总队已经全部动员。” “京州、吕州、林城三个市的警力正在对通往京海的所有主干道、次干道、甚至是乡村小路进行拉网式排查。” “我已经下令,封锁所有出省通道,机场、火车站、汽车站、码头,全部设卡!一只苍蝇也別想飞出去!” 祁同伟的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將自己所做的一切部署用最精炼的语言匯报出去。 他要让高育良知道,他祁同伟,有能力掌控住眼下这艘即將倾覆的巨轮。 高育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消化这些信息。 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著不容忽视的疲惫和凝重。 “声势不要搞得太大。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不要引起社会恐慌。” 祁同伟心里冷笑一声。 稳定?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想著稳定? 火烧眉毛了,还在乎会不会燎到几根头髮? 官僚主义的思维,真是深入骨髓。 但他嘴上却无比顺从:“是,书记,我明白。对外,我们统一口径是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扫黑除恶专项演习。” “嗯,” 高育良应了一声,又问,“有线索吗?” “暂时还没有。” 祁同伟的声音沉了下去,“对方非常专业,沿途的监控要么被提前破坏,要么完美避开。沙书记的手机信號最后消失在京州和京海交界处的盘山公路上,那里是监控盲区。我判断,这是一起蓄谋已久、计划周密的行动。” “京海那边呢?” 高育良的声音里终於透出了锐利。 “我已经让京州市局的赵东来全力配合。但……” 祁同伟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组织著措辞,“京海的情况,您是知道的。那里的水,太深了。” 他这是在点高育良。 京海是李达康的地盘,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李达康难辞其咎。 高育良似乎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语气不变地说道:“不管水有多深,把石头给我摸出来。同伟,我把指挥权全部交给你。人手不够,就从其他市调。设备不够,就跟部里申请。我只要一个结果。” “是!请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祁同伟的腰杆挺得笔直,对著空无一人的空气,却在对高育良立下军令状。 “记住,” 高育良最后补充道,“只有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之后,如果……我是说如果,还没有结果,那事情就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 电话掛断了。 祁同伟握著听筒,站了足足有半分钟。 高育良的话,既是授权,也是警告。 成功了,他祁同伟就是汉东政坛的救火英雄,是高育良书记最得力的干將,前途不可限量。 失败了,他就是这场政治地震中最大的替罪羊,会被埋得最深,摔得最惨。 他缓缓放下电话,眼中那最后犹豫和彷徨,被嗜血的疯狂所取代。 他转身,面对著整个指挥中心一张张紧张而茫然的脸,声音嘶哑地吼道:“都愣著干什么!动起来!” “通知所有单位,把行动等级提到最高!最高响应!” “告诉所有人,这不是演习!重复一遍,这不是演习!” “二十四小时!我们只有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之內,找不到沙书记,我们所有人都脱了这身警服,回家种地去!” 他的怒吼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整个指挥中心再次疯狂地运转起来。 与此同时,汉东省的夜空,被彻底撕裂了。 尖锐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由远及近,由弱到强,最终匯聚成席捲天地的风暴。 在省城的街道上,一辆辆警车闪烁著红蓝相间的警灯,呼啸著衝破寂静的午夜。 路上的车辆纷纷避让,行人们惊恐地驻足,看著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庞大警车车队,从眼前一掠而过,带起的疾风吹得人脸颊生疼。 “出什么事了这是?” “打仗了吗?怎么这么多警车?” “看方向,都是往京海去的……” 议论声被淹没在越来越密集的警笛声中。 高速公路收费站,一排排荷枪实弹的特警面色冷峻地拦下每一辆过往的车辆,手电筒的光柱粗暴地扫过车內每一个角落,司机和乘客被勒令下车,双手抱头,接受盘查。 气氛紧张得一根拉到极致的弓弦。 而在更广阔的范围內,汉东省下辖的十几个地级市,无数的派出所、分局、刑警队,都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来自省厅的死命令。 命令的內容简单而粗暴:清查辖区內所有可疑人员、车辆,排查所有酒店、旅馆、出租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搜捕,在汉东省的大地上,以一种近乎蛮横的方式铺展开来。 这股力量太庞大了,大到让所有隱藏在阴暗角落里的牛鬼蛇神都感到窒息和恐惧。 一些正在进行交易的毒贩,被破门而入的警察按在地上时,脸上还带著茫然。 一些刚刚完成一笔敲诈的混混,还没来得及分赃,就被堵在了小巷里。 整个汉东省的地下世界,在这一个晚上,被这只从天而降的铁拳砸得晕头转向,哀嚎遍野。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警察疯了。 但祁同伟知道,这还不够。 第15章 布置方案 这种大海捞针式的搜查,效率太低,也太慢了。 他站在巨大的电子地图前,死死地盯著京州到京海的那一段红色路线,大脑在飞速运转。 对方能如此精准地动手,並且抹掉所有痕跡,绝不可能是普通的亡命之徒。 他们必然对沙瑞金的行踪了如指掌,对沿途的地形瞭然於胸。 这意味著,有內鬼。 而且这个內鬼的级別,绝对不低! 是谁? 高育良? 不可能,他没这个胆子,而且沙瑞金倒了,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李达康? 他是个政治强人,但不是个疯子。 在自己的地盘上对省委书记动手,除非他想政治自杀。 那么,是谁有这个动机,又有这个能力? 祁同伟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名字,又被他一一否决。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停在了那个信號最后消失的点上。 盘山公路…… 那里地形复杂,岔路眾多,很多小路甚至没有在地图上標註出来,是藏匿和逃亡的绝佳地点。 “给我接技侦总队!” 祁同伟头也不回地吼道。 电话很快接通。 “我是祁同伟。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卫星也好,无人机也好,以沙书记手机信號最后消失的点为圆心,向外辐射二十公里!把这片区域给我一寸一寸地翻过来!所有的废弃工厂、矿洞、农家乐、甚至是独立的民房,全给我標出来!我要实时的三维地形图!半小时之內,办不到,你们总队长就地免职!” 掛掉电话,他又指向地图上的京海市。 “京海……京海……” 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著危险的光芒。 所有人都说京海的水深,但再深的水,也总有个源头。 赵立冬? 高启强? 祁同伟猛地转身,对著身后的作战处处长下令。 “命令!京州市局、林城市局,抽调两个刑侦支队,绕开京海市局,直接渗透进京海!给我盯死一个人!” 作战处长愣了一下:“厅长,盯谁?” 祁同伟一字一顿,声音里不带感情。 “高—启—强!” “还有,通知赵东来,让他看好自己的家。如果再出一点乱子,我第一个办他!” 命令下达,整个指挥中心的气氛再次一变。 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绕开当地市局,直接派人渗透,这是官场大忌。 祁同伟这一手,等於是直接把枪口对准了京海市的整个政法系统。 这一夜,註定无人入眠。 汉东的天,在黎明到来之前,被染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血色。 而祁同伟,就站在这片血色的,將自己的一切,都押在了这张赌桌上。 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对手。 他只知道,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上的时钟,秒针每一次跳动,都砸在他的心上。 二十四小时,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汉东省公安厅的指挥中心,在此刻变成了一座即將喷发的火山。 指挥中心的大门被无声地推开,凉风卷了进来,吹散了些许凝滯的空气。 祁同伟猛地回头,凌厉的目光扫了过去。 看清来人,他紧绷的下顎线条才稍稍放鬆,快步迎上前。 “老师。” 他的声音带著一夜未眠的沙哑,却依然恭敬。 高育良站在门口,身姿笔挺,一件深色夹克衫穿得不苟。 他的头髮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慌乱,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沉淀著化不开的凝重。 他不像来处理危机的,反倒像一个深夜到访,审视学生功课的教授。 他扫视了一圈,这个已经彻底变成战爭堡垒的指挥中心。 屏幕上闪烁著不断更新的数据流,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穿著制服的警员们行色匆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焦虑。 这股喧囂和紧张,在高育良踏入的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下意识地朝他投来目光。 那是下级对上级的天然敬畏,也是在绝境中对权威的本能依赖。 高育良的目光最终落回到祁同伟身上,他没有理会周围的动静,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 “怎么样了,有没有沙瑞金的消息?” 祁同伟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砸进了在场每个人本就悬著的心里。 希望,又一次被碾碎。 高育良的眼皮微微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他没有追问细节,没有斥责无能。 他只是踱步到那副巨大的电子地图前,地图上,以盘山公路为中心的红色警戒区域,烙在汉东省的版图上。 他盯著那片红色区域,久久不语。 指挥中心里,只有机器运作的嗡嗡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祁同伟站在高育良身后半步的距离,他知道,老师在思考。 而老师的思考,从来不只是案子本身。 良久,高育良终於开口,声音里带著几不可察的寒意。 “我很担心……”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担心沙瑞金是,以身入局。” 祁同伟心里猛地一咯噔。 以身入局?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被追查、搜捕、救援等一系列战术部署填满的混沌。 他一直將这次事件定性为一次有预谋的、恶性的暴力袭击。 但高育良却从另一个,一个他不敢去想,或者说没时间去想的角度,剖开了这件事的內核。 如果沙瑞金不是被动的受害者,而是主动的棋手呢? 他用自己的失踪作为棋子,搅动汉东这潭深水,然后自己隱在幕后,冷眼旁观,看著水里的鱼虾们,一个个现出原形,自乱阵脚。 这个想法太疯狂,也太可怕。 “他要坐看汉东政坛动盪。” 高育良的声音悠悠传来,在自言自语,又在对祁同伟做出最后的断言。 一瞬间,祁同伟感觉后背的冷汗都冒了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调动全省警力,声势浩大的搜救,岂不都成了戏台上被人操控的木偶? 他们越是卖力,就越是可笑。 他想反驳,想说沙书记不会这么做,这风险太大了。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高育良的判断,往往比现实本身还要冰冷,还要接近真相。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思。 铃声来自高育良。 高育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眉峰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 他接通了电话,声音恢復了往日的温和与威严。 “喂,亮平啊。” 侯亮平? 祁同伟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这个他曾经的学弟,如今远在最高检的“天子门生”,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电话过来,绝不会是简单的问候。 电话那头,侯亮平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晰,带著他特有的那种不加掩饰的锐气。 “老师,我刚听说汉东出事了。沙书记他……” “情况还在控制中。” 高育良打断了他,语气平淡,不透露任何有效信息。 “老师,” 侯亮平似乎没有被这个官腔挡住,他紧接著拋出了一个尖锐无比的问题,“我就是想问问您,一个理论上的问题。如果……如果沙瑞金书记失踪超过二十四小时,按照规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高育良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转过头,深沉的目光穿过镜片,落在了祁同伟的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询问,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来回答。 祁同伟明白老师的意思。 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通过他的口,敲打在场的所有人,更是要让电话那头的侯亮平,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个答案。 他迎著高育良的目光,喉咙发乾,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二十四小时,是黄金救援时间的终点,也是政治程序的起点。” 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指挥中心里所有的杂音。 那些正在打电话的,正在敲击键盘的,正在低声討论的,全都停了下来,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他。 “二十四小时后,如果依然找不到沙书记的下落,省委必须向报告,將事件定性为『省委主要领导遭受不明袭击失联』。事件性质,將从重大刑事案件,上升为最高级別的政治安全事件。” 祁同伟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煞白的脸,继续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程序一旦启动,会立刻成立联合调查组。为了保证调查的绝对公正和权威,会有军方单位介入,对事发地及周边进行技术性和物理性的全面封锁控制。” “军方介入”四个字,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这意味著,地方的权力体系將被瞬间架空。 他们这些所谓的实权派,顷刻间就会变成被审视的对象。 祁同伟的话还在继续。 “届时,汉东省,尤其是事发地京海市,以及负有领导和安保责任的省级相关单位,所有处级以上官员,都必须无条件配合调查组的审查。” “个人的行动轨跡、通讯记录、社会关係、资金往来……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放在显微镜下,一遍一遍地过滤。” 他停顿了一下,最后吐出了最致命的一句话。 “简单来说,就是汉东省委、省政府、省公安厅……在座的每一个人,从我,到你们,都將成为嫌疑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指挥中心死的寂静。 空气凝固了。 墙上那面巨大的电子时钟,红色的数字无声地跳动著,20:13…… 20:14…… 距离二十四小时的最终时限,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小时。 第16章 一定要找到他 那不再是时间,那是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剑,正在一寸一寸地落下。 所有人都被这番话震慑住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从脚底直衝天灵盖。 他们不是没想过后果,但他们想的,最多是仕途受挫,是丟掉乌纱帽。 可祁同伟描述的,是一场政治清洗。 在这场风暴里,没有人能倖免。 不管你有没有问题,只要被卷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官场上,被审查本身,就是一种政治生命的死亡宣判。 高育良静静地听著,脸上波澜不惊。 他对著电话,用平稳的语气说道:“亮平,你都听到了吧?这就是规定。” 电话那头,侯亮平沉默了。 许久,才传来他有些乾涩的声音:“我明白了,老师。您多保重。” 高育良掛断了电话,將手机放回口袋。 他再次转向那幅地图,目光却不再停留在京海,而是缓缓地,扫过整个汉东省的版图。 这片疆域之上,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手机听筒里传来最后一声短促的忙音,侯亮平將手机从耳边拿开,屏幕的光映在他凝重的脸上。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將他和钟小爱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地板上,像两个纠缠不清的谜团。 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原地。 刚才电话里,高育良老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可那平稳之下,是祁同伟赤裸裸的警告,字字句句都剜在人最敏感的神经上。 钟小爱一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捧著一杯早已凉透的茶。 她没有催促,也没有发问,只是看著他。 她的目光有一种穿透力,能越过他紧绷的面部肌肉,直接看到他內心翻涌的风暴。 终於,侯亮平动了。 他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身体向后陷进柔软的靠垫里,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抬手,用力搓了搓自己的脸,动作里透著无法排遣的烦躁。 “刚才祁同伟在省委指挥中心,当著所有人的面下了最后通牒。”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他说,二十四小时內,要是还找不到那个……沙瑞金书记的下落,汉东就要启动平叛机制。” “平叛机制?” 钟小爱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个词,对於他们这种在纪律系统內工作的人来说,分量太重了。 它意味著常规程序的彻底失效,意味著局势已经失控到需要用最极端的手段来拨乱反正。 侯亮平点了点头,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虚空的一点:“对,平叛。军方介入,全面封锁,所有处级以上干部,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列为嫌疑人,隔离审查。” 他说完,客厅里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死寂。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连风声都没有。 这种寂静,比任何喧囂都更让人心悸。 “果然。” 钟小爱轻轻放下茶杯,杯底与茶几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她看向侯亮平,眼神冷静得近乎冷酷,“这不出我的判断。” “我没想到会用『平叛』这么激烈的词,但我猜到,这件事拖下去,一定会演变成一场自上而下的政治清洗。” 钟小爱抱起双臂,身体微微后仰,让自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但紧绷的肩膀线条却暴露了她的內心並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她继续分析道:“你想想,空降的一把手,人还没到省委大院正式露面,就在你们汉东的地界上失踪了。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地方治安的重大疏漏;往大了说,是对权威的公然挑衅。” “怎么可能容忍?不下猛药,不把整个汉东翻个底朝天,这事儿过不去。” 侯亮平烦躁地耙了耙头髮,他懂这些道理,可他还是想不通最根本的那个问题。 “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那可是省委书记!活生生的省委书记!谁敢动他?谁能动他?绑架?袭击?这是疯了吗?!” 他站起身,在不大的客厅里来回踱步。 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是赵立春的人?还是汉东本土的什么势力?他们想干什么?逼宫?示威?这简直是自取灭亡!他们不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侯亮平的语速越来越快,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拋,却得不到任何迴响。 钟小爱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亮平,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动手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动的是谁?”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侯亮平的脚步瞬间停滯。 他愣在原地,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脑子里那团乱麻似乎被这股寒意冻结,然后慢慢地,开始清晰起来。 他缓缓转过身,看向钟小爱,眼神里带著探寻。 钟小爱迎著他的目光,继续说道:“沙瑞金是空降干部,在来汉东之前,除了省委那几个核心领导,底下有多少人认识他?更別说社会上的人了。” “他的照片、履歷,都还没来得及在汉东的官方媒体上公布。” “他这次到京海,又是所谓的『微服私访』,没警车开道,没地方官员陪同,就一辆普通的奥迪a6,连车牌號都未必是省委一號车。你说,在那些亡命徒眼里,这和一头路过的肥羊,有什么区別?” 钟小爱的话,精准地剖开了侯亮平混乱的思绪,切入了一个他之前从未考虑过的盲区。 是啊,他一直站在“省委书记被绑架”的政治高度上看待这件事,所以觉得匪夷所思。 可如果,对方根本不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呢? “你的意思是……” 侯亮平的声音低沉下来,他重新坐回沙发,身体前倾,双手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是汉东,或者说……是京海的某些不开眼的傢伙,把沙书记当成……当成过路的富商或者对头了?” “很有可能。” 钟小爱点了点头,“京海市的治安状况,你今天也算亲眼见识了。光天化日之下,市中心,就敢公然驳火,枪都用上了。” “这种地方,藏著多少无法无天的团伙?他们做事,靠的是胆子大,不是脑子好。或许是某个帮派想绑个有钱人勒索赎金,或许是两伙人火併,结果沙书记的车恰好路过,被当成了对方的人,给误伤了,或者说……误抓了。” 这个推断,虽然听起来同样离奇,但相比於“政治阴谋”和“公然逼宫”,其可能性却大大增加了。 它更符合逻辑,更符合京海那种混乱无序的生態。 侯亮平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那帮蠢货……” 他咬著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们要是知道自己抓的是谁,恐怕早就嚇得屁滚尿流,把人给放了。可问题是,他们不知道!他们现在可能还把沙书记当成什么『王总』、『李总』,关在哪个破仓库里,逼问银行卡密码呢!” 他说著,自己都觉得头皮发麻。 一个省的最高领导,落在一群有勇无谋的莽夫手里,隨时都可能因为对方的愚蠢和暴躁而遭遇不测。 “如果真是这样,” 钟小爱接过了他的话,语气里也带上了忧虑,“那这群人现在肯定也懵了。他们绑了个人,却发现对方身上可能一分钱都没有,態度还特別强硬。” “他们联繫不上家属,也查不到这个人的身份。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就越心慌,越容易做出极端的事情来。” “灭口……” 侯亮平吐出这两个字,感觉喉咙发乾。 这就是最坏的可能。 那帮蠢货发现抓错了人,又怕暴露,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人埋尸,毁尸灭跡。 那样的话,別说二十四小时,就是二十四年,也別想找到沙瑞金的下落。 到时候,“平叛机制”启动,整个汉东官场,真的要血流成河了。 侯亮平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该死的!这叫什么事儿!” 他低声咒骂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侯亮平,反贪局的侦查处长,自詡火眼金睛,能於无声处听惊雷。 可现在,面对这席捲整个汉东的滔天巨浪,他只能眼睁睁看著,什么也做不了。 汉东省委常委会议室。 厚重的木门被推开,省长刘开疆铁青著脸第一个走了进来,他身后跟著的是省委副书记高育良,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省政法委书记何黎明,以及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五个汉东省真正的权力核心人物,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著一层阴云。 刘开疆径直走到主位上,没有坐下,而是双手撑著桌面,身体前倾,环视著刚刚落座的四个人。 “都来了。” 他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且充满了暴戾之气,“我想,不用我多说,大家也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人说话。 会议室里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空调出风口轻微的嗡嗡声,和每个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那间足以容纳三十人的巨大会议室里,此刻只坐著五个人。 空气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昂贵的空调无声地输送著冷气,却吹不散繚绕在红木会议桌上方的稀薄烟雾,以及那股比烟味更呛人的焦灼。 省长刘开疆坐在主位上,手指一下下地敲著桌面。 那声音不响,却像重锤,一下下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眶下是新浮现的乌青,一夜未眠。 他的左手边,是省委副书记高育良。 高育良端坐著,背脊挺直,像一尊入定的老僧。 他面前的茶杯纹丝未动,水汽早已散尽。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桌面,在研究那名贵木材的纹理,对周遭的低气压浑然不觉。 高育良手边,是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季昌明扶了扶鼻樑上的老镜,镜片后的目光在其他人脸上一一扫过,却又什么都没看进去。 他像个置身事外的老学究,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稳如泰山。 刘开疆的右手边,是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李达康的坐姿像一桿標枪,腰板挺得笔直,双拳紧紧攥著,放在膝盖上。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眼神锐利直勾勾地盯著刘开疆,似乎在等待一个结果,或者一个命令。 最末席,坐著省政法委书记何黎明。 他的处境最为尷尬,也最为坐立不安。 他的额头上沁著一层细密的汗珠,手里的钢笔被他无意识地反覆按动,发出“咔噠、咔噠”的轻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终於,刘开疆的敲击停了。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声音嘶哑。 “都说说吧。” 房间里依然一片死寂。 没人想第一个开口,没人想第一个触碰这个隨时可能引爆的炸药桶。 高育良没有察觉到这凝重的气氛,他慢条斯理地端起面前已经凉透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放下。 整个过程从容不迫,在自家书房品茗。 “我先说两句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带著一种学者特有的温润。 “事情一出,我就让祁同伟行动了。” 高育良的目光扫过眾人,最后落在刘开疆脸上,“沙瑞金书记是在京海裕华高速路段遇袭的。祁同伟已经带著省厅的精干力量,第一时间赶赴京海了。我想,我们至少需要有自己的人,在第一线掌握最真实的情况。” 他的话音不高,但信息量巨大。 一,他反应迅速,在所有人都还处于震惊中的时候,已经派出了自己最得力的干將。 二,他点明了地点——京海。 这让李达康的后背瞬间绷得更紧。 三,他强调了“自己的人”和“最真实的情况”,言下之意,对京海当地的匯报,他持保留態度。 一瞬间,会议室里的空气变得更加微妙。 李达康的脸色沉了下去,他猛地抬眼,瞪向高育良。 但他没发作,而是转向刘开疆,声音鏗鏘有力,在作军令状。 “刘省长,高书记,各位同志!京海那边,我已经做好了部署!” 他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已经直接联繫了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市长赵立冬,还有市公安局的孟德海局长、安长林副局长!我命令他们,放下手里的一切工作,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搜寻沙书记的下落!他们现在,所有人,所有警力,都在隨时听候省里的命令!” 李达康的话掷地有声,试图用这种强硬的姿態,將自己从被动的局面里摘出来。 他强调了自己已经採取行动,並且直接点出了京海市党政警的一把手、二把手,意思很明確——他李达康没有失职,他已经把压力传导到了最基层。 然而,他的这番话,非但没有让刘开疆的脸色缓和,反而往烧红的铁板上浇了一瓢冷水。 “嗤——” 刘开疆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怒火。 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声巨响让所有人都心头一跳,连一直不动如山的高育良也微微抬了抬眼皮。 “部署?命令?李达康!” 刘开疆几乎是咆哮著喊出了他的名字,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你的人?!林建国?赵立冬?孟德海?安长林?就是你这帮得力干將,把汉东的天给我捅了个窟窿!” 他霍然起身,双手撑著桌子,身体前倾,死死地盯著李达康。 “沙瑞金书记是什么人?!” 刘开疆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他是空降来的汉东省一把手!官职比我高!级別比我高!他是来干什么的?他是来整顿我们汉东的!是来查我们所有人的!现在,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在你的地盘上,说没就没了!”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里的疯狂让季昌明和何黎明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二十四小时!” 刘开疆伸出两根手指,又猛地攥成拳头,狠狠地砸在桌面上,“上头给我的时间,就是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之內,找不到沙瑞金,我这个省长,头上的乌纱帽第一个保不住!” 第17章 汉东省,地震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充满了歇斯底里的绝望。 “你们也別他妈的以为自己能好过!” 他指著李达康,又指了指高育良,最后扫过季昌明和何黎明,“我告诉你们,这艘船要是沉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我不好过,你们谁也別想好过!都得给我陪葬!” 整个会议室,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声。 李达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想反驳,想爭辩,但在刘开疆这近乎疯狂的咆哮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死死地咬著牙,牙关咯咯作响,拳头捏得指节发白。 高育良的脸上终於不再平静。 他皱起了眉头,似乎对刘开疆这种失態的咆哮感到不满。 他缓缓开口,语气里带著不易察觉的清冷:“开疆同志,发火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关键的,是理清思路,確定方向。到底是恐怖袭击,是政治报復,还是……另有隱情?” “另有隱情?” 刘开疆喘著粗气,慢慢坐回椅子上,他抓起桌上的烟盒,抖了半天才抽出一根,却几次都没能点著火。 最后还是坐在末席的何黎明,赶忙起身,划著名火柴给他点上。 刘开疆猛吸了一口,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摆了摆手,示意何黎明坐下,然后死死盯著高育良:“育良,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高育良推了推眼镜,神色恢復了惯常的沉静:“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可能性。沙书记来汉东,动了很多人的蛋糕,有人鋌而走险,不是不可能。但京海那个地方……鱼龙混杂,治安情况,达康书记比我们都清楚。会不会是……一些不长眼的蠢货,把沙书记的车当成了別的目標?” 这话一出,李达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高育良这番话,看似是在分析案情,实则又把矛头不偏不倚地指向了他治下的京海。 如果是政治报復,那是衝著整个汉东省委来的,大家都有责任。 可如果是不长眼的蠢货犯案,那就是你京海市的社会治安问题,是你李达康领导不力,是你这个市委书记的责任! “高书记,你这话我不能认同!” 李达康终於忍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带得向后滑出老远,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京海的治安是有问题,我承认!我正在大力整顿!但是,把省委书记当成普通人给绑了,这种事,你觉得可能吗?那些亡命徒再蠢,连省委一號车牌都不认识?!” 李达康的声音激动起来,“我不相信这是偶发事件!这背后一定有阴谋!是有人在向我们省委示威!向沙书记示威!” 他把事情的性质拼命往政治斗爭上引。 因为只有这样,责任才能被分摊,他才不会成为那个唯一的替罪羊。 刘开疆的眼神在李达康和高育良之间来回移动,他脸上的疯狂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冷的算计。 “阴谋?” 他冷笑一声,“达康,你的意思是,我们汉东,有人敢公然对省委书记动手?这个人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么大的能量?是你?是我?还是育良同志?” 这诛心之言,让李达康瞬间语塞。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可以指责有阴谋,但他绝不敢指名道姓,哪怕是猜测。 一直沉默的季昌明,此时轻轻咳嗽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刘省长,高书记,达康书记,”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带著一种特有的沉稳,“现在互相指责,没有意义。我们手上的信息太少了。祁同伟同志去了现场,这是好事。但我们不能只依靠公安厅一条线。我建议,我们几家,政法委,检察院,都应该立刻启动应急预案,从各自的渠道搜集情报。”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何黎明,“尤其是政法委,黎明同志,你要立刻协调公安、国安、司法各个部门,对全省范围內的所有高危人员进行排查。不管对方是谁,这么大的动作,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跡。” 季昌明既没有站队,也没有指责谁,而是提出了一个看似最稳妥、最程序化的建议,將皮球不著痕跡地踢给了职能部门。 何黎明如蒙大赦,连忙点头:“是是是,季检说得对!我马上就去安排!马上就去!” “等一下!” 刘开疆突然开口,叫住了正要起身的何黎明。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盯著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件事,在找到沙书记之前,必须严格保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不容抗拒的威严,“今天会议的內容,出了这个门,谁要是泄露半个字,別怪我刘开疆翻脸不认人!对外的口径,就说沙书记去党校参加紧急会议了!省里的一切工作,由我暂时主持!” 他这是在下封口令,更是在为自己可能的“代理”一把手身份,提前铺路。 高育良的眼底闪过微光,他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已经冰凉的茶水。 李达康则紧紧地盯著刘开疆,眼神复杂。 他听出了刘开疆话里的野心,更听出了那份不加掩饰的威胁。 “还有,” 刘开疆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李达康身上,语气森然,“达康同志,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发动什么力量。京海市,你给我翻个底朝天!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 “死要见尸”四个字,他说得格外重,砸进了会议室的地板里,也砸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如果沙瑞金真的死了,那性质就彻底变了。 到那时,就不是谁丟乌纱帽的问题了,而是谁来为这位封疆大吏的死负责。 呼!— 刘开疆瘫坐在椅子上,刚才那股歇斯底里的气焰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 他把那根抽了一半的烟摁熄在菸灰缸里,双手捂住了脸。 “育良,你说……这次我们是不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他的声音里,带著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高育良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楼下车水马龙的省城。 他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 “开疆,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找到人,我们都能活。” “找不到,” 他停顿了一下,窗外的阳光在他身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就要看,谁能找到一个,让上面满意的交代了。” 高育良的话像一块冰,砸在刘开疆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那句“让上面满意的交代”,悬在了会议室里每一个人的头顶,尤其是他刘开疆的。 谁是那个“交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缠住了刘开疆的心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瘫在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乾了,只剩下冷汗顺著脊背往下淌。 高育良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他看著面如死灰的刘开疆,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开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不是恐惧的时候,是想办法的时候。” 想办法? 刘开疆惨笑一声,声音沙哑:“办法?育良,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沙瑞金!那可是沙瑞金!派来的『钦差大臣』!他要是在汉东,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別说我这个省长,就是你,是李达康,有一个算一个,谁能摘得乾净?”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高育良,想从对方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找出哪怕一毫的破绽。 刘开疆冷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讥讽,“高育良啊高育良,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跟我打官腔?” 高育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恢復了平静。 他走到刘开疆的对面,拉开椅子坐下,身体微微前倾。 “开疆,我们搭班子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著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现在,我们不是对手,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沙瑞金这根绳子要是断了,我们都得摔死。” 他顿了顿,看著刘开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让同伟去,第一,是稳定局势。他是省公安厅长,他出面,能最大程度地调动京海的警力,封锁现场,控制消息。第二,是查清真相。不管是谁干的,我们都必须第一个知道。只有知道了真相,我们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刘开疆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死死地盯著高育良,大脑在飞速运转。 高育良的话,听起来无懈可击,每一个理由都冠冕堂皇。 可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恐惧和猜忌,在他的心里疯狂地撕咬。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一个小时前。 那时的会议室,气氛还不是现在这种死寂之后的疲惫,而是炸药即將引爆前的绝对高压。 高育良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那句“一根绳上的蚂蚱”並没有让刘开疆感到丝毫慰藉,反而让他觉得脖子上的绳索又勒紧了几分。 蚂蚱? 谁是那只最肥、最先被拎出来摔死的蚂蚱? 答案不言而喻。 他刘开疆是汉东省的省长,是政府的一把手。 沙瑞金在汉东的地界上出事,他就是天字第一號的责任人。 高育良是省委副书记,李达康是省会城市的市委书记,他们固然有责,但终究隔了一层。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衝击著刘开疆的理智。 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把希望寄托在高育良那个老狐狸身上,更不能指望他那个学生祁同伟能查出什么对他有利的真相。 祁同伟是去查案,还是去抹掉什么痕跡?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刘开疆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身后的红木椅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环视四周,看著一张张或惊疑、或沉重、或麻木的脸,那股被抽空的力气又从骨髓深处涌了回来。 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不能等了!” 刘开疆的声音嘶哑,却带著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坐在这里等消息,就是等死!” 他双掌重重拍在会议桌上,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了一下,茶水溅出,在他面前的桌面上留下深色的水渍。 “我亲自去京海!” 第18章 奔赴京海 他提高了音量,几乎是在咆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眾人,“我必须亲自去,马上!沙瑞金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这声咆哮打破了会议室里凝固的空气。 这不仅仅是一个决定,更是他试图从高育良营造的沉稳节奏中夺回主导权的挣扎。 他要去京海,不是为了查案,是为了“督战”,是为了盯著所有的人,尤其是祁同伟,更是为了在问责的铡刀落下来之前,表现出自己“殫精竭虑”的姿態。 高育良的镜片后,闪过难以察觉的精光。 他预料到刘开疆会有反应,但没想到会如此激烈。 他缓缓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 “省长,我陪你一同前往京海。” 高育良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刘开疆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瞪著高育良。 陪他去? 是陪同,还是监视? 是分担责任,还是来抢夺指挥权? “不行!” 刘开疆断然拒绝,语气不容置喙。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飞速运转,恐惧和求生的本能让他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 他绝不能让高育良跟去京海,京海那个烂摊子,多一个人插手,变数就多一分。 更重要的是,省里必须有人留守。 他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让高育良无法反驳的理由。 “你留下坐镇!” 刘开疆指著高育良,语气带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育良同志,汉东不能空。万一,我是说万一,沙书记只是微服私访,虚晃一枪去了別的地方,突然出现在省委大院,谁来接待?谁来稳住他?这个家,你必须得看著!”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强调了高育良的重要性,又合情合理地將他钉在了汉东。 这不仅是职务分工,更是一场权力博弈中的精妙防守。 他刘开疆把“正面战场”揽在自己身上,却把一个充满不確定性的“后方”留给了高育良。 如果沙瑞金真的出现在汉东,高育良处置得当是本分,处置不当,那责任就是他的。 高育良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牵动了一下。 他看著刘开疆,目光深邃。 他知道,刘开疆这是在划定势力范围,把他排除在京海的核心圈之外。 他没有再爭辩,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好,我服从省长的安排。汉东这边,有我。” 他越是平静,刘开疆心里就越是不安。 这条老狐狸,就这么轻易地妥协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李达康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坚硬而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陪同刘省长,前往京海。” 李达康站了起来,他不像刘开疆那样激动,也不像高育良那样高深莫测。 他的脸上是惯有的严肃和紧绷,眼神锐利如刀。 所有人都看向他。 京州市委书记,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请缨去京海这个是非之地,他的意图是什么? 刘开疆也愣了一下,他审视著李达康。 对於李达康,他的观感很复杂。 这是一个不拉帮结派、只知道埋头搞gdp的“孤臣”,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难以掌控。 不过眼下,李达康的主动,对他来说利大於弊。 第一,李达康不是高育良的人,带上他,可以制衡高育良在京海的力量,尤其是祁同伟。 第二,李达康是汉东省常委,他的陪同,能分担一部分政治压力。 第三,李达康以作风强硬、敢於碰硬著称,有他在,京海那帮地方官僚或许不敢那么阳奉阴违。 电光火石之间,刘开疆就做出了决定。 他需要一个不是高育良派系的强力盟友。 “好!” 刘开疆立刻点头,脸上甚至挤出讚许的表情,“达康同志有担当!你把京州的事情安排一下,我们立刻出发!” 李达康的回答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展现了他雷厉风行的作风:“省长放心。京州的工作,我会立刻做出安排。光明区那个项目,我让丁义珍副市长先顶上,盯著进度,不会出问题的。” 他说得乾脆利落,只是在安排一项日常工作,而不是去处理一场可能掀翻整个汉东官场的巨大危机。 这种镇定,与刘开疆外强中乾的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提到“丁义珍”,刘开疆的眼皮跳了一下,但此刻他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了。 安排好京海的人选,刘开疆的目光扫向剩下的几位巨头。 他的权威似乎又回来了,声音也恢復了几分省长的威严。 他看向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和省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 “季检,黎明同志,” 刘开疆沉声道,“我和达康同志去京海之后,省里的稳定,就拜託二位了。检察院和政法委要协同育良同志,稳住局面,严防死守,绝不能让任何谣言扩散,引起社会恐慌。明白吗?” 季昌明推了推老镜,稳重地点头:“请省长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他言简意賅,多一个字都没有。 这种时候,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何黎明也立刻表態:“坚决执行省委的决定。” 会议室里的气氛,从最初的恐慌猜忌,逐渐转变为一种临战前的紧张肃穆。 这些在官场沉浮多年的高级干部,一旦有了明確的指令,便迅速进入了各自的角色。 恐惧被暂时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政治责任”的巨大压力。 刘开疆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环视眾人,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同志们,我只说最后一点。” 他的声音不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僵硬地停著。 “二十四小时之內,我们必须找到沙瑞金书记!否则,二十四小时之后,上面要的就不是解释,而是『平叛』!” “平叛”两个字,他说得极重。 “到那时候,我们汉东省委省政府,有一个算一个,自上而下,谁都难辞其咎!” 话音落定,会议室里死的寂静。 命令下达,各司其职。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冷风灌了进来。 眾人鱼贯而出,脸上都带著无法掩饰的凝重。 没有交谈,没有客套,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迴响。 李达康大步流星,直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他需要立刻打电话安排工作,他的秘书已经小跑著跟了上去,手里拿著记事本,神情紧张。 高育良则是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他看了一眼刘开疆和李达康匆匆离去的背影,镜片后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没有立刻回办公室,而是走向一个僻静的角落,掏出了手机。 他需要给祁同伟打个电话,有些事情,必须重新部署了。 刘开疆和李达康亲赴京海,这盘棋,变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 而刘开疆,在秘书的簇拥下,几乎是跑著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一边走一边吩咐:“马上备车!通知省政府办公厅,我跟李达康书记要去京海视察工作!快!”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躁。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场决定他政治生命,甚至身家性命的豪赌,已经正式开始了。 汉东省委大院的上空,乌云密布,一场狂风暴雨,即將来临。 二十四小时的倒计时,已经悄然启动。 黑色的奥迪a8l如同一支离弦的箭,在夜色笼罩的汉京高速上撕开一道口子。 车窗外,路灯和gg牌化作一道道模糊的流光,飞速向后掠去。 车內,却安静得可怕,连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刘开疆闭著眼,靠在后座宽大的真皮座椅上。 他的坐姿无可挑剔,腰背挺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没有一毫的鬆懈。 二十四小时。 这个时间限制,像一把剑,悬在他的头顶。 不,比那更糟。 剑已经落下来了,只是还没砍到脖子上而已。 “平叛”。 这两个字,他自己说出口的时候,都感觉舌根发麻。 这是什么概念? 这是要动摇国本的罪名! 沙瑞金,一个空降的省委书记,在他的地盘上,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这事要是捅到天上去,他刘开疆,汉东省的省长,就是第一个祭旗的。 他慢慢睁开眼,眼缝里透出的光。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李达康。 李达康正扭头看著窗外,侧脸的线条在飞逝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刚硬。 他没有像刘开疆那样正襟危坐,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搭在车窗边缘。 第19章 京海,大官云集! 省高级人民检察院。 一间装潢肃穆的办公室里,烟雾繚绕,空气却冷得像冰。 紫砂茶壶里的龙井已经泡得没了味道,茶水泛著一层苦涩的黄。 高育良端著茶杯,手指摩挲著温热的杯壁,视线却落在窗外那片灰濛濛的天空上。 汉东的天,要变了。 不,是已经变了。 季昌明坐在他对面,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著红木桌面。 篤,篤,篤。 每一声都敲在人心里。 他不像高育良那样还能故作镇定地品茶,面前的杯子早就凉透了。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墙上的掛钟。 角落的沙发上,省纪委书记何黎明坐得笔直,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不像高育良和季昌明,一个是省委副书记,一个是检察长,手里握著刀把子,多少有些底气。 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在这种时候,更个悬在空中的靶子,风往哪边吹,他都得先挨著。 他不敢抽菸,也不敢喝茶,只能僵硬地坐著,听著季昌明那催命敲击声。 “开疆同志和达康同志,应该已经上高速了。” 季昌明终於停下了手指,声音乾涩沙哑,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嗯。” 高育良应了一声,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京海那边,现在就是个火药桶。他们俩过去,也好。” 话是这么说,可谁心里不清楚? 刘开疆和李达康亲赴京海,名为“视察工作”、“平息事態”,实则就是去赌命。 赌贏了,他们或许能从这场滔天大祸里摘出去。 赌输了…… 何黎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著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高书记,季检,沙书记他……应该不会有事吧?在咱们汉东的地盘上,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高育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镜片后的眼神深不见底:“黎明同志,现在不是討论胆子大小的问题。是后果的问题。” 后果。 这两个字,压在房间里每个人的心头。 一位空降的省委书记,在履新不久就於辖区內失踪,生死不明。 这件事传出去,整个汉东的领导班子,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別想跑。 从省长刘开疆,到他这个政法委书记,再到检察长季昌明,何黎明,都得被钉在耻辱柱上。 政治生命彻底完结,这还是最轻的下场。 季昌明推了推自己的老镜,语气沉重:“现在只能等。等京海的消息,也等省公安厅那边的消息。希望同伟同志能儘快找到线索。” 提到祁同伟,高育良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他已经给祁同伟打过电话,让他放手去查。 这盘棋已经乱了,他需要一只手,一只能够伸进乱局里,替他摸清底牌的手。 祁同伟,就是最合適的人选。 办公室的门,就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清新的冷空气涌了进来,驱散了满室的沉闷和烟味。 侯亮平穿著一身笔挺的检察官制服,没戴帽子,头髮梳理得不苟。 他脸上带著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轻鬆和自信。 “老师。” 侯亮平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高育良,声音洪亮地喊了一声。 高育良脸上的线条瞬间柔和了些许,他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空位:“亮平啊,你怎么来了?” “季检,何书记。” 侯亮平又朝另外两人点头示意,这才在高育良身边坐下,自己动手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嗬,这茶都成苦胆汁了。” 他咂咂嘴,笑著抱怨了一句,然后才正色道:“老师,我听说省里出了点事,不放心,过来看看。” 他的语气轻鬆,可这番话却让季昌明和何黎明的神经又绷紧了几分。 这种时候,谁不是噤若寒蝉,他倒好,还主动往里凑。 何黎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亮平同志有心了。” 高育良看著自己这个得意门生,眼神复杂。 他知道侯亮平的性格,一身是胆,天不怕地不怕,但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容易闯祸。 “你个猴崽子,鼻子倒是比谁都灵。” 高育良的语气里带著几分责备,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这儿没你的事,回你反贪局待著去。” “別啊,老师。” 侯亮平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我这不是担心您和季检他们嘛。不过您放心,我看这天塌不下来。沙书记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 季昌明一直沉默地观察著侯亮平。 他扶了扶眼镜,看似隨意地开口问道:“亮平,我记得你昨天……是去了京海吧?反贪局那边,有什么案子需要你亲自跑一趟?” 问话的时机恰到好处,语气也平淡无奇,就是上级对下属工作的例行关心。 但高育良和何黎明都听出了里面的门道。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了侯亮平的脸上。 京海。 这个节骨眼上,任何跟京海扯上关係的人和事,都足以引起最高级別的警惕。 侯亮平听到季昌明的问话,不仅没有丝毫紧张,脸上的笑容反而更灿烂了。 他神秘地眨了眨眼,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在分享一个秘密。 “嘿嘿,季检,您这消息可真灵通。” 他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看著三位大佬脸上各不相同的神情,才慢悠悠地继续说道:“这事儿嘛……暂时还得保密。” 他端起空茶杯,在手里转了转,眼神里闪烁著兴奋的光芒。 “不过您几位放心,我已经抓到鱼了,而且是条大鱼。现在正在审呢。等我审出来,保证给老师,给您二位,一个天大的惊喜!” 惊喜? 高育良和季昌明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惑和审视。 在现在这种人人自危,连天都快塌了的时刻,任何“惊喜”都可能变成“惊嚇”。 这个侯亮平,到底在京海乾了什么? 他抓到的“大鱼”,又是指谁? 高育良的城府最深,他没有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侯亮平一眼,然后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並不存在的浮沫,语气恢復了往日的沉稳:“好啊。那我们就等著你的惊喜。” 侯亮平匯报了情况之后,匆匆返回反贪局。 他要从那条大鱼的口中,撬出有用的线索出来! 汉东省政坛地震。 京海更是乱了。 京海市,市政府內,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刚刚睡下。 嘟嘟嘟! 嘟嘟嘟! 电话刺破寂静。 林建国异常疲惫。 虽然京海市在汉东省只能算二线城市,但是城市虽小,治理却极难。 尤其是最近听闻汉东省空降了省委书记沙瑞金。 还不知道京海未来几年如何给发展定调子。 最近上面给出指使,沙瑞金的专车会路过京海,京海一定不要出乱子。 林建国信誓旦旦的保证。 一定不会出现任何差池! 林建国为了迎接沙瑞金,最近吃不好睡不好。 林建国这才刚刚睡下。 他接通电话。 听筒里传来林建国略带疲惫的声音:“喂,是达康书记吗?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李达康顾不上寒暄,语速飞快地说道:“林建国,出事了!沙书记在你们京海遇袭,情况不明。省委非常重视,祁同伟厅长马上就要赶赴京海。你务必全力配合,不惜一切代价,確保沙书记的安全!” 轰! 沙瑞金遇袭了! 第20章 最后时限,汉东平叛 他手中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也开始冒出冷汗。 沙瑞金遇袭? 这简直就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脑海中炸开了。 “达康书记,您…您说什么?沙书记遇袭了?” 林建国的声音有些结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情况紧急,我没有时间和你解释太多。你立刻行动起来,务必確保沙书记的安全!” 李达康的声音非常严肃,不容置疑。 “我…我知道了,达康书记。我马上安排。” 掛断电话,林建国感觉自己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沙瑞金遇袭,这绝对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旦处理不好,整个京海官场都將面临灭顶之灾。 而他林建国,作为京海市委书记,首当其衝,难辞其咎。 他必须儘快行动起来,將一切可能存在的风险降到最低。 林建国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通了,听筒里传来赵立冬的声音:“林书记,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 “立刻通知孟德海、安长林,让他们在两个小时內赶到市委大楼,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们商量。” 赵立冬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应道:“是,林书记,我立刻通知他们。” 掛断电话,林建国依旧感觉恐慌。 京海官场,即將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而他林建国,也將在这场风暴中,面临著一场生死攸关的考验。 一个小时候,赵立冬,孟德海,安长林进入了他的办公室! 市委办公室內,传来林建国的咆哮! “废物!都是废物!” 他衝著站在面前的赵立冬和刚刚赶到的孟德海、安长林咆哮著,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他们脸上,“扫黑除恶喊了这么久,京海的治安还是这个样子!现在好了,沙书记遇袭,你们让我怎么向省委交代?向上面交代!” 一份文件,狠狠地摔在地上,从办公室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看,你们都睁开眼睛看看,上面向我问责,我的政治前途完了,你们也別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 赵立冬低著头,一言不发。 他心里清楚。 这段时间,扫黑除恶的確抓了不少人,但大多是些小鱼小虾,真正的大佬,却一个个都藏得深得很。 这背后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没人敢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孟德海倒是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林建国那副恨不得吃人的表情,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会引火烧身。 只有安长林还算镇定,他上前一步,沉声说道:“林书记,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找到沙书记,確保他的安全。” “那就给我找啊,在这么短的时间內,把沙书记找出来!千万要保护沙书记!万一沙书记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我林建国,也担不起!” 沙瑞金在京海遇袭,这绝对是一场地震。 “安长林!” 林建国突然停下脚步,猛地指向安长林,“我命令你,立刻成立专案组,不惜一切代价,找到沙书记!记住,是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把京海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沙书记给我找出来!” “是,林书记!保证完成任务!” “赵立冬!” “你负责配合安长林的工作,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人力、物力、財力,要什么给什么!记住,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赵立冬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是,林书记,我一定全力配合安局长的工作!” 林建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阵脚,不能自乱方寸。 “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严厉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沙书记的安全,是重中之重!记住,沙书记绝对不能受伤,一根头髮都不能少!否则,我告诉你们,咱们所有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说完,林建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样,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声音疲惫地说道:“好了,都去行动吧!记住,时间紧迫,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內,找到沙书记!” 安长林和孟德海对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林建国的办公室。 赵立冬也想跟著离开,却被林建国叫住了。 “立冬啊,” 林建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你说,这京海的天,是不是要变了?” 赵立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他知道,林建国这句话,不仅仅是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京海的天,的確要变了。 安长林和孟德海並肩走出了市委大楼,夜风吹来,带著凉意。 “老孟,” 安长林转头看向孟德海,声音低沉地说道,“这次的事情,恐怕不简单啊。” 孟德海点了点头,嘆了口气:“是啊,沙书记遇袭,这背后肯定隱藏著什么。咱们这次,恐怕要捲入一场大风暴了。” “不管怎么样,” 安长林眼神坚定地说道,“我们都要尽全力找到沙书记,確保他的安全。这是我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使命。” 孟德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心里清楚,这次的任务,不仅仅是为了沙瑞金的安全,也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前途命运。 一旦沙瑞金出了事,他们也难逃干係。 两人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警车,警灯闪烁著刺眼的光芒,在黑夜中显得格外醒目。 安长林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发动了汽车。 “走吧,” 他对孟德海说道,“我们去寻找沙书记的下落。” …… 京海市委办公室內。 赵立冬看著林建国,小心翼翼地说:“林书记,您放心,我一定会尽力配合安局长和孟市长的工作,儘快找到沙书记。” 林建国嘆息了一声:“我就怕来不及了,怕是还没找到沙书记,平叛,便已经开始了!” 林建国摆了摆手,没有说话,只是闭著眼睛:“政治风暴一旦开始,你我都將成为砂砾尘埃。” 林建国挥了挥手。 赵立冬见状,轻轻地嘆了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林建国的办公室。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建国依旧闭著眼睛,一动不动。 他轻轻地关上门,走出了办公室,留下林建国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独自面对著即將到来的风暴。 赵立冬摸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號码,语气阴沉地说:“喂,是我。通知下去,盯著高启强和陈泰,看看是不是他们……” 安长林一脚油门踩到底,警笛声划破长空。 “老孟,坐稳了!” 孟德海坐在副驾驶,脸色铁青。 他解开领口的扣子,试图让自己呼吸更顺畅一些。 “长林,你说……沙书记他……” 孟德海的声音乾涩沙哑,带著恐惧。 安长林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踩著油门。 第21章 天塌了! 他知道孟德海想问什么,但他不敢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沙瑞金如果在京海出了事,那整个京海的天,都要塌下来了! “嘟……嘟……” 安长林的手机响了,赵立冬打来的。 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喂,赵市长。” 安长林的声音儘可能保持平静。 “长林!情况怎么样了?找到沙书记了吗?!” 赵立冬的声音带著明显的焦虑,甚至有些失態。 “赵市长,我们正在全力搜寻。已经调动了全市的警力,地毯式搜索。您放心,我们一定尽全力找到沙书记!” “好!好!一定要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证沙书记的安全!” 安长林放下手机。 他知道,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他必须冷静,必须儘快找到沙瑞金! “老孟,直接去市局监控室!我要亲自坐镇指挥!” 安长林沉声道。 “好!” 孟德海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道。 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必须听从安长林的指挥。 警车一路呼啸,飞驰在空旷的街道上。 平时灯红酒绿、热闹非凡的京海市,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压抑之中。 很快,警车便抵达了市局监控室。 安长林推开车门,箭步冲了进去。 孟德海紧隨其后,气喘吁吁地跟在他身后。 监控室里灯火通明,数十台显示器闪烁著幽蓝的光芒,映照著技术科干警们紧张而忙碌的身影。 安长林径直走到监控台前,目光扫视著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 “我是安长林!现在我接管监控室!所有人听我指挥!” 安长林的声音洪亮而威严。 监控室里的干警们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工作,齐刷刷地看向安长林。 “安局!” 安长林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一名戴著眼镜的技术科干警身上。 “小刘,立刻调取今天下午三点到现在的全市监控录像,重点搜索沙书记可能出现的区域!” 安长林命令道。 “是!安局!” 小刘立刻应道,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 “其他人,配合小刘,全力以赴!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內找到沙书记的下落!” 安长林继续命令道。 “是!” 干警们齐声应道。 监控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滑鼠点击声,以及人们急促的呼吸声,气氛紧张而压抑。 安长林站在监控台前,目光如炬,紧盯著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他知道,时间就是生命,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安局,天网系统匹配数据大概需要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 安长林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 他知道,现在每一秒钟都极其珍贵,半个小时的时间,可能会发生很多事情。 “再快一点!” “安局,天网系统的数据量太大,而且需要进行多重比对,半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 小刘解释道。 安长林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现在不是责怪別人的时候,他必须保持冷静,才能更好地指挥全局。 “好,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儘快完成!哪怕是把机器烧了,也要给我把沙书记找出来!” 安长林厉声道。 “是!安局!我们一定尽力!” 小刘连忙应道,再次埋头苦干起来。 安长林转头看向孟德海,沉声道:“老孟,你立刻通知下去,全市所有警力,全部出动!地毯式搜索!重点排查酒店、宾馆、车站、码头等场所!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內找到沙书记!” “是!我这就去办!” 孟德海应道,转身离开了监控室。 隨著安长林一道道指令的下达,整个京海市都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態。 警笛声此起彼伏,警灯闪烁不停,无数警察如同潮水般涌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京海市,彻底乱了。 与此同时,在京海市委办公室里,林建国正焦躁地踱著步子。 突然,林建国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 “是祁厅长。” 林建国沉声道,按下接听键。 “喂,祁厅长。” 林建国的声音变得恭敬起来。 “建国同志,情况怎么样了?沙书记找到了吗?” 祁同伟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著不容置疑的压力。 “祁厅长,我们正在全力搜寻,已经调动了全市的警力……” 林建国连忙解释道。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儘快找到沙书记!这不仅是省委的命令,也是上面的指示!” 祁同伟打断了林建国的话,语气严厉地说道。 “是!是!我们一定尽全力!” 林建国连连应道。 “还有,这次沙书记遇袭,很可能与京海市的黑恶势力有关。你们要加大打击力度,坚决剷除黑恶势力,还京海市一个朗朗乾坤!” 祁同伟继续说道。 “是!我们一定坚决打击黑恶势力,绝不姑息!” 林建国连忙表態道。 “好但是,如果这次的事情处理不好,我唯你们是问!” 祁同伟说完,便掛断了电话。 林建国拿著手机,脸色阴沉得可怕。 京海。 建工集团。 陈泰正眯著眼,享受著高级按摩椅带来的震颤,指尖夹著半截古巴雪茄。 曾经,他陈泰是京海建工集团说一不二的霸主,跺跺脚,京海的建筑业都要抖三抖。 可现在呢? 自从那个高启强冒出来之后,他在集团的权威,日渐削弱! 他心里早就憋著火。 要不是看在高启强还有点用处的份上,他早就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给踢出局了。 就在他琢磨著怎么才能摆脱高启强的掣肘时,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房间里的寧静。 陈泰皱了皱眉头,拿起电话,看到来电显示上的“赵立冬”三个字,心头不由得一紧。 这位京海市的市长,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么晚了,他打电话来干什么? “喂,立冬市长,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啊?” “陈泰,你倒是挺会装糊涂啊。京海最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市长,您这话说的,我陈泰一向安分守己,一心扑在企业发展上,哪知道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啊?您还不知道我的为人吗?” 心里却在飞速盘算,京海出了什么事? 难道是高启强那小子又惹了什么麻烦? “哼,安分守己?我看你是装聋作哑吧!” 赵立冬的语气更加严厉了,“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要你確保京海风平浪静,不要出任何乱子!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陈泰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能感觉到赵立冬语气中的怒火。 这可不是闹著玩的,要是惹恼了这位市长,他的建工集团恐怕就要吃不了兜著走。 “市长,您息怒,您息怒。我保证,我一定好好查查,看看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傢伙在京海兴风作浪。” 陈泰连忙说道,额头上开始冒出细密的汗珠。 “查?你现在才想起来查?晚了!” 赵立冬的声音带著怒意,“我告诉你,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已经捅到上面去了!” “捅到上面去了?” 陈泰的心臟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立冬市长,您说清楚点,到底出了什么事?” 赵立冬冷笑一声:“你手底下的人,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截停沙瑞金沙书记的巡查车!” “现在沙书记遇袭,具体的伤亡尚未调查清楚,汉东省已经兴师动眾了。” “什么?截停沙书记的巡查车?!” 陈泰惊得差点从按摩椅上跳起来,雪茄也掉在了西裤,烫出一个焦黑的洞。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谁这么大胆子,敢去捋沙瑞金的虎鬚? “立冬市长,您,您没搞错吧?谁,谁这么大的胆子?” 第22章 嫌命长 陈泰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哼,是不是你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 赵立冬的语气充满了暗示,“我只告诉你,这件事影响极其恶劣,上面已经震怒了。如果查出来是你的人干的,到时候谁也保不了你!” 陈泰的大脑一片空白。 沙瑞金! 那可是上面派下来的钦差大臣,是来汉东省扫黑除恶的! 截停他的车,这简直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嫌命长了! 他猛然想起之前高启强曾经跟他说过,手底下有个叫唐小龙的,做事比较莽撞。 当时他没怎么放在心上,觉得一个小混混,翻不起什么大浪。 可现在看来,坏事就坏在这种小人物身上! “市长,您放心,我一定彻查此事,给您一个交代!” 陈泰连忙保证道,声音里充满了恐慌。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儘快查清楚,把人给我交出来!” 赵立冬的语气不容置疑,“记住,这件事关係到整个京海市的未来,你最好给我认真对待!” 说完,赵立冬就掛断了电话。 陈泰瘫坐在按摩椅上,脸色惨白,浑身都在颤抖。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时疏忽,竟然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他现在才明白,高启强这颗棋子,远比他想像的要危险得多。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掌控高启强,可现在看来,他反而是被高启强给牵连了。 他后悔啊! 后悔当初没有早点把高启强踢出局,后悔没有重视高启强身边那些小嘍囉的隱患。 必须想办法自救! 他咬紧牙关,他颤抖著拿起电话,拨通了高启强的號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高启强带著睡意的声音传来:“喂,陈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陈泰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內心的怒火,沉声说道:“启强,你现在马上给我过来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他必须儘快弄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高启强的人干的。 如果是,他绝不会手软! 空气中瀰漫著令人窒息的压抑,陈泰的眼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他总觉得,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向他收紧…… “妈的,高启强!你这次要是真的捅了娄子,老子就算倾家荡產,也要把你碎尸万段!” 可问题是,就算查出是高启强的人干的,他又该如何把人交出去? 高启强现在是他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將,也是他捞钱的重要工具。 如果把高启强交出去,那他多年的心血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况且,还会牵连到他。 陈泰越想越烦躁。 往日里,坐山观虎斗的陈泰,失態了。 他必须儘快行动,否则,等待他的,將是万劫不復。 “不行,我必须查清楚!” 陈泰咬紧牙关,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號码。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喂,陈总?” “老李,帮我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接触过沙瑞金,特別是那些京海本地的势力。” “明白,陈总,我立刻去办。” 掛断电话,陈泰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 他感到一阵阵的头痛,有一根无形的针,不停地刺著他的大脑。 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復。 “高启强…希望这件事和你无关。” 陈泰在心里默默祈祷著。 虽然他知道高启强手底下的人有些不太乾净,但他一直认为高启强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如果这次的事情真的是高启强的人干的,那他只能说,自己看错了人。 …… 与此同时,白金翰夜总会,灯火辉煌,纸醉金迷。 今天,是高启盛的生日。 高启强特意包下了夜总会最大的包厢,为弟弟庆生。 包厢里,摆满了鲜和礼物,五彩的灯光在空中旋转,映照著人们脸上兴奋的表情。 高启强穿著一身笔挺的西装,站在人群上面,脸上带著淡淡的笑容,看起来意气风发。 “启盛,生日快乐!” 高启强端起一杯红酒,走到高启盛面前,递了过去。 高启盛穿著一件白色的衬衫,头髮梳得不苟,看起来文质彬彬。 他接过酒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冰凉,如同他此刻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心。 他与高启强碰杯,清脆的声响在喧囂的音乐中清晰可闻。 “哥,祝我们,以后都这么好。” 高启盛的眼睛里闪烁著一种近乎狂热的光,那是一种对未来的贪婪与渴望。 高启强只是笑了笑,將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转身面向包厢里那些恭敬又带著畏惧的面孔。 这些人,有的是建工集团的元老,有的是他新收拢的手下,每一个都仰仗著他高启强的名头吃饭。 “今天,是我弟弟启盛的生日,大家吃好喝好,別客气!”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压过了嘈杂的音乐。 “祝盛哥生日快乐!” “祝强哥、盛哥,生意兴隆,宏图大展!” 唐小龙和唐小虎两兄弟带头起鬨,举著酒杯凑了上来,满脸諂媚的笑容。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被推向了高潮。 就在这片热闹欢腾中,高启强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震动。 不是他常用的那部,而是专门用来联繫特定人物的另一部手机。 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著“陈泰”两个字。 高启强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这么晚了,老头子找他能有什么好事? 他看了一眼正被眾人围著灌酒的弟弟,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他拿著手机,对眾人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缓缓走到包厢最里侧的落地窗前。 巨大的玻璃窗隔绝了大部分噪音,窗外是京海市璀璨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一片倒悬的星河。 他背对著眾人,按下了接听键,声音恢復了往日的谦恭与沉稳:“喂,陈总,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陈泰的声音压抑著怒火,听起来一座即將喷发的火山:“启强,你现在马上给我过来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那股子急迫和暴躁,透过电流清晰地传递过来。 高启强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陈泰,那是个老狐狸,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 能让他如此失態,事情绝对小不了。 难道是……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隨即被他强行压下。 “好的,陈总,我马上过去。”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波澜。 掛断电话,高启强站在窗前,沉默了几秒。 窗玻璃上倒映出他模糊的面容,眼神阴沉得如同窗外深不见底的夜色。 他转身,脸上的阴霾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温和笑容。 他走到高启盛身边,高启盛已经喝得双颊泛红,眼神有些迷离。 “启盛,公司那边有点急事,我得过去处理一下。” 高启强的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力道很重,“你跟兄弟们好好玩,帐我已经结了,玩得开心点。” 高启盛醉醺醺地点点头,口齿不清地说:“哥…你去忙…这儿…有我呢。” 高启强又嘱咐了唐小龙几句,让他看好高启盛,別让他喝得太疯。 唐小龙拍著胸脯,连声保证:“放心吧强哥,有我在,保证把盛哥安安全全送回家!” 高启强这才转身离开,他的脚步很快,带著不易察觉的仓促。 第23章 京海之乱 当包厢厚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的那一刻,一个无形的开关被打开。 高启盛挣脱了唐小龙的搀扶,摇摇晃晃地站到茶几上,手里还抓著半瓶没喝完的洋酒。 酒精放大了他內心深处的狂妄和野心,他俯视著底下那些小嘍囉。 “我哥走了!现在我说了算!” 他大著舌头喊道,酒液从瓶口洒出,溅湿了他名贵的白衬衫。 “都他妈看我干什么?喝酒啊!” 他猛灌了一口酒,呛得剧烈咳嗽起来,但眼中那股疯劲儿却愈发炽烈。 他张开双臂,要拥抱整个京海的夜空。 “我告诉你们!” 他的声音尖利而高亢,在奢华的包厢里迴荡,“在京海!我高家看上的东西,那就必须是高家的!谁也抢不走!”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近乎疯魔的眼神扫过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嘶吼:“京海市掉下来的每一个钢鏰儿!都他妈得姓高!” 整个包厢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他这番狂言骇语震住了。 唐小龙和唐小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盛哥,这是喝了多少,怎么敢说这种话…… 而此刻,高启强已经快步走出了白金翰金碧辉煌的大门。 夜晚的凉风吹在他脸上,让他因酒精而有些发热的头脑清醒了些许,但也让他心底的寒意更加刺骨。 陈泰的电话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口。 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建工集团的帐目问题? 还是哪个项目捅了娄子? 他一边快步走向自己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一边在脑中飞速盘算。 就在他拉开车门,准备上车的一瞬间,另一部手机,那部几乎从不主动响起,只用来接收指令的手机,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 嗡嗡——嗡嗡—— 那声音不是来自手机,而是直接在他颅內炸响。 高启强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动作僵在原地。 他缓缓地,几乎是带著一种恐惧,掏出了那部黑色的、没有任何標誌的手机。 屏幕上,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个陌生的號码。 但他知道这个號码背后是谁。 他的手心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喉咙发乾。 他犹豫了足足三秒,才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划开了接听键。 他將手机贴到耳边,甚至没敢先开口说话。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似乎在考验他的耐心。 过了几秒,一个沉稳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高启强?” 是孟德海。 高启强的心臟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抖。 “孟局,是我。” “嗯。” 孟德海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他问出了一个让高启强如坠冰窟的问题。 “你最近,有没有劫持过政府官员的专车?” “轰”的一声,高启强的脑子里炸开了一颗惊雷。 他整个人都懵了,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固。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夜色下的街道空旷无人,但却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著他。 劫持…… 政府官员的专车? 这几个字像一把把尖刀,捅进他的心臟。 他手脚冰凉,后背的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 他扶著冰冷的车门,才勉强站稳。 怎么可能? 孟德海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难道…… 难道沙瑞金的事情…… 一个他连想都不敢想的恐怖可能性,缠上了他的心。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恐慌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说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这份平静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高启强猛地打了个哆嗦,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反应过来。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著电话,语气里充满了夸张的惶恐和諂媚。 “孟局……您,您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他的声音乾涩沙哑,带著明显的颤音,“您也太看得起我高启强了……我,我就是个做点小本生意的,我哪儿敢啊!” 他甚至对著空气连连摆手,孟德海就在他面前。 “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干这种掉脑袋的事啊!孟局,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是不是有人在您面前胡说八道,想害我啊?”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冷汗顺著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他不知道孟德海为什么会突然打这个电话,更不知道对方掌握了什么。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死不承认,把自己撇得一乾二净。 他必须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冤枉的、胆小怕事的、对官方充满敬畏的普通商人。 电话那头,孟德海沉默了。 这沉默的每一秒,对高启强来说都在滚烫的铁板上煎熬。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快得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死死抓著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在这窒息的寂静中昏厥过去时,孟德海终於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依然平稳,激起的回音在高启强的脑海里无限放大。 “误会?” 孟德海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是重复了一遍这个词,“高启强,你跟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从不开这种玩笑。” 高启强感觉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上下牙磕碰著,发出“咯咯”的轻响。 “我……我知道,孟局,我当然知道您不是开玩笑的人……” 他结结巴巴,努力组织著语言,但大脑已经乱成一团浆糊,“我的意思是……这事儿太大了,太嚇人了!政府官员的专车……这,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啊!我……我……我连想都不敢想!” 他感觉自己的辩解苍白无力。 “是吗?” 孟德海的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锐利,“我怎么听说,前天在通往临江区的沿海公路上,有人看见了你们建工集团的工程车队?” 工程车队! 这四个字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高启强脑中的混沌! 他当然记得! 那天他派人去处理一些“建筑垃圾”,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动用了一个小型的工程车队。 地点…… 地点就在那条沿海公路附近! 怎么会…… 怎么会有人注意到? 是巧合? 还是…… 有人一直在盯著他? 一瞬间,无数张脸在他脑海里闪过。 是安欣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 还是李达康那边的人? 或者是…… 赵立冬留下的尾巴? 不,不可能! 赵立冬不可能这么蠢,留下这种把柄。 那么是谁? 高启强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必须解释! 立刻,马上! “工程车队?孟局,您说笑了!” 此时,孟德海在电话里,不能与高启强说任何事情。 省委书记沙瑞金遇袭,这种大事,若是告诉高启强,怕是要把他嚇死。 现在整座京海,都处於地震之中,自上而下,都在等待省厅祁同伟的到来。 等到祁厅长到了京海,他孟德海能否在海啸中侥倖存活,还是一个未知数。 第24章 京海大事件 孟德海的电话刚刚掛断,一种更为尖锐,更为刺耳的声音便从远方天际线传来,由远及近,撕裂了京海市的寧静。 那不是一辆车,而是一整个车队的警笛声。 悽厉,急促,划破京海,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肃杀之气,从高速公路的入口处,灌入京海市的主干道。 市委大楼前。 林建国站在台阶的最前方,他那身笔挺的制服在此刻显得有些滑稽。 他习惯性地挺直腰板,但微颤的指尖却出卖了他內心的惶恐。 他的身后,是京海市的权力核心。 市长赵立冬,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不停地用手帕擦拭,可怎么也擦不乾净。 他眼中的惊惧,几乎无法掩饰。 沙瑞金,在他赵立冬的地盘上出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著什么。 公安局长孟德海,面无表情,但紧绷的下頜线和偶尔抽动的眼角,暴露了他內心的惊涛骇浪。 他刚刚与高启强的通话,像是一场不祥的预演,而现在,正戏开场了。 他能感觉到,一场足以將整个京海掀翻的风暴,已经登陆。 安长林,站位稍稍靠后半步,他低垂著眼帘,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似乎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的眼神却飞快地扫过林建国和赵立冬的脸,评估著这场灾难的烈度和可能的走向。 “呜——!!” 刺耳的剎车声响成一片。 超过三十辆印著“省厅”字样的警车,以一种近乎野蛮的姿態,呈扇形包围了市委大楼前的广场。 车门齐刷刷地打开,上百名全副武装、身著黑色特警作战服的省厅警员,动作整齐划一地鱼贯而出,手中的微冲在夜灯下闪烁著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们迅速散开,控制了所有的出入口,动作干练,眼神冷酷。 京海本地的门卫和值班警察,在这股强大的气场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纷纷退到墙角。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辆黑色的奥迪a6l稳稳停在台阶正前方。 车门打开,一只鋥亮的皮鞋踏上地面。 祁同伟从车上下来了。 他穿著一身熨烫得没有褶皱的警监常服,肩上的银色橄欖枝和二级警监的警衔,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他没有看任何人,而是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动作从容不迫,却带著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抬起头,目光如电,直直射向台阶上的林建国等人。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客气,甚至连官场上最基本的偽装都懒得做,只有赤裸裸的审视和轻蔑。 “祁厅长,一路辛苦……” 林建国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快步走下台阶,伸出双手,想要表现出地主之谊。 然而,祁同伟没有看见他伸出的手。 他径直从林建国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冷风,让林建国伸出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 赵立冬、孟德海、安长林的心,齐齐往下一沉。 这是下马威。 不,这已经不是下马威了,这是直接把京海市所有官员的脸,踩在脚下,再碾上几圈。 祁同伟走到台阶上面,停下脚步,转身,居高临下地看著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的林建国,以及他身后噤若寒蝉的三人。 他没有提高音量,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眾人的心口上。 “林书记,” 他故意在“书记”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著若有若无的讽刺,“这么大的阵仗迎接我?看来京海的治安,还不错嘛。” 林建国喉结滚动了一下,訕訕地收回手,“祁厅长,您……您这是……” 祁同伟环视四周,目光在赵立冬和孟德海的脸上一一扫过,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要將他们內心的秘密全部剖开。 “我这是什么?” 他反问道,声音陡然拔高,“我倒是想问问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他往前踏出一步,逼人的气势让林建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省委书记!沙瑞金同志!在你们京海市的地界上,失踪了!” “你们京海,是要造反吗?!” 最后一句,声色俱厉,如同晴天霹雳,炸得在场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赵立冬的身体猛地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他感觉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完了,全完了。 他最担心的事情,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爆发了。 孟德海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陷入掌心。 他终於明白,自己之前那种不祥的预感从何而来。 省委书记遇袭,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这是天大的政治事件! 会是谁? 陈泰? 高启强…… 他们竟然敢把手伸向省委书记? 还是说,他只是被人当枪使了? 不可能啊,就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林建国的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作为京海市市委书记,却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一无所知,这是何等的失职! “祁……祁厅长,这……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林建国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但听起来乾涩而无力。 “误会?” 祁同伟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我告诉你,林建国!现在不是跟你谈误会的时候!” 他抬起手,指著林建国,然后又依次指向赵立冬、孟德海、安长林。 “刘开疆省长,还有李达康书记,正在从省城赶来的路上!高育良书记亲自坐镇省厅指挥部!”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座大山,压得眾人喘不过气来。 祁同伟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语气森然地宣布了最后的审判。 “我代表省委,给你们京海市下达最后通牒!” “二十四小时!” 他伸出一根手指。 “从现在开始计时,二十四小时之內,如果找不到沙瑞金同志……” 他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血腥味。 “京海,平叛!” “平叛”两个字,瞬间击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这不是警告,这是宣判! 这意味著,二十四小时后,如果沙瑞金还找不到,整个京海市的领导班子,从上到下,都將被视为叛乱分子! 迎接他们的,將是雷霆万钧的国家暴力机器! 林建国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他踉蹌了一下,几乎要瘫倒在地。 赵立冬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被押上审判台,身败名裂,万劫不復。 他策划这一切的时候,只想著如何扳倒李达康,如何自保,却从未想过,事情会失控到这种地步! 沙瑞金失踪? 他不是应该被“救”出来,然后对自己感恩戴德吗?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孟德海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第25章 358军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著祁同伟。 他知道,祁同伟不是在开玩笑。 这个靠著“胜天半子”的狠人,既然说出了“平叛”两个字,就意味著他真的敢这么做! 安长林一直低垂的头,此刻也猛地抬了起来,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混跡官场多年,深諳明哲保身之道,但这一次,他发现自己身处一艘即將沉没的大船上,根本无处可逃。 广场上,死的寂静。 只有上百名省厅特警冰冷的呼吸声,和远处依旧在闪烁,却已经关闭了警笛的警灯,红蓝交替的光芒,映照在京海市这几位权力人物惨白而绝望的脸上。 祁同伟冷冷地看著他们,享受著他们此刻的恐惧和慌乱。 他缓缓转过身,对著身后一名同样身著警监常服的下属下令道:“命令!从现在开始,封锁京海市所有交通要道,机场、火车站、码头,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是!” “成立临时指挥部,就设在这里!接管京海市公安局指挥系统!所有京海市的警员,就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 “是!” “把这几位京海的领导同志,『请』到会议室去!在我找到沙书记之前,他们哪儿也不许去!” “是!” 祁同伟一条条命令下达,乾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甚至没有再看林建国等人一眼,他们已经是等待处理的犯人。 几名省厅的警官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对著林建国等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几位领导,请吧。” 那语气,客气,却不容拒绝。 林建国双腿发软,几乎是被两名警官架著往大楼里走。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赵立冬的眼神已经彻底涣散,他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孟德海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知道,现在慌乱没有任何用处。 二十四小时,他必须在这二十四小时里,做点什么。 他看了一眼身旁魂不守舍的赵立冬,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整座京海,在这一个夜晚,彻底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动和恐慌之中。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雨已经来了。 这是一场足以淹没一切的,狂风暴雨。 市局大楼的走廊,在这一刻,成了通往地狱的甬道。 冰冷惨白的灯光从头顶直射下来,將四个人的影子拖得老长,扭曲变形,如同他们此刻挣扎扭曲的內心。 林建国走在最前面,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被两名面无表情的省厅警官半拖半架著。 他的双腿已经彻底不听使唤。 警官手臂上传来的力道,是他唯一能感知到的真实。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词在疯狂地迴响、盘旋。 ——“平叛”! 沙瑞金是封疆大吏,是上面派来的新任省委书记,他在京海的地界上失踪,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这是滔天的政治事件! 捅破天了! 前往京海的公路上。 黑色的奥迪a6l像一支离弦的箭,在通往京海的高速公路上风驰电掣。 车內,静得可怕。 省长刘开疆和李达康並排坐在后座,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窗外的路灯光带一条条向后飞速掠去,在他们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如同他们此刻复杂难明的心绪。 李达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睛死死盯著前方。 他的脑子里像有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疯狂推演著京海市接下来可能面临的所有局面。 刘开疆则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著膝盖。 他看上去比李达康要镇定,但那过於平稳的呼吸和紧抿的嘴唇,却暴露了他內心的惊涛骇浪。 “光明峰项目”的卷宗还锁在他的办公室里,那里面藏著的秘密,足以將他,以及他背后那位已经退居二线的老领导赵立春,一同埋葬。 沙瑞金的失踪,对他来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但又何尝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能在这潭浑水里,找到沙瑞金,控制住他,甚至…… 刘开疆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心中那份被权力浸泡多年的狠辣,开始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毫无徵兆地划破了车內死寂的寧静。 声音来自刘开疆。 李达康的眼皮跳了一下,侧过头,锐利的目光落在了刘开疆身上。 在这种节骨眼上,任何一个电话,都可能蕴含著爆炸性的信息。 刘开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如常,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程军长,您好您好。” 刘开疆的语气带著刻意的热络和恰到好处的惊讶,“这么晚了,您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著军人特有的简短和冷硬,即使李达康离得有一段距离,也能隱约听到那股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李达康的耳朵竖了起来,他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程军长”。 汉东省內,能被省长刘开疆称为“程军长”的,只有一个人。 驻扎在京海市郊的,集团军第358合成作战旅的旅长,程国栋。 由於歷史沿革,大家还是习惯称他为军长。 一个地方部队的最高军事长官,在深夜,直接给省长打电话? 李达康的心臟猛地一沉,一种比之前更加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淹没了他。 刘开疆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但已经开始变得僵硬。 他“嗯”、“啊”地应著,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官场上常见的红润,迅速褪为了灰白。 他的眼睛越睁越大,瞳孔里倒映著车窗外飞逝的灯光,却聚焦不起来,显得空洞而骇人。 “程军长……您……您说什么?” 刘开疆的声音乾涩,甚至带上了颤抖。 电话那头似乎又说了句什么,简短有力。 隨后,刘开疆彻底没了声音。 他握著手机的手臂,就那么僵在半空中,被瞬间冰冻。 手机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尖锐无比。 “老刘?” 李达康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刘开疆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嘴唇微微张开,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褪尽,变成了一种死人惨白。 第26章 严重事件 “啪嗒。” 手机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掉在了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李达康的心彻底凉了。 他认识刘开疆这么多年,看过他意气风发,看过他老谋深算,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 这绝不是普通的坏消息,这是天塌下来的消息! “到底怎么了?!” 李达康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刘开疆的胳膊,声音严厉地质问道,“程国栋说了什么?!” 被他这么一晃,刘开疆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终於有了反应。 他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看向李达康,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三…三五八……” 他嘴唇哆嗦著,牙齿上下打颤,好不容易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358军怎么了?!” 李达康追问道,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集结……” 刘开疆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声音,他猛地抓住了李达康的手,冰冷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正在集结!” 轰! “集结”这两个字,在李达康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军队集结! 那不是祁同伟调动的几百个省厅特警,不是京海市公安局那几千號人。 那是真正的军队! 本书首发 读小说选 101 看书网,101????????????.??????超流畅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是荷枪实弹,拥有坦克、装甲车和重炮的,国家暴力机器! 在和平年代,未经最高层命令,任何部队胆敢擅自集结,那就是兵变! 而现在,程国栋亲自打电话通知省长,这说明什么? 说明命令不是他自己下的! 说明命令来自更高的地方! 绕过了整个汉东省委省政府,直接下达到了驻军! 这是何等严重的事態? 这已经不是政治事件了,这是国安事件! 李达康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猛地甩开刘开疆的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拉开了和这个“瘟神”的距离。 他用一种全新的,带著审视和惊惧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刘开疆。 “你……你到底干了什么?” 李达康的声音压得极低。 “能让上面直接调动军队?!你是不是疯了!” 刘开疆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看著李达康,嘴唇囁嚅著,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自己只是想在“光明峰项目”上捞点好处? 说自己只是想借著沙瑞金失踪,把水搅浑,然后把这位不听话的新书记弄走? 这些话,在“军队集结”这四个字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他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甚至超出了他背后那位老领导的控制。 京城…… 命令来自京城…… 程国栋最后那句话,在他脑海里盘旋。 这意味著,沙瑞金的失踪,已经惊动了最高层。 而最高层显然不相信汉东省的任何人,不相信省委,不相信省政府,甚至不相信省公安厅。 他们只相信自己的军队! 他们要用最直接,最强硬,最不容反抗的方式,来解决京海的问题! “平叛”! 祁同伟用过的这个词,再一次从刘开疆的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祁同伟那个级別的“平叛”,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机器要碾碎一切敢於阻挡它的螳臂当车! 他刘开疆,汉东省的省长,在即將到来的钢铁洪流面前,连一只螳螂都算不上。 “我……我没有……” 刘开疆终於找回了一点声音,但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梦囈,“我什么都没干……达康,你相信我……” 李达康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相信你?刘开疆,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把我当三岁小孩耍?” 李达康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程国栋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不给高育良打电话?他偏偏打给你这个省长?你別告诉我,他是为了向你匯报工作!” 是啊,为什么偏偏打给我? 刘开疆的大脑在极度的恐慌中,反而闪过清明。 这通电话,不是匯报,也不是通知…… 这是警告! 程国栋,或者说,程国栋背后的人,是在通过这通电话,向他刘开疆,向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人,发出一个明確的信號: ——我们来了,收起你们所有的小动作,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一种来自更高维度的,赤裸裸的权力碾压! 想通了这一层,刘开疆心中的最后侥倖也彻底破灭了。 他瘫软在座位上,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上的高级定製西装,此刻像是湿透了的囚服,沉重地贴在身上。 他完了。 无论沙瑞金是死是活,无论京海的水有多深,当军队开进来的那一刻,他这个汉东省的省长,就已经完了。 他会被立刻隔离审查,他负责的“光明峰项目”会被翻个底朝天,他和他背后赵立春的所有勾当,都会被暴露在阳光之下。 车內的气氛,压抑得凝固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位领导的脸色,嚇得大气都不敢喘,只能死死握著方向盘,將车开得又快又稳。 李达康不再理会已经形同活死人的刘开疆。 他的大脑重新开始高速运转。 军队进驻京海,意味著京海市委市政府,京海市公安局,所有的权力体系,都將在瞬间被架空,甚至被接管。 他这个市委书记,將变得毫无价值。 不,甚至有危险! 他是京海的一把手,沙瑞金在他的地盘上出事,他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现在上面直接动用军队,显然是对整个汉东,尤其是京海,投下了极度的不信任票。 他必须自救! 他不能和刘开疆,不能和赵立冬,不能和京海那帮烂透了的官僚,捆绑在一起,被军队的履带一併碾碎!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找到了一个他轻易不会动用的號码。 这是他当年在上面党校学习时,一位对他颇为赏识的老领导的秘书的电话。 这么多年,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繫著这条线,却从未求人办过任何事。 但现在,他顾不上了。 他必须在军队完成合围之前,在自己被彻底控制之前,把京海的真实情况,把他李达康自己的態度,传递出去! 他要告诉上面,他李达康,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 就在他准备按下拨號键的瞬间,车子猛地一个减速。 “领导,前面……前面封路了。” 司机的声音带著紧张。 李达康和刘开疆同时抬头向前望去。 只见远处的高速路出口,不再是平日里畅通无阻的收费站,而是被一排排闪烁著红蓝警灯的警车和路障彻底封死。 更让他们心胆俱裂的是,在那些警车和路障后面,影影绰绰地停著几辆…… 绿色的,涂著迷彩的,庞然大物。 第27章 这个乱子,不是你侯亮平能平息的 那轮廓,那炮管,在夜色中,散发著冰冷而狰狞的金属光泽。 是装甲车! 358军,已经到了! 那份来自电话里的恐惧,在这一刻,化为了看得见摸得著的,冰冷的现实。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不是猜测,不是推断,而是来自军队最高指挥官的,亲口宣判! 358军集结,目標不言而喻,就是京海! 这意味著,从现在开始,汉东省委省政府,对他刘开疆而言,已经失去了对局势的任何控制权。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省长,而是一个即將被清算的对象。 李达康看著刘开疆那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心头最后一点侥倖也彻底熄灭。 他不需要问,也知道电话內容了。 他甚至能想像到电话那头程国栋的语气,那种属於国家暴力机器的,冷酷而高效的语气。 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李达康握著手机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知道,他已经晚了。 从这一刻起,京海市,不再属於他李达康,也不再属於汉东省。 ……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 侯亮平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將外套隨手甩在沙发上,整个人重重地陷了进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腐败案件了。 这是战爭。 一场在和平年代,在光天化日之下,针对一省最高领导的,赤裸裸的战爭。 他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最终停在了“陈海”的名字上。 他需要和人说说话,需要找一个能听懂他这份惊骇与茫然的人。 电话几乎是立刻就被接通了。 “喂,亮平?” 陈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带著疲惫。 “我,刚从京海回来。” 侯亮平的声音同样乾涩,“老同学,我跟你说,汉东要出大乱子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微弱的电流声。 “沙瑞金书记遇袭的事……我听说了。” 陈海的声音压得极低,怕被墙壁听了去,“到底怎么回事?现在情况怎么样?” “情况?情况就是一锅煮沸了的烂粥!谁也不知道锅里到底都下了些什么料!” 侯亮平烦躁地抓了抓头髮,“我跟你说,这帮人疯了!彻底疯了!袭击省委书记,这是什么概念?建国以来有过吗?这他妈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匪徒乾的?不,这已经不是匪徒了,这是政治谋杀!” 他的声音里带著压抑不住的火气,更深处,却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他来汉东,是带著尚方宝剑来反贪的,可他没想过,这里的贪腐,已经到了敢用子弹和炸药来回应调查的地步。 “你……你別急。” 陈海在那头安抚著,但他的声音也同样紧绷,“你现在在哪儿?还在京海?” “刚回省检,反贪局这边。” 侯亮平说,“京海现在就是个火药桶,军队都进去了,高速封锁,整个市都戒严了。我现在就算想回去,也进不去了。” “军队?” 陈海的声音猛地拔高,隨即又强行压了下去,变成了气音,“你说军队进去了?” “对,358军。” 侯亮平吐出一个词,感觉自己的牙根都在发酸,“老陈,这水太深了,深不见底。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一头扎进了一个粪坑,不,比粪坑还可怕,这是个绞肉机。” “我……我现在过去!你等我,我马上去反贪局!” 陈海的声音里透著无法掩饰的惊慌,他甚至没说再见,就匆匆掛断了电话。 听著手机里的忙音,侯亮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知道,陈海被嚇到了。 不,应该说,任何一个在汉东官场里待久了的人,听到“军队”这两个字,都会被嚇到。 这意味著,常规的政治和法律手段,可能已经失去了控制局面的能力。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著楼下车来车往。 整个世界看起来还是那么井然有序,但侯亮平知道,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是足以將一切都掀翻的滔天巨浪。 他必须做点什么。 沙瑞金书记遇袭的案子归公安系统管,可他手里,还攥著一条別的线。 那条从丁义珍受贿开始,一直延伸到光明峰项目,延伸到山水集团,延伸到京海的线。 他转身走出办公室,径直走向反贪局的审讯室。 审讯室外,两名年轻的检察官正一脸疲惫地抽著烟,脚下的菸头已经堆了一小撮。 看到侯亮平过来,他们立刻站直了身体。 “侯局。” “怎么样了?” 侯亮平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了那扇冰冷的铁门。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检察官苦著脸摇了摇头:“侯局,不行啊。这个人,嘴太硬了。从昨天抓进来,到现在快二十四小时了,除了要水喝,一个字都没吐。” 另一个补充道:“我们什么方法都试了。政策攻心,法律震慑,他眼皮都不眨一下。就那么坐著,跟个泥塑的菩萨一样。” “是吗?” “我倒想看看,是哪路神仙,这么金刚不坏。” 他推开审讯室的门,混杂著汗臭和烟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 审讯室內灯光惨白,將一切都照得毫无血色。 嫌疑人被銬在审讯椅上。 听到开门声,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侯亮平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打量著对方。 这个男人,是他们根据一条模糊的线索,从山水集团的一个关联公司里挖出来的財务人员。 帐目显示,有一笔巨额的资金,通过他手上的一个空壳公司,流向了境外,而收款方,恰恰就是丁义珍在海外的帐户之一。 这个人,是关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审讯室里只有墙上掛钟单调的“滴答”声。 那两名年轻的检察官站在侯亮平身后,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不明白,侯局就这么干坐著,是什么意思。 终於,沙瑞金抬起头,看向侯亮平说道:“小同志,你犯了严重的错误,即便现在收手,也於事无补了。” “终於说话了,说吧,你和丁义珍,怎么交易的!你们有什么勾当!” “你们就如此审讯吗?先定罪后审问?你们反贪局的权利真大,官威真大啊,看来这次我来汉东,真是来对了!” 侯亮平愣了一下,隨即笑了。 这笑声里带著几分轻蔑,几分不耐。 他把这看作是嫌疑人心理防线崩溃前最后的挣扎,一种故作高深的垂死反击。 “来对了?” 侯亮平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撑在冰凉的金属桌面上,手指交叉,形成一个稳固的塔状,眼神锐利如刀。 “我看你是来错了地方。这里是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少跟我扯什么官威,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和丁义珍,到底是什么关係?那笔流向境外的钱,你经手了多少,又分了多少?”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这是他惯用的审讯技巧,先用气势压倒对方,摧毁其意志。 然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个男人,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平静地看著侯亮平,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种…… 一种近乎怜悯的审视。 “小同志,你太心急了。” 沙瑞金的声音依然平稳,却带著穿透人心的力量。 “心急,就容易犯错。你刚才一连问了我三个问题,但你发现没有,这三个问题本身,就暴露了你的第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错误。” 侯亮平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身后的两名年轻检察官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他们也完全没弄明白,这个嫌疑人到底在故弄什么玄虚。 “什么错误?” 侯亮平冷哼一声,“別在这儿给我玩心理战,没用!” “这不是心理战,这是事实。” 沙瑞金的目光扫过侯亮平,又落在他身后那两个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年轻人身上。 “你的第一个问题,『你和丁义珍是什么关係?』,这是一个引导性问题。第二个问题,『那笔钱你经手了多少?』,这是一个假设性问题。第三个,『又分了多少?』,这是一个结论性问题。” “你看看,审讯还没正式开始,在我一个字都没有承认的情况下,你已经替我把『有关係』、『经手了』、『分赃了』这三个罪名全都安好了。” “这就是我刚才说的,先定罪,后审问。你们反贪局办案,就是这么一个流程吗?这是哪条法律,哪条规定赋予你们的权力?” 沙瑞金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逻辑严密。 他的话不像是在接受审讯,反倒像是在法学院的课堂上,一位资深教授在指点一个刚刚入门的毛头小子。 侯亮平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引以为傲的审讯技巧,竟然被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拆解、批判,而且说得条条在理,让他无法反驳。 这就像一个拳击手,卯足了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了一团上,不仅没伤到对手,反而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你……” 侯亮平语塞了,他想说“强词夺理”,但那四个字在对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什么?” 沙瑞金追问,语气里带上了严厉,“我说得不对吗?还是说,你们平时办案,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以至於自己都意识不到这是违规的?办案,靠的是证据,而不是你们高高在上的臆测和想像。这是原则问题!” “原则”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 审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墙上的掛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在敲打著在场所有检察官的心臟。 那两名年轻检察官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们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侯亮平,也不敢看那个气场强大到可怕的嫌疑人。 他们內心深处,已经开始认同那个嫌疑人的话了。 是啊,侯局刚才的问话,確实是先把罪名给人家扣上了。 这种做法,在他们日常办案中,似乎…… 似乎还挺常见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在他们心底蔓延开来。 侯亮平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剧烈地起伏著。 他从北京空降汉东,顶著“钦差大臣”的光环,一路顺风顺水,何曾受过这等当面的羞辱? 尤其还是当著自己下属的面! “好,好一个原则问题!” 侯亮平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我们就谈谈证据。我们查到,有一笔两千万的资金,通过山水集团的关联公司『龙吟资本』,转到了一个叫『刘易斯』的海外帐户上。” “而这个帐户,我们有理由相信,就是丁义珍的。这笔帐,是你做的。这个,你总该认吧?” 第28章 你们闯下大祸不自知 他拋出了自己掌握的最核心的证据,他相信,在这个铁证面前,对方的任何狡辩都將不堪一击。 沙瑞金听完,非但没有慌张,反而露出了一个近乎失望的表情。 他轻轻摇了摇头。 “小同志,你还是没明白。你的第二个错误,就是把『线索』当成了『证据』。” “什么意思?” 侯亮平追问。 “你说,你们查到一笔帐,是我做的。请问,证据呢?” 沙瑞金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是帐本上有我的签名,还是转帐记录上有我的指纹?或者,你们有录音录像,证明这笔操作是在我的授意下完成的?” 侯亮平再次语塞。 他们確实没有这些直接证据。 那家龙吟资本的財务制度本就混乱不堪,很多帐目都是模糊处理,他们能锁定到这个嫌疑人身上,靠的是大量的旁证和逻辑推断。 可这些东西,在法庭上,是很难作为定罪的铁证的。 “我们有旁证!公司的其他员工可以证明,那段时间,公司的財务大权就掌握在你手里!” 一个年轻检察官忍不住开口,试图为自己的领导挽回一点顏面。 沙瑞金的目光缓缓移向他,那眼神並不凶狠,却让那个年轻人瞬间闭上了嘴,后背一阵发凉。 “旁证?掌握財务大权,就等同於我亲自操作了这笔非法的资金转移吗?这是什么逻辑?” 沙瑞金的语气变得冰冷,“按照你的逻辑,一个局长管著一个局,那局里任何人犯了法,是不是都应该由这个局长来顶罪?一个市长管著一个市,那这个市里发生了命案,是不是就该把市长抓起来枪毙?荒唐!” “我不是这个意思……” 年轻检察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结结巴巴地辩解。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沙瑞金不依不饶,“你们是国家的检察官,是法律的捍卫者,你们办的每一个案子,说的每一句话,都必须经得起推敲,都必须建立在事实和法律的基础之上。” “而不是靠这种『我觉得』、『我推断』、『他可能』来给人定罪!这是对人民的不负责任,是对法律的褻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在狭小的审讯室里迴荡。 侯亮平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 他引以为傲的专业能力,他从最高检带来的先进办案理念,在这一刻,被对方批驳得体无完肤,一钱不值。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对方的每一句话,都站在了政治和法律的制高点上,让他根本无力反驳。 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財务人员! 他到底是谁? “你……你到底是谁?” 侯亮平终於问出了这个盘桓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沙瑞金看著他,眼神里的怜悯之色更浓了。 “我是谁,重要吗?小同志,你犯的第三个错误,就是搞错了重点。” 他嘆了口气,像是在为一个不成器的学生感到惋惜,“你们把我关在这里,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我想请问,你们的拘留手续合法吗?是哪一级检察院批准的?” “按照规定,刑事拘留必须要有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签发的拘留证。你们检察院的反贪局,在立案侦查阶段,確实有权决定拘留,但这个权力不是无限的。” “你们在没有充分证据的情况下,对我进行超长时间的变相羈押,这本身就是严重的违纪违法行为!” “我们……我们是在对你进行讯问!” 侯亮平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讯问?” 沙瑞金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讽刺,“连续二十四小时不让人休息,用车轮战术轮番上阵,进行高强度的精神压迫,这叫讯问?” “我看,这叫刑讯逼供!只不过,你们用的是『软暴力』而已。怎么,觉得不留下外伤,就不算违法了?我告诉你们,精神上的折磨,有时候比肉体上的伤害更严重!你们这是在挑战法律的底线!” “你胡说!” 侯亮平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我们全程都有录音录像,我们什么时候对你刑讯逼供了?” “哦?有录音录像?” 沙瑞金的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那敢不敢现在就把录像拿出来,让外面的专家们评一评,看你们这二十四小时,到底算不算疲劳审讯?看你们的程序,到底有没有瑕疵?看你们刚才那种诱导式、结论式的问话,算不算违规?” 侯亮平僵在了那里。 他不敢。 他知道,如果真把录像拿出去,让那些懂行的老油条一看,绝对能挑出一大堆毛病。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侯亮平的心坎上。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衝击。 他一直认为,为了抓住贪官,使用一些超常规的手段是必要的,是“必要的恶”。 可在对方的口中,这些都成了动摇国本的致命错误。 他身后的那两个年轻人,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们看著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嫌疑人”,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罪犯,而是一位给他们上党课的省委领导。 不,就算是省委领导,恐怕也说不出如此深刻、如此振聋发聵的话来。 侯亮平的嘴唇哆嗦著,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自信,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小丑,在眾人面前,被剥得乾乾净净,所有的不堪和浅薄,都暴露无遗。 无地自容。 这是他此刻唯一的感受。 沙瑞金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轻轻嘆了口气。 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敲打的目的已经达到,再说下去,恐怕就要把这个年轻人的心气彻底打没了。 他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水,喝了一口,然后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小同志,你急著从我这里打开突破口,恐怕还有一个原因吧?因为沙瑞金书记遇袭的案子,你们插不上手,你感到了压力,对不对?” 轰!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在侯亮平的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看鬼一样的眼神看著沙瑞金。 这是汉东省最高级別的机密! 沙瑞金书记在京海遇袭失踪,这件事目前只在极小范围內流传,这个被关押了二十四小时的嫌疑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他还准確地知道,自己急於办案,就是为了在沙书记的案子之外,另闢蹊径,抢占功劳! 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从侯亮平的尾椎骨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他看著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穿著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头髮有些凌乱,脸上带著长途跋涉的疲惫,看起来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 可就是这个普通的中年人,洞悉了他所有的心思,看穿了他所有的伎俩,批判了他所有的错误,甚至…… 还知道汉东官场最核心的秘密。 他到底是谁?! 这个念头,像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侯亮平的整个大脑。 而那两名年轻的检察官,虽然没完全听懂最后一句话的深层含义,但也从侯亮平那瞬间煞白、见了鬼一样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不同寻常。 他们看著沙瑞金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轻视,到中间的敬畏,变成了现在的…… 恐惧。 审讯室里,死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掛钟,还在不知疲倦地“滴答、滴答”,记录著这足以改变侯亮平职业生涯的一刻。 他到底是谁?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侯亮平的大脑皮层上,每一个神经元都在这灼痛中颤慄、尖叫。 他引以为傲的逻辑推理能力,此刻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所有的知识、经验、背景,在这个神秘的中年男人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不堪一击。 他不是嫌疑人。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没有哪个嫌疑人,能在戴著手銬、被关押了二十四小时之后,还能有如此的气度,如此的眼界,如此洞穿一切的锐利。 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才能涵养出的气场,一种將天下风云尽收眼底的从容。 他的眼神平静,却比任何利刃都要锋利,能轻易地剖开你层层偽装的血肉,直抵你內心最深处的恐慌和欲望。 侯亮平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乾了,瘫坐在椅子上,手指冰凉,连抬一下都觉得费劲。 他甚至不敢再与那双眼睛对视,那双眼睛里,没有鄙夷,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类似失望的平静,而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斥责都更让他感到羞辱。 他身后的两名年轻检察官,早已嚇得魂不附体。 他们僵直地站著,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这屋里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 他们看向沙瑞金的目光,已经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仰望神明的敬畏。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审讯室的门“咔噠”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走廊里的光线涌了进来,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亮平,情况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进展?” 来人是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季昌明脸上带著惯常的、温和而持重的微笑,一脚踏进门里,目光习惯性地先落在侯亮平身上,隨即转向了坐在审讯椅上的“嫌疑人”。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屋里的气氛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侯亮平失魂落魄地坐在那里,脸色惨白如纸,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他手下的两个年轻人,大气都不敢出。 而那个所谓的嫌疑人,却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虽然衣著朴素,神情疲惫,但腰杆挺得笔直,目光平静地回望著他,那眼神深邃得让他心里莫名一“咯噔”。 这哪里是审讯? 分明是…… 审判。 只不过,被审判的人,是他的得意干將侯亮平。 “季……季检……” 侯亮平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乾涩沙哑。 季昌明毕竟是官场老手,立刻意识到情况超出了预估。 他不动声色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好奇的目光,然后走到桌前,语气儘量平和地开口:“亮平,你先出来一下。” 他想先把侯亮平叫出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神秘人给他的感觉太危险了。 然而,他话音刚落,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却开口了。 “你就是他们的领导?”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季昌明一愣,看向沙瑞金,习惯性地摆出领导的架子:“我是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同志,我们是依法办案,你有什么情况,可以向我反映,你的合法权益会得到保障。” 这番话说得四平八稳,滴水不漏,是他应对各种场面的標准开场白。 “反映情况?” 他端起那杯凉透了的白水,又喝了一口。 “我倒是觉得,季局长,你需要听一听我的看法。” 第29章 二十四小时的时限,到了吧 季昌明眉头微微一皱。 这人的口气太大了。 一个没有身份信息的嫌疑人,居然要给自己这个省检察长“提看法”? 他正要开口驳斥,却见沙瑞金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他身上,不疾不徐地说道:“季检,你们汉东省反贪局,家底不薄啊。” 这话没头没脑,让季昌明一时间摸不著头脑:“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沙瑞金放下水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你们的硬体设施很先进。这间审讯室,有录音,有录像,有软包墙,防止嫌疑人自残。看得出来,是了大价钱的。” 他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凌厉起来。 “但是,你们的办案理念,配不上这么好的设备。” “你们办案的思路,还停留在二十年前!还以为靠搞突击审讯,玩疲劳战术,用言语诈唬,就能撬开所有人的嘴吗?” “你们是不是觉得,只要把人关在这里,断绝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繫,用高强度的压力把他逼到精神崩溃的边缘,他就会说出你们想听的话?” 沙瑞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季昌明的心口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些话,太诛心了! 这不光是在批评侯亮平,这是在指著整个反贪局的鼻子骂! “这位同志,请你注意你的言辞!” 季昌明的声音沉了下来,带著警告的意味,“我们所有的审讯程序,都是合法的!” “合法?” 沙瑞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程序合法,思想就合法吗?动机就纯粹吗?” 他的目光转向侯亮平,那目光让侯亮平本能地缩了一下肩膀。 “就说他,” 沙瑞金指著侯亮平,语气却依然是对著季昌明,“这个小同志,很有锐气,是个好苗子。但是,这股锐气,被你们用歪了!他急於求成,想当英雄,想办一个惊天动地的大案,好让自己一战成名。这种思想,是谁灌输给他的?是你吗,季检?” “你!” 季昌明气得脸上肌肉都在抽搐。 他纵横官场这么多年,还从没被人如此当面顶撞和羞辱过。 “你们把他从最高检调来,是让他来当一桿枪,指哪打哪?还是把他当成一把手术刀,精准地清除毒瘤?” 沙瑞金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语速不快,但字字千钧。 “如果是当枪,那你们就是在使用一件危险的武器,隨时可能走火,伤到自己人。如果是当手术刀,那你们有没有教过他,下刀之前,必须要有精准的诊断?要看清病灶在哪里,有多深,牵连了哪些血管和神经?” “他现在这种搞法,是在干什么?拿著一把砍刀,对著一个病人乱砍!他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得了癌症,他只想把这个人砍倒,然后向世人宣告,他治好了一个绝症!” “季检,我问你,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一个真正的、被你们冤枉了的干部,被他这么一嚇唬,一逼迫,心理防线崩溃了,招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你们怎么办?” “是將错就错,办成一个铁案,毁掉他的一生?还是悄悄放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无论是哪一种,你们反贪局的脸,汉东省检察院的脸,还要不要?我们党和政府的公信力,还要不要?”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颗颗子弹,密集地射向季昌明。 季昌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烫,像是被人当眾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引以为傲的沉稳和圆滑,在这个男人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打在他的软肋上,让他无力招架。 因为他知道,对方说的,全都是对的。 反贪局內部,確实存在著这种急功近利的浮躁风气。 为了追求破案率,为了出成绩,一些程序上的擦边球,一些审讯中的小手段,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侯亮平的到来,更是加剧了这种风气,他那“一往无前”的办案风格,虽然让一些老同志看不惯,但在出成绩的压力下,他季昌明,是默许甚至纵容了的。 这些话,在內部会议上,他自己也曾经不痛不痒地提过几句,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如此赤裸裸、血淋淋地揭开。 审讯室外,走廊里已经聚集了一些闻声而来的检察官。 他们透过门上的小窗,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形,但沙瑞金那清晰而有力的声音,却一字不落地传了出来。 “……把办案当成个人表演的舞台,把法律当成实现个人抱负的工具,这是政法队伍最大的腐败!是思想上的腐败!” “一个单位的风气,根子在领导。下面的人急功近利,说明上面的人就在吹这股歪风,就在论功行赏!” “季检,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带的队伍?是让他们在刀尖上跳舞,还是教他们走钢丝?今天没出事,是运气好。明天呢?后天呢?出了事,这个责任,是你来担,还是让他们这些年轻人自己扛?” 走廊里鸦雀无声。 每一个听到这番话的检察官,都感觉脸上无光,心里发虚。 他们平日里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那些为了功劳和前途的钻营,在这一刻,都被无情地暴露在阳光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匯聚到了季昌明的身上。 季昌明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他能感受到门外那些下属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惊愕,有困惑,还有…… 看笑话的意味。 他这个检察长,今天算是把脸丟尽了。 而且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一个来歷不明的“嫌疑人”,当著所有下属的面,训得体无完肤。 而始作俑者侯亮平,自始至终,都像个失了魂的木偶,呆坐在那里。 沙瑞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他已经破碎的自尊心上,又狠狠地踩上了一脚,再碾上几圈。 他想起了老师高育良曾经对他的教诲,想起了妻子钟小艾对他的提醒。 那些话,他当时听了,却没放在心上。 他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是为了反腐大业,一切手段都可以被原谅。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不是英雄。 他只是一个鲁莽、自大、被个人英雄主义冲昏了头脑的小丑。 沙瑞金看著眼前这两个面如死灰的领导,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敲打,是为了让他们警醒,不是为了把他们一棍子打死。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动作不急不缓,他似乎不是在审讯室,而是在自家的书房。 “二十四小时,应该快到了吧?” 他平静地问,目光扫过墙上的掛钟。 季昌明和侯亮平,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沙瑞金也不在意,径直走向门口。 走廊里的人群,看到他走出来,下意识地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他们看著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不解。 沙瑞金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他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了一句淡淡的话,一句足以让整个汉东省检察院为之震动的话。 “人民的名义,是让你们用来捍卫的,不是让你们拿来当幌子,嚇唬人的。” 第30章 枪毙你们一万字次都不冤! 说完,他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沿著走廊,向著大门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並不高大,却在所有人的眼中,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深刻烙印。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审讯室里外,才恢復了空气的流动。 “噗通”一声。 是那两名年轻检察官中的一个,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了地上。 而侯亮平,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的双眼空洞地望著前方,沙瑞金的那些话,还在他的脑海里反覆迴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羞耻、悔恨、迷茫、恐惧…… 无数种情绪,像潮水一样,將他彻底淹没。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碎掉了。 死一样的寂静。 季昌明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他这个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从业几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今天这场面,他真是头一回碰上。 不是刀光剑影,不是真枪实弹。 却比任何一场战斗都让他感到心悸。 他必须做点什么。 再这样下去,他这个检察长的威信,整个反贪局的士气,就全完了。 季昌明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他走出审讯室,目光严厉地扫过走廊里的每一个人。 “都杵在这儿干什么?看西洋景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都给我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又很快作鸟兽散,一个个低著头,脚步匆匆地消失在各个办公室门口。 没人敢再多看一眼,也没人敢交头接耳。 季昌明指著地上还瘫著的周正,“把他扶到休息室去,倒杯水!” “是,是,季局……” 林坎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搀扶自己的同事。 走廊很快就清空了。 季昌明转身,重新走回审讯室,並关上了门。 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他脸上强撑的镇定瞬间垮塌了。 他看著依旧坐在椅子上的侯亮平,无名火直衝脑门。 “侯亮平!” 季昌明的声音压抑著。 侯亮平没有反应。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面前空无一物的桌面,瞳孔里没有任何焦距,灵魂已经飘走了。 “我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 季昌明走到他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几乎是吼出来的。 桌子被他拍得“砰”一声响。 侯亮平的身体像是被这声响惊动,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终於,视线落在了季昌明的脸上。 “季……检……” 侯亮平的嘴唇蠕动著,发出的声音乾涩、嘶哑。 “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季昌明死死盯著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又是怎么把他弄到这里来的?你手里到底有什么证据?” 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个。 能说出那番话的人,绝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他话里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大了,对整个政法系统的运作了如指掌,对他们办案的程序、心態的剖析,简直比他们自己还清楚。 这种人,怎么会成为侯亮平的“嫌疑人”? 侯亮平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说不出来。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沙瑞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深深地烙在他的脑海里。 “你们办案,是为了寻求真相,还是为了办一个轰动全省的大案?” “你们把人民赋予的权力,当成了满足个人英雄主义的工具!” “你,侯亮平,你以为你是孙悟空,可以大闹天宫?你连自己头上的紧箍咒是什么都不知道!” “程序正义是什么?是保护好人的盾牌,也是限制你们滥用权力的笼子!你们把它当成了什么?碍手碍脚的废纸吗?” “你对得起你身上这身衣服吗?对得起人民检察官这五个字吗?” …… 这些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中迴响,让他头痛欲裂。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一切,他的出身,他的老师,他的能力,他所谓的正义感,在那个男人面前,被批驳得一文不值,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算什么? 一个从京城来的,自以为是的“钦差大臣”? 一个拿著鸡毛当令箭,鲁莽衝动的愣头青? 他把老师高育良的叮嘱当成了耳旁风,把妻子钟小艾的担忧视作妇人之见。 他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理,手握著正义的利剑,可以斩断汉东的一切腐败。 结果呢? 他连剑都还没拔出来,就被人一根手指头给戳倒了。 而且倒得如此难看,如此狼狈,如此…… 丟人现眼。 “说话啊!” 季昌明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把天捅了个大窟窿,现在装哑巴了?侯亮平,我告诉你,这件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给整个反贪局一个交代!” 侯亮平的嘴唇哆嗦著,他想辩解,想说自己是为了查案,是为了抓捕贪官。 可这些话在沙瑞金那番振聋发聵的质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季昌明看著他这个样子,心里的火气,也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 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再追究侯亮平的责任,已经於事无补。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那个男人的身份,以及…… 如何善后。 季昌明掏出手机,手指在通讯录上划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打给谁。 打给高育良书记? 第31章 侯亮平的恐慌 反贪局审讯室內。 这个男人步步紧逼。 侯亮平和季昌明都被问得哑口无言。 汗水顺著侯亮平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侯亮平引以为傲的一切——京城来的精英光环、反贪局英雄的荣誉、无往不利的办案直觉——此刻都被这个男人用最平淡的语气,撕得粉碎,踩在脚下。 他不能就这么认输。 如果今天在这里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嫌疑人压垮,他侯亮平以后还怎么在汉东立足? 还怎么当这个反贪局的局长? 血气猛地衝上头顶,烧掉了他最后残存的理智。 侯亮平的下巴猛然抬起,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对面那个气定神閒的男人。 他的声音因为用力而变得尖利。 “你少在这里妖言惑眾!程序上的瑕疵,不代表你就是清白的!”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飞溅了出来,“我告诉你,不管你嘴皮子多利索,怎么狡辩,今天你既然进来了,就別想轻易出去!你一定会倒霉!一定会载在我的手里!” 这番话色厉內荏,空洞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他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只能拍著桌子虚张声势,希望嚇退对方。 然而,对面的男人只是静静地听著,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动,既没有被激怒,也没有被嚇到。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反而透出…… 怜悯? 这丝怜悯,比任何轻蔑都更让侯亮平感到刺痛。 男人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依旧交叉,姿態稳如泰山。 他看著侯亮平,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看著一只掉进陷阱、还在徒劳挣扎的小兽。 “好。” 一个字,清晰,沉稳,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男人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地迎著侯亮平几乎要喷火的视线:“我倒是要看看,我怎么栽在你的手里。”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 “你……” 侯亮平后面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 他感觉自己用尽全力的一拳,打在了一团上,所有的力量都被瞬间吸收,然后反弹回来,让他自己內伤呕血。 审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周围的同事们,那些曾经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的年轻检察官们,此刻都尷尬地低下头,有的挪动著脚步,有的假装整理著文件,没有一个人敢看他,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附和他。 侯亮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站在这里,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示眾的傻子。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 他猛地转身,像逃一样地冲向门口,右手在门把手上摸索了好几下才抓住。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那个男人一眼,因为他害怕,害怕再看到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砰!” 审讯室的门被他用力摔上,沉重的迴响在空旷的走廊里震盪,也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侯亮平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走廊里惨白的灯光照在他煞白的脸上。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像潮水一样將他淹没。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快步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带著压抑的怒气。 是检察长季昌明。 季昌明那张一向以沉稳著称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他几步走到侯亮平面前,那双总是半眯著的、显得精明而圆滑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全是焦灼和质问。 他没有在走廊里发作,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到我办公室来!”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那略微发福的背影透著风雨欲来的紧绷感。 侯亮平机械地迈动著灌了铅的双腿,跟了上去。 季昌明的办公室里瀰漫著浓郁的茶香,紫砂茶具在红木茶盘上摆放得不苟,墙上掛著一幅“寧静致远”的字画,处处都透著主人的老成与持重。 但此刻,这份寧静已经被彻底打破。 门刚一关上,季昌明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他没有坐下,而是在不大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急促声响,每一下都敲在侯亮平的神经上。 “说!” 季昌明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指著侯亮平,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了爆发力,“里面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你认识他吗?” 侯亮平被他这副模样嚇了一跳。 在他印象里,季昌明永远是那个四平八稳、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老领导,他何曾见过季昌明如此失態?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声音乾涩:“不……不认识。” “不认识?” 季昌明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他几步衝到侯亮平面前,几乎是指著他的鼻子,“不认识你就敢隨便抓人?” 侯亮平被逼得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在了冰冷的书柜上。 他试图辩解,声音却毫无底气:“我……我接到了线人的举报……有车牌號,说是什么黑社会头子高启强要和重要人物接头……” “线人?车牌號?” 季昌明简直要气笑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狠狠地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 “侯亮平!你他妈是不是在京城待久了,把脑子待傻了?!这里是汉东!是汉东省检!不是你过家家的地方!” 他指著审讯室的方向,唾沫横飞,“你没长眼睛吗?你不会自己去看吗?里面那个人,你看他那身衣服,那块表,你看他那副气度!你看他被人拿枪指著、戴上手銬,眼睛都不眨一下!你看他坐在审讯室里,把你们一群人训得跟孙子似的!你告诉我,这是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高启强?!” 季昌明越说越激动,脸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我刚才在监控里看了几眼,我的心都凉了半截!这个人,绝对不是人!他那份从容,那份镇定,是在大风大浪里滚出来的!是手握大权的人才有的气场!你懂不懂?!” 侯亮平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站著,脑子里嗡嗡作响,季昌明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天灵盖上。 他开始回想,回想抓捕时的每一个细节,回想审讯室里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確实…… 太不正常了。 普通人,哪怕是混跡江湖多年的黑社会头子,在那种情况下,都不可能如此平静。 那种平静,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源於骨子里的自信,一种对局势有著绝对掌控力的自信。 第32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我……我……” 侯亮平的嘴唇哆嗦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窟窿,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季昌明心里的火气稍稍降了一些,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忧虑和恐惧。 他瘫坐在自己的大班椅上,双手使劲搓著脸,发出一声长长的、充满绝望的呻吟。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的沉寂。 过了许久,季昌明才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惊惶。 他看著侯亮平,语气沉重得能滴出水来。 “亮平啊,你这次……是捅破天了。” 他从抽屉里摸出一包特供香菸,手抖得厉害,点了两次才点著。 他猛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都带著颤音。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省里刚刚换了主官,新来的沙瑞金书记,是从上面空降下来的!背景深不可测!” 季昌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是官场上的铁律!这位沙书记,来汉东是干什么的?就是来整顿吏治,来抓典型,来立威的!全省上下的官员,现在一个个都夹著尾巴做人,生怕被他抓住什么把柄,当成那只儆猴的鸡给宰了!” 他用夹著香菸的手指,颤抖地点了点审讯室的方向。 “我们倒好!我们汉东省检,反贪局!主动把脖子给人家送上去了!你抓的这个人,我敢断定,来头绝对小不了!万一……万一他和这位沙书记有什么牵扯,哪怕只是认识,甚至是沙书记看重的人……你想过后果没有?” 季昌明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人家沙书记正愁找不到突破口,我们直接给他送上一个!『汉东省检滥用职权,无辜抓捕良民』!多好的標题!多好的立威机会!到时候,他只要把这件事轻轻往上一捅,再在常委会上那么一提……你我,就全完了!” “他不用办我们,他只要把我们当成一个反面典型,在全省通报批评,就够了!你这个反贪局长,我这个检察长,都会成为整个汉东官场的笑柄!我们的政治生命,就彻底结束了!你明白吗?!” 轰—— 侯亮平的脑子里炸开了一颗炸弹。 沙瑞金书记…… 新官上任三把火…… 立威……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恐怖的画面。 他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免职查办,灰溜溜地滚出汉东的场景。 他想到了妻子钟小艾,想到了京城的领导,想到了自己一直以来顺风顺水的仕途…… 这一切,难道就要因为这一次鲁莽的行动,而毁於一旦?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稳,连忙扶住了身后的书柜。 “季……季检……那……那现在怎么办?”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著哭音,“我们……我们现在放人?” “放人?” 季昌明苦笑一声,將菸头狠狠地摁进菸灰缸里,“怎么放?你前脚气势汹汹把人抓回来,后脚就灰溜溜把人放了?你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我们错了!我们错得离谱!这不是把脸伸过去让人家打吗?” “那……那怎么办啊?” 侯亮平彻底没了主意,像个无助的孩子。 季昌明痛苦地闭上眼睛,手指不停地揉著太阳穴。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无数个念头在里面横衝直撞。 放,是自认其错,顏面扫地,前途未卜。 不放,更是骑虎难下,万一对方身份真的通天,那就是自寻死路。 他这辈子在官场上摸爬滚打,靠的就是一个“稳”字,凡事三思而后行,从不轻易冒险。 可侯亮平这个愣头青,这个从京城来的“钦差”,一来就给他捅了这么大一个窟窿! 一个足以把他和整个省检都埋进去的巨大窟窿! “处理掉……必须儘快把这件事处理掉!” 季昌明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透出狠劲,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孤注一掷。 “绝对不能让这件事捅出去!更不能捅到那位沙书记耳朵里去!”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再次焦躁地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必须想个办法,想个万全之策……既要把人弄走,又不能让我们自己太难看……” 他绞尽脑汁,一张脸因为极度的思虑和恐惧而扭曲变形。 侯亮平看著他,心中那最后一点侥倖也彻底破灭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闯下了弥天大祸。 那个坐在审讯室里,神情淡漠的男人,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嫌疑人,而是一个隨时可能引爆的炸弹,足以將他炸得粉身碎骨。 “必须想个办法……” 季昌明的声音嘶哑。 “一个万全之策……” 完了。 这次真的完了。 他侯亮平,天之骄子,从京城空降汉东,手持尚方宝剑,本想大展拳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谁能想到,第一炮就打歪了,不,是炸膛了! 炸得他自己头晕眼,血肉模糊。 他扶著书柜的手在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冷汗顺著额角滑下,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 脑海里反覆迴荡著季昌明的话:“我们的政治生命,就彻底结束了!” 政治生命……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钟小艾。 小艾……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混沌的黑暗。 对了! 小艾! 他怎么把小艾给忘了?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有人! 有天大的人! 他的岳父,钟正国! 那可是中纪委的大领导! 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影响力依然巨大。 別说一个汉东省,就是再往上,谁敢不给钟家几分薄面? 热流猛地从脚底板窜起,瞬间涌遍全身,將刚才那刺骨的寒意驱散得一乾二净。 恐惧,惊慌,无助,这些情绪退潮的海水,迅速从他身上剥离。 他扶著书柜的手鬆开了。 他慢慢地直起了身子。 刚才还因为恐惧而微微佝僂的腰杆,此刻挺得笔直。 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褶皱的衣领,动作不快,却透著一种失而復得的从容。 第33章 烈士后代…… 红色血脉…… 季昌明还在办公室里踱步,嘴里念念有词,完全没注意到侯亮平的变化。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了……可不放……怎么收场……这个篓子……” “季检。” 侯亮平的声音不大,但异常平稳,没有颤抖。 季昌明猛地停住脚步,回过头,诧异地看著他。 眼前的侯亮平,和几分钟前那个六神无主、快要哭出来的年轻人,判若两人。 他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慌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 一种近乎於倨傲的镇定。 “你……你不怕了?” 季昌明狐疑地问。 侯亮平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一种不屑。 “怕?” 他反问,“有什么好怕的?季检,您也太紧张了。不就是抓错了一个人吗?多大点事儿。” “多大点事儿?!” 季昌明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噎死,血压“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侯亮平!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万一那个人真是沙书记……” “就算是沙书记,又怎么样?” 侯亮平打断了他,语气轻描淡写,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新官上任,微服私访,这都是老套路了。咱们呢,也是职责所在,反贪反腐,寧枉勿纵嘛。大家都是为了工作,说开了,还能有多大事?” 他走到季昌明身边,甚至还伸手拍了拍这位老检察长的肩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季检,您把心放回肚子里。天塌不下来。就算真塌下来了,也砸不到咱们头上。”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又放了回去。 那个简单的动作,却充满了暗示。 “这汉东省,不是他沙瑞金一个人的。水深著呢。他一个空降来的,想立威,也得看看砍的是谁。” 季昌明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著侯亮平,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这小子是疯了? 还是说…… 他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足以让他藐视一位省委书记的底牌?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季昌明的声音乾涩。 侯亮平笑了笑,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的得意。 “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您,季检,这事儿,您不用管了。”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自己的外套,隨意地搭在手臂上,“我来处理。保证处理得妥妥噹噹,谁也挑不出毛病。” 说完,他转身就朝门口走去,腰杆挺拔,步履稳健,似乎刚才那个嚇得腿软的人根本不是他。 季昌明站在原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 这小子…… 到底哪来的底气? …… 高育良的办公室里,烟雾繚绕。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了一盏昏黄的檯灯,將他深锁的眉头照得愈发凝重。 他一口接一口地抽著烟,菸灰缸里已经堆满了菸头。 祁同伟、李达康,甚至连省长刘开疆,此刻都去了京海。 整个省委大院,都因为那个新书记的失踪而陷入一种诡异的停滯。 高育良的心情,比这繚绕的烟雾还要沉重。 沙瑞金。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如果不是这个从天而降的沙瑞金,现在的汉东省委书记,就该是他高育良! 他为此布局了多少年? 熬走了多少同僚? 才终於等到了这个唾手可得的最高位置。 省长刘开疆虽然资歷够,但派系不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最多平调或者再上一步,绝无可能留在汉东当书记。 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结果,东风没来,来了一场沙尘暴。 沙瑞金的空降,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將他即將到手的胜利果实,硬生生夺了过去。 他怎能不恨? 可现在,恨意之上,又多了一层更浓重的焦虑。 沙瑞金在京海遇袭失踪。 这对他高育良来说,非但不是一个幸灾乐祸的机会,反而是一个巨大的危机。 他是省委副书记,汉东省名义上的二把手。 一把手刚上任就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事,他高育良难辞其咎! 上面追查下来,一个“领导责任”的大帽子扣下来,他別说再往上走,能保住现在的位置就不错了。 这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烦躁地將菸头摁进菸灰缸,力道之大,要將满腔的憋闷都摁进去。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著一个陌生的本地號码。 高育良皱了皱眉,这个节骨眼上,谁会给他打私人电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哪位?”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是育良书记吗?我是陈岩石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陈岩石? 高育良愣了一下。 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汉东省检察院前常务副检察长,一个退了休的老顽固,一身的“革命正气”,在官场上人缘並不好,但声望却很高。 他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 “哦,是陈老啊。” 高育良的语气立刻变得客气、尊重起来,“您好您好,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啊?有什么指示?” “指示谈不上。” 陈岩石的声音很直接,“育良书记,我就是想问问,京海那边,瑞金同志……有消息了吗?” 瑞金同志? 高育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称呼。 太亲切了,不下级对上级,倒长辈对晚辈。 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回答:“陈老,您也知道消息了?我们正在全力搜寻,省厅的祁同伟同志已经带队过去了。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確保沙书记的安全。” “唉……” 电话那头的陈岩石长长嘆了口气,“这个瑞金,还是跟年轻时候一个样,性子太急,总喜欢自己一个人往前冲。” 高育良的心跳漏了一拍。 “陈老……您和沙书记,很熟?” 他试探著问。 “熟?” 陈岩石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著几分自豪,“他是我带出来的学生。这小子,当年在我这儿,可没少挨我批评。” 学生?!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信息,太重要了! “而且啊,” 陈岩石没察觉到高育良的震惊,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瑞金的父亲,是我的老战友,真正的革命烈士。这孩子,是根正苗红的红色后代啊。” 轰! 高育良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学生…… 烈士后代…… 红色血脉…… 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瞬间勾勒出了一个他此前完全不了解的沙瑞金。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空降干部了,这是带著深厚背景和政治传承来的! 难怪他敢一来就直奔京海,难怪他行事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我这儿还有一张当年和他一起拍的照片,我发给你看看吧,育良。你们以后要在一起搭班子,多了解一些也好。” “好的好的,谢谢您,陈老,太感谢您提供的重要信息了。” 高育“良连忙应道。“行了,不打扰你工作了。有消息了,一定告诉我一声。” 掛断电话,高育良立刻就收到了陈岩石发来的一条彩信。 第34章 沙瑞金的相片 他点开一看,是一张有些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陈岩石意气风发,身边站著一个更年轻的青年,眉眼英挺,眼神清亮,正是沙瑞金。 高育良盯著那张照片,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终於明白,自己这次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对手。 他缓缓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飞速盘算著。 然后,他再次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划动,找到了祁同伟的號码。 他没有打电话,也没有输入任何文字。 只是將那张照片,默默地转发了过去。 此时的京海,临时指挥部里一片紧张忙碌。 祁同伟站在巨大的地图前,双眼布满血丝。 他的手机就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屏幕上正显示著一张沙瑞金的官方標准照。 这张照片,他早就拿到了,却一直压著没有往下发。 现在情况不明,把新书记的照片大范围散发出去,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信息,必须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內。 突然,手机“叮”地一声轻响。 他瞥了一眼,是老师高育良发来的。 他拿起手机,点开信息。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沙瑞金和陈岩石的合影。 祁同伟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他当然认识陈岩石,也知道这张照片意味著什么。 老师这是在告诉他,沙瑞金的背景,远比他们想像的要深。 他將手机屏幕熄灭,又点亮,反覆看著那张老照片。 然后,他划动屏幕,调出自己手机里存著的那张官方標准照。 两张照片,一个青年,一个中年,容貌变了,但那股子眼神里的锐气,却一脉相承。 祁同伟感到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知道,这场在京海的搜寻,已经不仅仅是寻找一个失踪的省委书记了。 这更是一场政治上的豪赌。 赌输了,他和老师高育良,將万劫不復。 祁同伟攥著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屏幕上,年轻的沙瑞金和陈岩石並肩而立,那张泛黄的照片有一种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手心发麻。 万劫不復? 不。 祁同伟的脑海里,这几个字炸开,瞬间照亮了他內心最深邃的角落。 风险与机遇,从来都是一枚硬幣的两面。 老师高育良看到的是悬崖,而他祁同伟,看到的却是通天的阶梯。 他想起了自己跪在大学操场求婚的那一幕,想起了在乡下司法所里闻著厕所味儿看报纸的每一个黄昏,想起了为了一个处长位置点头哈腰、赔尽笑脸的无数个瞬间。 他爬得太慢了,太辛苦了,每一步都像在泥潭里跋涉,身上沾满了洗不掉的污泥。 梁璐的父亲,已经退休了。 高育良老师,虽然身居高位,但汉东的水太深,派系林立,他能给自己的庇护也越来越有限。 而现在,一个新的机会,一个天大的机会,就摆在眼前。 沙瑞金。 烈士之后,红色血脉,陈岩石的学生。 这已经不是一艘船了,这是一艘航空母舰! 如果能在这场风暴中,亲手將这位新任省委书记从危局里“救”出来,那意味著什么? 那意味著他祁同伟,將不再是汉东政法系的一条狗,而是新书记最信任的臂膀,最锋利的刀! 一步登天,就在此刻。 这赌局,他必须下。 而且,要下重注! 他深吸一口气,胸中的寒意被滚烫的野心所取代。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迅速滑动,不再去看那张让他心悸的合影,而是调出了自己之前拿到的,沙瑞金的官方標准照。 照片上的沙瑞金,面容坚毅,眼神锐利,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是这张。 他首先找到了省长刘开疆的號码。 刘开疆,这位与老师明爭暗斗多年的省长,此刻一定也在为沙瑞金的失踪而焦头烂额。 他得让这位省长知道,他祁同伟,才是这次搜寻行动的实际指挥者。 他选中照片,点击发送。 然后,在对话框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输入了一行字:【刘省长,这是沙书记的照片。为便於一线同志辨认,特此发送。】 公事公办,滴水不漏。 但照片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施压。 发完,他没有丝毫停顿,立刻又找到了另一个人。 李达康。 京海市市委书记。 沙瑞金是在去你京海的路上出的事,你李达康难辞其咎。 现在,整个汉东的目光都聚焦在京海,聚焦在你李达康的身上。 他能想像到李达康此刻暴跳如雷又无计可施的模样。 他就是要让李达康也看看,这位能搅动整个汉东风云的人物,究竟是何模样。 同样的照片,同样的操作。 【达康书记,沙书记的照片,请注意查收。】 这一次,他连客套的官衔都省了,直呼“达康书记”,显得既亲近又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他就是要让李达康明白,现在,他祁同伟才是掌握信息流向的枢纽。 做完这一切,祁同伟將手机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高超的牌手,刚刚发出了两张关键的牌。 接下来,就看桌上其他玩家的反应了。 …… 第35章 把沙瑞金照片,给了季昌明 “省长,前面……前面路被封了。” 司机的声音带著紧张。 刘开疆和李达康同时向前看去。 只见前方不远处,红蓝相间的路障横在高速公路上面,几辆披著偽装网的军用卡车停在路边,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得笔直,神情冷峻。 一面红色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写著“军事演习,禁止通行”。 358军。 这是汉东军区的王牌部队,一支以作风强硬、纪律严明著称的铁军。 他们的演习,从来没有临时通知这一说。 一名佩戴上尉军衔的军官迈著正步走了过来,在车窗前停下,敬了个標准的军礼。 刘开疆的秘书连忙降下车窗。 “首长好!我们是358军,正在执行演习任务。根据上级命令,前方道路临时封闭,任何车辆和人员不得通行。” 军官的声音洪亮而清晰,不带感情。 刘开疆推开车门,亲自走了下去。 李达康也黑著脸跟在后面。 “我是汉东省省长刘开疆,” 刘开疆沉声说道,试图用自己的身份施压,“我们有紧急公务,必须立刻赶到京海。你们的指挥官是谁?我要跟他通话。” 上尉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似乎没听见“省长”这两个字。 “对不起,这是命令,我们只负责执行。演习期间,通讯管制,无法联繫指挥部。” “你!” 李达康一步上前,指著上尉的鼻子,“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汉东省委书记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在这里把路给我堵了,耽误了大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上尉的目光直视著李达康,没有丝毫退缩:“我的任务就是守住这里,这是我的责任。至於其他的,不是我该考虑的。” 油盐不进! 李达康气得肺都要炸了,却拿这个小小的上尉毫无办法。 他总不能下令让自己的车队衝撞军队的防线。 就在这片僵持不下的尷尬和焦灼中,刘开疆和李达康口袋里的手机,几乎同时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两人不约而同地掏出手机。 是祁同伟发来的信息。 刘开疆点开,屏幕上跳出一张男人的標准照,面孔陌生又带著几分眼熟的威严。 下面附著一行字:【刘省长,这是沙书记的照片。为便於一线同志辨认,特此发送。】 另一边,李达康也看到了同样的照片和那句更简洁的话:【达康书记,沙书记的照片,请注意查收。】 李达康的呼吸猛地一滯。 这就是沙瑞金。 这就是那个让整个汉东官场天翻地覆的男人。 他一直只存在於文件和传闻中,现在,他终於有了一张具体的脸。 一张稜角分明、眼神锐利的脸。 而刘开疆,在看到照片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的更多。 祁同伟…… 高育良的人,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把照片发给他们? 示威? 提醒? 还是…… 宣告? 第36章 愈演愈烈 紫砂壶中茶香裊裊,季昌明轻呷一口,滋味醇厚。 李达康电话里焦急的语气,还在他耳边迴响。 358军突然拉练,京海市几乎被封锁。 偏偏这个时候,沙瑞金“失踪”了。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季昌明放下茶杯,眉头紧锁。 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手机震动,祁同伟的信息跳了出来。 季昌明点开图片,照片上沙瑞金和陈岩石並肩而立,笑容可掬。 这张照片…… 在哪里见过? 季昌明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抓不住那模糊的记忆。 他正要將照片转发给侯亮平,办公室门开了。 高育良沉著脸走了进来,脚步急促,带著一股风。 “季检察长,” 高育良开门见山,“沙书记失踪,事態紧急。” 他语气严肃,“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 季昌明不动声色:“育良书记,你似乎很紧张。” “沙书记安危事关重大,” 高育良强压著情绪,“岂能不紧张?” 季昌明笑了笑:“358军在汉东拉练,这可是少有的事。” 他顿了顿,“育良书记可知道,358军的番號,源自朝鲜战场?” 高育良一愣,隨即反应过来:“季检察长是想说……” “上甘岭战役,” 季昌明接过话,“358军浴血奋战,立下赫赫战功。” 他目光深邃,“这支军队,以纪律严明、作风硬朗闻名。” 高育良沉默了。 他明白季昌明话里有话。 358军如此敏感的部队,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汉东,绝非偶然。 “沙书记遇袭,” 季昌明缓缓说道,“会不会……另有隱情?” 高育良心头一跳。 他想起祁同伟匯报的情况,刘开疆和李达康的车队,都被358军拦下。 这绝不是简单的巧合。 “季检察长,” 高育良试探著问,“你的意思是……” 季昌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育良书记,你觉得沙书记是什么样的人?” “沙书记……” 高育良斟酌著词句,“刚正不阿,雷厉风行。” 季昌明笑了:“我倒觉得,沙书记是个极沉得住气的人。” 他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他来汉东,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反腐。” “你是说……” 高育良呼吸急促,“微服私访?” 季昌明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他只是看著高育良,眼神意味深长:“如果沙书记真是微服私访,” 他语气低沉,“那这盘棋,可就大了。” 高育良背脊发凉。 如果沙瑞金真的是在暗中调查,那汉东官场,还有多少秘密能瞒得住他? “育良书记,” 季昌明站起身,“我们必须儘快找到沙书记。” 他语气加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高育良也站了起来,脸色凝重:“我这就安排下去,全省搜查!” 季昌明点点头,目送高育良离开。 他回到座位,再次拿起手机,盯著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沙瑞金,笑容温和,却又带著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这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布局? 季昌明心中疑虑更深。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捲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而这场漩涡的中心,正是这位新来的省委书记 ——沙瑞金。 高育良走后,季昌明独自一人坐在办公室,陷入沉思。 358军的出现,沙瑞金的失踪,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迷局。 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头绪。 窗外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京州市的繁华夜景在眼前铺开,却丝毫没有缓解他內心的焦虑。 他再次点开祁同伟发来的照片,凝视著沙瑞金和陈岩石亲切交谈的画面。 这张照片,一定在哪里见过。 这种熟悉感,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让他寢食难安。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书柜前,翻找起来。 “找到了!” 季昌明从一堆旧报纸中抽出一张泛黄的剪报。 剪报上,年轻的沙瑞金和陈岩石站在一起,背景是硝烟瀰漫的战场。 標题赫然写著“英雄连长勇救老兵”。 季昌明拿著剪报,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他仔细端详著照片上的沙瑞金,年轻的面庞,坚毅的眼神,与如今这位省委书记的气质,竟如此契合。 “原来如此……” 季昌明喃喃自语,他终於明白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沙瑞金和陈岩石,这对生死之交,他们的故事,早已在汉东官场流传多年。 只是他从未將这位年轻的英雄连长,与如今的省委书记联繫在一起。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侯亮平的电话。 “亮平,你过来一趟,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放下电话,季昌明再次看向窗外。 夜色更浓,京州市的灯光,点缀著这片土地。 不多时,侯亮平敲门而入。 “季检,您找我?” 季昌明將手中的剪报递给侯亮平。 “你看看这个。” 侯亮平接过剪报,仔细阅读。 看完后,他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 “沙书记和陈老,竟然还有这样的渊源?” “没错,” 季昌明点点头,“这张照片,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 他顿了顿,“沙瑞金来汉东,绝非偶然。” “您的意思是……” 侯亮平试探著问。 “沙瑞金遇袭,358军拉练,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季昌明沉声说道,“我怀疑,这是一场戏,而导演,正是沙瑞金本人。” 侯亮平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却又让他感到一丝兴奋。 “季检,您的意思是,沙书记在將计就计?” “很有可能,” 季昌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以自己为饵,引蛇出洞。”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侯亮平不解。 “因为他要彻底清扫汉东的腐败,” 季昌明语气坚定,“他要让那些隱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魎,无处遁形。” 侯亮平沉默了,他开始理解沙瑞金的用意。 汉东的官场,盘根错节,关係复杂,想要彻底清除腐败,就必须出奇制胜。 “亮平,” 季昌明拍了拍侯亮平的肩膀,“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配合沙书记,演好这场戏。” “我明白,” 侯亮平郑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 季昌明补充道,“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陈海。” “为什么?” 侯亮平有些疑惑。 “陈海性格衝动,容易暴露,” 季昌明解释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侯亮平点点头,表示理解。 季昌明再次看向窗外,夜色深沉。 他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沙瑞金平安无事,也希望这场风暴,能够彻底净化汉东的政治生態。 “陈海那边……” 侯亮平欲言又止,眉头紧锁。 他知道陈海的脾气,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恐怕会沉不住气。 季昌明摆摆手:“先別告诉他,等时机成熟再说。”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关於沙书记和陈老的这段往事,也要保密。” 侯亮平点头称是,他知道事情的轻重。 第37章 上面指示 突然,手机铃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寂静。 来电显示是钟小爱。 侯亮平接通电话,钟小爱语气慌乱:“你回家一趟,越快越好,汉东地震了!” 钟小爱的语气让侯亮平心头一紧。 他立刻向季昌明告辞,快步走出反贪局,驱车回家。 一路上,他不断猜测钟小爱话里的意思。 回到家中,钟小爱面色凝重,语气严肃:“上面指示,沙瑞金遇袭是真,已经失联十七个小时。358军接到上面指令,隨时准备封锁汉东!” 侯亮平顿时感觉血液凝固。 沙瑞金遇袭? 358军封锁汉东?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来汉东履新还不到一周,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消息可靠吗?” 侯亮平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钟小爱点点头:“千真万確。我爸刚刚打来电话,让我提醒你,小心行事,保护好自己。” 钟小爱父亲的身份特殊,他的话无疑增加了消息的可信度。 侯亮平意识到,汉东的局势远比他想像的复杂。 沙瑞金的失踪,绝非偶然。 他脑海中浮现出高育良、祁同伟、李达康等人的面孔,他们每个人似乎都与这件事有著某种联繫。 “还有,” 钟小爱补充道,“我爸说,让你留意高育良和祁同伟的动向。” 侯亮平眉头紧锁,他知道岳父的提醒意味著什么。 高育良和祁同伟,这两个人都是汉东省政坛的重量级人物,他们的举动,很可能左右著整个局势的发展。 “我知道了。”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放心,我会注意的。” 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捲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但他並不畏惧,作为一名检察官,他有责任维护法律的尊严,揭露真相。 “你一定要小心。” 钟小爱担忧地望著他。 “汉东的水很深,你要保护好自己。” 侯亮平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知道,我会的。” 他心中充满了不安和疑惑,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儘快行动起来,找出沙瑞金失踪的真相。 他走到窗边,看著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思绪万千。 汉东的夜色,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亮平,” 钟小爱拉住他的手,眼中满是担忧,“別衝动,千万別衝动。” 侯亮平反握住她的手,“我知道,我不会乱来。” 他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但內心却焦躁不安。 他必须行动,必须儘快弄清真相。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陆亦可的电话。 “亦可,立刻来我家一趟,有紧急情况。” 他语气急促,不容置疑。 掛断电话,他再次走到窗边,望著夜幕下的汉东。 不多时,门铃响起,陆亦可匆匆赶到。 她神色焦急,“出什么事了,侯局长?” 侯亮平示意她坐下,將沙瑞金遇袭和358军即將封锁汉东的消息告诉了她。 陆亦可听后脸色大变,惊呼道:“什么?!这怎么可能!” 她难以置信,沙瑞金怎么会遇袭? 汉东怎么会面临封锁? “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 侯亮平打断她,“我们需要儘快行动。” 他將钟小爱父亲的提醒也告诉了陆亦可,让她留意高育良和祁同伟的动向。 “我明白。” 陆亦可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毅。 “还有,” 钟小爱顿了顿,“我爸说,让你留意一下陈岩石,他或许知道些什么。” 陈岩石? 侯亮平有些意外。 这位退休老干部,怎么会和沙瑞金遇袭扯上关係? 但他相信钟小爱父亲的判断,他决定儘快联繫陈岩石。 就在这时,季昌明和陆亦可几乎同时赶到。 两人神色凝重,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事態的严重性。 “情况怎么样?” 季昌明开门见山。 侯亮平將钟小爱父亲的指示告诉了他们,並补充了陈岩石这条线索。 “陈岩石……” 侯亮平沉吟片刻,“这位老同志,確实德高望重,在汉东很有影响力。如果他能提供一些线索,对我们来说將是莫大的帮助。” 陆亦可也表示赞同,“我这就去安排,儘快联繫陈岩石。” 她雷厉风行,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侯亮平叫住她,“我和你一起去。” 他担心陆亦可一个人去会有危险,毕竟现在情况复杂,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好。” 陆亦可没有拒绝,她知道侯亮平的担忧,也知道他的决心。 两人迅速出发,前往陈岩石的住处。 路上,侯亮平一直在思考。 沙瑞金遇袭,究竟是谁策划的?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高育良? 祁同伟? 还是其他人? 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知道,这將是一场恶战,一场没有硝烟的战爭。 抵达陈岩石家,老人正在院子里浇。 看到侯亮平和陆亦可,他放下水壶,笑著迎了上来,“亮平,亦可,怎么突然来看我了?” 侯亮平没有寒暄,直接说明来意。 他將沙瑞金遇袭和358军即將封锁汉东的消息告诉了陈岩石,並希望他能提供一些线索。 陈岩石听后,脸色骤变。 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沙书记遇袭,这可是大事啊!汉东……要乱了。” “老书记,您知道些什么?” 侯亮平急切地问道。 陈岩石嘆了口气,“我知道的不多,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沙书记这次来汉东,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 “哪些人?” 陆亦可追问。 陈岩石摇摇头,“现在还不能说,时机未到。” 他顿了顿,“但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建议,去山水庄园看看,那里或许会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山水庄园? 侯亮平和陆亦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这个地方,他们从未听说过。 “山水庄园是什么地方?” 侯亮平问道。 陈岩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意味深长地说:“去了就知道了。” “好,谢谢老书记。” 侯亮平没有再追问,他知道陈岩石有所保留,但他相信,这个山水庄园,一定隱藏著什么秘密。 离开陈岩石家,侯亮平和陆亦可立刻驱车前往山水庄园。 一路上,两人都保持沉默,气氛凝重。 山水庄园位於汉东郊区,依山傍水,环境优美。 但此刻,在侯亮平眼中,这里却充满了神秘和危险。 他们来到庄园门口,却被保安拦住。 “请问两位有什么事?” 保安语气冰冷,態度强硬。 “我们是省检察院的,要进去调查一些事情。” 陆亦可亮出证件。 保安接过证件,仔细检查了一番,又用对讲机联繫了上级。 “不好意思,两位,我们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不能让你们进去。” 保安將证件还给陆亦可,语气依然强硬。 侯亮平皱起眉头,他意识到,这个山水庄园,比他想像的还要复杂。 第38章 侯亮平的天塌了!他抓的人,竟然是沙瑞金…… 山水庄园的铁门在侯亮平眼前,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冰冷而坚固。 他和陆亦可被挡在外面,像两个不受欢迎的访客,只能眼睁睁看著庄园內部的奢华与神秘。 那保安冰冷的眼神,强硬的態度,无一不在昭示著这里不是他们该来的地方。 碰了一鼻子灰,两人只能无功而返。 车子行驶在返回市区的路上,车厢內死寂一片。 陆亦可紧抿著嘴唇,方向盘握得死紧,显然还在为刚才的闭门羹生气。 侯亮平则靠在副驾驶座上,疲惫地揉著太阳穴。 山水庄园,陈岩石,沙瑞金…… 这些名字和地点在他脑中盘旋,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撞入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从陈岩石那里,他只得到了一张老旧的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边角都起了毛。 上面是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穿著那个年代特有的朴素服装,並肩站著,笑容里透著一股子纯粹和理想主义。 其中一个,侯亮平认得,是年轻时的陈岩石。 而另一个,季昌明告诉他,就是沙瑞金。 回到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天色已经擦黑。 办公区依旧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侯亮平一言不发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將那张照片往桌上一扔,整个人重重地陷进椅子里。 他盯著那张照片,目光死死锁定在年轻的沙瑞金脸上。 那是一张稜角分明的脸,眼神锐利得像鹰,仿佛能看穿人心。 侯亮平越看越觉得熟悉,这种熟悉感不是来源於新闻或资料上的官方照片,而是一种更直观、更鲜活的印象。 就好像…… 他不久前才见过这张脸。 可是在哪里见过? 他拼命地在脑海中搜索,记忆的碎片纷乱如麻,却始终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这种感觉让他烦躁不堪,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挠他的心,痒得难受,却又抓不到地方。 “咚咚。”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侯亮平头也没抬,声音里透著一股子倦意。 门开了,陈海走了进来,一张脸上写满了两个字:没辙。 “亮平,不行啊。” 陈海一屁股坐在侯亮平对面的椅子上,泄气地摊开手,“那个傢伙,嘴巴跟焊死了一样。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了,水喝了不少,厕所也上了几趟,可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陈海口中的“傢伙”,是沙瑞金遇袭现场抓到的唯一一个活口。 他们本以为能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结果却碰上了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我们好说歹说,连哄带嚇,什么招都使了。” 陈海烦躁地抓了抓头髮,“他倒好,就跟个木头人似的坐在那儿,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妈的,我干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顽固的!” 侯亮平依旧盯著桌上的照片,心不在焉地听著。 他的思绪还陷在那种该死的熟悉感里,无法自拔。 陈海抱怨了一通,见侯亮平没什么反应,目光无意中落在了那张旧照片上。 他好奇地探过身子,拿了起来。 “咦?” 陈海发出一声轻咦,语气里带著几分惊讶和佩服。 “我说亮平,还是你小子有本事啊!我们这边审了半天,连他叫什么都问不出来,你倒好,连人家年轻时候的照片都给搞到手了。从哪儿弄来的?” 陈海的话,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侯亮平的脑海中炸响! 嗡——一瞬间,侯亮平感觉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心臟仿佛被一只巨手攥住,猛地停止了跳动。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抬起头,看向陈海,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惊骇。 陈海还浑然不觉,指著照片上年轻的沙瑞金,嘖嘖称奇:“別说,这傢伙年轻的时候还挺精神,就是这眼神,跟现在一样,倔得很!” “陈海……” 侯亮平的嘴唇在哆嗦,他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你……你说什么?”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把夺过陈海手里的照片,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了陈海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海被侯亮平的反应嚇了一跳,疼得齜牙咧嘴:“哎哎,亮平,你干嘛?发什么疯?” 侯亮平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他用一根剧烈颤抖的手指,狠狠戳在照片上沙瑞金的脸上,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死死地瞪著陈海。 “你告诉我!关在审讯室里的人……是他?!” 他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尖锐,嘶哑,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 陈海被他这副样子彻底搞蒙了。 他挣了挣胳膊,没挣开,只好顺著侯亮平手指的方向看去,又看了看侯亮平那张煞白的脸,满脸狐疑。 “是啊……不是他吗?” 陈海困惑地反问,“虽然年轻了点,但这眉眼,这脸型,不就是他吗?怎么了?这照片有问题?” “不是他吗?” 这四个字,像四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侯亮平的神经上。 轰隆! 侯亮平感觉天塌了。 不,是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分崩离析,化为齏粉。 他鬆开了手,踉蹌著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回椅子里。 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完了。 他彻底完了。 袭击沙瑞金的人…… 竟然就是自己! 而他们,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把新上任的省委书记,中央派下来的钦差大臣,当成犯罪嫌疑人,关在审讯室里,审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弥天大错? 这是一个足以让整个汉东官场,不,是整个政法系统都发生十二级大地震的惊天丑闻!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办公室开始扭曲,变形。 陈海的脸在他眼中变得模糊,声音也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亮平?亮平!你怎么了?你別嚇我啊!” 侯亮平什么也听不见了。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那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疯狂迴响:他们抓错了人! 他们把沙瑞金当成了凶手! 怪不得! 怪不得那个“嫌疑人”一言不发! 怪不得他看自己的眼神那么奇怪,平静中带著一丝洞察,甚至…… 甚至是一丝怜悯! 他不是顽固,他是在看戏! 他在看他们这群自作聪明的蠢货,如何一步步跳进他挖好的坑里! 侯亮平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牙齿咯咯作响。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衝天灵盖,让他如坠冰窟。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失误。 这是一个局! 一个从沙瑞金遇袭开始,就精心布置好的局! 而他侯亮平,就是这个局里最关键,也是最愚蠢的一颗棋子! 是谁在设局? 沙瑞金自己? 还是他背后的人?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试探汉东的水有多深? 还是想藉此机会,將某些人一网打尽? 侯亮平不敢再想下去。 每多想一秒,他心中的恐惧就加深一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赤身裸体的人,被扔在了西伯利亚的冰原上,周围是无数双狼的眼睛,闪著绿油油的光,而他,毫无还手之力。 他想起了高育良,想起了祁同伟,想起了那个神秘的山水庄园。 这张网,远比他想像的要大,要复杂。 他,侯亮平,自以为是的反贪英雄,此刻就像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亮平!” 陈海焦急的呼喊终於將他从崩溃的边缘拉回了一丝神智。 侯亮平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 他看著一脸担忧的陈海,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该怎么说? 告诉陈海,他们犯下了一个足以断送所有人政治生涯的滔天大错? 告诉他,他们把自己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给关进了审讯室? 不,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 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冷静,必须立刻想办法补救! 可是,怎么补救? 现在衝进审讯室,跪在沙瑞金面前磕头认错? 不,那只会让他死得更快,死得更惨。 侯亮平的脑子飞速运转,前所未有的恐惧压榨著他的每一根神经,反而让他爆发出了一丝异样的清醒。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考验。 沙瑞金为什么不表明身份? 他在等什么? 他在看什么? 他在看自己,看汉东检察院,在面对这种极端情况下的反应! 是惊慌失措,自乱阵脚? 还是…… 能够扛住压力,找出破局之法? 侯亮平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悄然握紧。 汗水顺著他的额角滑落,滴在裤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他踏入汉东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被捲入了这场权力的漩涡。 现在,漩涡的中心,那个最大的风眼,就坐在他的审讯室里。 是生是死,全在他接下来的一念之间。 第39章 侯亮平!你他妈把天……捅破了! “亮平,你怎么了?” 陈海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带著一丝关切,却又那么不真实。 侯亮平抬起眼,瞳孔里映出陈海焦灼的脸。他的嘴唇蠕动著,像一条濒死的鱼,拼尽全力想吸进最后一口空气,却只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嗬嗬”声。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每一次呼吸都带著玻璃碎片的尖锐。 “他……” 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乾涩沙哑。 陈海凑得更近了,脸上的担忧愈发浓重:“他怎么了?是不是招了?还是有什么背景?” 侯亮平看著自己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战友,这张熟悉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对真相的渴望和对未来的茫然。 而他,侯亮平,即將亲手把这张脸,连同他们共同拥有的一切,砸个粉碎。 一股巨大的悲愴和绝望涌上心头,衝垮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他就是……” 侯亮平的声音突然拔高,带著一种破音的尖利,一种濒临崩溃的歇斯底里。 “沙瑞金!” 三个字,像三颗从天而降的核弹,在死寂的办公室里轰然引爆。 空气凝固了。 时间停止了。 陈海脸上的表情,从焦急到错愕,再到全然的不可置信,最后定格成一片空白。 他仿佛没听懂,又或者说,他的大脑拒绝处理这个足以將他灵魂都烧成灰烬的信息。 他愣愣地看著侯亮平,嘴巴微微张著,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像。 一秒。 两秒。 “噗通!” 一声闷响。 陈海的双腿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直挺挺地瘫软下去,摔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没有叫,也没有动,只是仰著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死死盯著侯亮平。 那眼神里,有恐惧,有愤怒,有怨毒,更有一种被最亲近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刻骨的背叛感。 突然,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通红的双眼死死锁住侯亮平。 “侯亮平!” 一声怒吼,撕心裂肺。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我草你妈!” 陈海疯了一样扑上来,一把揪住侯亮平的衣领,巨大的力道让侯亮平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你他妈害死我了!你他妈把我往死里坑啊!” 陈海的唾沫星子喷了侯亮平一脸,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像是要將侯亮平的脖子生生掐断。 “我刚才……我刚才对他用刑了!” 陈海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齿缝里磨出来的血,带著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审讯椅!电棍!我他妈的……我还用水泼他了!” 他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懺悔,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我把他折磨了一个半死……一个半死啊!” “你现在告诉我……你他妈现在告诉我,他是沙瑞金!!” 陈海用尽全身力气,將侯亮平狠狠摜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侯亮平没有反抗,任由陈海发泄著,他能感受到陈海身体的剧烈颤抖,那是一种源於骨髓深处的、对未知的、无法抗拒的权力的恐惧。 就在这剑拔弩张,办公室里快要被绝望和疯狂吞噬的瞬间—— “铃铃铃——” 一阵急促刺耳的电话铃声毫无徵兆地响起,像一把尖刀,瞬间刺破了两人之间紧绷到极致的气氛。 是侯亮平放在桌上的手机。 两人同时僵住,仿佛被施了定身法。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像是一道催命符。 ——季昌明。 陈海揪著侯亮平衣领的手,无力地鬆开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气,顺著墙壁滑落在地,脸上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来了。 审判的钟声,敲响了。 侯亮平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划了好几次,才终於接通了电话。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甚至不敢先开口。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重的、压抑的喘息声。 然后,季昌明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再是往日那个四平八稳、老成持重的老检察长。 那声音,在抖。 抖得厉害。 “侯……亮……平……” 季昌明一字一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他妈的……你抓的人……是谁?!” 一声压抑到极限的怒吼,从听筒里炸开,震得侯亮平耳膜嗡嗡作响。 “你他妈不是说!是贿赂丁义珍的嫌疑人吗?!” 季昌明的质问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侯亮平的心臟上。 侯亮平张著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电话那头,季昌明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已经完全变了调,尖锐得如同鬼魅。 “侯亮平!” “你他妈把天……给捅破了!” 第40章 侯亮平!你自求多福吧 那句“你他妈把天……给捅破了!” 如同天雷贯顶,在侯亮平的脑子里炸开,將他最后一点侥倖和理智轰得粉碎。 他感觉不到后背撞在墙上的疼痛,也感觉不到瘫软在地上的陈海。 整个世界都缩小了,只剩下手里这块冰冷发烫的手机,和听筒里季昌明那夹杂著愤怒与恐惧的喘息。 怎么办?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在他空白一片的脑海里反覆灼烧。 血液逆流,四肢百骸一片冰冷。 他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嘴唇哆嗦著,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微弱得快要听不见的声音。 “季……季检……” 他想求救,想问个出路,可大脑已经彻底当机,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语言。 他只能像一个溺水的人,本能地抓向那根隨时可能断裂的救命稻草。 “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著哭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软弱和绝望。 这已经不是询问,而是哀求。 电话那头,季昌明沉默了。 这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侯亮平感到恐惧。 他能想像到,这位一向老成持重的老检察长,此刻正面临著怎样一场政治生涯中前所未有的风暴。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季昌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那声音里狂怒的火焰似乎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到骨子里的、因为极度克制而產生的紧绷感。 “我现在,立刻,给高育良书记打电话。” 季昌明的声音很低,咬字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侯亮平的耳朵里。 “侯亮平,你给我听清楚了。” “在我和高书记联繫上之前,你们……你们没对沙书记……怎么样吧?” 季昌明问出这句话时,声音里最后一丝镇定也崩裂了。 那是一种带著乞求的试探,是他作为一名官场老手,在绝境中寻找的最后一丝、最渺茫的、能够將损失控制在最低限度的可能性。 或许,只是抓错了人。 或许,只是程序上有瑕疵。 或许,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侯亮平的回答,彻底粉碎了他所有的幻想。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侯亮平脑海中关於审讯室里那一幕幕画面的闸门。 审讯椅上那个被固定住的身影,电棍滋滋作响的蓝色电弧,陈海通红著眼泼过去的那一盆冷水,以及那人从始至终,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他扭过头,看著地上蜷缩成一团、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著“电棍……我用了电棍” 的陈海,一股无法遏制的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侯亮平握著手机的手,抖得几乎要拿不住。 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破碎而嘶哑的声音,对著电话那头,坦白了那个足以让整个汉东省天翻地覆的事实。 “陈海……”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 “他……他对沙书记……用刑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侯亮平的世界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电话那头,季昌明也陷入了死的寂静。 紧接著,侯亮平的耳朵里传来一声尖锐刺耳的撞击声。 “啪——!” 塑料外壳狠狠砸在硬木地板上的声音。 然后,是忙音。 嘟…… 嘟…… 嘟…… 季昌明把电话摔了。……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检察长办公室。 季昌明整个人都僵住了。 “用刑了……” 这三个字,像三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插进了他最脆弱的神经。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自己头顶的乌纱帽,不,是整个汉东省检察系统的天,被侯亮平这个混蛋,用一根电棍,硬生生给捅出了一个窟窿! 一个足以吞噬掉所有人的,深不见底的窟窿! 对一位新上任的、中央空降的省委书记用刑! 这不是办案,这是谋反! 这是在发动一场政治上的自杀式袭击! 他手脚发软,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 那部跟隨他多年的手机,就那样从他无力握紧的手中滑落,重重地砸在了光洁的实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 手机屏幕上,与侯亮平的通话已经中断。 季昌明死死地盯著地上的手机,就像在看一条吐著信子的毒蛇。 他弯下腰,动作僵硬得像一具生了锈的木偶。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机身时,他甚至打了个哆嗦。 他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將手机捡了起来。 屏幕已经摔裂,像一张蜘蛛网,狰狞地布满了整个界面。 他重新按下了通话键,找到侯亮平的號码,回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听筒里传来侯亮平急促而惶恐的呼吸声,背景音里,似乎还有陈海崩溃的呜咽。 但季昌明已经不在乎了。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澜都没有。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一片冰封的湖面,听不出任何喜怒。 “侯亮平。” 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宣判了对方的死刑。 “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他根本不给侯亮平任何回应的机会,再次掛断了电话。 然后,他手指颤抖著,在通讯录里向下翻动。 屏幕上那道道裂纹,映照出他此刻支离破碎的內心。 他找到了那个名字。 ——高育良。 季昌明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闭上眼,按下了拨號键。 第41章 侯亮平尿了,沙书记,这是一场误会! 季昌明那句不带丝毫温度的“你自求多福吧”,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侯亮平的耳膜,扎进了他的脑髓深处。 电话的忙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每一个“嘟”声,都地府阎王殿里敲响的丧钟。 “完了……” 侯亮平嘴唇哆嗦著,整个人被抽走了脊梁骨,差点瘫软在地。 旁边的陈海,脸色比墙壁还白,双目圆睁,瞳孔里只剩下无尽的惊恐和绝望。 他死死抓著侯亮平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可他自己却毫无知觉。 “亮平……季检他……他什么意思?” 陈海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两片砂纸在摩擦。 侯亮平没有回答。 他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法律,没有正义,没有程序,只剩下季昌明那句宣判,和审讯室里那个人的脸。 “走!快!” 侯亮平猛地甩开陈海的手,疯了一样冲向审讯室。 他的动作笨拙而踉蹌,像一个喝醉了的酒鬼,一路上撞翻了桌椅,文件撒了一地。 陈海被他推得一个趔趄,隨即也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跟了上去。 走廊里迴荡著两人杂乱而惊惶的脚步声。 “哐当——!” 审讯室的门被侯亮平用肩膀狠狠撞开。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著汗水和金属混合的怪异味道。 审讯室里,那盏刺眼的顶灯依旧亮著,將一切都照得惨白。 沙瑞金醒著。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把冰冷的铁椅子上,被手銬固定著,一动不动。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几缕头髮被汗水浸湿,黏在额角。 他的嘴唇紧紧抿著,没有血色。 儘管他极力控制,但身体依然无法抑制地传来一阵阵剧烈的肌肉抽搐。 那是一种电流穿过身体后留下的后遗症,每一秒都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刺著他的神经末梢。 他看著撞门而入、狼狈不堪的两个人,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惊愕,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眼神,平静得让人心头髮毛。 看到沙瑞金醒了,侯亮平的腿肚子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陈海更是嚇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僵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空气凝固了。 死寂中,沙瑞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古怪而森然的弧度。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虚弱,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重重砸在侯亮平和陈海的心上。 “好!” 他顿了一下,目光从侯亮平惨白的脸上,缓缓移到陈海呆若木鸡的脸上。 “好!” 又一个字,让陈海的身体猛地一颤。 “好啊!” 沙瑞金的音量陡然拔高了一点,虽然依旧沙哑,却充满了穿透力。 “汉东省反贪局,都是好样的!” 这话是夸奖吗? 这是用淬了剧毒的鞭子,一鞭一鞭地抽在他们的灵魂上! 侯亮平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他终於从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出来,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摸索著钥匙。 他的手抖得不成样子,钥匙串在他手里哗啦啦地响,叮叮噹噹。 “沙……沙书记……我……我给您打开……这……这是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侯亮平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著,一边扑到铁椅子前,哆哆嗦嗦地想把钥匙插进手銬的锁孔里。 可他试了好几次,钥匙就是对不准那个小小的孔洞。 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汗水顺著下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此时此刻,侯亮平已经尿了…… 他知道自己闯下了天大的祸事。 或许,这种祸事,只有钟小爱能摆平。 侯亮平祈祷著…… 陈海也终於动了,他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地挪动脚步,想上前帮忙。 就在这时,沙瑞金动了。 他只是轻轻向后一撤手腕,手銬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鏘啷!” 这声音不大,却让侯亮平的动作瞬间凝固。 沙瑞金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不带人类的情感。 “你们不用解开手銬。” “你们既然认定我有罪,而且非法刑讯……” 他抬起眼皮,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的虚空。 他盯著侯亮平,一字一顿地说:“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汉东省反贪局,还有什么刑讯逼供的手段!” “轰——!” 侯亮平感觉自己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天灵盖。 他所有的辩解,所有的侥倖,都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不……不是……书记,您听我解释……” 侯亮平彻底慌了,他丟下钥匙,双手胡乱地挥舞著,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哎呀,都是误会,真的都是误会!” 他还能说什么? 说自己是为了查案? 说自己是为了正义? 在一位省委书记面前,在被他亲手用电棍电击过的省委书记面前,这些话听起来就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陈海站在一旁,呆若木鸡。 “误会?” 他的声音里带著嘲弄,冰冷的讥誚。 “没有误会!”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任何辩驳。 “你们不是要查我吗?不是怀疑我和京海的黑社会有勾结吗?很好。” 沙瑞金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手腕上的手銬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他忍受著身体传来的阵阵剧痛,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无比。 “现在,我人就在这里。继续审。” 他看著两人,眼神里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他才是那个高坐在审判席上的法官。 “继续用刑。” 汉东省政府大院,夜色如墨,將巍峨的办公楼吞噬。 高育良的办公室里,只亮著一盏檯灯,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他坐在沙发上的轮廓。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批阅文件,只是静静坐著,像一尊沉思的雕像。 面前的茶已经凉透,他却浑然不觉。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而诡异的寧静。 他在等一个电话。 等祁同伟的电话。 沙瑞金,这位空降的省委书记,像一颗投入汉东这潭深水里的巨石,掀起的波澜还未平息,人却消失了。 失踪了。 这个消息在高育良的脑海里反覆迴荡,每一个字都带著千钧之力。 这怎么可能? 一位在任的省委书记,在自己的辖区內,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这不是简单的治安案件,更不是什么意外。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对整个汉东,乃至更高层级的权力体系发起的攻击。 高育良缓缓地端起茶杯,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纷乱的思绪有了凝聚。 他抿了一口早已冰凉的茶水,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会是谁干的? 汉东这片土地上,有这个胆子,又有这个能力的人,屈指可数。 刘开疆? 第42章 高育良的恐慌:他不是我学生,別给我扣屎盆子! 夜色如墨,將省政府大院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高育良办公室的灯光,是这片沉寂中唯一的光源,像一座孤岛。 “咚咚咚!” 急促而杂乱的敲门声划破了寧静,显得格外刺耳。 高育良眉心一跳,能在这个时候,用这种方式敲他门的人,整个汉东省也找不出几个。 “进来。” 他沉声道,手指下意识地將那份卷宗合上。 门被猛地推开,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是季昌明。 高育良的瞳孔微微收缩。 眼前的省检察院检察长,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老成持重的模样。 他的头髮有些凌乱,领带歪在一边,那张总是掛著圆滑笑意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纸一样的惨白,眼神涣散,受到了极大的惊嚇,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老季,怎么了?” 高育良站起身,语气中带著不易察觉的警惕。 季昌明没听到他的话,径直走到他对面,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似乎这样才能勉强站稳。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高育良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著他。 他知道,能让季昌明失態到如此地步,一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 过了足足半分钟,季昌明才稍微平復了呼吸,他抬起头,嘴唇哆嗦著,好几次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找到了……沙书记……” 他的声音嘶哑乾涩,像被砂纸打磨过,“找到沙瑞金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高育良心中紧绷的弦。 他豁然起身,眼中迸发出光亮,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找到了就好! 只要人还活著,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找到沙瑞金了?谢天谢地!” 高育良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一夜的神经终於鬆懈下来,甚至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他脸上的轻鬆只维持了不到三秒。 季昌明猛地摇了摇头,脸上的惊恐之色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浓重,看到了什么地狱般的景象。 “高书记……先別说谢天谢地……” 季昌明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他抓住高育良的胳膊,冰冷的手指让高育良都打了个寒颤,“汉东……汉东省这次……闯下滔天大祸了!” 高育良的心猛地一沉,刚刚放下的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沙瑞金……他……” 季昌明的牙齿在打颤,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他被用刑了……” “用刑”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高育良的胸口。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在瞬间凝固,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季昌明粗重的呼吸声。 “你说什么?!” 高育良一把攥住季昌明的衣领,双目圆睁,眼神凌厉如刀,“你再说一遍!?” 对一位新任的省委书记,中委员用刑? 这不是政治斗爭,这是谋反! 是疯了! 是彻彻底底地疯了! “谁?!谁他妈这么大的胆子!” 高育良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震惊而变得尖利,他甚至爆了粗口,那副运筹帷幄的学者风范荡然无存,“敢对沙瑞金用刑!他想干什么?他想把天给捅个窟窿吗?!” 季昌明被他摇晃著,眼神却死死地盯著他,那眼神复杂至极,有恐惧,有怜悯,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学生。”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高育良鬆开了手,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书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的学生? 祁同伟? 那个在他面前永远谦恭,永远把“老师”掛在嘴边,为了往上爬可以不择手段的祁同伟?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祁同伟有野心,但他没有这个胆子!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做出这种足以诛灭九族的事情来! 恐惧,如同无边的潮水,瞬间將高育良淹没。 他想到了刚刚掛断的电话,想到了祁同伟说的358军,想到了那支正向汉东滚滚而来的钢铁洪流。 原来那不是为了搜救沙瑞金。 那是来平叛的! 高育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他扶住办公桌,才勉强没有倒下。 冷汗顺著他的鬢角滑落,浸湿了衬衫的领口。 不…… 不! 这跟我没关係! 这个念头像疯草一样在他脑海里滋长。 他猛地抬起头,看著季昌明,眼神里充满了惶恐和乞求,声音尖锐而急切:“別!老季,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没有这样的学生!”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 “这屎盆子別往我头上扣!绝对不能往我头上扣!” 他挥舞著手臂,要驱散眼前无形的指控。 这一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省委副书记的威严,什么汉大政法系名师的风度,全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只知道,一旦自己和这件事扯上哪怕一毫的关係,那支开赴汉东的军队,第一个要碾碎的,就是他高育良! “老季,你听我说,这事……这事跟我没关係!” 高育良的语速极快,逻辑也开始混乱,“祁同伟是祁同伟,我是我!他是我学生不假,可我教过多少学生?难道每个学生犯了事,都要算在老师头上吗?没有这个道理!” 他死死地盯著季昌明,希望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鬆动。 可季昌明只是用那种悲哀的眼神看著他,一言不发。 高育良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他知道,季昌明既然敢来找他说这番话,手上必然掌握了某些证据。 完了。 全完了。 他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眼看著就要安安稳稳地退居二线,享受最后的尊荣。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祁同伟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不仅毁了自己,也把他这个老师,彻底拖下了水! “我……我还想安安稳稳地下去啊……” 高育良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他瘫坐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窗外的夜色,在他眼中,变成了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这个时候,季昌明开口说道:“高书记,不是祁同伟。” “不是祁同伟?那是谁?!” …… 兄弟们,十个礼物加更。 现在还差四个礼物。 四个礼物到位,保证更新。 第43章 侯亮平的靠山,保不住他了! “是侯亮平!” 季昌明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枚钉子,狠狠地楔进了高育良的耳膜。 一瞬间,高育良脑子里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彻底断了。 他刚刚还在庆幸,庆幸那顶谋逆的帽子没有扣下来。 可现在,季昌明扔出了另一个名字,一个他同样熟悉,却更加鄙夷的名字。 侯亮平? 那个永远摆著一张正义凛然的脸,处处要显摆自己是“人民的利剑”,仗著钟家的背景在官场里高衙內? “哐当——!” “他不是我的学生!我不认识他!” 一声脆响,打破了书房里死的寂静。 高育良紫砂茶壶砸在地上。 滚烫的茶水混著紫色的碎瓷片四下飞溅。 狂怒与冰冷。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素来以儒雅示人的面孔极致愤怒。 他死死瞪著季昌明,要將他生吞活剥。 祁同伟是为了往上爬,是为了权利,无可厚非,自古以来,一將功成万骨枯; 而侯亮平,在他看来,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一个被理想主义冲昏了头脑,肆意妄为的政治巨婴! 高育良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感觉血直衝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仗著入赘钟家,狐假虎威!” 他咬牙切齿,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真以为他在最高检办了几个案子,就是他自己干出来的政绩了?没有他老丈人,他算个什么东西!” 这番话,他憋在心里太久了。 从侯亮平调来汉东的那天起,他就看不惯这个所谓的“学生”。 在他眼里,侯亮平身上没有半点对老师的恭敬,只有年轻人那种令人作呕的傲慢。 现在,这个傲慢的蠢货,终於捅出了天大的篓子! 高育良一把推开面前的椅子,转身快步走向墙边的衣帽架。 他扯下那件深色的行政夹克,动作粗暴地披在身上,连扣子都顾不上扣。 季昌明被他这副癲狂的模样嚇了一跳,但还是立刻跟了上去,声音里带著急切:“高书记,去哪里!” 高育良没有停步,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声音冷得像冰碴子:“你说干什么去,去给你的好下属侯亮平擦屁股!” 他走到门口,手握在冰冷的门把上,停顿了一秒。 他侧过头,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阴鷙和决绝。 季昌明顿时脸色惨白。 侯亮平是高育良的学生,学生多,龙蛇混杂,难免有几个违法乱纪的。 但是下属出了问题,他做领导的能脱开关係吗? 高育良这一句话,让季昌明万劫不復! “沙书记在汉东出的事,你我,罪责难逃!老季,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季昌明的头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哆嗦了一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跑不掉。 沙瑞金是空降来的新任省委书记,是带著尚方宝剑的钦差大臣。 他在汉东的地界上出了事,汉东省委、省政府、省检察院、省公安厅…… 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別想置身事外! 高育良拉开门,深夜的寒气扑面而来。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皮鞋踩在省政府大楼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发出一连串急促而沉重的迴响。 季昌明不敢再犹豫,连忙小跑著跟上。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而清冷,將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又细又长。 高育良走在前面,身形笔直,那件没扣扣子的夹克被穿堂风吹得猎猎作响,透出萧杀之气。 他此刻的脑子,反而比刚才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恐惧和愤怒已经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盘算。 侯亮平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到底干了什么? 沙瑞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高育良的政治生涯就到此为止了。 什么退居二线,什么安享晚年,都將成为泡影。 他会被钉在汉东歷史的耻辱柱上。 甚至…… 更糟。 想到这里,高育良的脚步更快了。 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等著问责下来。 他必须主动出击,必须抢在所有人前面,把这个该死的屁股擦乾净! 哪怕是做做样子,也得把姿態做足了! “高书记。” 季昌明终於追了上来,与他並肩而行,压低了声音,“我们现在去哪?是去省公安厅的指挥中心,还是直接联繫京海方面?” 高育良没有看他,目光直视著前方电梯间闪烁的红色数字。 “去反贪局,接沙书记!”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门缓缓打开。 高育良一步跨了进去,季昌明紧隨其后。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电梯轿厢光亮的金属壁上,映出高育良那张铁青的脸。 他看著镜中的自己,眼神阴冷。 侯亮平…… 钟家…… 很好。 你不是仗著有背景吗? 你不是自詡正义吗? 这次,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政治! 什么叫规矩! 你捅出来的篓子,就用你的政治前途来补!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 审讯室的隔壁,一间小小的临时办公室里,烟雾繚绕。 侯亮平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烟,菸灰缸里已经塞满了菸蒂,像一座小小的坟丘。 他的手在抖,不是轻微的颤动,而是无法控制的痉挛。 刚才的亢奋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在此刻,终於被冰冷的恐惧所取代。 他做了什么? 他把一个新上任的省委书记,汉东省的一把手,给扣了! 不仅扣了,还…… 他不敢再想下去。 办公室的门是锁著的,但他总觉得门外有无数双眼睛在盯著他,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得他坐立不安。 冷汗顺著他的额角滑落,浸湿了衬衫的领口。 他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脑子里疯狂啃噬。 高育良老师……他会怎么看自己?他会把自己撕了! 季昌明检察长…… 还有整个汉东官场! 他侯亮平,一个外来户,一个自以为是的愣头青,竟然捅了天! 他猛地站起来,在狭小的空间里烦躁地踱步,皮鞋底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不行! 不能就这么等死! 他还有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好几次,才勉强划开锁。 他找到了那个烂熟於心的號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 每一声“嘟”,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臟上。 “餵?亮平?”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而熟悉的女声,像是清泉,瞬间浇灭了他心头一部分火焰,但同时也让他的委屈和恐惧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小艾……” 侯亮平的声音一出口,自己都嚇了一跳。 沙哑,乾涩,还带著哭腔。 “我……我闯祸了。”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闯下天大的祸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钟小艾没有追问,也没有惊慌,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带著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亮平,你在哪?別慌,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我在……我在反贪局。”侯亮平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慢慢滑了下去,最终颓然地坐在地上。 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对著电话另一头的妻子,终於卸下了所有偽装。 “小艾,这次……这次可能真的要完了,我把事情办砸了,办得一塌糊涂!” “谁也救不了我了,老师也救不了我了!” 他语无伦次,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剩下绝望。 钟小艾静静地听著丈夫的崩溃。 她没有插话,也没有打断,只是耐心地等待著,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等待病人发泄完所有情绪。 直到侯亮平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钟小艾才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侯亮平,你听著。” “你是我钟小艾的丈夫,是钟家的女婿。” “別说你只是在汉东闯了祸,就算你把天捅了个窟窿,我也会给你补上。” 她顿了顿,语气里透出不容置疑的强大自信。 “你无论闯了多大的祸,我都给你兜著。” 这句话,像是一道金光,瞬间刺破了侯亮平心中无边的黑暗和恐惧。 他愣住了。 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手里还紧紧攥著那个发烫的手机。 兜著? 都给你兜著…… 这几个字在他脑海里反覆迴响,像是一剂强心针,猛地注入他几近衰竭的身体。 是啊! 我怕什么? 我他妈怕什么?! 我老婆是钟小艾!我老丈人是钟家的人! 空降的上面大员算什么?一个省委书记又算什么? 在钟家面前,这些都算个屁! 热流从他的脚底板直衝天灵盖,瞬间驱散了所有的寒意和恐惧。 刚才那个失魂落魄、瘫坐在地的侯亮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重新找回主心骨,甚至比之前更加狂妄的侯亮平。 他猛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脸上哪里还有半点慌张? 他挺直了腰杆,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重新燃起了那种熟悉的,盛气凌人的光芒。 “小艾,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他的声音恢復了平稳,甚至带上了轻鬆的笑意。 “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先別说这个,”钟小艾的语气依然冷静,“你先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严重到什么程度?我需要知道所有细节,才能判断怎么处理。” “嗨,其实也没多大事。” 侯亮平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的一条缝,轻蔑地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空。 他现在觉得,刚才的自己简直可笑至极。 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区区沙瑞金,就嚇成那副德行? 真是丟人! 有了夫人的保证,侯亮平又开始恢復了盛气凌人的模样。 “就是我抓了……” 侯亮平还没说完。 钟小爱继续说道:“对了,我爹刚才打来电话,上面为了沙瑞金的事情大动肝火,358军原本正在执行拉练训练,上面直接给358军下达命令,停止拉练,奔赴汉东。” “现在上面正在等待沙书记的消息,这件事情非常严重,怕是要出大事……” “估计这一次汉东要政坛地震了,现在还不知道哪个势力,胆大包天,袭击沙瑞金书记的专车……” “真是把天捅破了……” “这回汉东算是要倒霉了,彻查叛乱,上不封顶!” 侯亮平接电话的手臂僵直,神情凝滯。 彻查叛乱,上不封顶…… 钟小爱:“喂,你在听吗?” 钟小爱:“刚才你要说什么事情……” …… 这一章是大章,为刚才的四个礼物加更! 求十个礼物。 十个礼物加更。 现在还差四个,兄弟们力挺我一波! 第44章 钟小爱的告诫 电话那头。 钟小艾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每一个字都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射入侯亮平眉心。 “喂,你在听吗?” “刚才你要说什么事情……” 侯亮平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刚才那句轻描淡写的“嗨,其实也没多大事”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 什么叫没多大事? 358军都出动了? 上面为了沙瑞金的事情大动肝火? 这他妈叫没多大事?! 他刚刚涌起的万丈豪情,瞬间被这几句话浇得一乾二净,只剩下一地冰冷的灰烬。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冰面上手舞足蹈的小丑,自以为得意,却没发现脚下的冰层已经布满了裂纹,隨时可能崩塌,將他吞入刺骨的深渊。 钟家的势力是大,可那是在规则之內! 现在上面直接调动了军队,这说明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可控的范畴! 他捅的哪里是汉东省的天? 他这是把天捅了个窟窿,捅到了上面去了! 比刚才更加彻骨的寒意,从他的脊椎骨缝里钻出来,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握著手机的手臂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手心里的汗水黏腻湿滑,几乎要握不住电话。 “亮平?你怎么不说话?” 钟小艾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没……没什么……” 侯亮平的舌头打了结,他费尽力气才挤出几个字,声音乾涩沙哑,听起来从生锈的铁管里发出来的。 “我……我就是……就是跟我们反贪局的几个同事,在办案的时候,跟地方上的一些人……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他说得含糊其辞,刻意避开了所有关键信息。 他不敢说。 他不敢告诉钟小艾,那个引发了滔天巨浪、让军队都为之调动的沙瑞金,就是被他,被他侯亮平,抓了。 袭击沙瑞金的人,就是她男人。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侯亮平。” 终於,钟小艾再次开口,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甚至带著冷厉。 “我不管你跟什么人发生了摩擦,我也不想知道你办的到底是什么案子。” “我现在只警告你一件事,你给我听清楚了。” “沙瑞金的事情,你,绝对不许掺和。一根手指头都不要碰!现在汉东就是个巨大的漩涡,沙瑞金就是漩涡的中心,谁靠得近,谁就要被搅得粉身碎骨,神仙都救不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著不容置喙的决绝。 “现在各方势力都在盯著汉东,盯著沙瑞金失踪这件事。上面调动军队,不仅仅是为了找人,更是一种威慑,一种表態!这时候谁敢跳出来,谁就是往枪口上撞。你明不明白?” “我……我明白……” 侯亮平的嘴唇哆嗦著,机械地回答。 他何止是明白。 他不是往枪口上撞,他根本就是那个扣动扳机的人! “明白就好。” 钟小艾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著警告的意味,“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立刻给我打电话。但是,关於沙瑞金的任何事,都不要去碰,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掛断电话,侯亮平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地靠在墙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他最大的倚仗,非但没能成为他的救命稻草,反而將他推向了更深的绝望。与此同时。 陈海呆呆地坐在一条长板凳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的双手插在头髮里,手肘撑在膝盖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这样就能抵御从心底涌出的寒气。 办公室里人来人往,脚步声、电话铃声、低声的交谈声混杂在一起,但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脑海里反覆迴荡的一个念头。 以及,那张有著他老爹陈岩石和沙瑞金的照片。 那个时候,陈岩石正值壮年,沙瑞金正年少。 “我早就该知道是他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 “我看著他眼熟……我怎么就没想到……竟然是他……” 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陈海痛苦地闭上眼睛,眼前的黑暗中,浮现出侯亮平那张总是带著戏謔笑容的脸。 他想起两人一起喝酒,一起吹牛,一起畅谈理想和抱负的日日夜夜。 那些画面此刻看来,是如此的讽刺。 他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灌满了冰冷的风。 夜色下的京海市,警笛声此起彼伏,划破了城市的寧静。 一列由省公安厅警车组成的车队,如同一条黑色的铁龙,呼啸著驶入了京海市公安局的大院。 车门打开,祁同伟一身笔挺的警服,从头车上走了下来。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眼神锐利如刀,扫视著前来迎接的一眾京海市公安系统的干部。 他没有一句废话,直接大步流星地走向临时指挥中心。 “情况怎么样了?” 他一边走,一边沉声问道。 跟在身后的省厅刑侦总队长连忙报告:“厅长,我们已经对全市的主要交通干道、高速路口进行了拉网式排查。京海市局的同志也正在全力配合。” 指挥中心里,气氛紧张得凝固了。 几十名技术人员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调取著海量的监控视频。 祁同伟走到巨大的电子屏幕墙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一个个分割的监控画面。 “重点排查裕华高速路口附近的所有监控!时间段,从下午三点到五点!任何可疑车辆、人员,都不要放过!” 他的命令清晰而果断,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工作效率提到了极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挥中心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滑鼠的点击声。 突然,一个负责视频侦查的年轻干警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厅长!找到了!裕华高速出口,发现沙书记的专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大屏幕中央被调取出来的画面上。 画面有些模糊,光线也並不好,但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一辆黑色的奥迪a6,车牌號正是沙瑞金的专车,被几辆车前后夹击,堵在了高速收费站的出口匝道上。 “放大!” 祁同伟的声音在寂静的指挥中心里响起,带著压抑的嘶哑。 技术人员立刻操作滑鼠,將画面不断拉近、放大。 隨著画面的清晰度提高,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看到,拦住沙书记专车的那几辆车里,走下来十几个身穿便装的男人,將奥迪车团团围住。 而其中一辆打头的黑色帕萨特,车身上一行白色的字,在放大的画面中,变得无比清晰刺眼——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污贿赂局。 指挥中心里死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反贪局? 反贪局的人,在高速公路上,用这种方式拦下了省委书记的专车? 这是在办案? 还是在政变?! 祁同伟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死死地盯著屏幕,拳头在身侧不自觉地攥紧。 “把人给我放大!把那个带头的人的脸,给我放到最大!”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技术人员的手指有些颤抖,再次点击滑鼠。 画面进一步被拉伸,像素开始变得模糊,但一个男人的侧脸轮廓,还是顽强地呈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个人,正站在奥迪车的驾驶座旁,似乎在跟里面的人说著什么。 他微微扬著下巴,神態中透著不容置疑的强势。 儘管画面质量不高,但祁同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化成灰他都认得的男人。 那个曾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京州来的“钦差大臣”。 侯亮平! 祁同伟见到,在京海市裕华高速路口,汉东省反贪局的侯亮平,以一种近乎逮捕的方式,带走了新上任的省委书记沙瑞金。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沙书记的行踪会泄露? 为什么袭击者能如此精准地动手? 为什么现场找不到任何黑恶势力火拼的痕跡?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黑社会,也不是什么亡命徒。 是他们自己人! 是检察院的刀,捅向了省委的心臟! 祁同伟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內心,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看著屏幕上侯亮平那张狂妄的脸,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疯了。 这个侯亮平,彻底疯了! 祁同伟抓起了电话,这个电话打下去,汉东风云骤起…… 风暴匯於汉东省。 …… 四个礼物的加更。 说道做到。 今天不睡觉,也要继续莽。 求一波礼物,免费发电,各种礼物。 打滚求。 四个礼物,加更! 第45章 钟小爱:侯亮平,这一次摆不平了! 京海。 指挥中心。 祁同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避开眾人探究的目光,快步走到角落,摸出那个专用於和高育良联繫的手机。 电话几乎是秒接。 “老师。”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极低,“是侯亮平。是他袭击了沙书记的专车,我敢肯定,沙瑞金现在就在省反贪局!” 他用的词是“袭击”,而不是“拦截”或“带走”。 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词就是定性,就是刀子。 电话那头,高育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沉稳得像一块万年寒冰。 “我已经知道了。” 祁同伟的心猛地一沉。 已经知道了? 老师怎么会…… “我正在去反贪局的路上,处理这件事。” 高育良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没有问祁同伟是怎么发现的,也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一切尽在掌握。 黑色的奥迪a6在夜色中平稳地行驶,车內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一晃而过,將车內两个男人的侧脸映照得明明暗暗。 高育良掛断电话,將手机隨意地放在腿上。 他的坐姿依旧笔挺,目光平静地注视著前方,看不出喜怒。 坐在他身旁的,是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两个人前往反贪局。 两人看上去十分平静。 但是,內心早已翻江倒海。 希望事情能够压下去。 汉东省反贪局的审讯室里,冷得像冰窖。 这不是空调的冷,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 墙壁是隔音的灰白色,头顶的灯管发出毫无温度的白光,將地面照得一览无余,连一根头髮丝都藏不住。 沙瑞金就坐在这片白光之下。 他身上的西装已经皱得不成样子,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头髮还在往下滴水,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刚才他晕了过去,被一盆冷水当头浇醒。 现在,他醒著,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他的对面,是省反贪局局长陈海,和那位大名鼎鼎的“反贪英雄”侯亮平。 两个人站著,像两根被霜打蔫了的木桩,脸色比墙壁还白。 陈海的嘴唇哆嗦著,几次想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冷汗顺著他的鬢角滑下来,他甚至不敢抬手去擦。 侯亮平稍好一些,他强迫自己站得笔直,但那双死死攥住的拳头,泄露了他內心的惊恐。 陈海对沙瑞金用刑。 可是,抓沙瑞金到反贪局的罪魁祸首是自己…… 怎么会是他? 怎么偏偏是他! 那个在京海市裕华高速,被他们,戴上手銬,塞进车里带来的“嫌疑人”,竟然是新上任的省委书记,沙瑞金! 空降汉东省,权力的金字塔尖。 审讯室里死的寂静,只有水滴落地的声音,和三个人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沙瑞金。 抬起头,那张掛著水珠的脸上,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惊慌,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头髮毛。 他的目光扫过陈海,又落在侯亮平的脸上,嘴角忽然扯动了一下,在笑,又不像。 “真是好样的!” 他的声音不大,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侯亮平和陈海的耳朵里。 “你们,” 他顿了顿,“都是好样的!” 陈海的身体猛地一颤,再也撑不住,腿一软,差点瘫下去。 “沙……沙书记……” 他的声音像蚊子叫,“我们……我们真知不道是您啊!我们不知道是您啊!” 这句解释苍白得可笑。 沙瑞金没有理会他的辩解。 他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手腕上,那副冰冷鋥亮的金属手銬,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 “咔噠。” 手銬隨著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却响亮得如同惊雷。 “你们就是这么审讯的?” 沙瑞金的语气依旧平淡,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不问身份,不讲程序,直接上手段?” 他看著侯亮平,目光锐利如刀。 “这就是你们反贪局的办案风格?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侯亮平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引以为傲的口才,此刻连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知道,完了。 一切都完了。 陈海彻底崩溃了,他向前抢了一步,几乎是哭喊出来:“沙书记!我真没认出您来!我要是认出您来,我……我哪有这个胆子啊!” 他语无伦次,开始口不择言:“凭……凭我父亲和您的关係,我……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咱们小时候,还见过,您不记得我了?!” 他试图用父辈的交情来唤醒一点点转机,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確实见过沙瑞金,但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沙瑞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陈海,那眼神里,失望……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令人绝望的僵局。 铃声来自侯亮平。 他被电击了一样,浑身一震,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著两个字:小爱。 是他的妻子,钟小爱。 这一刻,这个电话就上帝扔下的绳索,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 “沙……沙书记,我……我接个电话。” 他结结巴巴地请示,甚至不敢看沙瑞金的眼睛。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把头转向了一边,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侯亮平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拉开审讯室的门,冲了出去。 走廊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一些。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稳住颤抖的手,划开了接听键。 “喂,小爱。” 他的声音乾涩得像砂纸。 “亮平,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钟小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沉稳,带著一种身处权力核心的独特敏锐。 “方……方便,你说。” 侯亮平的眼睛死死盯著紧闭的审讯室门板,能看穿进去。 电话那头,钟小爱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我刚得到消息,沙瑞金找到了。” 侯亮平的心臟瞬间被攥紧,呼吸都停滯了。 “听说是被袭击了,现在人没事。但是,上面的反应非常激烈。” 钟小爱的声音里透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袭击他的人,查出来是汉东內部的高官。你最近在汉东,万事都要小心,我听说这一次……上面震怒,下了死命令,要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每一个字,都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侯亮平的胸膛。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他袭击了省委书记。 他就是那个被定性为“性质恶劣”的汉东高官。 他就是那个要被“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的对象。 而这个消息,却是他的妻子,用一种提醒和关心的口吻告诉他的。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诞,更讽刺的事情吗? 凉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他手脚冰凉,连手机都快要握不住。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我岳父那边……他也摆不平吗?” 钟建国,纪委副部级巡视专员,这是他侯亮平最大的靠山,也是他敢在汉东横衝直撞的底气所在。 电话那头,钟小爱沉默了。 那沉默持续了足足有五秒钟,对侯亮平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亮平,” 钟小爱再次开口,语气里带著无奈和责备:“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呢?什么事情都能摆平?” “你知不知道这次事情的性质有多严重?新任的省委书记,刚上任就遭到暴力袭击和非法拘禁!这是在打谁的脸?这是政治事件!天大的政治事件!谁敢出面去『摆平』?谁又能『摆平』?” 侯亮平的最后幻想,被妻子冰冷的话语彻底击碎。 他靠著墙,缓缓滑坐到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钟小爱的话锋忽然一转。 “行了,不说这个了,跟你说这个也没用,你自己注意安全就行。” 她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对了,跟你说个好消息。” 好消息? 侯亮平惨笑一声,现在对他来说,还有什么好消息可言? “你的提审,已经走了流程,部里批下来了。汉东省检察院的季昌明,快到点了,马上就要退了。等他退下来,你的机会就来了。” 钟小爱的声音里带著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期许,在描绘一幅美好的蓝图。 “你主要的竞爭对手,就是那个陈海。不过你不用担心,他那个老爹陈岩石已经退了,人走茶凉,没人会再卖他面子。” “亮平,你好好干。等时机成熟,我会让你爸在后面帮你推一把,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这个位置,一定是你的!” “到时候,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汉东省检察院一把手了!” 电话那头,妻子在为他的锦绣前程运筹帷幄。 电话这头,侯亮平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手里握著手机,听著那一句句诛心之言。 提审…… 季昌明要退了…… 唯一的对手是陈海…… 汉东省检察院一把手…… 这些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此刻听起来,却一场盛大而残忍的凌迟。 第46章 给侯亮平一个响亮的耳光! 侯亮平的世界里,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电话那头,妻子钟小爱的声音,让侯亮平悵然若失。 “……汉东省检察院检察长这个位置,一定是你的!” “到时候,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汉东省检察院一把手了!” 一把手…… 他呆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的寒意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看到了一场盛大的就职典礼,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穿著崭新的行政夹克,意气风发。 而台下,沙瑞金书记正带著和煦的微笑,为他鼓掌。 多么美好的画面。 多么可笑的画面。 他甚至能想像出沙瑞金的台词:“侯亮平同志,我记得你,就是那个给我戴上手銬的年轻人嘛!有魄力!我喜欢!” 就在这时,一清晰的汽车引擎声,从窗外传来,由远及近,最后是轮胎碾过院內砂石地的声音。 撩开百叶窗的一角向外望去。 一辆黑色的奥迪a6,牌號是汉东省委的。 车子稳稳停在了反贪局办公楼前。 侯亮平的瞳孔骤然收缩。 是高育良书记的车。 他认得那个车牌。 “完了。” 这两个字,不再是虚无的绝望,而是化作了具体的、冰冷的现实,正以无可阻挡的姿態,向他逼近。 “亮平?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 电话里,钟小爱的声音带著疑惑。 侯亮平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必须掛电话,立刻,马上! 他不能让妻子听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 “我……我这边……领导来了。” “领导?高育良吗?他找你干什么?” 钟小爱的声音立刻警惕起来。 “我……我先不说了!回头联繫!” 手机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磕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顾不上去捡,踉蹌著站起身,拼命整理著自己皱巴巴的衬衫,这个动作能给他带来体面和尊严。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海推门而入,脸色同样煞白。 “亮平!高书记和季检来了!?” 陈海的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不安。 他一脚踏进一场足以將他仕途彻底埋葬的风暴中心。 侯亮平看著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两人並肩快步走出办公楼的大门,正好看到高育良和季昌明从车里下来。 高育良走在前面。 他穿著一身深色的夹克,面沉似水,那张一向保养得宜、总带著学者儒雅风范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他的眼神像刀子,直直地射了过来,让侯亮平感觉自己的皮肤都在刺痛。 跟在他身后的季昌明,脸色同样难看。 老季的脸上,標誌性的圆滑和从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凝重。 侯亮平的心,又沉下去了几分。 他和陈海快步迎了上去,在台阶下站定。 “高书记,季检。” “书记,检察长。” 陈海也跟著问好。 高育良在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 毫无徵兆地扬起了右臂!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在寂静的反贪局大院里炸响! 侯亮平的头猛地向左边甩去,半边脸颊瞬间燃起一片火辣辣的剧痛。 他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整个人都懵了。 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紧接著,还没等他站稳,高育良已经收回手,反手又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了另一边陈海的脸上! “啪!” 又是一声脆响! 陈海踉蹌著后退了一步,捂著脸,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竟然会有一天,在自己的单位门口,被省委副书记当眾掌摑!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整个院子里,所有从窗户里偷偷观望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高书记…… 竟然动手打人了? 打的还是有著大靠山的侯亮平! 侯亮平和陈海,汉东政法系统里最炙手可热的两个年轻干部,此刻,狼狈地站在那里,承受著前所未有的羞辱。 高育良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著,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他指著两人的鼻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两人的心口。 这句话,比那两记耳光加起来还要疼一百倍。 这是定性。 这是宣判。 说完,高育良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一甩手,径直从两人中间穿过,大步走上台阶,推门进入了办公楼。 季昌明紧隨其后,他路过侯亮平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嘆息,摇著头跟了进去。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侯亮平和陈海,像两尊雕塑一样,僵在原地。 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蔓延开来,提醒著他们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侯亮平缓缓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脸,疼得他倒抽一口气。 但他感觉不到疼,或者说,这点皮肉之苦,与內心的惊涛骇浪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高育良的这一巴掌,打掉的不仅仅是他的面子,更是打掉了他们之间最后师生情谊。 这一巴掌,是彻底的切割。 他知道,高育良不是在为他袭击沙瑞金而愤怒。 高育良愤怒的,是他这个棋子,不听指挥,自作主张,打乱了他全盘的计划! 他成了一颗废子。 一颗不仅无用,还会给棋手带来天大麻烦的废子。 “亮平……” “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陈海的脸上,一个清晰的五指印正在迅速变红、变肿。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屈辱、委屈和彻骨的迷茫。 侯亮平看著自己的髮小,自己的兄弟,这个被自己一手拉进旋涡,此刻却还一无所知的可怜虫,心中忽然涌起难以言喻的滋味。 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病態的平衡感。 看,陈海,你不是一直都那么沉稳,那么理智,那么受人尊重吗? 现在呢? 现在你不也一样,像条狗一样,被人当眾扇了耳光?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更深的恐惧所取代。 他无法回答陈海的问题。 他能说什么? 说“对不起兄弟,是我连累了你?” 他张不开这个嘴。 他只能沉默著,任由那份屈辱像毒液一样,流遍全身的每一个角落,腐蚀著他的骨头,他的灵魂。 他抬起头,看向办公楼那扇紧闭的大门。 高育良和季昌明,你们会后悔的! 一定还有办法的! 侯亮平准备离开,回家一趟,只要向老婆坦白从宽,自己一定能够得救! 此时,高育良和季昌明进入了审讯室。 原本两个人打算息事寧人,可是当他们看到沙瑞金后…… 神情大变! 这个时候,高育良的电话响起,上面是刘开疆省长的电话。 高育良接通了电话。 刘开疆说道:“上面已经下达了命令,汉东军事戒严……” …… 还有兄弟看书吗? 感觉好凉凉啊,有点撑不住了。 还有朋友看书的话。 吱一声。 第47章 钟小爱面对沙瑞金:你谁啊,你敢质疑我? 高育良僵直了。 掛断电话的手,在空中停滯了片刻,才缓缓放下。 手机冰冷的触感,要將他指尖的温度全部吸走。 刘开疆的声音还在他耳边迴响。 每一个字都是一颗子弹,击碎了他最后侥倖。 汉东军事戒严。 358军。 这不是警告,这是行动。 他转过头,与季昌明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不需要言语,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政治终结。 通往审讯室的走廊,明明不长,此刻却像走不到尽头。 高育良的脚步异常沉重,每一步都踩在自己政治生命崩塌的废墟上。 季昌明跟在他身后,脸色煞白,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副老成持重的官场面具,此刻已经裂开了无数道缝隙。 推开审讯室大门的那一刻,两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里面的空气,冰冷、潮湿,混杂著焦糊的怪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然后,他们看见了沙瑞金。 他被固定在审讯金属椅子上,双手被鋥亮的手銬反锁在扶手上。 他浑身湿透了,剪裁合体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 水珠顺著他湿漉漉的头髮滴落,砸在地面的积水上。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乾裂,带著几道血口子。 最触目惊心的,是透过湿透的衬衫隱约可见的,前胸和手臂上几块暗红色的、是电棍烫过的痕跡。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那张椅子…… 高育良瞳孔骤然收缩。 再看旁边散落的电棍和空荡荡的水桶,一切都不言而喻。 先泼水,后上电棍,不是电椅,更胜电椅。 侯亮平! 这个蠢货!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竟然真的敢对一位在任的省委书记动用这种手段! 这不是审讯,这是私刑! 这是谋逆! 高育良感觉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冻结了。 他终於明白,刘开疆电话里那压抑不住的惊惶从何而来。 汉东,闯下了泼天大祸。 358军正在开赴汉东…… 这才是真正的雷霆之怒。 站在高育良身侧的季昌明,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官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经验和城府,在眼前这场面,被衝击得支离破碎。 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补救。 不,是撇清关係!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季昌明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那速度快得不像他这个年纪的人。 他绕到沙瑞金身前,手忙脚乱地要去解那副手銬,仿佛受刑的不是沙瑞金,而是他自己。 他一边笨拙地摆弄著手銬,一边猛地转身,对著墙角站著的侯亮平和陈海厉声喝问:“怎么还上著手銬?!你们两个混帐东西,想死吗?!” “快!快给沙书记解开!” 他催促著,是要用这声嘶力竭的表演,来洗刷掉自己可能存在的任何嫌疑。 侯亮平和陈海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咆哮嚇得一个哆嗦,本能地就要上前。 然而,一只湿漉漉的手,抬了起来。 动作很慢。 沙瑞金抬起他被銬住的双手,轻轻拨开了季昌明那双忙乱而虚偽的手。 金属镣銬碰撞,发出一声清脆而刺耳的“咔噠”声,在这死寂的审讯室里,如同惊雷。 季昌明的动作僵住了。 他的手还悬在半空,脸上那副焦急万分的表情也凝固了。 沙瑞金抬起头。 他的目光,穿过湿淋淋的刘海,平静地落在季昌明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和…… 嘲弄。 “季昌明同志。” “几个小时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是对侯亮平说,『要上点手段』吗?” “你不是说,『上面催得急』吗?” 那几个字扎进了季昌明的心臟。 他的大脑嗡地一声,彻底停止了运转。 “我……沙书记……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昌明的声音乾涩,他下意识地想摆手。 他想解释,想说那句“上点手段”不过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套话,是暗示可以加大审讯力度,但绝不是…… 绝不是眼前这种景象。 可这些话,在沙瑞金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你说的『上面』,是哪个上面?”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审讯室的温度又降了几分:“是我吗?还是说,在汉东,在我的头顶上,还有另一个『上面』?” 季昌明彻底失语了。 “他所说的上面,就是沙瑞金……” 冷汗顺著他的鬢角滑落,滴在他的衣领上,冰凉一片。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正站在万丈悬崖的边缘,而沙瑞金的每一句话,都在把他往前推。 就在这时,高育良向前迈了一步。 “沙书记,这件事,我负主要责任。” “是我御下不严,识人不明。侯亮平他们,可能是办案心切,急於求成,所以才……才採取了这种极端、错误的、绝不能容忍的方式。” 他避开了“手段”这个词,巧妙地將责任归结为下属的“过失”和自己的“失察”,试图將这起骇人听闻的政治谋杀,降格为一桩纪律问题。 “是我没有把您的指示精神,完整地传达下去。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接受组织的一切处分。”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现了担当,又將自己和季昌明从直接教唆的罪名里摘了出去。 然而,沙瑞金只是静静地听著。 直到高育良说完,他才缓缓地、几乎是饶有兴致地转动了一下他那被銬住的手腕,手銬发出的“咔噠”声。 “高书记,你这番话,说得很好。” “有水平,有担当。比季检察长刚才那副样子,要体面得多。” 季昌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但是,” 沙瑞金话锋一转,目光从高育良的脸上移开,投向了墙角那两个早已魂不附体的身影。 他顿了顿,在给侯亮平和陈海足够的时间去品味即將到来的恐惧。 “在你们给我上这些『手段』之前,你们还做过別的事。” “在到了这个地方之后,亲手把这桶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来?” “然后,第一个拿起电棍,戳在我身上的,也是你吧?” 一字一句,一桩一件,全都是陈海亲手所为。 在侯亮平的授意下,为了撬开这个“嫌疑人”的嘴,他压下了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犹豫,执行了这些他过去最不齿的逼供手段。 他以为这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可现在,受害者就坐在他面前,用最平静的语气,复述著他犯下的每一桩罪行。 “我……我……” 陈海的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想说不是我,他想说那是侯亮平逼我的,他想说我只是奉命行事…… 但所有的辩解,在沙瑞金那冰冷的目光下,都化为了乌有。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整个审讯室,死的寂静。 高育良和季昌明脸上的血色,也早已褪得一乾二净。 他们惊骇地看著沙瑞金,又难以置信地看向侯亮平和陈海。 袭击省委书记的专车! 动用私刑! 这两个蠢货! 这两个蠢货! 他们哪里是在办案,他们这是在谋反! 高育良感觉自己的心臟被人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精心编织的“下属失察”的藉口,在“蓄意谋杀”的真相面前,脆弱得就像一层窗户纸。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汉东的天,不是要变了。 是已经,彻底塌了。 就在这死寂到令人窒息的审讯室里,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划破了空气。 叮铃铃——叮铃铃——那声音,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带著现代都市的浮躁和喧囂,与此地的冰冷和绝望格格不入。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声音牵引,齐刷刷地射向了声音的来源——侯亮平的口袋。 那铃声,此刻听在侯亮平的耳中,不啻於天籟之音。 是救赎! 是希望! 是在他沉入万丈深渊时,从天顶垂下的一根救命稻草! 他浑身一颤,是被电流击中,那双涣散的瞳孔里猛地重新燃起了光。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和惊骇,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哆嗦嗦地伸向口袋。 他的动作笨拙又急切,摸索了好几下才掏出那部不断震动的手机。 屏幕上闪烁著的名字,让他几乎要热泪盈眶。 钟小艾! 是他的妻子,钟小艾! 他抓住了一块滚烫的烙铁,手指都在发烫。 他甚至没看来电显示,光是那熟悉的铃声,就让他认定了,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强大的依仗。 高育良和季昌明的视线也凝固在那部手机上。 他们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那么一瞬间,他们甚至也生出了荒谬的期盼。 期盼钟家的力量,能够將这艘正在急速下沉的破船,拉回来那么一点点。 但理智旋即告诉他们,这不可能。 在袭击省委书记这种通天的罪名面前,任何背景都显得苍白无力。 侯亮平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划开了接听键。 或许是太过紧张,他直接按到了免提键。 清脆的女声,带著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居高临下的安抚,瞬间充满了整个审讯室。 “亮平,別慌。” 是钟小艾的声音。 这声音冷静、沉著,汉东省眼下这场滔天巨浪,在她眼里不过是茶杯里的涟漪。 侯亮平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贪婪地听著,任由妻子的声音灌满他的耳朵,驱散他心头的寒意。 “家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汉东这次的政坛地震,动静不小。你放心,有我呢,我会保你。” 钟小艾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充满了力量,“你记住,什么都不要承认,咬死了就是正常办案。剩下的,我来运作。”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是在组织更重要的措辞。 “这次,高育良和季昌明怕是脱不了干係,肯定要受到牵连。我已经和家里说好了,如果他们两个的位置动了,我会立刻保举你,接替季昌明,坐上省检察院检察长的位置。至於那个陈海……他必须被踩下去,给你当垫脚石。” 轰! 这句话,比之前沙瑞金的任何质问都更具爆炸性。 它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每个人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陈海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死死地瞪著侯亮平,那眼神,是要將他生吞活剥。 垫脚石? 我陈海,是给你侯亮平当垫脚石的?! 他为了所谓的兄弟情义,为了侯亮平口中的“正义”,赌上了自己的前途,不惜用上那些违规的手段。 可到头来,在侯亮平和他那个高高在上的妻子眼里,自己不过是一块可以隨时牺牲、用来铺路的石头! 滚烫的血气直衝头顶,陈海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他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一拳砸烂侯亮平那张虚偽的脸! 高育良和季昌明的脸色,则在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难看。 他们不是愤怒,而是彻骨的冰冷和绝望的嘲讽。 完了。 原来在別人眼里,他们这两个在汉东经营了一辈子的省部级高官,就是货架上的商品,可以被隨意地拿下来,然后换上他们指定的人。 季昌明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抽走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这一生谨小慎微,左右逢源,到头来,在一个京城大小姐的嘴里,连个像样的对手都算不上,只是一个需要被“牵连”,然后空出位置的障碍物。 高育良的面部肌肉在剧烈地抽搐。 他看著侯亮平,那个他曾经最得意的学生,那个他一度寄予厚望的政法系高材生。 他现在终於明白,自己看走了眼。 他看中的不是侯亮平这个人,而是他背后那棵自己一直想攀附却始终够不著的大树。 可笑的是,这棵大树现在非但没有庇护他,反而要第一个拿他来祭旗。 真是…… 好一个学生啊! 电话那头的钟小艾,显然对审讯室里的风云变幻一无所知。 她还在继续为自己的丈夫规划著名美好的未来。 “至於高育良空出来的那个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的位置,你暂时还不够资格。这种关键时刻,很可能会空降一个过来。不过没关係,你先在检察长的位置上稳上几年,资歷和人脉都攒够了,我再帮你运作。亮平,你听著,这次对你来说,是危,更是机会!” “机会?” 侯亮平的脸上,终於挤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看著眼前好整以暇的沙瑞金,看著身旁怒火中烧的陈海,看著对面心如死灰的高育良和季昌明。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沙瑞金,终於动了。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地端起了面前那杯已经冷掉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 然后,他用一种平淡的语气,也对著那部开著免提的手机,开口了。 “你们钟家,好大的本事啊。”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破了钟小艾营造出的那种权势滔天的氛围。 “钟正国同志,真是养了一个优秀的女儿,找了一个好女婿啊。” 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刺骨的嘲讽! 这突如其来的男声,让电话那头的钟小艾明显一愣。 她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但长久以来的优越感和权力自信,让她下意识地选择了强硬。 “你谁啊?” 她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带著一种被冒犯的、不容置疑的质问。 钟小爱:“敢质疑我?” …… 兄弟们,正在努力码字中。 求一波礼物。 十个礼物马上加更。 现在还差四个。 正在努力码字中,说到做到,礼物到了,必加更! 第48章 打脸钟小爱 “敢质疑我?” 这四个字,带著权贵圈特有的傲慢与颐指气使。 通过手机免提,在汉东省反贪局这间小小的审讯室里迴荡。 每一句话都是在抽打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特別是侯亮平。 他握著手机的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痛,可他连抬手擦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立刻掛断电话,想把手机摔得粉碎,想堵住钟小爱那张不知天高地厚的嘴。 可他不敢。 他僵硬地扭动脖子。 沙瑞金没有看他。 这位汉东省的新任掌舵人,脸上甚至连怒意都没有,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慢条斯理地將那杯冷茶放回桌面,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嗒”。 声音不大,却像法官落锤,宣判了侯亮平。 “侯亮平同志。” “看来,你爱人对汉东省的干部任免,很有自己的想法嘛。”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面如死灰的高育良和季昌明,最后落回到侯亮平惨白的脸上。 “只是我很好奇,她这个『保举』,是通过纪委,还是直接通过选调?政绩考核?钟家还真是一手遮天啊!” 沙瑞金的话音刚落,手机里就传来钟小艾更加尖利,甚至带著被冒犯后歇斯底里的声音。 “我不管你是谁!钟家做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你就睁大眼睛看著,我钟小艾能不能让侯亮平在汉东扶正!” “啪!” 一声脆响。 不是耳光,是侯亮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按下了掛断键。 他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那只握著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手机从他湿滑的掌心滑落,砸在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成一张蛛网。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可没人去关注那部手机。 审讯室里,死的寂静。 空气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高育良的眼镜滑到了鼻樑,他却浑然不觉。 季昌明额头的汗珠顺著脸颊的皱纹流下,滴落在他的前襟上。 他后悔,他今天就不该来! 他就不该跟著侯亮平胡闹! 完了。 这是在场除了沙瑞金之外,所有人心中唯一的念头。 沙瑞金再次开口。 “钟家…好大的威风。” “扶正?侯亮平同志。” 他把视线从那部破碎的手机上移开,重新落回侯亮平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你这个反贪局的代理局长,看来做得不是很安心啊。是觉得我这个省委书记,会耽误你爱人给你铺的路吗?” 侯亮平嘴唇哆嗦著,想辩解,想求饶,可喉咙里是被灌满了水泥,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只能绝望地摇著头,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像一个溺水的人做著最后的挣扎。 沙瑞金不再看他。 他转头,目光平静地投向高育良。 “育良同志,你是政法委书记。最高检派下来的干部,在汉东,当著省委书记的面,公然叫囂要靠家里的关係『扶正』。这件事,你怎么看?” 高育良浑身一颤,被点了名。 “沙…沙书记…这…这是个误会…亮平同志他……” “误会?” 沙瑞金打断了他:“我听得很清楚,钟家的千金,让我睁大眼睛看著。我这个人,视力还算不错,很想见识一下。” 高育良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知道,沙瑞金兴师问罪。 现在上面已经开始行动,不是钟家能够左右的。 偏偏钟小爱却说出如此狂妄的话。 站侯亮平,站钟家,公然叫板。 汉东军事戒严在即。 钟小爱已经认定汉东官场要洗牌。 自上而下,全部官员都要掉了乌纱帽。 他怎么选择? 整个汉东官场,都在看著他高育良! 审讯室的门外,走廊里,几个探头探脑的检察官和法警,在听到里面没了动静后,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 “怎么没声了?” “不知道啊,刚才侯局的电话……是他老婆,口气大得嚇人。” “我听见了,说什么要扶正……我的天,当著沙书记的面说这个?” “侯局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侯亮平,汉东反贪局侦查处处长,汉东省反贪局代理局长,在高速公路上,別停了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的专车。 不仅別停,还把沙瑞金“请”回了反贪局审讯室! 真是好大的本事! 李达康铁青著脸,死死抓著车门上方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燃烧著熊熊怒火。 “混帐!简直是混帐东西!” “侯亮平?他算个什么东西!谁给他的胆子!谁给他的授权!” 坐在他身旁的省长刘开疆,脸色同样阴沉,但眼神深处,却藏著不易察觉的冷静与算计。 “达康,冷静点。” “现在发火解决不了问题。” 李达康是真的气疯了。 他一辈子追求的就是效率,是政绩,是稳定。 可现在,侯亮平这个愣头青,凭一己之力,把整个汉东的天都给捅了个窟窿。 这不仅仅是政治丑闻,更是对他李达康权威的公然挑衅! 刘开疆拍了拍他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 “达康,你想想,侯亮平一个代理局长,就算背后有高育良撑腰,他敢动沙瑞金?他凭什么?” 刘开疆的眼睛眯了起来,像一只嗅到血腥味的狐狸,“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李达康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喘著粗气,脑子开始飞速运转。 是啊,侯亮平再愣,也不至於蠢到这个地步。 逮捕一个在任的省委书记,这在官场,闻所未闻! 除非…… “你的意思是……” 李达康看向刘开疆。 “他背后有人。一个比沙瑞金,比我们,甚至比赵立春书记,能量还要大的人。” 刘开疆一字一句地说,“侯亮平姓侯,可他老婆姓钟。钟家,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达康的瞳孔猛地一缩。 钟家! 那个盘根错节,影响力渗透到各个领域的庞然大物! “钟家……” 李达康喃喃自语,寒意从脊背升起,“他们想干什么?直接对空降的封疆大吏动手,这是要掀桌子了?” “掀不掀桌子我不知道。” 刘开疆冷笑一声,“我只知道,他们把战场摆在了我们汉东!侯亮平是他们的棋子,沙瑞金是他们的目標,而我们……”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无比。 “我们就是他们脚下的棋盘!贏了,他们名利双收。输了,烂摊子谁来收拾?还不是你我!” 奥迪车呼啸著驶过一个路口,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李达康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走!去反贪局!我倒要亲眼看看,这个侯亮平,还有那个陈海,到底长了几个脑袋!我还要看看,他钟家的手,是不是真的能从,一手遮住我们汉东的天!” 刘开疆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要的就是李达康这个態度。 这场风暴,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沙瑞金和势力斗起来,斗得越狠越好,他们这些地方派,才有浑水摸鱼的可能。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號码。 “是我。通知下去,省政府办公厅的人,全部待命。另外,让公安厅的赵东来,带人去反贪局外围维持秩序,记住,是维持秩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进去,也不准出来!” 掛断电话,刘开疆看著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中闪烁著兴奋与贪婪的光芒。 汉东这潭水,终於要彻底搅浑了。 此时,侯亮平的家里,钟小爱气得火冒三丈。 从来没有人敢质疑她。 现在有人竟然质疑她。 她决定立刻起身,去反贪局看看,看看到底是谁敢质疑她! 她有信心,把任何人拿下!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起,钟小爱接通了电话:“喂,爸。” “沙瑞金好像找到了,但是上面依旧震怒,现在已经定性为叛乱,你和侯亮平都小心一点,这种事情,谁碰谁死。” “爸,我知道深浅,你也知道,我和亮平都是有分寸的人,不会给你闯祸。” “你们有什么分寸,一股子趾高气昂,狐假虎威……” 告诫了钟小爱之后,电话掛断。 钟小爱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句:“哼,我们从来没靠过你!我们都是凭藉自己的本事,和自己政绩,一步一步,爬到现在的位置!” …… 四个礼物的加更,说到做到。 继续码字。 继续求点礼物。 四个礼物,马上加更! 第49章 钟小爱,没了你父亲,你是什么东西!你狗屁都不是! 钟父掛断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钟小爱將手机从耳边拿下,白皙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狐假虎威……” 她低声重复著父亲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心上。 无名火从胸腔直衝头顶。 靠他? 她钟小爱从法学院毕业,到进入纪委,哪一步不是凭著自己的本事和汗水拼出来的? 那些积压多年的案卷,那些错综复杂的关係网,哪一个不是她熬了无数个通宵,一点一点啃下来的? 她的成功,是她自己的努力换来的! 她的人脉,是她用实打实的政绩贏得的尊重! 凭什么到了父亲嘴里,就成了轻飘飘的“狐假虎威”? 她不服气。 一种强烈的、想要证明自己的衝动驱使著她。 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她钟小爱,不是谁的女儿,她就是她自己! 心中的怒火化为行动。 她迅速翻开手机通讯录,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停在了一个名字上——省检察院,王副检察长。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小爱啊!” 对方的声音热情。 “王叔,是我。” 钟小爱开门见山:“亮平在反贪局那边,可能需要你们检察院配合一下。你知道的,程序上的事,要做到滴水不漏。”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我马上跟下面人打招呼!侯局长那边但凡有任何需要,我们的人隨叫隨到,绝对全力配合!你放心!” “好,谢谢王叔。” “哎,客气什么!” 王副检察长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说:“对了,替我跟钟佬问个好啊,有日子没见著他老人家了,身体还硬朗吧?” 钟小爱握著手机的手猛然一紧。 又是钟佬。 这些人的嘴里,永远都掛著她的父亲。 她钟小爱这个人,只是一个用来引出“钟佬”这个名字的前缀。 她嘴角的肌肉僵硬了一下,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我爸挺好的,不劳您掛心。那就这样,我还有事。” 不等对方再说什么,她直接掛断了电话。 胸口的烦闷感非但没有消解,反而更加沉重。 她没有停顿,立刻拨出了第二个號码,这次是省高级人民法院的林副院长。 “钟主任?稀客啊!” 林副院长的声音比王副检更加殷勤。 钟小爱压下心头的不快,用同样公式化的口吻將事情简述了一遍。 “哎呀,这算什么事儿!” 林副院长拍著胸脯保证,“我这就安排下去,绝对给侯局长开绿灯!汉东这地方,是该好好整顿整顿了!侯局长这是为民除害,我们法院系统,必须旗帜鲜明地支持!” 一通冠冕堂皇的话说完,果然,熟悉的结尾又来了。 “小爱啊,你可得替我向钟部长问好。当年要不是钟部长点拨,我老林还在下面基层打转呢。” 钟小爱的耐心终於被耗尽。 那股压抑的火气再也按捺不住,从她的齿缝间挤了出来,声音冷得像冰。 “林院长,我问你个事儿。” “啊?钟主任您说,您说。” 电话那头的林副院长显然没料到她语气突变,有点发蒙。 “是不是没有我爸,我就做不成任何事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著尖锐的质问,像一把手术刀,直直剖开那层虚偽的客套。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的寂静。 过了足足五秒钟,林副院长才是被烫到一样,急急忙忙地解释起来:“哎哟!钟主任!你这说的是哪里话!绝对没有的事!绝对没有!” 他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惊慌和补救的意味。 “谁不知道你钟小爱主任年轻有为,能力出眾啊!你在纪委办的那几个案子,整个政法系统谁不佩服?你这是……这是能担大任的国之栋樑!跟钟部长那完全是两码事,青出於蓝而胜於蓝嘛!真的,我们都特別敬佩你自己的能力!” 一连串的奉承像不要钱一样从听筒里涌出来,急切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钟小爱静静地听著,脸上却毫无表情。 她知道,这些话比之前的“问候钟佬”更加虚偽。 她想要的不是这种找补式的吹捧。 她只是…… 想得到一句纯粹的,对她“钟小爱”本人的认可。 “行了,林院长,我知道了。” 她疲惫地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直接掛断了电话。 林院长掛断电话之后,看著標註为:钟正国女儿的电话,林院长脸色冰冷。 “这是什么狗东西!没了你爹,你狗屁都不是!” 手机屏幕暗下去,倒映出她自己那张冰冷的脸。 她成功了。 一个又一个电话打出去,检察院、法院…… 所有她需要的环节,都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那些手握重权的人物,在她面前温顺得像绵羊。 侯亮平在前线衝锋,而她,在后方为他扫清了一切程序上的障碍。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里没有胜利的喜悦? 这些人,究竟是在给“钟小爱”面子,还是在给“钟正国的女儿”面子? 她不愿意去想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著外面漆黑的夜幕。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待在家里胡思乱想。 她要去反贪局。 她要亲眼看著侯亮平把那些人拿下。 她要站在他身边,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他们夫妻俩,靠的从来都不是谁的庇荫! 钟小爱披上了制服出门,前往反贪局。 京州市公安局的大院里,警灯的红蓝光芒疯狂旋转,將黑夜撕开。 赵东来,这位京州市的公安局长,刚刚掛断省长刘开疆的电话。 电话里的声音冰冷而果决,不带一毫的商量余地。 “赵东来,我命令你,立刻!马上!带上你的人,三百个!把反贪局给我保护起来!记住,如果沙书记有三长两短,你收拾铺盖卷滚蛋!” 三百干警,倾巢而出。 赵东来心里门儿清。 358军要进城搞军事戒严的消息,早就在他们这个级別的小圈子里传开了。 军队动手是大事,他们地方上的公权力系统,必须竭力配合。 “一中队!二中队!特警支队!紧急集合!” 赵东来对著对讲机嘶吼,“所有人员,全副武装!五分钟后出发,目標,省反贪局!” 警笛声是被点燃的引线,迅速在京州的夜色中炸开,匯成钢铁洪流,朝著省反贪局的方向咆哮而去。 这註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与此同时,反贪局灯火通明。 侯亮平站在审讯室门口,浑身僵硬。 他背后,是脸色铁青的陈海。 他面前,是两位他曾经无比敬重的领导——检察长季昌明和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审讯室里,沙瑞金书记正安静地坐著,是一尊沉默的神佛,俯瞰著这场闹剧。 季昌明的脸上,此刻刻满了失望与嘲讽。 他盯著侯亮平,那眼神是要剥开他的皮肉,看看里面的骨头是不是也是歪的。 “亮平啊,。” 季昌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我琢磨著,等我这个老头子滚蛋了,你是不是就顺理成章地扶正了?这事儿,你跟你老师打过招呼了吗?” 他刻意加重了“老师”两个字的读音。 侯亮平的脸“唰”一下就红了,是被人当眾扇了一耳光,火辣辣地疼。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求助似的看向高育良。 高育良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自己那身不苟的西装,上面沾了什么脏东西。 “可別。” “我可没那个福气,当侯大局长的老师。人家侯局长,本事大著呢!不是已经和你那位好爱人钟小艾,把汉东的局面都给安排明白了吗?” 他终於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与欣赏,只剩下冰冷的、看穿一切的讥誚。 “钟主任不是说了吗,把我搞下去之后,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不过啊,轮不到你们。上面会直接空降一个新领导过来,收拾你们留下的这个烂摊子。” “轰!” 侯亮平感觉,被老师背叛了。 他一直以为,老师会支持他。 他一直以为,只要安安稳稳的过渡两年,他就能凭藉钟家的背景和自己的“功劳”,在汉东这片土地上,实现他梦寐以求的飞跃。 可他忘了,高育良首先是“汉大帮”的领袖,然后才是他的老师。 他更忘了,官场上,从来没有永恆的师生,只有永恆的利益。 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 『背叛』这个词,此刻被他体会得淋漓尽致。 所有人都背叛了他!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与我有难同当! 他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他立刻钻进去。 他不敢去看高育良的眼睛,更不敢回头去看陈海。 那个他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 陈海就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他为了侯亮平,不惜为侯亮平的“正义行动”保驾护航。 他闯下了天大的祸,把自己的政治生命都押了上去。 结果呢? 结果他和钟小艾,在背后,早就把他当成了一块用完就可以扔掉的垫脚石! 什么兄弟情义? 什么两肋插刀? 全他妈是狗屁! 陈海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痛。 一种比疼痛更尖锐的情绪,是硫酸一样,腐蚀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为了所谓的“正义”,赌上了一切,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他看著侯亮平的背影,眼神里最后一点温度,也隨之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侯亮平感受到了身后那道冰冷的视线,那视线是一根根钢针,扎得他背脊发麻。 老师的拋弃,朋友的决裂,还有…… “呜——呜——呜——”窗外,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亮,是催命的符咒。 那声音匯聚成巨大的声浪,拍打著反贪局的大楼,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侯亮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知道,那是京州的警察。 那是李达康和刘开疆的人。 他们来了。 他们是来清算的。 他原以为自己是执棋者,身后站著钟家这棵参天大树,可以在汉东这片棋盘上纵横捭闔。 可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棋子。 一颗被推到阵前,用来试探深浅、牺牲掉也毫不可惜的卒子。 钟家要的是对付沙瑞金,要的是政治博弈的胜利。 而他侯亮平,不过是这场豪赌中,扔上牌桌的一张牌。 他感觉天,真的塌了。 不是形容,是真真切切的感受。 这个时候,叮咚,破碎的手机屏幕亮起。 钟小爱:“25分钟后,我抵达反贪局,我已经给你打通了所有关係,没事,天塌不了!” 侯亮平看到钟小爱的简讯,顿时又有了一丝底气。 …… 说到做到4个礼物加更。 正在努力码字中。 求一波礼物。 今天一定还有更新,正在努力中,求大家鼓励一波。 第50章 训诫高育良 反贪局。 审讯室。 无论侯亮平是否有靠山能够罩得住他,高育良和季昌明必须做些事情。 高育良手里捧著一件厚实的军大衣,那是他让秘书火速从车里取来的。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沙书记,这里……这里冷,您先披件衣服,暖和暖和身子。” 季昌明紧隨其后,手里捏著一副手銬的钥匙,腰弯得更低了些。 “书记,我……我马上给您把这个解开。” 他伸出手,颤巍巍地想去碰那副冰冷的手銬。 然而,沙瑞金只是静静地看著他们,眼神平静得可怕。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大海最深处的死寂。 就在季昌明的钥匙即將碰到锁芯的一瞬间,沙瑞金动了。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怒吼,只是轻轻抬起了双手。 “哗啦——”手銬上的链条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別动。” 沙瑞金的声音不高,却像两把冰锥,瞬间刺穿了高育良和季昌明的耳膜。 季昌明的手僵在半空,钥匙在他指尖微微颤抖,有千斤重。 “解开干什么?我看挺好。” 他晃了晃手腕,那副手銬不是耻辱的刑具,而是一件颇具讽刺意味的装饰品。 窗外,那一片片红蓝交错的警灯,仍在墙壁和天板上疯狂旋转。 將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忽明忽暗,如同舞台上即將落幕的丑角。 高育良和季昌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他们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在事情彻底失控前,挽回哪怕一丁点的局面。 “高书记,季检察长,” “你们觉得,这间审讯室怎么样?” 高育良和季昌明面面相覷,冷汗已经浸湿了他们的衬衫后背。 汉东闯了这么大的祸。 所有人都前途渺茫,他们此时寄希望於沙瑞金能够网开一面。 沙瑞金观望了审讯室一眼:“我看,地方不大,但是很庄严。很適合开个会。” 沙瑞金的语调陡然拔高,那平静的湖面下,终於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在这里!给我召集汉东省所有的地级市市委书记、市长!所有的检察院检察长!让他们都过来!都来看看!” 他猛地一拍审讯椅的扶手,手銬撞在金属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震得在场每个人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让他们都来好好学习学习!看看我们汉东省的政法系统!看看这就是你们的行为准则吗?啊?!上行下效吗!” “我沙瑞金,在地方上干了半辈子,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是今天,在汉东,我真是大开眼界!”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迴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高育良和季昌明的心上。 高育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不停地用手帕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 “沙书记……您听我解释……这……这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啊!” “误会?” 沙瑞金冷笑一声:“侯亮平,你来说说,这是误会吗?”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角落里的侯亮平身上。 侯亮平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如纸。 他感觉自己是被扔在冰天雪地里,老师的质问,沙瑞金的怒火,还有身后陈海那道冰冷的视线,都化作了利刃,將他凌迟。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钟小艾不是说了,她运作一番,把你扶正,把高育良和季昌明踢下去,好,我看著,我等著,我看看她钟小艾,有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沙瑞金缓缓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在养神:“我倒是要看看,钟家的千金,如何兴风作浪,一手遮天!” 他提到了钟小艾! 侯亮平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同一时间,三条不同的道路上,三辆黑色的轿车正风驰电掣,目標直指同一个地方——汉东省人民检察院。 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亲自开著车,车速已经飆到了一百六,他紧紧握著方向盘,手心全是汗。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出大事了,他必须迅速返回汉东!” …… 反贪局大楼下,尖锐的警笛声终於停歇。 近百辆警车,如同蓝白相间的钢铁洪流,將整个检察院大楼围得水泄不通。 车灯依旧闪烁。 车门齐刷刷地打开,三百名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动作整齐划一地衝下车,迅速在楼前集结,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 京州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穿著一身笔挺的警服,从指挥车上下来。 他脸色冷峻,大步流星地走向大楼。 “封锁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进出!保护沙书记!” 他声音洪亮,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 赵东来没有停留,带著一队精干的特警,径直衝进了大楼。 他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有力的声响,迴荡在空旷的大厅里。 他一路畅通无阻,乘电梯直达反贪局所在的楼层。 电梯门一开,他看到了魂飞魄散依靠墙壁瘫坐在走廊的陈海。 赵东来没有停留,风风火火进入审讯室。 当他带著人,推开那间审讯室大门的时候,他身上那股子雷厉风行的气势,瞬间就泄了。 屋里站著的都是谁? 省委副书记高育良! 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汉东省政法系统的两大巨头,此刻都跟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 赵东来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八度,身子也不自觉地矮了一等。 “高书记,季检……你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就越过两人,看到了屋子中央。 那里,一把冰冷的铁製审讯椅上,端坐著一个人。 那人穿著一件普通的行政夹克,双手被手銬銬在审讯椅上,神情平静,但眼神里却透著让人心惊胆战的威严。 是沙瑞金! 新来的省委书记! 赵东来的瞳孔猛然收缩,呼吸都停滯了。 他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下移。 他看到了审讯椅下,那一片湿漉漉的水渍。 水渍…… 电光火石之间,赵东来瞬间明白了什么。 有人在这里,对沙书记动了私刑! “轰”的一声,赵东来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的双脚是踩在上,瞬间打软,几乎站立不稳。 妈的! 谁这么大的胆子?! 这他妈是闻所未闻啊! 在汉东省的地界上,把空降来的省委书记给拷在审讯椅上,还泼了冷水? 这是要捅破天吗?! 赵东来感觉自己的政治生涯,在推开这扇门的瞬间,已经走到了尽头。 此时,钟小艾已经开车到了反贪局。 反贪局外戒严,钟小艾趾高气昂的探出头来:“我钟小艾。” 钟小艾以为自己的名头很大,即便公安戒严,也会给他放行。 她要证明,她的一切尊重,都是她靠著自己努力,爭取来的! 可是,下一刻,打脸,狠狠的到来! …… 兄弟们火力真猛。 求一波免费发电吧。 野生的礼物,刷一波。 要不然放著也会掉没,不如送我一个发电。 四个发电,马上加更! 今天准备莽一宿。 第51章 狠抽钟小艾,让她认清现实! 蓝白相间的警灯在反贪局大楼的玻璃幕墙上疯狂闪烁。 將钟小艾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她的车被拦在警戒线外,那道明黄色的带子,涇渭分明的阻挡在那里。 將她与那个她认为自己理应进入的世界,彻底隔绝。 她在车窗里探出头,声音里带著一种久居上位者习以为常的矜持与命令。 “我!钟小艾!” 她只说了这四个字,是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在她看来,这个名字,这张脸,本身就是一张通行证。 足以让眼前这些荷枪实弹的省厅警察肃然起敬,然后迅速为她放行。 她要进去,不仅因为担心侯亮平,更因为这是一种证明。 她要向所有人,也向自己证明,她钟小艾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依附於谁,而是靠自己的能力与职务堂堂正正爭取来的。 然而,现实的回应,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她引以为傲的脸上。 站在警戒线前的那名公安干警,面孔严肃而紧绷,眼神里没有丝毫波动。 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机械地挥舞著手臂,手掌朝外,做出一个驱赶的手势。 “同志,请后退,这里已经戒严了,请立刻离开!” 那声音冷硬,不带任何感情。 钟小艾愣住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离开? 他让她离开? 她是谁? 她是钟小艾! 难以言喻的羞辱感,瞬间从心底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周围那些闪烁的警灯,此刻都变成了嘲弄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让她脸颊发烫,无地自容。 她猛地推开车门,高跟鞋踩在冰冷的柏油路面上,发出清脆而愤怒的声响。 她快步走到那名干警面前,从手包里拿出自己的工作证,那红色封皮在警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几乎是將证件戳到了对方的胸前。 “看清楚!我,钟小艾!我要进去!” 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有些尖利,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沉稳。 公安干警终於垂下眼帘,目光在证件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隨即又抬了起来,脸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那本代表著权力和地位的证件,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张废纸。 “正在执行特殊任务,任何閒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閒杂人等?” 钟小艾感觉自己的血液“轰”的一下全都衝上了头顶。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了她的耳朵,刺穿了她的自尊。 她,纪委的副主任竟然在汉东省,在反贪局的大门口,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定义为“閒杂人等”! 这是何等的荒谬! 何等的讽刺! “你睁开眼看清楚!” 她彻底失態了,指著自己的证件,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看看我的职务!我的单位!你告诉我,我会是閒杂人等?” 然而,愤怒並不能撼动眼前的这堵人墙。 公安干警已经懒得再和她多费口舌,他只是微微侧身,用自己的身体更坚决地挡住了防线后的空隙。 在他看来,里面那位沙书记的安全,是天大的事,是压倒一切的头等任务。 至於眼前这个情绪激动的女人,她只是一个什么什么主任。 在“保护沙书记”这道铁的命令面前,都无足轻重。 为什么她感觉自己比沙书记还要重要? 钟小艾的不满和愤怒,在对方的沉默和漠视面前,就像一拳打在了上,无力,且可笑。 她不服,从未有过的执拗涌上心头。 她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这不仅仅是能不能进去的问题,这关乎她的尊严,关乎她一直以来所坚守和信奉的一切。 “我问你!你们是听我的,还是听別人的!你们京州市公安局,还想不想归我们管了!” 她开始口不择言,试图用更高层级的权力来压制对方。 这个时候,公安乾净再次向前一步,无视钟小艾的威胁,钟小艾再次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由远及近。 几道雪亮的车灯划破夜色,一辆黑色的奥迪a6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气势,径直衝了过来。 “开开门!快开门!” 站在钟小艾身边的另一名警察,见到这辆车,立刻放行。 他根本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钟小艾的手臂,粗暴地將她朝旁边拽去。 “你干什么!放开我!” 钟小艾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她脚下的高跟鞋歪了一下,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 但没人理会她的抗议。 她就像一个碍事的障碍物,被毫不留情地推到了一边。 那辆黑色的奥迪车,甚至没有丝毫减速的跡象。 警戒线被迅速拉开,守在路口的公安干警们远远看到那特殊的车牌號码,便立刻挺直了身子,敬了一个標准的礼。 车子没有停留,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风驰电掣般地越过防线,捲起一阵尘土和冷风,直接衝进了反贪局大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畅通无阻。 涇渭分明。 天壤之別。 钟小艾狼狈地站在路边,整理著自己被弄乱的衣领,手腕上还残留著被粗暴拉拽后的红印。 她呆呆地望著那辆车消失的方向,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当然认得那辆车。 那个车牌,在汉东省,几乎无人不晓。 那是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的座驾。 比刚才被称作“閒人”时,强烈百倍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钟小艾,堂堂纪委的干部,被拦在外面,像个上访的刁民一样被推搡呵斥。』 『而他,祁同伟,一个小小的省公安厅长,没有任何背景的,跪著走出来的祁同伟,却能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凭什么? 这道警戒线,防的到底是谁? 又是在为谁敞开? 这一刻,她之前所有关於身份、地位、原则的骄傲,都碎成了一地粉末,被祁同伟车轮捲起的尘土,无情地践踏。 她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不是被人打的,是自己丟的。 她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刚才那个拉扯她的公安干警。 她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怒火和质问。 “凭什么?!” “凭什么他能进入!” “你们为什么不阻拦他?” “同志,这是我们领导……” 钟小艾口不择言:“我也是你们领导!” 公安干警摇摇头,继续將钟小艾拦在外面。 “好!好!你们等著,我现在就打电话,我让你们吃不了兜著走!” 钟小爱拿起电话,拨通了季昌明的电话。 此时季昌明正在反贪局內,惶惶不可终日。 电话铃声响起后。 钟小艾。 他想到,钟小艾要借今天的事情,让自己下台,脸色不悦,仰仗著父亲的蒙阴,如此肆无忌惮。 他不会再给钟小艾任何面子! 此时,反贪局外。 钟小艾捏著电话,指著公安干警:“你们等著,你们等著,我一个电话,就扒了你们的皮,让你们滚蛋!” …… 昨天欠的一张,补上。 继续码字。 求一波礼物。 四个礼物,加更! 今天上午努力,看看能不能写出两张。 大家给牛马餵点草料吧。 保证做好大家的好牛马! 第52章 钟小爱,无地自容 季昌明的电话那头,只响了一声,便传来一阵忙音。 嘟… 嘟… 嘟… 忙音短促、冰冷。 狠狠刺穿了钟小艾的耳膜,扎进了她的脑子里。 她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了。 她原本打算给这些阻拦她的人,来一个下马威。 但是现在,季昌明不接她电话,不给她这个面子。 钟小艾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只有握著手机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掛了? 季昌明… 居然敢掛她的电话?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难以置信地盯著屏幕上“通话已结束”那几个刺眼的字。 怎么可能? 他怎么敢? 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下来,反贪局门口森严的警戒线,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只有那几个公安干警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清晰无比。 仿佛在说:就这? 刚才那句“我一个电话,就扒了你们的皮”,此刻听起来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风吹过,捲起地上的灰尘,扑了钟小艾一脸。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不,是整个脸皮,都被人活生生撕了下来,扔在地上,被这群人来来回回地踩。 屈辱感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接著一波,淹没了她的理智。 不行! 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她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疯狂滑动,指甲划过玻璃,发出尖锐的声音。 季昌明不敢,总有人敢! 她找到了另一个名字。 高育良。 汉东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 更重要的,他是侯亮平的恩师! 这份关係,这层情面,他高育良不可能不给! 钟小艾的眼神重新燃起疯狂的希望,她几乎是咬著牙,拨出了这个號码。 电话响了很久。 就在钟小艾快要绝望的时候,电话终於被接通了。 高育良走出了审讯室。 听筒里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疲惫的声音:“哪位?” 是高育良! 钟小艾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尖利地喊道:“高老师!是我,钟小艾!” 她不等高育良有任何反应,语速极快地说道:“高老师,我来看亮平!但是被拦在反贪局外面了!他们不让我进去!您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放行!” 她的语气不是请求,是命令。 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不容置疑的命令。 说完,她甚至没有给高育良任何说话的机会。 在周围所有公安干警的注视下,钟小艾脸上浮现出扭曲的、报復性的笑容。 此时,她认为自己胜券在握! 她一步上前,將自己的手机,那部正保持著通话的手机,猛地塞到了刚才拦她最凶的那个年轻公安干警的耳边。 “听著!听听你们高书记怎么说!” 她的动作充满了挑衅和炫耀。 她几乎能想像到电话那头高育良温和而威严的声音,也能想像到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警察,在听到高书记的指示后,那张脸会变得多么煞白,多么惊恐! 她要亲眼看著他,从刚才的囂张跋扈,变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她要让他知道,他拦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年轻的公安干警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但钟小艾的手捏得很紧,手机冰冷的听筒死死贴著他的耳朵。 他浑身一僵,站得笔直,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队长。 队长面色凝重,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此时此刻,审讯室外,高育良彻底压制不住怒火了,侯亮平闯了这么大的祸,钟小艾还要火上浇油。 一向儒雅的高育良,已经怒不可遏。 高育良握著话筒,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 钟小艾。 侯亮平的妻子。 她居然还有脸打电话过来? 还用这种颐指气使的口气? 侯亮平这个蠢货,自作主张,搅成一锅浑水,捅出天大的篓子。 自己为了给他擦屁股,这一下午焦头烂额,动用了多少人情,耗费了多少心神,到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把事情压下去。 现在汉东是否顛覆,就看沙书记一句话。 现在,他的老婆,钟正国的千金,居然在反贪局门口撒泼! 她以为她是谁? 她以为汉东是她家后园吗? 她以为他高育良,是她钟家可以隨意使唤的奴才吗?! 压抑了许久的邪火,从高育良的心底“轰”一下躥了上来,直衝天灵盖。 他再也维持不住那副为人师表的沉稳面具,整张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他对著话筒,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声。 那声音,困兽绝望的嘶吼,充满了暴戾和怨毒。 “滚!” “让她给我滚!” “有多远滚多远!!” “听见没有?!滚!!!” 吼完这几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哐当!”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审讯室外迴荡。…… 反贪局门外。 钟小艾没有听到高育良的咆哮。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年轻公安干警的脸上。 她高傲地扬著下巴,嘴角掛著冰冷的、胜利在望的微笑,等待著他表情的崩溃。 然而,她预想中的惊慌、恐惧、諂媚,全都没有出现。 那个年轻警察的脸上,先是闪过错愕,听到了什么完全意料之外的事情。 紧接著,那错愕变成了古怪。 最后,那古怪的神情,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冷漠,甚至还夹杂著…… 怜悯? 他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 钟小艾的笑容僵住了。 不对劲。 这反应不对劲。 年轻警察面无表情地听完电话,然后缓缓地、一言不发地將目光从远方收回,定格在钟小艾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说。 只是那么静静地看著她。 钟小艾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怎么……怎么样?” 她乾涩地开口,声音有些发虚,“高老师……是不是让他们放行了?” 年轻警察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动作轻慢地將那部昂贵的手机从自己耳边“摘”了下来,那是什么骯脏的东西。 然后,他將手机递还给钟小艾。 整个过程,安静而压抑。 钟小艾下意识地接过手机,她看到通话已经结束了。 “他……他到底说什么了?” 她不死心地追问,声音已经带上了颤抖。 年轻警察终於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像一把冰锥,一个字一个字地凿进钟小艾的耳朵里。 “这位同志。” “高书记命令我们,让你——” “滚。” 滚。 一个字。 一个冰冷、粗暴、不带任何转圜余地的字。 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钟小艾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將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依仗、所有的优越感,砸得粉碎。 世界在这一刻静止了。 风停了,车流声消失了,远处模糊的人影也凝固了。 钟小艾的耳中,只剩下那个“滚”字,带著高育良压抑不住的暴怒和厌弃。 反覆迴响,嗡嗡作响,像一群嗜血的马蜂,疯狂地钻进她的脑子里,啃噬著她的理智和尊严。 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僵硬的惨白,褪变成了死灰。 血色从她的嘴唇上完全消失,让她看起来像一尊濒临碎裂的石膏像。 她万万没有想到。 她做梦也想不到。 她,钟家的大小姐,纪委部级领导的掌上明珠,侯亮平的妻子,会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汉东省,在一个小小的市级反贪局门口,被自己丈夫的老师,被一个她父亲曾经提携过的下属,用这样一个字眼,像驱赶一条野狗一样,公然羞辱。 这怎么可能? 高育良…… 他怎么敢? 他疯了吗?! 那个年轻的公安干警,面无表情地看著她,只剩下公式化的冷漠。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像一个尽忠职守的机器,等待著下一个指令,或者,等待著她这个“故障”自己消失。 钟小艾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些什么,想质问,想咆哮,想把所有的不堪都扔回对方的脸上。 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里被灌满了铅,沉重得让她窒息。 “你等著,等我发动我的人脉!” 钟小艾要用自己的人脉,证明自己的能力。 …… 反贪局大楼內部。 祁同伟穿著一身笔挺的警服,肩上的警衔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 他步履沉稳,目不斜视,径直穿过长长的走廊。 沿途遇到的工作人员,无不低头垂目,恭敬地喊一声“祁厅长”,声音里却透著不易察觉的颤抖。 祁同伟微微頷首,算是回应。 他那双鹰隼眼睛,锐利地扫视著四周,捕捉著空气中每不寻常的震动。 高老师在电话里的咆哮,言犹在耳。 那份暴怒,祁同伟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 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侯亮平这个不省心的傢伙,真是给他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就在走廊的拐角处,祁同伟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墙角的长椅上,几乎是瘫坐的姿態。 那人低著头,双手插在凌乱的头髮里,整个身体缩成一团,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身上的制服皱巴巴的,被人蹂躪过一样。 祁同伟眯起眼睛,走近了几步。 “陈海?” 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语气里带著几分狐疑。 长椅上的人影微微一颤,但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祁同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走上前,搀起这位昔日的学弟,如今的反贪局局长。 “陈海,你怎么了?” 还是没有回答。 陈海就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停止了。 “闯祸了?” 祁同伟现在没时间跟人玩深沉。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闯了多大的祸,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跟丟了魂儿。” 他俯下身,想拍拍陈海的肩膀,却发现对方的身体在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祁同伟的心里“咯噔”一下。 能让陈海怕成这样,事情恐怕比他想像的还要棘手。 他直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火气和鄙夷。 “侯亮平在里面吗?” “他这个混蛋,不知道脑袋缺了哪个根筋,跑到汉东来逞英雄!谁给他的胆子,去扣押沙书记的专车?!” “他以为他是谁?最高检派下来的钦差大臣?他知不知道他这一动,捅了多大的篓子!整个汉东官场都要被他搅翻天!” 祁同伟继续神情震撼的说道:“还有,不知道哪个胆大妄为的傢伙,竟然给沙书记上刑!” 第53章 最合適的替罪羊人选! “竟然给沙书记上刑!” 祁同伟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一颗子弹,精准地射向瘫坐在椅子上的陈海。 陈海的身躯猛地一震。 “我啊……哪个胆大妄为的傢伙,就是我……” 他被一道惊雷劈中,僵硬的身体瞬间绷紧。 那几句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心臟,然后在他体內炸开,冰冷的碎片刺穿了他所有的臟器。 瞬间的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淹没了他最后残存的理智。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恐惧。 比死亡更可怕。 比地狱更绝望。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閒时看书选 101 看书网,101???????????.??????超愜意 】 祁同伟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脑海中最黑暗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碎片,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拼接在了一起,构成了一个让他肝胆俱裂的、完整的画面。 一个他最不愿意承认,也最不敢去想的事实。 劫持沙瑞金的人,是侯亮平。 高老师以为,祁同伟以为,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有钟家罩著的侯亮平! 所以,高老师才会那么愤怒地咆哮。 所以,祁同伟才会急匆匆地赶来。 他们的目標,是侯亮平。 可是…… 可是…… 陈海的牙齿开始疯狂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衝头顶,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对沙瑞金用刑的人…… 在那个密不透风的审讯室里,肆无忌惮的人,为了討好侯亮平,为了討好钟家,对沙书记用刑…… 是自己。 是他,陈海! 这个认知,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臟,然后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捏紧。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他完了。 不,比完了更可怕。 侯亮平! 我他妈为你两肋插刀。 你他妈用刀插我! 你侯亮平亲手,把我,送上万劫不復的断头台。 祁同伟不再理会已经形同活死人的陈海,他几步走到审讯室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前,双手撑著膝盖,微微俯身,將视线投向里面。 只一眼,他瞳孔骤然收缩。 审讯室內,灯光惨白,將一切都照得毫无血色。 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那个空降汉东,搅动风云的大人物,此刻正被牢牢銬在冰冷的金属审讯椅上。 他浑身湿透,水珠顺著发梢和下巴滴落,在地上积起一小滩水渍。 昂贵的衬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却依旧挺拔的轮廓,但那上面星星点点的焦黑印记,被菸头烫过,又…… 祁同伟的目光,死死钉在沙瑞金耷拉著的手腕旁边,那根脱落的电线接头上。 电击。 祁同伟的脑子里“嗡”地一声。 “妈的,传闻竟然是真的,竟然真给沙书记用刑了?” “妈的,人家顶级大佬满级玩家,准备来汉东一手遮天来的,你们他妈把大佬当小號虐……” 侯亮平这个混蛋…… 他真的疯了。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这是在自寻死路! 在汉东省检察院,对一个沙书记动用这种手段,他以为这是在审街头的小混混吗? 祁同伟的后背窜起一阵凉意。 他转头看了陈海一眼。 “你们玩得真大啊。” “侯亮平,不愧是钟家的好女婿,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王炸。” 可惜,他炸错了地方。 正在拉练的358军已经接到命令,结束拉练,一个合成旅正星夜兼程,从驻地开赴汉东。 军车调动,目標直指省会。 这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钟家的老爷子,也罩不住他这个宝贝女婿了。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违纪审查,这是政治上的公然宣战,是兵变! 祁同伟缓缓直起身,眼神里那点最初的惊骇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酷的、如同禿鷲审视。 他看了一眼审讯室內,像一根標枪一样杵在墙角的侯亮平。 他又转头,目光落在陈海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到钟小艾在大门外。” 祁同伟的声音平淡,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侯亮平的靠山,还是硬啊。”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著陈海的反应。 可陈海就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除了抖动得更厉害,没有任何回应。 祁同伟的眉头皱得更紧,无名火窜了上来,语气里夹杂著浓浓的不解与鄙夷。 “陈海,你他妈到底怎么了?窟窿是侯亮平捅的,天塌下来有他钟家顶著,你这副死了爹娘的表情是给谁看?” 他的视线再次穿透玻璃,落在了另外两个人的脸上。 高育良和季昌明。 他的老师高育良,此刻恭敬的站在沙瑞金面前,不知道解释著什么。 想来,还是在为侯亮平擦屁股。 汉东省检察院的检察长季昌明,这位以“四平八稳”著称的老狐狸,正用手帕不停地擦拭著额头的汗。 他的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但终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焦躁地在原地踱步,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去看审讯椅上的沙瑞金。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祁同伟那根在官场里浸淫多年,早已磨链得无比敏锐的神经,立刻就捕捉到了这诡异的气氛。 如果只是侯亮平一意孤行,擅自用刑,高老师和季昌明现在的表情,应该是愤怒和训诫侯亮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也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这里面的水,比他想像的还要深。 祁同伟瞬间打消了推门而入的念头。 现在进去,是什么身份? 是前来救驾的功臣? 还是被捲入风暴中心的倒霉蛋? 在情况没有完全明朗之前,贸然踏入那个房间,只会让自己成为眾矢之的,替真正的罪人分担火力。 他祁同伟,可不干这种蠢事。 毕竟,闯下这弥天大祸的人,不是他。 相反,他祁同伟有大功。 是他,在京海排兵布阵,顶住了来自各方的压力; 是他,敏锐地发现了高速路口的监控盲区,最终从海量的数据里,锁定了那辆带走沙书记的检察院专车; 是他,一路追查到这里,才揭开了这惊天的一幕。 他祁同伟才是那个力挽狂澜的人。 这份天大的功劳,他必须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至於这口黑锅,自然有该背的人去背。 他不会贸然进入审讯室。 否则的话,闯下这种大祸,总要有一个背锅的,一个替罪羊。 现在,只有祁同伟没有靠山。 要给上面一个交代的话。 祁同伟是最適合做替罪羊的那个。 官职够高。 省公安厅厅长。 能够杀一儆百。 而且,祁同伟没有靠山,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真正的老百姓的儿子,杀了祁同伟,没有后顾之忧。 而且是战斗英雄,这样的人犯错误,被公审裁决,更有说服力。 此时,审讯室內。 高育良的手机再次震动,高育良看到手机上的名字,神情微变,快步走出了审讯室。 祁同伟正要与老师打招呼,高育良竖起一根手指。 祁同伟噤声。 高育良毕恭毕敬的接通了电话。 “领导……” …… 兄弟们,二连更。 看得爽不爽。 爽的话,给牛马餵点乾粮吧。 正在继续码字。 上午已经更新了三章,下午继续爆发! 不能光让马儿跑,还不给马儿吃草啊。 来个免费的发电就好! 第54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审讯室外。 高育良接著电话。 陈海瘫坐在走廊里。 祁同伟在一旁观望。 电话那头传来了严厉的训斥。 高育良接电话的腰弯得更低了,这通电话,將他的脊梁骨一寸寸压断。 他手中的白色手绢早已被冷汗浸透,湿噠噠地贴在额头上。 每一次擦拭都在徒劳地试图抹去恐惧。 “是,是,领导放心,沙书记遇袭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从重,从快,从严,绝不姑息!” 他的声音带著颤抖,却又强行拔高,试图表现出一种斩钉截铁的决心。 祁同伟就站在不远处。 他听不清电话另一端说了什么,但高育良那近乎卑微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这位老师,汉东省的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此刻就像一个做错了事,正等待著家法处置的孩子。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 高育良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著,几乎是立下了军令状:“您放心,我要是做不好,您就擼掉我!”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祁同伟的心上。 他知道,能让高育良说出这种话的人,也屈指可数。 这场风暴的源头,远在上面。 侯亮平捅的这个窟窿,已经不是钟家能不能顶住的问题了,而是整个汉东官场,都將被置於烈火之上炙烤。 终於,高育良掛断了电话。 他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靠著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著气。 他没有立刻看向祁同伟,而是先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头髮和衣领,这样就能找回一点身为省委领导的尊严。 几秒钟后,他才缓缓转过身,对著祁同伟招了招手,声音疲惫:“同伟,你过来。” 祁同伟迈步上前。 “等会儿,我们一起进去,向沙书记匯报工作。” “记住,多说我们汉东的成绩,多说我们为了发展经济付出的努力。明白吗?” 祁同伟心领神会。 这是在避重就轻,在转移焦点。 高育良试图用汉东省的“功”,来抵沙瑞金现在心中的“火”。 他要保护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整个盘根错节的汉东官场。 眼下,京海的风波未平,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角力。 现在又出了沙瑞金遇袭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汉东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只要沙瑞金能鬆口,只要这位新来的书记愿意將此事定性为“个別干部的瀆职行为”。 而不是“汉东官场的系统性腐败”,那么,汉东才有一线生机。 否则,一场政治大地震,在所难免。 “我明白,老师。” 祁同伟低声应道。 高育良点了点头,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那手掌却依旧冰凉。 推开审讯室的门,压抑到极致的寒气扑面而来。 季昌明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还在原地打转,看到高育良和祁同伟进来,他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嘴唇翕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高育良只是对他微微点头,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便领著祁同伟,一步步走向审讯室的。 沙瑞金就坐在那张冰冷的审讯椅上。 他闭著眼睛。 但祁同伟知道,这绝不是沉睡,而是一头猛虎在打盹。 他身上的那股气场,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压得整个房间的人都喘不过气。 他就是风暴的中心。 高育良在他面前站定,酝酿了片刻,脸上挤出一个恭敬的表情:“沙书记,我代表汉东省委,向您做深刻检討。您在我们的地界上,受到如此惊嚇,这是我们工作的重大失职,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审讯室里迴荡,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沙瑞金没有任何反应。 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高育良的额头又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硬著头皮,按照刚才定好的策略,开始匯报工作:“书记,虽然我们的政法工作出了这么大的紕漏,我们一定严查到底,绝不姑息!但……我也想向您匯报一下,今年上半年,我们汉东的gdp……”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罗列著那些冰冷的数字,那些足以登上报纸头版的政绩,试图用这些来粉饰太平,来冲淡眼前的罪责。 祁同伟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此刻的沙瑞金,的確什么都没听进去。 那些gdp的数字,那些经济发展的报告,在他耳中,不过是苍蝇的嗡鸣,嘈杂且毫无意义。 他的心神,早已飞出了这间压抑的审讯室,飞向了遥远的军营。 他在等一个电话。 一个来自第358集团军的电话。 就在他被侯亮平“请”上那辆检察院专车的同时,他已经通过一枚隱秘的紧急通讯器,向发出了最高级別的警报。 他没有选择联繫地方的警备区,也没有联繫武警,而是直接联繫了隶属军委,刚刚换防到汉东周边,与汉东地方势力没有任何瓜葛的王牌野战部队——358军。 他要的,不是解救。 他要的,是戒严! 一旦358军的装甲车开上汉东的街头,一旦冰冷的枪口对准那些往日里作威作福的衙门,汉东省的整个权力体系就將暂时失能。 到那时,他沙瑞金,才是汉东唯一的声音,唯一的意志! 到那时,才是他真正施展雷霆手段的时候! 他闭著眼,脑海中却清晰地勾勒出一张巨大的网。 侯亮平。 钟家。 他们会如何向他施压? 又会如何与汉东的地方势力勾结? 他就是要看看,钟家的手,到底能伸多长! 他更要看看,这汉东省官场的水,到底有多深! 是谁,给了侯亮平这样的胆子? 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是高育良? 是季昌明? 还是那个至今未曾露面的省长刘开疆? 亦或是,他们所有人? 这次遇袭,於他而言,不是一场危机,而是一块试金石,一块投入深潭,足以炸出所有潜藏水底的魑魅魍魎的巨石! 高育良还在喋喋不休地匯报著,声音越来越没有底气。 突然,沙瑞金的眼皮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说完了?” 高育良的匯报戛然而止,他张著嘴,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高书记。” 沙瑞金的称呼,客气,却又带著一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离。 “汉东的经济搞得不错,这是你的功劳,看在眼里。” 高育良的心猛地一沉。 完了。 这种时候,对方越是肯定你的功劳,就越说明,他要清算你的罪责了。 果然,沙瑞金的下一句话,就让整个审讯室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但是,” 他顿了顿,目光终於聚焦,如两道利剑,直刺高育良,“经济发展,不是腐败的遮羞布!更不是某些人,可以罔顾党纪国法的理由!” “我今天,就坐在这里。” 沙瑞金用手指了指身下的审讯椅,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我很想知道,接下来,你们汉东的同志,还准备对我採取什么措施?” “是刑讯逼供,还是直接一不做二不休,秘密处决?” 侯亮平嚇得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秘密处决…… 这个大帽子扣下来,他可接不住! 此时,侯亮平的电话再次响起,侯亮平查看简讯:“钟小艾:等著我,我已经託了关係,马上进入反贪局,我来协助主持大局。” 此时侯亮平不知道该如何向钟小艾说明情况。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告诉钟小艾实际情况。 捅破天的人,是他…… 如果钟小艾知道袭击沙瑞金的人,就是自己亲爱的老公,不知道,她还有没有现在的底气! …… 兄弟们。 正在码字中。 求一波礼物…… 求大家把手里还没用的野生发电用一用吧。 几天已经更新了四章,一万多字,还在继续码字中。 求大家喂喂草,野生的发电。 第55章 钟小艾托关係的大人物!是谁! 侯亮平瘫软的身体里,被注入了突如其来的力量。 他撑著冰凉的地面,挣扎著,重新坐直了身体。 那条简讯,只有短短一行字,重塑了他的信心。 等著我,我已经託了关係,马上进入反贪局,我来协助主持大局。 小艾! 侯亮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乾涩的喉咙里涌上暖流。 他太了解自己的妻子了。 钟小艾的冷静和谨慎,远超常人。 她说“託了关係”,就绝不是一句空话。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动用的,必然是钟家最核心、最强硬的力量。 是她父亲吧? 那位身居高位的老人,只需要一个电话,就能让整个汉东省的政法系统抖三抖。 如果是他父亲出马,自己闯下的大祸,一定可以弥补! 侯亮平的脑海里,甚至已经浮现出了一幅画面:京城的红色电话机被拿起,一个威严的声音穿透电波,直达汉东。 然后,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会接到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指令,亲自赶来,毕恭毕敬地打开这扇审讯室的大门,把自己请出去。 至於高育良? 侯亮平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撇了一下。 这位曾经的恩师,现在恐怕连肠子都悔青了。 他敢肯定,现在高育良的內心,比自己还要煎熬。 侯亮平甚至有了一丝閒情逸致,去观察沙瑞金的表情。 这位新任的省委书记,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尊雕塑。 他的眼神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装! 接著装! 侯亮平在心里冷哼。 等你看到纪委的领导亲自来提人,看你还能不能这么镇定! 你一个空降的省委书记,根基未稳,就敢在汉东掀起这么大的风浪,真以为这里是你能一手遮天的地方? 他甚至开始盘算,等自己出去后,要如何反击。 他的腰杆,不自觉地挺得更直了。 那份属於最高检侦查处长的傲气,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他看著高育良,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反贪局大楼外,夜色如墨。 警戒线將整个区域封锁得水泄不通,红蓝相间的警灯无声地旋转,在周围建筑物的墙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气氛肃杀。 钟小艾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动用关係。 但动用谁的关係,这里面大有讲究。 直接找父亲? 不行。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立刻掐灭了。 父亲的身份太敏感,一旦出面,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这不再是地方检察院办案程序是否违规的问题,而是会立刻上升到高层政治博弈的层面。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走那一步。 那不仅帮不了亮平,反而会把他推到火山口上。 那么,祁同伟呢? 汉东省公安厅厅长,高育良的得意门生,侯亮平的师兄。 按理说,他是最合適的人选。 钟小艾的手机通讯录里,存著祁同伟的號码。 让他出来接自己进去,按照祁同伟的行事作风,他一定会低头。 可是,她不肯定低头。 她的手指在那个名字上悬停了片刻,最终还是决绝地滑了过去。 她打心眼里瞧不上祁同伟。 那个为了前途,可以惊天一跪的男人,骨头是软的。 找他,就等於向高育良低头。 她钟小艾,丟不起这个人。 她也信不过祁同伟,这种靠出卖尊严换取地位的人,在关键时刻,是绝对靠不住的,他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方。 她不能把丈夫的安危,寄托在一个投机分子的身上。 必须找一个自己信得过,又有一定实力,並且不属於高育良派系的人。 钟小艾的大脑飞速运转,在记忆中搜寻著一张张面孔。 她的社交圈子主要在京城,对於汉东地方的干部,其实並不熟悉。 但凭著过人的记忆力,她还是从那些繁杂的信息中,筛选出了一个名字。 程度。 京州市公安局光明区分局局长。 这个名字让她眼前一亮。 她记起来了,有一次她陪同领导到汉东考察,在一次地方座谈会上,这个程度作为基层公安干警代表发过言。 会后,他端著酒杯,以一种近乎谦卑的姿態,小心翼翼地凑到她面前敬酒。 他的腰杆弯得很低,脸上堆满了討好的笑容,言语间极尽奉承,几乎把她说成了一朵。 当时她只觉得这人过於油滑,有些反感,但出於礼貌,还是交换了联繫方式。 现在想来,这种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人,反而最好用。 他渴望机会,渴望能攀上更高层的关係。 只要自己给他这个机会,他一定会像疯狗一样扑上去,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而且,他只是一个分局局长,级別不高,动用他,不会引起太大的政治波澜。 让他去省反贪局要人,以公安的身份介入检察院的案子,虽然有些越界,但正因为他级別低,反而显得一场地方单位之间的小摩擦,不容易被上纲上线。 对,就是他了! 钟小艾不再犹豫,迅速拨通了程度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餵?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充满警惕的声音。 “程局长,我是钟小艾。” 钟小艾的声音冷静而平稳,带著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气场。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足足过了五秒钟,程度那带著狂喜和难以置信的声音才猛地炸响:“钟……钟处长?!哎呀!您……您怎么会想起给我打电话?您好您好!首长好!”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一连串的问候语无伦次,充满了諂媚和受宠若惊。 钟小艾没有跟他废话,直接切入主题:“程局长,我长话短说。我来反贪局办公,却没有证件,被阻拦在反贪局大楼里。具体原因不详,但我怀疑他们办案程序有问题。” “什么?!” 程度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这……这怎么可能!谁敢阻拦您!” “我不管是谁,也不管是什么原因。” “我现在需要你,立刻,马上,带上你的人,去省反贪局。我等著你。” 程度激动得呼吸都粗重了。 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钟小艾是谁? 那可是通天的人物! 她不找別人,偏偏找上了自己! 这是什么? 这是天大的信任! 是自己仕途上最重要的一块垫脚石! 办好了这件事,自己还愁没有前途吗? “钟处您放心!” “我马上集合队伍!立刻前往反贪局!您就等我好消息吧!” 掛断电话,钟小艾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略微放鬆了一些。 她抬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却又显得阴森无比的反贪局大楼。 她看著警戒线的公安乾净。 她相信,一个市公安分局的局长,带著一队警察,足够造成压力了。 这一次,不靠父亲,她凭藉自己的关係和人脉,也能办成事! 亮平,你再等等,我的人,马上就到。 …… 今天更新了1.3万字,就问狠不狠。 今天继续莽。 求四个礼物加更。 野生的发电走一波,兄弟们,我努力码字,四个礼物加更! 保证量大水足! 第56章 好消息:沙书记找到了,坏消息:被刑讯逼供了…… 掛断电话,程度几乎要仰天长啸。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贪婪地吸食著这名为“机遇”的空气。 钟小艾! 这可是钟家的千金! 是自己这种小角色一辈子都仰望不到的存在! 她居然亲自给自己打电话,求自己办事! 这已经不是垫脚石了,这是通天的梯子! 是直接从地面架到云端的登天梯! “妈的,发了!” 程度低吼一声,眼中闪烁著狼的绿光。 他抓起办公桌上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用尽全身力气咆哮道:“光明分局所有备勤人员!所有!立刻到楼下操场集合!穿戴全套防暴装备!五分钟!五分钟內我看不到人,全都给我滚回去看大门!” 他的声音透过电流,在分局大楼的各个角落炸响,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疯狂。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副手探进头来,满脸愕然:“程局,出什么事了?要搞这么大阵仗?” “少他妈废话!” 程度一把抓起掛在衣架上的警服外套,一边穿一边吼,“天大的事!能让我们光明分局一步登天的事!快!叫上你的人,把枪都给我领出来!带足了弹夹!快滚!” 他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之中。 他已经看到,自己办成此事后,钟小艾在某位大领导面前轻描淡写地提一句:“那个光明分局的程度,还不错,挺有魄力。” 就这一句话,比他奋斗二十年都管用! 什么省反贪局? 一个检察院的下属单位罢了! 他今天就要让那帮只知道动笔桿子的书生看看,什么叫公安的雷霆手段! 他衝出办公室,三步並作两步地跑下楼梯,楼下的操场上,警灯已经开始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夜空,一个个警察正手忙脚乱地穿戴著装备,整个分局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程度满意地看著这一切,正准备跳上自己的指挥车。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他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市局指挥中心的专线,眉头一皱。 这种节骨眼上,谁他妈来添乱? 他划开接听键,语气很冲:“喂!谁啊?老子正要出紧急任务!”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市公安局长赵东来那沉稳如山,却又带著一丝前所未有严峻的声音:“程度?你在哪儿?” “赵局?” 程度一愣,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连忙陪著笑脸,“赵局您好!我正准备带队出去办个急事……” “什么急事?” 赵东来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我命令你,取消你现在的一切行动。” 程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啊?赵局,这……这事儿真的很急,而且很重要,是……” “我不管是什么事!” 赵东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著不容抗拒的威严,“我现在正式传达市局一级指令:京州市公安系统所有单位,所有分局,立刻进入最高警戒状態!所有人员取消休假,在岗待命!任何人、任何车辆,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不准离开驻地半步!听明白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程度的脑子里。 他彻底蒙了。 最高警戒状態? 全市封锁? 这他妈是要打仗吗? “赵……赵局……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程度的声音开始发虚,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 “不该问的別问!” 赵东来的声音冷得像冰,“执行命令!” 电话被“啪”地一声掛断。 程度握著手机,呆立在警车的旁边,夜风吹过,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 操场上,引擎的轰鸣和警灯的闪烁,此刻显得那么刺眼和荒唐。 他刚刚还在云端,现在却被人一脚踹进了冰窟窿。 不行! 钟小艾那边还在等著! 这是天大的机会,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脑子飞速旋转,也许是赵东来小题大做? 或者只是某个区域的突发事件? 自己去省反贪局,应该不碍事吧? 对,肯定是这样! 他咬了咬牙,正准备不顾命令,强行出发。 可赵东来那句“没有我的亲笔手令”又在他耳边迴响,让他浑身一颤。 违抗市局一把手的命令,后果不堪设想。 他焦躁地在原地踱步,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必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立刻拨通了一个在市局指挥中心的老同学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做贼一样:“餵?老程?你他妈疯了?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老张!到底出什么事了?天塌下来了?” 程度急切地问。 “比天塌下来还严重!” 老张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你现在在哪儿?千万別乱动!尤其是……尤其是省反贪局那一片,打死都不要靠近!” 省反贪局! 这五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程度。 “为……为什么?” 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打颤。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什么剧烈的思想斗爭。 最后,老张的声音几乎变成了气音,带著哭腔:“新来的那位……沙……沙书记……被扣在反贪局了!” “轰——!” 程度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沙…… 沙瑞金书记? 被扣在反贪局? 他感觉自己的心臟被人用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止了。 整个人被抽乾了力气,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他终於明白,钟小艾让他去办的是什么“事”了。 那不是去捞人,那是去参与一场天大的政治风暴! 我! 程度! 一个汉东省下属,省公安厅下属,京州市局下属,分局局长…… 是去衝击一个关押著省委书记的“监狱”! 这他妈哪里是登天梯? 这分明是断头台啊! 他想起了自己刚才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想起了自己拍著胸脯跟钟小艾做的保证…… 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衝天灵盖,他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汗水,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警服。 他嚇尿了。 程度:你让我去?解决掉沙瑞金?! 我的妈呀,钟主任啊,你这不是让楚人美去单刷通天教主加上一个截教吗? 省反贪局大楼外。 钟小艾独自站在路边的阴影里,双手插在风衣口袋中,神情冷静而自信。 她时不时抬起手腕,看一眼手錶上的时间。 差不多了,从光明分局到这里,最多二十分钟。 程度应该马上就到了。 她甚至已经能想像出接下来的画面:十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將这栋大楼团团围住。 荷枪实弹的警察衝进去,与那些检察官对峙。 在绝对的武力压制和“程序正义”的藉口下,对方不得不放人。 而她,钟小艾,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父亲羽翼下的女孩。 她靠著自己的判断和人脉,解决了丈夫的危机。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握自己命运的感觉。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是“程度”,钟小艾的嘴角微微上扬,划出一道胜利的弧线。 她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语气平淡,却带著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程局长,到了吗?动静不用搞得太大,確保亮平的安全就行。”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她预想中那諂媚而激动的匯报。 而是一个抖得不成样子的,充满了无边恐惧的哀求声。 “钟……钟主任……” 程度的声音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尖利而扭曲。 “您……您可別害我啊!” 钟小艾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什么意思?” 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我……我不敢去!我求求您了,钟主任!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我……我就是个屁大点的分局长,我不敢去反贪局啊!” 程度的声音里带著哭腔,语无伦次,充满了绝望。 “钟主任,您大人有大量,您就当没给我打过这个电话!您另请高明吧!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 “嘟……嘟……嘟……” 电话被粗暴地掛断了。 钟小艾举著手机,呆呆地站在原地。 夜风吹起她的长髮,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因为一股更刺骨的冰冷,正从她的心臟,蔓延至四肢百骸。 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和骄傲,在这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她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从程度这反常的恐惧中,嗅到了一丝更加恐怖的气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能把一个野心勃勃的公安局长,嚇成这个样子? …… 兄弟们在看书吗? 吱一声 第57章 钟小艾得知侯亮平袭击沙瑞金,恐慌!你塔姆要把钟家害死 程度掛断了电话。 钟小爱举著手机,维持著接电话的姿势,整个人被冻结在了原地。 刚刚还胜券在握,却被这通电话吼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地狼藉。 她是谁? 中纪委的处长,钟正国的掌上明珠。 谁见了不夸讚一句年轻有为? 是那个习惯了在任何场合都成为焦点,习惯了用冷静和理性俯视眾生的钟小艾。 可现在,一个她根本瞧不上的、满心钻营的分局局长,用最粗鄙、最直白的恐惧,掛断了她的电话。 这不仅仅是拒绝,这是一种逃离。 一种她是瘟疫,是催命符的,避之不及的逃离。 到底是什么,能让程度这个削尖了脑袋想往上爬的男人,寧愿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攀附她这个“天梯”的机会? 甚至不惜用这种撕破脸的方式,来撇清和她的关係? 恐惧。 是比向上爬的欲望更强烈的恐惧。 钟小艾缓缓放下手臂,冰凉的手机外壳贴著她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慄。 她抬起头,重新审视眼前这栋反贪局大楼。 灯火通明,却透著一股让人心悸的死寂。 刚才,她把它看作一个亟待攻破的堡垒,一个展现自己能力的舞台。 像父亲证明,她的一切都是自己奋斗来的。 可是,打脸来得如此迅猛! 不行,不能就这么站著。 她收起手机,深吸一口冰冷的夜风,强迫自己混乱的心绪镇定下来。 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得冷硬,她拉了拉衣领子,迈开脚步,朝著那扇象徵著权力与禁令的大门走去。 既然程度这条路走不通,那她就自己走进去。 她就不信,她钟小艾,想进一扇门,还会有人敢拦。 这一次,她刻意地压下了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 她不想提父亲的名字。 她要用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作为谁的女儿,来敲开这扇门。 这成了她此刻,最后的执拗。 大门口,两名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站得笔直,神情肃穆,眼神锐利如鹰。 钟小艾走到他们面前,步伐沉稳,语气也恢復了往日的平静无波:“你好,我找侯亮平,我是他的家属。” 方才拒绝她的武警的目光再次从她身上扫过,没有半分波动:“同志,反贪局正在戒严,不能入內。” “我是他爱人,钟小艾。” 她重复了一遍,刻意加重了自己的名字,“我从京州过来的,中纪委,你可以查我的证件,我有紧急情况需要和他见面。” 她以为,“钟小艾”这个名字,即便没有她父亲的光环加持,在中纪委的工作履歷也足以让对方通融一下。 然而,那名武警只是面无表情地重复:“规定就是规定。请你离开。” 另一名武警警惕地向前半步,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钟小艾的心,又沉了一分。 一股陌生的屈辱感。 在京州,在部委,在任何一个她去过的地方,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那些人,哪个不是见了她就笑脸相迎,客气地称呼一声“小艾同志”或是“钟主任”? “我真的是他爱人,你们可以进去核实,或者让他出来接我一下也行。”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抱歉,我们只负责警戒,无权通报。” 武警的回答依旧是冷冰冰的,不带人情味:“如果你继续停留,影响我们执行公务,我们將採取强制措施。” “强制措施”四个字,像四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钟小艾的脸上。 她看著眼前这两张年轻却坚硬如铁的面孔,他们眼中没有探究,没有忌惮,只有纯粹的、对规章制度的执行。 在他们眼里,她不是钟副部长的女儿,不是中纪委的干部,只是一个试图闯入禁地的、身份不明的女人。 她所有的身份,所有的背景,在这一刻,在这扇冰冷的铁门前,被剥得乾乾净净。 “真是小鬼难缠!” 不过,此时,钟小艾也看清楚了。 原来,离了父亲的光环,她钟小艾的名字,一文不值。 原来,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能力,在绝对的规则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甚至连让门口的卫兵向里面通报一声的资格都没有。 这个认知,比程度掛断电话带来的衝击,更加残酷,更加让她感到窒息。 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能独当一面,此刻才发现,她不过是活在父亲巨大身影投下的庇荫里,自以为是的沐浴著阳光。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想发火,想质问,想把自己的工作证件甩在他们脸上。 但她知道,没用的。 那只会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婆子。 她缓缓退后两步,退回到了路边的阴影里。 身体靠在冰冷的路灯杆上,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有些发软。 她该怎么办? 打电话给父亲吗? 那个她刚刚才下定决心,要摆脱依赖的父亲? …… 与此同时,反贪局大楼內,一间被临时用作谈话室的房间里,气氛压抑得凝固。 高育良坐立难安,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时不时地抬手擦一下,却总觉得擦不乾净。 坐在他对面的沙瑞金,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甚至还有閒心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 只是他抬手的动作,牵动了手腕上那副鋥亮的手銬,发出了“哗啦”一声轻响。 这声音,每一次都像重锤一样,敲在高育良的心上。 “育良同志。” 沙瑞金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房间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你们汉东反贪局的待客之道,很特別嘛。”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高育良,又落到一旁站著的、脸色煞白的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身上。 “沙……沙书记,这……这是一场天大的误会!” 季昌明嘴唇哆嗦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是……是下面的人……他们……” “下面的人?” “下面的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高速上设卡,把省委书记的座驾给截了?下面的人,有这么大的权力,敢给我这位省委书记,戴上这个东西?” 他再次举起双手,明晃晃的手銬在高育良和季昌明的眼前晃了晃,刺得他们眼睛生疼。 高育良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开口:“沙书记,您放心,这件事,省委会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无论是谁,必须承担责任!” 他话说得掷地有声,用这种强硬的表態,来和这件事划清界限。 “查?怎么查?” “我现在是你们的『犯罪嫌疑人』,你们准备怎么审我?又准备给我安一个什么罪名?” “不敢不敢!” 高育良连忙摆手,冷汗冒得更凶了:“沙书记,您千万別这么说,我们……我们马上就为您解开,这是胡闹!简直是胡闹!” “別。” 沙瑞金却抬手制止了他:“解开干什么?我觉得挺好。正好也让我这个省委书记,亲身体验一下,我们汉东的基层执法,是个什么水平。”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直视著高育良。 “刘开疆什么时候到?” 这个名字一出,房间里的空气又被抽走了几分。 高育良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沙瑞金这是要正式开战了。 他不是在问责检察院,他是在问责整个汉东省的行政系统! 高育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强作镇定地回答:“沙书记,我已经通知了,刘省长正在赶来的路上,应该……马上就到。” “好。” 沙瑞金点了点头,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嘎声。 他再次举起那双被束缚住的手,目光却穿透了墙壁,看向了这栋大楼之外的整个汉东。 “等刘开疆到了,我就当面问问他。” “他这个省长,是怎么执政的?” “我们汉东的行政执法,就是这样草率吗?!” 正当沙瑞金问责高育良时候,反贪局外,三辆车呼啸而至! 之前汉东省一把手,刘开疆与李达康到了! 刘开疆刚刚下车。 钟小艾上前:“刘叔,好巧啊,我父亲刚才还和我通过,提起刘叔。” 刘开疆原本打算对钟小艾避而远之。 但是听到钟小爱提起钟正国,想到侯亮平敢劫持沙瑞金,一定有图谋。 当下神情一边。 “走,一起进去,我也正想知道,侯亮平到底有多大的胆子,袭击沙瑞金,並且对沙瑞金用刑……” “谢谢,刘叔……” 原本钟小艾长出一口气,终於能够进去了。 可是下一刻,钟小艾僵硬的转过头…… 几乎嚇得魂飞魄散! “刘……刘叔……你说什么?侯……侯……侯……袭击……沙书记?” 钟小艾的嘴唇,颤抖。 她恍然明白方才程度为何如此恐慌了! 原来袭击沙瑞金的人,竟然是她老公! 侯亮平! 你塔姆要把钟家害死啊! 此时,刘开疆已经先一步进入反贪局大楼…… …… 兄弟们。 能不能坑一波免费的礼物。 我后面写爽一点,野生的发电走一走。 四个礼物,加更! 第58章 钟小爱的天塌了! 钟小艾的脑子一片空白,被人用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袭击……沙书记?” 这几个字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反覆迴荡,每一个字都化作一根冰冷的针,刺进她的骨髓。 她机械地迈动双腿,跟在刘开疆和李达康身后,走进了那栋庄严肃穆的反贪局大楼。 大理石地面光可鑑人,映出她惨白失措的脸。 她感觉自己不是走在走廊里,而是走在通往断头台的路上。 原来如此。 原来是这样。 难怪,难怪侯亮平那几通电话都打得语焉不详,支支吾吾。 她还以为他只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案子,需要家里出面协调一下关係。 她甚至在来的路上还盘算著,该如何动用父亲的关係,巧妙地帮他把事情摆平。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协调关係? 摆平事情? 他袭击的是省委书记! 是汉东省的一號人物! 这不是捅了篓子,这是捅破了天! 钟家? 钟家的能量再大,也捂不住这种级別的滔天大祸! 这是要坐標平叛罪过! 钟小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四肢百骸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强撑著,不让自己当场瘫软下去。 她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的血腥气在口腔里瀰漫开来,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著最后清醒。 走廊里光线昏暗,空气里瀰漫著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忽然,她看到前方不远处的长椅上,蜷缩著一个颓唐的身影。 是陈海。 侯亮平最好的朋友和战友。 此刻的陈海,哪里还有半点执法者的威严。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坐在椅子上,双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深深插进凌乱的头髮里,整个人被抽掉了脊梁骨。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刘开疆和李达康这两位省里的大佬从他身边走过,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绝望里,像一尊风化的石像。 钟小艾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连陈海都这副模样了,审讯室里的情景,该是何等的地狱景象? 刘开疆面沉似水,走到一扇紧闭的门前,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推开了门。 门开的一瞬间,刺眼的白光倾泻而出。 钟小艾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当她看清室內景象的剎那,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审讯室正中央,那张冰冷的金属审讯椅上,赫然坐著一个人。 沙瑞金。 汉东省省委书记,沙瑞金! 他双手被鋥亮的手銬锁在椅子扶手上,身上的衬衫和西裤湿淋淋地贴在身上,头髮也湿透了,一綹一綹地耷拉在额前,水珠顺著他的脸颊、下頜,不断滴落,在脚下匯成一小滩水渍。 儘管狼狈至此,沙瑞金的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惶,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那双眼睛,隔著湿漉漉的头髮,像鹰隼一样锐利,能洞穿在场每一个人的灵魂。 “轰——”钟小艾的脑海里炸开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她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才没有失態。 她的指甲深深嵌进冰冷的金属门框里,试图稳定住自己的身形。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已经不是仕途尽毁的问题了,这是身家性命的问题! 侯亮平这个蠢货,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她的目光,带著绝望和惊恐,仓皇地在审讯室里扫视,最后,定格在了墙角。 侯亮平站在那里。 他看起来也有些狼狈,但精神头却似乎还很足。 当他看到钟小艾跟在刘开疆身后走进来时,那双原本还带著紧张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光彩。 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一种如释重负的喜悦和掩饰不住的得意浮现在他脸上。 他看到刘开疆,看到妻子钟小艾,立刻就自行脑补出了全部的“真相”。 成了! 小艾果然还是有办法! 看看,看看她把谁给请来了? 汉东省省长刘开疆! 有刘省长亲自出面,还有什么事是摆不平的? 岳父大人的能量,果然是深不可测! 侯亮平的腰杆瞬间挺直了,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透出“一切尽在掌握”的底气。 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被自己拷在审讯椅上的沙瑞金,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他看著钟小艾。 老婆来了。 还是我老婆厉害! 还是钟家有能量! 第59章 侯亮平的天塌了!钟家兜不住了! 刘开疆和李达康一前一后踏入审讯室。 高育良,季昌明,侯亮平,祁同伟都在…… 当他们看到被拷在审讯椅上的沙瑞金后。 李达康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那张常年因奔波而显得黝黑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他看惯了大风大浪,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如遭雷击。 那不是什么嫌疑犯,那是沙瑞金,是汉东省的天! 他就那么被锁在冰冷的铁椅子上,水珠顺著笔挺的鼻樑滑落,滴在紧绷的衬衫上。 传闻是真的。 不,比传闻更可怕。 本书首发 找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方便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传闻只是文字,而眼前,是活生生的、正在滴水的现实。 侯亮平和陈海,这两个蠢货,他们不是捅了窟窿。 他们是把汉东的天,彻底给换了! 刘开疆的反应比李达康快了半拍,或者说,他的政治本能压倒了所有的震惊和恐惧。 他几乎是扑过去的,脚步踉蹌,神情悲痛至极,仿佛被拷在椅子上的是他的亲生父亲。 “沙书记!” 刘开疆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带著哭腔,“沙书记!是我们失职!是我们该死!我……我刘开疆有罪!” 他一把攥住沙瑞金被手銬锁住的手腕,那冰冷的金属和湿漉漉的皮肤触感,让他浑身一哆嗦。 他顾不上这些,双手捧著沙瑞金的手,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冰凉的铁銬。 “您看这地方……这地方怎么是人待的!” 刘开疆环视著这间狭窄、惨白的审讯室,脸上的愤怒和心疼交织在一起。 表演得天衣无缝。 “沙书记,我们马上走!省委大楼,您的办公室,已经收拾出来了,二十四小时热水,我让他们把您最喜欢的毛峰都备好了!” 李达康站在一旁,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他没有像刘开疆那样衝上去,但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墙角的侯亮平身上,那眼神,要活剥了他。 沙瑞金的视线,缓缓从刘开疆那张写满“忠诚”的脸上移开,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波澜,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不用。”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刘开疆所有的表演都僵在了脸上。 沙瑞金的目光越过眾人,在看什么虚无的地方:“我在等电话。” “电话?” 刘开疆愣住了,李达康也愣住了。 这个节骨眼上,等什么电话? 谁的电话? 空气凝固了。 死的寂静中,所有人的大脑都在飞速运转。 电话…… 电话…… 一道电光石火,猛地劈开了刘开疆的脑海! 他被蝎子蛰了一下,猛地转过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怒火,直射向那个到现在还搞不清状况的侯亮平。 “侯亮平!” 刘开疆的声音不再是表演,而是发自肺腑的咆哮,震得整个审讯室嗡嗡作响,“沙书记的电话呢!” 这一声吼,如同平地惊雷,炸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钟小艾扶著门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李达康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所有人都明白了。 问题出在哪儿,所有人都明白了! 如果沙书记的电话没被扣下,如果他能接一个电话,发一条信息,汉东省至於闹到天翻地覆吗? 京州至於像现在这样,成了一个一触即发的火药桶吗? 所有的混乱,所有的恐慌,所有的政治风暴,源头就是平日里趾高气昂,那个先抓人后开拘捕令的侯亮平! 侯亮平这个蠢货,扣下了省委书记的手机! 侯亮平被刘开疆这一声吼,嚇得一个激灵。 他看著刘开疆吃人的眼神,看著李达康冰冷的目光,看著妻子钟小艾那张死灰般的脸,他那颗自以为是的大脑,终於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 和他想像的不太一样。 “电话……电话在证物袋里……” 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还不快去拿!!” 刘开疆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是!是!” 侯亮平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审讯室。 他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些能杀死人的目光。 没过多久,侯亮平捧著一个透明的证物袋跑了回来,双手哆哆嗦嗦地递到沙瑞金面前。 沙瑞金没有看他,甚至没有给他一个余光。 他的视线始终是平的。 他平静地伸出被銬住的双手,从证物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整个审讯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听得到水珠从沙瑞金髮梢滴落,砸在地上的“滴答”声,和每个人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沙瑞金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起,幽蓝色的光芒映在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上。 手机启动的瞬间,提示音如同机关枪一样密集地响了起来,“滴滴滴滴——”一连串的声响,一记记重锤,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几十条未读信息。 上百个未接来电。 沙瑞金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缓缓滑动,一条条信息从他眼前掠过。 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审讯室里的气压,却低得让人无法呼吸。 他的手指停住了。 屏幕上,最后一条信息,也是最新的一条信息,赫然在目。 发信人:程国栋。 內容只有一行字,却比千军万马更具分量。 程国栋率领358军,戒严汉东! “轰——”李达康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被无形的力量掀开了。 军区都动了! 事情已经彻底失控了! 刘开疆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这已经不是他能捂住的盖子了。 钟小艾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瀰漫开来。 她知道,侯家、钟家,完了。 而就在这风声鹤唳、所有人都感觉世界末日降临的时刻。侯亮平,这个灾难的始作俑者,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那条信息带来的恐怖威压。 他只看到刘省长来了,李书记也来了,场面虽然紧张,但在他看来,这是大佬们在为他“摆平”事情。 现在,该是他这个“功臣”抽身离去的时候了。 他躡手躡脚地挪到钟小艾身边,压低了声音,带著邀功和天真,悄声说道:“小艾,你看,事情不都解决了吗?我现在能走了吧?我们快回家,不,去你家,你家安全,先避避风头。”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死寂的审讯室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钟小艾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 她的脸上,没有了惊恐,没有了绝望,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冰冷的、彻骨的寒意。 她的目光,像在看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她看著侯亮平那张还带著期盼和得意的脸,看著他那双无知到令人髮指的眼睛。 愤怒和无尽悲凉的情绪,从她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她咬著牙,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血和冰碴子。 “侯亮平,” 她叫著他的全名,声音沙哑而冰冷,“你闯的祸……太大了。” 她停顿了一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兜不住了!” 侯亮平的天塌了! 这个时候,沙瑞金手机,又有新的消息探出! “最高指令:汉东平叛,执行军管!” 沙瑞金,李达康等人的眼角余光扫到手机信息上的字样…… 彻底恐慌! …… 兄弟们,求波礼物支持。 十个礼物加更,还差四个。 正在努力码字! 必加更! 第60章 沙瑞金与刘开疆角力 “我……兜不住了!” 钟小艾的声音,搅碎了他脑子里最后侥倖。 天旋地转。 不是比喻,是真的天旋地转。 审讯室里那盏惨白的灯管。 他脚下的地板变成了柔软的沼泽,每一步都踩不踏实,身体摇摇欲坠,隨时都会被那无形的深渊吞噬。 万念俱灰。 这个词以前只在书里见过,此刻却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灵魂上。 他之前所有的得意、所有的盘算、所有的自以为是,都在钟小艾这冰冷绝望的五个字面前,被碾成了最可笑的粉末。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世界崩塌的声音……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沙瑞金手机屏幕上那一行弹出的、如同死神判决书的文字。 “最高指令:汉东平叛,执行军管!” 平叛? 军管? 这两个词像两颗呼啸而来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太阳穴。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恐惧。 原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原来,他侯亮平,不是揭开黑幕的英雄,而是点燃炸药桶的罪人。 一个…… 叛徒?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刘开疆显然也看到了那条信息,他那张本就惨白的脸,此刻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像是刚从福马林溶液里捞出来的標本。 冷汗顺著他的鬢角往下淌,浸湿了衬衫的领口。 他知道,再不说话,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他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沙……沙书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沙书记,您看……这事情闹得太大了。程国栋军长那里……您能不能……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说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气音,“这……这要是真的军事戒严了汉东,对您,对我,都不好!影响太坏了!” 这是他最后的挣扎。 他想提醒沙瑞金,你沙瑞金是空降到汉东的省委书记,汉东被军管,你这个一把手的脸往哪儿搁? 这是在拿双方的政治前途做最后的捆绑。 审讯室里死的寂静。 沙瑞金没有立刻回答。 他甚至没有看刘开疆。 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在看跳樑小丑的、冰冷的漠然。 那眼神,比任何斥责都更具杀伤力。 他终於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一下下敲在刘开疆的心臟上。 “威胁我?” 刘开疆浑身一哆嗦,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 沙瑞金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弧度里全是淬了毒的讥讽。 “你们汉东省,果然是上行下效!”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刘开疆和李达康的头顶炸响! 上行下效! 这个“上”,指的是谁? 不言而喻! 刘开疆的膝盖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去。 他脸上的冷汗流得更凶了,嘴唇哆嗦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不敢……沙书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绝对没有……” 他语无伦次地辩解著,那副卑微的样子,和他省长的身份形成了无比滑稽的对比。 李达康站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但他的拳头,在裤线旁早已捏得发白。 他看著刘开疆的丑態,看著沙瑞金那洞悉一切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凉。 完了。 汉东的天,真的要塌了。 沙瑞金不再理会已经快要瘫软的刘开疆。 此时,高育良的目光扫过侯亮平和钟小艾,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 现在审讯室里的事情,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 这是一个无声的驱逐令。 钟小艾的身体僵硬地动了一下,她没有看侯亮平,甚至没有看任何人,就那么直挺挺地、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转身走向审讯室的门。 侯亮平失魂落魄地跟在她身后,他想伸出手去拉她的胳膊,可指尖刚一触碰到她冰冷的衣袖,钟小艾就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向前一窜,躲开了他的触碰。 那嫌恶的姿態,比任何耳光都更让他难堪。 侯亮平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中,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他看著钟小艾决绝的背影,心中那片灰烬,又被绝望的寒风吹得四散飘零。 审讯室的门被拉开,外面压抑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走廊里,灯火通明,却照得人心里发寒。 反贪局的干警、省厅的警察、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穿著黑色西装面容冷峻的男人,像一尊尊雕塑,分列在走廊两侧。 气氛肃杀,风声鹤唳。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不安,空气中瀰漫著山雨欲来的腥味。 侯亮平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这些人的脸,最后,定格在墙角。 陈海。 他的好同学,好兄弟。 此刻,正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靠著墙,双目无神地望著天板,头髮乱得像一团枯草,昂贵的西装上满是褶皱和灰尘。 他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一个空洞的、破败的躯壳。 看到陈海这副模样,侯亮平並没有愧疚感。 陈海也是贪功劳。 侯亮平不认为是他,把陈海拖下了水。 更不认为是他,毁了陈海的一切。 他自己的命都快没了,哪还有閒心去管別人的死活? 第61章 侯亮平自救的办法 对於陈海,侯亮平没有任何感激之情。 此时,侯亮平在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侯亮平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冰冷绝望的深海中疯狂挣扎,拼命地想抓住任何一根可以救命的稻草。 他自己的前途…… 完了。 还有“平叛”、“军管”…… 侯亮平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无数个绝望的念头在衝撞、在嘶吼。 他呆呆地看著瘫在地上的陈海,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审讯室门。 门里,坐著执掌汉东生杀大权的沙瑞金。 门外,躺著被他亲手推进深渊的陈海。 沙瑞金…… 陈海…… 沙瑞金…… 陈海…… 猛然间,一道电光,撕裂了他脑中的混沌! 他想起来了! 就在不久前,他和陈海、钟小艾一起吃饭的时候,陈海喝多了,带著几分醉意和感慨,说起过一件陈年旧事。 “……我跟你们说,我爸那个人,就是个老古董,一辈子犟得跟头牛似的。但要说他这辈子最得意的事,不是当了多大的官,也不是得了多少荣誉……” 当时陈海是怎么说的? “……是三十年前,他在基层的时候,收养过一个烈士孤儿……那个孩子,就是现在咱们的沙书记!” “我爸那时候,自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愣是把沙书记接到家里,当亲儿子一样养了几年,供他读书……我爸总说,沙瑞金这孩子,有出息,懂感恩……” 对! 就是这句话! 懂感恩! 侯亮平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骇人的光亮! 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生机的、疯狂的光!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无聊,101????????????.??????超实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就像在漆黑的矿井中,快要窒息的矿工,突然看到远处岩壁上反射出的一点微弱的、属於救援头灯的光芒! 救命稻草! 他找到了! 他终於找到了! 钟家兜不住他,没关係! 还有陈家! 陈岩石! 那个被誉为“汉东最后一块道德丰碑”的老革命! 那个沙瑞金的养父! 只要陈岩石出面,跟沙瑞金说一句话,哪怕只是求个情…… 沙瑞金再铁面无私,再不讲情面,他能和他养父翻脸吗? 他能不认这个恩情吗?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个念头,像一道野火,瞬间烧遍了侯亮平的全身。 他那颗已经死去的心,又一次疯狂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不再看钟小艾那张冰冷的脸,不再去想那条“军管”的命令,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瘫在地上的陈海身上。 此刻的陈海,在他眼里,不再是那个被他连累的倒霉蛋。 而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够打开生门的、独一无二的钥匙! “陈海!” 侯亮平猛地冲了过去,一把抓住陈海的肩膀,力气大得惊人。 陈海那空洞的眼神,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终於有了微弱的焦距。 他茫然地看著侯亮平,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陈海!你快起来!快!” 侯亮平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钟小艾听到他的声音,缓缓转过身,冷冷地看著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周围的警察和官员们,也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但侯亮平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他死死地抓住陈海,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你爸!陈海!你爸!陈岩石老爷子!” 他的眼睛里燃烧著狂热的火焰,唾沫星子都喷到了陈海的脸上。 “你忘了吗?!沙书记是你爸的养子!是你爸把他养大的!只要你爸肯出面!只要他老人家肯去跟沙书记说句话!什么事都能解决!什么事都解决了!”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理。 “快!我们现在就去找老爷子!不!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快啊!” 陈岩石! 沙瑞金! 养父! 侯亮平的大脑像是瞬间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濒临停跳的心臟开始疯狂地搏动起来。 血液重新衝上他的脸,带来一阵病態的潮红。 陈岩石! 那个倔强固执、一身正气、连省委书记都敢当面顶撞的老头子! 他是沙瑞金的养父!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硬的关係吗? 沙瑞金再铁面无私,再权势滔天,他能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父亲翻脸? 他敢背上一个忘恩负义、不忠不孝的骂名?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是一个机会! 一个能把所有人都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最后的机会! 侯亮平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生机,那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让他燃烧起全部的希望。 他那已经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闪烁著一种近乎疯狂的光。 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住钟小艾冰冷的手臂。 他的力气很大,像是要將自己的骨头都嵌进她的肉里。 “小艾!” 他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亢奋,“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钟小艾被他嚇了一跳,她麻木地抬起头,看著丈夫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警惕。 “你……又在发什么疯?” “不是发疯!是真的!” 侯亮平的手抓得更紧了,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像是在倾吐一个天大的秘密,“陈老!陈岩石!你忘了吗?陈海说过,沙瑞金是陈老的养子!” “我们现在就去找陈老!只有他!只有他能说上话!只要他出面,跟沙瑞金说一句话,就一句话!什么军管,什么调查,全都能停下来!” 他的眼睛里燃烧著火焰,那是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时的狂热。 “沙瑞金他敢不听自己老子的话?他不敢!他绝对不敢!小艾,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我们快走!现在就去!” 他拉著钟小艾就要走,那股蛮横的、不顾一切的劲头,又回来了。 方才还对陈海不管不问的侯亮平,此时对陈海无比热情起来。 陈岩石来了,一定能够让沙瑞金网开一面。 他还能很能大公无私的把陈海枪毙了。 到时候,他便能够借光,逃过一劫! 侯亮平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拉住钟小艾的手,准备孤注一掷。 此时,审讯室內,风云突变。 一场风暴,即將来袭! 第62章 接管汉东!军事戒严! 钟小艾被他拽得生疼,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她的动作决绝。 “你疯够了没有?” 她的声音不大,“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什么样子!” 侯亮平根本听不进她的话,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根稻草,那根能救命的,名为“陈岩石”的稻草。 他不管钟小艾,又转向了陈海,双手死死钳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著。 “陈海!你去找你爹!你听见没有!他一定能够救我们!救所有人!” 他的声音已经彻底嘶哑,眼中布满了血丝。 陈海被他摇得头晕眼,脸色苍白如纸。 他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个曾经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反贪英雄”,如今却像一个在赌场输光了所有筹码,嘶吼著要借高利贷翻本的赌徒。 “亮平……你冷静点……” 陈海的声音乾涩,喉咙里卡了一把沙子:“事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不简单了?!” 侯亮平咆哮起来,“他是沙瑞金的养父!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简单的道理吗?父子之情!养育之恩!他沙瑞金敢不认?!” 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侯亮平太狂了! 只有一墙之隔! 沙瑞金和刘开疆等人在审讯室內,听得一清二楚! 沙瑞金站起身:“法不容情!” 此时,已经有警员为沙瑞金解开手銬。 审讯室外。 钟小艾看著侯亮平。 如果她不援手侯亮平就完了。 彻底完了。 不,是他们都完了。 但她不能完。 她缓缓后退,退到人群的边缘。 她颤抖著手,从包里摸出手机。 屏幕上反射出她毫无血色的脸。 她不能指望陈岩石那个倔老头,更不能指望侯亮平这个疯子。 她还有一个选择,一个她发誓永远不会动用的选择。 手指在通讯录上滑动,最终停留在一个她既熟悉又不想依靠的名字上。 父亲。 电话拨通了。 “嘟……嘟……” 每一声等待音,都一记重锤,敲打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终於,电话被接通了。 “餵。” 一个威严、沉稳,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仅仅一个字,就让钟小艾感到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爸。”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对她会打来感到意外。 “有事?” “我……” 钟小艾咬著下唇:“亮平他……他出事了。” “他能出什么事。” 钟父的声音担忧,他担忧汉东的事情与侯亮平有关。 “他……他带人去抓沙瑞金书记了。” 钟小艾闭上眼睛,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电话那头,死的寂静。 过了足足十几秒,那股压抑的、火山爆发前的恐怖气息,才从听筒里喷涌而出。 “我就知道是他!” 男人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雷霆之怒,“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我早就说过,他就是个惹祸的根源!” 钟小艾被吼得浑身一哆嗦,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爸……求求你……你救救他……” 她泣不成声,所有的骄傲和冷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你帮帮他这一次,就这一次……” “刚才你不是还很硬气吗?不是说,你们都是靠自己奋斗成功的吗?不是说,从来没动用过我的关係吗?” “怎么?现在想起我这个爹了?”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钟小艾的脸上。 “爸,你就帮侯亮平这一次,要不然他就真完了!” “我凭什么帮他!” 啪嘰。 钟父掛断了电话。 …… 与此同时,审讯室內。 沙瑞金面无表情地坐著,手里端著一杯茶。 沙瑞金已经解开了手銬,卸去了湿漉的汗衫,披上了大氅。 他一言不发,但那平静的眼神,却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具压迫感。 省长刘开疆站在他面前,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沙书记,您放心!这件事,我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他先是主动揽责,接著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狠厉。 “对於我们干部队伍內部出现的这些害群之马,这些无组织无纪律、胆大包天、敢於衝击省委领导的违法作乱分子,我们省政府、省公安厅,一定会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宣誓。 坐在一旁的高育良、季昌明、李达康等人,心中都是一凛。 老狐狸! 高育良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刘开疆这是在立投名状,用侯亮平的血,染红他效忠沙瑞金的旗帜。 李达康的脸色铁青。 侯亮平是汉东检察院的人,可他毕竟是从空降来的,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李达康也难免会被波及。 刘开疆这一手,既是撇清关係,也是在落井下石。 季昌明更是如坐针毡,侯亮平是他检察院的人,现在却成了“违法作乱分子”,他这个检察长,脸都被打肿了。 刘开疆没有理会旁人的心思,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锁定了站在门口的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祁同伟!” “到!” 祁同伟一个激灵,立刻立正。 “去!” 刘开疆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立刻!把侯亮平、陈海,以及所有参与今天行动的涉案人员,全部进行拘捕!隔离审讯!”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也更阴冷。 “我怀疑,他们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光凭他侯亮平,还没这个胆子!必须把幕后煽动策划的黑手,给我挖出来!!” 话音落下,满室俱寂。 高育良的眼皮跳了一下。 好一招“挖出幕后黑手”,这是要把事情彻底闹大,把水搅浑,把所有潜在的对手都拖下水。 刘开疆,这是要大开杀戒了。 …… 反贪局审讯室外。 那股癲狂的气氛,被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打破。 祁同伟带著一队荷枪实弹的特警,面色冷峻地走了出来。 他的眼神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还纠缠在一起的侯亮平和陈海身上。 “侯亮平!陈海!” 祁同伟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根据刘开疆省长的指示,因涉嫌暴力袭击省委主要领导,你们两人,以及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人员,被正式拘捕!所有人,放下武器,双手抱头!” 话音未落,特警们已经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咔噠!” 一副冰冷的手銬,死死地锁住了侯亮平的双手。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股支撑著他的狂热希望,被戳破的气球,“砰”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呆呆地看著手腕上的镣銬,又抬头看向钟小艾。 钟小艾也正看著他,手里还握著手机,电话已经被掛断了。 她的脸上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那眼神,比看一个陌生人还要冰冷。 “咔噠!” 另一副手銬,也銬在了陈海的手腕上。 陈海没有挣扎,他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无奈,有绝望,也有著解脱。 紧接著,特警们开始在人群中穿梭。 “你!还有你!都带走!” “所有反贪局的人,今天参与行动的,一个不留!” 风声更紧了。 抓捕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那些刚才还手持枪械、威风凛凛的检察官们,此刻都像被拔了牙的老虎,垂著头,被押上了警车。 汉东省反贪局,这个曾经让无数贪官闻风丧胆的利剑,在这一刻,被彻底折断。 风,捲起地上的落叶,萧瑟而肃杀。 一场席捲整个汉东官场的政治风暴,以最惨烈的方式,拉开了序幕。 此时,审讯室外,刘开疆,高育良等人已经出来等候。 沙瑞金在审讯室里换了衣服。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眾人的神经都紧绷著。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让沙瑞金取消军事戒严。 358军的装甲车已经封锁了主要干道,黑洞洞的炮口,凝视著这座权力之城。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政治斗爭,这是赤裸裸的军事威慑。 再这么下去,整个汉东的天,就要彻底塌了。 季昌明脸色煞白,站在走廊里,像一尊快要风化的石像。 他的检察院,他的兵,侯亮平,陈海,给他闯下如此大祸。 这巴掌,扇得他眼冒金星,到现在还耳鸣不止。 李达康靠在墙边,双手抱胸,面沉似水。 他盯著紧闭的审讯室大门,眼神晦暗不明。 他不像刘开疆那样焦躁外露,但紧锁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也昭示著他內心的极度不平静。 “吱呀——”门开了。 沙瑞金换上了一身崭新笔挺的深蓝色行政夹克,头髮梳理得不苟。 他脸上没有丝毫的劫后余悸,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平静的眼神扫过全场,刘开疆、高育良、李达康……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各自的心事。 高育良和刘开疆的眼中,同时闪过希冀。 沙瑞金这副姿態,或许意味著事情有了转圜的余地。 刘开疆心中暗道:要重新掌控局面,第一步,自然是解除这该死的军事戒严,恢復省委的正常运转。 刘开疆抢上一步,声音都有些发颤,带著刻意压制后的諂媚:“沙书记,您真是精神焕发!现在汉东的局势……是不是先让358军……” 沙瑞金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向检察院的红色保密电话。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踩在所有人的心臟上。 高育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刘开疆的呼吸都停滯了。 沙瑞金拿起了话筒,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拨號盘上按下一串熟悉的號码。 电话,接通了。 “喂,程军长吗?我是沙瑞金。” 沙瑞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但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 就是现在! 刘开疆和高育良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女人的身影,闯了进来,拦在了沙瑞金面前。 是钟小艾。 “沙书记!” “沙书记,一切都是误会!真的是误会!侯亮平他只是一时衝动,他没有恶意的!” 所有人都懵了。 这个女人疯了吗? 这种时候,她居然敢来拦省委书记? 沙瑞金拨號的动作没有停。 他甚至没有看钟小艾一眼,她只是一团空气。 刘开疆和高育良的心,瞬间从天堂跌回地狱。 刘开疆的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他死死瞪著钟小艾,恨不得用眼神把她千刀万剐。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李达康反应最快,他脸色一沉,对身旁的赵东来低吼道:“东来!还愣著干什么?把她拉开!马上!” 赵东来一个激灵,立刻上前去抓钟小艾的胳膊。 “钟女士,请您冷静!这里不是您该待的地方!” 沙瑞金此时,正准备告诉程国栋,取消汉东军事戒严,对於钟小艾,他並未打算理会。 正当沙瑞金准备告诉程国栋取消汉东军事戒严时候。 钟小艾终於开口。 只不过,话语中,多了几分威胁。 “沙瑞金!沙书记!要不要我父亲给你打个电话?!” 这句话,像一颗深水炸弹,在房间里轰然炸开。 空气凝固了。 赵东来的手僵在了半空。 刘开疆的瞳孔猛地收缩。 高育良端坐的身子,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李达康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钟小艾,终於还是抬出了她最大的靠山。 她以为,这块牌子,足以压倒一切。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沙瑞金,想看他会作何反应。 是忌惮? 是犹豫? 还是妥协? 沙瑞金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半个身子,眼角的余光,第一次落在了钟小艾的脸上。 那目光里没有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威胁我?” “好!” “好!等著你父亲的电话。” 然后,他对著话筒,说道:“程军长,上级命令,即刻执行。” “军管汉东!彻查到底,上不封顶!” “咔噠。” 沙瑞金掛断了电话。 清脆的响声,像法官落下的惊堂木,宣判了所有人的死刑。 他终於完全转过身,黑沉的目光,如两把利剑,直直地刺向钟小艾。 钟小艾浑身一颤,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净。 她从沙瑞金的眼睛里,看不到一毫的动摇,只看到了无尽的深渊。 “我等著你父亲的电话!” 话音刚落。 “叮铃铃——叮铃铃——”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 所有人的视线,下意识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钟小艾握在手中的手机。 屏幕上,两个刺眼的大字,正疯狂跳动著。 ——父亲。 钟正国,来电话了! …… 兄弟们,看看这章还水不水。 是不是很给力。 我写的文,水是水了点,但是量多。 兄弟们,来波礼物吧。 第63章 我是钟正国! 走廊里死的寂静。 那刺耳的手机铃声,此刻成了唯一的活物,尖叫著,撕扯著每个人的神经。 刘开疆的呼吸停了,他眼珠子一动不动,死死盯著钟小艾手里那块不断震动的手机。 以及上面醒目的父亲两个字。 高育良指节已经捏得发白,青筋暴起,泄露了他內心的惊涛骇浪。 季昌明微微眯起眼,暗道:事情闹大了。 一旁的祁同伟准备押走侯亮平,也停下了脚步。 这种大人物,是他很少能接触到的。 钟小艾握著手机,那滚烫的温度要將她的手心灼穿。 她强作镇定,抬起苍白的脸,迎上沙瑞金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著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维持著最后的尊严。 “沙书记,” 她开口了,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不接这个电话,事情……事情还有缓和的余地。” 她顿了顿,在给自己增加说服力。 “我希望……你放侯亮平一马。” 这话一出,空气又凝固了几分。 这是最后的通牒。 她试图用一个未接的电话,来撬动整个汉东省的权力天平。 沙瑞金看著她,嘴角忽然向上扯了一下。 那不是笑,那是一种平静,像猫在玩弄爪下的老鼠。 “哦?” “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父亲要跟我说什么。”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砸碎了钟小艾所有的侥倖。 走廊尽头,被两名法警架住的侯亮平,原本已经心如死灰。 可当他听到那熟悉的铃声,看到妻子挺身而出的背影时,一缕求生的火焰在他眼中重新燃起。 他还有希望! 小艾的父亲! 他岳父! 那是足以让整个汉东颤抖的名字! 他挣扎著,扭过头,目光灼灼地盯著钟小艾手中的手机。 那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他最后的生机! 沙瑞金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伸出手,从钟小艾僵硬的手中,平稳地拿过了不断跳动的手机。 动作流畅得在取一件本就属於他的东西。 钟小艾甚至没能做出任何反应,手机已经易主。 沙瑞金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父亲”二字,然后,当著所有人的面,拇指轻轻向上一滑。 接听。 “滴”的一声轻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高育良站直了身体,刘开疆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 电话接通了。 听筒里,一个清脆甜美的女声通过免提功能,响彻了整个走廊,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耳朵里。 “主人,您终於接电话啦!小爱同学温馨提示,现在是晚上十点整,您设置的休息时间到咯,请放下工作,早点休息,保证充足的睡眠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哦!” “……” “……” “……” 时间,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走廊里,落针可闻。 那段欢快的、程序化的、毫无感情的电子提示音,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钟小艾的脸上,也抽在每一个以为大局已定的人心上。 刘开疆的嘴巴半张著,脸上的肌肉因为极度的错愕而扭曲,看起来滑稽又可悲。 高育良的身体猛地向后一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他闭上眼睛,不忍再看这荒诞的一幕。 侯亮平眼中的最后光亮,彻底黯淡下去,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下来,被法警拖拽著,再也没有回头。 沙瑞金的脸色,依旧凭藉。 他举著手机,静静地听完了那段愚蠢的提示音,然后缓缓地,將目光移回到钟小艾的脸上。 “这就是……”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父亲电话?” “轰!” 钟小艾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眼前一阵发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她煞白的脸上泛起病態的潮红,那是极致的羞耻和绝望。 她完了。 她把所有的一切都赌在了这个虚张声势的 bluff 上,结果却被以一种最羞辱的方式,当眾揭穿。 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无地自容,恨不得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沙瑞金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隨手將那个还在播放提示音的手机,像丟垃圾一样扔回到钟小艾的怀里。 然后,在眾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他那部黑色的、没有任何標识的私人电话。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从容不迫地划过,调出一个號码,然后按下了拨號键。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烟火气。 他要打给谁? 所有人都提心弔胆! “嘟……嘟……嘟……” 沉闷的拨號音,一下一下,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抱有任何幻想。 所有人都知道,沙瑞金要动真格的了。 电话只响了三声,就被接通了。 沙瑞金没有开免提,他只是將手机放到耳边,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足以让离他最近的高育良和刘开疆听得一清二楚。 “钟老。我,沙瑞金。”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两秒。 然后,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我是钟正国!” 第64章 侯亮平的下场! “我是钟正国。” 轰隆! 如果说刚才的电子音是荒诞的闹剧,那此刻钟正国的声音,就是一道真正的惊雷,在所有人头顶炸响! 刘开疆的身体剧烈地一颤,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了椅子上,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喃喃著什么。 高育良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死死盯著沙瑞金,想从他脸上看出这究竟是真是假。 沙瑞金…… 他竟然真的,直接把电话打给了钟正国! 季昌明自詡宦海沉浮几十年,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此等大场面! 钟小艾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全靠身后的墙壁才没有倒下。 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那是一种死灰顏色,毫无血色。 她听到了……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电话里,那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敬畏得不能再敬畏的声音。 是她的父亲。 沙瑞金真的给她父亲打电话了! 他甚至懒得跟她周旋,直接越过了她。 这一刻,钟小艾才真正明白,沙瑞金或许和父亲是旧相识,在別人眼里,父亲高高在上。 她以为自己手握王炸,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掀了桌子。 “沙书记,这么晚了,有事吗?” 电话里,钟正国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沙瑞金的语气同样波澜不惊,只是在匯报一件寻常的工作。 “没什么大事。只是,令嬡钟小艾同志,还有您的女婿侯亮平同志,现在都在我这里。”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死灰的钟小艾,继续说道:“侯亮平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衝撞省委机关,妨碍公务。而钟小艾同志,刚刚用您的名义,对我进行……嗯,劝告。” 他用了“劝告”这个词,但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分量。 (请记住 读好书上 101 看书网,101????????????.??????超省心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走廊里的空气,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许久,钟正国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著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瑞金同志,我知道了。” “对於侯亮平的问题,依法依规,严肃处理,不用有任何顾虑。党纪国法面前,没有特殊公民。” “至於小艾……她给你添麻烦了。请你代我,向汉东省委的同志们,道个歉。” “让她,现在就回来。” 沙瑞金拿著手机,没有看钟小艾,只是將手伸了过去,手腕微微一转,將听筒朝向她。 这个动作,平静、自然,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它不像命令,更像是一种施捨。 在说,给你一个和家人告別的机会。 钟小艾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血液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看著那部黑色的手机,那东西此刻在她眼里,比烧红的烙铁还要烫手。 她不想接。 可她不敢不接。 周围,高育良、季昌明、刘开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那目光里有惊骇,有怜悯。 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她的家世,她的背景,她那份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在沙瑞金这通电话之后,被撕得粉碎,散落一地,任人践踏。 她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抬起手,用冰冷的指尖碰触到那温热的手机外壳。 就在她接过手机,贴到耳边的那一瞬间。 “钟小艾!你这个蠢货!!” 一声雷霆咆哮从听筒里炸开,那声音里蕴含的怒火,要透过电波將她的耳膜都烧穿! 不是那个在公眾面前沉稳威严的父亲,也不是那个在家里温和慈爱的父亲。 “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是浆糊吗!谁给你的胆子,敢拿著我的名头去省委大楼里撒野?!” 钟小艾的身体猛地一颤,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辩解,想说“不是的,爸爸,我只是……” “你闭嘴!” 钟正国的声音没有丝毫停歇,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她的心臟。 “你以为你是谁?汉东省委是你家开的后园吗?沙瑞金是你能威胁的人吗?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晚上干了什么好事!你把我的脸,把钟家的脸,都丟到太平洋去了!” 她的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委屈,羞辱,恐惧,像潮水一样將她淹没。 她能感觉到,沙瑞金的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的身上。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那目光本身,就是一种最残忍的审判。 “侯亮平那个混帐东西,自己找死,你也跟著他一起疯?你是不是觉得,天底下就没人能治得了你们了?啊?!” “我告诉你,钟小艾!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著!沙书记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一个字都不许多说!” “马上把电话还给沙书记!现在!” 命令,不容置疑。 咆哮戛然而止,电话那头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 钟小艾的魂魄被抽离了身体,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她握著手机,手臂僵硬得像是生了锈的机械,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將手机递还给沙瑞金。 沙瑞金面无表情地接过电话,重新放到耳边。 “钟老。”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又恢復了之前的平稳,只是多了无法掩饰的疲惫。 “瑞金同志,给你添麻烦了。” 钟正国的声音里透著深深的无力感,“我教女无方,让你见笑了。” 这是一句极重的话。 在官场上,承认“教子无方”或“教女无方”,几乎等同於將自己的脸面放在地上,任由对方踩踏,是一种姿態低到尘埃里的认错。 高育良眼皮狂跳,他能想像得到,电话那头的钟正国,此刻是何等的愤怒与屈辱。 沙瑞金的语气依旧平淡如水:“钟老言重了。年轻人嘛,衝动一些,可以理解。”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打圆场,可落在眾人耳中,却比任何斥责都更具分量。 他越是“宽宏大量”,就越是凸显了钟小艾的愚蠢和侯亮平的狂妄。 “不提了。”钟正国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一个字:“侯亮平的事情,自然有国法,钟小爱太年轻,还希望给她一次机会。” “好。”沙瑞金只说了一个字。 又是一阵沉默。 最终,还是钟正国先开了口:“行,沙书记,那就这样,不打扰你工作了。” “好的,不打扰钟老休息了。” 沙瑞金乾脆利落地掛断了电话。 走廊里,死的寂静。 他把手机递还给秘书卫东,只是处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琐事。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却没有在钟小艾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如果不是有钟正国庇护,钟小艾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看向刘开疆,那张胖脸上冷汗涔涔,眼神躲闪。 高育良和季昌明,两人神色复杂,都在极力掩饰內心的惊涛骇浪。 最后,沙瑞金转身,迈开步子,离开反贪局,前往省委大楼。 从始至终,他没有再看钟小艾一眼,也没有对她下达任何指令。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惩罚都更加伤人。 沙瑞金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高育良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后背的衬衫都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看了一眼呆立当场、失魂落魄的钟小艾,又看了一眼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的刘开疆,心中百感交集。 高育良嘆了口气。 真正的大灾难,还没开始呢! …… 省委大楼的临时休息室里,陈设简单,却很乾净。 沙瑞金脱下外套,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流冲刷著他的面庞,也带走了外界的喧囂和浮躁。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刚才那场足以震动汉东官场的风波,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任何痕跡。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他睡得很沉。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房间。 沙瑞金准时醒来,精神奕奕,神完气足。他拉开窗帘,俯瞰著这座刚刚甦醒的城市,眼神深邃。 汉东,要变天了。 而此刻,在省纪委一间密不透风的审讯室內,空气浑浊而压抑。 侯亮平坐在一把冰冷的铁椅子上,双眼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一夜未眠。 一开始的愤怒和不解,早已被漫长的时间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慌。 他想不通。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就是抓错了一个人而已!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他? 他不停地回想昨晚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到翻盘的机会。 他相信,只要天亮了,只要小艾把事情跟家里说清楚,这一切都会结束。 沙瑞金? 他一个新来的省委书记,难道真的敢不给自己岳父面子?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误会,一个小小的波折。汉东的水太深,沙瑞金或许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立立威信。 等他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等北京的电话打过来,他就会客客气气地把自己请出去,甚至还要赔礼道歉。 对,一定是这样。 …… 正在这个时候,审讯室的门外,进来一人,侯亮平抬起头,顿时惊喜! “陈老……” “陈老,您终於来了?” 侯亮平见到了陈岩石,看到了大救星…… 陈岩石脸色铁青的问了一句:“陈海呢?” …… 兄弟们,多余的客套话不多说了。 求波礼物。 第65章 军队入场! “伯父……” 他的声音嘶哑乾涩,带著哭腔,“伯父,您终於来了?” 侯亮平几乎要从冰冷的铁椅子上跳起来,熬了一整夜的绝望和恐慌,在看到那张布满皱纹却依然刚毅的面庞时,瞬间被狂喜冲刷得一乾二净。 那是希望。 那是救赎。 “陈海呢?” 侯亮平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陈海他……他也被关起来了,就在隔壁……” “我们是冤枉的,沙瑞金欺辱我们,以权谋……” 他想狡辩,想说他们是如何被冤枉,如何被这个无法无天的汉东官场欺压。 可陈岩石根本没给他机会。 “混帐东西,还在泼污水?当时就该把你们拉出去枪毙!” 侯亮平以为自己等来的是家里的长辈,是能为他撑腰、能让沙瑞金都得给几分薄面的革命元老。 他错了。 错得离谱。 陈岩石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此刻铁青一片,没有丝毫长辈见到晚辈受委屈时的心疼与关切。 老人没有问他一句“你怎么样”,没有问他“受没受委屈”。 “一个反贪局长,一个最高检派下来的侦查处长!好大的官威啊!你们把自己当什么了?当汉东的青天大老爷了?” 侯亮平彻底懵了,他张著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以为你拿著尚方宝剑,就可以在这里横衝直撞?你懂什么叫纪律?懂什么叫程序吗?” “你一来,就把汉东搅得天翻地覆!你查了什么?你问了谁?你把组织的原则放在哪里了?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哪里了!” “我也是为了查案!” 侯亮平终於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查案?” “你这是查案,还是自掘坟墓?蠢货!你和陈海一样,都是蠢货!自以为是,目中无人!你们对得起头上的国徽吗?对得起人民对你们的信任吗?” 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侯亮平的自尊和信念上。 他所坚信的正义,他引以为傲的身份背景,在老人这山崩地裂怒火面前,被批得一文不值。 他那点所谓的委屈,瞬间显得可笑又幼稚。 陈岩石不再看他,那眼神里的失望和鄙夷,比任何酷刑都让侯亮平难受。 他转身,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桿永不弯折的老枪。 “我要是金子,当时就枪毙了你!” 他丟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陈老!陈老!您去哪儿?您去看看陈海啊!” 侯亮平慌了,他从椅子上挣扎起来,手銬哗啦作响。 陈岩石的脚步顿也未顿。 看他? 他现在恨不得亲手毙了那个不肖子! 老人走出审讯室,对门口的警卫员冷冷吩咐了一句:“带我去省委大楼。” …… 汉东省委大楼,三號会议室。 一场关於汉东省的重要会议正在进行,但所有人都心不在焉。 省长刘开疆坐在那里,面色灰败,眼神空洞,一夜之间被抽走了精气神。 沙瑞金坐在主位,面色平静如水。 所有人都等待358军到来! 就在这时,秘书卫东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了一句话。 在座的都是人精,所有人的眼角余光都瞥向了这边。 只见沙瑞金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动容。 他点了点头,然后看向眾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会议暂停一下,我有点事。” 说完,他站起身,没有再做任何解释,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外界的视线,却把一屋子的猜忌和惊疑留在了里面。 能让沙瑞金中断如此重要的会议亲自去见的,会是谁? 高育良和季昌明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警惕和不解。 刘开疆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臟。 省委大楼安静的走廊里,沙瑞金见到了陈岩石。 陈岩石穿著一件洗得发白的旧中山装,身形有些佝僂,但精神矍鑠,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陈叔叔,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沙瑞金快步上前,双手扶住老人的胳臂,语气里满是真诚的尊敬。 陈岩石看到沙瑞金,紧绷的脸上终於有了鬆动。 他反手抓住沙瑞金的手,那只布满老年斑和老茧的手,用力之大,指节都有些发白。 “金子!” 他喊出了沙瑞金的小名,声音里带著压抑的激动和愧疚。 “让你受苦了!” 老人眼眶泛红,声音哽咽,“那个混帐东西……陈海!你给我把他枪毙了!他就该枪毙!他做了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组织的事情!我陈岩石,没有这样的儿子!”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迴荡。 沙瑞金心中巨浪翻涌,面上却愈发沉静。 他扶著激动的老人,轻声安慰:“陈叔叔,您別激动,身体要紧。” 他能感受到老人手掌的颤抖,那不只是愤怒,更是一个父亲、一个老革命家信仰崩塌时的巨大痛苦。 “陈叔叔,您跟我来。” “正好,我们正在开会。汉东的一些事情,我想请您也来听一听,给我们这些后辈,把把关,掌掌舵。” 沙瑞金搀扶著陈岩石,转身朝三號会议室走去。 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 当他们看清跟在沙瑞金身后进来的人时,整个会议室的空气凝固了。 李达康猛地抬起头,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敬重,也有瞭然。 李达康也想捂住大风厂的事情,陈岩石是知道大风厂事件的,如何才能捂住他的嘴,不让他把这件事情透露给沙瑞金呢? 而省长刘开疆,在看到陈岩石那张脸的瞬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没有血色。 刘开疆紧张起来。 因为大风厂的事件,他一直在捂著,可是,陈岩石对大风厂的事情,一清二楚。 现在刘开疆很担心大风厂的事情,被沙瑞金知晓。 这一瞬间! 刘开疆猛然间感觉到了算计! 难道说! 沙瑞金被侯亮平扣押,是他的算计? 引358军接管汉东。 自上而下的彻查汉东省。 一瞬间。 刘开疆不寒而慄。 他是故意让侯亮平抓捕。 否则,沙瑞金只要说,我是沙瑞金,给侯亮平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抓! 为什么沙瑞金不说! 非要等待军队入场! 这个时候,刘开疆的手机响了简讯提示::“358军,入驻汉东!” 刘开疆神色凝重! 沙瑞金,是冲我来的! 第6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沙瑞金回到省委会议室。 沙瑞金没有立即坐回主位,他先是亲自搬来一张椅子,安顿陈岩石坐在自己的身边。 这个动作本身,代表了沙瑞金知恩图报。 他给陈岩石倒了一杯温水,双手递过去。 “陈叔叔,”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您是咱们汉东革命的活字典,今天正好,帮我们这些后辈听一听,看我们的工作,有没有偏离方向。”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陈岩石尊重,也让在座的所有人,包括刘开疆,都挑不出半点毛病。 谁敢说一个老革命家没资格旁听省委会议? 並且,传到外面,沙瑞金也会有一个不忘本的好名声。 刘开疆的脸色依旧惨白,他紧紧盯著沙瑞金,试图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出哪怕一毫的破绽。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沙瑞金的脸像一潭深水,你看得见水面,却永远探不到水底有多深,藏著多少暗流和礁石。 做完这一切,沙瑞金才缓缓走回主位,坐下。 他扫视全场,目光在每个人脸上一掠而过,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同志们,我们继续开会。”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轻轻翻开。 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今天会议的议题,临时增加一个。” 沙瑞金顿了顿,目光从文件上抬起,直视前方,“谈一谈,京海市的问题。” 京海市! 这三个字一出口,祁同伟的心臟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缺氧。 他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湿透了,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他端起茶杯的手,微微发颤,茶水在杯中漾起一圈圈细小的波纹。 高育良的眼皮微微一跳,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祁同伟,眼神深邃,在告诫,也在安抚。 李达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京海,那是他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也是他不愿意轻易触碰的伤疤。 他知道那里的水有多深,泥有多浑。 “我到汉东的时间不长,” 沙瑞金的声音平稳而有力,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开始解剖这具名为“汉东”的庞大躯体,“但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风声。” “听说,京海市最近很不平静。社会上出现了一些组织严密、行为猖獗的黑恶势力,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持械斗殴,欺行霸市,甚至……涉及毒品交易。”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刘开疆的神经上。 他放在桌下的手,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沙瑞金没看他。 沙瑞金的目光,穿透了会议室的墙壁,直接落在了千里之外的京海。 “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受到严重威胁,正常的社会秩序、经济秩序被严重破坏。我们的一些干部,面对这种情况,是看不见,还是不敢管?或者说,是同流合污了呢?” 会议室里的温度,骤降了十几度。 祁同伟的额角,一滴冷汗终於承受不住重力,顺著鬢角滑落下来,冰凉刺骨。 他不敢去擦,只能僵硬地坐著,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 原来,沙书记什么都知道! 他根本不是被侯亮平误抓,也不是对京海一无所知。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手,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现在,只是到了收网的时刻。 他之前在京海的所有遭遇,都是在亲自探路,亲自摸底! “一个地方的治安状况,是当地政治生態最直观的体现。” 沙瑞金合上了文件,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我认为,有必要让京海市的负责同志,来汉东,当著省委的面,好好地谈一谈,讲一讲。他们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做的。” “我提议,”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责令京海市市长林建国,常务副市长赵立冬,市公安局局长孟德海,以及市局刑侦支队长,安长林,即刻前来汉东,向省委述职!” 轰! 这番话,不亚於在会议室里引爆了一颗炸弹。 林建国,赵立冬,孟德海,安长林…… 这几乎是京海市党政、公安系统的核心班子! 让他们来汉东述职? 这哪里是述职,这分明就是一场不公开的审判! 刘开疆的身体猛地一颤,他再也无法维持表面的镇定,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迎上沙瑞金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高育良適时地递过去一杯水。 山雨欲来风满楼! 汉东刀光剑影时候。 钟小艾被训斥之后,回到家中。 钟小艾失魂落魄,手脚冰凉。 侯亮平,被带走了。 陈海,也被带走了。 消息像两记重锤,一左一右,狠狠砸在她的太阳穴上,嗡嗡作响。 她瘫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盯著对面的墙壁。 墙上掛著她和侯亮平的结婚照,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灿烂,好像全世界的阳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 可现在,天塌了。 凭什么? 陈海是谁? 陈岩石的儿子。 陈岩石又是谁? 沙瑞金到汉东后第一个拜访的老同志,是沙瑞金口中的“陈老”。 陈海被抓,陈岩石只要去找沙瑞金说几句话,掉几滴眼泪,这事不就过去了? 最多给个不痛不痒的处分,过段时间照样官復原职。 可侯亮平呢? 他有什么? 他只有一个当处长的老婆! 钟小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不行,不能就这么坐著等。 等来的,只会是侯亮平被当成替罪羊,被汉东那帮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眼前一阵发黑。 她扶住沙发背,稳了稳心神,眼神里最后一点犹豫和软弱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抓起手机和车钥匙,甚至来不及换掉身上的家居服,就衝出了家门。 去! 必须回! 汉东这潭水太深太浑,她一个外来户根本搅不动。 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是她的家,是她的父亲。 即便父亲不高兴,她也要求父亲出手。 父亲能够一句话让她全身而退,就能让侯亮平脱困! 一路驱车疾驰,高速公路两旁的景物飞速倒退。 钟小艾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各种最坏的可能交织上演。 她不敢去想侯亮平现在正在经歷什么,不敢想那些冰冷的审讯室和不怀好意的盘问。 她只能把油门踩得更深,再深一点。 车子驶入京城,熟悉的街道和建筑却没有给她带来丝毫的慰藉。 这座巨大的权力都市,此刻在她眼中,就是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后的战场。 她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將车开到了父亲所在的部委大院。 门口的警卫认识她的车,敬礼放行。 车子停在一栋朴素的办公楼下,钟小艾熄了火,却没有立刻下车。 她看著后视镜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圈发红,头髮凌乱。 她深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可心臟却不听使唤,擂鼓一样狂跳。 推开车门,走进那栋她从小就无比熟悉的大楼。 走廊里静悄悄的,空气中瀰漫著纸张和墨水的味道。 她敲响了父亲办公室的门。 “进。”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钟小艾推门进去。 她的父亲,一位头髮白但精神矍鑠的老人,正戴著老镜,伏案批阅文件。 他抬起头,看到钟小艾,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惊讶,隨即化为不易察觉的凝重。 “你终於肯回来了。”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樑。 “爸。” 钟小艾的声音带著沙哑和颤抖,她快步走到办公桌前,“亮平出事了!” “这个事情不要再提起,不要和我说!” 钟正国制止钟小艾。 “爸,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陈海有陈岩石,有沙瑞金罩著,他肯定没事。可亮平呢?他们就是想拿亮平当靶子,把他推出去顶罪!” “您得帮帮他!您一定要想办法把他弄出来!不然,他这辈子就毁在汉东了!” 她语无伦次,像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以为,她会看到父亲震惊、愤怒,然后立刻拿起电话,动用他所有的关係去救人。 然而,没有。 她的父亲只是静静地听著,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里,平静得像一潭深水,甚至…… 带著疲惫和失望。 这种平静,比任何斥责都让钟小艾感到心慌。 “说完了?” 他问,语气平淡。 钟小艾愣住了,点了点头。 父亲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保温杯,拧开盖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热茶。 整个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喝水时轻微的吞咽声。 “爸……” 钟小艾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父亲终於放下了杯子,盖子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他抬眼看著自己的女儿,目光锐利如刀。 “你知道我为了把你从汉东捞出来,费了多大的劲吗?” “你以为,一通电话,就能搞定?” 第67章 钟正国训女 轰! 钟小艾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她…… 说什么? 捞我出来? “爸……您……您说什么呢?”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事的是亮平,不是我……” “不是你?” 父亲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怒其不爭的意味。 “你以为你很乾净?你以为侯亮平去汉东查案,你这个中纪委的干部陪著,就没人敢动你?” 他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一字一句,字字如刀。 “你知不知道,汉东那边早就有人把材料递到京城来了?说你钟小艾,仗著身份,干预地方司法,插手汉东省检的人事安排!说你和侯亮平夫妻联手,要在汉东一手遮天!” “这些帽子扣下来,哪一顶不够你喝一壶的!” 钟小艾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血色尽失。 她想反驳,想说那些都是污衊,是栽赃!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官场上的事,需要证据吗? 有时候,流言就足以杀死一个人。 “我……我没有……” 她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 “你没有?” 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那为什么有人要把材料送到我这里来?为什么有人要『好心』地提醒我,管好自己的女儿?你以为人家是衝著侯亮平去的吗?他们是在敲山震虎,是在警告我!”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钟小艾的心上。 “我这张老脸,这辈子没求过几个人。为了你那点破事,我豁出去了!我去找了老领导,我去找了老同事,我拍著胸脯跟人家保证,说我女儿绝对不会乱来!我把人情都用光了,才把那些脏水给压下去!”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死死地盯著钟小艾,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现在,你告诉我,你还要去闯祸?” “你还想让我这张老脸,被人扔在地上踩吗?!” 父亲最后那句嘶吼,穿透了她所有的侥倖和天真。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在瞬间凝固,手脚冰凉。 办公室里陷入死的寂静。 钟正国胸口剧烈地起伏著。 他盯著女儿那张煞白如纸的脸,过了许久,那股滔天的怒火才被强行压了下去,化作了无尽的疲惫和失望。 他重重地坐回那张象徵著权力的宽大办公椅上,椅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 他没有再看钟小艾,而是將目光投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声音沙哑,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你是不是觉得,汉东那地方,山高皇帝远,出了事,我这个当爹的在打个电话就能摆平?” 钟小艾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 钟正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钟小艾的心湖里,激起冰冷的涟漪。 “你知道现在的汉东是什么地方吗?”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女儿身上,那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只剩下一种看穿一切的淡漠。 “那是个旋涡,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前任的赵立春,面上风光,高升进了部里,可实际上呢?” “明升暗降,手里那点实权,早就被架空了。他现在就是个坐在京城里的空架子,看著自己经营了几十年的老巢,一点点被人端掉。” “可他甘心吗?他经营汉东这么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全省,盘根错节,关係网比蜘蛛网还密。他就算人走了,他的影子还在,他留下的人还在。这是力量,看不见,却无处不在的力量。” 钟小艾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努力想跟上父亲的思路,却发现自己对这些闻所未闻。 她所理解的政治,是文件上的条条框框,是会议上的冠冕堂皇,而不是父亲口中这般血淋淋的现实。 “然后是沙瑞金。” 钟正国的手指在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著,发出篤、篤的声响,在为这场残酷的讲解打著节拍。 “上面空降下来的新书记,带著尚方宝剑,肩负著什么使命,你不会不清楚。他是一把刀,一把要劈开汉东这块铁板的刀。他有上面的支持,有绝对的权力。他是第二股力量,而且是最锋利的。” “一山不容二虎。新来的老虎要立威,走了的老虎不甘心退出林子,你说会怎么样?” 钟正国停顿了一下,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又喝了一口,那苦涩的茶水能压下他心头的烦躁。 “这还没完。” 他放下茶杯,声音更沉。 “汉东本土,还有个高育良。他经营的那个『汉大帮』,从上到下,从省里到市里,都是他的人。这些人抱团取暖,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高育良这个人,老谋深算,沙瑞金想动汉东,就必须先动他的人。而赵立春留下的势力,也需要他来当个缓衝。你说,这个汉大帮,是不是第三方势力?” 钟小艾的脸色愈发惨白。 她能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在汉东的上空铺开,每一根丝线都连接著一个名字,每一个节点都充满了算计和杀机。 “三股力量,已经够乱了。可偏偏……” 钟正国的语气里带上了难言的凝重,“偏偏前段时间,358军的一个合成旅,以演习的名义,进驻了汉东。” 轰! 如果说之前的话只是让钟小艾感到心惊,那这最后一句话,就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他自然知道358军队汉东省紧急戒严,但是她没想到,还有更深一层的关係。 军队! 动用军队意味著什么,她这个在机关里待了这么多年的人,再清楚不过了! 那意味著,汉东的局势已经糜烂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程度,地方力量已经不足以完全掌控局面,必须要有最强硬的力量进行威慑和压阵! “爸……”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为……为什么?” “为什么?” 钟正国冷笑:“你问我为什么?我还要问你那个男人,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他以为他是谁?是钦差大臣还是救世主?他一头扎进去的,是这四股力量相互绞杀的中心!” “赵立春的人想借他的手,搅乱沙瑞金的布局;沙瑞金的人想拿他当枪使,去捅高育良的马蜂窝;高育良的人,更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再栽赃给另外两方!” “至於军队,他们是压舱石,是来看戏的,也是准备隨时下场清场的!谁在里面斗得太出格,谁想把桌子掀了,他们就会让谁消失!” 钟正国站起身,走到窗边,双手背在身后。 “现在,你告诉我。” 他没有回头,声音却像寒风一样灌进钟小艾的耳朵。 “在这么一个烂摊子里,他被人抓了把柄,停了职。你觉得这是简简单单的办案失误吗?” “这是人家设好的局!是那三股,甚至四股力量默许,甚至联手促成的一个结果!他们要把这盆水搅得更浑,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他就是那个被扔进旋涡中心,用来祭旗的倒霉蛋!” “我为了把你从那些脏水里捞出来,已经把赵家和高家都得罪了。我动用关係压下你的材料,在他们看来,就是公然站队,是在向沙瑞金示好!” “可沙瑞金领我这个情吗?未必!他只会觉得我多事,打乱了他的节奏!” “我两面不是人!里子面子全都丟光了!就因为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钟正国猛地转身,那双曾让无数同僚敬畏的眼睛,此刻死死地锁住自己的女儿。 “他闯了这么大的祸,你以为我打几个电话,就能把他平平安安地弄出来?” “我告诉你,钟小艾!”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著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冰冷。 “现在谁敢伸手进汉东这个旋涡,谁就会被绞得粉身碎骨!” “我能保住你,已经是我这张老脸能换来的极限了。” “至於他……” 钟正国顿了顿,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看他自己的命,够不够硬了。” 钟小艾被训斥得面如土灰。 此时。 汉东省会议室內。 坐在沙瑞金身边的陈岩石,此刻內心更是翻江倒海。 他听著沙瑞金雷厉风行地处置京海的问题,心中涌起久违的快意。 但他更清楚,京海的问题,根子远不止於此。 大风厂! 那块被非法侵占的土地,那上千名下岗工人的血泪,背后站著的,是山水集团,是高小琴,更是那个一手遮天的赵瑞龙! 而赵瑞龙的父亲,赵立春,是汉东省上一届省委书记! 陈岩石的手,紧紧攥住了裤腿,布满褶皱的嘴唇几次翕动,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他看著沙瑞金沉稳的侧脸,忽然意识到,沙瑞金的这番动作,看似目標是京海,但何尝不是在敲山震虎? 他直接点名赵立冬,这个赵家在京海最重要的一颗棋子,就是要撕开一个口子。 如果自己现在贸然把大风厂的事情捅出来,把赵立春的儿子扯进来,会不会打乱“金子”的全盘计划? 官场,不只是黑与白,对与错。 这里面的斗爭,复杂而凶险,牵一髮而动全身。 陈岩石一辈子都在跟敌人作斗爭,但他习惯的是真刀真枪的战场。 眼前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和迟疑。 正当省委会议室內,气氛剑拔弩张的时候,警卫员进入会议室:“沙书记,358军,程军长到了!” 刘开疆,高育良,祁同伟,季昌明等人,豁然起身! …… 还有朋友看书? 第68章 问责侯亮平, 汉东省省委会议室。 沙瑞金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他甚至没有看身边的高育良和刘开疆一眼,径直朝著会议室大门走去。 。 高育良和刘开疆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也立刻起身,紧隨其后。 祁同伟、季昌明,省委常委班子的成员们,一个不落地跟了上去。 整个汉东省的权力核心,跟在一个人的身后。 现在,沙瑞金是汉东省一把手! 高育良的脑子飞速旋转。 358军。 程国栋。 这支部队是东南战区的王牌,程国栋更是以铁腕治军闻名。 他看向沙瑞金的背影,那背影沉稳如山,透著不寒而慄。 他自以为看透了沙瑞金的布局,以为这只是一场围绕京海的政治博弈,可现在看来,格局小了。 刘开疆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军队的介入,意味著常规的政治手段已经失效。 沙瑞金这是不打算再遵守任何潜规则,他要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犁开汉东这块板结的土地。 他想到了“光明峰项目”,想到了那些见不得光的帐目,背心一阵发凉。 祁同伟跟在人群中,心中的惊涛骇浪丝毫不比別人小。 他看到了绝对的力量。 这种力量,是他梦寐以求却又遥不可及的。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目光灼灼地盯著前方,想从这剧变中,嗅出属於自己的机会。 眾人来到省委大楼的门厅。 门外,几辆墨绿色的军用越野车熄火。 车门打开,走下来几名身著笔挺军装的军官。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肩上扛著的將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约莫五十岁上下,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不带感情。 358军军长,程国栋。 他的身后,跟著几名校官,每个人都像一柄出鞘的利剑,浑身散发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沙瑞金走下台阶,伸出手。 “程军长,辛苦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程国栋与他有力地一握,声音更是鏗鏘有力,像金属碰撞:“沙书记好。”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客套的问候。 程国栋鬆开手,立正站好,目光直视著沙瑞金,一字一句地说道:“沙书记,我奉军委命令,率部前来汉东,协助地方维持稳定。”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射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从现在开始,对汉东全省,实行军事戒严!” “轰——” 即便眾人已经有所准备,但是高育良听到这句话,依旧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炸开了一颗惊雷。 军事戒严?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著地方政府的许多权力將被暂时剥夺,军队將接管城市的治安、交通、通信等关键部门。 这是战爭时期,或是应对特大暴乱时才会动用的终极手段! 刘开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 祁同伟、季昌明等人,无不骇然变色。 他们看著沙瑞金,又看看程国栋,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 沙瑞金没有看到身后眾人的反应,他只是对著程国栋微微点头,语气依旧平淡:“部队的指挥部,就设在省公安厅的指挥中心。那里有最完善的设备和信息系统。” “明白。” 程国栋乾脆利落地回答。 “走吧,我们过去。” 沙瑞金转身,甚至没有再给高育良等人一个眼神,直接走向了程国栋的军用越野车。 程国栋一挥手,他身后的军官立刻行动起来,一部分人迅速控制了省委大楼的出入口,另一部分人则护送著沙瑞金和程国栋上车。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高育良等人被晾在原地,一群被遗忘的观眾。 直到军车引擎轰鸣,绝尘而去,他们才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高书记,这……” “军事戒严……沙书记他,他这是要……” 高育良的脸色铁青:“咱们追上去,看看沙书记的动作。” 眾人如梦初醒,前往汉东省公安厅。 汉东省公安厅指挥中心。 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 原本穿著蓝色警服的警察们,此刻都紧张地站在一旁。 整个指挥中心的核心区域,已经被一群身著迷彩作战服的士兵接管。 他们沉默地操作著各种设备,將全省的监控系统、通信网络牢牢掌控在手中。 巨大的电子屏幕墙上,不再是日常的交通监控画面,而是一个个被红框锁定的,遍布全省的战略要地:机场、火车站、高速路口、政府大楼…… 沙瑞金和程国栋並肩站在屏幕前,气氛肃杀。 高育良、祁同伟等人被“请”到了这里,只能站在后方。 祁同伟这个公安厅长,在自己的地盘上,却连一句话都说不上。 “把侯亮平和陈海带进来。” 程国栋淡淡地开口,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命令立刻被执行。 “侯亮平与陈海,接受问责。” 很快,脸色憔悴的侯亮平和陈海被两名士兵带了进来。 侯亮平一进来,看到这阵仗,尤其是看到了沙瑞金和那一排闪亮的將星,瞳孔猛地一缩。 他满腔的委屈和不忿,在这样绝对的权力面前,瞬间被压得粉碎。 陈海则更是低著头,他知道,大祸临头了。 两人被带到指挥中心的正,站在沙瑞金和程国栋面前。 程国栋向前一步,他那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將两人完全笼罩。 “侯亮平,陈海。” 他的声音不带温度,在空旷的指挥中心里迴荡。 “根据最高的指示,由我,就京海市『2.18』袭击行为,以及由此引发的恶性政治事件、导致省委主要领导同志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一事,对你们进行问责。” 问责! 这两个字像铁锤一样砸在侯亮平和陈海的心上。 侯亮平猛地抬头,他想爭辩,想说自己是被陷害的,想说京海的水有多深。 “报告!我们……” “我没有让你报告。” 程国栋冷冷地打断了他:“我问,你答。明白吗?” 侯亮平被噎得满脸通红,那股属於检察官的傲气,在军人的铁律面前,不堪一击。 他只能咬著牙,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我岳父是钟正国。” 程国栋没有理会侯亮平,他早就知道侯亮平的履歷背景。 他目光转向了陈海。 “陈海同志,你是省反贪局局长,此次行动的现场指挥之一。我问你,行动之前,你们的情报工作是怎么做的?为什么会对被抓捕者的身份,一无所知?” 陈海浑身一颤,嘴唇动了动,艰难道:“我们……我们是根据线人提供的消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进行配合。” “奉命行事?配合?” 他转过身,锐利的目光扫过站在后方的祁同伟和季昌明。 祁同伟的心臟猛地一抽,季昌明则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妈的,侯亮平和陈海这是往自己身上甩锅了。 程国栋的目光重新回到侯亮平身上。 “侯亮平,你是最高检派下来的副厅级干部,是这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 “我……” 侯亮平开始支支吾吾。 程国栋提著笔,在记录中提问:“我再问你,是谁,给了你绕开省厅指挥系统,直接採取行动的权力?!” “是钟正国吗?” …… 今天这几张,我写了整整一大天。 浪费了很多脑细胞。 我怕大家骂,所以没敢水文。 求大家看在我改邪归正的份上,给几个礼物吧。 第69章 沙瑞金,准备开铡! “是钟正国吗?” 程国栋的声音如同冬日里最冷的冰锥,直直刺向侯亮平的耳膜,连带著他的灵魂都打了个哆嗦。 钟正国! 这三个字,既是他最大的护身符,也是此刻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侯亮平的脸在一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在下一秒褪得惨白。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顺著脸颊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想开口,喉咙里却像堵了一团浸满冰水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 说“是”等於把自己的岳父,一位部级高官,直接拖下这滩浑水。 在这间戒备森严的战时指挥中心里,当著一位上將和省委书记的面,承认一位北京高官违规插手地方行动,这无异於政治自杀,而且是拉著全家一起。 不是? 说“不是”等於承认自己假传圣旨,擅自行动,那所有罪责,从袭击省委书记到引发恶性事件,都將由他一人承担。 他一个小小的副厅级干部,扛得起吗? 他就像被架在火上反覆炙烤,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后方,寻找著省检察院的直属领导,季昌明。 然而,季昌明那张一向四平八稳的脸上,此刻却写满了自保。 老季的眼神游移著,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只是低著头,在专心研究自己那双擦得鋥亮的皮鞋上到底有几个线头。 妈的,老狐狸! 侯亮平心里暗骂一句,凉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被拋弃了。 “回答我。” 程国栋的声音里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机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冰冷。 “是,还是不是?这应该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侯检察官。” 他甚至故意在“检察官”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充满了尖锐的讽刺。 站在后方的祁同伟,看著侯亮平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想起了当年,自己为了前途,是如何在操场上惊天一跪。 而眼前这个天之骄子,这个仗著家世背景在汉东横衝直撞的“钦差大臣”,此刻不也像一条被掐住脖子的狗吗?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高育良,老师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却像鹰一样锐利,紧紧盯著场中的每一个人。 祁同伟知道,这场问责,绝不仅仅是针对侯亮平和陈海。 这是沙瑞金挥向整个汉东政法系统的第一刀。 祁同伟终於开始站出来开口拉了侯亮平一把说道:“侯亮平有职务上的失职,他是接到了线人提供的错误情报,误抓沙书记,他的审讯程序,也有重大的问题,但是,侯亮平肯定不会有更大的阴谋。” 程国栋听到祁同伟为侯亮平解释:“命人记录下来。” “我……我……” 侯亮平嘴唇哆嗦著,终於挤出了几个字,“我的行动……得到了上级的默许……我们是为了查案……” “一瞬间,侯亮平找到了甩锅的对象。” “我问的是谁!” 程国栋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在指挥中心里滚过。 巨大的电子屏幕墙上,那些红色的锁定框似乎都跟著跳动了一下。 “我不管你为了什么!我只要一个名字!是谁授权你,可以无视组织纪律,无视指挥系统,在汉东的地盘上为所欲为?!” 程国栋逼视著他,眼神里是军人特有的,视命令为生命的绝对意志。 在这种意志面前,所有官场上的闪转腾挪、含糊其辞,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侯亮平彻底崩溃了。 他那点可怜的傲气,被这雷霆万钧的质问砸得粉碎。 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他抬头看向了祁同伟。 “我是配合祁厅长工作……” 他最终选择了最懦弱也最愚蠢的回答。 一瞬间,祁同伟的脸色异常难看。 祁同伟刚才还在帮他开脱。 谁知道侯亮平转头便让他背下所有罪责! 侯亮平不再看祁同伟,转而將目光投向了已经面无人色的陈海。 “陈海局长,你来说。行动时,是不是和祁厅长匯报过命令?” 陈海浑身剧烈地一抖,他抬起头,嘴唇发青,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挣扎。 他看看身旁愤怒的祁同伟,又看看前方如山压迫过来的程国栋。 他重重的点头,已经算是一种回答。 程国栋转头看向祁同伟道:“祁同伟同志,你等候问询!” 祁同伟看向侯亮平。 他知道侯亮平薄凉。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他刚刚为侯亮平开脱,侯亮平转头就捅了他一刀! 他竟然將所有的罪名,全部推到了自己的头上! 我祁同伟袭击的沙书记吗? 我祁同伟刑讯的沙书记吗? 我祁同伟不问青红皂白,就拘捕沙书记吗? 如果不是我祁同伟调集省厅力量,查到是你侯亮平袭击了沙书记,还不知道你们要对沙书记做出什么蠢事! 我看在同僚的面子上,救你们。 你们就如此反咬一口? 把自己最后的机会,也葬送掉! …… 与此同时,省委一號办公室里,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静謐。 巨大的红木办公桌擦得一尘不染,能映出人影。 沙瑞金並没有留在那个气氛紧张的指挥中心,他只是把剑交给了程国栋,自己则回到了这间权力的中枢。 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 窗外是汉东市的黄昏,车水马龙,万家灯火,一派繁华。 但这片繁华之下,究竟掩藏了多少骯脏与罪恶? 他缓缓拉开办公桌中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文件,不是批示,而是一支小小的,黑色的录音笔。 这支录音笔是一个月前,夹在一封匿名信里,送到他手上的。 信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列印的字:沙书记,汉东的天,该亮了。 沙瑞金按下播放键。 一个油腻又充满占有欲的男声响起。 “你叫什么……” 一阵电流的杂音后,一个娇媚又带著怯懦的女声响了起来。 “我叫黄翠翠。” “这名字挺好听的,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了。” “你可不像这么大岁数,皮肤真好。” ? “我就喜欢你这种皮肤白皙的,乾净。” 沙瑞金立刻听出了那个男人的声音。 省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 他是高育良的副手,在汉东的公检法系统里,是真正说得上话的实权人物。 沙瑞金面无表情地关掉了录音笔。 办公室里重新恢復了死寂。 黄翠翠。 他记得这个名字。 他收到匿名信之后,进行调查之后发现,黄翠翠被进行了器官移植。 但是结论是,酒后失足落水,溺亡。 汉东省所属的京海,藏著罪恶链条。 黄翠翠。 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像一颗被风吹落的尘埃,无声无息地消失了,没有在汉东这片大地上激起任何波澜。 如果不是这支录音笔,谁会知道,这个“意外”的背后,躺著一位省部级高官的影子? 沙瑞金,准备开铡! 第70章 恐慌的京海领导班子 沙瑞金杀气腾腾。 目光变得深邃。 他不动声色地將录音笔放回抽屉,锁好。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沙瑞金到底要看看,汉东省到底还藏著什么骯脏的事情! 通往汉东省城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的考斯特中巴车正平稳疾驰。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田野与村庄模糊成一片单调的色块。 车內,气氛却与这平稳截然相反,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沼泽,压得人喘不过气。 京海市的四位核心领导,就坐在这片死寂的沼泽中央。 市委书记林建国,一张平日里习惯掛著官方式微笑的脸,此刻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手里攥著一块手帕,已经湿了一半,却还在下意识地反覆擦拭著额头和鬢角。 车里的空调明明开得很足,冷风颼颼地吹,可他只觉得浑身燥热,后背的衬衫紧紧贴在皮肤上,又湿又凉。 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新来的沙瑞金书记,点名道姓,一个不落,让他们四个立刻去省委述职。 不是电话通知,是省委办公厅的专车直接开到了市委大楼下,那架势,不像召见,更押解。 林建国的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飞快地闪过一桩桩一件件。 是城南那块地的批文有问题? 还是光明化工的排污指標超了? 或者是…… 陈泰? 白金瀚徐江? 这些名字一冒出来,林建国的心臟就猛地一抽。 他不敢再想下去。 坐在他对面的市长赵立冬,姿势维持得最好。 他双腿併拢,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腰板挺得笔直,眼睛微微闭著,在闭目养神。 可他那微微颤抖的眼皮,和一分钟內抽动了三次的右脸颊肌肉,彻底出卖了他內心的惊涛骇浪。 赵立冬的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他不像林建国那样一笔一笔地算糊涂帐,他是在排查人。 是谁? 是谁捅了篓子? 还是谁在背后捅了刀子? 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过车里的每一个人。 林建国,一有事就慌神,靠不住。 孟德海…… 这个老狐狸,当了一辈子警察,城府深得很,安排亲信在供电局…… 屁股底下也不乾净。 还有安长林,见风使舵的本事一流,这种人最有可能在关键时刻第一个跳船。 车厢里死的寂静,只有轮胎压过路面发出的单调嗡鸣。 终於,林建国率先开口。 “赵立冬,老孟,长林,你们说……沙书记这么急著找我们,会不会……是关於我们京海市今年的gdp规划,有什么新的指示?”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可笑。 为了gdp,需要省委派专车来“请”? 赵立冬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里没有半点温度。 “书记,別想太多。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了。” 他的声音很平,平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这恰恰是最让人恐惧的。 坐在斜后方的市公安局局长孟德海,从上车开始就一言不发,只是扭头看著窗外。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却紧绷著,像一块风乾的岩石。 林建国的问话,他没听见,依旧一动不动。 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已经捏得发白。 他比林建国和赵立冬知道的內幕更多。 他知道京海的水有多深,水下的淤泥里埋著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他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坐在孟德海身边的副局长安长林,十分平静。 “林书记说得对。沙书记是新来的,想抓经济,肯定是看重我们京海的潜力嘛!这是好事,好事!” 他说著“好事”,声音却在发抖。 赵立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安长林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一哆嗦,訕訕地闭上了嘴,车厢里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块巨大的路牌从车窗外一闪而过——【汉东省委省政府】。 四个人的心臟,在同一瞬间,齐齐沉了下去。 车子缓缓驶入省委大院,在雄伟的一號办公楼前停下。 司机熄了火,拉开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没有人动。 车门外很可能不是平步青云,而是断头台。 最终,还是林建国,作为市委书记,他必须第一个下车。 他扶著车门,双腿有些发软,踉蹌了一下才站稳。 他觉得一阵眩晕。 赵立冬、孟德海、安长林依次下车,四个人站成一排,像四个等待审判的囚犯,仰望著眼前这座象徵著汉东权力之巔的建筑。 他们知道,走进这扇门,他们的政治生命,或许就要在今天,画上句號。 一位戴著金丝眼镜、神情严肃的中年秘书將他们领进一间巨大的会议室大厅,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冷冰冰的“沙书记正在办公,请几位领导在这里稍候。” 门“咔噠”一声合上,將他们与外界隔绝。 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能映出人影,高耸的穹顶让他们的呼吸都带上了空洞的迴响。 林建国,赵立冬,孟德海,安长林。 京海市的四位头面人物,此刻像四尊被抽走了魂魄的蜡像,僵立在原地。 谁也不敢先开口,谁也不敢先坐下。 沙瑞金。 这个名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对他们这个级別的官员来说,省委书记就是天。 平日里,他们连在省里开大会时,都只能远远地看一眼主席台上的轮廓。 想要单独覲见,更是痴人说梦。 可今天,一纸没有缘由的命令,一辆直达省委大院的专车,將他们直接“请”到了这位天神的面前。 这不是恩宠,是审判。 林建国感觉自己的西装领口勒得喘不过气。 他想找个位置坐下,可双腿像灌了铅。 他只能强迫自己打量四周,试图用观察环境来分散那股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的寒气。 赵立冬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排红木椅子前,挑了最角落的一个,坐下,双目微闭。 他整个人如同一块投入深水的石头,迅速沉寂下去,没有波澜。 但那紧紧抿著的嘴唇,泄露了他內心的惊涛骇浪。 孟德海靠著一根巨大的廊柱站著,双手背在身后。 他那双看惯了尸体和罪犯的眼睛,此刻却茫然地盯著地面上复杂的大理石纹,似乎想从那交错的纹路里,找出一条生路。 林建国不敢站,也不敢坐,只能在大厅中央一小块地方来回踱步。 他那双擦得鋥亮的皮鞋,每一步都发出“吱、吱” 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大厅里,尖锐得指甲刮过玻璃。 “书记,你坐会儿。” 孟德海终於开口,声音沙哑乾涩。 林建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我不累,站站刚好。” 第71章 高育良的担忧,沙瑞金要杀谁立威? 赵立冬的眼皮动了一下,但没有睁开。 这句简单的对话之后,大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每一秒钟,都一场酷刑。 ……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汉东省政法委大楼,高育良的办公室內,气氛同样凝重如铁。 香菸的烟雾繚绕,让高育良那张学者气的脸庞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没有坐在自己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而是站在窗边,俯瞰著楼下的车水马龙。 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和省公安厅常务副厅长何黎明,则端坐在沙发上,腰杆挺得笔直,连大气都不敢喘。 “侯亮平,” 高育良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声音低沉,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只从北京来的猴子,已经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季昌明和何黎明对视一眼,都没有作声。 他们知道,高书记接下来说的,才是重点。 “新官上任三把火。沙瑞金这第一把火,烧得不小啊。” 高育良转过身,目光如刀,依次扫过两人的脸,“可你们觉得,烧死一个侯亮平,够吗?” 他不等两人回答,自顾自地走到办公桌前,用手指在桌面上重重一点。 “不够!远远不够!” “一个反贪局的处长,级別太低了!杀鸡儆猴,他要儆的,是满山的猴子!光杀一只小鸡崽子,谁会怕?” 高育良的语速陡然加快,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他需要一个更大的祭品!一个分量足够,职位足够高,能让整个汉东官场都为之震动的祭品!来为他的新政,祭旗!” 季昌明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他这位老领导,看问题总是能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育良书记,” 季昌明扶了扶眼镜,用他一贯沉稳的语调开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 高育良冷笑一声,“我的意思很简单!从现在开始,你们两个,把手底下的人都给我看紧了!尤其是你们自己!” 他死死地盯著季昌明和何黎明,一字一顿地说:“不管你们以前办过什么案子,批过什么条子,收过什么不该收的东西,跟什么不该跟的人吃过饭!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把所有的首尾都处理乾净!把屁股擦得比你们的脸都乾净!”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销毁也好,封存也罢!绝对,不能让沙瑞金抓到任何把柄!” “否则,” 高育良的声音降了下来,却更显阴冷,“火烧到谁身上,谁就自己受著。別指望有人会去救!” 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何黎明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他能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汗。 “高书记,您放心。” 何黎明的声音有些紧绷,“公安系统这边,我立刻回去开会,一级一级地压实责任。特別是京海那个烂摊子,我会下死命令,所有敏感的卷宗,全部封存入库,没有我的亲笔签字,谁敢动,就地免职!” 季昌明也立刻表態,他的声音比何黎明要镇定得多,但同样充满了严肃:“育良书记,检察院系统的自查自纠,我们一直在做。我会亲自督办,確保每一个环节都经得起歷史的检验。我们检察院,绝对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给省委添乱。” 高育良看著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好,你们心里有数就行。” 他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季昌明和何黎明如蒙大赦,站起身,恭敬地道別后,快步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高育良重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將抽了一半的烟摁进菸灰缸。 他闭上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著。 沙瑞金…… 这把来自上面的刀,究竟想砍向谁? 是赵立冬? 还是林建国? 或者…… 看向我。 不管是谁,这盘棋,已经乱了。 省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空气里瀰漫著新家具和旧书籍混合的味道,沉重,肃穆。 沙瑞金的秘书,一个戴著金丝眼镜、动作永远精准如仪的年轻人,轻步走了进来,声音压得极低,怕惊扰了室內的尘埃。 “沙书记,京海市的同志们到了。” 沙瑞金的目光没有离开手中的文件。 那是一份加急的內部参阅,封皮上没有任何標识。 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手指在文件的页边上缓慢地摩挲著。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秘书垂手站著,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刻意放缓。 他知道,新来的这位省委书记,最重规矩,也最不按规矩出牌。 他的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分量。 足足过了一分钟,沙瑞金才將那份文件合上,平整地放在桌角。 他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 “去请刘省长来一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是。” 秘书没有丝毫迟疑,微微躬身,转身快步离去。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没有发出多余的声响。 省长办公室距离书记办公室只隔著一个楼层。 刘开疆正在看一份关於全省经济数据的季度报告,眉头微锁。 汉东的经济增速,和他预想的一样,开始放缓了。 秘书的敲门声很轻,但很有节奏。 “请进。” 刘开疆头也没抬。 “刘省长,” 沙瑞金的秘书走了进来,態度恭敬,“沙书记请您过去一趟,说京海市的同志来述职,想请您一起听听。” 刘开疆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深色的墨点。 他抬起头,扶了扶自己的老镜,看著眼前的年轻人。 他当然知道京海的人今天会来。 但他没想到,沙瑞金会叫上自己。 这盘棋,这位新来的书记,打算怎么下? 上一任省委书记赵立春高升之后,所有人都以为,汉东的一把手会从他刘开疆和高育良之间產生。 高育良是政法委书记,手握刀把子,资歷和派系都占优;他刘开疆主抓行政,管著钱袋子,兢兢业业几十年,也並非没有一爭之力。 结果,沙瑞金从天而降,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汉东这潭看似平静的深水,瞬间搅乱了所有的布局。 高育良心里的那股气,刘开疆隔著几层楼都能感觉到。 而他自己,倒是更快地接受了现实。 做了一辈子二把手,习惯了在权力的天平上寻找自己的位置,再做几年,安稳落地,也算是一种圆满。 只是,这並不代表他会放弃思考。 沙瑞金这一手,意味深长。 是表示尊重,拉拢自己这个省政府的一把手,展现新班子的团结? 还是想让自己也沾上手,为接下来可能发生的雷霆手段做个见证,甚至…… 背书? “好,我马上过去。” 刘开疆合上文件,站起身。 他整了整自己略有些褶皱的中山装,脸上恢復了那种波澜不惊的表情。 官场浮沉几十年,这点城府,他还是有的。 他跟著秘书,一步一步走向省委书记的办公室。 走廊里舖著厚重的红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脚步声,安静得让人心慌。 刘开疆的步子很稳,不疾不徐,每一步都用尺子量过一样。 推开门,沙瑞金正站在窗边,背著手,看著楼下那片广阔的草坪。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脸上带著淡淡的笑意。 “开疆省长,辛苦你跑一趟。” “瑞金书记客气了。” 刘开疆也笑了笑,走上前,“京海的工作,我也很关心嘛。一起听听,是应该的。” 两人没有过多的寒暄,彼此心照不宣。 沙瑞金指了指沙发,“坐。” 他自己则回到了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坐进了那张象徵著汉东最高权力的椅子里。 他拿起电话,只说了一句。 “让他们进来吧。” 第72章 沙瑞金的第一刀!斩下! 省委的小会议室里。 墙上掛著几幅山水画,意境高远,但此刻在京海市的四位领导眼里,却只觉得那山势险峻,水流湍急。 市委书记林建国坐立不安,他已经第三次悄悄鬆开自己的领带了。 额头上沁出的细汗,让他不得不用手帕反覆擦拭。 他想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但嘴巴张了张,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坐在他对面的,是市长赵立冬。 赵立冬是四人中最镇定的一个。 他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闭,在养神。 但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搁在膝盖上的右手食指,在颤抖。 他也怕,只是拼命隱藏著。 並且,他有大靠山! 汉东省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谁敢惹! 赵立冬,自信坐山观虎斗! 市公安局局长孟德海则显得有些疲惫。 他的眼袋很重,白的头髮似乎又多了几根。 作为京海公安系统的一把手,他很清楚这座城市的底下,埋藏著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 新书记上任,第一刀会砍向哪里,谁也说不准。 他只是低著头,研究著自己擦得鋥亮的皮鞋尖。 突然,门外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四个人几乎是同时身体一僵,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门开了,沙瑞金的秘书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说道:“几位领导,沙书记和刘省长请你们过去。” 沙书记…… 和刘省长? 林建国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 一个沙瑞金已经够让人喘不过气了,怎么省长刘开疆也在? 赵立冬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他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 他相信,他背后的靠山会保住他。 毕竟,他背后的靠山在汉东省,也算是实权人物。 孟德海和安长林也跟著站起,跟在两人身后,每个人的心里都翻江倒海。 走进那间巨大的办公室,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沙瑞金就坐在办公桌后,神情淡然,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而一旁的沙发上,赫然坐著省长刘开疆。 他只是淡淡地抬了下眼皮。 林建国喉头滚动,抢先一步上前。 “沙书记,刘省长,我们……来向省委、省政府匯报工作。”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朝对面的几张椅子点了点。 “坐吧。” 几个人刚坐下。 沙瑞金便问道:“说说吧,黄翠翠是怎么回事!” 原本镇定的赵立冬,顿时嚇得魂飞魄散! …… 汉东省政法大楼內。 何黎明和季昌明离开后。 高育良办公室变得沉重。 他走到窗边,俯瞰著楼下车水马龙。 刚才那场谈话,不过是官场上心照不宣的试探,每个人都戴著面具,说著言不由衷的话。 季昌明这个老狐狸,永远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谁都知道,他那双眼睛比谁都看得清楚。 至於何黎明…… 高育良的眼神冷了几分,京海那潭深水,他何黎明搅和得最欢。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突兀地响起,尖锐的铃声划破了办公室的寧静。 高育良转身,从容地拿起话筒,声音沉稳如常:“喂,我是高育良。” 话筒里传来一个压低了的声音,急促却清晰:“高书记,出事了。沙书记和刘省长,正在省委小会议室,听京海领导班子的述职。” 嗡——高育良的脑子里有根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瞬间绷紧。 他握著话筒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沙瑞金…… 刘开疆…… 京海市领导班子?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把重锤砸在他心上。 按照组织程序,下属地级市政法系统相关的工作匯报,他这个省政法委书记,必须在场。 这是规矩,是权力架构中不可或明言的制衡。 可现在,沙瑞金和刘开疆,一个省委书记,一个省长,两个人就把他这个政法委书记给绕开了。 这不是疏忽,这是明明白白的政治信號。 他们把他踢出了局,关上了门,要在里面单独“审问”京海的人。 高育良的呼吸陡然沉重。 沙瑞金这把火,烧得太快,太猛,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他究竟想干什么? 他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 京海那摊子事,错综复杂,牵一髮而动全身。 万一林建国或者赵立冬那几个人顶不住压力,胡乱说了些什么…… 不行,他必须过去。 他不能就这么被动地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著別人来宣判结果。 他必须到场,哪怕只是坐在那里,也要让沙瑞金和刘开疆知道,汉东的政法系统,还轮不到他们一手遮天。 “我知道了。” 高育良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冷静地掛断了电话。 他迅速从衣架上取下那件深色的外套,动作间带起的风甚至让桌上的文件翻动了一页。 他没有片刻停留,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对著门外的秘书沉声吩咐:“备车,去省委大楼。” 轿车在暮色中疾驰,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光怪陆离。 高育良靠在后座上,双眼紧闭,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试图在脑海中復盘沙瑞金上任以来的所有动作,试图找出蛛丝马跡,预判这位新书记的下一步棋。 可沙瑞金的棋路,太野,太乱,完全不讲究章法,让他这个精於布局的老棋手,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手。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省委大楼前。 高育良推开车门,晚风带著凉意,他紧了紧外套,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那座象徵著汉东权力之巔的建筑。 每一步,都像踩在未知的深渊边缘。…… 与此同时,何黎明和季昌明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政法委大楼。 两人並肩走在台阶上,夕阳將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默得有些尷尬。 “老季,我让司机送你一程?” 何黎明率先打破了沉默,脸上挤出热络的笑容,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季昌明摆了摆手,他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也笼罩著一层阴云。 “不了,何院长,我的车就在那边。不麻烦了。”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客气,也一如既往地疏远。 两人客套了几句,便在停车场分道扬鑣。 坐进自己的车里,季昌明没有立刻让司机开车。 他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高育良今天找他们,名为通气,实为施压。 侯亮平那个小子,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是他亲手安在汉东检察系统的。 当初他看重侯亮平的锐气和背景,希望他能成为一把利剑,可现在看来,这把剑太锋利,甚至可能会伤到持剑人自己。 侯亮平现在到底在查什么? 查到了哪一步? 会不会已经触碰到了某些人的核心利益? 季昌明的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他这个省检察长,当得像个走钢丝的演员,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既要维持法律的尊严,又要顾及官场的平衡。 他太清楚汉东这潭水的深浅了,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掀起惊涛骇浪。 万一侯亮平真的捅出了天大的篓子,他这个举荐人,能摘得乾净吗? 高育良那边,会怎么看他? 沙瑞金那边,又会怎么利用这件事? 一想到这些,季昌明就觉得一阵头痛。 另一边,何黎明的车也缓缓驶出了政法委大院。 他摇下车窗,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尼古丁的味道暂时麻痹了紧张的神经,但心里的那团火却越烧越旺。 高育良刚才话里话外都在敲打他,提醒他注意京海的动向。 他何黎明能不注意吗? 京海,那可是他经营了多少年的一亩三分地! 从市政项目到人事安排,哪一处没有他何家的影子? 赵立冬能坐稳市长的位子,孟德海能在公安局长的位置上待那么久,背后都少不了他的运作。 现在,沙瑞金突然把京海的班子叫去问话,还偏偏绕开了高育良。 这信號再明確不过了——新书记要拿京海开刀! 何黎明的心沉了下去。 他最担心的不是赵立冬他们扛不住,而是怕他们为了自保,把他给供出去。 官场之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一旦大难临头,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人,转眼就能变成背后捅刀子的恶鬼。 烟雾繚绕中,何黎明的眼神变得阴鷙。 他拿出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一个號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 何黎明压低了声音,“是我。省里这边有点新情况,你让赵立冬他们嘴巴都放乾净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让他们自己掂量清楚。要是敢胡说八道,就別怪我不念旧情!” 他刚说完,对面电话里,就传出了惊天噩耗! “何书记,晚了!” “赵立冬已经进入沙瑞金办公室,述职了!” 何黎明听到赵立冬去沙瑞金办公室述职,魂飞魄散! 沙瑞金的第一刀,衝著他来了! “快!” “快掉头!” “去省委书的大楼!” 第73章 沙瑞金对高育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何黎明奔赴汉东省委,他很担心,赵立冬口无遮拦,闯下大祸。 省委大楼的会议室里。 空气在一瞬间被抽乾了。 沙瑞金那句轻描淡写的问话,“这个黄翠翠,是谁啊?” 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京海市四位领导的心口上。 市委书记林建国脸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净,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市长赵立冬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紧紧贴著昂贵的衬衫,带来一阵黏腻的凉意。 他的手在桌下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镇定。 黄翠翠! 这个名字像一道催命符,在他脑海里疯狂地尖啸。 他怎么会知道? 沙瑞金怎么可能知道这个名字? 这不可能! 市公安局长孟德海的脸色铁青,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副局长安长林。 作为一个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发自骨髓的恐惧。 这不是简单的述职,这是审判的前奏。 省长刘开疆坐在沙瑞金身侧,將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心里充满了疑云。 黄翠翠? 一个普通的名字,怎么能把京海的整个领导班子嚇成这副德性?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著沙瑞金。 新书记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看著对面那四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眼神深邃,像一口探不到底的古井。 刘开疆明白了。 沙瑞金不是在问问题,他是在亮剑。 这把剑,精准地刺向了京海最脆弱、最腐烂的那个脓包。 会议室里死的寂静,只有中央空调的送风口发出低沉的嗡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在凌迟著林建国和赵立冬等人的神经。 他们感觉自己就砧板上的鱼。 就在赵立冬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脱口而出胡言乱语的时候,会议室厚重的木门被人猛地推开了。 “砰”的一声。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著满头大汗的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 高育良脸上掛著恰到好处的歉意。 他扫了一眼会议室里的眾人,目光在林建国和赵立冬惨白的脸上短暂停留,隨即落在了主位上的沙瑞金身上。 “抱歉,沙书记,有点事耽搁了,来晚了。” 高育良的声音洪亮,仿佛他才是这场会议的主人。 “继续开会吧。” 他这话不是请求,更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 他甚至没有等沙瑞金的回应,就自顾自地拉开一张椅子,在会议桌旁坐了下来。 何黎明则像个跟班,小心翼翼地在他身边坐下,不停用手帕擦拭著额头的汗。 林建国和赵立冬看到高育良,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要虚脱过去。 高书记来了! 他们有救了! 刘开疆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有意思。 沙瑞金今天召见京海班子,特意绕开了省政法委,可高育良却不请自来,还摆出这样一副姿態。 这已经不是暗流涌动了,这是明目张胆地要掰手腕了。 沙瑞金没有看高育良,他的视线依然锁定在赵立冬的脸上。 他似乎对高育良的闯入毫不在意,只是將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比之前更平淡,却也更具压迫感。 “赵立冬,你来说说看。这个黄翠翠,到底是谁?” 赵立冬的心刚刚落回肚子里,瞬间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他求助似的看向何黎明,嘴唇哆嗦著,像一条离了水的鱼。 此时,高育良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沙瑞金会如此不给他面子,当著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无视他的存在,继续逼问。 这已经不是下马威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沙书记,” 高育良终於开口,语气里带著不易察觉的生硬,“今天召集京海的同志们过来,不是要討论汉东省下一步的经济发展规划吗?怎么忽然问起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京海市的工作千头万绪,我们还是应该抓主要矛盾。一些陈芝麻烂穀子的个案,如果沙书记感兴趣,可以交给下面的人去查嘛,何必在这种重要的会议上浪费大家的时间。” 好一个“不相干的人”,好一个“陈芝麻烂穀子”。 高育良这番话,既是给沙瑞金施压,也是在给赵立冬他们餵定心丸,同时更是在明確地划下红线——黄翠翠这个案子,你沙瑞金不能碰!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诡异。 一边是空降而来,手握尚方宝剑的新任省委书记;另一边是深耕汉东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全省的政法委书记。 两个巨头之间的第一次交锋,就围绕著一个叫“黄翠翠”的女人展开。 林建国和赵立冬等人大气都不敢出,他们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变成透明人。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无论谁贏谁输,他们这些被夹在中间的小鬼,都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沙瑞金终於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高育良。 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却让高育良感到一阵寒意。 “高育良同志说得对,我们是要抓主要矛盾。” “但是,” 他话锋一转,笑容敛去,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如果这个『不相干的人』,这件『陈芝麻烂穀子』的个案,恰恰就关係到我们京海市,乃至整个汉东省的营商环境呢?如果它关係到我们党员干部的清正廉洁呢?如果它关係到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安全呢?” 沙瑞金一连三个“如果”,每一个都一记重拳,狠狠打在高育良的脸上。 “育良同志,你也是老政法了。你觉得,这样的案子,还是小事吗?” 高育良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握著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笔挺的西裤上。 “沙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凡事都要讲证据,讲程序。在没有確凿证据之前,我们不能凭空猜测,更不能影响一个地方领导班子的稳定。” “证据?” “我今天把京海的同志们请来,就是要听他们亲口说,这就是最好的证据。至於程序,我作为省委书记,了解一下基层的情况,关心一下人民群眾反映强烈的问题,这难道不符合程序吗?” 他再次將目光转向抖如筛糠的赵立冬。 “赵立冬同志,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黄翠翠,是谁?她在哪里?是死是活?”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抗拒的力量。 每一个字都像子弹,精准地射向赵立冬最后的心理防线。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市公安局长孟德海,突然开口了。 “沙书记,黄翠翠……是……是一个案件的受害人。” “这个案子,市局就已经立案侦查了。” 高育良的眼神,则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孟德海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就等於彻底背叛了高育良和赵立冬这个阵营。 但他別无选择。 沙瑞金的眼神告诉他,今天如果不给出一个说法,谁也別想走出这间会议室。 与其被动地等著被揭穿,不如主动交代一部分,或许还能爭取生机。 沙瑞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只是平静地看著孟德海。 “哦?受害人?” “那受的什么害?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凶手抓到了吗?” 一时间,会议室內,鸦雀无声。 …… 感谢兄弟们的支持,加更一张,尽我最大努力,写好每一章 第74章 沙瑞金问政 省委会议室內。 沙瑞金问责。 孟德海的额角,一滴汗珠挣扎著,顺著他僵硬的脸部线条滑落。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被塞了一团干,发不出任何声音。 凶手? 凶手是谁他比谁都清楚。 但他能说吗? 他不敢。 空调的冷风明明吹著,可林建国和赵立冬的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 赵立冬坐在孟德海旁边,脸色比纸还白。 他的双手在桌下紧紧攥著,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死死盯著孟德海,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乞求。 他怕,怕孟德海这个老实人,在这泰山压顶的时刻,会扛不住压力,把不该说的话都吐出来。 省委这边的几位巨头,也是各怀心事。 省长刘开疆端坐著,面无表情,眼神却在沙瑞金和高育良之间来回扫视。 他像在观察两头猛虎的对峙,盘算著这场爭斗会如何收场,又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机会或者威胁。 检察长季昌明自身难保,现在侯亮平正在受审,如果牵连到他,他的政治就完了! 作为一个法律人,他嗅到了这起“黄翠翠案”背后浓烈的血腥味和权力腐败的恶臭。 他明白,这案子一旦揭开,牵扯出的绝不仅仅是京海市。 而坐在角落里的省委常委、秘书长何黎明,则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黄翠翠。 他才是最害怕的那个人。 別人怕的是丟官,他怕的是掉脑袋。 那个女人,那个掌握著他致命把柄的女人,就是因他而死。 他现在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祈祷,祈祷沙瑞金只是道听途说,祈祷他手上没有真正的证据,祈祷那条线索,已经在京海那潭黑水里,被烂泥彻底掩埋。 他端起茶杯,送到嘴边,想借喝水掩饰自己的慌乱,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茶水在杯中晃荡,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沙瑞金的耐心已经耗尽。 他不再看已经快要崩溃的孟德海,那冰冷的目光缓缓移动,像探照灯一样,从赵立冬的头顶,扫过安长林的白脸,最后,定格在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的身上。 “林建国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不高,却让林建国猛地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到!” 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声音乾涩嘶哑。 “你是京海的班长,市委书记。” 沙瑞金慢条斯理地说,“你的人,你的市公安局长,现在连一个命案的基本情况都说不清楚。我想问问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案情太复杂,查不清?还是有什么別的原因,不敢查,不能查?” 林建国满头大汗,他慌乱地看了看身边的赵立冬,又瞥了一眼斜对面的高育良,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提示。 然而,赵立冬的头埋得更低了,高育良则眼观鼻,鼻观心,入定了。 没有人能救他。 “沙……沙书记,” “这个……这个案子,是具体的刑事案件,主要是……主要是公安局在负责。我……我回头一定督促他们,儘快破案,给……给受害者家属一个交代,给省委一个交代!” 他试图用官场上最常见的套话,把皮球踢回给孟德海。 “哦?公安局负责?” “党管干部,党管政法,这句话你不会忘了吧?京海出了这么大的事,人命关天,你这个市委书记跟我说,主要是公安局负责?那我要你这个市委书记干什么?当摆设吗?” “一个命案,拖了这么久,舆论上已经有了一些风言风语,你这个市委书记,就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不关心?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一个普通老百姓的死活?” 这一连串的问责,如同疾风暴雨,打得林建国毫无还手之力。 他张口结舌,脸涨成了猪肝色,除了“我……我……” 之外,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沙瑞金不再理会他,目光转向了孟德海和安长林。 “孟德海,安长林,我再问你们一遍。”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黄翠翠案,凶手到底是谁?背后有没有保护伞?你们身为人民警察,是选择对党忠诚,对人民负责?还是选择包庇罪犯,对抗组织?” “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会议室里炸响。 孟德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安长林,又看了一眼始终沉默的赵立冬。 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再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復。 他的內心在天人交战。 说,还是不说? 说了,立刻就会得罪赵立冬,得罪高育良,得罪背后那张看不见的网。 他多年的经营,他的前途,甚至他家人的安全,都可能毁於一旦。 可要是不说,眼前这位新来的省委书记,会放过他吗? 看沙瑞金这架势,分明是掌握了什么东西,有备而来。 硬扛下去,恐怕死得更惨。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高育良。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寂。 “沙书记,” “我看,京海的同志们,今天可能確实是紧张了,思想上没有准备。黄翠翠这个案子,既然市局已经立案,就说明我们的同志是在工作的。不如这样,让建国同志他们先回去,把案子的卷宗材料整理一下,形成一个详细的书面报告,再向省委匯报。我们办案子,不能搞突然袭击嘛。” 他这番话,表面上是在打圆场,实际上是在给赵立冬、林建国他们爭取喘息之机,也是在提醒沙瑞金,凡事要按规矩来。 何黎明听到高育良开口,心里顿时燃起希望。 “突然袭击?” 沙瑞金的嘴角再次浮现那抹冰冷的笑意,“如果心里没鬼,怕什么突然袭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看,不是他们没准备,而是有些事,他们不敢说,不能说!”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沙瑞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环视著京海的几个人,“黄翠翠的案子,省委要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的职务有多高,背景有多深,都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现在,我不是在问你们,我是在命令你们!” “孟德海,安长林!把你们知道的,关於黄翠翠案的一切,现在,立刻,马上,全部说出来!如有半句假话,隱瞒包庇,后果自负!” 省委会议室內,剑拔弩张。 此时, 省公安厅。 358军的程国栋穿著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的將星在灯光下闪著森然的光。 他坐在主位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如刀,刮过侯亮平和陈海的脸。 “沙书记身上的伤,是怎么出现的?” 程国栋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两人心口。 “谁对沙书记动了刑!”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一颤。 侯亮平的身体猛地一抖,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手,颤抖的手指直直指向身旁的陈海。 “是他!是陈海!” 第75章 审讯侯亮平 他的声音尖利,带著破音,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迫不及不及待地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出去。 “是陈海对沙书记动用了私刑!” “侯亮平!你他妈的!” 陈海的眼睛瞬间红了,血丝从眼球深处爆出。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就要扑向侯亮平。 背叛! 赤裸裸的背叛! 这一刻,他心底最后对这位“老同学”的幻想,碎得连渣都不剩。 两个持枪的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用枪托死死抵住陈海的肩膀,將他重新按回椅子里。 金属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陈海剧烈地喘息著,胸膛起伏,他死死瞪著侯亮平,那眼神里的恨意和鄙夷,几乎要將侯亮平烧成灰烬。 然后,他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嘲。 他转过头,不再看侯亮平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而是直视著程国栋。 “我错了,我反了严重的错误。” 陈海的声音平静下来,带著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是我。是我对沙书记动了手。” “我违法乱纪了,我接受任何调查。”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坦诚了,不是为了侯亮平开脱,而是对自己愚蠢的交代。 程国栋的目光在陈海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即又像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定了侯亮平。 他完全无视了两人之间的內訌,他的目標从一开始就很明確。 “侯亮平。” 程国栋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谁给你提供的线索?” 侯亮平的喉结上下滚动,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说!谁告诉你,沙书记是嫌疑人?” “什么嫌疑人?” “他犯了什么罪?” 程国栋身体猛然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两人的脸几乎要贴在一起。 “有拘捕证吗?!” “有搜查令吗?!”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暴雨般砸下,每一句都像一把重锤,敲在侯亮平的神经上。 他引以为傲的法律程序,他掛在嘴边的正义条文,在这一刻,变成了绞在他脖子上的绳索。 侯亮平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他张著嘴,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大脑一片空白。 线索? 赵立冬的一个电话算线索吗? 嫌疑人? 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省委书记,就凭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就成了嫌疑人? 拘捕证? 搜查令? 別说证了,他连个正式的立案报告都没有! “我……” 他喉咙里挤出一个乾涩的音节,却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冷汗顺著他的鬢角滑落,滴在衣领上,冰凉一片。 他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了他全部的理智和侥倖。 在绝对的权力和军方的强势介入面前,他那点可怜的背景,那点自以为是的“尚方宝剑”,简直就是个笑话。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的寂静。 只能听见陈海粗重的呼吸声,和侯亮平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许久,侯亮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我能给家属打个电话吗?” 他的声音微弱,带著哀求。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反贪局处长,他只是一个走投无路,企图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的溺水者。 程国栋冷冷地看著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他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扔在桌上。 “打。” 一个字,乾脆利落。 侯亮平颤抖著手伸过去,那部黑色的手机在他眼里,重如千斤。 他太熟悉那个號码了,熟悉到闭著眼都能按出来。 电话拨出,听筒里传来“嘟…嘟…” 的等待音。 此时,钟小艾正在父亲钟正国的房间里,钟正国正在给钟小艾做晚饭。 摊上这样一个闺女,钟正国也是没有办法。 “餵?”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而熟悉的女声。 是钟小艾。 “小艾……” 侯亮平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他所有的偽装,所有的强撑,在听到妻子声音的这一刻,土崩瓦解。 电话那头的钟小艾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亮平?死不是他们对你用刑了?” 她的声音依旧沉静,但语速明显加快。 “我……我在省公安厅。” “小艾,我……我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別慌。我知道,我正在帮你联繫关係。” 钟小艾的声音像一剂镇定剂,瞬间注入他混乱的脑海,“慢慢说,你在哪个部门,跟谁在一起?” 侯亮平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程国栋。 “是在省公安厅……是部队的人,358军。”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短暂的沉默,让侯亮平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连钟小艾都感到棘手了。 “亮平,” 钟小艾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前所未有的严肃,“你听著,不管他们问你什么,你现在什么都不要说。一个字都不要说。就说等你的律师来。” “可是,他们问的是……” “闭嘴!” 钟小艾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打断他,“我不管他们问的是什么!从现在开始,保持沉默!这是一场误会,你抓的不是沙瑞金书记,你抓的是罪犯,你是为民除害,你是被人诱导,有人要陷害你!” 她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侯亮平的心猛地一抽。 “小艾,你……你得救我!” 他终於绷不住了,声音里带著哭腔,“我不想这样的,是他们……是他们让我……” “我知道了。” 钟小艾再次打断他,“记住我的话,沉默。我会想办法。把电话给他们。” 侯亮平如同一个被抽掉脊梁骨的人,失魂落魄地將手机递还给程国栋。 “我妻子,想和您通话。” 程国栋接过手机,放在耳边。 “餵。” 他只说了一个字。 电话里,钟小艾的声音清晰传来,不卑不亢,带著一种身居高位者特有的气场。 “我是侯亮平的爱人,钟小艾。不管我的爱人犯了什么错误,按照规定,他都有权保持沉默,並且要求律师在场。在律师抵达之前,我希望你们能保障他的人身安全和合法权益。” 程国栋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里是部队在办案。” 他冷冷地回了一句。 “部队办案,也要遵守国法。” 钟小艾寸步不让。 程国栋沉默片刻,嘴角忽然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可以。我等你的律师。” 此时,钟小艾掛断了电话,钟正国正从厨房里走出来:“吃饭吧。” “还有,吃饭就吃饭,別提侯亮平。” 钟正国把一双筷子拍在钟小艾的米饭上。 一句话,把钟小艾的口,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第76章 侯亮平!军事法庭上见! 汉东省公安厅。 钟小艾的电话掛断。 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终於鬆弛下来。 侯亮平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瘫软地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胸口剧烈地起伏著。 汗水浸湿的衬衫紧贴著后背,带来一阵黏腻的凉意。 他大口喘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吐出去。 小艾的声音,就像穿透浓雾的灯塔,给了他方向,也给了他最后浮木般的希望。 他信她。 无条件地。 只要小艾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 程国栋面无表情地將手机放回口袋,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侯亮平的脸。 他看著侯亮平从濒临崩溃到此刻稍稍平復,整个过程,他的眼神没有一毫的波动。 静默。 死一样的静默。 房间里只剩下侯亮平粗重的呼吸声。 终於,侯亮平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他记著钟小艾的嘱咐,一字一句地重复。 “我要找律师。” 程国栋看著他,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没有笑,但那眼神里的轻蔑比任何嘲笑都更加刺人。 “军事法庭上,会给你安排律师。” 程国栋的声音平铺直敘,没有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找律师的事情,不用你自己操心。” 轰! “军事法庭”四个字,如同一柄千钧重的铁锤,狠狠砸在侯亮平的天灵盖上。 他刚刚聚集起来的那点勇气和希望,瞬间被砸得粉碎,连渣都不剩。 他整个人都蒙了。 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军……军事……法庭?” 他结结巴巴地吐出这几个字,眼珠子瞪得滚圆,死死盯著程国栋,想从那张石头般坚硬的脸上找出一点否定的跡象。 怎么会是军事法庭? 他是一个检察官,归地方检察院管辖,就算犯了天大的事,也应该是纪委介入,走司法程序。 军事法庭,那是什么地方! 他是抓捕沙瑞金,但是我叛国啊! 比刚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恐惧,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后脑,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钟小艾的电话带来的那点慰藉,此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在悬崖边上还以为自己脚下是平地的傻子。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穿著公安制服的身影走了进来,身姿挺拔,步履从容。 来人正是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他没有停留,径直走向程国栋。 “程军长。” “程军长,陈海的父亲到了,就在外面。陈岩石,老革命,为抗战立过功。而且……他对沙书记有养育之恩。” 祁同伟说话的时候,眼睛的余光若有似无地扫了一眼侯亮平的方向。 程国栋听著,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陈岩石。 这个名字的分量,他很清楚。 老革命,这在体制內是一块金字招牌。 抗战功臣,更是护身符。 最关键的是最后那句——对沙瑞金有养育之恩。 这意味著,外面等候的老人,是沙瑞金的恩人。 程国栋沉默了。 或许沙瑞金会放陈海一马。 审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侯亮平虽然听不清祁同伟说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气氛变了。 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诡譎的气氛,正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瀰漫开来。 片刻之后,程国栋终於点了下头,算是对祁同伟的回应。 他的动作依旧简洁有力,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他转向门口的警卫员,声音冷硬如铁。 “把陈海带出去。” “让他,去同他父亲见一面。” 命令下达,警卫员立刻行动。 很快,另一扇门被打开,满脸憔悴、眼神涣散的陈海被带了出来。 他的手腕上没有手銬,但两名警卫员一左一右地跟著,那阵势比手銬更具压迫感。 陈海离开时候,转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侯亮平。 四目相对。 陈海的眼神很愤怒。 侯亮平两次对他背后插刀。 他为什么落到这种田地。 他是帮侯亮平的忙! 侯亮平却恩將仇报! 侯亮平!军事法庭上见! 隨后,陈海被警卫员带著,走出了审讯室。 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 面沉如水的程国栋,笑容莫测的祁同伟,和已经彻底坠入冰窟的侯亮平。 祁同伟並没有离开。 省公安厅的走廊。 陈海被两名警卫员一左一右夹著,走在这条走廊上。 他的步伐有些虚浮。 他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到哪里去。 或许是另一间审讯室,或许是直接送往某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地方。 警卫员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下,推开门,示意他进去。 陈海麻木地迈步跨入。 房间很大,是一间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摆在中央,周围是一圈高背椅。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开了几盏壁灯,光线昏暗,气氛压抑。 一个人影背对著门口,站在窗边,身形笔挺,像一棵苍老的松树。 那背影,陈海再熟悉不过。 他的心臟猛地一沉,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爸?” 他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乾涩沙哑。 窗边的人影闻声缓缓转过身。 是陈岩石。 他的脸上没有陈海想像中的担忧和焦急,只有一片铁青。 那是一种被极致的愤怒和失望浸透后,沉淀下来的顏色。 他看著陈海,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插进陈海的心窝。 “砰。” 身后的门被警卫员从外面关上,锁芯转动的声音清脆又决绝,在这空旷的会议室里激起一串短促的迴响。 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 空气死寂静。 陈海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和他父亲沉重压抑的呼吸声。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解释,或者辩白,但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陈岩石转身,向他走来。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在陈海的心尖上。 陈海看著父亲越来越近,看著他那张因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一种本能的恐惧从脊椎骨窜了上来。 走到陈海面前,陈岩石抡圆了巴掌 陈海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啪!” 一个响亮到极点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左脸上。 第77章 就凭这些人,你抓沙书记! 力量之大,让陈海的头猛地甩向一边,耳朵里嗡的一声,世界瞬间失声。 紧接著,火辣辣的剧痛从脸颊炸开,迅速蔓延到整个半边脑袋。 他还没从这记重击中缓过神来。 “啪!” 又是一个耳光,以同样凶狠的力道,扇在了他的右脸上。 这一次,他眼冒金星,嘴角尝到了腥甜的铁锈味。 他踉蹌著后退了两步,才勉强站稳,两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会议室里静得可怕,只有陈岩石粗重的喘息声。 他打完之后,那只扬起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无力,而是因为无法遏制的愤怒。 陈海低著头,碎发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嘴角滑落,但他没有去擦。 “抬起头!” 陈岩石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嘶哑,冰冷,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压迫感。 陈海缓缓抬起头,迎上父亲那双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 “沙瑞金,那是你哥!你不认识他吗?!”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这太荒谬了。 可记忆的碎片却不合时宜地翻涌上来。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模糊的童年片段…… 一个比他大很多,总是背著他、给他掏鸟窝、被父亲叫做“金子”的大男孩…… 金子…… 瑞金…… 三十多年了,整整三十多年没见了。 当年那个黑黑瘦瘦的少年,和如今这个威严沉稳、气度不凡的省委书记,怎么可能重叠在一起? 容貌变了,气质也变了。 陈海的沉默,在陈岩石看来,就是默认。 “说话啊!” 陈岩石怒吼著,胸口剧烈地起伏,“你哑巴了?!” “我……” 陈海的嘴唇哆嗦著,终於挤出一个字,却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 “你怎么能够动私刑!” 陈岩石指著他的鼻子,手指抖得厉害,“这是谁教给你的?是我吗?我陈岩石参加革命一辈子,什么时候教过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自己的同志!啊?!”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陈岩石耗尽了力气,又被儿子这愚蠢到极点的行为气到绝望,他绕著陈海走了两步,双手痛苦地抓著自己的头髮。 “你让我现在怎么办?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他猛地转过身,死死盯著陈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你让我怎么跟金子开口?啊?我怎么说?” 他的声音不再是单纯的怒吼,而是掺杂了浓重的痛苦和无力感,像一头被困住的苍狼在哀嚎。 “我说,金子啊,你別怪罪汉东的同志。给你用刑的,不是別人,是我儿子,是你陈叔的亲儿子,是你小时候跟在屁股后面跑的弟弟!” “我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蠢!他有眼不识泰山!你大人有大量,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你小时候在我家吃过几顿饭的份上,你就网开一面,饶了他这次!” 陈岩石一句一句地嘶吼著,每一个字都在用刀子剜自己的心。 “你让我怎么说得出口!” 最后这一句,他几乎是咆哮出来的。 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迴荡,带著无尽的绝望和羞愤。 说完,他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颓然地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皮质椅子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著。 一个在战场上流血牺牲都不曾畏惧的老革命,此刻,却被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彻底击垮了。 陈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脸上的痛,已经麻木了。 心里的痛,却被凌迟一样,一刀一刀,割得鲜血淋漓。 他哥…… 那个名字,那个身份,像一座轰然倒塌的大山,將他所有的信念、所有的坚持、所有的自以为是,砸得粉碎。 他终於明白,侯亮平被带走时,那个怜悯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他可怜的,不是侯亮平,而是他自己。 省公安厅,审讯室。 白炽灯的光毫无温度地倾泻下来,將不锈钢桌面照得一片惨白,晃得人眼睛生疼。 空气里瀰漫著铁锈和陈旧菸草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侯亮平端坐在审讯椅上,双手平放在膝盖,腰背挺得笔直。 他神色平静,置身事外的看客,只是那双过於锐利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著对面的人。 程国栋站在桌子后,一张国字脸紧绷著,肌肉线条因为愤怒而微微抽动。 他居高临下地审视著侯亮平,眼神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莽夫。 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寧静。 突然,程国栋动了。 “啪!” 一声脆响,一张照片被他狠狠地摔在不锈钢桌面上,照片的一角卷了起来。 照片上是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梳著油腻的背头,眯缝著眼,嘴角掛著討好的笑,一看就是常年在三教九流之地打滚的角色。 “反贪局查案,这就是你的线人?” 程国栋的声音低沉,却带著子压不住的火气,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混跡於各大赌场的掮客、叠码仔!” 侯亮平的目光扫过照片,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沉默。 “啪!” 又一张照片砸了下来,叠在了第一张上面。 这次是个女人,浓妆艷抹,穿著暴露的吊带裙,背景是灯红酒绿的ktv包厢。 她正端著酒杯,笑得枝乱颤,眼神却透著麻木的空洞。 “还有这个,” 程国栋的音量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白金瀚的舞女!专门陪那些老板喝酒唱歌的!” 他的手指在照片上重重戳了一下,那是什么骯脏的东西。 “不够是吧?” 程国栋冷笑一声,从文件夹里抽出最后一张照片,这次他没有摔,而是像丟垃圾一样,轻蔑地扔了过去。 照片在桌面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停在侯亮平的面前。 照片上是个剃著寸头的男人,眼神阴鷙,脖子上隱约可见刺青的痕跡,穿著不合身的廉价夹克,一脸的戾气和不耐烦。 “这个,之前因为抢劫盗窃入狱,去年才刑满释放的无业游民。” 三张照片,三张脸,代表著三个与反贪局的工作格格不入的社会底层身份。 它们並排躺在冰冷的桌面上,像三份荒诞不经的罪证。 程国栋双手撑著桌面,身体前倾,將自己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侯亮平。 就凭这些人的话,你抓沙书记! 你好大的狗胆啊! 第78章 侯亮平送的大礼季昌明收到了!下令拘捕季昌明! 他死死盯著侯亮平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慌乱或者心虚。 “侯亮平,我想问问你,” 他的语气刻意放缓,却更显压迫,“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网罗的这些『社会精英』、『人民群眾』啊?” 他特意在“社会精英”和“人民群眾”上加了重音,讽刺的意味不加掩饰。 侯亮平终於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迎上程国栋的目光,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甚至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在听一个无聊的笑话。 这种无视,这种平静,彻底点燃了程国栋的怒火。 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你以为你是谁?!” 程国栋豁然直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积压的怒气如火山般喷发出来。 他指著桌上的照片,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你看看这些人!赌徒!舞女!刑满释放的罪犯!” “你把反贪局当成什么地方了?垃圾回收站吗?!” 他的咆哮声在审讯室里激起回音,震得墙壁嗡嗡作响。 “你告诉我,你用这些人能查出什么来?查出哪个领导干部去赌场输了钱,还是查出谁点了这个舞女陪酒?!” “侯亮平!” 程国栋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你以为你是缉毒警察吗?!” 他的双目赤红,青筋从脖子爆到额角。 “你以为你在拍《无间道》吗?!” “侯亮平。” 程国栋的声音压低了,变得阴冷而黏稠,“你拦截沙书记的时候,你的拘捕令呢?你的搜查令呢?” “没有。” 侯亮平回答得乾脆利落,两个字,像两颗砸在地上的钉子。 程国栋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胜利者的冷酷笑容。 他料到了,他早就料到了。 没有这两样东西,侯亮平今天所做的一切,就是非法行动! “没有?” 程国栋拉长了语调,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嘲讽,“没有拘捕令,没有搜查令,你凭什么抓人?凭你反贪局的牌子大,还是凭你侯亮平的脸皮厚?” “你这是在滥用职权!你这是在知法犯法!” 面对这顶足以压垮任何一名执法人员的大帽子,侯亮平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他甚至还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更舒服一些。 “程军长,你说的都对。” 他平静地承认,“从程序上讲,我当时確实没有拿到这两样东西。” 程国栋正要开口,却被侯亮平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因为情况紧急,我担心犯罪分子一旦上了高速,就等於鱼入大海,再想捞就难了。当然,我不知道那是沙瑞金,但是,即便知道,我也必须抓!因为放过任何漏网之鱼!” 侯亮平的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带著一种让人不得不听下去的力量,“所以,我必须先行动。” 陈国栋真是长见识了。 给钟小艾打了一个电话,立刻变了一副面孔! 他顿了顿,看著程国栋那张越来越难看的脸,继续说道:“在我带队赶往高速路口抓人的同时,我们汉东反贪局的陈海局长,正在去往季昌明检察长的办公室。” “他去干什么?” 侯亮平在自问自答,“他就是去办沙瑞金的拘捕令和搜查令的。” 侯亮平没有看到程国栋的表情变化,依旧侃侃而谈:“我们內部有分工。我负责一线抓捕,爭分夺秒。陈海局长负责后方协调,確保手续完备。” “所以,严格来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得到了季检批准的。只不过,抓捕的行动,比手续的签发,快了那么一点点。” 他伸出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一个微小的缝隙。 “就这么一点点。” 最后,他给出了结论,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程国栋的耳边炸响。 “等我的人在高速路口把沙瑞金控制住之后,陈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他说,拘捕令和搜查令,季检已经签发了。红头文件,正在列印。” 整个审讯室陷入了死的寂静。 程国栋脸上的肌肉在疯狂地抽搐。 他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铁青,又从铁青渐渐泛白。 他死死地盯著侯亮平,那眼神要將他生吞活剥。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 这简直是流氓行径! 先开枪,后画靶子! 先抓人,后补手续! 把国家的法律,把神圣的程序,当成了什么? 事后补救的草稿纸吗?! “先枪毙……后审判!” 程国栋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胸口因为巨大的愤怒而剧烈地起伏,他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他指著侯亮平,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好!好啊!” 他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你们汉东省检察院的办案方式,真是……独特得很吶!” 他缓缓地,缓缓地收回了指著侯亮平的手,然后猛地转身,走向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 他的动作不再有之前的狂暴,反而透著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大海异样的平静。 他拿起电话听筒,动作沉稳,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 审讯室里的另外两名公安干警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能感觉到,程厅长这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而且这把火,已经不只是烧向侯亮平一个人了。 程国栋的手指在拨號盘上按下了几个数字,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噠、噠、噠” 的轻响。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我,程国栋。”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带一毫的感情,“抓捕季昌明。”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程军长会亲自下达这样的命令。 程国栋没有给对方任何提问的机会,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语气,说出了那个足以让整个汉东政法系统为之震动的名字。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副检察长。季昌明。” 他停顿了一下,是在享受这个决定带来的衝击力,然后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以涉嫌滥用职权、包庇、伙同重大犯罪嫌疑人的名义。” “立刻执行!” 说完,他“啪”的一声,將电话重重地扣了回去。 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安静了。 侯亮平想起了季昌明之前的隔岸观火。 我不好过,你也別想好过! 侯亮平成功把季昌明拉下水。 …… 弱弱的问一句。 还有朋友看书吗? 第79章 季昌明的咆哮:忘恩负义侯亮平! 程国栋下令抓捕季昌明。 侯亮平將这一切看在眼中。 季检,既然你不想捞我,那你就別想好过,我侯亮平有靠山,你有什么! 此时,侯亮平看向程国栋:“你信不信,三天之內,你就得把我放出去。” 程国栋没理会侯亮平。 侯亮平继续说道:“三天,就三天。” 这一次程国栋抬头:“就因为你刚才给钟小艾打的那通嗲话?” 一时间,省厅审讯室內鸦雀无声。 就在程国栋那通石破天惊的电话掛断的同一时刻。 汉东省委大楼的顶层会议室內,气氛压抑。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一眾汉东省及京海市的头面人物正襟危坐,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坐在主位上的沙瑞金,手指敲了敲桌面,所有人抬起头,向沙瑞金看去。 沙瑞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对面一排脸色各异的省委领导班子,以及被问政的林建国等人。 “黄翠翠一案。” 沙瑞金终於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在京海市被人杀害。这个案子,为什么在证据不明、凶手尚未找到的情况下,就匆匆结案了?” 他的问题像一根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入了京海市那看似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触碰到了最脓肿、最腐烂的伤口。 京海市市委书记林建国额头上瞬间冷汗直流。 他拿起面前的白瓷茶杯,假意喝水,却掩饰不住手腕那轻微的颤抖。 市长赵立冬的脸色则是一片煞白。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原本他不害怕,他有大靠山何黎明。 可是,当他看到何黎明也惶恐时候,赵立冬的底气全没了。 他的靠山,同样自身难保! 黄翠翠! 这个名字就像一个魔咒,一个他以为早已埋葬的噩梦,此刻却被沙瑞金翻了出来。 “沙书记,这个案子……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 京海市公安局局长孟德海硬著头皮开口。 旁边的副局长安长林已经不动声色地用手帕擦了好几次额角了。 空调的冷风“呼呼”地吹著,可好几位大员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在会议桌的另一侧,省委副书记何黎明的眼皮猛地一跳。 他低著头,假装在看面前的文件,但眼角的余光却死死地锁定著沙瑞金。 黄翠翠! 该死的,沙瑞金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那支录音笔! 那支记录了他和黄翠翠骯脏交易的录音笔,至今下落不明! 难道…… 难道落到了沙瑞金的手里? 这个念头让他几乎窒息。 他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只能用手撑住桌沿,才勉强稳住身形。 同样感到天旋地转的,还有省检察院副检察长季昌明。 他很担心侯亮平把他亮出来。 侯亮平那个混蛋最擅长的就是推卸责任、甩锅给领导! 他会不会为了自保,把自己给供出去? 季昌明越想越怕,手心里的汗把面前的文件都洇湿了一小块。 他现在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签那个字,为什么要趟这浑水。 忘恩负义侯亮平! 就在这人人自危、各自惊惧的时刻,省委副书记高育良清了清嗓子,沉稳地开口了。 “沙书记,我认为,黄翠翠一案疑点重重,確实不应该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了结。” 他的声音四平八稳,带著一种掌控局面的自信。 “这不仅仅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它反映出我们京海市在社会治安管理上存在著巨大的漏洞,甚至可能牵扯出更深层次的腐败问题。” 他目光扫过赵立冬和孟德海那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我提议,將此案定性为特大刑事案件,由省公安厅直接接管。我看,就由祁同伟同志亲自带队,成立专案组,限期侦破!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给人民一个交代,也还法律一个公道!” 高育良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表现了自己对案件的高度重视,又顺理成章地將自己的心腹祁同伟推到了台前,把调查的主动权牢牢抓在了自己手里。 赵立冬等人闻言,心里更是叫苦不迭。 让祁同伟来查? 那不是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了吗? 然而,还没等沙瑞金对高育良的提议做出回应。 “咚!咚!咚!” 会议室厚重的大门,被人用极大的力气敲响了。 这突兀的、不合时宜的敲门声,让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在省委的最高级別会议上,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大门。 沙瑞金的眉头微微一蹙,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进!” 他沉声说道。 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不是秘书,也不是工作人员,而是两名身穿358野战部队作战服、荷枪实弹的士兵! 他们面容冷峻,步伐沉稳,身上散发出的铁血煞气,瞬间衝散了会议室里原本那种压抑的政治氛围。 在场的所有官员,包括城府深沉如高育良,都愣住了。 军队的人?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 为首的士兵走到会议桌前,向沙瑞金敬了一个標准的军礼,声音洪亮如钟。 “沙书记,我们是358军直属警卫部队!奉军区命令,前来对犯罪嫌疑人季昌明实施抓捕,並带回审讯!”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整个会议室,死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著,猛地转向了季昌明。 季昌明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净净,嘴巴微微张著,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恐惧。 抓…… 抓我? 审讯?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只剩下士兵那冰冷无情的话语在嗡嗡作响。 高育良的瞳孔骤然收缩,端著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死死盯著那两名士兵,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沙瑞金,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军方直接抓人? 还是在省委会议上? 这…… 侯亮平终於还是把他给卖了! 赵立冬和孟德海等人,更是嚇得魂飞魄散。 他们刚刚还在为黄翠翠的案子提心弔胆,没想到转眼间,就上演了这么一出军方直接进省委抓捕副检察长的惊天大戏! 和季昌明比起来,他们那点事儿,简直不值一提了! 此时,所有人都看向了沙瑞金。 季昌明眼睛里,显露出乞求。 现在能救季昌明的只有沙瑞金一人! 第80章 侯亮平!你怎么现在不蹦躂啦! 省委会议室內。 所有人都將目光看向了沙瑞金。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季昌明那张平日里老成持重、波澜不惊的脸,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眼中的乞求,像是一只溺水者伸出的手,绝望而徒劳。 他死死盯著沙瑞金,嘴唇无声地开合著,似乎在说:“书记,救我!” 在汉东,在省委大楼的核心地带。 唯一能让荷枪实弹的军人停下脚步的,只有省委书记沙瑞金。 只要沙瑞金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手势,都能阻止。 然而,沙瑞金的脸庞如同磐石,没有丝毫动容。 他甚至没有多看季昌明一眼,只是將目光从那两名士兵身上移开,继续查看关於京海的调查报告。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冷酷,更决绝。 它宣告了季昌明的政治死刑。 高育良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沙瑞金空降汉东,被侯亮平当成犯罪嫌疑人带走,弄进了反贪局的审讯室。 当时,季昌明瀆职,並未对侯亮平抓到了谁,进行调查。 他没有阻止,也没有上报,任由侯亮平这个“愣头青”拿著鸡毛当令箭,对一个身份不明的“嫌疑人”进行违规审讯。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给初来乍到的侯亮平一个面子,当然,这个面子也是给钟小艾的。 谁能想到,那个被侯亮平审讯的人,竟然就是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本人! 瀆职! 这是天大的瀆职! 高育良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冷汗浸湿了衬衫。 他猛然意识到,沙瑞金从今天开会,就在布局,他隱忍不发,就是在等待一个最合適的时机,用最震撼的方式,敲山震虎! 今天,季昌明就是那只被敲打的“山鸡”! “带走。” 为首的士兵见沙瑞金没有表態,冰冷的两个字从他嘴里吐出。 两名士兵一左一右,像铁钳一样架住了季昌明的胳膊。 “书记!沙书记!我……” 他被强行拖拽著,踉踉蹌蹌地朝门口走去。 皮鞋在光洁的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在路过高育良身边时,季昌明用尽全身力气扭过头。 高书记,高书记! 是你把侯亮平这个灾星带来的! 高育良面沉如水,端著茶杯的手稳如泰山,甚至没有颤抖。 但他眼角的肌肉,却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此时,他不能开口。 会议室里,剩下的每一个人都成了僵硬的雕像。 省长刘开疆、政法委书记何黎明,脸色比白纸还难看。 他们同样知道內情,季昌明的今天,会不会就是他们的明天?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 而京海市的赵立冬和孟德海,则完全是另一番心境。 他们不知道沙瑞金被误抓的內幕,他们只看到,一位副部级的省检察长,在省委常委会上,像一条死狗一样被军方直接拖走。 这超越了他们所有的政治认知! 在他们看来,这比祁同伟来查黄翠翠的案子,要恐怖一万倍! 厚重的大门被关上,隔绝了季昌明最后绝望的呼喊。 会议室里,死的寂静再次降临,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 沙瑞金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嗒”。 这声音,却像一道惊雷,在眾人耳边炸响。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沙瑞金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惊恐不安的脸,最后,落在了赵立冬和孟德海身上。 “好了,我们继续开会。” “赵立冬,孟德海,关於黄翠翠的案子,你们京海市,到底打算怎么查?省委和人民,都在等著你们的答案。” 赵立冬的嘴唇哆嗦著,他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冷汗顺著他的额角滑落。 沙瑞金这是在杀鸡儆猴! 不,这比杀鸡儆猴更狠! 这是当著一群猴子的面,用最残忍的方式,活剐了那只最肥的鸡! 现在,这把沾著血的刀,就悬在他们京海市所有人的头顶! …… 汉东省公安厅。 季昌明被两名士兵从军用越野车上押解下来,没有走正门,而是直接从押送通道进入了审讯区。 走廊里的灯光惨白,空气中瀰漫著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季昌明整个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骨头,目光呆滯,任由士兵推搡著前进。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从省委会议室到这里的路,他完全不记得是怎么过来的。 他只知道,他完了。 “咔噠。” 一间审讯室的门被打开,他被推了进去。 这是一个標准的审讯室,冰冷的铁椅子固定在地面中央,墙壁上包裹著软垫,头顶一盏刺眼的白炽灯,將室內照得没有阴影。 桌子后面,坐著一个人。 那人穿著一身笔挺的检察官制服,但肩上却没有佩戴任何检衔。 他看到季昌明进来,站了起来,脸上带著复杂的、近乎於天真的严肃。 “季检。” 听到这个声音,季昌明浑身一震,麻木的神经像是被电流瞬间击穿。 他猛地抬起头,瞳孔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收缩成了针尖。 侯亮平! 是侯亮平! 那一刻,所有的恐惧、屈辱和不甘,全部化作了滔天的怒火,从季昌明的心底喷涌而出! 就是他! 就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就是这个打著“正义”旗號,却连最基本的政治规则都不懂的莽夫! 如果不是他擅作主张,违规审讯沙瑞金,自己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自己几十年的谨小慎微,几十年的如履薄冰,在官场上熬白了头髮,才换来今天的地位。 可这一切,都被眼前这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猴子”,一把火烧得乾乾净净! 季昌明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胸口剧烈地起伏。 他死死地盯著侯亮平,那眼神,不再是一个上级看下级,而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看著那个將自己推下悬崖的猎人。 他恨不得扑上去,用牙齿咬断侯亮平的喉咙! “侯亮平,你他妈的底气呢!” 季昌明的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季检,对不起,我……” 侯亮平还想解释什么,他那张永远充满理想主义的脸上,也带著愧疚和不解。 但他话没说完,就被季昌明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打断。 “闭嘴!” 季昌明双目赤红,状若疯魔。 “侯亮平!你他妈仗著你老婆无法无天,怎么现在不蹦躂啦!” 第81章 祁同伟还是个忠厚人啊 侯亮平被这声咆哮震得后退半步。 “季检!我是秉公执法,是为了正义。” 季昌明听到侯亮平的话,气得两眼翻拜。 他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审讯室的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打断了室內剑拔弩张的气氛。 走廊惨白的灯光投射进来,勾勒出两个高大的身影。 为首那人,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有金色將星,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铁血煞气,更具压迫感。 他步伐沉稳,军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正是358军军长,程国栋。 他面无表情,扫过室內,目光在侯亮平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落在了季昌明身上。 跟在他身后的,是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祁同伟的脸色同样凝重,他快步走到程国栋身边,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季昌明,又看了一眼愣在原地的侯亮平。 “程军长,” 祁同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著恭敬和恳切,“季检察长或许有些程序上的遗漏,但是並没有什么思想上的错误。” 一句话,看似轻飘飘的,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瞬间被季昌明死死抓住。 他猛地抬起头,绝望的眼神里闪过微光。 祁同伟! 在这一刻,这个他过去同样有些看不上,觉得过於钻营的省公安厅长,形象竟变得无比高大。 看看人家祁同伟! 这才是懂规矩、讲人情、有水平的干部! 一句话就点出了问题的核心,是“程序遗漏”,不是“思想错误”,这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再看看侯亮平这个蠢货! 除了会落井下石,会拿著鸡毛当令箭,他还会干什么? 巨大的反差让季昌明心中涌起暖流,他几乎要对祁同伟感激涕零。 果然,关键时刻能拉自己一把的,还得是祁同伟。 程国栋的视线从季昌明身上移开,转向祁同伟,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会考虑的。” 他的声音不高。 “把侯亮平带走。” “是。” 士兵將侯亮平带走。 门再次被关上,室內恢復了死寂。 程国栋没有坐下,他绕著那张固定的铁椅子,踱了两步,军靴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迴荡,敲击著季昌明脆弱的神经。 他走到桌子后面,拿起一份早已放在那里的档案夹。 “啪。” 档案夹被扔在季昌明面前的桌子上。 季昌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那份档案他再熟悉不过,上面有他的照片,有他的履歷,有他从一个基层书记员一步步爬到省检察院检察长位置的所有记录。 那是他一生的荣耀,可现在,却成了审判他的罪证。 “季昌明。” 程国栋终於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如鹰隼,死死锁住他。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党组成员,检察长。一级大检察官。” 他每念出一个头衔,季昌明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身份,此刻听起来却充满了讽刺。 “你在政法系统干了一辈子,应该比谁都清楚纪律和规矩。” 程国栋的声音平铺直敘,没有任何波澜:“我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他顿了顿,空气凝固了。 那盏白炽灯的光芒刺得季昌明眼睛发痛,他感觉自己的心臟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知道,真正决定他命运的时刻,到了。 程国栋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像两把手术刀,要將他从里到外剖开。 “第一个问题。” “沙瑞金书记在京海遇袭,你,是否参与其中?” 轰! 季昌明的大脑一片空白,被一道惊雷劈中。 儘管他心里早有预感,但当这个问题被如此直白、如此冷酷地问出来时,他还是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的血液瞬间凉透。 参与? 这是什么罪名? 这不是瀆职,不是违纪,这是谋逆! 是政变! 是要掉脑袋的! 他一辈子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连跟领导说话都要揣摩半天,怎么可能去参与这种足以让他万劫不復的事情? “我没有!绝对没有!” 季昌明几乎是尖叫著喊出来的,声音嘶哑变形。 他想挺直腰杆,想表现出自己的清白和愤怒,但身体却抖得像筛糠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我以我的党性担保!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我是到了省委,听了匯报才知道沙书记出事了!” 他的辩解在程国栋冰冷的注视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程国栋根本没理会他的咆哮,只是在確认一个流程。 他面不改色,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 “你作为汉东省检察系统的最高负责人,在得知省委书记可能遭遇不测后,第一时间想的不是如何维护稳定,查明真相,而是授意下属,违规审讯最高领导,你这么做,背后是否有其他的政治性目的?” 这个问题,比第一个更加诛心。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是刀,直接捅向他的心臟;那第二个问题就是一张网,一张由“政治目的”编织而成的大网,要將他牢牢罩住,让他百口莫辩。 季昌明彻底慌了。 他那在官场上浸淫了几十年,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的脑子,此刻却像一团乱麻。 政治目的? 他能有什么政治目的? 他当时只是慌了神,只是被侯亮平这个愣头青给架在了火上烤! 他只是想在第一时间撇清自己的关係,想把这口黑锅甩出去! 这些话他能在心里想,但他敢说出来吗? 在一个军长面前,在一个奉命调查省委书记遇袭案的“钦差”面前,说自己当时想的是推卸责任,明哲保身? 那不是找死吗? 可如果不这么说,他又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是为了儘快查明真相? 那为什么用违规的手段? 说自己是关心则乱? 一个省检察长,连这点政治定力都没有? 每一个念头,都是一条死路。 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他的后背,冰冷的铁椅子长出了无数的倒刺,扎得他坐立难安。 第82章 陈岩石的苦肉计 他看著程国栋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在这个人面前,他所有官场的智慧、所有的手腕和经验,都变得一文不值。 对方不跟他讲程序,不跟他讲规则,只用最简单、最致命的问题,直击要害。 此时,季昌明恨透了侯亮平。 省公安厅审讯室內。 汗珠从季昌明的额角滚落。 程国栋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让他万念俱灰。 解释? 他怎么解释? 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把“私心”摆在檯面上。 他那些明哲保身、推卸责任的小算盘,一旦被程国栋这样的“局外人”捅破,就成了最致命的罪证。 他完了。 程国栋没有催促,他就那么静静地坐著。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 与此同时,省公安厅的一间小会议室里,气氛同样压抑。 陈岩石,这位满头银髮的老革命,正背著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的步伐有些不稳,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请记住 看书首选 101 看书网,1?1??????.???超顺畅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陈海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插在头髮里,满脸都是痛苦和迷茫。 祁同伟並没有走进会议室。 站在走廊的拐角,隔著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冷眼旁观著里面的一切。 他能清楚地看到陈岩石停下脚步,转身按住陈海的肩膀,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小海,你听我说,现在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 陈海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爸,我……我给汉东省抹黑了,我给检察系统丟人了……” “糊涂!” 陈岩石低喝一声,白的眉毛倒竖起来:“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要怎么把这个坎迈过去!” 他凑近儿子,声音压得更低:“你听著,我等会儿就给沙瑞金打电话,让他过来!我这张老脸,他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等他来了,你就什么都別说!” “你就哭!给我往死里哭!说你是一时糊涂!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姿態要放低,要多委屈有多委屈!但是,你一定要承认错误,把所有的错误都承认了。” 陈海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父亲。 “爸,这……这不是……” “这不是什么?” 陈岩石打断他。 “这叫策略!沙瑞金这个人,我了解他!他吃软不吃硬!你跟他硬顶,那是找死!可你要是让他觉得你是个犯了错但本质不坏的晚辈,他心一软,这事儿,说不定就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走廊里,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真是…… 天真得可笑啊。 唱苦肉计? 在沙瑞金这种人面前,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 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缓步离开,指尖在口袋里轻轻滑动,摸出了那部熟悉的手机。 屏幕亮起,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那个烂熟於心的號码。…… 汉东省委的会议室。 气氛肃杀。 沙瑞金坐在主位上,面沉似水,手指有节奏地敲击著桌面。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京海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 沙瑞金的声音不高,但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药品泛滥,黑恶横行,保护伞盘根错节。我这个省委书记,刚到汉东,就在京海的地界上,差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同志们,你们不觉得这很讽刺吗?” 无人敢应声。 李达康的脸色铁青,双手放在桌下,紧紧攥成了拳头。 高育良则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高育良的眼皮微微动了动。 他知道,这是祁同伟的號码。 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来,必然有极其重要的事情。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沙瑞金,见他的注意力还在京海的问题上,便缓缓地站起身,对著沙瑞金微微欠了欠身。 “沙书记,同志们,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声音沉稳,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走出会议室,关上厚重的木门,將里面压抑的空气隔绝在外。 高育良快步走到走廊的尽头,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餵?” “老师,是我。” 祁同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冷静而迅速。 “说。” 高育良的声音压得很低。 “老师,季昌明那边,已经完了。” 祁同伟言简意賅,直接拋出了第一个重磅消息。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季昌明这个老狐狸,看似精明,实则早已跟不上时代的节奏,被淘汰是迟早的事。 “程国栋亲自审的,两个问题,直接就要了他的命。” 祁同伟继续说道,“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刚刚,我看到陈岩石在给陈海出主意。” “哦?” 高育良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来了兴趣。 祁同伟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那个老傢伙,打算让陈海在沙瑞金面前唱一出苦肉计。让他哭,让他闹,让他把责任全推到別人身上,博取沙瑞金的同情,好让他这个宝贝儿子能脱身。” 听筒里陷入了沉默。 高育良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著。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冰冷的背壳上摩挲著,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苦肉计? 陈岩石啊陈岩石,你这一辈子都靠著“老革命”这张牌吃饭,到头来,为了你的儿子,竟然也开始玩弄这些官场上的小伎俩了。 只可惜,你面对的,是沙瑞金。 而你的这点小算盘,已经被我提前知道了。 一抹冷峻的笑意,在高育良的嘴角一闪而逝。 他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缓缓开口,声音里带著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我知道了。你继续盯著,有任何动静,隨时向我匯报。” 高育良转头看向会议室內,愤怒的沙瑞金。 他倒是很想看看,陈岩石的这一出苦肉计,到底管用不管用! 第83章 一场好戏上场! 高育良在门外接完祁同伟的电话后。 推开厚重的会议室木门,回到了会议室。。 门轴发出的轻微“吱呀”声刺破了室內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高育良面色如常,他径直走向沙瑞金,在那位新任省委书记的身侧停下,微微俯身。 他的嘴唇凑近沙瑞金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极快地说了几句话。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 沙瑞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去。 高育良直起身,退后一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姿端正,双手平放在桌面上,重新变回了那个老僧入定的政法书记。 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会议室里针落可闻。 沙瑞金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京海市那几位干部身上。 “林建国,赵立冬,你们就不用回京海了。” 沙瑞金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喙的权威。 赵立冬的眼角肌肉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但他很快控制住了,脸上竭力维持著平静。 林建国则没那么好的城府,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裤料。 沙瑞金的视线转向李达康。 “李达康,你来陪著他们。” 李达康猛地抬起头,他迎著沙瑞金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他明白,这是沙瑞金给他的任务,也是对他的考验。 看住这两个人,看住京海市在他眼皮子底下烂掉的两个关键人物。 沙瑞金的目光又转向了孟德海和安长林。 “孟德海,安长林,你们回京海。” 他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三天內,我要黄翠翠一案的前因后果。我给你们的,只有七十二个小时。” 七十二小时! 孟德海和安长林的心臟同时一紧。 这个时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不仅仅是查案,这是要在一个盘根错节,关係网密布的京海市,挖出一块已经烂到根子里的腐肉! 但他们没有选择。 两人“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身板挺得笔直,像是两名即將奔赴战场的士兵。 “保证完成任务!” 声音洪亮。 一直默不作声的副省长何黎明,在心里悄悄鬆了一大口气。 还好,还好。 等我回去,好好处理一番,即便被赵立冬咬,他也能全身而退。 沙瑞金的雷霆之怒,终究还是劈向了京海,劈向了李达康和赵立冬。 他这把火,烧的是地方上的问题。 只要把自己摘乾净,这趟浑水,就淹不到自己身上。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会儿散会,要找个什么由头,儘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他嘴角的肌肉刚刚放鬆,还没来得及笑,沙瑞金那冰冷的声音,就再一次响彻全场。 “何黎明。” 沙瑞金没有看他,目光依然停留在桌面的文件上,只是隨口一提。 可这两个字,却像两道惊雷,在何黎明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刚刚放下的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何黎明也一起留下,手机,电话,电脑,任何通讯工具,全部严管。” 沙瑞金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带著一种宣判冷酷。 “你和李达康在一起,谁也不准踏出省委大楼半步!” “轰——”何黎明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乾乾净净,只剩下死人灰白。 冰冷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怎么会? 怎么会是我?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个念头疯狂地涌动,却又抓不住任何一个。 他被留下了。 和李达康一起。 被李达康看守,如同林建国和赵立冬一样。 被变相地软禁在了省委大楼。 为什么? 沙瑞金为什么要留下他? 难道…… 难道他知道了? 一个让他恐惧到灵魂都在颤抖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黄翠翠…… 那个案子…… 那个被他亲手压下去,自以为处理得天衣无缝的案子! 何黎明,就是案子背后真正的主谋。 京海的保护伞! 难道沙瑞金已经知道了,那张层层叠叠的保护伞,最顶上的那一柄,就是他何黎明?!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这件事做得如此隱秘,所有的线索都已经被切断,所有的人都已经被封了口。 沙瑞金一个空降来的书记,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就查到自己头上? 可如果不是这样,沙瑞金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扣住他? 前所未有的恐慌,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何黎明的心臟。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想从沙瑞金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然而,沙瑞金根本没有看他。 这位新任省委书记已经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夹,刚才那个决定,只是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何黎明求助似的看向高育良。 高育良正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吹著上面的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又看向省长刘开疆。 刘开疆的脸上掛著惯常的、温和的微笑。 没有一个人看他。 在这一刻,在这间代表著汉东省最高权力的会议室里,何黎明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人,一个被彻底孤立的、等待审判的囚徒。 他放在桌下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沙瑞金站起身。 他没有再看何黎明一眼。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將桌上的文件夹合上。 然后,他转身,迈步。 会议室里,死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著那个高大的背影走向门口。 就在他的手即將触碰到门把手时,他停住了。 他没有回头。 冰冷的声音,再一次迴荡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高育良,刘开疆,两位隨我前往省公安厅。” 高育良端著杯子起身。 省长刘开疆脸上的微笑,在那一瞬间僵硬了零点几秒,隨后又迅速恢復了温和。 不等两人回应,沙瑞金的第二句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他们心中轰然引爆。 第84章 大义灭亲的好戏 “358军军长程国栋审讯侯亮平和陈海,已经有眉目了。” 刘开疆的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感觉自己的领带有些勒得慌,下意识地伸手扯了扯。 军队已经完成审讯,这意味著沙瑞金对汉东省的政法系统,已经没有了半点信任。 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走吧。” 沙瑞金丟下这两个字,推门而出。 高育良与刘开疆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他们迅速收敛心神,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跟了出去。 走廊里,工作人员们纷纷垂首低头,大气不敢出,目送著三位省委巨头,带著无形的风暴,快步离去。 黑色的奥迪a6在省委大院里悄然滑行,很快匯入了城市的车流。 车厢內,气氛压抑得凝固。 司机专心致志地开著车,目不斜视。 高育良坐在副驾驶,像一尊雕塑。 后排,沙瑞金坐在左面,闭著眼睛,在养神。 他的脸上面无表情,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 刘开疆坐在他的右侧,身体坐得笔直。 他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但话到嘴边,看著沙瑞金那张冷峻的侧脸,又都咽了回去。 他感觉自己身边的不是一位省委书记,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高育良坐看著窗外倒退的风景,与刘开疆的紧张不同,他显得异常镇定。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车內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这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压迫感。 高育良的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程国栋…… 358军的军长。 侯亮平背景深厚。 陈海是陈岩石的儿子,陈岩石在汉东是什么地位? 那是革命的老前辈,是道德的活化石。 沙瑞金把这两个烫手的山芋抓在手里,还让军队的人来审,这分明是不徇私情,不惧权贵? 高育良笑了。 他太了解陈岩石那个老头子了。 嘴上刚正不阿,一辈子为了理想和信念活著。 他的儿子出了事,他能坐得住? 恐怕这会儿,老头子已经急得火烧眉毛了。 还有陈海,那小子虽然是检察院的处长,骨子里却还是个愣头青,继承了他爹的脾气。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 高育良在心中冷笑一声。 “一会陈岩石和陈海,要上演一出父子情深的苦肉计。我倒要看看,你沙瑞金,面对著汉东省的道德標杆,要如何处置!” 他甚至能想像出那个场面:陈岩石老泪纵横,痛斥儿子不爭气,然后话锋一转,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再用革命的大道理给你戴上一顶顶高帽子。 你沙瑞金要是办了陈海,就是不尊重老同志,打击报復。 要是不办,那你这雷厉风行的反腐第一枪,就成了个哑炮。 这盘棋,可比会议室里拿下李达康、何黎明要复杂多了。 高育良的目光,不著痕跡地从车內后视镜上扫过,瞥了一眼沙瑞金那张毫无破绽的脸。 来吧,沙书记。 让我看看,你这位空降来的猛龙,到底能不能压得住汉东这条地头蛇。 奥迪a6平稳地转向,驶向省公安厅的方向。 越是靠近目的地,街道上的气氛就越是肃杀。 路口处,已经能看到穿著橄欖绿军装的士兵在协助交警疏导交通。 省公安厅那栋庄严的灰色大楼遥遥在望,但门口的景象却让司机下意识地踩了踩剎车。 没有了往日进进出出的警车和穿著蓝色警服的人员。 取而代之的,是拉起的警戒线,拒马,以及一排排面容冷峻、荷枪实弹的士兵。 这里不像是一个省级的执法中枢,更像是一个军事禁区。 哨卡的士兵打出停车的手势,动作乾脆利落,不带人情味。 车內的气氛瞬间又绷紧了几分。 刘开疆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看著那些黑洞洞的枪口,背上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军队直接戒严公安厅,这在汉东省的歷史上,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车停了。 车窗摇了下来。 “唰——”黑色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后排三人的面孔。 哨卡前。 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士兵正要上前盘问,当他的目光扫过后排,与沙瑞金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对上时。 “敬礼!” 一声短促而用力的口令,年轻士兵身后的班长反应更快,他厉声喝道,同时自己已经双脚併拢,抬手敬了一个无比標准的军礼。 所有士兵的动作整齐划一。 栏杆迅速升起,车辆没有受到任何盘问,畅通无阻地驶入了省公安厅的大院。 车停稳,三人依次下车。 沙瑞金走在最前面,他环视了一圈院內肃穆的景象,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刘开疆跟在他左后方。 高育良则依旧保持著那份镇定。 他们刚刚踏入办公大楼一楼那空旷冰冷的大厅,还没等工作人员上前引路,一阵压抑不住的怒吼声便从走廊深处的一间会议室里传了出来,声音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嘶哑。 “陈海,你这个畜生!” 紧接著,是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啪!” 声音之大,在寂静的走廊里激起迴响,抽在每个人的心上。 然后,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痛心疾首的颤抖:“你丟尽了我们陈家的脸!等沙书记来了,第一个就把你拉出去枪毙!” 另一个充满痛苦和悔恨的年轻声音紧隨其后,带著哭腔:“爸……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我不求大哥原谅,我愿意接受审判!” 刘开疆的脚步明显一顿,脸上露出惊愕的表情。 他看向沙瑞金,却发现沙瑞金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向著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高育良的嘴角,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来了。 他心中冷笑。 这齣戏,比他预想中开场得还要快,还要激烈。 陈岩石,汉东省的活化石,道德的丰碑。 他亲自上演这么一出“大义灭亲”的戏码,耳光响亮,骂声震天,这是要做给谁看? 还不是做给你沙瑞金看。 他先用最严厉的態度,给自己,给陈家,给所有旁观者划下了一条线——我们陈家,和罪恶不共戴天,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再让陈海痛哭流涕地认罪,摆出任凭处置的姿態。 这一巴掌下去,打掉的是陈海的罪过,抬高的却是陈家的风骨。 高育良的目光越过沙瑞金的肩膀,投向那扇紧闭的会议室大门,眼神里满是看戏的兴致。 沙书记,接招吧。 这第一道菜,是陈老先生亲手为你烹製的“道德绑架”,味道如何,就看你的胃口了。 第85章 反將一军 省公安厅。 走廊里。 沙瑞金,高育良,刘开疆,神情凝重。 “哐当”一声巨响。 那扇沉重的实木会议室门被猛地从里面撞开,狠狠撞在墙壁上。 走廊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了过去。 陈岩石,这位鬚髮皆白的老革命,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揪著一个人的衣领,將他从会议室里硬生生拖了出来。 那人正是陈海。 昔日里意气风发的陈海,此刻狼狈不堪。 他的行政外套被扯得歪七扭八,一颗扣子不知所踪,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左边脸颊上,一个清晰的五指红印高高肿起,嘴角渗著血跡,头髮凌乱,眼神空洞,任由父亲拖拽著,踉踉蹌蹌。 守在会议室门口的两名年轻士兵,本能地上前一步,进行拦截。 “老先生,您冷静点!陈海不能离开!” “滚开!” 陈岩石喉咙里发出一声咆哮,他甚至没看那士兵,只是一甩胳膊,与他年龄不符的巨大力道,竟直接將那名身强力壮的士兵推得后退了两步,险些撞在墙上。 另一名士兵端起了八一槓。 给他面子是因为看在他上了年纪。 如果他再年轻一些,一枪托已经打在了他的脸上! 走廊里的空气凝固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滯了。 此时,陈岩石也只能拖著陈海在会议室门口,他不敢往前走一步。 如果陈海踏出会议室,士兵会毫不犹豫的將两人枪毙。 陈岩石拖著陈海,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穿过短短的距离,死死锁定了人群最前方的沙瑞金。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却又响彻整个大厅,每一个字都用尽了毕生力气砸出来的。 “小金子!” 这一声称呼,让刘开疆的眼皮狠狠一跳。 在整个汉东,敢这么称呼新任省委书记的,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这不仅仅是倚老卖老。 这是宣言,將公事强行拉入私人领域的宣告。 高育良站在沙瑞金身后,脸上一副恰到好处的沉痛与关切,但眼底深处,那看戏的兴致却愈发浓厚了。 来了,这齣戏的高潮部分来了。 陈岩石根本不给沙瑞金任何反应的时间,他伸出另一只手指著如同死狗般的陈海,声音里带著绝望的疯狂。 “来!我今天就在这里,就在这国徽下面,把他这个畜生就地正法!小金子你给我来把枪!给我!” 他最后一声几乎是吼出来的,带著破音,充满了悲愴和决绝。 整个公安厅大楼,死寂无声。 只剩下陈岩石沉重的喘息,和陈海压抑在喉咙里的、细微的呜咽。 刘开疆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沙瑞金。 刘开疆脸上的肌肉紧绷,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叫什么事? 一个老革命,当著省委书记的面,要枪毙自己的儿子。 这戏演得太过了,简直是把所有人架在火上烤。 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只能寄望於沙瑞金。 高育良也看著沙瑞金的背影,他比刘开疆看得更深。 好一招“以退为进”,好一招“苦肉计”。 陈岩石这一喊,看似癲狂,实则把所有的难题都拋给了沙瑞金。 你沙瑞金不是要反腐吗? 要从严治理汉东吗? 好,我陈岩石比你更严,我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要了,要亲手清理门户。 你给不给枪? 不给,那你就是包庇,你所谓的决心就是一句空话。 给了? 那更不可能。 这一声索要武器的怒吼,就像一张无形的网,瞬间將沙瑞金罩在中央。 无论他怎么做,都会落入陈岩石预设的道德困境里。 最终,沙瑞金只能满脸赔笑,原谅了陈海,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否则沙瑞金在汉东,就別想再抬起头来。 高育良心里冷笑。 小金子? 叫得真亲热。 这是在提醒你沙瑞金,你是我看著长大的晚辈。 今天,我这个长辈在这里处理家事,你这个晚辈,是帮理,还是帮亲? 这哪里是处理家事,这分明是在处理政治。 所有目光的焦点,沙瑞金,却依旧如同一尊雕塑。 他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眼前这齣激烈到近乎荒诞的独角戏。 他的脸上没有同情,没有愤怒,也没有为难。 这巴掌打得够响,这骂声喊得够亮,这场戏,演得够足。 用大义灭亲枪毙陈海,来换取陈家在未来汉东政坛上那块“道德楷模”的金字招牌,让它擦得更亮,亮到无人敢於质疑。 可是,现在是和平年代。 枪毙是隨便掛在嘴边的玩笑话吗? 私刑处决? 你这是把法律当儿戏,把我与你情谊,全架在火上烤! 沙瑞金的目光从陈岩石那张涨得通红的老脸上移开,缓缓落在了陈岩石伸出来的那只索要武器的手上。 那是一只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此刻因为用力而青筋毕露,微微颤抖。 这只手,是在索要一把枪吗? 不。 它是在索要一份政治上的豁免权。 就在这时,死寂的走廊里,一扇门发出了轻微的“咔噠”声。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所有人的视线,包括那几个屏息凝神的警卫,都猛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侯亮平所在的审讯室。 门开了。 程国栋面无表情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穿著那身笔挺的警服,肩上的警衔在灯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 他的步伐沉稳,不疾不徐,只是出来透口气。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了这场风暴的中心,走向了那个正伸著手、索要正义的老人。 高育良的瞳孔微微收缩。 刘开疆已经不是额头冒汗了,他感觉自己的衬衫后背都湿透了,紧紧贴在皮肤上,又冷又黏。 在万眾瞩目之下,程国栋站定在陈岩石面前。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整个公安厅大楼时间凝固的动作。 他的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一样东西。 黑色的,泛著金属特有的幽冷光泽,是那样的沉重,那样的熟悉。 一把六四式手枪。 程国栋双手捧著枪,枪口朝下,姿態標准得教科书。 他微微躬身,將那把枪,郑重地递向了陈岩石那只依旧僵在半空、青筋毕露的手。 “陈老,” 程国栋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在匯报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公务,“您要的枪。” 第86章 沙瑞金的意志 省公安厅。 陈岩石看著程国栋递过来的五四手枪。 他整个人都懵了,彻底地,完全地,从头到脚都僵住了。 那双原本燃烧著“悲愤”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了一片空白和惊骇。 他呆呆地看著那把近在咫尺的、黑洞洞的武器,感觉那不是一把枪,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正朝著他的脸狠狠烫过来。 他伸出去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接? 还是不接? 他只是在演戏啊! 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逼沙瑞金表態,逼他给陈家一个定心丸! 他怎么可能真的要枪? 又怎么可能真的去杀自己的儿子? 可现在,枪来了。 真真切切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还跪在地上的陈海,也傻了。 他抬起头,那张布满泪痕和巴掌印的脸上,写满了比刚才被父亲掌摑时强烈百倍的恐惧。 他看著那把枪,又看看自己父亲那张瞬间煞白的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戏台子搭得好好的,唱词也喊得惊天动地,眼看就要博得满堂彩了,怎么就有人从后台递上来一把真刀? 这戏,还怎么往下唱? 高育良的后背猛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他终於明白了。 他终於明白沙瑞金那雕塑沉默背后,隱藏著怎样的雷霆手段。 不表態,不说话,不陷入你的道德绑架。 你要戏,我给你。 你要道具,我也给你。 我不仅给你,我还要让所有人都看著,看你陈老革命,是如何用这把真枪,来演完你这齣“大义灭亲”的戏。 好狠!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陈岩石的脸皮连同他一辈子堆起来的清誉,一起撕下来,扔在地上,再用脚狠狠地碾碎! 高育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自以为看透了沙瑞金,可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个从京城空降来的新书记,他的行事风格,根本不在任何官场规则之內。 他不是在下棋,他是在掀棋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把枪和陈岩石那只颤抖的手上。 接,还是不接? 接了,难道他真的要对著陈海扣动扳机吗? 就算他敢,身边这些警卫会让他开枪吗? 只要他伸手去碰那把枪,性质就全变了。 从一个痛心疾首的老父亲,变成一个企图在公安厅內持枪行凶的暴徒。 不接? 那他刚才那番声嘶力竭的怒吼,那句“把他这个畜生就地正法”,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陈岩石,当著省委书记、省长、政法委书记的面,演了一出拙劣的闹剧。 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陈家的脸,往哪搁? 这张无形的网,比他刚才撒向沙瑞金的那张,要恶毒百倍,也致命百倍。 沙瑞金终於动了。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程国栋的肩膀,落在了陈岩石那张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的脸上。 等陈岩石做出选择。 陈岩石到底是选择国法,还是选择徇私枉法。 大厅里的空气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陈岩石的嘴唇哆嗦著,他想说话,想解释,想怒斥程国栋的自作主张。 可他一抬头,就对上了沙瑞金的目光。 那目光像两口深井,瞬间吸走了他所有的话语,所有的力气。 他明白了,这不是程国栋的自作主张。 这是沙瑞金的意志。 是沙瑞金,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回应了他那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 “陈老?” 程国栋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岩石的胸口,“您不接吗?枪有些重。” 这句话,一根针,戳破了陈岩石强撑的最后一点体面。 他的手,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那只刚刚还伸得笔直、充满了力量和决绝的手,此刻软弱无力地垂在了身侧。 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最终,却只从乾涩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 “你……” 想说“谁让你拿枪的”,可他不敢。 整个走廊,死寂之后,响起了一阵极力压抑却又无法完全控制的、细微的抽气声。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老革命的悲愤是假的,大义灭亲的决心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场戏。 而现在,戏演砸了。 那一个“你”字,一颗被掐灭的火星,在冰冷的空气中彻底熄灭。 陈岩石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那张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难堪的灰白。 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像无数根尖锐的冰锥,刺得他体无完肤。 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鄙夷,但更多的是看穿了的、冷漠的审视。 他演砸了。 他穷尽一生积攒的声望、资歷、情分,在这短短几分钟內,被程国栋用一把冰冷的手枪,击得粉碎。 羞耻,像涨潮的海水,没过他的头顶,让他窒息。 紧接著,是无边的愤怒。 不是对程国栋,不是对那些看客,而是对那个自始至终都只是平静地看著他,甚至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的沙瑞金。 凭什么? 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陈岩石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骇人的光。 他不再看那把枪,也不再看自己的儿子,他的视线像两把淬毒的尖刀,直直射向沙瑞金。 “沙瑞金!” 他嘶吼出声。 他连“书记”两个字都省了,直呼其名。 “你年少时候,家里穷,是我,是我陈岩石一分一分给你凑的学费!是我让你妈带著你,在我家吃了三年的饭!你现在就这么报答我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迴荡,带著破釜沉舟的悲壮和怨毒。 他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都吼出来。 “我陈岩石这辈子,没求过人!今天我拉下这张老脸,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用手指著銬在椅子上的陈海,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他是有罪!可罪不至死!你就不给陈海一条活路吗?啊?你就非要赶尽杀绝吗!” 这番话,比刚才那出“大义灭亲”要真实得多,也难堪得多。 它撕下了所有偽装,露出了最赤裸的內核——这不是什么老革命的觉悟,这就是最原始的护犊子,是以恩情要挟的绑架。 高育良和刘开疆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中都闪过不易察觉的鄙夷。 高育良微微垂下眼瞼,心中冷哼。 沙瑞金空降汉东,立足未稳,正需要支持和稳定。 你陈岩石作为他为数不多的、能打“感情牌”的故交,本该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可你做了什么? 你上来就给他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当著所有人的面,逼他在“法”与“情”之间做选择。 选了情,他沙瑞金的威信何在? 改革还怎么推行? 选了法,就像现在这样,他落下一个不念旧情、冷酷无情的名声。 你这哪里是来求情,你这是递刀子,逼著他往自己身上捅。 当真是对沙瑞金有“大恩”啊。 他们是来看侯亮平受审情况的,没想到,刚到省厅,便撞到了这场苦情大戏。 高育良看向审讯室,他现在也很关心侯亮平的情况。 钟家是否出面保他?! 第87章 侯亮平承认错误:沙书记,这是一个误会。 刘开疆一直冷眼旁观。 陈岩石老傢伙,真是亲手把沙瑞金送上了道德的制高点。 此时,陈岩石还在咆哮。 “沙瑞金!你现在出息了!当了省委书记了!就这么报答我陈家吗?!”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迴荡,带著泣血质问。 面对陈岩石近乎癲狂的控诉,沙瑞金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甚至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像一块磐石,任凭风浪拍打。 枪不是他拿的,是程国栋拿的。 自始至终,沙瑞金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但是,陈岩石的责难,却一直没有停过。 沙瑞金知恩图报,他不会与陈岩石翻脸,即便陈岩石怒火中烧,他也必须要忍耐。 不是沙瑞金畏惧,而是,沙瑞金想维繫最后一份亲情。 直到陈岩石吼完了最后一句,粗重地喘息著,整个走廊再次陷入死寂。 沙瑞金才缓缓开了口。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很平静。 “陈叔叔,” 他叫了一声,语气里带著疏离的尊重,“你回去吧。” 顿了顿,他接著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敲在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国有国法。” 没有解释,没有辩驳,更没有安抚。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蕴含著不容置喙的、钢铁的意志。 它像一道冰冷的铁闸,轰然落下,彻底隔绝了所有关於情分、恩情的幻想。 陈岩石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想过沙瑞金可能会愤怒,可能会无奈,可能会找个台阶让他下。 他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一句轻飘飘却又重如泰山的回应。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呆滯地看了一眼被两名警察死死按住的陈海。 儿子的脸上满是绝望,看著他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期盼变成了空洞。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手持枪械、面无表情的程国栋。 他明白了,再留在这里,除了自取其辱,不会有任何结果。 甚至,他今天的所作所为,都可能成为压垮陈海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为他“罪上加罪”的铁证。 一场精心策划的闹剧,彻底落幕。 陈岩石的腰,在这一刻真的塌了下去。 他强撑著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褶皱的衣领,这个动作显得如此无力和徒劳。 他最后看了一眼沙瑞金,那张曾经在他家饭桌上显得那么青涩的脸,如今已经刻满了岁月的痕跡和权力的威严。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声乾涩的咕噥,最终,他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句话。 “小金子,”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用长辈对晚辈的、试图挽回最后一点顏面的口吻说道,“我等你处理完公务,我在家里等著你!”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的反应,转过身,迈著沉重而虚浮的脚步,一步一步,走出了这片让他顏面扫尽的是非之地。 他的背影,佝僂而萧索。 “走。” 沙瑞金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去看看那位侯处长。” 程国栋立刻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著三人向审讯室走去。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刺眼的白炽灯从天板上直射下来,將审讯室里的一切都照得毫无遁形。 侯亮平穿著一件皱巴巴的衬衫,手腕上没有手銬,却比戴著手銬更显得讽刺。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姿態轻鬆得在自家客厅里会客,而非身处省公安厅的审讯室。 当沉重的铁门被推开,沙瑞金、高育良和刘开疆三人的身影依次出现在门口时,侯亮平的视线懒洋洋地扫了过去,甚至嘴角还向上牵动了一下,在迎接迟到的客人。 程国栋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他看了一眼屋內的情形,然后转向沙瑞金,声音压得很低:“沙书记,你们谈。我去看看陈海那边。” 沙瑞金没有回头,只是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程国栋隨即转身离开,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合拢,发出的迴响让这间密室的压迫感又重了几分。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汉东省最有权势的三位领导,以及这位桀驁不驯的处长。 侯亮平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沙瑞金身上。 “沙书记。” 他开口了,声音洪亮,完全没有阶下囚的自觉。 “那天在高速服务区,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您。这事儿,我给您承认个错误。” 他的语气坦荡得近乎无辜,只是在饭局上认错了人,敬错了酒一样的小事。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他,眼神深不见底,让人猜不透。 刘开疆站在稍后一点的位置,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只有高育良,他的眉头从进门那一刻就紧紧锁著。 侯亮平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他的神经上。 侯亮平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高育良情绪的变化,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他继续说道,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点委屈和理直气壮:“但是,我接到的信息,就是来汉东查贪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工作。抓捕行动可能有些……急切,但我的初衷没有问题。” 他摊了摊手,动作幅度很大,带著表演性质的无奈。 “所以我认为,我没有任何罪。这一切,都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两个字,他说得格外清晰,在给整件事做最终定性。 高育良的脸色已经由阴沉转为铁青。 他放在身侧的手悄然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衝上头顶的声音。 这个侯亮平,简直是疯了! 他把绑架一位省委书记,搅得整个汉东天翻地覆的行为,轻描淡写地说成是“误会”? 他这是在审讯室里认罪,还是在给他们这几个省委领导上课? 然而,更让高育良怒火中烧的还在后面。 侯亮平看著沉默的沙瑞金,脸上露出“诚恳”的表情,在尽力寻求和解。 “当然,这次行动確实给汉东省的同志们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也让沙书记您受惊了。如果您认为我需要为此负责,需要写一份检討,没问题!” 他拍了拍胸脯,斩钉截铁。 “我给您写一份五千字的检討!深刻剖析我的失误,保证以后的工作中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话音落下的瞬间,审讯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高育良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著,如果不是沙瑞金还在这里,他恐怕会衝上去,指著侯亮平的鼻子破口大骂。 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羞辱谁?! 都到这个时候了,人赃並获,证据確凿,他居然还想著写一份检討就矇混过关? 他把党纪国法当成了什么? 把他们这些汉东省的领导当成了什么? 可以隨意糊弄的傻子吗? 高育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转头看向沙瑞金,眼神里充满了惊怒和恳请。 他希望沙瑞金能立刻下令,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一点顏色看看。 可沙瑞金依旧平静。 高育良的心沉了下去。 他瞬间明白了侯亮平有恃无恐的底气来自哪里。 侯亮平这不是在认错,他是在摊牌! 他用这种荒唐的方式告诉所有人,他背后有人,他不是汉东省能动的。 他把皮球踢了回来,把难题摆在了沙瑞金的面前。 动我? 可以。 你们汉东准备好承受来自上面的雷霆之怒了吗? 不动我? 那今天这一切就只能当成一场闹剧,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一份五千字的检討,就是给你们汉东最大的面子。 这一刻,高育良只觉得寒意从脚底升起,直衝天灵盖。 这个侯亮平,还在作死,他在沙瑞金面前如此狂妄,他分明就是一颗被投进汉东这潭深水里的炸弹! 他根本不在乎会不会炸死鱼,甚至不在乎会不会把整个池塘都炸翻! 他这是非要激怒沙瑞金,拉著他老师高育良给他陪葬啊! 拉一个季昌明还不够,侯亮平要把高育良也拉下水啊! 这个时候,程国栋正在审查陈海,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程国栋接到电话,立正! “严肃惩处侯亮平,上不封顶,一查到底!” “是!” 第88章 侯亮平软了,沙瑞金给钟父打打电话! 审讯室內。 沙瑞金笑了。 不是那种官场上常见的,意味深长、暗藏机锋的笑。 也不是那种长辈看晚辈胡闹,带著几分宽容的笑。 他的笑声很轻蔑。 “写检討书?” 他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在品味这几个字里蕴含的荒谬。 “五千字的?” 侯亮平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他依旧维持著那副“坦诚”的姿態,甚至还往前凑了凑,想让自己的诚意显得更真切一些。 “沙书记,您看,这事儿闹得確实不好看。但根子上,就是个误会。” 此时的侯亮平,依旧有底气,他的底气,来自於钟家。 他言辞恳切,像是是在劝慰一个闹脾气的朋友,“我向您保证,等这阵风过去,我一定登门,亲自给您赔罪。” 那语气,轻鬆得就在说“改天请你吃饭”。 高育良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那是血色尽失的灰败。 他死死盯著侯亮平,嘴唇哆嗦著,想骂,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他旁边的省长刘开疆,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向沙瑞金。 傻子! 这个侯亮平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绑架一位新任的省委书记,这在共和国的歷史上都闻所未闻! 甚至用刑。 他居然还想著事后赔罪? 刘开疆甚至开始怀疑,侯亮平是不是在京城过得太顺了,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人情世故,什么是国法天条! 高育良终於忍不住了。 “侯亮平!你凭什么认为……你能够平安无事?”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试图用这种方式唤醒侯亮平那被猪油蒙了的心。 然而,侯亮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都不包庇他,这是什么老师? 这种老师不认也罢! 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沙瑞金的脸上,这间屋子里,只有沙瑞金才配得上做他的对手。 他撇了撇嘴,那种神情,就大人在看小孩子无理取闹。 然后,他使出了自己最后的,也是他认为最致命的杀手鐧。 “沙书记,” 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带著推心置腹的亲密感,“这事儿,如果不能通融的话,让我老丈人给您打个电话?” 轰! 一瞬间,高育良和刘开疆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完了。 彻底完了。 侯亮平这是在干什么? 他不是在求情,他是在威胁! 他把自己的背景,赤裸裸地,像一张王牌一样,狠狠地拍在了牌桌上! 他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在向沙瑞金,向整个汉东省委宣告——我,侯亮平,上面有人! 你们动我之前,最好掂量掂量后果! 高育良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要站不稳。 他扶住了身旁的椅子,才勉强支撑住。 他看著侯亮平那张年轻而狂妄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不是在救他自己,这是在拉著所有人一起死! 他把潜在的规则,把那些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博弈,就这么掀了桌子! 他逼著沙瑞金必须在“国法”和“人情”之间做出一个公开的选择! 刘开疆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怕的不是侯亮平的岳父,他怕的是这种不计后果的疯狂。 这种疯狂会把所有人都卷进去,把所有隱藏在水面下的东西都炸出来。 他甚至能想像到,电话那头的大人物接到电话后会是何等的震怒。 那种震怒,绝对不会衝著沙瑞金去,而是会衝著他们这些“无能”的汉东地方官! 是你们汉东,逼得我的女婿要搬出我的名號! 你们汉东是想干什么?! 想到这里,刘开疆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审讯室里的空气,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就在这死的寂静中,沙瑞金,又笑了。 这一次,他的笑容里,没有了刚才的嘲弄和冰冷。 那是带著几分讚许,甚至可以说是欣赏的笑。 看到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正看到高潮处。 “好啊。” 沙瑞金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一部手机。 不是那种统一配发的黑色工作手机,而是一部看起来很普通的,甚至有些旧的私人手机。 他把手机放在了侯亮平面前冰冷的金属桌面上。 “啪”的一声轻响,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侯亮平的心上。 “你打一个。” 沙瑞金看著他,目光平静如水。 “给你电话!” 短短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带著万钧之力。 侯亮平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乾乾净净。 他脸上的自信、张扬、有恃无恐,瞬间凝固,然后像劣质的石膏像一样,寸寸碎裂,剥落下来,露出底下最原始的惊恐和慌乱。 他呆呆地看著桌上的那部手机,那部黑色的手机在他眼里,变成了一条昂著头的眼镜王蛇,正吐著致命的信子。 打? 怎么打? 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狐假虎威,是仗著自己岳父的名头,在这片复杂的人情社会里,给自己披上一层刀枪不入的虎皮。 他以为,只要他亮出这块招牌,沙瑞金作为一个深諳此道的官场中人,自然会心领神会,找个台阶就下了。 这叫“点到为止”,这叫“心照不宣”。 他赌的就是沙瑞金不敢,也不愿把事情闹到那个层面。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沙瑞金根本不按牌理出牌! 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直接把电话递了过来,把这个皮球,用他完全无法想像的方式,又踢了回来! 这一刻,侯亮平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些可以靠关係、靠背景、靠人情就能摆平的场面。 他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空降汉东的省委书记,根本就不在乎什么规则,或者说,他自己,就是规则! 汗水,从侯亮平的额角渗出,顺著他惨白的脸颊滑落。 他的喉咙里塞了一团,又干又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手,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著。 他不敢去碰那部手机。 他知道,只要自己的手一碰到那部手机,一切就都完了。 电话打过去,他该怎么说? “喂,爸,我把汉东省的省委书记给绑了,现在人家让我给你打个电话。” 他几乎可以想像得到,电话那头会是怎样雷霆之怒! 沙瑞金的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精准地刺破了侯亮平最后的心理防线。 “你不打吗?”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长了。 审讯室里那盏孤零零的白炽灯,光线变得刺眼,照得侯亮一双眼发。 他看著沙瑞金,那个男人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就是这份平静,彻底击垮了侯亮平。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侥倖,都在这一瞬间化为泡影。 一股绝望催生的疯狂涌上心头。 “我来打吧!” 沙瑞金的声音很平静。 侯亮平恐慌了。 “沙书记……沙书记,我错了……” 他的嘴唇哆嗦著,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气焰。 “求求你……別打……求你……” 他甚至向前踉蹌了一步,伸出手,想去抓住沙瑞金的衣角,却又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京官,不再是反贪总局的处长,他只是一个被戳破了所有谎言,即將面临灭顶之灾的可怜虫。 沙瑞金看著他,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嘲讽,只是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他没有再理会侯亮平的哀求,自顾自地拿起了那部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不紧不慢地划动著,找到了一个號码。 然后,他按下了拨號键。 侯亮平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眼睁睁看著沙瑞金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京城,一处戒备森严的四合院里。 钟正国戴著老镜,正坐在藤椅上,手里拿著一份报纸,看得入神。 书房的门紧闭著。 钟小艾被他下了禁足令,没有他的允许,不准踏出书房半步,手机也被没收。 这个女儿,被他宠坏了,连带著那个女婿,也越来越不像话。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寧静。 钟正国放下报纸,不疾不徐地拿起旁边桌上的红色电话。 “餵。” 他的声音沉稳,带著久居上位的威严。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而恭敬的声音。 “钟老,我是沙瑞金。” 钟正国镜片后的眼睛微微一动,语气却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亲切。 “哦,小金子啊。” 他完全没提侯亮平这三个字,根本不知道汉东发生了什么。 “怎么样,汉东之行还顺利吧?” 这句问候,就长辈对一个出远门的晚辈的关心,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审讯室寂静,沙瑞金与钟正国的交谈,所有人都清晰的听在耳朵里。 这句“小金子”,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高育良和刘开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震撼。 他们知道沙瑞金背景深厚,却没想到,他和钟家的关係,竟然亲近到了这个地步。 一声“小金子”,足以说明一切。 侯亮平更是如遭雷击,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冰凉。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岳父,他最大的靠山,此刻却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叫著把他逼入绝境的男人。 沙瑞金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他拿著电话,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侯亮平,平静地对著话筒说:“钟老,侯亮平同志有些话,想对您说。” 他把手机,朝著侯亮平的方向,递了过去。 侯亮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第89章 钟正国拋弃侯亮平:送他上军事法庭! 审讯室看著那部手机,就像看著审判自己的断头台。 然而,电话那头,钟正国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一丝情绪波动都没有,直接传了过来。 “他啊?” 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不接他电话。” “公事公办嘛。” “小金子,咱们不聊他。直接送军事法庭,跟我聊聊汉东的情况。这次你下去,除了你自己的事情,汉东最近的经济发展还是很不错的嘛,我看了报告,尤其是京州市,那个李达康,还是要提出表扬的。” 电话里,钟正国和沙瑞金就这样聊起了汉东的经济发展,聊起了京州市的gdp,聊起了干部队伍的建设问题。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迴荡在死寂的审讯室里。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凌迟著侯亮平最后的希望。 他被无视了。 他被彻底地、乾净地、不留一丝情面地无视了。 他张口闭口掛在嘴边的岳父,他狐假虎威的最大资本,在电话里,连提都不愿再提他一句。 那句“公事公办”,更是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原来,他自以为是的特权,在真正的规则制定者面前,就是一个笑话。 原来,他所以为的“家事”,在岳父眼里,早就成了必须严肃处理的“公事”。 他被放弃了。 就像丟掉一件没用的垃圾。 沙瑞金並没有掛断电话,他就那么举著手机,和钟正国探討著汉东省的未来。 高育良和刘开疆僵硬地坐回椅子上,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们看著侯亮平,那个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年轻人,此刻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双目无神,嘴巴微张,口水顺著嘴角流下来都毫无察觉。 这场面,太过荒诞,也太过残酷。 沙瑞金用他们完全无法想像的方式,兵不血刃,就將侯亮平打入了万劫不復的深渊。 这已经不是权谋,这是降维打击。 电话那头的交谈还在继续,钟正国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他对汉东的各项数据了如指掌,对每一个干部的名字都信手拈来,唯独,没有侯亮平。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他这个女婿。 失望,已经不足以形容钟正国的情绪。 那是彻底的切割。 终於,电话那头的谈话接近了尾声。 “好了,小金子,既然组织把汉东就交给你了,放手去干。” 此时,侯亮平听得真真切切,沙瑞金空降汉东是组织安排,他岳父不能越权过问。 沙瑞金掛断了电话。 “咔噠”一声轻响,手机屏幕暗了下去,也熄灭了审讯室里最后一丝光亮。 他收回手机,动作不急不缓,然后,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落在了侯亮平的身上。 没有鄙夷,没有愤怒,甚至没有胜利者的炫耀。 那目光就像外科医生审视著病灶,冷静、客观,带著解剖般的穿透力。 侯亮平彻底垮了。 那通电话,像一根抽水管,把他身体里所有的精气神,所有的傲慢与侥倖,全都抽得一乾二净。 他现在就是一具被掏空了的皮囊,软塌塌地瘫在椅子上,连维持坐姿的力气都快要消失。 恐慌。 无边无际的恐慌,像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淹没了他,灌满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他感到窒息,肺部火烧火燎,可他连大口喘气的本能都忘了。 他想求饶。 这个念头疯狂地滋生,像野草一样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他要跪下,他要磕头,他要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尊严算什么? 骄傲算什么? 在彻底的毁灭面前,那些东西一文不值。 他的膝盖开始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双腿颤抖著,下一秒就要滑离椅子,跪倒在那冰冷的地板上。 “沙书记……我……我……” 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漏风的破风箱,乾涩而嘶哑,不成词句。 就在他即將彻底拋弃一切,做出最卑微的姿態时,沙瑞金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侯亮平即將崩溃的神经上。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沙瑞金看著他,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你犯了什么罪,触犯了哪条法律,我沙瑞金没有权力来定。纪委有纪委的规矩,法院有法院的章程。”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侯亮平的头顶浇下,让他瞬间从求饶的妄想中惊醒,坠入了更深的冰窟。 完了。 这不是宽恕,这是拒绝。 沙瑞金根本不接他的茬,他甚至不屑於亲自来审判他。 他要把他,像一件物品一样,移交给冰冷的国家机器。 “公事公办”。 岳父钟正国的那四个字,此刻在他的脑海里,炸开了一道惊雷。 紧接著,程国栋那张暴怒的脸庞,那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咆哮,清晰地在他耳边迴响:“送他上军事法庭!” 军事法庭! 这四个字像四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臟上。 侯亮平浑身猛地一哆嗦,一股尿意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裤襠瞬间传来一片湿热的黏腻感。 他整个人被电击了一样,瞳孔骤然收缩,恐惧已经不再是心理感受,而是变成了生理上的剧痛。 他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那不只是脱掉这身检察官的制服,不只是开除公职那么简单。 军事法庭审判的,是军人,或是危害国家安全的重罪! 他一个反贪局的处长,怎么会跟军事法庭扯上关係? 除非…… 除非他捲入的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贪腐的范畴! 是那次袭击! 是沙瑞金在京海遭遇的袭击! 他们要把这件事,算在他的头上! 不! 不! 侯亮平的脑子疯狂地转动著,像一台即將烧毁的发动机。 他必须自救,他必须找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小艾……钟小艾……”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妻子的名字,像一个溺水的人呼喊著岸上的幻影。 “她是我爱人……她是钟书记的女儿……沙书记,看在小艾的面子上……” 他语无伦次,顛三倒四,还想用那点可怜的裙带关係来做最后的挣扎。 然而,话一出口,他自己就愣住了。 他猛然想起来,就在几分钟前,沙瑞金当著他的面,给钟正国打了电话。 那个被他视为天神、无所不能的岳父,在电话里,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提。 那个男人,亲手斩断了他所有的念想。 钟正国都“公事公办”了,他那个还在中纪委工作的女儿,钟小艾,又能算得了什么? 在这场顶级权力的博弈里,钟小艾的分量,或许比他侯亮平还要轻。 拿她出来说事,非但不能博取同情,反而更一个不知死活的小丑,在自取其辱。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侯亮平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所有的光彩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 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连那股湿热的感觉都麻木了。 审讯室里,高育良和刘开疆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眼睁睁看著那个不可一世的“钦差大臣”,在短短十几分钟內,被摧枯拉朽般地彻底击溃。 他们甚至感到了一丝寒意,不是为侯亮平,而是为自己。 沙瑞金的手段,太可怕了。 沙瑞金没有再看侯亮平一眼,那已经是一件处理完毕的物件。 他转向高育良和刘开疆,语气恢復了平和,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刘省长,高书记,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想二位现在应该很清楚了。” 高育良和刘开疆的后背瞬间绷紧,僵硬地点了点头,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沙瑞金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扫过,然后,他朝著紧闭的审讯室大门,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程厅长,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门开了。 省公安厅厅长程国栋,铁青著脸,大步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著两名身穿特警作战服、荷枪实弹的公安干警。 那两人眼神锐利,步伐沉稳,身上散发著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气。 审讯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程国栋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沙瑞金面前,一个標准的敬礼。 “沙书记!” 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沙瑞金微微頷首,指了指已经失魂落魄的侯亮平。 “人,交给你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字字千钧。 “程序,一定要走对。证据,一定要確凿。” “是!” 程国栋猛地一挺胸,大声回应。 然后,他豁然转身,那双喷著火的眼睛,终於死死地盯住了侯亮平。 “带走!” 一声令下,两名特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像两把铁钳,牢牢地抓住了侯亮平的胳膊。 冰冷的触感和巨大的力道,让侯亮平的身体猛地一颤。他被从椅子上粗暴地拽了起来。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噩梦。 “不……不要……”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哀嚎,身体开始剧烈地挣扎。 “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最高检派来的干部!你们没有权力……” 他的叫喊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一名特警反剪他的双手,另一名特警拿出一副鋥亮的手銬,“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那冰冷的金属触感,是审判的钟声。 侯亮平彻底崩溃了,他扭动著身体,像一条被钉在地上的疯狗,双眼赤红,布满血丝,他死死地盯著沙瑞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 “沙瑞金!你这是滥用职权!是陷害!我要告你!我一定要告你!” 沙瑞金不为所动,侯亮平的威胁,石沉大海。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起。 李达康在电话里气喘吁吁的说道:“沙书记,审出来了,黄翠翠案有眉目了!” 第90章 敢违抗者,视为谋逆,由358军就地处置! “……沙书记……案子有重大突破……” “……一个嫌疑人,主动投案了……” 沙瑞金只是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开免提,但在这针落可闻的审讯室里,电话那头李达康那急切而又刻意压抑的声音,隱隱约约地传来。 高育良的瞳孔骤然收缩,刘开疆的呼吸也瞬间停滯。 他们几乎是竖起了耳朵,想要从沙瑞金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京海那边的风吹草动。 沙瑞金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当然知道黄翠翠的案子。 他更知道,这案子背后牵扯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舞女的死亡。 那是京海市一张巨大的、盘根错节的网。 网的中心,坐著京海市的副市长赵立冬,而往上,还有保护伞省政法副委书记何黎明。 人体器官倒卖。 这条罪恶的產业链,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浇灌著某些人权力和財富的大树。 现在,李达康告诉他,案子破了? 沙瑞金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冰冷的嘲讽。 他想看看,京海那帮人,会给他端上一盘什么样的菜。 是壮士断腕,还是找个替死鬼来敷衍了事? 电话里,李达康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匯报得条理清晰,逻辑严密,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千锤百链。 “……嫌疑人是个惯犯,有多次抢劫前科。根据他的交代,他当晚在『白金瀚』门口蹲守,盯上了独自离开的黄翠翠。他尾隨黄翠翠,本意是抢劫財物……” 沙瑞金听著,眼神幽深,能穿透这堵墙,穿过几百公里的距离,看到李达康那张写满“gpd”和“政绩”的脸。 “……在抢劫过程中,嫌疑人见黄翠翠有几分姿色,心生歹念,黄翠翠激烈反抗,他失手將其误杀……” 误杀? 沙瑞金心中冷笑。 这个词用得真是恰到好处。 “……嫌疑人非常恐慌,为了毁尸灭跡,他想到了解剖碎尸的办法。他將尸体拖到一处废弃的工地,正准备动手……恰好有人路过,他惊慌之下,只能將尸体匆匆拋入月牙湖……” 来了。 终於说到关键了。 这个解释,简直是天衣无缝。 它完美地回答了两个最核心的问题:黄翠翠是怎么死的? 她身上的器官为什么会不见? 一个临时起意的抢劫犯,在惊慌失措之下,想到的不是掩埋,不是沉尸,而是“解剖”? 这个惯犯,难道还隨身带著一套手术刀不成? 这故事编得,连鬼都不信。 可李达康就这么一本正经地匯报著,语气里透著“大功告成”的轻鬆。 沙瑞金没有打断他,就这么静静听著,像一个最有耐心的观眾,欣赏著舞台上一出荒诞却又精彩的独角戏。 他知道,李达康现在就是那个提线木偶,而线的另一头,攥在赵立冬,甚至何黎明的手里。 李达康或许不愿意,但他別无选择。 京海的天,塌不下来,但他的乌纱帽,隨时都可能被风吹走。 电话那头,李达康终於匯报完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沙瑞金的雷霆之怒,又或者是一句嘉奖。 整个审讯室,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高育良和刘开疆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们虽然听不清全部內容,但从“投案”、“误杀”、“毁尸灭跡”这几个飘出来的词里,已经猜到了一个大概。 一个完美的替罪羊,被推了出来。 京海,要用这种方式,把盖子死死地捂住。 他们紧张地看著沙瑞金,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毫的情绪。 然而,没有。 沙瑞金的脸,像一汪深潭,波澜不惊。 他终於开口了,声音平缓得在谈论天气。 “哦?投案自首了?” “是,是!主动投案的!” 李达康的声音透著急切的肯定。 “人证,物证,口供,都齐全了?” 沙瑞金又问。 “齐全了,沙书记!我们连夜审讯,证据链非常完整!” “很好。” 沙瑞金轻轻说了两个字,然后停顿了片刻。 这片刻的沉默,对於电话那头的李达康,对於审讯室里的高育良和刘开疆,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沙瑞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缓缓说道:“达康同志,既然案子破了,你就把卷宗整理好,我派人去取,我给你表功!” “那何黎明,林建国,赵立冬是不是能离开省委了?” 沙瑞金笑了:“离开?他们走不了了!还有你,李达康,捏造罪证,你也走不了了!” 电话“咔噠”一声掛断。 那声音在寂静的审讯室里,清脆得像一声枪响。 沙瑞金將话筒放回原位,动作不疾不徐,只是结束了一场寻常的工作匯报。 他甚至没有看高育良和刘开疆一眼,那两人此刻的脸色,已经比墙壁还要苍白。 他转过身,对站在门口的秘书卫东,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下达了命令。 “通知358军,立刻对省委大楼实施军事管制。” 卫东猛地一抬头,眼神里闪过惊骇,但立刻又恢復了职业的冷静。 他没有问为什么,只是重重点了下头。 “是!” “所有出口,全部封锁。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沙瑞金的声音冷得像冰,“大楼內所有通讯,物理切断。” 他顿了顿,目光穿透墙壁,已经看到了那间挤满了汉东省权力核心的会议室。 “尤其是李达康、何黎明、赵立冬、林建国这几个人,严密看管,在我的命令下达之前,任何人不得接触,不得离开会议室半步。” “明白!” 卫东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颤抖。 这不是调查,这是政变级別的控制手段! “另外,” 沙瑞金拿起另一部红色电话,直接拨通了一个號码,“通知省公安厅,所有人员原地待命,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都不得擅自行动。敢违抗者,视为谋逆,由358军就地处置!” 放下电话,沙瑞金这才缓缓转过身,目光第一次落在了高育良和刘开疆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审视,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可正是这种平静,让两个在官场沉浮几十年的老狐狸,从脚底升起寒气,直衝天灵盖。 第91章 沙瑞金的闸刀! 省委公安厅內。 高育良感觉自己的喉咙发乾。 他试图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惯常的、沉稳的微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如同石膏。 刘开疆则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额头上的汗珠顺著脸颊往下淌。 他们听懂了。 沙瑞金最后对李达康说的那句话,根本不是什么气话。 “你也走不了了!” 这是一道审判,一道已经开始执行的审判! 沙瑞金根本没信李达康的鬼话,他从一开始就在等,等李达康,等何黎明,等赵立冬,把这张漏洞百出的网,亲手织完,然后得意洋洋地交上来。 然后,他一刀斩断。…… 省委大楼,一號会议室。 李达康还维持著手握话筒的姿势,整个人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像。 电话里最后的忙音“嘟嘟”地响著,在为他的政治生涯敲响丧钟。 “离开?他们走不了了!还有你,李达康,捏造罪证,你也走不了了!” 沙瑞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他的脑髓里,反覆搅动。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颅內炸开。 他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悬崖边上,只要把这个替罪羊推下去,就能换来一时的安寧。 可他万万没想到,沙瑞金根本没给他后退的机会,而是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他不是站在悬崖边,他是已经掉下去了。 “达康同志?沙书记怎么说?” 何黎明的脸上还掛著期待的笑容,声音里透著不易察觉的急切。 他看到李达康的脸色不对,但还心存幻想。 赵立冬坐在角落里,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看似镇定,但指节已经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他死死盯著李达康,等待著那个能决定他命运的答案。 林建国更是坐立不安,屁股在椅子上挪动了好几次,衬衫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李达康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他的眼神是涣散的,空洞的,瞬间被抽乾了所有的精气神。 往日里那种锐利如鹰隼的光芒,此刻荡然无存。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就在这时,会议室厚重的双开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哐当!” 巨响让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是一哆嗦。 进来的不是秘书,也不是工作人员。 是两名端著95式自动步枪、穿著迷彩作战服的士兵! 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冷硬,带著浓烈的肃杀之气,分立在门口两侧,像两尊门神,堵死了唯一的出口。 紧接著,一名佩戴著上校军衔的军官走了进来。 他环视一周,目光在李达康、何黎明、赵立冬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在清点猎物。 “奉沙书记命令,358军接管省委大楼安防!” 军官的声音洪亮而冰冷,不带感情。 “在接到下一步指令前,任何人不得离开此会议室!请各位同志配合我们的工作!”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的空气瞬间被抽乾了。 何黎明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猛地站起身,官威十足地喝道:“你们是哪个部分的?谁给你们的权力!简直是胡闹!” 军官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根本懒得回答。 赵立冬的身体向后猛地一靠,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净,嘴唇哆嗦著,他想到了一个最可怕的词——军管。 不,这不是军管,这是…… 清洗! 林建国“啊”地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去。 他京海市委书记,有点权利。 可现在,面对这些荷枪实弹的军人,他的那点权力,就像纸糊的一样可笑。 而李达康,他反倒是这群人里最先“平静”下来的。 他缓缓地放下了电话,身体彻底瘫软在椅子里。 他什么都明白了。 沙瑞金根本不是要听他匯报,而是要他亲口把这份“捏造的罪证”呈上来,坐实他的罪名。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从沙瑞金说出“我给你表功”那一刻起,就已经挖好的、巨大无比的陷阱。 而他,李达康,还有何黎明,赵立冬,林建国…… 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兴高采烈地,自己跳了进去。 窗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车辆引擎的轰鸣声。 风声鹤唳。 省委大楼,这座汉东省的权力中枢,在这一刻,变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牢笼。 省公安厅,审讯室。 冰冷的金属桌椅,墙壁包裹著厚实的隔音材料,头顶一盏刺眼的白炽灯,將一切阴影驱逐得无处遁形。 高育良和刘开疆,两位在汉东省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此刻却像两名等待判决的囚犯,笔直地坐在椅子上。 这里的空气,稀薄而压抑,每一次呼吸都带著铁锈的味道。 他们从未想过,沙瑞金会发这么大的火。 高育良见过沙瑞金的冷静,见过他的深沉,甚至在听闻他被侯亮平带走、被陈海用刑时,沙瑞金依旧保持那种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从容。 可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沙瑞金,像一座即將喷发的火山。 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不是装出来的,是从骨子里烧出来的,几乎要將这间小小的审讯室都点燃。 “你们俩,是不是觉得很委屈?是不是觉得我沙瑞金小题大做,不讲政治规矩?” 沙瑞金的声音不高。 他没有咆哮,那种平静下的暴怒,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恐惧。 他的眼神扫过两人,那目光里不再有任何温度,只剩下刀锋锐利和彻骨的寒意。 高育良喉结动了动,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场面话来缓和气氛,比如“瑞金书记,我们完全拥护您的决定”,但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在沙瑞金的注视下,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刘开疆更是將头埋得低低的,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灯光下闪著光。 “我告诉你们!” 沙瑞金突然上前一步,手掌“啪”一声拍在金属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高育良和刘开疆的身体同时猛地一颤。 “从现在开始,李达康、何黎明、赵立冬、林建国,还有牵扯进来的所有人,谁都不要给我求情!” 沙瑞金一字一顿,声音里带著不容置疑的决绝。 “谁求情,我连谁一块儿处理!我不管他过去有什么功劳,有什么背景!在汉东,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他!” 高育良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知道,沙瑞金这不是在说气话。 这是最后通牒。 “你们是不是很好奇,好奇我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个地步?好奇李达康他们到底还踩了什么雷,能让我动用358军?” 沙瑞金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全是嘲讽。 他缓缓地,从自己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夹克內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支看起来很普通的黑色录音笔。 他將录音笔轻轻放在冰冷的桌面上,推到高育良和刘开疆的面前。 那支小小的录音笔,此刻在高育良眼中,却像一颗即將引爆的炸弹。 “你们听听这个。” 沙瑞金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后,一个男人油腻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了出来,带著居高临下的、令人作呕的亲昵。 第92章 钟正国:侯亮平闯了这么大的祸,我保不住他! 何黎明:“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年轻女孩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带著紧张和不安。 “我叫黄翠翠!” 高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黄翠翠!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祁同伟匯报过,山水庄园的…… 何黎明:“这名字挺好听的,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何黎明:“你可不像这么大岁数,是真年轻,皮肤好啊。” 那声音里的淫邪和暗示,哪怕隔著录音设备,都让人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適。 录音还在继续,但高育良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得惨无人色。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寒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著沙瑞金,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旁边的刘开疆,反应比他更剧烈。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牙齿上下打战,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双手死死抓住裤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仿佛这样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不从椅子上滑下去。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不是简单的贪腐问题,不是偽造证据的问题。 是谋杀! 而沙瑞金,他手里竟然有这样一份录音! 最可怕的是什么? 最可怕的是这份录音的存在,意味著一件事——沙瑞金在空降汉东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汉东水面下最骯脏、最见不得光的秘密! 他不是来摸著石头过河的。 他是带著尚方宝剑,揣著死亡名单来的! 他们之前所有的试探、所有的博弈、所有自以为高明的小动作,在沙瑞金眼里,恐怕都像是一场可笑的、自导自演的猴戏! 他们以为自己是棋手,殊不知,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是棋盘上註定要被清扫掉的棋子! 高育良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审讯室里刺眼的灯光在他眼前化作无数旋转的光斑。 他终於明白,为什么沙瑞金敢直接动用军队,为什么他敢冒著引起政治地震的风险,也要在汉东大开杀戒。 因为他手里握著的,是足以將整个汉东官场掀个底朝天的、无可辩驳的铁证! “育良同志,开疆同志,” 沙瑞金关掉了录音,声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静,但这种平静,此刻听在高育良和刘开疆的耳朵里,却比魔鬼的低语还要恐怖,“现在,你们还觉得,我是在小题大做吗?” 高育良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乾涩,沙哑,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他不知道? 说他被蒙蔽了? 在沙瑞金洞悉一切的目光下,任何辩解都显得那么愚蠢和可笑。 刘开疆更是连头都不敢抬,汗水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冰冷的汗液顺著脊椎一路滑下,让他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 不寒而慄! 这是源於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们怕的不是何黎明会完蛋,怕的不是李达康会倒台。 他们怕的是沙瑞金! 是这个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男人! 他到底还知道多少? 他手里,还握著多少支这样的录音笔? 下一个,会轮到谁? 是自己? 还是…… 高育良不敢再想下去,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臟狂乱的跳动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著他的胸膛。 窗外,隱隱传来军队车辆驶过路面的轰鸣声,还有士兵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那声音像是踩在每一个汉东官员的心尖上。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座平日里象徵著至高权力的省委大楼,此刻,已经成了一座真正的牢笼。 而他们,就是笼中的困兽。 汉东的天,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同一片天空下,千里之外的京城,钟正国的家中却是一片静謐。 红木书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机刚刚被放下,发出“咔噠”一声清脆而沉重的迴响,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却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钟正国面沉如水,转身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钟小艾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双臂抱在胸前,侧著脸看著窗外,紧绷的下頜线透出执拗的怒气。 她听见开门声,却没有回头,连姿势都未曾变过。 她用沉默表达著她的不满和抗议。 “还在闹脾气?” 钟正国的声音不高,却带著金属质感,冷硬,不容置喙。 他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所有的光。 钟小艾的肩膀微微一颤,依旧没有作声。 在她看来,父亲位高权重,只要他肯开口,侯亮平受的那些委屈,遇到的那些刁难,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事。 可父亲从头到尾,都只是让她等,让她沉住气。 沉住气? 她丈夫现在生死未卜,被扣在汉东那个龙潭虎穴,她怎么沉得住气! 钟正国看著女儿倔强的背影,胸中压抑的火气终於找到了宣泄口。 他大步走进去,將手里的文件重重摔在书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委屈?觉得我不帮你,不救侯亮平?” 钟小艾猛地转过头,眼睛里带著红血丝,声音也因为压抑的愤怒而有些沙哑:“难道不是吗?亮平他是为了查案!他是反贪局的处长!他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他们凭什么扣他的人!” “合法?” 钟正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钟小艾,你是不是在最高检待久了,脑子也跟著变成法条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俯身向前,双眼死死盯著自己的女儿,一字一句地往外迸:“我问你,谁给他的权力,在高速公路上直接拦截一辆掛著省委一號牌照的专车?!” “谁给他的胆子,把枪口顶在一个省委书记的脑门上?!” “谁给他的资格,把现任的省委书记当成犯人一样带走审问?!”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钟小艾的心上。 她被父亲身上爆发出的凌厉气势震慑住,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法律条文,在父亲描绘的这幅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那是……” “那是什么?!” 钟正国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暴怒,“你以为侯亮平闯的祸小吗?我告诉你,他这不是在办案,他这是在捅天!是在拿自己的政治生命,甚至身家性命去赌!” 钟小艾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你根本不知道汉东现在是什么情况!” 钟正国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钟小艾的心尖上,“你以为沙瑞金调动358军进驻汉东是干什么去的!是去武装游行吗?是去玩吗?” 他猛地停住脚步,转过身,一双眼睛里燃烧著从未有过的怒火和……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平叛!358军现在是去平叛的!” “平叛”两个字,如同两记响雷,在钟小艾的耳边轰然炸响。 她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父亲,无法理解这两个字背后所蕴含的、足以將一切都碾碎的恐怖重量。 “汉东,从上到下,要大换血了!” 钟正国的声音里透著冰冷的残酷,“別说他一个侯亮平,一个没根没底的小小处长!就是汉东省里那些经营了几十年的省部级高官,这次都要换一遍!你死我活!这盘棋下到这个地步,已经是神仙打架了!他侯亮平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一头扎进去?!” “你让我这个时候上去顶雷吗?” 钟正国指著自己的鼻子,脸上满是自嘲和怒气,“为了你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丈夫,把我们整个钟家都押进去?去跟沙瑞金背后的人掰手腕?你告诉我,我凭什么?我拿什么去掰?” 钟小艾彻底瘫软在了沙发上,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她一直以来觉得无所不能的父亲,在“平叛”和“大换血”这样冷酷的词语面前,脆弱得像是一张纸。 她一直以为,侯亮平是正义的化身,手持利剑,披荆斩棘。 直到此刻,她才从父亲这番血淋淋的话语中惊恐地意识到,侯亮平不是手持利剑的勇士,他只是一个不小心闯进屠宰场的…… 愣头青。 而那把名为“正义”的剑,根本护不住他。 “我告诉你,钟小艾。” 钟正国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她,声音已经恢復了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之前的咆哮更加令人心寒。 “我没办法救侯亮平。” “不是不救,是没办法救。谁也救不了他。他现在是风暴的中心,是两军交战时,第一个衝出战壕的兵。他能不能活下来,不取决於他有多勇猛,也不取决於他身后有没有人,只取决於……开枪的人,想不想让他活。” 钟正国说完,不再看女儿一眼,转身走到了窗边,双手负后,看著京城沉沉的夜色。 …… 兄弟们,求一波书架吧。 第93章 钟正国怒抽钟小艾 书房里。 钟小艾整个人被抽走了骨头,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耳边还迴响著父亲那句冰冷刺骨的“谁也救不了他”。 书房里死的寂静,只有墙上那座老式摆钟发出单调而沉闷的“滴答”声,在为侯亮平的命运倒数计时。 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哪怕只有希望,最卑微的可能。 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张沉重的红木书桌,看向那个站在窗边,背影如同山岳般沉重的男人。 那曾是她最坚实的依靠,此刻却成了她无法逾越的屏障。 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乾涩得砂纸在摩擦,带著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乞求。 “爸……” 钟正国没有回头,只是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 钟小艾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却像刀子一样割著她的喉咙。 她放弃了所有尊严,所有理论,所有她曾经坚持的一切,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我不求你能够救他……” 这句话说出口,她感觉自己的心被狠狠剜掉了一块。 承认侯亮平无救,比承认自己无能更让她痛苦。 “能不能……能不能给下面的人下一道命令,对侯亮平……优待一些。”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卑微到了尘埃里。 她不敢奢求让他免於牢狱之灾,只求他能在那个冰冷的地方,少受一些罪。 钟正国的肩膀微微一僵,但依旧没有作声。 这死寂的沉默,在钟小艾看来,不是拒绝。 或许,是默认。 她心中那早已熄灭的灰烬里,似乎又冒出了一点微弱的火星。 她从沙发上挣扎著坐直了身体,向前挪了挪,像一个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还有……我能不能……去看他。” 这个问题,带著一个妻子最基本、最可怜的期盼。 钟正国终於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转过身,书房里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但那种压抑到极致的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惊肉跳。 钟小艾被他看得浑身发冷,但求生的本能让她忘记了恐惧,她的大脑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只是凭著执念,说出了那个最愚蠢、最致命的请求。 “能不能……监外执行?” 她看到父亲的瞳孔猛地一缩。 但她已经停不下来了。 “我保证!我用性命保证,我拿我们钟家所有人的名誉保证!他绝对不会乱来,他会……” 钟正国大怒! 抡圆了胳膊! “啪——!” 一声清脆到骇人的耳光声,在寂静的书房里炸响!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钟小艾只觉得巨大的力量猛地抽在她的左脸上,半边脑袋嗡的一声,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她整个人被这股力量带著,从沙发上翻了下去,狼狈地摔在地毯上。 耳朵里是尖锐的鸣响,眼前金星乱冒。 紧接著,火辣辣的剧痛才如同潮水般席捲而来,从脸颊一直蔓延到整个神经末梢。 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脸,指尖触到一片滚烫和麻木。 她懵了。 她甚至忘了哭泣,只是呆呆地趴在地上,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钟正国站在那里,胸膛剧烈地起伏,那只刚刚挥出去的手臂还停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他的脸上,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呈现出狰狞的扭曲,双目赤红,里面燃烧的不再是怒火,而是混杂著恐惧、失望和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滚!” 一声雷霆怒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震得书架上的摆件都嗡嗡作响。 “滚出去!” 他指著书房的门,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钟小艾的身体剧烈地一颤,这句话比刚才那个耳光更让她痛苦,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进了她的心臟,然后狠狠地搅动。 她看著父亲那张因为愤怒而完全陌生的脸,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 她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想救自己的丈夫,只是想为一个被冤枉的人求一点点优待…… “我刚才说的话,都他妈进了狗耳朵里是不是!” 钟正国向前踏出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著瘫倒在地的女儿,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暴戾。 “平叛!大换血!你听不懂人话吗?!” “神仙打架!他侯亮平算个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还他妈监外执行?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拿你的命吗?你的命值几个钱!你拿钟家保证,你配姓钟吗?” 他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血腥味。 他一把抓起书桌上的一个镇纸,又狠狠地摔在地上,沉重的紫檀木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是不是觉得你老子我这个位置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不是觉得我钟家的门楣是大风颳来的?” 他绕过书桌,一步步逼近钟小艾,那沉重的皮鞋踩在地毯上,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臟上。 “我告诉你,钟小艾!老子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是踏著多少人的尸骨爬上来的!是每天晚上连觉都不敢睡死换来的!” 他猛地蹲下身,一把揪住钟小艾的衣领,將她从地上拎起来半个身子,强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充满了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恐惧。 “你个蠢货!你知不知道,只要我今天晚上为你那个不知死活的丈夫说一句话,明天!就明天!纪委的车就会停在我家楼下!” “你知不知道,沙瑞金现在杀红了眼!他就是要用人头来立威!谁敢在这个时候冒头,谁就是下一个祭旗的!” 他凑到她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毛骨悚然。 “你一定要把你老子拖下水吗?!” “啊?!” “你想看著我被人从这个位置上拖下去,戴上手銬,像条狗一样被带走吗?!” “你想看著你妈一夜白头,想看著我们钟家几十年的基业,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吗?!” “你是不是非要我们全家都给他侯亮平陪葬,你才甘心啊?!” 钟小艾被他吼得肝胆俱裂,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她看著眼前这张扭曲、狰狞、充满了恐惧的脸,忽然意识到,她错了。 她错得离谱。 她一直以为,父亲的愤怒,是因为侯亮平的鲁莽,是因为她不懂政治。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懂了父亲眼底最深处的东西。 那不是愤怒。 那是恐惧。 对失去权力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对被清算的、歇斯底里的恐惧! 原来,他不是不想救。 他是…… 不敢救。 他怕了。 这个在她心中无所不能、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父亲,在真正的风暴面前,怕得像个普通人。 原来,在权力面前,所谓的亲情、道义、对错…… 全都不值一提。 “从今天起,你就在家给我待著,哪儿也不许去。” “侯亮平的事情,一个字也不许再提。” “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你……没有他这个丈夫。” 说完,他转过身,不再看地上的钟小艾一眼,迈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书房。 “砰。” 房门被轻轻地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书房里,只剩下钟小艾一个人,趴在冰冷的地毯上。 不是钟正国要认钟小艾,而是她出去之后,狐假虎威。 钟正国真怕钟小艾借用钟家之名,做出蠢事! 左边的脸颊传来一阵阵抽痛,剧痛无比。 此时,汉东省,一场平叛正在进行。 反恐有目標。 平叛只有坐標! 沙瑞金亲自主持! 第94章 平叛,开启 汉东省,公安厅。 往日里人来人往、充斥著官僚气息的走廊,此刻死寂一片。 取而代之的,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武装士兵。 他们身著迷彩,手持95式自动步枪,冰冷的眼神扫视著每一个角落,皮靴踩在地砖上,发出整齐划一、令人心悸的闷响。 空气中瀰漫著硝烟与铁锈混合的肃杀之气。 一间被临时清空的档案室內,灯光惨白。 陈海坐在冰冷的铁椅上,双手被拷在身前,低垂著头。 他身上的行政夹克早已被换下,只穿著一件单薄的囚服。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眼神锐利的反贪局长,如今形销骨立,眼窝深陷,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在他对面,坐著一个身形笔挺如松的军人。 肩上扛著闪亮的將星,正是358集团军军长,程国栋。 程国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陈海,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冷酷,似乎要將陈海从里到外剖开。 他身边没有记录员,没有摄像机,只有他和他两个人。 这种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终於,陈海的肩膀垮了下去,他乾裂的嘴唇微微蠕动,发出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 “我……我交代。” 程国栋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微微前倾了一下身体。 “侯亮平……逮捕沙书记之后,被我关押在省反贪局的审讯室。” 陈海的声音带著颤抖,那是极度疲惫后的神经质反应,“他……他不配合。” “我劝他,他不听。” “后来……我急了。” 陈海的眼神变得空洞,似乎在回忆著某个让他不堪回首的片段,“我想让他清醒过来,想让他认清现实……所以……” 他停顿了,呼吸变得粗重。 “所以,我让人……对他进行了非法刑讯。” “剥夺睡眠,强光照射,连续二十四小时的高音噪音……” 陈海的声音越来越低,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有……水刑。” 说完这几个字,他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只剩下手銬与铁椅碰撞发出的“咔噠”声。 程国栋的眼中终於闪过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静。 他站起身,没有再看陈海一眼,转身拉开房门。 门外,两名士兵立刻上前,將陈海架起,拖了出去。 程国栋大步流星地穿过戒备森严的走廊,来到省公安厅的作战指挥中心。 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不再是城市交通监控画面,而是汉东省全境的军事部署图。 红色的箭头和蓝色的標记犬牙交错,密密麻麻。 穿著各色军服的参谋人员在各自的战位上紧张地忙碌著,电话铃声和键盘敲击声匯成一片紧张而有序的交响。 沙瑞金就站在这片交响的。 他脱下了那身象徵著省委书记身份的西装,换上了一件深色的中山装,脚上是普通的布鞋。 他没有坐在指挥席上,而是像一尊铁塔,矗立在巨大的地图前,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著整个汉东的版图。 看到程国栋进来,沙瑞金只是微微偏了一下头。 “交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是,书记。” 程国栋立正,沉声匯报,“侯亮平对您动手之后,陈海对其进行了非法刑讯,手段……很专业。” 沙瑞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听到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点了点头,转过身,面向指挥中心里的所有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脸,整个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屏息凝神地望著他。 “程军长,你来说。” 程国栋上前一步。 “同志们,” 程国栋开口了,声音在静謐的空气中迴荡,“汉东的天,要变了。” “侯亮平、陈海等人,挟持省委主要领导,意图顛覆汉东政治秩序,叛乱!性质极其恶劣!” “但,这只是一个脓包,一个被挤破的脓包。在这层皮肉之下,是早已腐烂生蛆的骨头!”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地图上“京海市”的位置。 “一切的根源,都在这里!” “从现在起,成立联合专案组,由沙书记亲自担任组长!358军全体官兵,接受沙书记指挥!” “调查,就从黄翠翠一案开始!” “黄翠翠”三个字一出,在场的一些老公安、老政法脸色瞬间就变了。 那是一桩沉寂了多年的悬案,一桩谁也不敢碰的死案! 沙瑞金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怕牵连太广,怕捅破天。” 他冷笑一声,声音里带著刺骨的寒意。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 “一查到底!上不封顶!” “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的位置有多高,背景有多深!一律严查!绝不姑息!” “上不封顶”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这意味著,这场清洗,没有禁区!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最后的总攻命令。 “我宣布!” “根据《共和国紧急状態法》及军委授权,自即刻起,汉东省进入为期二十一天的军事管制状態!” “358集团军,全体官兵,即刻进驻汉东省全境!” “命令!” “坦克一师,封锁京州市、汉州市所有交通要道!所有省市级党政机关,由军队接管!” “陆航旅,武装直升机编队,给我二十四小时巡航!我要让每一架无人机,都变成悬在那些牛鬼蛇神头顶的利剑!” “特战旅,对所有涉案人员,立刻实施抓捕!反抗者,授权就地格杀!” 命令一条条下达,冷酷而决绝。 窗外,天色已经破晓。 但黎明的光,却被钢铁的顏色所取代。 “轰隆隆——”沉重的履带碾过柏油马路,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辆辆威武的99a主战坦克,炮口昂扬,组成钢铁洪流,沿著汉东省最繁华的长安街,隆隆驶过。 路边的市民们从睡梦中惊醒,趴在窗户上,目瞪口呆地看著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景象。 街道的尽头,曾经象徵著权力的省政府大楼,已经被一排排04式步兵战车包围,黑洞洞的炮口,无声地对准了大门。 城市上空,z-10武装直升机的巨大旋翼发出“嗡嗡”的咆哮,如同一只只愤怒的猎鹰,低空盘旋,巨大的阴影投射在地面上,投射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机场、火车站、电视台、银行…… 所有关键部门,都在一夜之间,换上了荷枪实弹的军人。 汉东的天,真的变了。 这不是演习。 这不是警告。 这是战爭。 一场以整个汉东省为棋盘的,血腥的清洗。 军管,为期二十一天! 平叛,上不封顶! 第95章 履行职责 京城,西山。 红墙绿瓦,警卫森严。 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內,紫檀木的书桌上,镇纸压著宣平的公文。 钟正国掛断了那通加密的红色电话,脸色铁青,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死死盯著桌上那份刚刚传真过来的,印著“绝密”字样的文件。 “轰隆隆——”窗外,天际线上传来隱约的、滚雷般的闷响。 那不是雷,是某空军基地的战机在进行常规训练。 但在此时的钟正国听来,那声音却汉东省街头坦克履带碾过路面的迴响,一声声,都碾在他的心上。 钟小艾端著一杯刚泡好的龙井,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 她看到父亲凝重如铁的背影,心中便是一沉。 “爸,喝口茶。汉东那边……有消息了吗?” 她试探著问,声音里带著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钟正国猛地转过身,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一把夺过那份文件,动作粗暴地几乎要將纸张撕裂。 “啪!” 文件被狠狠地摔在钟小艾面前的茶几上,滚烫的茶水溅出,烫得她手背一哆嗦。 “消息?这就是消息!” 钟正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在咆哮,“你自己看!” 钟小艾的目光落在文件上。 那加粗、加黑的標题,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瞳孔上。 《关於授权对汉东省实行特別军事管制的紧急命令》。 下面一行行宋体字,冰冷、客观,却又字字诛心。 “358集团军进驻……” “坦克一师封锁……” “陆航旅巡航……” “授权就地格杀……” 钟小艾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和那份文件纸一样惨白。 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她比谁都清楚“军事管制”这四个字背后蕴含的恐怖分量。 这不是简单的政治斗爭,这是战爭! 是国家机器最冷酷、最锋利的一面被悍然动用了! “看看!你好好看看!” 钟正国的怒火终於压抑不住,喷涌而出。 他指著文件的手剧烈颤抖著,“这就是你那个好丈夫,侯亮平,他闯出来的滔天大祸!” “他以为他是谁?一个反贪局的处长?他拿著鸡毛当令箭,不知天高地厚,一头扎进汉东那个烂泥潭!现在好了,泥潭炸了!把天都给捅了个窟窿!” “爸!这不关亮平的事!他只是在履行职责!” 钟小艾的声音尖锐起来,带著绝望的辩解。 “履行职责?” 钟正国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笑声里满是讥讽与失望,“他的职责是把事情捅到需要军队下场才能收尾的地步吗?” “沙瑞金是谁!他是组织上空降汉东的,侯亮平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是他递过去的刀子!” 钟小艾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她扶住书桌的边缘,指尖冰凉。 钟正国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將她完全笼罩。 “我问你,” 他盯著女儿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你现在,是不是还想著去捞他?是不是还想著动用你那些关係,去上面说说情?” 他猛地一顿,语气陡然拔高,变成了严厉的训斥。 “你现在要上去顶雷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钟小艾心中最后侥倖。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里被塞了一团浸满冰水的,又冷又涩。 钟正国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更深的疲惫和无力所取代。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个最残酷的现实。 “小艾,你听清楚。这次的事情,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了。” “沙瑞金坐镇省公安厅,亲自指挥。这是什么信號?这是告诉所有人,他要掀桌子了!『上不封顶』,你懂这四个字的分量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板,又指了指自己。 “別说是你那点微不足道的能量了。就算是我,就算是我现在豁出这张老脸去,只要敢伸一下手,明天,就得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四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像四座大山,轰然压在了钟小艾的心头。 她彻底慌了。 一直以来,她都对自己,对自己的家庭,对自己所处的圈层有著绝对的自信。 她相信,在这个国家,没有多少事是她父亲摆不平的。 她也相信,凭著侯亮平的正直和她的背景,他们可以应付任何官场上的风波。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 她错了。 错得离谱。 在国家机器的钢铁洪流面前,在“军事管制”和“上不封顶”的绝对意志面前,个人的关係、背景、能量,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她引以为傲的一切,在汉东省那震耳欲聋的坦克履带声中,被碾得粉碎。 她的丈夫,那个在她眼中永远充满正义与勇气的侯亮平,此刻不是什么反贪英雄,而是一个被困在风暴中心,隨时可能被撕成碎片的靶子。 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著。 无能为力。 钟小艾的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 她双手捂住脸,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抽动。 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从她的指缝间溢出,在这间庄严肃穆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悽厉。 她知道,凭藉她的能量,別说救出侯亮平了。 她甚至连他现在是死是活,都无从知晓。 …… 求一波礼物。 第96章 沙瑞金的决心 汉东省公安厅,顶楼的保密会议室里,空气凝重。 菸灰缸里已经堆满了菸头,但没有人再抽菸。 浓重的烟味和压抑的沉默混合在一起,形成令人窒息的氛围。 省委书记沙瑞金坐在主位,脸色阴沉。 他面前没有摆放任何文件,只是双手交叉,搁在桌面上,一双锐利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他的左手边,是省长刘开疆。 刘开疆端坐著,背脊挺得笔直,但微垂的眼帘和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静。 右手边,是省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高育良一如既往地戴著他那副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他十指交叉放在腹部,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再往下,是358军军长程国栋。 他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的將星闪著冰冷的光。 从会议开始,他就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坐姿都没有变过,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无声的威慑。 会议桌的末席,坐著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他的位置最低,此刻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沙瑞金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滔天怒火,那股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终於,沙瑞金动了。 他没有拍桌子,也没有提高音量,只是拿起桌上一份薄薄的文件,轻轻往前一推。 “啪。” 文件滑过光滑的桌面,停在了会议桌的正上面。 声音不大,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京海市局,关於黄翠翠一案的结案报告。” 沙瑞金的声音低沉。 “抢劫杀人案。” 他咀嚼著这五个字,每个字都带著浓烈的、不加掩饰的讥讽。 “真是乾净利落啊。” 刘开疆的眼皮跳了一下。 高育良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扶了扶眼镜。 “我之前,让李达康在省委大楼盯著何黎明,查一查何黎明,查一查林建国,查一查赵立冬,看看京海的天,到底有多黑!防止他们离开省委大楼,为虎作倀!” 沙瑞金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刮过刘开疆和高育良的脸。 “我信任他,我觉得他李达康是个有担当,有能力的干部!可他给了我什么?” (请记住101??????.??????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猛地一指那份报告,声音终於失控,拔高了八度! “他给了我这个!一份把所有人都摘得乾乾净净的报告!把一个涉及器官贩卖、黑恶势力、官员腐败的惊天大案,定性为一桩普普通通的抢劫杀人案!” “他当我是瞎子?还是当省委是傻子!” 会议室里死的寂静,只有沙瑞金愤怒的质问在迴荡。 祁同伟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能想像得到,李达康现在在沙瑞金的心里,已经从一员干將,彻底沦为了一个欺上瞒下的叛徒。 沙瑞金的胸膛剧烈起伏著,他盯著那份报告,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被背叛的痛楚。 “何黎明,省政法委副书记,毫髮无伤。林建国,京海市长,高枕无忧。赵立冬,京海副市长,依旧是人民的好公僕!” “好啊,真是一派和谐,歌舞昇平!” 他猛地转过头,目光直勾勾地钉在刘开疆身上。 “刘省长,你是政府的一把手,主管全省经济社会发展。京海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出了这么一份荒唐的报告,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瞬间点燃了紧张的气氛。 刘开疆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镇定。 “瑞金书记,您先消消气。” 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態,“李达康同志的工作作风,我们是了解的,一向雷厉风行,讲究效率。这份报告,是不是……是不是在调查过程中,有什么我们还不了解的內情?或者说,证据链上,还存在一些不足?” 他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没有直接否定报告,也没有完全肯定,而是把问题引向了“证据”和“內情”,试图为李达康,也为自己爭取一点缓衝的余地。 沙瑞金髮出一声冷笑,笑声里不带温度。 “证据不足?刘省长,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黄翠翠的尸体被发现时,內臟被摘除得一乾二净,这是抢劫犯能干出来的事?有省公安厅干警在京海被打成重伤,差点送了命,这是抢劫犯的同伙乾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还是说,在刘省长看来,京海的治安已经好到了这种地步,连抢劫犯都开始讲究起专业分工和精准打击了?” 刘开疆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被这番夹枪带棒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沙瑞金不再看他,目光又转向了高育良。 “育良书记,你是省政法委书记,是全省政法系统的『总教官』。何黎明是你政法委的人,李达康这份报告,把你的兵摘得这么干净,你怎么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谁都知道,高育良老谋深算,最擅长的就是打太极。 高育良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与沙瑞金的怒火对上,显得异常平静。 “沙书记,” 他开口了,声音不疾不徐,“从法律程序的角度看,这份报告確实存在一些疑点,结论也下得过於草率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公安机关的侦查,只是刑事诉讼的第一步。我认为,为了確保案件的公平公正,可以让省检察院提前介入,对京海市局提交的案卷进行审查,监督他们的侦查活动是否合法合规。” 漂亮! 祁同伟在心里暗骂一声。 高育良这一手玩得实在是高。 他既没有直接否定李达康,避免了和刘开疆的潜在阵营產生直接衝突,又表现出了对案件公正性的重视,迎合了沙瑞金的態度。 同时,把皮球踢给了检察院,而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是公认的老成持重之人,也是他政法系的人。 这一番话,既表明了立场,又保全了自己,还顺便把控了接下来的节奏。 然而,沙瑞金今天显然不打算再跟任何人兜圈子。 “审查?监督?” 他看著高育良,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育良书记,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时间,去走那些慢悠悠的程序吗?” “京海的水,已经不是深不深的问题了,是已经黑透了!黑到连我这个省委书记派下去的人,都敢明目张胆地糊弄!” 沙瑞金猛地一拍桌子,这一次,声音巨大,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我告诉你们,今天把大家叫来,不是来听你们和稀泥的!” 他霍然起身,双手撑著桌面,身体前倾。 “李达康,靠不住了!京海市委,也靠不住了!” “我宣布,从现在起,成立『815专案组』,由省公安厅直接负责,重新彻查黄翠翠案以及背后牵扯的所有问题!” 他的目光,越过刘开疆和高育良,最终落在了会议桌末尾,那个一直不敢抬头的祁同伟身上。 “祁同伟同志!” 祁同伟浑身一激灵,猛地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笔直:“到!” 沙瑞金盯著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来当这个专案组的组长。人员,你隨便挑!设备,你要什么给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伸出一根手指。 “查!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的职务有多高,背景有多深,都给我查个底朝天!” “上不封顶!” 第97章 李达康慌了 这四个字,在会议室里轰然炸响。 刘开疆和高育良的脸色,在这一刻,终於彻底变了。 抓! “先从李达康开始,我要问问李达康,他是怎么敢把黄翠翠案递交上来了。” “抢劫谋杀?” “李达康真是好大的胆子!” 沙瑞金的声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迴荡,每一个字都砸在高育良和刘开疆的心上。 抓李达康? 从李达康开始查? 刘开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心臟被人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镜片下那双总是深邃的眼睛,此刻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终於明白 他手里握著的,是足以將整个汉东官场一锅端的王炸。 “沙书记……” 高育良的声音有些乾涩,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沙瑞金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转向祁同伟,语气不容置疑:“祁同伟,省公安厅立刻对李达康下发通缉令和抓捕令!我要你亲自带队,现在就去省委大楼,把人给我带回来!” “是!”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海量好书在 101 看书网,101????????????.??????等你读 】 祁同伟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字。 他感到冰与火交织的洪流冲刷著全身,既有被委以重任的亢奋,更有对这趟浑水未知的恐惧。 但他別无选择,只能挺直腰杆,接下这把足以劈开汉东天地的利剑。 沙瑞金说完,抓起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留下满室的死寂和两个面如死灰的省委高层。 …… 省委大楼,李达康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无比。 他坐立不安,在巨大的办公桌后来回踱步。 地板被他鋥亮的皮鞋踩得咯吱作响。 沙瑞金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美其名曰让他盯著何黎明,可李达康心里清楚,这是变相的软禁。 他不停地看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抢劫谋杀案。” 李达康自己看到这五个字的时候,都想笑。 黄翠翠一个风尘女子,能有什么值得人抢劫谋財,还要搭上一条人命? 这谎撒得连遮羞布都不要了。 他知道里面有天大的猫腻。 孟德海递交报告时那躲闪的眼神,安长林那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无一不在告诉他,京海的水已经浑得看不见底了。 可他还是签了字,同意上报。 这不是他李达康糊涂,这是他权衡利弊后,自认为最“明智”的选择。 京海的问题,牵一髮而动全身。 真要彻查,不知道要拉下多少人,动摇多少根基。 他李达康虽然霸道,但也懂得政治的本质是妥协和稳定。 他想把这颗雷捂在手里,慢慢拆解,而不是让它当场引爆,炸翻所有人。 他赌沙瑞金会和他一样,选择稳定大局。 新来的省委书记,总不希望一上任就搞得汉东人仰马翻吧? 然而,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沙瑞金空降汉东,根本就不是来当裱糊匠的。 他手里早就捏著黄翠翠的那支录音笔,他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来拆房子的! 李达康越想心越慌,他走到窗边,看著楼下车水马龙,只觉得一阵眩晕。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他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 李达康嚇得浑身一哆嗦,猛地转过身。 只见祁同伟带著四名全副武装的特警,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他们身上那股冰冷肃杀的气息,瞬间將办公室里的空气抽乾。 “祁同伟?你……” 李达康眉头紧锁,怒火直衝脑门,“谁让你这么闯进来的?懂不懂规矩!” 他毕竟是省委常委,京州市委书记,平日里谁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 祁同伟这种行为,无异於当眾打他的脸。 祁同伟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眼神复杂,有同情,有冷漠,但更多的是公事公办的决绝。 他侧过身,让出位置。 一名干警上前一步,从公文包里拿出两份文件,高高举起,声音洪亮如钟:“李达康同志,经省委决定,由省公安厅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立案调查。这是对你的拘捕令和调查令,请你配合!” 拘捕令? 调查令? 李达康的脑袋“嗡”的一下,仿佛被重锤击中,眼前瞬间发黑。 他扶住办公桌的边缘,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死死盯著那两张纸,上面的黑字红章。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们搞错了!我要见瑞金书记!我要给他打电话!” 他一边吼著,一边跌跌撞撞地扑向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机。 那是他的权力象徵,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然而,他还没碰到话机,两名特警已经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死死地架住了他的胳膊。 那力道之大,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李达康疯狂地挣扎著,往日的威严和体面荡然无存。 “我是省委常委!你们这是滥用职权!这是政治迫害!” 祁同伟缓缓走到他面前,嘆了口气:“达康书记,別喊了,没用的。这是沙书记亲自下的命令。” 这句话,让他瞬间僵住。 沙瑞金…… 是他亲自下的命令? 李达康的挣扎停止了,他的眼神变得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 另一名干警上前,拿出了一副冰冷的手銬。 “咔噠”一声。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当那冰冷的金属环扣住手腕的瞬间,李达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屈辱感,瞬间席捲了他全身。 他完了。 彻彻底底地完了。 他低下头,看著手腕上那副鋥亮的手銬,大脑一片空白。 这一刻,他才真正地、切肤之痛地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愚蠢,多么致命的错误。 他以为自己是在顾全大局,是在维护上层建筑的稳定。 可到头来,他不过是那张巨大关係网上的一个小小节点,为了包庇下面的人,为了自己那点可笑的政治考量,亲手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他想起了京海那份漏洞百出的报告,想起了孟德海和安长林那两张虚偽的脸,想起了自己大笔一挥签下名字时的自负和侥倖。 悔恨! 无尽的悔恨如同潮水,將他彻底淹没。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绝不会签那个字。 他会把那份报告撕得粉碎,然后扔在孟德海的脸上,指著他的鼻子痛骂一顿。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带走!” 第98章 问责李达康 祁同伟低沉的声音响起。 两名特警架著失魂落魄的李达康,向门外走去。 走廊里,已经站满了闻声而来的工作人员。 他们探头探脑,脸上掛著震惊、好奇、畏惧…… 各种各样的表情。 昔日里那个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李书记,此刻却戴著手銬,狼狈不堪地被警察押著,这幅画面,对所有人的衝击力都是巨大的。 李达康低著头,不敢去看任何人的眼睛。 他能感觉到那些目光。 他一生的骄傲和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化为尘埃。 省公安厅的会议室里,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菸灰缸里已经堆满了菸头,但沙瑞金没有抽。 他就那么坐著,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敲击,每一次叩击,都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门被推开,两名干警押著李达康走了进来。 或者说,是“请”了进来。 手銬已经取下,但那两道冰冷的红痕还清晰地烙印在他的手腕上,像一道无法抹去的耻辱烙印。 李达康一踏进会议室,目光就和正前方那三道视线撞在了一起。 沙瑞金坐在主位,眼神锐利如刀。 左手边是政法委书记高育良,他紧锁眉头,眼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 右手边是省长刘开疆,他面色凝重,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 汉东省委的三巨头,齐了。 李达康的心臟猛地一沉,最后侥倖也化为泡影。 完了。 他包庇京海市委,摁下黄翠翠案子的事情,终究是败露了。 沙瑞金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份薄薄的卷宗,狠狠地甩在了李达康面前的桌子上。 “啪!” 一声脆响,在死寂的会议室里炸开。 纸张散落一地,那张將黄翠翠定性为抢劫杀人案的报告,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上,刺眼至极。 “李达康!” 沙瑞金的声音不高,却带著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我让你在省委坐镇,看著何黎明,看著林建国,看著赵立冬!你就给我看出了这样一个结果?!” 质问声狠狠砸在李达康的脸上。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越是高压之下,越要摆出强势的姿態。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事已至此,承认就是死路一条。 他不能认,也认不起。 只要咬死了程序正义,咬死了证据链条,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决定了,一硬到底! “沙书记!” 李达康抬起头,直视著沙瑞金喷火的眼睛,声音竟然还保持著一贯的沉稳,“黄翠翠一案,事实清晰,脉络分明,就是一起性质恶劣的入室抢劫杀人案。京海市局已经拿到了確凿的证据,而且,犯罪嫌疑人徐江也已经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他刻意加重了“证据確凿”和“供认不讳”这八个字,像是在提醒沙瑞金,也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乾了。 沙瑞金死死地盯著李达康,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他慢慢地,慢慢地,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嘴角竟然勾起冰冷到极致的笑意。 好啊。 真是好啊。 死鸭子嘴硬。 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敢拿那套糊弄鬼的程序来堵自己的嘴。 这一刻,沙瑞金是真的动了杀心。 不是肉体上的消灭,而是政治生命上的彻底终结。 他要让李达康,连同他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一起被碾得粉碎! 坐在旁边的髙育良和刘开疆,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他们俩是听过那支录音笔內容的! 那里面,黄翠翠临死前的哀嚎,那些关於器官买卖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在! 那根本不是什么抢劫杀人案,那是一桩牵扯到活摘器官的滔天大案! 这种案子,李达康竟然敢包庇? 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以为他是谁? 他有多大的本事能捂住这种盖子? 髙育良急得额头冒汗,他不停地衝著李达康使眼色,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和不可思议。 他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敲击,暗示他赶紧闭嘴,不要再往下说了。 刘开疆也是一样,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借著茶杯的遮掩,拼命地向李达康递眼色,那眼神仿佛在说:“老李,你疯了吗?快停下!” 他们都以为,李达康就算再糊涂,看到今天这个阵仗,也该明白事情已经败露到了何种地步。 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坦白一部分,爭取一个宽大处理。 可李达康,完全没有领会到他们的“好意”。 他根本不知道录音笔的存在。 在他的认知里,这件事的性质,就是京海市为了维稳,用一个恶贯满盈的黑社会头子徐江,顶了一桩麻烦的命案。 虽然手段不光彩,但在他看来,这是特殊时期的必要之举。 是为了维护汉东,尤其是京海的稳定大局。 他看到髙育良和刘开疆挤眉弄眼,心里反而冷笑一声。 装什么好人? 他想,这俩老狐狸,八成也猜到了京海那边干了什么。 现在看沙瑞金髮火,就想把自己推出去当替罪羊? 没门! 这件事,是京海市委的集体决议,他李达康只是在省委层面做了背书。 要死,大家一起死! 他甚至觉得,髙育良和刘开疆的眼神,是在暗示他,让他一个人顶住,只要他顶住了,他们就会在后面想办法。 抱著这种可笑又可悲的幻想,李达康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他迎著沙瑞金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沉声说道:“沙书记,我知道您对京海的工作有些看法。但是,我们处理任何案件,都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不能因为死者身份特殊,就凭空臆测,搞有罪推定。这是不负责任的,也是对我们司法公信力的巨大伤害!” 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如果不是身处这个诡异的场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恐怕真要为这位坚持原则的李达康书记鼓掌了。 然而,他说完这番话,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神降临寂静。 髙育良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痛苦和绝望。 完了。 这个蠢货,亲手把最后一扇活门给焊死了。 刘开疆端著茶杯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洒在了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而主位上的沙瑞金,脸上的那丝冷笑,缓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悸的平静。 他不再看李达康,而是將目光转向了祁同伟。 “祁同伟。” “到!” 祁同伟立刻站得笔直。 “把东西,放给达康同志听听吧。” 沙瑞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让他也听一听,京海市所谓的『证据確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99章 沙瑞金的愤怒 祁同伟应声而出,动作干练,没有一丝多余的拖沓。 他从隨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黑色录音笔,样式普通。 然而,当这个不起眼的小东西被放在会议桌中央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它牢牢吸附。 李达康的眉头皱了起来,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但依旧嘴硬,甚至带著一丝轻蔑。 搞什么名堂? 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当证据? 他看著祁同伟,看著这个靠溜须拍马爬上来的公安厅厅长,眼神里满是不屑。 祁同伟没有看任何人,他的手指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轻微的电流嘶嘶声后,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响起。 那声音带著一种油滑的熟稔。 “你叫什么名字?” 紧接著,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传来,有点怯生生的,但很清晰。 “我叫黄翠翠!” 轰! 李达康的脑子里仿佛有颗炸雷炸开。 黄翠翠! 这三个字刺入他的耳膜,直达大脑中枢。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手脚冰凉。 前一秒还挺得笔直的腰杆,瞬间垮塌下去。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涨红到煞白,只用了不到一秒钟。 那张素来以刚毅果决著称的脸,此刻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超讚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录音还在继续。 “这名字挺好听的,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你可不像这么大岁数,是真年轻,皮肤好啊。” 男人的声音里带著不加掩饰的猥琐和挑逗,而女孩的回应则越来越低,带著明显的紧张。 这根本不是什么抢劫案受害者和警方的问询笔录! 这是…… 这是…… 李达康的嘴唇开始哆嗦,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 他终於明白,沙瑞金手里捏著的,根本不是什么捕风捉影的猜测,而是足以將他、將京海市委、將林建国彻底钉死的铁证! 有这份录音在,他亲笔签批的那份將黄翠翠定性为“抢劫案意外身亡”的报告,就不是简单的官僚失察,而是明晃晃的作偽证! 是製造惊天错案! 是包庇! 是犯罪! 他想到了自己签下那个名字时的情景。 林建国当时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一切都处理得天衣无缝,徐江这个黑社会头子罪大恶极,用他来顶这个案子,是“一举两得”的维稳妙招。 他李达康,为了京海的gdp,为了自己的政绩,选择了相信,或者说,选择了装聋作哑。 他以为自己只是在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上走了个流程,却没想到,自己是在一份绞索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冷汗,涔涔地从他的额角、后背冒了出来,瞬间浸湿了那身昂贵的白衬衫,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又冷又腻。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主位上的沙瑞金。 沙瑞金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注视著那支小小的录音笔,仿佛在欣赏一首动听的乐曲。 但那份平静,却比任何雷霆震怒都让李达康感到恐惧。 完了。 这是李达康脑中唯一的念头。 髙育良那张老谋深算的脸上,此刻只剩下麻木,他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蠢货,无可救药的蠢货。 刘开疆端著茶杯的手早已停止了颤抖,他低著头,用杯盖一遍遍地撇著茶叶沫子,仿佛那里面有什么宇宙的奥秘,以此来掩饰自己內心的惊涛骇浪。 李达康的求生欲在这一刻爆发到了极致。 他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还有大好的前程,他还要打造一个全新的汉东! “沙书记!” 他的声音嘶哑乾涩,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洪亮。 他挣扎著想站起来,试了一下,竟然没能成功,身体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祁同伟眼疾手快,伸手关掉了录音笔。 会议室里再次恢復了那令人窒息的安静。 李达康顾不上什么体面了,他双手撑著桌子,终於勉强站稳了身体,因为过於激动,整个上半身都向前倾著,姿態狼狈不堪。 “沙书记,你听我解释!” 他几乎是在哀求,声音里带著哭腔,“我……我真不知道这些实情啊!我一点都不知道!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是京海的人在办,是京海市公安局,是林建国!他们提交的报告,我……我只是按程序签字……” 他语无伦次,把所有的责任都推了出去。 “京海那边报上来说,死者身份查清了,就是个普通的打工妹,遭遇了抢劫,和歹徒搏斗中不幸身亡。他们说凶手就是徐江,证据链完整,人证物证俱在……我哪能想到,他们……他们敢这么胆大包天,偽造证据,欺上瞒下啊!”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带上了几分委屈,仿佛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沙书记,您是了解我的!我李达康干工作,向来是有一说一,最恨的就是弄虚作假!我被他们骗了!被林建国这个混蛋给骗了!我请求组织严查!严查京海市委,严查林建国!给死者一个公道,也……也还我一个清白!” 说到最后,他甚至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下眼睛,似乎真的要挤出几滴悔恨的泪水。 整个会议室里,只有他那悽厉的辩白在迴荡。 髙育良在心里冷笑。 李达康啊李达康,你真是把一个市委书记的脸都丟尽了。 事到如今,不想著怎么承担责任,爭取宽大处理,反而演起了苦情戏,想把所有责任都推给下属? 你以为沙书记是三岁小孩吗? 沙瑞金终於抬起了眼皮。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李达康那张扭曲变形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淡漠。 他没有直接回应李达康的辩解,而是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达康同志,你刚才说,你处理任何案件,都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 李达康的辩白戛然而止,愣愣地看著沙瑞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沙瑞金继续说道:“你说,不能凭空臆测,搞有罪推定,因为这是对我们司法公信力的巨大伤害。” 他每说一句,李达康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些话,都是他刚才自己说的,言犹在耳,此刻却变成了抽向自己脸庞的最响亮的耳光。 “那么,” 沙瑞金的语气微微一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我想问问你,达康同志。这份由你亲笔签批,认定黄翠翠死於抢劫的报告,它的事实依据在哪里?它的法律准绳又是什么?” “你口口声声的司法公信力,就是被你这样,大笔一挥,隨意践踏的吗?” 第100章 行动 李达康的身子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向后倒去,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著,却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那双曾经锐利、充满干劲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 沙瑞金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仿佛李达康这个人,连同他刚才那番声泪俱下的表演,都只是一粒无关紧要的尘埃,被轻轻拂去,便不復存在。 沙瑞金的视线缓缓扫过会议室里每一个噤若寒蝉的干部。 他的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让每个人都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地站在冰天雪地里,从骨头缝里往外冒著寒气。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身侧的秘书身上。 “通知省公安厅,同志,”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可以行动了。” 秘书微微躬身,拿起桌上一部红色的保密电话,迅速拨通了一个號码,低声传达了几个字,便掛断了电话,重新站回沙瑞金身后,整个过程安静而高效。 沙瑞金站起身。 髙育良和其他常委也下意识地跟著站了起来,大气都不敢喘。 “针对汉东省京海市部分干部、企业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省委决定,成立联合专案组,即刻进驻京海。” 他的话语不疾不徐。 “第一批,控制以下人员。” 他顿了顿,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沉重的心跳声。 “省委政法委常务副书记,何黎明。” “京海市委,林建国。” “京海市委副书记、市长,赵立冬。” 这三个名字被念出来,髙育良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知道,天,真的要塌下来了。 这不是普通的调查,这是连根拔起! 沙瑞金的声音还在继续,冰冷而无情。 “即刻签发通缉令,公开抓捕。” “京海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孟德海。” “京海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安长林。” 他转向窗外,仿佛在俯瞰整个汉东的版图。 “命令驻京海武警部队配合行动,全市进入军事戒严状態,封锁所有出城通道。” “查封白金瀚夜总会,查封建工集团总部。所有帐目、人员,全部就地审查!” “散会。” 丟下这两个字,沙瑞金便在秘书和卫东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议室,只留下一屋子面如死灰的省委高官,和一个瘫在椅子上,彻底失了魂的李达康。…… 省委会议室內,赵立冬正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已经被“请”到这里“休息”好几个小时了。 门口站著两个面无表情的警卫,不许他离开,也不许他跟外界联繫。 他心里越来越慌,那种被置於砧板之上的无力感,让他几近疯狂。 他旁边的房间里,关著同样坐立不安的林建国和何黎明。 突然,走廊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 赵立冬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房门被猛地推开,走进来的是几个身穿特警作战服,荷枪实弹的警察,为首的是一名表情冷峻的省公安厅刑侦总队队长。 “赵立冬?” 队长冷冷地开口。 赵立冬强作镇定,挺了挺腰杆,官威十足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知道我是谁吗?谁给你们的胆子!” 队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他面前展开。 “赵立冬,因涉嫌多起严重刑事犯罪、包庇黑社会组织、滥用职权,经汉东省委批准,汉东省公安厅决定对你依法执行逮捕!” “逮捕”两个字,瞬间击碎了赵立冬所有的偽装。 他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著:“不……不可能!你们这是诬陷!我要见沙书记!我要见髙书记!” “带走!” 队长懒得跟他废话,一挥手。 两个特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赵立冬的胳膊,反剪到背后,冰冷的手銬“咔噠”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赵立冬剧烈地挣扎起来,状若疯虎,“你们知道我是谁的人吗?你们动了我,赵家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然而,迎接他的,只有特警们钢铁般的手臂和冷漠的眼神。 隔壁房间,几乎是同一时间,林建国和何黎明也被以同样的方式控制住。 林建国当场就软了腿,几乎是被拖出去的,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我冤枉啊……我是被逼的……是李达康,是李达康让我这么干的……” …… 与此同时,京海市公安局。 局长孟德海的办公室里,烟雾繚绕。 他和安长林相对而坐,两人面前的菸灰缸里,已经堆满了菸头。 “老孟,省委那边还没消息吗?” 安长林焦躁地问,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孟德海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浓茶已经冷了,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再等等吧。” 他沉声说,“我们把案子办成了铁案,凶手也认了罪,证据链完整。沙书记就算再想深究,也找不到由头了。” 安长林点点头,似乎在自我安慰:“没错,黄翠翠就是个外地来的陪酒女,无亲无故,谁会为了她跟我们过不去?沙书记要的是一个结果,我们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结果。” 他甚至挤出了一丝笑容:“说不定,这会儿省里的表扬电话,已经在路上了。” 孟德海没有说话,他总觉得心神不寧,眼皮一直在跳。 他想起几天前,沙瑞金在视察时,曾经把他和安长林叫到一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著他们说:“黄翠翠的案子,牵扯不小。我希望你们京海市局,能给我一个经得起歷史检验的真相。” 当时,他以为这只是领导的场面话。 现在想来,那句话里,似乎藏著別的意思。 一个经得起歷史检验的真相…… 他们交上去的这份报告,经得起检验吗?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一群全副武装的省厅特警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办公室里的两个人。 孟德海和安长林都懵了。 “你们……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想干什么!” 安长林下意识地站起来,厉声喝道。 为首的警官面无表情地走到他面前,亮出证件和一张红头文件。 “汉东省公安厅联合专案组。孟德海,安长林,你们被捕了。” 安长林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指著那警官,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孟德海的反应却出奇的平静。 他看著那些黑洞洞的枪口,看著那张逮捕令,所有的侥倖和挣扎,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 他终於明白了沙瑞金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那不是一次敲打,而是一次机会。 是沙瑞金给他们的,最后一次选择站在法律一边,还是站在罪恶一边的机会。 可惜,他们选错了。 第101章 钟正国:別幻想救侯亮平了 他们以为可以像过去二十年一样,用权力把真相掩埋,用谎言去构筑太平。 他们错了。 时代变了,汉东的天,也变了。 孟德海缓缓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苦笑。 铡刀,终究还是落下来了。 而且,比想像中,快得多。 这把铡刀,不仅斩断了孟德海和安长林二十年的仕途,更让整个京海市的天,彻底亮了。 不,不是亮了,是炸了。 就在孟德海和安长林被押上省厅特警车辆的同一时间,一场代號为“惊雷”的行动,在整个京海市同步展开。 省委书记沙瑞金,坐镇临时指挥中心,亲自督导。 他的命令只有一句,冰冷而决绝:“不放过一个,不冤枉一个。” 第一队人马,衝进了京海市最大的纳税企业,建工集团的总部大楼。 董事长陈泰正在顶楼的豪华办公室里,悠閒地品著刚从武夷山空运来的大红袍。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他接到了一个电话,听筒里传来心腹慌乱的声音:“董……董事长,不好了,外面……” 话没说完,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被一股巨力直接撞开,木屑纷飞。 一群荷枪实弹的特警涌入,黑洞洞的枪口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骤降。 陈泰手里的紫砂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那张平日里布满算计和威严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是京海市不可动摇的泰山,却没想到,在真正的国家机器面前,他连一块小石子都算不上。 第二队人马,包围了京海市夜生活的心臟,白金瀚娱乐城。 正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时刻。 音乐震耳欲聋,舞池里的人群疯狂扭动。 突然,刺耳的警笛声盖过了一切音乐,所有的灯光“啪”地一下全部亮起,亮如白昼。 无数特警从各个出口冲入,高声喝令:“所有人,抱头蹲下!不许动!” 人群尖叫著,乱作一团。 在最顶层的vip包厢里,徐江正左拥右抱,拿著麦克风嘶吼著一首跑调的情歌。 门被踹开的瞬间,他勃然大怒,抓起桌上的洋酒瓶就想砸过去:“他妈的谁啊!不知道这是老子的地……” “盘”字还没出口,一个冰冷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徐江浑身一个激灵,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他看著眼前这群眼神冷冽,装备精良的特警,再看看他们臂章上鲜红的“汉东省厅”字样,囂张的气焰瞬间瘪了下去。 他知道,这次来的,不是那些能用钱摆平的本地小角色。 天,真的塌了。 与此同时,在京海市另一处隱秘的別墅区,刚刚吞併了白江波地盘,自以为新晋一方霸主的陈江波,正在和几个手下打牌。 当別墅的大门被爆破装置炸开,陈江波嚇得直接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上,尿骚味瞬间瀰漫了整个房间。 他双手抱头,涕泪横流,嘴里语无伦次地求饶:“別开枪……別开枪……我什么都说……我全都交代……” 建工集团陈泰,落网。 白金瀚徐江,落网。 新贵陈江波,落网。 一夜之间,京海市那些盘根错节,经营了几十年的地头蛇,那些平日里呼风唤雨,跺跺脚就能让京海抖三抖的大人物,被连根拔起。 没有任何徵兆,没有任何走漏风声的机会。 沙瑞金的手段,快如闪电,势如奔雷。 整个汉东省,都感受到了这场来自京海的强烈地震。 省委大楼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走廊里,官员们行色匆匆,彼此间却几乎没有眼神交流,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惧和不安。 京海政坛,从市委到区县,从公安到城建,被彻底清扫。 一张张逮捕令,如雪片般飞出,一个个曾经位高权重的人物,被从办公室、家里、甚至情人的床上带走。 汉东官场,人人自危。 他们终於明白,这位空降来的沙书记,不是来镀金的,也不是来和稀泥的。 他是来开膛破肚,刮骨疗毒的。 京城,一处戒备森严的四合院內。 钟正国放下手中的红色內线电话,面色凝重,却又带著一丝难以掩饰的讚许。 情报部门刚刚向他匯报了汉东省的最新动態,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他走到窗边,看著院子里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许久才吐出一口气。 “沙瑞金……好大的魄力。” 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著几分感慨。 在如今这个讲究平衡,讲究稳定的政治生態里,敢像沙瑞金这样,一上来就掀桌子的人,实在太少了。 这种不计后果,只问对错的行事风格,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他在原地踱了几步,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转身,钟正国拿起桌上一份刚刚传真过来的,关於沙瑞金整顿京海的文件,快步走向了书房。 书房里,钟小艾正坐在桌前,对著一份文件发呆。 她已经好几天没有睡好,眼下泛著淡淡的青黑色,整个人都显得憔悴了不少。 侯亮平被双规,至今没有確切消息,她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係,得到的回应却都是模稜两可的推諉。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砰!” 书房的门被推开,钟正国走了进来,脸色严肃。 他径直走到书桌前,將手里的那份文件,“啪”的一声,拍在了钟小艾的面前。 那一声脆响,让钟小艾浑身一颤。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著父亲。 “看看。” 钟正国指著文件,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好好看看,沙瑞金在汉东都干了什么!” 钟小艾的目光落在那份文件上,只看了几行,瞳孔便猛地收缩。 京海市公安局长孟德海、副局长安长林,被捕。 建工集团董事长陈泰,被捕。 白金瀚老板徐江,被捕。 …… 一连串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后面都跟著两个刺眼的红字:被捕。 整个京海市的黑白两道,几乎被一网打尽,连根拔除。 沙瑞金平叛已经开始了。 “他……他怎么敢……” 钟小艾的声音有些乾涩。 “他怎么不敢?” 钟正国冷哼一声,目光锐利,直刺自己女儿的內心,“他沙瑞金是中央派下去的封疆大吏!他要的就是一个朗朗乾坤!京海那滩黑水,他一瓢就给扬了!这叫魄力!” 钟正国俯下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盯著钟小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再看看现在的汉东,看看被连根拔起的京海,你还觉得,你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丈夫,这次能像以前一样,轻轻鬆鬆地出来吗?” “你以为,你还能救他出来吗?!” 第102章 你们的保护伞被沙瑞金连根拔了 钟小艾父亲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一刀一刀割在她的心上,让她血淋淋地看清了现实。 在她心中那正义无能的丈夫,她那引以为傲的家庭背景,在沙瑞金掀起的这场滔天巨浪面前,不过是一叶隨时可能倾覆的扁舟。 汉东省公安厅,审讯室。 灯光惨白,將墙壁照得毫无血色。 空气里瀰漫著铁锈和霉味混合的冰冷气息,钻进鼻腔,让人从骨子里发寒。 建工集团董事长陈泰,白金瀚的老板徐江,还有京海最大的土方老板陈江波,三个人像三条被捞上岸的鱼,蔫头耷脑地坐在冰冷的铁椅子上。 曾经在京海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此刻手腕上都戴著一副鋥亮的手銬,往日的威风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疲惫和掩饰不住的惶恐。 陈泰靠在椅背上,闭著眼睛,白的头髮显得有些凌乱,他极力想维持著体面,但微微颤抖的眼皮出卖了他內心的不安。 他叱吒风云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这一次,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足以致命的危险气息。 徐江则显得烦躁得多。 他那张习惯了囂张跋扈的脸上布满了阴云,时不时扭动一下身体,让手銬和椅子发出“咔噠”的摩擦声。 他嘴里不乾不净地骂骂咧咧,但声音压得很低,更给自己壮胆。 陈江波是三人中最不堪的,他本就是草莽出身,全靠著攀附陈泰和赵立冬才有了今天。 此刻,他肥硕的身体缩在椅子里,额头上布满冷汗,眼神飘忽不定,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不停地瞟向紧闭的审讯室大门。 “吱呀——”门开了。 三个人几乎同时一个激灵,猛地抬头看去。 走进来的是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他穿著一身笔挺的警服,肩上的警衔在灯光下闪著金光,皮鞋擦得一尘不染,每一步都踏在眾人心跳的节点上。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的脸上掛著一种程式化的、看不出喜怒的微笑,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地扫过面前的三人。 祁同伟没有立即坐下,而是不紧不慢地踱到审讯桌后,將一份文件轻轻放在桌上,拉开椅子,动作优雅得在参加一场高级別的会议,而不是审讯。 这种从容不迫的姿態,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陈泰三人更加坐立不安。 “三位,在京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祁同伟终於开口了,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怎么,到了省厅,反而都成了闷葫芦?” 陈泰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球里闪过精光。 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有人站出来说话。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祁厅长,我想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商人,对汉东的经济建设,也是出过力的。” 他刻意加重了“奉公守法”和“出过力”这几个字,在提醒祁同伟。 “误会?” 祁同伟笑了笑,那笑容里带著冰冷的嘲弄,“陈泰,你觉得沙书记亲自下的命令,会是一场误会吗?” 沙书记! 这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三人耳边轰然炸响。 徐江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挺直身体,手銬撞得桌子“哐”地一声响。 “祁同伟!你少他妈拿沙书记嚇唬人!” 他瞪著猩红的眼睛,一副亡命之徒的架势,“我告诉你,我们跟赵立冬市长是朋友!你动我们,也得问问赵市长同不同意!” “对!对!” 一旁的陈江波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附和,“祁厅长,咱们有话好好说。赵市长跟我们都是多年的交情,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没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僵。” 陈泰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许。 赵立冬,是他们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依仗。 在他们看来,祁同伟不过是高育良书记提拔起来的人,而赵立冬背后站著的,可是赵家。 在汉东这片地界上,谁敢不给赵家面子? 赵立春! 汉东省上一任省委书记! 他们死死盯著祁同伟,等待著他的反应,期待从他脸上看到忌惮,或者哪怕是犹豫。 然而,他们失望了。 祁同伟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变过分毫。 他饶有兴致地听著他们说完,然后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放在腹部。 “赵立冬市长?” 他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品味著什么,“嗯,我知道,你们在京海,都靠著他嘛。没有他这把大伞,你们的生意,怕是也做不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既然你们这么想念赵市长,我就让你们见见他。” 说著,祁同伟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对准了墙上那块巨大的黑色屏幕,轻轻按了一下。 屏幕闪烁了一下,亮了起来。 画面里出现的,是另一间审讯室。 陈泰、徐江和陈江波三人的瞳孔,在看清画面的一瞬间,猛地缩成了针尖。 画面里,他们那无所不能、一手遮天的保护伞,京海市常务副市长赵立冬,正穿著一身灰色的囚服,脸色煞白,头髮凌乱,眼神空洞地坐在审讯椅上。 他面前摆著一杯水,手却抖得根本拿不起来。 镜头拉近,他们甚至能看清赵立冬额头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和他嘴唇无意识的囁嚅。 往日的威严和城府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狼狈和绝望。 审讯室里死的寂静。 陈泰那张努力维持著镇定的老脸,瞬间垮了下去,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完了,彻底完了。 赵立冬都倒了,他们还有什么指望? 徐江脸上的凶悍和囂张,如同退潮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呆滯的恐惧。 他张著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被人扼住了脖子。 那个他了无数金钱和心血巴结的靠山,那个承诺能保他一辈子平安的赵市长,现在自身难保了!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陈江波更是直接瘫软了下去,肥胖的身体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来,他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世界崩塌的恐慌。 祁同伟欣赏著他们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剧。 他拿起遥控器,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关闭键。 屏幕瞬间变黑,但赵立冬那张绝望的脸,却像烙印一样,深深地刻在了三个人的脑海里。 审讯室里,那股冰冷的空气凝固了。 祁同伟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著三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声音平淡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现在,你们的保护伞,自己也需要一把伞了。” “我们是不是可以聊点有用的了?” 死寂。 审讯室里的空气被抽乾,只剩下三个男人粗重而绝望的喘息。 他们的保护伞,被连根拔了! 监控中赵立冬那张苍白的脸消失了,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像水银一样,渗入了陈泰、徐江和陈江波的每一寸皮肤。 陈江波的身体彻底没了支撑,肥硕的身躯堆在椅子上,像一滩烂泥。 他的嘴巴半张著,眼神涣散,口水从嘴角流下来都毫无知觉。 他完了,他唯一的指望,那个能让他从一个小小的建材商变成京海呼风唤雨人物的赵市长,自己都成了阶下囚。 徐江的情况稍好一些,但他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也布满了冷汗。 他双手死死抓著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瞪著祁同伟,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囂张跋扈,而是一种野兽被困在笼子里的惊恐和凶戾。 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在汉东,在京海,怎么会有人能动得了赵立冬? 这天,怎么说塌就塌了? 唯有陈泰,这个建工集团的老舵手,在最初的剧烈衝击过后,竟然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找回了镇定。 他的脸色依旧难看,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但他的眼神,却不再是纯粹的绝望。 那浑浊的眼珠里,开始重新凝聚起光。 他缓缓地挺直了佝僂的背,呼吸也从急促的喘息,变得绵长而压抑。 不能就这么认了。 赵立冬是倒了,可赵立冬也不是天。 陈泰的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旁几乎崩溃的徐江,又看了一眼对面那滩烂泥似的陈江波,心中涌起一阵鄙夷。 废物,都是废物! 一遇到事,就只会摇尾乞怜,或者像现在这样,嚇得魂飞魄散。 他深埋在心底的最后一张牌,现在看来,不得不打了。 他抬起头,迎上祁同伟那双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平静的深渊,正等著他们跳下去。 第103章 钟正国来电 陈泰忽然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祁厅长,你很厉害。” 祁同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他,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表演。 陈泰用手肘不动声色地顶了一下旁边的徐江。 徐江一个激灵,从恐惧的泥潭中被拽了出来,他茫然地看向陈泰,看到陈泰那极具暗示性的眼神,他愣了一下,隨即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挣扎著坐直了身体。 “祁厅长,” 陈泰的声音大了一点,也稳了一点,“赵市长的事情,我们认栽。但是,有些事情,我们知道,你最好不要再往下挖了。” 他的话音一落,徐江立刻接了上去,他努力模仿著陈泰的镇定,但声音里的颤抖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没错!再查下去,对你,对我们,都没好处!这事儿要是捅破了天,你也逃不掉!” 他说的色厉內荏,更在给自己壮胆。 审讯室里,那凝固的空气因为他们这番话,出现了裂缝。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解无聊,?0?????????????.??????超方便 】 祁同伟终於有了反应。 他向前倾了倾身子,手肘撑在桌上,双手交叉,饶有兴致地看著他们。 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发自內心的,觉得有趣而轻鬆的笑。 “哦?” 他的声音里带著上扬的腔调,“你们的意思是,赵立冬还不是最大的那把伞?”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陈泰和徐江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他竟然不怕? 他难道不该感到忌惮吗? “祁厅长,你是个聪明人。” 陈泰强压下心头的惊疑,把赌注全部押了上去,“有些人的名字,不是你我能隨便提的。你动了我们,动了赵立冬,已经是越界了。再往前走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祁同伟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甚至点了点头,赞同陈泰的说法。 “谁?” 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在问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这个字,却像一把重锤,砸在了陈泰的心上。 他原本准备好的一套说辞,那些关於利害关係、关於政治前途的警告,全都被这一个字堵了回去。 对方根本不在乎! 陈泰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 他强撑著,额头上青筋暴露。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死死地盯著祁同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用告诉你他是谁。我只在这里,等著沙书记来。” “我相信,沙书记会给我一个公道。” 说出这句话后,陈泰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又像打了一针强心剂。 他整个人重新散发出一种诡异的镇定。 他提到了沙瑞金,这位汉东省如今权力最大的人。 他相信,祁同伟再大胆,也不敢无视省委书记。 更重要的是,他自信他的真正靠山,省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有足够的分量让沙瑞金重新审视这件事。 何黎明,那可是主管全省公检法的实权人物,是高育良书记都要倚重的老资格。 祁同伟这个公安厅长,在他面前,算什么? 只要何书记出面,周旋一二,把水搅浑,把事情定性为汉东內部的派系斗爭,他陈泰,就有活路! 看著陈泰那张故作镇定、充满底气的脸,祁同伟眼中的笑意慢慢隱去。 他没有再追问,也没有反驳。 他只是抬手,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然后靠回椅背,静静地看著陈泰,那眼神在说:你的表演,我看完了。 陈泰的心,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审讯继续,这一夜,汉东省无眠。 沙瑞金结束了一天的行程,搅动汉东风云起后。 他回去休息了。 明天,还有一场好戏上演! 一夜好眠。 昨夜京海市的雷霆风暴,那些抓捕、审讯、封锁,都只是窗外一场不相干的骤雨,没有惊扰到这位空降书记分毫。 他醒来时,精神奕奕,眼底清明,没有丝毫疲態。 简单的洗漱过后,他换上一身舒適的便服,坐在餐厅里。 桌上摆著几样清淡的早点:一碗小米粥,两根油条,一小碟咸菜。 热气氤氳,带著食物朴素的香气。 他刚拿起勺子,搁在桌边的手机就嗡嗡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一个没有存名字,但他却烂熟於心的號码。 沙瑞金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粥,才伸手拿起手机,划开接听。 “餵。”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清晨的湖面。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气十足,带著几分刻意爽朗的笑声:“小金子啊,刚吃饭啊。” 是钟正国的声音。 沙瑞金嘴角牵动了一下,算是笑了笑:“钟叔,您老起这么早。” “睡不著嘍,人老了,觉少。” 钟正国在电话那头呵呵笑著,话语间却透著子试探,“你倒好,在汉东搅出这么大动静,还能睡得踏实?” “心底无私,天地宽嘛。” 沙瑞金夹起一小段油条,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著,“不做亏心事,自然睡得香。” 两人隔著电话线,寒暄了几句家常,问了问彼此的身体状况,真是一对许久未见的亲切长辈与晚辈。 但沙-瑞金知道,这通电话的重点,绝不是这些。 果然,在不咸不淡地聊了片刻之后,钟正国的语气沉了下来,那份刻意的爽朗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者的凝重。 “小金,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听说了。” 沙瑞金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听著,又喝了一口粥。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在组织措辞,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嘆息:“抓的人太多了。一个京海市的领导班子,差不多被你一锅端了。就连省里的何黎明……政法委副书记,也被你的人给带走了。” 钟正国的声音里,带著不易察觉的责备,或者说,是担忧。 “小金啊,你这把刀,太锋利了。这么搞,是锋芒毕露,会四面树敌啊。” 沙瑞金放下勺子,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看著庭院里那棵老槐树上刚刚冒出的新绿。 “钟叔,” 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平静,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前天在高速上,如果不是我命大,现在您这通电话,可能就不是打给我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沙瑞金继续说道,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们连省委书记的车队都敢动手,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干的?何黎明,京海市的那些人,不过是这张网上的几个节点。我不把这些节点一个个敲掉,这张网就会越收越紧。” 他的话语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进了电话另一头的心里。 “不锋芒毕露一些,下次遇袭的就不是我,” 沙瑞金的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在面前那碗冒著热气的小米粥上,声音陡然转冷,“而是你了。” 第104章 沙瑞金的官职高得嚇人 而是你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寂静的清晨炸响。 电话那头,钟正国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几分。 他显然是被沙瑞金这句话给镇住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匯报工作,而是一种赤裸裸的警告,一种血淋淋的现实推演。 过了许久,钟正国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这火会烧到京城来?” “我不是怀疑。” 沙瑞金说,“我是在陈述一个可能性。汉东的水,比您我想像的都要深。赵立春在汉东经营了多少年?他留下的人,织成的网,盘根错节。我动了何黎明,动了赵立冬,就等於是在这网上撕开了一道口子。您觉得,网里的那些毒蜘蛛,会坐以待毙吗?” 他端起粥碗,將剩下的粥喝完,动作优雅而从容。 “他们会反扑的。向我反扑,向一切试图揭开盖子的人反扑。。” 沙瑞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偽装,露出了下面残酷的政治斗爭逻辑。 这不是简单的反腐,这是一场战爭。 你死我活的战爭。 电话那头,钟正国久久没有说话。 他或许在衡量沙瑞金话里的分量,或许在重新评估汉东局势的凶险程度。 沙瑞金也不催促,他放下碗筷,拿起手机,安静地等待著。 他知道,钟正国需要时间消化这一切。 他也需要通过这通电话,向京城传递一个明確的信號:汉东之事,没有退路。 要么,他把这块烂到根子里的地盘彻底掀翻;要么,他自己,连同他背后的支持者,一起被这潭黑水吞没。 “我明白了。” 终於,钟正国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你就放手去做吧,组织支持你。” 掛断电话,沙瑞金將手机隨手放在桌上。 整个过程,他的表情没有一毫的变化。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双手负后,静静地看著院子里的春色。 汉东省,风声鹤唳,杀机四伏。 但他,却置身事外,只是一个冷眼旁观的棋手。 他知道,棋盘已经摆开,棋子已经落下。 现在,就看对手怎么走了。 而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所有藏在暗处的鬼魅,一个个自己跳出来。 清晨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省城的夜色,几辆黑色的奥迪a6便悄无声息地滑入了汉东省公安厅的大院。 车门开启,沙瑞金的身影出现在了晨曦之中。 他没有穿那身熟悉的夹克,而是换上了一套深色的中山装,领口扣得不苟,整个人透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省公安厅,这座往日里象徵著汉东法律与秩序的堡垒,此刻却瀰漫著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气息。 空气凝固了,每一个穿行其间的警察都低著头,脚步匆匆,不敢高声语,生怕惊扰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 地下羈押室的走廊阴冷潮湿,灯光昏黄,將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一个个挣扎的鬼魂。 这里关押著曾经在汉东,在京海,跺一跺脚就能让地面抖三抖的大人物。 一间羈押室內,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这位曾经的省公安厅厅长,正背对著铁门,呆呆地望著那面光禿禿的墙壁。 墙皮有些剥落,露出了里面斑驳的红砖,像一道道乾涸的血痕。 他一夜未眠,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被关在自己曾经管辖的地盘,这种羞辱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 他甚至能想像到外面那些曾经对他点头哈腰的下属,此刻正用怎样幸灾乐祸的眼神在背后议论他。 隔壁,京海市常务副市长赵立冬则显得焦躁不安。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神情时而狰狞,时而恐惧。 他那身昂贵的西装已经皱巴巴,领带也扯得歪在一边,往日里精於算计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惶恐和混乱。 他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陈泰那个蠢货暴露了? 还是赵立春的网,已经罩不住他了? “水……我要喝水……” 他衝著铁门上的小窗口嘶吼,声音沙哑。 然而,走廊里只有他自己的回声,空洞而绝望。 再过去几间,是原京海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孟德海和市公安局局长安长林。 他们被关在一起。 孟德海靠墙坐著,双目紧闭,白的头髮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他不像赵立冬那样歇斯底里,也不像林建国那样失魂落魄,他只是静静地坐著,一尊石像。 沙瑞金这一刀,砍得太狠,太准,根本不给人留任何反应的余地。 在这场风雨之中,孟德海与安长林只是小人物!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 那声音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羈押室里的四个人,几乎同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赵立冬不再踱步,林建国转过了身,孟德海睁开了眼睛,安长林更是屏住了呼吸。 脚步声在走廊中段停下。 祁同伟的身影出现在了赵立冬的门前。 他隔著小小的铁窗,居高临下地看著里面那个狼狈不堪的副市长,脸上带著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市长,別来无恙啊。” 祁同伟的声音很轻,却像鞭子一样抽在赵立冬的脸上。 赵立冬猛地扑到门边,抓住铁栏杆,嘶吼道:“祁同伟!你什么意思!我是京海市的常务副市长!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非法?” 祁同伟笑了,摇了摇头,“赵市长,都到这份上了,就別说这些外行话了。你那些事,哪一件不上称?哪一件不够你把这牢底坐穿?” 说完,他不再理会赵立冬的咆哮,转身走向了另一间羈押室。 陈泰,蒋天,还有陈泰手下那几个核心的头目,都被关在这里。 这些人看到祁同伟,就像老鼠见了猫,一个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们这些人,连让沙瑞金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能见到新任的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已经是他们人生中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別的干部了。 沙瑞金的官职,高得嚇人! 祁同伟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就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猪。 “好好配合调查,交代问题,” 他冷冷地说道,“爭取宽大处理。不然,你们的下场,只会比赵立冬更惨。” 穿过这条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的走廊,祁同伟来到了一间特殊的审讯室外。 沙瑞金正站在那扇厚重的隔音门前,卫东和几名中央警卫局的干员守在两侧,神情肃穆。 “书记。” 祁同伟快步上前,压低了声音匯报,“何黎明在里面,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门上,能穿透这厚重的钢板,看到里面那个曾经的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 “硬?” 沙瑞金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冰冷的锋利,“骨头再硬,也只是骨头。敲碎了,也就软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伸出手,亲自推开了那扇门。 审讯室里灯火通明,亮得刺眼。 何黎明被固定在审讯椅上,脸色苍白,头髮凌乱,但眼神里还带著顽固的抵抗。 看到沙瑞金亲自走进来,何黎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显然没有料到,这位新任的省委书记,会用这种方式,和他进行第一次“正式会面”。 沙瑞金没有走向审讯桌,而是在房间里缓缓踱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敲打在何黎明脆弱的神经上。 “何书记,” 沙瑞金终於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们都是在党旗下宣过誓的人。我想听听,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的誓言是什么?” 何黎明抬起头威胁:“沙瑞金,我没想到,你来到汉东的第一刀,竟然是衝著我来的!” “沙瑞金,你记住,你是扳不倒我的,现在后悔,放了我,还来得及,否则,一切都晚了!” 第105章 希望沙书记放我一马 审讯室內。 沙瑞金听完何黎明这番色厉內荏的威胁,竟然笑了。 那不是嘲笑,也不是讥讽,而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听到了一个幼稚孩童胡言乱语淡然。 他甚至没有再看何黎明一眼,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晚了?” 沙瑞金重复著这个词,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何黎明的心上,“对你来说,確实是晚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径直转身,拉开了那扇厚重的隔音门。 冷冽的空气和门外肃穆的气氛一同涌入,冲淡了审讯室里何黎明身上散发出的虚张声势的燥热。 沙瑞金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对於何黎明来说,那是最后一缕希望的光被彻底掐灭。 他只留下一句话,是对著门口的祁同伟说的。 “同伟同志,让他听点东西,清醒清醒。” “是,书记。” 祁同伟恭敬地应声。 门,在何黎明面前缓缓关上,发出沉闷的“咔噠”一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审讯室里,又只剩下他自己,以及那个缓步走来的新任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祁同伟的手上,拿著一个黑色的,小巧的播放器。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公事公办的冰冷,只是平静,上位者俯瞰败局已定者的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嘲讽都让何黎明感到刺骨的寒冷。 “何书记,得罪了。” 祁同伟客气地说了一句,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嘈杂的背景音之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那声音带著慵懒和娇媚,像猫的爪子一样,轻轻挠刮著人的心。 “何老板,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不算数啊……” 是黄翠翠的声音! 何黎明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个小小的黑色播放器,要把它看穿。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黄翠翠早就死了! 尸体都处理乾净了! 怎么还会有录音? 紧接著,他自己的声音从播放器里传了出来,那声音经过处理,依然能清晰地辨认出来,带著酒后的微醺和毫不掩饰的欲望。 “小宝贝,放心,答应你的,还能少了你的?那块地,只要你把我伺候好了,明天我就让赵立冬给你批了……呵呵,你这个小妖精……” 后面的对话越来越不堪入耳,充满了赤裸裸的权色交易和污言秽语。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何黎明的神经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像墙壁一样惨白。 冷汗从他的额角、鬢边、后颈爭先恐后地冒出来,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衣领。 他被固定在审讯椅上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关都在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录音还在继续,黄翠翠娇笑著问他,如果事情败露了怎么办。 何黎明那熟悉的声音带著十足的傲慢和不屑回答道:“败露?在汉东这一亩三分地上,我便是天?” 录音在这里戛然而止,祁同伟没有继续播放。 审讯室里陷入了死的寂静。 静得可怕。 祁同伟默默地收起了播放器,静静地看著他,一言不发。 何黎明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 他的眼神已经彻底涣散了,失去了所有的焦点。 那份盘踞在他心头几十年、由权力和地位编织而成的傲慢与顽固,在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录音里,被击得粉碎,连残渣都不剩。 完了。 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 他不是蠢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份录音意味著什么。 这不仅仅是桃色丑闻,不仅仅是权色交易,录音里后半段那番话,是对法律赤裸裸的藐视和挑战! 沙瑞金既然能拿到这份录音,就说明他已经掌握了全部。 黄翠翠的死,赵立冬的勾当,京海市的黑幕…… 所有的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这是一张天罗地网,而他自己,就是网中央那只已经被蛛丝牢牢捆住的飞蛾。 他想到了自己的靠山,想到了京城里的那些关係。 可是,没用了。 在这样一份铁证面前,谁敢保他? 谁会为了一个政治上已经宣判了死刑的人,去得罪一个手握尚方宝剑、气势正盛的新任省委书记? 没有人会这么傻。 政治,从来都是权衡利弊,从来都是冷酷无情的。 当他失去利用价值的那一刻,他就会被毫不犹豫地拋弃。 何黎明的身体猛地一软,彻底瘫在了审讯椅上,如果不是有束缚带固定著,他恐怕会直接滑到地上去。 他瞬间苍老了二十岁,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缓缓地,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祁同伟。 那个他曾经正眼都不会瞧一下的,靠著裙带关係和溜须拍马上位的公安厅长。 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的嘴唇哆嗦著,喉咙里发出乾涩嘶哑的声音,昔日的官威荡然无存,只剩下乞求。 “同伟……祁厅长……” 他甚至不敢再直呼其名,“你……你和沙书记……去说说……通融通融……行不行?” 他的声音很低,带著哀求的颤音,“我……我还有用……我知道很多事……高育良的,刘开疆的……我都可以说……只要沙书记能……能放我一马……” 他语无伦次,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任何能漂浮的东西。 祁同伟静静地听他说完,眼神里没有波澜。 他等何黎明的声音彻底消失在喉咙里,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动作很轻,却带著千钧的重量,彻底压垮了何黎明最后的幻想。 “何书记,” 祁同伟的称呼里带著若有若无的距离感,既是旧日的习惯,也是此刻的讽刺,“这件事情,我真的做不到。” 他的声音很平静,陈述著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您应该明白,到了沙书记这个层面,他决定要做一件事,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更改。更何况……” 祁同伟顿了顿,目光落在何黎明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是您自己,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第106章 投名状 省公安厅的走廊里,空气凝固成了玻璃,冰冷而透明。 沙瑞金就站在一块特製的单向透视玻璃前,双手负后,身姿笔挺如松。 他的目光穿透玻璃,落在里面那个小小的审讯室。 里面坐著两个人。 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此刻像一只被拔了毛的公鸡,平日里官场上练就的沉稳荡然无存。 他坐立不安,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搓来搓去,眼神飘忽,时不时偷偷瞥向身边的另一个人。 京海市常务副市长,赵立冬。 和坐立不安的林建国不同,赵立冬坐得异常笔直。 他的双手平放在桌面上,十指交叉,面色苍白,但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盯著审讯室那扇紧闭的铁门。 他没有看林建国一眼,身边这个人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摆设。 沙瑞金的视线在赵立冬身上停留了更久。 何黎明是赵立冬的保护伞,这一点,现在已经毫无疑问。 可沙瑞金心里清楚,伞只是用来遮风挡雨的,真正掀起狂风暴雨,让京海市的天黑下来的,是伞下的这个人。 何黎明倒台,是政治生命的终结,是权力的崩塌。 而赵立冬,他所牵扯的,是更深,更黑,更不见底的罪恶。 是那些被掩埋在“光明峰项目”地基之下的白骨,是那些在京海市街头消逝的无辜生命,是渗透进这座城市每一个毛孔的毒。 赵立冬身上那种阴鷙的气质,与何黎明的官僚式傲慢截然不同。 那是长期游走在法律与罪恶边缘,手上沾过血,心里藏著魔的人,才会有的沉寂与狠厉。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高育良走到了沙瑞金的身边,顺著他的目光,也看向了审讯室里的两个人。 他没有立刻开口,两个省委的最高领导者,就这样並肩站著,沉默地注视著两个即將被审判的下属。 这沉默本身,就是无形的压力,瀰漫在整个楼层。 过了许久,高育良才像是斟酌好了一切用词,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 “沙书记,李达康毕竟是京州市委书记,黄翠翠的案子,追根溯源,和他扯不上太直接的关係。最多……算他一个用人不察,监管不力。” 他的话语点到即止,既点明了李达康的身份地位,又巧妙地將性质从“涉案”降格为“失察”。 这是在试探,也是在表態。 汉东的政坛,不能因为一个京海,就彻底翻了天。 沙瑞金没有回头,目光依然锁定在玻璃上。 赵立冬似乎察觉到了外面的注视,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不察?” 沙瑞金的语气听不出喜怒,“育良同志,一个市委书记,对自己治下的土地上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汉东省,京州市,京海市…… 高育良心中一紧,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他知道,沙瑞金这句话,既是敲打,也是在划定底线。 沙瑞金终於收回了目光,转过身,看向高育良。 他的眼神深邃,能洞穿人心。 “好吧,” 他突然鬆了口,“去看看李达康。” 两个字,让高育良暗暗鬆了口气。 沙瑞金愿意见李达康,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省公安厅的另一间隔离室,气氛与审讯室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刺眼的强光灯,没有冰冷的铁椅子,只有一张简单的办公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这是对李达康省委常委身份的最后一点尊重。 但这种尊重,更像是讽刺。 李达康没有坐。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 他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起了褶皱,领口的第一颗扣子被他扯开,露出些许焦躁。 他没有戴眼镜,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眼窝深陷,整个人显得异常憔悴。 从被带到这里开始,没有人审他,也没有人问他话。 这种被悬置起来的未知,比直接的审讯更折磨人。 他清楚,沙瑞金这是在晾著他,在等他自己想清楚,想明白。 “吱呀——”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让他猛地停下脚步,霍然转身。 当他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沙瑞金,以及紧隨其后的高育良时,李达康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那张素来紧绷的脸上,肌肉瞬间僵硬。 他几乎是本能地站直了身体,两只手在身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沙瑞金的脚步很慢,他走进房间,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李达康那张写满疲惫和焦虑的脸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著。 高育良站在沙瑞金身后半步的位置,神情严肃,目光中带著复杂。 空气凝滯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李达康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是像何黎明一样彻底烂掉,还是能断臂求生,全在接下来自己的应对。 他猛地一挺胸,向前迈了一步,几乎是衝著沙瑞金低下了他那颗高傲了几十年的头颅。 “沙书记!” 他的声音嘶哑,却透著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错了!” 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著血腥味。 “我向组织承认错误!京州和京海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作为京州的市委书记,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是我官僚主义,是我急功近利,是我对下属的监管严重失职,包庇下属!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种纪律性的错误!” 他一口气说完,甚至没有喘息。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但头却深深地低了下去。 这不是乞求,而是决绝的切割。 他没有辩解,没有推諉,直接把所有的帽子都扣在了自己头上,但巧妙地把性质框定在了“领导责任”和“纪律错误”的范畴內。 他这是在向沙瑞金递投名状。 说完,他就那么站著,低著头,等待著最终的审判。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沙瑞金依旧没有说话。 他缓缓走到唯一的窗户边,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 窗户上焊著粗壮的铁栏杆,將天空分割成一块块压抑的几何图形。 高育良看著李达康的背影,眼神里闪过讚许。 李达康,確实是李达康。 到了这种绝境,还能做出最精准,最有效的反应。 他比何黎明,聪明了不止一个档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李达康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终於,沙瑞金转过身来。 第107章 恩威並施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是满意还是愤怒。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著沙瑞金,试图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捕捉到一毫的情绪波动,但什么都没有。 沙瑞金的脸像是一面磨砂玻璃,你能感觉到后面有东西,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达康同志。” 沙瑞金终於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沉重的锤子,砸在李达康紧绷的神经上。 “京州是汉东的省会,是汉东的脸面。现在这张脸,被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口子烂了,流著脓,淌著血。”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送进李达康的耳朵里。 “老百姓在看,全省的干部在看,上面也在看。你这个市委书记,是怎么当的家?怎么管的人?” 沙瑞金没有提高音量,但李达康却觉得自己的耳膜在嗡嗡作响。 这些话像是一根根滚烫的钢针,扎进他的心里。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疯狂加速,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想辩解,想说自己为京州的gdp付出了多少心血,但话到嘴边,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现在,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甚至是愚蠢的。 沙瑞金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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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一鬆手,然后对著沙瑞金,深深地、深深地鞠下了一躬。 那颗高傲了几十年的头颅,几乎要垂到胸口。 “谢谢沙书记!谢谢组织给我机会!我李达康对党发誓,从今往后,我就是您沙书记手下的一名兵!您指到哪儿,我就打到哪儿!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他的声音里带著哭腔,却喊得斩钉截铁。 这不是表態,这是宣誓效忠。 沙瑞金任由他抓著手,也平静地接受了他的鞠躬。 他轻轻拍了拍李达康的肩膀,语气里带著恰到好处的温情与威严。 “达康同志,言重了。我们都是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我希望你记住今天的承诺,不是对我个人,而是对党,对汉东省的人民。”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好了,起来吧。京海的烂摊子,还等著人去收拾。你作为京州的市委书记,对那边的情况,总比別人了解得多一些。回去好好整理一下思路,把你知道的,你怀疑的,都写成一份材料,直接交给我。” 这番话,既是安抚,也是命令。 “是!保证完成任务!” 李达康猛地抬起头,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惶恐和焦虑,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狂热的光芒。 他知道,考验已经开始。 他必须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交出一份让沙瑞金满意的答卷。 一旁的高育良,將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著情绪激动的李达康,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沙瑞金,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波澜。 沙瑞金这手玩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先是晾著李达康,用未知的恐惧摧垮他的意志。 然后突然降临,用雷霆万钧之势进行敲打,把他逼到悬崖边上。 最后,在他最绝望的时候,又轻轻地拉他一把,给予一个远超预期的宽大处理。 这一推一拉,一打一抚,李达康这头桀驁不驯的猛虎,算是被彻底驯服了。 从此以后,他就是沙瑞金最忠诚、也最锋利的一把刀。 高育良心中暗道:“这个沙瑞金,年纪不大,驭下的手段却如此老辣。杀鸡儆猴,恩威並施,不费吹灰之力就收服了李达康。看来,汉东这盘棋,要比我想像的,复杂得多啊。” …… 离开那间压抑的单间隔离室,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李达康贪婪地呼吸著外面略带潮湿的空气。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办公室,而是直接被安排到了省公安厅招待所的一间客房里。 房门“咔噠”一声在身后关上。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李达康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午后的阳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他看著楼下车来车往,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但他手背上因为用力过度而留下的红印,和他那颗仍在狂跳的心臟,都在提醒他,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转身走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冰冷的自来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著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人,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著一簇从未有过的火焰。 他不是被打败了,他是获得了新生。 从卫生间出来,他看都没看房间里那张舒適的大床,而是径直走到书桌前坐下。 他拿起招待所提供的纸笔,没有丝毫犹豫,在洁白的纸页上写下了“关於京海市问题的初步材料”几个大字。 他不需要休息,也不想休息。 沙瑞金给了他机会,他就要用最快的速度,最狠的手段,来回报这份“恩情”。 京海,就是他的第一块投名状。 赵立冬、高启强…… 这些盘踞在京海的毒瘤,以前他或许会因为各种顾忌而选择性忽视,但现在,他们都將成为他献给沙瑞金的祭品。 他的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著,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个个名字,一桩桩事件,一张张错综复杂的关係网,在他的笔下逐渐清晰。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揭发,更是要用自己对京海的了解,为沙瑞金提供一把最精准的手术刀,让他可以一刀切开京海的脓包,挖出最深处的腐肉。 从这一刻起,李达康不再仅仅是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 他是沙瑞金的尖兵,是衝锋陷阵的先锋。 沙瑞金的意志,就是他的方向。 站队,就必须站得彻底,站得义无反顾! 第108章 开始行动 李达康回到京州市委办公室,恍如隔世。 沙瑞金给他计了一次党內大过处分,但是放了他一马。 这种大恩,如同父母! 並且,李达康再一次感受到了权利。 纸上的墨跡未乾,桌上的內线电话就响了。 那声音突兀而刺耳,在寂静的房间里迴荡,像一声平地惊雷。 李达康的手停在半空,目光落在电话上。 他知道这通电话来自哪里,也知道它意味著什么。 他没有丝毫迟疑,拿起话筒。 “李达康,沙书记请你过去一趟。” 电话那头是沙瑞金秘书沉稳的声音。 “好,我马上到。” 掛断电话,李达康站起身,將那几页写满名字和罪状的纸张整齐地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 那里,紧贴著他的心臟。 ……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没有烟火气。 空气中瀰漫著淡淡的茶香。 祁同伟已经到了,笔直地站在一旁,像一桿隨时准备出鞘的標枪。 他看到李达康走进来,眼神复杂地扫了他一眼,隨即恢復了恭敬的姿態。 李达康没有看祁同伟,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沙瑞金身上。 “沙书记。” 沙瑞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示意他坐下。 “李达康,祁同伟,把你们叫来,只为一件事。” 沙瑞金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带著不容置疑的份量,“京海的毒瘤,该切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 “李达康,你熟悉京海,了解京州,是这次行动的脑子。你的战场,就在这省委大楼里。”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点在了一张无形的地图上。 “我要你,立刻对三个人进行问话。省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还有京州副市长赵立冬。” 沙瑞金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但每一个名字吐出,都让空气凝重一分。 李达康的眼底,那簇火焰瞬间燃得更旺。 这三个名字,正是他口袋里那份名单上的关键节点。 “沙书记放心,我明白。” 此时,李达康已经彻底倒向权利,他不会再做那些会给他惹来滔天大祸的小动作。 沙瑞金点点头,转向祁同伟:“祁同伟,你是这次行动的拳头。李达康在楼里动刀,你就要在外面给我亮剑。” 祁同伟猛地挺直了胸膛,大声道:“请沙书记指示!” “我给你省厅所有警力调动权。你的任务,是立刻带领一支精锐队伍,直扑京海。封锁所有关键路口,控制所有关键人物,给我把高启强和他那张网,连根拔起!” “是!保证完成任务!” 祁同伟的声音鏗鏘有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这是天大的功劳,是新任省委书记递过来的投名状! 沙瑞金最后看著两人,眼神锐利如刀:“我要你们记住,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们一个用嘴,一个动手,我要让整个汉东都看清楚,这片天,到底是谁的天!” 命令下达的瞬间,汉东这台庞大的机器,便以令人战慄的效率轰然运转。 省公安局大楼今夜灯火通明,却寂静得如同坟墓。 走廊里,空气冰冷凝滯,穿著制服的警察们屏息站立,脚步声都对这死寂的褻瀆。 他们看著李达康从走廊尽头走来,这个本该在市委大楼里发號施令的男人,此刻却带著肃杀之气,主宰了这里的一切。 他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噠、噠” 声,像秒表在为某些人的政治生命倒数。 一排审讯室的门紧闭著。 每一扇门背后,都关著一个曾经在汉东官场上举足轻重的人物。 京海市委原书记林建国、京州市副市长赵立冬、省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京海市孟德海,安长林。 李达康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最里面的一间。 他身后跟著两名省厅的预审专家,但他们此刻更陪衬,大气不敢出。 所有人都明白,今天真正的主审官,是李达康。 他推开了何黎明所在的审讯室的门。 屋里只有一盏刺眼的白炽灯,將何黎明的脸照得毫无血色。 何黎明,省政法委副书记,平日里威严自持,此刻却只是穿著一件白衬衫,双手放在桌上,试图维持著最后的体面。 看到李达康进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惊愕,隨即化为浓重的阴沉。 “李达康,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要问话,也该是纪委的同志来吧?” 何黎明率先开口,声音还带著官腔,试图占据主动。 李达康没理会他的质问,自顾自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什么文件都没带,只是把那双锐利的眼睛,像钉子一样钉在何黎明的脸上。 “何书记,” 李达康开口,语气平淡得不起波澜,“沙书记让我来,是想听你主动交代问题。不是来跟你討论程序的。” “交代?我有什么问题需要交代?” 何黎明冷笑一声,身体往后靠了靠,摆出防御的姿態,“我为党工作了三十年,两袖清风!你这是污衊!” 李达康的嘴角扯了一下,那不是笑,而是近乎轻蔑的表情。 “三十年?很好。” 他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那我们就京海说起。京海,旧厂街,有个叫白江波的,你还有印象吗?” 何黎明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像一把尘封已久的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中最黑暗的那个房间。 他放在桌上的手,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 “我不认识什么白江波赫江波的。” 他矢口否认,但声音已经失了底气。 “是吗?” 李达康慢悠悠地说,“当年你还是京海的区委书记,白江波的砂场能拿到那么多项目,可没少往你办公室跑。你忘了没关係,有人帮你记著呢。”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何黎明脆弱的神经上。 “给你个机会,也是沙书记给你的机会。想清楚了再说。我的时间不多,外面还有几位等著呢。” 说完,李达康站起身,不再看何黎明一眼,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將何黎明彻底锁在了那片惨白的光线和无边的恐惧里。 第109章 汉东剧变,赵立春打电话,通知赵瑞龙 与此同时,数十辆警车组成的钢铁洪流,正撕裂汉东通往京海的夜幕。 警灯疯狂闪烁,將道路两侧的树木染成一片诡异的红蓝。 刺耳的警笛声匯成势不可挡的音浪,宣告著一场风暴的降临。 祁同伟坐在头车的副驾驶座上,眼睛紧盯著前方被车灯照亮的路。 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在他眼中是他一路攀爬的过往。 那些屈辱、那些迎奉、那些不择手段的挣扎,在今夜都將得到回报。 这是沙瑞金给他的剑! 一把足以斩断过去,开创未来的利剑! 他能感受到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灼热感,权势在握的快感让他几乎要战慄起来。 车载电台里不断传来各单位的报告声。 “一组报告!已到达预定位置,京海东高速出口封锁完毕!” “二组报告!已到达码头区域,所有水路通道监控中!” 祁同伟拿起手边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声音冷酷而决绝:“所有单位注意!行动代號『惊雷』!各抓捕小组按原计划,直扑目標地点!记住,我要的是人赃並获!任何反抗,格杀勿论!” “是!厅长!” 电台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回应,充满了杀气。 祁同伟放下对讲机,目光投向远方已经出现轮廓的京海市。 高启强,赵立冬…… 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已经看到,自己踏著这些人的尸骨,登上更高的山峰。…… 省公安局,另一间审讯室。 赵立冬的情况比何黎明要狼狈得多。 他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衬衫的领口被他自己扯开,眼神慌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不停地舔著乾裂的嘴唇,坐立不安。 当李达康推门进来时,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李……李书记……” 赵立冬的声音发抖,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沉稳。 李达康走到他对面坐下,將一份文件摔在桌上。 那只是一份空白的a4纸和一支笔。 “赵立冬,” 李达康直呼其名,眼神冰冷,“別演了。你那些招,在沙书记面前,一文不值。”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赵立冬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不明白?” 李达康发出了一声嗤笑,“好,我让你明白明白。高启强,这个名字你熟吧?建工集团,你熟吧?你老婆帐户上凭空多出来的那些钱,你熟不熟?” 赵立冬的脸瞬间惨白如纸,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达康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就在我们说话的这个功夫,祁同伟带著省厅的人,已经快到京海了。你说,是高启强的嘴快,还是你的嘴快?”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彻底劈碎了赵立冬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知道这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沙瑞金根本不按牌理出牌,他直接掀了桌子! “第一个开口的人,总能得到宽大处理。” 李达康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赵立冬,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选,不用我教你吧?” 赵立冬瘫坐在椅子上,浑身的力量都被抽空了。 他看著桌上那张白纸,眼神空洞,大势已去,他比谁都清楚。 李达康看著他崩溃的样子,没有丝毫同情。 他站起身,走向最后一间审讯室。 门一打开,浓烈的绝望气息扑面而来。 京海市委原书记林建国,那个一向注重仪表,官僚气十足的男人,此刻正抱著头,缩在椅子上,身体微微颤抖,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声。 他甚至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李达康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这个胆小如鼠的蠢货,根本不需要审。 他只是这场风暴中,被轻易碾碎的一片落叶。 李达康的目光越过他,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今夜,汉东无眠。 山水庄园的奢华包厢里,水晶灯投下璀璨的光,空气中瀰漫著雪茄和顶级白兰地的混合香气。 赵瑞龙半躺在义大利进口的真皮沙发上,一条腿愜意地搭在茶几上,怀里还搂著一个身材妖嬈的女伴。 几个衣著光鲜的男女围著他,奉承的笑声此起彼伏。 “龙哥,这回京海那个项目,您可得拉兄弟一把啊。” “就是,龙哥吃肉,我们能跟著喝口汤就知足了!” 赵瑞龙眯著眼,享受著这种眾星捧月的感觉,他吐出一口烟圈,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好说,都好说。在汉东这地界,还有我赵瑞龙办不成的事?” 他就是汉东的天。 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就在这时,他放在茶几上的私人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那铃声很特別,是专门为他父亲赵立春设置的。 赵瑞龙皱了下眉,有些不耐烦地推开怀里的女人,拿起手机。 他爹很少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除非有什么要紧事。 “喂,爸。” 他接起电话,语气里还带著被打扰的不快。 电话那头没有往常的沉稳和威严,只有压抑著、如同野兽般急促的喘息,然后是一声低吼。 “你现在在哪儿?!” 赵立春的声音嘶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 赵瑞龙心头一跳,坐直了身体,包厢里的喧闹声瞬间被抽离了。 “在……在山水庄园呢。爸,出什么事了?” “別废话!马上!立刻!滚出汉东!现在就走!” 赵立春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著冰冷的寒意和无法掩饰的恐惧,“沙瑞金那个疯子动手了!他把钟正国的女婿都给抓了!” “什么?!” 赵瑞龙脑子“嗡”地一声,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钟正国是谁? 那是和他父亲平级的大佬! 他的女婿被抓,这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沙瑞金已经撕破了所有潜规则,要大开杀戒了! “你手里那些不乾净的事,马上处理掉!不,別处理了,来不及了!你人先走!去港岛!不,去国外!越远越好!听著,你可千万別给老子惹祸!” 电话“啪”地一声掛断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像一记记丧钟,敲在赵瑞龙的心上。 他呆呆地举著手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乾乾净净。 第110章 京海大阵仗! 刚才还醉醺醺的眼神,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龙……龙哥?怎么了?” 旁边一个刚刚还在敬酒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探过头来。 赵瑞龙猛地回过神,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將手机狠狠砸在地上! “砰!” 价值十几万的定製手机四分五裂。 “滚!” 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眼睛赤红,状若疯魔,“都给老子滚出去!” 包厢里的人嚇得魂飞魄散。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失態的赵瑞龙。 那种恐惧不是装出来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他们不寒而慄。 女伴们尖叫著,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包厢。 那几个刚才还称兄道弟的生意伙伴,更是屁滚尿流,一秒钟都不敢多待。 转眼间,奢华的包厢里只剩下赵瑞龙一个人。 死一样的寂静。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父亲的语气,他太清楚了。 那不是警告,是绝望的命令。 连他那个曾经在汉东说一不二的父亲都怕了,那事情已经严重到了何种地步? 沙瑞金…… 那个笑眯眯的老狐狸…… 他怎么敢?!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超顺畅,??????????????????.??????任你读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他凭什么?! 赵瑞龙踉蹌著站起来,衝到酒柜前,拿起一瓶最贵的威士忌,拧开盖子就往嘴里灌。 辛辣的液体灼烧著他的喉咙,却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镇定,反而让他更加烦躁。 他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玻璃茶几。 “哗啦——”名贵的水晶杯和果盘碎了一地,狼藉不堪。 他像一头困兽,在包厢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咒骂著。 “王八蛋!沙瑞金你个老王八蛋!你等著!你给老子等著!” 骂声越来越弱,最终变成了夹杂著哭腔的呜咽。 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 他那些生意,哪一桩是乾净的? 美食城、月牙湖的房地產项目…… 隨便哪一件拎出来,都够他把牢底坐穿。 以前有父亲这棵大树罩著,他无所畏惧。 可现在,这棵树好像要倒了。 不行,得走! 必须马上走! 他衝出包厢,跌跌撞撞地跑向自己的办公室。 他得拿上护照,拿上那些不记名的银行卡! 走廊里,山水庄园的经理看到他这副模样,嚇了一跳,连忙迎上来:“赵总,您这是……” “滚开!” 赵瑞龙一把推开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衝进办公室,反锁上门,疯狂地翻箱倒柜。 保险柜被打开,一沓沓外幣、几本不同名字的护照、还有一些关键的合同文件,被他胡乱塞进一个皮包里。 他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抓不稳东西。 他必须冷静,必须冷静下来! 他瘫坐在老板椅上,试图让自己思考。 去哪里? 父亲说去港岛,去国外。 对,去港岛,从那里转机最方便。 他掏出另一部备用手机,颤抖著手指,拨通了一个號码。 这是他安排在吕州机场的亲信。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餵?” 对面的声音有些嘈杂。 “是我!” 赵瑞龙压低声音,故作镇定地说,“给我安排一下,最快一班去港岛的飞机,私人飞机!马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个让他如坠冰窟的声音:“赵……赵总……恐怕……恐怕不行了。” “什么叫不行了?!” 赵瑞龙的声调陡然拔高,“老子给你钱,不是让你跟老子说不行的!” “不是啊赵总!” 对面的人快哭了,“机场……机场被省厅的人控制了!来了好多警察,正在查出港的人员……听说……听说是在抓什么经济逃犯……” 轰! 赵瑞龙的脑子彻底炸开。 机场被控制了…… 沙瑞金! 他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这是一张早就织好的网,就等著他们这些人一头撞进来! 他不是在掀桌子,他是在屠杀! 赵瑞龙手里的电话滑落在地,他的身体顺著椅子滑到了地毯上,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窗外,远处的城市灯火辉煌,但在他看来,那每一盏灯,都一只冰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 他被困住了。 困在这座他曾经为所欲为的城市里,困在这座用金钱和罪恶堆砌起来的华丽牢笼中。 天色刚蒙蒙亮,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著京海市。 卖早点的摊贩刚刚支起摊子,哈欠连天地准备著一天的生计。 几个早起晨练的老人,正沿著海边的步道慢跑。 一切都和往常的清晨一样,安静,祥和。 突然,一阵低沉的轰鸣声从地平线传来,由远及近,越来越响,是闷雷在地面滚动。 晨练的老人停下脚步,疑惑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卖早点的摊贩也抬起头,手里的活计都忘了。 街道的尽头,出现了几个墨绿色的庞然大物。 它们的履带碾过柏油马路,发出“咔啦咔啦”的金属摩擦声,炮管冷漠地指向天空。 是坦克! 市民们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这不是在拍电影! 一辆,两辆,一个完整的装甲车队,后面还跟著荷枪实弹的士兵,迈著整齐划一的步伐,迅速封锁了通往市中心的主要路口。 恐慌还未来得及蔓延,另更尖锐,更急促的声音划破了黎明前的寧静。 “呜——呜——呜——”刺耳的警笛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匯成无法抗拒的洪流。 数十辆警车,车顶的红蓝警灯疯狂闪烁,將整条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 轮胎摩擦著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以不容置喙的姿態,冲向城市的心臟。 京海市,这座沉睡的巨兽,被瞬间惊醒。 省公安厅的大院里,祁同伟一身笔挺的警服,肩上的警衔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他面无表情,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 “出发!” 一声令下,他亲自坐上头车。 车队如离弦之箭,捲起一阵狂风,奔赴京海。 第一站,建工集团总部大楼。 几辆警车一个急剎,稳稳停在大楼门口。 车门猛地弹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特警鱼贯而出,动作迅捷,配合默契。 “警察!不许动!” 他们踹开紧锁的玻璃门,玻璃碎片四溅。 大厅里值班的两个保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黑洞洞的枪口顶住了脑袋,瞬间瘫软在地。 陈泰的办公室在顶楼。 当一群警察撞开他办公室那扇昂贵的红木门时,这位在京海呼风唤雨了几十年的老人,正坐在他的太师椅上,手里还端著一盏刚泡好的龙井。 茶香裊裊。 他对这一切早有预料,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淡淡地抬了抬眼皮。 “各位警官,这么大阵仗,是来找我这个老头子喝茶的吗?” 他的声音还算平稳,试图维持著最后的体面。 带队的市局刑警队长冷冷地看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摺叠的纸,在他面前展开。 “陈泰,因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非法经营、故意伤害……经汉东省公安厅批准,现依法对你进行刑事拘留!” 第111章 沙瑞金一声令下,汉东雷厉风行! 陈泰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当他看到最下方那个鲜红的印章和签名时,端著茶杯的手,终於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滚烫的茶水洒了出来,烫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那不是京海市任何一个他熟悉的人签发的逮捕令。 他最后的依仗,彻底崩塌了。 “咔噠”一声,冰冷的手銬锁住了他那双曾经翻云覆雨的手。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队人马,如神兵天降,突袭了京海市最奢华的销金窟——白金瀚夜总会。 昨夜的狂欢刚刚散去,空气中还瀰漫著酒精和香水混合的糜烂气味。 徐江正搂著两个年轻的姑娘,在顶楼的总统套房里呼呼大睡。 “砰!” 一声巨响,套房的门被直接踹飞。 徐江被惊得从床上弹了起来,他赤裸著上身,露出满是纹身的胸膛,睡眼惺忪,一脸的暴怒。 “操你妈的!谁啊?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他隨手抄起床头柜上的一个水晶菸灰缸,就想往门口砸。 可当他看清衝进来的是一群手持微冲的特警时,他举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菸灰缸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啪”的一声摔在昂贵的地毯上,闷响。 “徐江?” 为首的警察声音冰冷,不带感情。 徐江的酒瞬间醒了一大半,他咽了口唾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警官……误会,都是误会……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回答他的,是黑洞洞的枪口和一句冰冷的命令。 “跪下!双手抱头!” 徐江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横行京海这么多年,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我告诉你们!你们知道我上面是谁吗?赵……唔!” 他刚想吼出那个名字,一个警察已经衝上去,用枪托狠狠砸在他的后颈上,另一个警察则用破布堵住了他的嘴。 昔日不可一世的京海“地下皇帝”,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抓捕行动如同一张大网,在京海市的各个角落同时收紧。 城郊的一片砂场,这里是白江波的地盘。 他不像陈泰那样老谋深算,也不像徐江那样囂张跋扈,他只是一个靠著暴力和垄断髮家的地头蛇。 当警车呼啸著衝进他的砂场时,他正带著几个手下,对著一个不听话的司机拳打脚踢。 看到警灯闪烁,白江波的第一反应不是跑,而是愣住了。 在他简单的脑子里,警察,不都是可以钱摆平的吗? 他甚至还想上前去递烟套近乎。 然而,从车上下来的警察,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全部抱头蹲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冰冷的警告声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砂场。 白江波和他的马仔们,看著那些真枪实弹的警察,瞬间没了脾气,一个个乖乖地抱头蹲在了沙地上,像一群待宰的鵪鶉。 建工集团的陈泰。 白金瀚的徐江。 经营砂场的白江波。…… 一个个在京海响噹噹的名字,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內,全部成了阶下囚。 整个京海彻底震动了! 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呼啸而过的警车。 市民们从最初的震惊和恐惧,慢慢变成了窃窃私语的议论和猜测。 他们看著那些曾经高高在上、欺行霸市的恶霸被戴上手銬押上警车,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天,真的要变了? 祁同伟坐在指挥车里,透过车窗,冷漠地注视著这座陷入骚动的城市。 他的手机响个不停,有下属的匯报,也有一些他过去需要仰视的人打来的试探电话。 他一概不接。 他只接一个人的电话。 现在,他只是一把刀,一把刚刚出鞘,锋利无比的刀。 他要用这些人的血,来洗亮自己的前程,也要让整个汉东省看看,他祁同伟,能办成旁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享受著这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感觉。 警笛声,成了这个清晨,京海市最雄壮的交响乐。 第112章 收网 汉东省公安厅的指挥中心,灯火通明,气氛肃杀。 巨大的电子屏幕墙上,分割成数十个实时监控画面,闪烁著京海市各个角落的行动影像。 警灯的红蓝光芒无声地划破屏幕上的黑夜,每一次抓捕,每一次破门,都像一记记重拳,精准地砸在京海这座黑暗王国的基石上。 沙瑞金就站在这面巨型屏幕前,双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松。 他没有穿那身熟悉的夹克,而是一身简单的深色便服,却比任何制服都更具威严。 他一言不发,眼神深邃,平静地注视著屏幕上正在上演的雷霆风暴。 整个指挥大厅里,除了键盘敲击声和压低了声音的指令传递声,再无半点杂音。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空气都因为这个男人的存在而凝固。 这个时候。 祁同伟完成任务归来。 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一身警服笔挺,快步走到沙瑞金身后,立正站好,声音沉稳而清晰:“报告沙书记,第一阶段收网行动,目標『建工集团董事长陈泰』,已成功抓获。” 沙瑞金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只是微微侧了侧头,示意他继续。 “抓捕地点是陈泰位於西郊的私人山庄。行动小组突入时,他正一个人在书房里练字,没有反抗,也没有任何意外。” 祁同伟的语速不快不慢,將细节娓-娓道来,“他只是看了一眼我们的人,问了一句『是沙书记的人吧?』,得到肯定答覆后,他就把毛笔放下了。很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 屏幕上切换出一个画面,一个头髮白的老者,穿著一身唐装,被两名特警押上警车。 他没有挣扎,甚至在上车前,还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栋灯火辉煌的別墅,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一个在京海商界呼风唤雨几十年,连市领导都要礼让三分的人物,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幕了。 “下一个。” 沙瑞金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清晰,带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是!” 祁同伟立刻应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指挥中心的气氛愈发紧张。 祁同伟的对讲机里不时传来各个行动小组的简短匯报。 “报告指挥部,『白金瀚』已控制!” “目標『徐江』出现!”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他有武器!请求战术支援!” 刺啦的电流声后,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激烈的响动,隨即又恢復了平静。 祁同伟放下对讲机,再次转身面向沙瑞金,腰杆挺得更直了。 “报告书记!目標『白金瀚董事长徐江』,抓捕成功!” 他的声音里带著被压抑的激动。 “抓捕过程中,徐江试图持枪反抗,被我方特警当场制服。现场缴获仿製式手枪一支,子弹五发。我方无人员伤亡。” 沙瑞金终於转过身,看向祁同伟,眼神锐利如鹰:“他说了什么?” “他一直在咆哮,喊著『你们知道我是谁吗』,『赵立冬书记不会放过你们的』,还提到了几个市里领导的名字。” 祁同伟如实匯报,没有丝毫添油加醋。 沙瑞金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听到的不是一个黑道巨梟的垂死挣扎,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很好,把他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名字,都记录下来,扔给他们看。” “是!” 徐江的靠山,已经全部被抓。 沙瑞金的目光重新投向大屏幕。 那些曾经在京海一手遮天的人物,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个需要被清除的名字。 他们的关係网,他们的保护伞,他们的全部势力,在这场由他亲自掀起的风暴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 一名负责通讯的警官迅速跑到祁同伟身边,低声匯报了几句。 祁同伟听后,神色一凛,立刻向沙瑞金报告:“书记,刚刚接到海上缉私队的消息,目標『白江波』,在企图乘坐快艇偷渡出海时,被我方成功拦截!” 屏幕上立刻调出了漆黑海面上的抓捕画面。 探照灯的光柱下,一艘快艇被三艘缉私艇团团围住,几个黑影被押上了甲板。 至此,京海市明面上最大的三股黑恶势力头目,建工集团的陈泰,娱乐场所的霸主徐江,以及垄断建筑土方的白江波,在短短几个小时內,尽数落网。 他们的倒台,快得令人咋舌。 那些盘根错节了几十年的关係,那些深埋在地下的利益链条,在绝对的权力意志面前,被摧枯拉朽般地连根拔起。 整个指挥中心,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沙瑞金这雷厉风行的手段所震撼。 他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位空降而来的省委书记,究竟拥有著怎样恐怖的决心和力量。 这不是简单的扫黑除恶。 这是一场刮骨疗毒式的清洗。 沙瑞金看著屏幕上闪烁的画面,看著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人物如今沦为阶下囚,他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每个人的心头重重敲响。 “收网行动,只是开始。” “通知下去,第二阶段,启动。我要看看,是哪些人,在为他们撑腰。” 汉东省公安厅,审讯室。 刺眼的白炽灯从天板上直射下来,將小小的房间照得没有阴影,也照得侯亮平和陈海无处遁形。 墙壁是冰冷的灰白色,带著一层隔音材料特有的沉闷质感。 空气里瀰漫著消毒水和劣质香菸混合的怪味,钻进鼻子里,让人阵阵作呕。 侯亮平坐在一张金属椅子上,手腕被冰冷的手銬锁在桌子边缘的固定环上。 他那身笔挺的检察官制服已经起了褶皱,昔日里总是闪烁著精明与锐气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透著难以置信的茫然。 对面的审讯员面无表情,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手里拿著笔,不紧不慢地敲击著桌面。 “侯亮平,你和京海市建工集团的陈泰是什么关係?” “不认识。” 侯亮平的声音沙哑乾涩。 “不认识?” 审讯员冷笑一声,將几张照片甩在桌上,“不认识他会专程跑到汉东省检门口等你?不认识他会给你送这么贵重的茶叶?” 照片上,是陈泰在省检察院门口,一脸諂媚地將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他的画面。 侯亮平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他根本没收的东西! 他当时严词拒绝了! 可这些照片的角度刁钻至极,看起来就像是一场亲密无间的交易。 “我拒绝了!我根本没要他的东西!” 侯亮平几乎是吼出来的,手銬隨著他的挣扎发出“哗啦”的脆响。 “我们只相信证据。” 审讯员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隔壁的审讯室里,陈海的境遇同样糟糕。 他比侯亮平要沉默得多,只是低著头,看著自己被銬住的双手。 第113章 沙瑞金的刀太锋利了 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就是误抓了沙瑞金吗…… 他和亮平,汉东省人民检察院反贪局的处长,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阶下囚? 审讯员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直往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捅。 “陈海,你最后一次和京海市公安局局长安长林联繫是什么时候?” “……上周。” “谈了什么?” “一些……关於京海治安问题的常规沟通。” “常规沟通?” 审讯员的嘴角撇出讥讽,“常规沟通需要你专门绕开工作电话,用私人手机在深夜联繫他?你们是不是在交换什么不可告人的信息?” 陈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预设好的陷阱,无论他怎么回答,都会掉进对方早已挖好的坑里。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和呵斥声。 侯亮平和陈海几乎同时抬起头,透过审讯室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窗,看到了一个让他们肝胆俱裂的身影。 季昌明! 汉东省人民检察院的检察长,他们的顶头上司! 季昌明穿著一身皱巴巴的西装,头髮凌乱,脸色灰败,再也没有了往日那种老成持重、运筹帷幄的沉稳。 他被两名高大的警察架著,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被拖著,塞进了他们旁边的另一间审讯室。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那一瞬间,侯亮平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完了。 彻底完了。 如果说他和陈海被抓,还可以解释为某种误会,是有人在背后捅刀子,那么连季昌明都进来了,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天,塌了。 汉东省检察系统的天,塌了。 陈海的脸色比墙壁还要白,他死死咬著嘴唇,牙齿深陷入皮肉,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绝望的嗡鸣。 就在这片死寂的绝望中,一阵清脆而有力的皮鞋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走廊里。 那声音带著一种特殊的魔力,让侯亮平和陈海几乎是本能地再次抬起了头。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高育良! 汉东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 更是他和陈海的老师! 在这一刻,高育良的出现,就像是溺水之人抓到的一根救命稻草。 那张沉稳威严的脸,在他们眼中,简直散发著圣洁的光辉。 “老师!” 侯亮平疯了一样地扑向门边,手銬將他的手腕勒出了一道道血痕,他却浑然不觉,“高老师!救救我们!是误会!都是误会!” 陈海也激动地站了起来,对著门口的方向大喊:“高书记!我们是冤枉的!我们马上向沙书记承认错误!我们有错!我们检討!” 他们语无伦次,像两个犯了错急於求饶的孩子。 在他们看来,只要高育良肯出面,只要他们向新来的省委书记沙瑞金低头认错,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高育良只是在走廊里停顿了片刻。 他甚至没有朝他们所在的审讯室看上一眼,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径直走向了关押季昌明的那间审讯室。 门开了,又关上。 走廊里恢復了死寂。 侯亮平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缓缓地滑坐在地,手銬的拉扯让他痛得齜牙咧嘴,可他感觉不到。 比肉体的疼痛更甚千百倍的,是心底那份刚刚燃起的希望,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的寒冷。 他没看我们。 他一眼都没看我们。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臟里来回切割。 在关押季昌明的审讯室里,气氛压抑得凝固了。 季昌明坐在椅子上,双手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一言不发,但胸膛剧烈地起伏著,显示出他內心的极度不平。 他恨! 他恨侯亮平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自己兢兢业业在汉东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讲究的是一个“稳”字,凡事三思而后行,从不轻易站队,也从不轻易得罪人。 眼看就要平稳落地,安享晚年了,却被侯亮平这个混小子硬生生拖下了水! 要不是他不知死活地抓了沙瑞金,自己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甘心! 他一万个不甘心!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高育良走了进来。 审讯员立刻站起身,恭敬地喊了一声“高书记”,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高育良和季昌明两个人。 高育良没有坐下,他走到窗边,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空,背对著季昌明,声音平淡地响起:“昌明啊,你知道京海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季昌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著高育良的背影。 他没有说话,他在等。 高育良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著季昌明:“沙书记就在昨天晚上,他亲自坐镇指挥,调动了异地的警力,在京海掀起了一场扫黑风暴。” 季昌明的心臟猛地一跳。 异地用警! 这四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心口。 作为官场老手,他太明白这背后的分量了。 高育良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建工集团的陈泰,白金瀚的徐江,还有白江波……这些在京海盘踞多年的地头蛇,一夜之间,全都被连根拔起。” 他每说出一个名字,季昌明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人,他或多或少都打过交道,深知他们在京海的能量有多大,背后的关係网有多复杂。 现在,他们全倒了? “何黎明,” 高育良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却也更加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扎在季昌明的神经上,“被带走了。” 轰! 季昌明只觉得脑子里一声巨响,眼前阵阵发黑。 何黎明! 那可是赵立春书记提拔起来的人! 是实权人物,是无数黑恶势力寻求庇护的“保护伞”! 连他都倒了…… 彻骨的寒意,从季昌明的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 他终於明白,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派系斗爭,也不是什么误会。 这是一场真正的政治清洗。 沙瑞金这把刀,已经出鞘了。 而他季昌明,还有他手下那两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正好撞在了刀刃上。 凛然的危机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將他死死缠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著眼前神色平静的高育良,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共事多年的同僚,竟然显露出畏惧。 第114章 钟正国:去让侯亮平把离婚协议签了 侯亮平想让高育良救他。 他看著高育良,那个曾经在讲台上挥斥方遒、教导他们法治与正义的恩师,此刻的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得让他心头髮颤。 高育良已经离开了季昌明的审讯室。 后面沙瑞金审讯季昌明,季昌明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此时,侯亮平呼喊著高育良。 高育良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没听见侯亮平那声绝望的呼喊,也没看见玻璃窗后那两张惨白的脸。 他径直走向季昌明所在的审讯室。 “老师!高老师!” 陈海也反应过来,猛地扑到门上,用力拍打著铁门,“我们知道错了!我们马上向沙书记检討!您跟沙书记说一声,我们……”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高育良已经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进去,身影消失在门后。 审讯室的走廊再次恢復了死寂,只剩下陈海粗重的喘息声。 侯亮平顺著门滑坐在地,脸上最后血色也褪得乾乾净净。 完了。 彻底完了。 高育良甚至不屑於看他们一眼。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更让人绝望。 它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喉咙,將他们心中最后一点侥倖的火苗,掐得灰飞烟灭。 汉东的夜空,被警灯撕开一道道猩红的口子。 而千里之外的京城,夜色却沉静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一栋外表寻常的红砖小楼內,书房的灯光温润,却透著不容置喙的威严。 空气中瀰漫著陈年书卷和紫檀木的混合气息,厚重得让人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钟小艾端坐在那张梨木椅子上,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膝盖,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快十分钟了。 坐在她对面的,是她的父亲,钟正国。 他没有看她,只是戴著老镜,手里拿著一把小巧的银色剪刀,正专注地修剪著书桌上的一盆罗汉松。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每一剪下去,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多余的枝叶被精准地剪下,落在铺好的宣纸上。 “汉东那边,动静不小。” 钟正国终於开口,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他没有抬头,视线依然在那盆盆景上,在谈论天气。 钟小艾的心却猛地一沉。 她知道,暴风雨要来了。 “爸,亮平他……” “我没问他。” 钟正国打断了她,手中的剪刀“咔嚓”一声,又剪掉一截嫩芽。 他將剪刀放下,摘下眼镜,用一块绒布不紧不慢地擦拭著。 “沙瑞金这个人,当年在下面当县委书记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一把刀,锋利得很。要么不用,一旦出鞘,必然见血。” 他抬起眼皮,终於看向自己的女儿。 那目光,没有寻常父亲的温情,只有审视和冷峻。 “汉东这潭水,积得太久,太深,也太浑了。赵立春经营了这么多年,盘根错错节,你以为沙瑞金是去干什么的?观光旅游吗?” 钟小艾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在父亲面前,她那点在纪委工作练就的冷静和沉稳,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这是在刨根。要把赵家种在汉东几十年的老根,连根拔起。” 钟正国重新戴上眼镜,拿起那把小剪刀,“刨根的时候,掀起来的土,会埋掉很多人。有罪的,无辜的,站得近的,看得远的,都一样。” 他的语气依然平淡,但话里的寒意却让钟小艾的脊背窜上凉气。 “亮平他……他只是在执行任务。他是反贪局的侦查处长,查案是他的职责。” 她的声音有些乾涩,带著自己都未察觉的祈求。 “职责?” 钟正国冷笑一声,手中的剪刀停在半空,“他的职责是什么?去抓沙瑞金?” 他將剪刀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刺耳声响。 “钟小艾,你也是在机关里待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还这么天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虽然不大,却充满了压迫感,“政治是什么?是立场!是站队!他侯亮平是什么?” “高老师不是那样的人!亮平也不会……” “住口!” 钟正国厉声喝道,第一次显露出怒容,“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沙瑞金在汉东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是单纯的扫黑反腐?这是权力版图的重新洗牌!在这场牌局里,侯亮平他算什么?他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他就是那张桌子上碍事的桌布,隨时都会被连著那些残羹冷炙一起掀翻在地!” 书房里陷入死的寂静。 钟小艾的脸色苍白如纸,她紧紧攥著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感觉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每一次跳动都伴隨著窒息疼痛。 钟正国看著女儿的样子,眼神里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十指交叉,放在身前。 “小艾,我们钟家,三代人,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才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不是投机取巧,不是站队押宝,是清白,是远离是非。”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无比。 “现在,你这个丈夫,就是最大的是非。” 钟小艾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亲。 她预想过父亲会训斥,会警告,甚至会动用关係把侯亮平调离汉东,但她从没想过…… “爸,你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在发抖。 钟正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推到她面前。 那是一张空白的离婚协议书。 “你,去和侯亮平把离婚手续办了。” 这几个字,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钟小艾的心上,將她所有的侥倖和幻想都砸得粉碎。 她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外面的声音。 “爸……你……你说什么?” 她喃喃自语,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让你去离婚。” 钟正国的声音不带感情,像是在宣布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立刻,马上。不要拖。” “为什么?就因为他现在在汉东?就因为高老师是他的老师?他什么都没做错!他只是想查清真相,他是个好警察!” 钟小艾终於忍不住,声音拔高,眼眶瞬间红了。 “做没做错,不重要。別人认为你做错了,你就错了。” 钟正国冷漠地看著她,“你以为他是孙悟空,有火眼金睛,能分清妖魔鬼怪?可他忘了,孙悟空头上还有一个紧箍咒!他侯亮平的紧箍咒呢?谁能念?谁又敢念?” “他太野了,性子也太傲。这种人,顺风顺水的时候,可以当一把尖刀。可一旦风向变了,他就是第一个被折断的。因为他不懂得妥协,不懂得转弯。” “我不能眼睁睁看著他,把我们整个家都拖进泥潭里。钟家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钟小艾的眼泪终於决堤,顺著脸颊滑落。 她想反驳,想嘶吼,想告诉父亲他错得有多离谱。 可是在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下,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声呜咽。 她知道父亲的性格。 他一旦做出了决定,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更改。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爸,他是我丈夫……” 她做著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从明天起,就不是了。” 钟正国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著她,双手负在身后,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 “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去办好,然后回来。不要给我,给这个家,惹来一身的是非。”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 钟小艾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身体里的力气被抽空了。 桌上那张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像一张死亡通知单,宣判了她婚姻的终结。 她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 在京城这个权力的漩涡中心,任何一点来自外省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在这里掀起滔天巨浪。 侯亮平在汉东搅起的旋涡,已经大到足以让她的父亲感到威胁,並为此不惜斩断她多年的感情。 良久,她缓缓站起身,拿起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离婚协议。 第115章 和侯亮平协议离婚 窗外的夜色,浓稠如墨。 钟小艾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身体里的力气被抽空了。 桌上那张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像一张死亡通知单,宣判了她婚姻的终结。 她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 在京城这个权力的漩涡中心,任何一点来自外省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在这里掀起滔天巨浪。 侯亮平在汉东搅起的旋涡,已经大到足以让她的父亲感到威胁,並为此不惜斩断她多年的感情。 良久,她缓缓站起身,拿起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离婚协议。 她紧紧攥著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纸张的边缘,被她的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书房的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合上,发出一声闷响,將她与父亲的世界彻底隔绝。 那声音一道闸门,落下的瞬间,斩断了她最后的念想。 走廊里的灯光柔和,铺著厚重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 这里是家,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每一处都熟悉得刻在骨子里。 可现在,这熟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和陌生。 空气凝固了,压抑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一步一步地走著,脚步虚浮。 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父亲那句不带任何温度的话在反覆迴响:“从明天起,就不是了。” 不是什么? 不是丈夫了。 这几个字,一遍遍刺著她的神经。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开大灯,只留了床头一盏昏黄的檯灯。 她颓然坐倒在床沿,那张薄薄的离婚协议书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飘落在地毯上。 白纸,黑字,那么简单,却又那么残酷。 她呆呆地盯著那张纸,目光失焦。 她想起了侯亮平。 想起了他第一次见自己父亲时,那副拘谨又想表现得镇定自若的模样,笨拙得有些可爱。 想起了他每次出任务前,总会给她发一条信息,內容永远是那句俗气的“等我回来”。 想起了他兴高采烈地跟自己描述案情取得突破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那个男人,那个把“为人民服务”掛在嘴边,並且真的以此为信仰的男人,那个在她面前会耍赖、会撒娇、会把所有盔甲都卸下的男人…… 要被她亲手推开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父亲的话又一次在她耳边响起,冰冷而清晰。 “他袭击了沙瑞金。” “他对沙瑞...用刑。” 这些话语来自另一个世界,荒诞不经。 侯亮平会用刑? 那个连审讯时都坚持要给嫌疑人倒杯水的人? 他会去袭击一位新上任的省委书记? 这怎么可能!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她同样清楚,在父亲那个层面,一件事的真假,远没有它带来的后果重要。 父亲不会拿这种事来骗她,他口中的“事实”,必然是已经摆在牌桌上、被各方势力认可的“事实”。 真相是什么,已经无人关心了。 离婚,就是第一步。 这是切割,是止损。 她闭上眼睛,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渗入枕套,留下湿冷的痕跡。 她感到一阵尖锐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这种痛,比任何刀割都要来得猛烈。 她深爱著侯亮平,爱他的理想主义,爱他的不屈不挠,爱他身上那股子乾净的傻气。 可也正是这些,將他推入了万劫不復的深渊。 她也理解她的父亲。 钟家这艘大船,承载了太多人的命运和前途,任何风浪都可能导致船毁人亡。 父亲作为船长,他的首要责任是保证船的航行安全,而不是船上某个水手的个人情感。 她就是那个必须被牺牲掉的代价。 钟小艾缓缓地俯下身,捡起地上的离婚协议书。 她的指尖触碰到纸面,冰凉的触感直接传到了心臟。 她拿起手机,翻找出侯亮平的號码。 手指悬在拨號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她能说什么? “亮平,我们离婚吧。因为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因为我们家要自保。” 他会怎么想? 他会愤怒,会失望,会觉得她是个懦夫,是个为了权势可以拋弃爱情的女人。 他那非黑即白的价值观里,绝对容不下这种灰色的、骯脏的妥协。 他不会懂的。 他永远不会懂,在京城这片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有时候退一步,不是懦弱,而是为了活著。 她甚至能想像出他在电话那头的咆哮:“钟小艾!你相信他们说的鬼话?你是我老婆,你怎么能不信我!” 相信? 在这个关头,她的相信,一文不值。 甚至会成为加速他灭亡的催化剂。 只要她还是他的妻子,只要钟家的標籤还贴在他身上,那些想扳倒钟家的人,就会用最猛烈的炮火,把他轰得渣都不剩。 沙瑞金新官上任,正是要立威的时候,侯亮平的行为,无论真假,都完美地成为了那个用来祭旗的祭品。 而离婚,斩断这层关係,或许…… 或许还能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没有了钟家女婿这个身份,他侯亮平就只是一个莽撞的、犯了错误的检察官。 对他的处理,或许可以降格为系统內部的纪律问题,而不是派系斗爭的政治清算。 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用最残忍的方式,保护他。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迅速缠住了她的心臟,勒得她生疼,却也给了她一种决绝的力量。 她將离婚协议书平铺在书桌上,檯灯的光线將“协议人”那几个字照得格外清晰。 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支钢笔。 笔尖很细,是侯亮平有一次去德国出差给她带回来的礼物,他说她的字秀气,配这种细尖的笔最好看。 她握著笔,手却抖得厉害。 那支曾经写下无数情话和家常字条的笔,现在却要用来签署一份终结他们关係的文书。 真是讽刺。 窗外,夜色更浓了。 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片化不开的墨色,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掉。 她不再犹豫,拔开笔帽,笔尖悬在签名栏的上方。 她的脑海中,最后一次闪过侯亮平的笑脸,那么灿烂,那么无畏。 然后,她落笔了。 钟、小、艾。 三个字,一笔一划,她写得很慢,很用力,要將自己全部的力气都耗尽在这几个字上。 墨水在白纸上晕开,黑得那么彻底。 写完最后一个笔画,她丟开笔,整个人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 协议书上,她的名字孤零零地躺在那里,等待著另一个名字的到来。 第116章 汉东戒严 但她知道,侯亮平的名字,永远不会出现在那里了。 她会找个律师,用最快的速度,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单方面地,结束这一切。 她拿起手机,没有再看侯亮平的號码,而是拨通了另一个烂熟於心的號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被睡意包裹的声音:“餵?小艾?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 是她的闺蜜,一位在京城颇有名气的离婚律师。 钟小艾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那无法掩饰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 “王霖,帮我个忙。” 她顿了顿,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后面的话说出口:“我要……离婚。” 电话掛断后,京城的夜在一瞬间被抽乾了所有的声音,只剩下死寂。 钟小艾没有开灯,任由自己陷在黑暗的沙发里。 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就静静躺在旁边的茶几上,在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下,白得刺眼。 天蒙蒙亮时,她动了。 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灰色风衣,將那份薄薄的协议书折好,放进手提包的最深处。 一辆黑色的轿车早已等在楼下。 车子平稳地驶出京城,匯入通往南方的车流。 钟小艾靠在后座,双眼望著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眼神空洞,没有焦点。 昨夜与闺蜜律师的通话內容反覆迴响。 “小艾,你確定?这不是小事。” 王霖的声音里满是震惊和担忧。 “我確定。” 她的回答乾脆,不留余地。 “亮平他……同意了?” “他会不会同意,不重要。” 是的,不重要了。 在这场已经拉开序幕的政治风暴里,个人的情感和意愿,渺小得如同尘埃。 车轮滚滚,离汉东越来越近。 空气中的气氛也隨之变得凝滯。 高速路口的收费站旁,已经能看到荷枪实弹的武警在盘查过往车辆,气氛明显比往日紧张。 当车子驶入汉东地界的那一刻,钟小艾的心猛地一沉。 她离开时,汉东已经戒严,但那时的戒严,一张拉起来的、尚有缝隙的网,虽然紧张,却仍留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而现在,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座被彻底封锁的钢铁牢笼。 道路两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穿著迷彩作训服的士兵面无表情,他们的眼神锐利,扫视著每一辆进入城市的车辆。 军绿色的卡车、装甲车不时从旁呼啸而过,履带碾压路面发出沉闷的轰鸣,震得车窗嗡嗡作响。 每一个重要的路口都被路障和拒马封锁,只留下一条狭窄的通道,供车辆缓慢通过。 这不是戒严。 这是军事管制。 钟小艾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攥住了手提包的带子。 她看到一名士兵拦下了前面的一辆本地牌照小轿车,司机摇下车窗,在解释什么,但士兵只是用枪托不耐烦地敲了敲车门,示意他出示证件。 那种不容置喙的强硬態度,让整个城市的空气都变得冰冷而稀薄。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推送的新闻简讯。 【汉东快讯:358军“铁拳行动”城市攻防演习正在进行中,部分市区將实施临时交通管制,请广大市民无需惊慌,演习为例行军事演习,旨在提升我军城市综合作战能力。】 例行军事演习? 钟小艾看著手机屏幕上那行粉饰太平的文字,嘴角牵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真是可笑。 什么样的例行演习,需要动用如此规模的野战部队,將一座省会城市围得如铁桶?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就在几天之內,京海的官场被连根拔起,从市委领导到区县干部,抓了一大批。 盘踞京海多年的黑恶势力,从高启强兄弟到建工集团,几乎被一网打尽。 如此雷霆万钧的抓捕,如此天翻地覆的清洗,背后是怎样一场惊心动魄的角力? 而现在,这场风暴的中心,显然已经从京海转移到了汉东。 这场所谓的“演习”,根本不是演给谁看的戏。 这是在抓人。 是在震慑。 是在用枪桿子告诉汉东所有蠢蠢欲动的人——谁才是这里新的主人。 沙瑞金,这位空降的省委书记,手段竟如此狠厉,如此不留情面。 而点燃这一切的导火索,那个在眾目睽睽之下,给了新任省委书记一拳的男人,是她的丈夫,侯亮平。 这个念头刺进钟小艾的心臟。 她从包里拿出那份离婚协议书,冰凉的纸张贴著她的指尖,那上面,她亲手签下的名字,此刻看来,一个诀別的符號。 她曾以为,离婚,是为了给侯亮平留一条后路。 让他脱离钟家的背景,作为一个单纯的、犯了错误的检察官去接受处分,或许能免於政治清算的灭顶之灾。 可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侯亮平袭击沙瑞金,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超越了纪律处分的范畴。 他成了一枚棋子,一个符號,一个被用来祭旗的完美祭品。 无论他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无论他是不是被人当枪使,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沙瑞金需要用他来立威。 而钟家,绝不能被捆绑在这件祭品上,一同被送上祭坛。 与侯亮平切割,已经不是一个选项,而是一种必须。 必须用最快、最彻底、最无情的方式,斩断所有联繫。 不仅仅是为了侯亮平那渺茫的生机,更是为了钟家,为了她父亲一辈子的清誉,不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卷进去,粉身碎骨。 车子在检查站前停下。 一名年轻的士兵走了过来,眼神冷峻,他屈起指节,叩了叩车窗。 司机降下车窗。 “您好,军事演习,例行检查,请出示所有人的身份证件。” 士兵的声音很年轻,但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 钟小艾面色平静地从包里拿出自己的证件,连同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书,一起递了过去。 她故意让协议书的一角露在外面,“离婚协议书”几个字清晰可见。 士兵的目光在她的证件和那份文件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恢復了平静。 他拿著证件走到一旁,通过对讲机核实著什么。 等待的时间里,钟小艾的目光越过士兵的肩膀,望向这座被阴云和肃杀之气笼罩的城市。 她能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网中的每一个人,都在挣扎,或者沉沦。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主动挣脱和侯亮平拴在一起的那根绳索,哪怕这个过程会让她鲜血淋漓。 很快,士兵走了回来,將证件递还给她,挥手放行。 第117章 万念俱灰侯亮平 车子重新启动,缓缓驶入汉东市区。 钟小艾將证件和离婚协议书重新放回包里,动作缓慢而郑重,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 她捏著那份协议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舍? 当然有。 心痛? 早已痛到麻木。 但这些,在家族的存亡和冷酷的政治现实面前,都必须被碾碎,被捨弃。 从今往后,她只是钟小艾。 侯亮平的一切,都將与她无关。 省公安厅的审讯室。 一盏刺眼的白炽灯从天板上直射下来,將侯亮平和陈海的脸照得毫无血色。 他们对坐著,隔著一张冰冷的铁桌,手腕上的镣銬在灯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一开始,他们还心存侥倖。 毕竟,他们一个是最高检派来的干部,一个是省反贪局的处长,后台都算硬。 就算打了新任省委书记,那也是在“执行公务”的过程中发生的“误会”。 程序上的瑕疵,顶多是个处分。 可这份侥倖,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被碾得粉碎。 审讯室的门没有锁死,留著一道缝。 走廊里的动静,一清二楚地传进来。 先是皮鞋踩在地板上的急促脚步声,伴隨著压低了嗓门的呵斥。 侯亮平透过门缝,看到了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省检察院检察长,季昌明。 那个总是四平八稳、把“注意影响”掛在嘴边的老检察长,此刻领带歪斜,头髮凌乱,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军人架著,几乎是拖著往前走。 他的脸上,是侯亮平从未见过的、混杂著震惊与恐惧的灰败。 侯亮平的心猛地一沉。 还没等他从季昌明被捕的衝击中回过神来,又一阵骚动传来。 这次是省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 何黎明几乎是瘫软的,嘴里语无伦次地喊著什么“我是冤枉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声音悽厉。 陈海的脸色瞬间变得和墙壁一样白。 如果说季昌明的落网让他们感到不安,那何黎明的出现,则直接將他们拖入了恐慌的深渊。 这还没完。 紧接著,一个个在汉东、在京海跺跺脚都能让地面抖三抖的人物,被一一押送著从门前经过。 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那个曾经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封疆大吏,此刻低著头,双手被反銬在身后,昔日的威严荡然无存。 京海副市长赵立冬,脸色铁青,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他想挣扎,却被身旁的士兵用枪托狠狠顶了一下后腰,痛得闷哼一声,顿时老实了。 然后,是商界的大佬。 京海建工集团的董事长陈泰,那个笑面虎一样的老狐狸,此刻面如死灰,脚步虚浮,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 最后,连京海白金瀚娱乐城的老板徐江,那个臭名昭著、手上沾满血腥的黑社会头子,也被戴著头套,拖了过去。 走廊里每响起一次脚步声,都砸在侯亮平和陈海的心上。 完了。 彻底完了。 这不是简单的纪律审查,也不是什么官场斗爭。 这是一场清洗,一场由沙瑞金髮动的、毫不留情的、斩草除根式的政治清洗。 所有和京海那摊浑水有关的人,无论官阶高低,无论黑白两道,都被一网打尽。 走廊终於安静下来。 审讯室里,只剩下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侯亮平抬头,对上了陈海的目光。 那双曾经充满兄弟情义和信任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以及…… 熊熊燃烧的、几乎要將他吞噬的愤怒。 “疯了……沙瑞金他妈的彻底疯了……” 陈海的声音乾涩沙哑,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他盯著侯亮平,那眼神,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事到如今,他终於想明白了。 他们俩,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季昌明、何黎明那样的大鱼才是沙瑞金真正的目標。 而他和侯亮平,不过是这场风暴中最微不足道的两片落叶。 不,连落叶都算不上。 他们是祭品。 是沙瑞金用来祭旗,向整个汉东官场宣告他绝对权威的,那两只用来杀鸡儆猴的鸡! 无法遏制的怒火混杂著求生的本能,瞬间衝垮了陈海所有的理智。 他猛地站起身,手上的镣銬隨著他的动作“哗啦”作响,他指著侯亮平的鼻子,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侯亮平!都是你!都是你他妈的害了我!”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破了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迴荡,显得格外刺耳。 “都是你抓了沙书记!你要是不抓他,我怎么可能会对他用刑!啊?!你告诉我!” 陈海双目赤红,唾沫星子喷了侯亮平一脸。 “你不是牛逼吗?你不是最高检来的吗?你不是有尚方宝剑吗?现在呢?现在怎么样!我们他妈的都要死在这儿了!都要给你陪葬!” 侯亮平被他吼得愣住了,脸上还沾著温热的唾沫。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自己是为了正义,是为了揪出幕后黑手。 可这些话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正义? 他看著陈海那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心里一片冰凉。 他確实是衝动了。 他以为自己那一拳,是打向黑暗的重拳。 可现在看来,那一拳,不过是把自己和最好的兄弟,一起推进了万丈深渊。 他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陈海。 更可怕的是,他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妻子钟小艾的脸。 那张总是冷静沉著的脸,此刻会是什么表情? 是担忧? 是焦急? 不。 一个更冷酷的念头冒了出来。 以钟家的政治智慧,他们一定会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和自己切割。 离婚,是唯一的选择。 他成了家族的弃子,一个必须被捨弃的巨大麻烦。 这个认知,比死亡的威胁更让他感到窒息。 他完了。 他的人生,他的家庭,他所坚持的一切,都在他挥出拳头的那一刻,化为了泡影。 “我……” 侯亮平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只发出了一个乾涩的单音节。 他无力地垂下头,看著手腕上冰冷的镣銬,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万念俱灰。 万念俱灰。 这个词將侯亮平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情感,都严丝合缝地钉死在里面。 他甚至感觉不到陈海那灼人的目光,也听不见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闷的擂动。 世界缩成了一个点,一个无尽黑暗、没有出口的点。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规律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噠…噠…噠…” 皮鞋鞋跟敲击著水磨石地面,不疾不徐,带著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声音由远及近,在死寂的拘押区里显得格外突兀,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划开了凝固的绝望空气。 侯亮平的眼珠僵硬地动了一下。 陈海也停止了粗重的喘息,猛地抬头望向审讯室那扇装著铁丝网的小窗。 第118章 走投无路钟小艾 一个穿著挺括警服的身影从窗前一晃而过。 是祁同伟。 那身警服,那走路的姿態,侯亮平就算化成灰也认得。 一瞬间,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漂浮的稻草,侯亮平那颗已经沉入谷底的心,竟然又疯狂地向上躥动。 是啊,祁同伟! 汉东大学政法系的高材生,他的学长! 虽然他打心底里瞧不起这个靠著给领导家属哭坟,靠著给前省委书记赵立春当狗才爬上高位的“学长”。 在京城,他们这群人聚会时,提起祁同伟,谁不是带著三分讥讽七分不屑? “跪出来的厅长”,这个外號就是他们圈子里的笑料。 可现在,这个他曾经鄙夷过无数次的人,却成了他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稻草。 “祁学长!” 侯亮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杆,將脸贴在上面,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这三个字。 他的声音沙哑、破裂。 正在迈步的祁同伟停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隔著那扇小窗,居高临下地看向审讯室里的侯亮平。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半点情绪流露。 他就那么看著,看著侯亮平狼狈不堪的脸,看著他眼中那乞求的光。 一旁的陈海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自嘲。 用得著人家的时候,就喊“学长”了。 用不著的时候,背地里怎么骂的? 现在这副嘴脸,真是可笑又可悲。 祁同伟的目光在侯亮平脸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久到侯亮平的心跳都快要停止。 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抬起手,示意身后的警卫开门。 “咔噠。” 锁芯转动的声音清脆得刺耳。 门被推开,祁同伟走了进来。 (请记住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超方便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他身姿笔挺,警服上每一颗纽扣都闪著光,与房间里两个形容枯槁、满身颓败的阶下囚形成了鲜明刺眼的对比。 他先是淡淡地瞥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陈海,那眼神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隨后,他的目光才重新落回到侯亮平身上。 “学长!祁学长!” 侯亮平见到了亲人,激动得语无伦次,“你得帮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他伸出手,想要去抓祁同伟的胳膊,却被手上的镣銬拽得一个趔趄。 “出大事了,学长!你……你快帮我联繫小艾!我联繫不上她!你帮我找到她,告诉她我还活著!让她想办法,让她去求求她爸爸!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一定有的!” 侯亮平的声音里带著哭腔,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妻子钟小艾,以及她背后那个庞大的家族身上。 在他看来,只要钟家肯出手,就没有摆不平的事。 祁同伟静静地听著,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甚至没有去扶一把几乎要跪倒在地的侯亮平。 他就那么站著,直到侯亮平的喘息声渐渐平復下来。 “侯亮平。” 祁同伟终於开口了,声音不大,却砸在侯亮平的心口。 “你还觉得,这只是你闯的祸吗?” 侯亮平猛地一愣,不解地看著他。 祁同伟的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极端的冷漠。 “你闯的祸太大了。” 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残酷,“现在,整个汉东省,军事戒严。” “轰!” 军事戒严?! 这四个字在侯亮平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著祁同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什么?” “你没听错。” 祁同伟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从昨天晚上开始,358军已经进驻汉东。从省城到京海,所有交通要道全部设立了关卡,城市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你以为你们俩被关在这里,只是简单的违纪审查?” 他往前走了一步,皮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每一下都踩在侯亮平的神经上。 “沙瑞金书记定下的调子,是『自上而下的平叛』。” 平叛! 侯亮平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得一乾二净,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终於明白,自己那一拳打出去的,根本不是什么正义,而是一场足以顛覆整个汉东的政治风暴。 而他,就是风暴的中心。 不,他不是中心。 他只是那个被用来引爆风暴的,一次性的引信。 “这……这怎么可能……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祁同伟打断他,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只是抓了沙瑞金?只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给了新任省委书记一拳?侯亮平,你是不是在最高检待久了,脑子都坏掉了?你真以为你是人民的英雄,法律的化身?” 他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侯亮平的鼻尖。 “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因为你的衝动,你的愚蠢!你给了沙瑞金一个最完美的藉口,一个足以让他把整个汉东官场翻个底朝天的藉口!现在,从省委到下面各个地市,人人自危,风声鹤唳!你懂什么叫平叛吗?那就是敌人!你和陈海,现在就是汉东省头號的『叛乱分子』!” 侯亮平被这番话吼得连连后退,最后被椅子绊倒,一屁股摔在地上。 手銬脚镣撞击地面,发出“哐啷”的绝望声响。 他完了。 他彻底完了。 “不……不会的……”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小艾……小艾会救我的……她家里……” “钟小艾?” 祁同伟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慢慢蹲下身,与瘫坐在地上的侯亮平平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终於透出了一丝快意。 “侯亮平,我的好学弟。你到现在,还指望著钟家来保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你把钟家当成什么了?慈善堂吗?政治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是利益,是交换,是权衡,是冷冰冰的计算。当你的存在,已经成为家族的负资產,成为一个隨时可能引爆的政治炸弹时,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祁同伟的每一个字,都扎进侯亮平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切割。毫不犹豫地切割。这才是最明智,也是唯一的选择。” “你……你胡说!” 侯亮平被踩到尾巴的猫,歇斯底里地反驳,“我们是夫妻!她爱我!她不会的!” “夫妻?” 祁同伟冷笑一声,站起身,重新恢復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態,“在政治面前,夫妻情分算个屁!你现在是『叛乱』的首犯,是沙瑞金书记要亲自踩在脚下祭旗的人!钟家要是敢保你,那就是公然和沙书记作对,和整个新班子作对!你觉得,为了你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婿,他们会赌上整个家族的政治前途吗?” 第119章 祁同伟告诫侯亮平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一丝不苟的衣领,最后用一种宣判的语气,给侯亮平的最后一丝幻想,钉上了棺材板。 “恐怕,钟家不但不会保你。” “他们还会第一个站出来,和你划清界限,痛斥你的『罪行』,以表明他们的立场。” “別等了,侯亮平。你的离婚协议书,说不定……已经签好字,就在送来的路上了。” 说完,祁同伟不再看地上的侯亮平一眼,转身就走。 “砰!” 审讯室的门被重重关上,也关上了侯亮平世界里最后的一丝光亮。 房间里死的寂静。 侯亮平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双眼空洞,瞳孔涣散。 军事戒严… 平叛… 叛乱分子… 离婚协议书… 这些词语钻进他的脑子,啃噬著他的神经,吞噬著他的灵魂。 他感觉不到手腕上镣銬的冰冷,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 他只感觉到一种极致的、深入骨髓的寒冷。 那是被整个世界拋弃的,绝望的寒冷。 他想起了钟小艾。 想起她总是冷静理智的脸,想起她每次在他衝动时告诫他的话。 他一直以为那是爱,是关心。 现在想来,那或许…… 只是一种对风险的评估和控制。 如今,他这个最大的风险点,终於要被清除了。 “呵呵……” 侯亮平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乾涩而古怪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呵……” 他笑著,笑著,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著鼻涕和尘土,在他死灰色的脸上,冲刷出两道骯脏的沟壑。 一辆黑色的奥迪a8l,掛著京a牌照,在通往京海市的高速出口被拦了下来。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冷静而精致的脸。 钟小艾看著眼前荷枪实弹的武警,以及后面排成长龙的车辆,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空气中瀰漫著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一根拉到极致的弦,隨时可能崩断。 “同志,请出示你的证件,並说明进入京海的理由。” 一名年轻的武警表情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过车內。 钟小艾从手袋里拿出自己的证件,平静地递了过去:“我从北京来,路过京海,准备前往邻省。” 武警接过证件,看到上面的名字和单位时,手明显顿了一下。 他不敢怠慢,立刻通过对讲机向上级匯报。 片刻之后,他將证件恭敬地递迴。 “抱歉,钟同志。汉东省目前全境军事戒严,京海市是重点管控区域,原则上只出不进。” “戒严?” 钟小艾的语气听不出波澜,但心里已经掀起了巨浪。 “是的,上级命令。平叛。” 这两个字精准地击中了钟小艾的神经。 她的目光越过检查站,望向远处的京海市区。 天色阴沉,灰濛濛的,將整座城市笼罩在压抑之中。 “我可以绕行吗?” 她问。 “可以,请沿这条路直行,有指示牌引导您上环城高速。” “谢谢。”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凝重的空气。 奥迪车重新启动,匯入被引导向另一条道路的车流。 钟小艾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將车开到一处地势稍高的匝道旁,停了下来。 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京海市的一部分城区。 然后,她看到了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一辆又一辆涂著“警察”字样的依维柯,拉著悽厉的警笛,呼啸著衝进市区的大街小巷。 写字楼、居民区、娱乐会所…… 全副武装的特警从车上跳下,动作迅猛地破门而入。 很快,就有人被戴著黑头套,反剪双手押解出来,粗暴地塞进警车。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充满了冷酷的效率。 尖叫声、哭喊声、警笛声,混杂在一起,被风送到半空中,又被沉闷的空气压了下去。 街上的行人惊恐地四散奔逃,店铺纷纷拉下捲帘门。 昔日繁华的都市,此刻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猎场。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钟小艾坐在安静的车內,双手紧紧握著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下方的城市。 震撼。 一种源自权力最原始、最赤裸形態的震撼。 她见过大场面,在京城的核心圈子里耳濡目染,对政治斗爭的残酷性有著远超常人的认知。 但那些斗爭,大多发生在会议室里,在文件批示的字里行间,在觥筹交错的饭局上。 无声无息,却刀刀见血。 可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同。 这是碾压。 是摧枯拉朽式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暴力清洗。 是新任王者在用最直接、最蛮横的方式,向整个汉东宣告他的到来,宣告旧时代的终结。 父亲的话在她耳边迴响起来。 那是沙瑞金的任命刚下来时,父亲在书房里对她说的话。 “这个沙瑞金,不简单。他在基层干过,在纪委干过,手段狠,魄力大,最擅长的就是快刀斩乱麻。他去汉东,不是去当和事佬的,是去当刽子手的。汉东那潭水,要被他彻底搅浑,然后重新澄清。这期间,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掉脑袋。” 当时她还觉得父亲的用词过於严重。 现在看来,父亲的评价何其精准。 雷厉风行! 这已经不是雷厉风行了,这是狂风骤雨,是泰山压顶! 沙瑞金用一场全省范围的军事戒严,一把锁死了汉东所有的门窗,然后关起门来,开始一场血腥的大扫除。 连一只鸟都飞不出去。 钟小艾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想到了侯亮平。 那个此刻正被关在汉东某处,被定义为“叛乱分子”的丈夫。 祁同伟说得对。 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在沙瑞金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强人面前,钟家算什么? 夫妻情分又算什么? 保他? 怎么保? 去跟手握军权的沙瑞金讲道理? 去跟派下来的“钦差”谈条件? 那不是保人,那是自寻死路。 钟家的根基在京城,在纪委系统,但手再长,也伸不进一个被军事戒严的省份。 更何况,沙瑞金背后站著的是谁,父亲已经暗示得非常清楚。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抗。 钟家现在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就是退避三舍,立刻、马上、毫不犹豫地与侯亮平进行切割。 引火烧身,是政治家族最大的忌讳。 一丝苦涩,从她的心底慢慢渗出,蔓延到整个胸腔。 她想起和侯亮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的意气风发,他的理想主义,他看向她时眼睛里的光。 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用自己的理性和冷静,护他周全。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第120章 钟正国的告诫 她护不住他。 当他一意孤行,將自己绑上汉东这辆失控的战车,冲向沙瑞金这堵铜墙铁壁时,他的结局就已经註定了。 而她,还有整个钟家,不能陪著他一起粉身碎骨。 钟小艾缓缓靠回到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不断闪现著刚才看到的抓捕画面,那些被戴上黑头套的人,和侯亮平的身影慢慢重合。 不,不能再想了。 再想下去,那份被理智压制的情感,或许会动摇她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 她重新睁开眼,眼神已经恢復了惯有的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加冰冷。 她从手袋里拿出手机,熟练地按下一串號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 “爸,是我。” 她的声音冷静得在匯报工作。 “你你到哪了?” 电话那头传来父亲沉稳的声音。 “我路过京海。爸,我看到了一些情况。” 钟小艾言简意賅地描述了她在高速上看到的景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悠长的嘆息。 “你都看到了……也好。” “爸,我们……” 钟小艾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她知道,父亲明白她的意思。 “小艾,你要记住。钟家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 父亲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不是人情,不是关係,是审时度势,是永远站在胜利者的一方。” “我明白。” “侯亮平这件事,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他选错了路,就要自己承担后果。我们不能被他拖下水。” “爸,离婚协议……” “我已经签好了,並且让律师联繫。” “好。” 一个字,乾脆利落。 掛断电话,钟小艾將手机扔在副驾驶座上。 她再次看向窗外那座风雨飘摇的城市,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震撼和挣扎,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漠然。 侯亮平,我的好学弟…… 不,我的前夫。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別怪我。 奥迪a8l重新启动,平稳地驶离匝道,匯入环城高速的车流,朝著与京海市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那座正在经歷血与火洗礼的城市,很快在后视镜里,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奥迪a8l在高速公路上平稳地行驶著,钟小艾的目光空洞地落在前方无尽延伸的灰色路面上。 后视镜里,京海市的轮廓早已消失不见,从未存在过。 理智告诉她,这是唯一的,也是正確的选择。 与侯亮平切割,保全钟家,这是她作为钟家女儿的责任。 那个在电话里冷静地答应父亲的“好”字,此刻还迴荡在耳边。 然而,车子开出几十公里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攫住了她。 不是对家族未来的担忧,而是一种更原始、更尖锐的刺痛。 她脑海里反覆闪现的,不再是侯亮平意气风发的模样,而是他在高速路口被带走时,那惊鸿一瞥的背影。 那个背影,被塞进一辆毫不起眼的麵包车,消失在铁灰色的车流中。 他现在在哪里? 在省公安厅的审讯室里? 还是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关押点? 他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那些被戴上黑头套的人,他们会是他的狱友吗? 这些问题叮咬著她的神经。 理智筑起的高墙,在这些尖锐的刺痛下,开始出现裂缝。 她突然猛地一脚踩下剎车。 奥迪车在应急车道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惯性將她狠狠地推向前方,安全带勒得她胸口生疼。 她双手死死地攥著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回去。 一个疯狂的念头从裂缝中钻了出来,並且迅速膨胀。 回去看一眼。 就一眼。 她知道这有多么愚蠢,多么不理智。 父亲的警告言犹在耳,家族的利益重於泰山。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如果不亲眼確认他被关押的地方,不亲眼看到那座囚禁他的牢笼,她觉得自己下半辈子都会被今晚的梦魘纠缠。 就当是…… 为这段婚姻,举行一场最后的告別仪式。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 在下一个出口,奥迪a8l调转车头,重新匯入车流,朝著汉东省会的方向,那座风暴的中心,疾驰而去。 夜色下的汉东省会,早已不復往日的繁华。 空气中瀰漫著一种肃杀的气息。 主干道上,隨处可见荷枪实弹的武警和士兵设立的临时检查站,装甲车的履带在柏油马路上压出沉闷的声响。 一道道探照灯的光柱划破夜空,將整座城市照得如同白昼,却也投下更多狰狞的阴影。 汉东省,军事戒严。 这四个字的分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钟小艾的奥迪车因为掛著京a的特殊牌照,一路畅通无阻。 但每经过一个关卡,看到那些士兵冰冷坚硬的眼神,她心里的寒意就加重一分。 她终於来到了省公安厅的门前。 宏伟的建筑在夜色中。 门前广场上,红蓝警灯无声地旋转,光影交错,映照著一排排墨绿色的军用卡车和防暴装甲车。 隶属於358军的士兵,穿著全套作战装备,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与省厅的特警一起,將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不时有黑色的轿车或者不起眼的麵包车呼啸而来,在门口急剎。 车门打开,几个便衣人员押解著一个或几个戴著黑色头套的人,粗暴地推进大门。 整个过程迅速而压抑,除了行动人员低沉的命令声,听不到任何反抗或哀求。 钟小艾將车停在马路对面的一个阴影里,熄了火,静静地看著。 她知道,侯亮平就在那里面。 就在那栋灯火通明,却又比任何地方都更黑暗的建筑里。 她与他之间,只隔著一条马路,几十米的距离。 但这几十米,却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她不敢过去,也不能过去。 她是钟家的女儿,她不能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看著那些被押进去的人,她无法不把他们和侯亮平联繫在一起。 他是不是也像他们一样,戴著屈辱的头套,被粗暴地推搡著,走过那扇冰冷的大门?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坚信法律与正义的侯亮平,此刻正以一种怎样的方式,在体验法律的“另一面”? 一种窒息感攫住了她。 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知道一点点他的消息。 她颤抖著手,从包里拿出手机。 屏幕的光亮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下意识地想拨通父亲的电话,但立刻就放弃了。 第121章 沙瑞金的决定 父亲只会再次用冰冷的理智,將她打入深渊。 她的手指在通讯录上滑动,最终,停在了一个她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拨打的名字上。 祁同伟。 汉东大学的师兄,侯亮平曾经的对手,如今的汉东省公安厅厅长。 也是今晚这场大抓捕的总指挥。 钟小艾的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不决。 她知道,打这个电话意味著什么。 这是在向一个胜利者低头,是在向丈夫的敌人示弱。 这甚至是一种背叛。 但她没有別的选择了。 她需要知道侯亮平的情况,哪怕只是一句“他还活著”。 而整个汉东,此刻能告诉她,且愿意告诉她答案的,或许只有祁同伟。 她闭上眼,按下了拨號键。…… 省公安厅,指挥中心。 祁同伟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前,神情冷峻。 屏幕上,无数个红点在汉东省的地图上闪烁、移动,然后被一个个掐灭。 每一个红点的熄灭,都代表著一个目標的落网。 空气中瀰漫著香菸和汗水的味道,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低声的匯报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权力交响曲。 而他,就是这首交响曲的指挥。 他从未感觉如此之好。 过去几十年所受的屈辱,所做的隱忍,在今夜得到了最酣畅淋漓的释放。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向权力下跪求婚的穷学生,不再是那个被发配到偏远乡镇的失意青年。 他是汉东省公安厅厅长,是沙瑞金书记最信任的刀。 “报告厅长!目標赵立冬已在家中被控制!” “报告厅长!京州市局主要领导班子全部到案!” “报告厅长!高家兄弟负隅顽抗,已被击毙!” 一条条消息传来,祁同伟只是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这张他亲手编织的大网,正在完美收官。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 他有些不耐烦地掏出手机,准备直接掛断。 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不希望被任何私事打扰。 可当他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他的手指顿住了。 钟小艾。 他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她打电话来干什么? 为侯亮平求情? 真是天真得可笑。 混合著厌恶和轻蔑的情绪涌上心头。 侯亮平,那个仗著自己家世好,处处以正义化身自居的傢伙,如今成了阶下囚。 他的老婆,现在却打电话给自己这个“反派”。 多么讽刺。 掛断。 这是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和失败者阵营的任何人扯上关係,都是不明智的。 然而,就在他的拇指即將按上红色按钮的瞬间,另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钟家…… 钟小艾的背后,是京城的钟家。 以钟家的政治嗅觉,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侯亮平这次是在劫难逃。 按照他们那种家族的行事风格,现在最可能做的事情,就是立刻与侯亮平切割。 切割最彻底的方式是什么? 离婚。 这个词照亮了祁同伟內心最深处的野望。 钟小艾…… 如果她离婚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大学时代。 那个穿著白色连衣裙,安安静静坐在图书馆里的女孩,像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 那时候,她是侯亮平的女朋友,是自己这种乡下来的穷小子,只能仰望的存在。 现在,情况顛倒过来了。 侯亮平成了泥潭里的囚徒,而自己,正站在权力的顶峰。 如果能得到钟小艾,不,是得到她背后的钟家…… 那自己通往更高位置的道路,岂不是会平坦许多? 这可比娶一个省委政法委书记的女儿,要有价值得多。 一个疯狂而诱人的计划,在他心里迅速成形。 他脸上的冷峻和不耐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有算计,有渴望,甚至还夹杂著一丝虚偽的温情。 他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儘可能地沉稳、温和,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是小艾吗?” 他的声音里带著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关切,“这么晚了,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阵压抑的、断续的呼吸声,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祁同伟极有耐心地等著,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催促的声音。 他知道,现在的主动权完全在他手上。 “祁……祁厅长……” 钟小艾的声音传来,沙哑,脆弱,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身处高位家庭的从容与淡定,“我……我想见你一面。” “当然可以。” 祁同伟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肯定,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 “我就在……省公安厅外面。” 祁同伟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她果然来了。 这省去了他不少功夫。 她选择来这里,而不是其他任何地方,这个行为本身就说明了一切。 她来找的,不是老同学祁同伟,而是公安厅厅长祁同伟。 “好,你等我,我马上下来。” 他说得乾脆利落。 “外面冷,在车里等我。” 掛断电话,那张精心偽装出来的温和面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脸重新覆上了一层冰霜,眼神深邃。 他將手机揣回兜里,动作不急不缓,刚才那个电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他环视了一圈灯火通明,气氛紧张的指挥中心。 每一个穿著警服的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飞速运转,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匯报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权力交响曲。 而他,就是这首交响曲的指挥。 “厅长,高育良书记的电话。” 秘书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递过来一部红色电话。 祁同伟瞥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告诉高书记,收网行动一切顺利,主要嫌犯均已到案。我正在处理现场收尾工作,稍后亲自向他匯报。” 他没有接电话。 在这个时刻,他不需要再向高育良请示什么。 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包括高育良在內,今晚的汉东,他祁同伟说了算。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挺括的警服,確保每一颗纽扣都扣得一丝不苟,肩上的警衔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然后,他迈开步子,朝著大门走去。 走廊里,所有见到他的警员都立刻停下脚步,立正敬礼,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祁同伟只是微微頷首,目不斜视地穿行而过。 他的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迴响,每一步,都踩在汉东这盘棋局最关键的节点上。 第122章 钟小艾来见 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厚重的玻璃门,夹杂著秋夜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 省公安厅大楼在夜色中,门口的警徽在探照灯下庄严肃穆。 夜风捲起地上的落叶,打著旋儿,又无力地落下。 一辆黑色的奥迪a6l静静地停在路边的阴影里,与周围肃杀的气氛融为一体。 祁同伟一眼就认出了那辆车。 他放缓了脚步,脸上那层刚刚在指挥中心里冻结的冰霜,在走出大门的瞬间便已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带著几分焦急的关切。 他快步走到车旁,屈起指节,在驾驶座的车窗上轻轻敲了两下。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了钟小艾那张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脸。 她头髮有些凌乱,眼眶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曾经那种身处优越环境所带来的从容和自信荡然无存,此刻的她,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路灯的阴影下,车灯没有开。 祁同伟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车旁的那个身影。 钟小艾穿著一件米色的风衣,夜风吹动著她的衣角和髮丝,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愈发单薄。 她没有待在车里,而是固执地站在外面,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觉自己还掌握著一丝主动。 祁同伟放慢了脚步,他需要时间来调整自己的表情和状態。 脸上的冷硬线条一寸寸柔和下来,眼神里的锐利和算计被一层恰到好处的忧虑和同情所覆盖。 等他走到钟小艾面前时,他已经变回了那个关心学妹的“好学长”。 钟小艾也看见了他。 当他从那座象徵著绝对权力的建筑里走出来时,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心。 他身上那套深蓝色的警服,在夜色里显得格外刺眼,带著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她的眼圈是红的,很红,显然是刚刚哭过,而且哭了很久。 白皙的脸上还掛著未乾的泪痕,眼神里充满了无助、迷茫和一丝哀求。 祁同伟的心里没有泛起半点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快意。 他喜欢看这种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露出脆弱无依的表情。 这让他有一种將猎物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满足感。 “小艾。” 他开口,声音被他刻意压得很低,显得沉稳而富有磁性。 钟小艾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祁同伟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看到祁同伟,她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泪水又一次涌了上来。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同伟……” 她的声音沙哑,带著浓重的鼻音,仅仅是叫出这个名字,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艾,別在车里待著了,跟我上来吧。” 祁同伟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一个可以依靠的兄长,“有什么事,我们上去说。天这么冷,別冻坏了。” 他拉开车门,动作自然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钟小艾怔怔地看著他,眼神里充满了感激,也混杂著一丝绝望中的依赖。 她点了点头,解开安全带,有些踉蹌地从车上下来。 一阵冷风吹过,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身体微微发抖。 “谢谢你,同伟。” 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了。” “咱们是同学,是朋友,说这些就见外了。” 祁同伟的语气依旧温和,但眼神深处,一抹无人察觉的精光一闪而过,“侯亮平是我的学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句话,一剂强心针,让钟小艾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稍微落回了原处。 她抬起头,看著眼前这个穿著笔挺警服、肩扛闪亮警衔的男人,他身上散发出的权力的气息,在这一刻,成为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祁同伟没有再多说安慰的话,他知道,此刻任何空泛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行动,才是最好的证明。 他转过身,挡住吹向钟小艾的冷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没有丝毫避讳,当著钟小艾的面,直接找到了一个没有备註,却被他牢牢记在心里的號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得很快。 祁同伟的腰杆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声音也变得比刚才更加恭敬,却又不失沉稳。 “沙书记,晚上好。我是祁同伟。” …… 省公安厅大楼,一间临时用作省委书记办公室的会议室里,烟雾繚绕。 沙瑞金刚刚结束了一场漫长而压抑的问询。 高育良,还有几位从其他地级市连夜赶来的市领导,正襟危坐地站在他对面,一个个脸色煞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地上,散落著七八个菸头。 沙瑞金没有发火,也没有拍桌子,他只是平静地问著问题。 那种沉稳背后所蕴藏的雷霆万钧之力,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训斥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高育良同志,京海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作为省政法委的书记,分管这一块工作,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吗?” 沙瑞金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房间里迴荡,“还是说,你察觉了,却选择了视而不见?” 高育良嘴唇哆嗦著,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沙瑞金的目光又转向那几位京海的官员:“还有你们,自己的地盘上藏污纳垢,黑恶势力横行,甚至牵扯出人命案子,你们这些父母官,晚上睡得著觉吗?” 无人应答。 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都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 沙瑞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祁同伟。 他没有立刻接,而是將目光从高育良等人身上缓缓扫过,那眼神锐利。 “你们先出去,在外面等著。”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高育良等人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房间,轻轻地带上了门。 直到门被关上,沙瑞金才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餵。” 一个字,沉稳,冷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传来了祁同伟恭敬的声音:“沙书记,晚上好。我是祁同伟。” “嗯,说。” “沙书记,有个情况向您匯报。侯亮平同志的爱人,钟小艾同志,现在就在省厅楼下。” 祁同伟的语速不快,吐字清晰,“她有非常紧急的情况,想见您一面。” 沙瑞金的眉毛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钟小艾? 侯亮平的妻子? 这个名字他当然不陌生。 第123章 钟小艾的恳求 他也知道,钟小艾的家庭背景不简单。 但是,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而且,为什么是找到了祁同伟,通过祁同伟来联繫自己? 沙瑞金的手指,在光滑的会议桌上轻轻敲击著,一下,又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祁同伟在这个时间点打来这个电话,用意何在? 是单纯地传递消息,还是想藉此向自己展示他的人脉和能量? 一个刚刚在抓捕行动中立下大功的公安厅长,转眼间就能联繫到中纪委巡视组成员的家属。 这张牌,打得很有水平。 而钟小艾,她作为体制內的人,应该深知组织程序。 绕开一切正常的渠道,在深夜里求见一位省委书记,这本身就说明问题已经到了万分紧急,甚至是失控的边缘。 她想说什么? 是关於侯亮平的? 还是说,她掌握了某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关键线索?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刚刚敲打完高育良和汉东其他地级市的官员,正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够彻底掀开京海黑幕的契机。 钟小艾的出现,是巧合,还是一个早已布好的局? 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必须见她。 见她,可以安抚一个正在前线奋战的同志的家属,展现自己体恤下属的一面。 更重要的,是可以从她口中,得到最直接、最真实的信息。 至於祁同伟…… 沙瑞金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这个人,有能力,有野心,也懂得把握时机。 可以用,但也要时时敲打,不能让他脱离自己的掌控。 思绪电转之间,沙瑞金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对著电话,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的口吻说道:“让他把人带到我的临时办公室来。” 临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三长两短,是祁同伟之前约定的暗號。 “进。” 沙瑞金的声音不高,却带著重量,穿透了厚重的门板。 门开了,祁同伟侧身站在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个穿著得体,面容沉静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就是钟小艾。 儘管深夜奔波,她的风衣依旧笔挺,头髮也梳理得一丝不苟。 她的脸上没有寻常家属的慌乱和悽惶,只有一种源自骨子里的镇定和属於体制內精英的严谨。 但那双眼睛,还是泄露了她內心的焦灼。 那是一种被强行压制在冰面下的火焰,看似平静,实则滚烫。 祁同伟没有进来,在钟小艾进门后,便悄无声息地將门带上。 房间里只剩下沙瑞金和钟小艾两个人。 空气中瀰漫著无形的压力,来自於墙上那幅巨大的汉东省地图,更来自於办公桌后那个男人。 钟小艾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沙瑞金身上。 这就是汉东省新任的省委书记,沙瑞金。 他坐在那里,背脊挺直,没有靠著椅背。 桌上的檯灯光线柔和,勾勒出他深刻的轮廓。 五十岁的年纪,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不是沧桑,而是权威。 两鬢微霜,非但没有显出老態,反而增添了一种歷经风浪的沉稳。 他的眼神很静,当他看过来时,钟小艾感觉自己被彻底看穿了。 但那眼神里又没有压迫感,只是一种纯粹的审视,平静而有力。 这是一个真正手握实权的男人,正值年富力强的巔峰岁月。 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牵动整个汉东省的神经。 在来的路上,钟小艾的心一直悬著,七上八下。 她深知自己今晚的行为有多出格,绕开所有程序,深夜求见一位封疆大吏,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可是在看到沙瑞金本人的这一刻,她那颗悬著的心,忽然就落回了实处。 久违的热血,从心底深处猛地涌了上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她不怕领导有威严,就怕领导没担当。 她不怕规矩严苛,就怕是非不分。 眼前的沙瑞金,让她看到了一种希望。 那是一种能够劈开黑幕,让阳光照进来的力量感。 她相信,这样的一个领导,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同志在前线流血,家人在后方流泪。 亮平,有救了。 沙瑞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她。 作为一个在宦海中浸淫了三十年的穿越者,他见过太多的人,听过太多的事。 眼前这个女人的来意,他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一清二楚。 侯亮平的妻子,钟小艾。 中纪委的干部,出身不凡。 她很聪明,懂得利用祁同伟这个新晋的、急於向自己表功的公安厅长作为跳板,精准地找到了自己。 她也很勇敢,或者说,是被逼到了绝境。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她紧紧攥著衣角的手上,那细微的动作暴露了她內心的紧张。 他在心里冷笑一声。 来求情? 来喊冤? 可惜,你找错人了。 或者说,你的丈夫,跟错了人,走错了路。 侯亮平。 这个名字在沙瑞金的脑海中闪过,没有激起任何正面的涟漪。 从他空降汉东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烂摊子。 赵立春留下的盘根错节的关係网,高育良和李达康之间的明爭暗斗,还有京海市那深不见底的黑恶泥潭。 侯亮平却如何鲁莽和愚蠢。 这样的一个人,还指望自己去救他? 简直是笑话! 沙瑞金甚至觉得,让侯亮平在这个局里彻底消失,对於汉东省接下来的反腐工作,或许是件好事。 至少,可以清除一个不稳定的、愚蠢的变数。 这些念头在沙瑞金的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他的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严肃表情。 他伸出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声音沉稳。 “坐吧,钟小艾同志。” 他的称呼很正式,“同志”。 这既是一种认可,也是一种距离。 钟小艾微微躬身,依言坐下,但只坐了沙发的三分之一,腰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上,是一个標准的、下级面对上级时的姿態。 “沙书记,深夜打扰,非常抱歉。” 她的声音很清亮,也很冷静,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有丝毫失控。 沙瑞金没有接话,而是站起身,亲自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温水,走过来,轻轻放在钟小艾面前的茶几上。 玻璃杯与茶几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这个动作,让钟小艾的心头又是一热。 身为省委书记,亲自为自己倒水。 这份礼遇,让她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谢谢沙书记。” 她连忙说道。 沙瑞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再次落在钟小艾的脸上。 “有什么情况,说吧。” 第124章 钟小艾,请慎重 钟小艾深吸了一口气,要將全身的勇气都匯聚在喉咙里。 她抬起眼,目光直视著沙瑞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也没有厌恶,只有一片平静的、几乎算得上是冷酷的审视。 “沙书记,”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今天来,是为我丈夫侯亮平的事情。”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沙瑞金的反应。 然而,沙瑞金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坐著,像一尊雕塑,无声地催促她继续。 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有压迫感。 钟小艾的心跳得厉害,手心里的汗浸湿了布料。 她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无异於一场豪赌,赌注是侯亮平的自由,甚至是她自己的尊严。 “我希望……您能够放侯亮平一马。” 她终於说出了口,声音里带著无法掩饰的颤抖,“我知道他行事鲁莽,给省里的工作添了很多麻烦。但是,他本性不坏,只是一时糊涂。这件事对他来说,教训已经足够深刻了。沙书记,这……毕竟只是您一句话的事情。” 话音落下的瞬间,钟小艾做出了一个让沙瑞金都始料未及的动作。 她身体前倾,越过了两人之间那张象徵著权力距离的茶几。 她的手,那只一直紧攥著衣角、暴露了她內心紧张的手,此刻却大胆地伸了出来。 纤细、柔软,带著女性特有的温润。 在沙瑞金反应过来之前,那只手已经轻轻地覆在了他交叉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上。 肌肤相触的剎那,细腻的、带著体温的暖意,透过他的皮肤,直达神经末梢。 沙瑞金的目光骤然一凝。 他的手没有动,甚至连肌肉都没有一毫的收缩。 他就这样任由那只微颤的手停留在自己的手背上,感受著那份柔软和它所传递出的、近乎哀求的力度。 这只手的主人,很聪明,也很懂得利用自己身为女性的优势。 这种身体上的接触,在这样的场合下,是一种极具风险的试探,一种打破规则的冒犯。 它带著一种曖昧的、引人遐想的意味,试图用最原始的方式软化权力的坚冰。 沙瑞金在心里冷笑。 太嫩了。 这种手段,在那些真正的牌桌上,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他垂下眼帘,看著那只白皙的手,在欣赏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艺术品。 钟小艾见他没有立刻抽回手,心中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瞬间被燃得更旺了些。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轻轻攥紧,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沙书记,您放心。”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带著一种近乎耳语的亲密感,每一个字都淬了蜜的毒药,缓缓注入这间寂静的办公室。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著一种决绝的光芒,那是一种破釜沉舟,不留后路的光。 “我已经决定,和侯亮平离婚。” 这句话,像一颗无声的炸弹,在沙瑞金的脑海中轰然引爆。 离婚? 他终於抬起眼,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女人。 她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说气话。 这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冰冷的决定。 沙瑞金瞬间就明白了她这步棋的用意。 她將自己从“侯亮平的妻子”这个身份中剥离出来。 她不再是为一个犯了错的丈夫求情的家属,而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个体。 她斩断了与侯亮平的联繫,也就意味著,她把一个“全新的钟小艾”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个“全新的钟小艾”,不再有任何拖累,背景乾净,能力出眾。 她这是在告诉他,只要放了侯亮平,她就可以…… 付出任何代价。 这种代价,可以是政治上的投诚,也可以是…… 別的什么。 这是一种交易。 用一个丈夫的前途,来换取妻子的未来,或者说,用妻子的臣服,来换取丈夫的自由。 多么讽刺,多么可悲。 沙瑞金甚至能想像到,侯亮平那个自詡正义化身的傢伙,如果知道自己的妻子为了救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脸上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钟小艾的手还停留在他的手背上,那份温热此刻却像烙铁一样,散发著令人不適的灼意。 沙瑞金终於动了。 他没有粗暴地甩开,也没有愤怒地呵斥。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 他只是缓缓地、不容置疑地,將自己的手从她的掌握中抽了出来。 动作平稳而坚定,在完成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程序。 那只温暖细腻的手,落了空,尷尬地悬在半空中,然后无力地垂下。 钟小艾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褪得乾乾净净。 “钟小艾同志。” 沙瑞金开口了,声音依旧沉稳,但那份刻意保持的距离感,此刻化作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你可能误会了两件事。” 他看著她,目光锐利如刀,要將她所有的偽装和算计都剥离开来。 “第一,侯亮平的问题,不是我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党有党纪,国有国法。汉东省委也不是我沙瑞金的一言堂。他的案子,有纪委在查,有检察院在盯著,一切都要按照程序来。任何人都不能凌驾於组织和法律之上。”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一记重锤,敲在钟小艾的心上。 她试图用一种曖昧的、私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沙瑞金却用最標准、最无可辩驳的官样文章,將她狠狠地挡了回去。 “第二,” 沙瑞金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双手重新交叉,摆出了一个防御性的姿態,“你和侯亮平离不离婚,这是你们的家事,我无权过问,组织上也不会干涉。但你试图把这件事,和你丈夫的案子捆绑在一起,作为一种交换的筹码……” 他顿住了,锐利的目光锁住她,话语像一把即將落下的铡刀:“……这是一种非常危险,也非常愚蠢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钟小艾打断了。 她的声音忽然变了,不再是先前那种故作坚强的冰冷,也不是谈判桌上的公事公办,而是一种刻意放软的、带著幽怨的语调。 “沙书记。” 她轻声说。 “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咱们不討论侯亮平的事情了,好吗?” 沙瑞金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腔调转换,这背后往往藏著更深、更难以预料的算计。 钟小艾没有给他回应的时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打磨的石子,被她轻轻投入沙瑞金平静的心湖,意图激起他最不愿触碰的涟漪。 “我知道,沙书记的夫人在三年前过世了。”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冰锥,瞬间刺破了办公室里那层官场礼仪和政治博弈的薄膜。 沙瑞金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不是同情,更不是安慰。 这是提醒,是暗示,是一种最冷酷的武器。 她竟然將他內心深处最私密、最沉痛的伤疤,血淋淋地揭开,摆在这场骯脏的交易桌上,当作一枚新的筹码。 他感觉到一阵生理性的噁心。 不是对钟小艾这个人,而是对她此刻所代表的那种不择手段、践踏一切情感和底线的丑陋。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钟小艾已经动了。 她站起身,那身得体的职业套装勾勒出她保养得宜的身形。 她没有丝毫犹豫,绕过宽大的红木办公桌,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像一只悄无声息的猫。 每一步,都像踩在沙瑞金紧绷的神经上。 他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著她越走越近。 淡淡的、混合著香水和女性体温的气息,先於她的人,抵达了他的身边。 那味道並不浓烈,却带著一种不容忽视的侵略性,试图钻进他的鼻腔,扰乱他的心神。 然后,她坐下了。 没有坐到对面的客座沙发上,甚至没有拉过一把椅子保持距离。 她直接贴著他坐了下来,就坐在他那张宽大的、象徵著权力的老板椅扶手上。 扶手很宽,足够容纳她。 她的身体紧紧挨著他的肩膀,隔著两层布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从她身上传递过来的温度,以及那种属於女性身体的柔软触感。 办公室的空调明明开得很足,可沙瑞金却觉得那半边身子被一团火燎过,灼热、麻痒,令人坐立难安。 此时此刻的钟小艾,已经完全撕下了“侯亮平妻子”和“中纪委干部”的双重面具。 她不再是来求情的家属,也不是来谈判的对手。 她成了一个女人。 一个主动將自己送到权力顶端的男人身边的,美丽的、聪明的、並且毫无疑问是危险的女人。 她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呼吸几乎要拂到他的耳廓上。 “沙书记,您一个人在汉东,一定很辛苦吧。”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著若有若无的喘息,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曖昧的毒药。 “有些事,有些压力,是没办法跟下属说的。有些夜晚,也一定很难熬。” 沙瑞金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冷静地分析著眼前这个女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 她以为他在汉东根基不稳,孤身一人,所以就认为他有弱点可以被利用? 她以为用这种最原始、最卑劣的方式,就能腐蚀一个省委书记的意志? 何其天真,又何其可悲。 他没有被诱惑,只感觉到了彻骨的冰冷和一种被冒犯的愤怒。 这种愤怒不是暴跳如雷,而是一种沉静的、发自骨子里的鄙夷。 他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妻子。 那个陪著他从基层一步步走来,温婉、善良、从不干政的女人。 她的音容笑貌,是他內心最柔软、最圣洁的地方。 而现在,钟小艾,这个为了救自己丈夫不惜出卖一切的女人,竟然企图用他妻子的死亡,来为她自己的献身铺路。 这简直是对逝者最恶毒的褻瀆。 沙瑞金的內心深处,那扇紧闭的门后,一头名为“厌恶”的猛兽正在甦醒。 但他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立刻推开她,也没有出言呵斥。 他就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猎手,在等待猎物自己暴露出所有的破绽。 他只是缓缓地转过头,目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毫无遮掩地直视著钟小艾。 他的眼神里没有欲望,没有挣扎,甚至没有愤怒的火焰。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得像冰川的平静。 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洞悉一切的审视。 像一个解剖医生,冷漠地看著手术台上扭动挣扎的標本。 钟小艾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突。 她预想过很多种反应。 他或许会惊愕,或许会半推半就,或许会严词拒绝,甚至可能会有一瞬间的意乱情迷。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这样绝对的、不含杂质的冷静。 这让她精心准备的所有后续话术和动作,都卡在了喉咙里,无从施展。 她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甚至还想挤出一个自以为风情万种的微笑。 可沙瑞金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平平常常,就像在討论天气。 “钟小艾同志。” 他又一次用了这个称呼。 这个称呼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划开了两人之间那层被她刻意製造的曖昧薄纱,重新定义了他们的关係——同志。 仅此而已。 “你觉得,你现在坐的这个位置,舒服吗?” 钟小艾愣住了。 这是什么问题? 她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感觉著身下坚硬的椅子扶手。 当然不舒服,硌得慌。 但她怎么可能说不舒服? 她勉强笑了笑:“只要能离沙书记近一点,哪里都舒服。” 沙瑞金也笑了。 那笑容很淡,甚至没有到达眼底,却带著一种刺骨的寒意。 “是吗?” 他轻声反问,“可我觉得不舒服。” 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继续说:“我的椅子,我的扶手,不喜欢有不该在的人坐在上面。” 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不带丝毫烟火气,却精准地刺破了钟小艾鼓起的全部勇气和偽装。 她身子一僵,血液瞬间凝固。 坚硬的扶手硌著她,那点不適感在此刻被无限放大,变成了一种尖锐的、公开的羞辱。 她感觉自己不是坐在省委书记的椅子扶手上,而是坐在一块烧红的烙铁上,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痛,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沙瑞金的声音还在继续,不疾不徐,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 “它不喜欢,我也不喜欢。” 说完,他不再看她,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窗外。 夜色中的省委大院安静肃穆,远处的灯火勾勒出城市的轮廓,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內,这场荒唐的、孤注一掷的献祭,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插曲。 这比任何怒斥和驱赶都更具杀伤力。 沙瑞金的沉默,给了钟小艾一种被凌迟的错觉。 他明明就在眼前,却又遥远得在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里,只有规则、秩序和冰冷的权力逻辑,容不下一毫的个人情感交易。 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净,那精心描画的唇色,此刻显得异常突兀和可笑。 她想立刻站起来,逃离这个让她无地自容的空间。 可双腿却像灌了铅,沉重得不听使唤。 她所有的预案,所有的挣扎,在对方这种绝对的、非人的冷静面前,都成了笑话。 沙瑞金的脑海中,此刻却翻涌著惊涛骇浪。 他確实没想到,钟小艾会用这种最原始、也最低劣的手段。 她的父亲是钟正国。 那个在部委里以刚正不阿、家风甚严著称的老同志。 沙瑞金虽然与他交往不深,却也听过不少关於他的事跡。 钟家的女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沙瑞金的思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迅速分析著眼前的局面。 第一种可能,这是衝著他来的。 用一个女人,一个有身份的女人,来给他的政治生涯抹上一个难以洗刷的污点。 只要今晚的事情传出去一星半点,无论真相如何,他沙瑞金的形象都会受损。 “生活作风问题”,这六个字,在官场上足以杀死一个政治家的前途。 如果真是这样,那钟小艾,或者说她背后的人,就太狠了。 这不仅仅是狠,更是毒。 用自己的身体和名誉做武器,来攻击一个省的最高领导。 第二种可能,是钟小艾在为自己找下家。 侯亮平的案子牵涉甚广,或许在她看来,丈夫已经是一艘註定沉没的船。 她想在船沉之前,跳上另一艘更坚固、更庞大的巨轮。 这个想法让沙瑞金的眉心微微一蹙。 如果她想找的是祁同伟,沙瑞金毫不怀疑,以祁同伟的野心和不择手段,他会立刻踹掉自己的原配,风风光光地把钟小艾迎进门。 钟家的背景,对祁同伟来说是天大的诱惑。 可是,她偏偏找到了自己的头上。 是觉得自己的船最大最稳,还是觉得他沙瑞金和祁同伟是同一种人? 更深的厌恶从心底升起。 这不仅仅是对钟小艾个人的厌恶,更是对这种將权力、身体、婚姻明码標价的交换逻辑的厌恶。 什么大风大浪他沙瑞金没见过? 在波诡云譎的政治斗爭中,他趟过多少暗流险滩。 难道今天,还能在钟小艾这条挖出来的小水沟里翻了船? 他缓缓地站起身。 这个动作很慢,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隨著他的起身,钟小艾再也无法维持那个尷尬的姿势。 她几乎是狼狈地从扶手上滑了下来,踉蹌著站稳,低著头,不敢看他。 沙瑞金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了她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刚才的曖昧不清,变成了此刻的涇渭分明。 隔著一张办公桌的距离,他是审视者,她是待审者。 “钟小艾同志。” 他又一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站累了?坐吧。” 他指了指办公室里待客用的那张沙发,那张离他办公桌最远的沙发。 这个简单的指令,像一道无形的墙,將她彻底隔绝在他的核心区域之外。 钟小艾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顺从地走到沙发前,拘谨地坐下,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放在膝盖上。 沙瑞金没有坐回去,而是站在办公桌后,居高临下地看著她。 他忽然伸手,拿起桌上的一个玻璃杯,亲自走到饮水机旁,接了半杯温水。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水流衝击杯壁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清晰可闻。 然后,他端著水杯,一步步走回沙发区,將杯子轻轻地放在了钟小艾面前的茶几上。 玻璃杯底和木质茶几接触,发出一声轻微的“叩”。 这声音让钟小艾的心也跟著重重一跳。 “喝点水吧。” 沙瑞金的声音平淡如常,“我看你,嘴唇很乾。” 钟小艾猛地抬起头。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毫的轻蔑或嘲讽,只有一种公式化的、如同对待任何一个来访者的客气。 可正是这种客气,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他不是在关心她,他是在提醒她,提醒她此刻的失態和狼狈。 她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矜持,在踏入这间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自己亲手碾碎了。 沙瑞金没有再逼她。 他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 他重新靠进那张宽大的椅子里,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他看著沙发上那个身影单薄、脸色惨白的女人,內心却是一片冰封雪原。 “你父亲,钟正国同志,身体还好吗?” 他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在钟小艾的脑海中炸响。 她霍然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恐。 他…… 他提起了她的父亲! 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提起她那个一生清誉、视名节如生命的父亲! 这不是一句简单的问候。 这是一句最严厉的警告,也是一把最锋利的刀。 它瞬间就剥开了她所有行为的本质,让她意识到,她今晚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在作践自己,更是在玷污她父亲的名声,在给整个钟家蒙羞。 “我……” 钟小艾的声音乾涩得像砂纸摩擦,“他……他很好……” 沙瑞金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那就好。” 他说,“老一辈革命者,是我们这些后辈的楷模。他们的精神和风骨,不能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断了传承。”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 钟小艾的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了,那是一种近乎死灰的顏色。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乾了,连坐直身体都变得无比艰难。 她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沙瑞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接受她的“交易”。 他甚至不屑於跟她谈条件。 他用最冷静、最体面的方式,给了她最沉重、最屈辱的一击。 他让她自己看清楚,她究竟有多么愚蠢,多么可悲。 “沙书记……”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是彻底的、绝望的崩溃,“我……我只是太想救亮平了……我没有別的办法……” “办法?” 沙瑞金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你的办法,就是来我这里,坐上我的椅子扶手吗?”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鞭子一样抽在钟小艾的尊严上。 沙瑞金看著她摇摇欲坠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怜悯。 他缓缓开口,下了最后的逐客令。 “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想想清楚,作为一个党员,一个干部家属,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也替我,向钟正国老同志,问声好。” 第125章 沙瑞金的刀,真快! 最后那句“问声好”,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勒住了钟小艾的脖子,將她拖向门口。 她的脚步虚浮,踩在上。 每一步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那扇厚重的木门,此刻在她眼中,如同地狱与人间的界限。 门內是权力与审判,门外是无尽的羞辱和绝望。 她不敢回头再看一眼那个坐在椅子里的男人。 那个男人甚至没有站起来,他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最体面的姿態,將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她的手触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一个激灵,让她短暂地回过神来。 “咔噠。” 门开了,又轻轻关上。 走廊里的灯光白得刺眼,將她狼狈的影子拉得很长。 祁同伟就站在不远处,像一尊雕塑,安静地等待著。 他看到钟小艾出来,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关切,眼神里却全是急切的探寻。 “小艾同志,怎么样?书记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因为他看见了钟小艾的脸。 那不是一种苍白,而是一种被抽乾了所有血色和生气的死灰。 可就在这片死灰之上,一抹不正常的、病態的潮红,正从她的脖颈处迅速蔓延上来,瞬间烧透了她的双颊,直衝耳根。 那是羞耻的烙印。 是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么卑贱、多么可笑之后,才会浮现出的,无地自容的血色。 钟小艾的视线死死钉在光洁的地板上,那上面有什么能將她吸进去的黑洞。 她不敢看祁同伟,不敢看这个带她来、深諳此道的男人。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刚才愚蠢行径的无声嘲讽。 “我要去见侯亮平。” 她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打磨过。 这句话不是请求,也不是商量,而是一个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个从灵魂废墟里挤出来的决定。 祁同伟愣了一下。 这个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事情成了,她应该是欣喜若狂;事情不成,她应该是垂头丧气,可这算什么? “去做什么?” 他下意识地追问,语气里带著困惑。 钟小艾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终於抬起头,可目光却越过祁同伟的肩膀,投向了空无一物的白墙。 “把离婚协议签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平,没有任何起伏,就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沙瑞金说得对。 她今晚的行为,不是在救侯亮平,是在给他钉上耻辱柱。 祁同伟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盯著钟小艾,足足三秒钟。 他那双见惯了各种场面、善於洞察人心的眼睛,此刻也充满了复杂。 他没想到,这个出身优越、一向冷静自持的女人,会被逼到这一步。 他沉默了。 走廊里死的寂静,只剩下灯管发出的微弱的“嗡嗡”声。 然后,祁同伟缓缓地、几乎是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 “我无能为力。” 这五个字,像五把冰冷的锥子,扎进钟小艾刚刚凝聚起来的最后一点决心。 她的眼神瞬间从空洞变得惊恐,死死地盯住祁同伟,“你……你说什么?你不是公安厅长吗?” “我做不到。” 祁同伟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再没有丝毫的犹豫,只剩下陈述一个冷酷事实的平静。 他移开视线,不再看她那双绝望的眼睛。 “现在,谁也见不到他。” 谁也见不到他。 不是“不方便见”,不是“需要申请”,而是“谁也见不到”。 这简单的几个字背后,是何等不容置喙的权力。 它意味著侯亮平已经被彻底隔离,意味著下达这个命令的人,其意志在汉东不容许任何人违抗。 这个人,就是刚才坐在房间里,平静地让她代问她父亲好的沙瑞金。 他不仅拒绝了她的“交易”,还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丈夫的命运,从头到尾,都牢牢攥在他的手里。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跳樑小丑的滑稽表演。 钟小艾感觉自己被人从万丈悬崖推了下去。 她想用自我牺牲去救他,失败了。 她想用自我了断的方式去保全他的尊严,连门都摸不到。 她连看他一眼,把离婚协议递到他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万念俱灰。 这个词从未如此真切地在她脑海中浮现。 之前所有的打击,所有的羞辱,加起来都抵不过此刻的无力。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剥夺了一切可能性的绝望。 她就像一个被无形蛛网缠住的飞蛾,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眼睁睁看著自己被黑暗吞噬。 走廊里的光线在瞬间黯淡下去,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旋转。 钟小艾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最后一点支撑她的力气,也隨著祁同伟那句“我做不到”而烟消云散。 祁同伟漠然地看著钟小艾软倒在地,像一截被抽去骨头的布偶。 他没有伸手去扶。 走廊尽头的阴影里,两个一直候著的便衣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昏迷的钟小艾。 他们的动作专业而无声,演练过无数次。 “送她回去。” 祁同伟的声音没有波澜,他甚至没有再看钟小艾一眼,只是转身,重新面对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后,是汉东真正的权力中心。 门外,是他刚刚亲手击碎的一个女人的全部希望。 他站了片刻,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僵硬的领带,然后迈步离开,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人性的废墟上。 沙瑞金没有立刻休息。 他站在窗前,背著手,俯瞰著京州市的夜景。 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却照不亮这片土地上盘根错节的阴影。 刚刚发生的一切,於他而言,不过是漫长棋局里的一次落子。 钟小艾的眼泪,她的交易,她的绝望,都只是棋盘上的风景,掀不起他內心半分涟漪。 他需要的是撬动整个汉东官场的支点,而侯亮平,就是他选中的那个支点。 至於这个支点会不会崩断,会不会伤及无辜,不在他的首要考量之內。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妇人之仁,只会坏事。 他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慢慢地、仔细地削著皮,果皮连成一线,垂落下来,不断裂。 他的动作沉稳有力,就像他对汉东局势的掌控,精准而冷静。 削完苹果,他咔嚓咬了一口,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然后,他熄了灯,上床休息。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太阳照常升起。 沙瑞金醒来时,精神奕奕,昨夜的交锋从未发生过。 他像往常一样晨练、用餐,一切都显得从容不迫。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却丝毫无法看透他內心的深邃。 上午九点整,省委一號会议室。 巨大的椭圆形红木会议桌光可鑑人,倒映著天板上肃穆的水晶吊灯。 沙瑞金提前五分钟到达,他独自坐在主位上,翻阅著一份文件,神情专注,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与手中的纸张。 片刻之后,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高育良走在最前面,他穿著一身熨烫得体的深色西装,脸上带著一贯的、温和又难以捉摸的微笑。 他身后,是面色沉凝的李达康,达康书记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脚步迈得又快又急,似乎一秒钟都不想浪费。 走在最后的是祁同伟。 他依然是那副谦恭的姿態,落后半个身位,眼神却不像往常那样灵活,而是带著难以察觉的凝重,目光时不时地扫过前面两位领导的背影,最后落在主位上那个不动如山的身影上。 昨晚钟小艾那张绝望的脸,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在沙瑞金这种级別的权力面前,他所追求的一切,是何等的可笑和脆弱。 三人走到桌前,各自拉开椅子坐下,动作间带著一种压抑的默契。 “沙书记。” 高育良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沉稳,一如既往地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沙瑞金抬起头,將文件合上,推到一边。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高育良的脸上。 “育良同志,说吧。”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直奔主题。 高育良与沙瑞金对视了一眼,他能感觉到那平静目光背后隱藏的锋芒。 他清了清嗓子,將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推到桌子中央。 “沙书记,按照您的指示,省委联合调查组对京海市的问题进行了初步核查。现在,我向您匯报一下……查明的基本情况。” 他的措辞很谨慎,“初步核查”,“基本情况”,为自己留足了余地。 李达康的脸色更加难看,京海市是他的地盘,现在被高育良拿出来当成匯报材料,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他一言不发,只是盯著那份文件夹。 李达康已经老实了,如果不是沙瑞金放了他一马,他现在已经与何黎明等人坐在一起接受审讯去了。 祁同伟则眼观鼻,鼻观心,坐得笔直,一个等待训示的小学生。 沙瑞金没有去看那份文件,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示意高育良继续。 高育良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可能在汉东官场掀起一场十二级颱风。 “调查发现,京海市的黑恶势力之所以能够长期盘踞,猖獗一时,其背后,存在一张巨大的保护网。”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观察著沙瑞金的反应。 沙瑞金面无表情,只是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 “这张网的……一个关键节点,我们已经查明了。” 高育良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显得格外凝重,“省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 “轰——”儘管早有预感,但当“何黎明”这三个字被高育良亲口说出时,会议室里的空气还是瞬间凝固了。 李达康的瞳孔收缩,显然这个结果也超出了他的预料。 虽然他猜测是何黎明,但是真正查明,证据確凿之后,依旧震撼! 他一直以为京海的问题主要在市一级,没想到直接牵扯到了省里,而且是政法系统的实权人物。 祁同伟的心臟猛地一跳。 何黎明! 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汉东政法界的老资格,关係网错综复杂,连高育良平时见了他都要客气几分。 沙瑞金这是要动真格的,而且一上来就直接掀桌子,连个缓衝都不给。 高育良继续说道:“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何黎明长期利用职务之便,为京海市的建工集团充当保护伞。建工集团这些年在京海……可以说是无恶不作。”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愤慨,但更多的是一种政治表態。 “具体说说。” 沙瑞金终於开口,声音不大,却带著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建工集团,以徐江、白江波兄弟为首,垄断了京海市大量的建筑工程。在旧城改造和新区开发项目中,普遍存在暴力强拆、恶意打压竞爭对手的行为,致使多名群眾受伤,財產损失巨大。” “这些,只是摆在明面上的。” 高育良翻开了文件夹的第一页,那上面记载的东西烫手。 “更严重的是,调查组发现,建工集团的资金链来源非常可疑。我们有线索指向,他们涉嫌……人口器官走私。” “什么?” 这一次,连一向沉稳的李达康都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高育良,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强拆、垄断,这些他可以想像,但人口器官走私?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腐败和涉黑,这是反人类的罪行! 祁同伟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他这个公安厅长,对这种事情竟然毫不知情。 这说明对方的组织何等严密,手段何等残忍,保护伞又何等强大! 沙瑞金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放在桌上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还有,” 高育良的声音更加乾涩,“为了打通关係,拉拢腐蚀干部,建工集团还涉嫌……对多名官员进行性贿赂,並且留下了视频和照片作为要挟的把柄。” 整个会议室,死的寂静。 如果说前面的罪行是炸弹,那这最后一项,就是一颗引爆所有炸弹的核弹。 它意味著,被拉下水的,绝不止何黎明一个人。 它意味著,建工集团手里,攥著一张足以顛覆汉东官场的王牌。 李达康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想到了自己的前妻欧阳菁,想到了光明峰项目,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祁同伟低著头,他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沙瑞金拿到这份报告,就像拿到了一把尚方宝剑。 他想砍谁,就可以砍谁。 而昨晚,他刚刚用雷霆手段处理了侯亮平的事,今天,又摆出了京海这张牌。 这一切,是巧合吗? 不,这不是巧合。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环环相扣的政治风暴。 而他们所有人,都已经被捲入了风暴的中心。 会议室里的空气凝固了,连中央空调送出的冷风都带著肃杀的寒意,吹在人裸露的皮肤上,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那份摊开的文件夹,像一个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足以吞噬在场所有人的恐慌。 李达康的喉咙发乾,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狂乱撞击的声音。 祁同伟则死死盯著桌面上的木纹,要把它看出一个洞来,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 沙瑞金终於动了。 他没有拍桌子,也没有厉声呵斥,只是伸出手指,用一种近乎轻柔的动作,將那份记载著滔天罪恶的文件夹缓缓合上。 “啪嗒。” 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会议室里,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他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扫过高育良,然后是李达康,最后是祁同伟。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在陈述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事情。 “既然已经查明情况,”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递交法庭吧。” 这句话一出,李达康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抽。 递交法庭? 就这么简单? 这么直接?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几个字里蕴含的雷霆万钧,沙瑞金的声音再次响起,不急不缓,像是在念一份早已擬好的名单。 “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 第一个名字,就让高育良的眼角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何黎明,政法系统的老油条,关係网盘根错节,动他,等於是在汉东的政法系统里捅一个大窟窿。 “京海市委书记,林建国。” 李达康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建国! 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现在京海市的一把手! 沙瑞金这是…… 这是在直接打他的脸! 他感觉凉气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京海市副市长,赵立冬。” 这个名字,倒是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但当它从沙瑞金嘴里说出来,和前面两个名字串联在一起时,其分量就完全不同了。 沙瑞金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念出的不是一个个在汉东跺跺脚都能引起震动的高官,而是一串毫无意义的符號。 他顿了顿,给了在场眾人一个短暂的喘息机会,但这喘息,比窒息更让人难受。 “以及,” 他继续说道,“京海的建工集团老总陈泰,徐江、白江波,连同其背后的所有黑恶势力,全部打包,一併移交法庭。” “打包”这个词,用得如此隨意,却又如此狠辣。 沙瑞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高育良的身上,语气加重了几分,下达了最终的指令。 “从严,从快,从重处罚。” 八个字,没有一毫可以转圜的余地。 这不是商议,不是討论,这是命令,是最终的审判。 整个会议室,彻底被一种名为“末日”的气氛所笼罩。 高育良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他知道,从他点头的那一刻起,汉东官场將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清洗。 他作为政法委书记,將是执行这场清洗的操刀人。 这把刀,既可以斩向別人,也可能隨时会掉转方向,对准自己。 但他別无选择。 在沙瑞金那平静无波的注视下,任何的犹豫和迟疑,都是政治上的自杀。 “是,沙书记。” 高育良抬起头,声音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必须表现出绝对的服从,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也必须做到的事。 李达康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衬衫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让他感到一阵阵发冷。 沙瑞金点出的每一个人,都和他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林建国是他的旧部,赵立冬是他治下的副市长,建工集团是在他主政京海期间野蛮生长起来的毒瘤。 他现在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上的人,沙瑞金只是轻轻一推,他就会粉身碎骨。 他不敢去看沙瑞金,甚至不敢去想,沙瑞金的那份名单上,是不是还留有空白,准备在某个时候,再添上他的名字。 祁同伟的额头上,汗珠顺著鬢角滑落,滴落在光洁的会议桌上,溅开一朵微小的水。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何黎明、林建国、赵立冬…… 这不仅仅是几个官员,这代表著几张巨大的关係网,牵扯著无数的利益链条。 沙瑞金这一刀下去,砍掉的不是几棵树,而是要將整片森林连根拔起! 太快了,太狠了! 从昨天处理侯亮平,到今天掀开京海的盖子,沙瑞金的每一步都精准、致命,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在所有人还没看清棋局的时候,他已经將军了。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李达康和祁同伟的心臟,越收越紧。 他们两个,一个是省委常委、市委书记,一个是公安厅长,在汉东都是响噹噹的人物。 但在这一刻,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眼睁睁地看著沙瑞金举起那把锋利无比的快刀。 一个念头,不约而同地在两人脑海中炸响:沙瑞金书记空降汉东的第一刀,竟然就要让汉东十数位高官落马…… 这把刀,何止是快,简直是快得让人看不清刀光! …… 真凉凉。 还有兄弟看书吗? 有点撑不住了。 在看书的话,吱一声 第126章 沙瑞金亲至 汉东省委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冷冽的空气倒灌进来,要吹散这满室的死寂。 沙瑞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动作不疾不徐,刚才只是开了一场寻常的省委工作会议。 他环视一圈,目光平静地从高育良、刘开疆、李达康、田国富、祁同伟等人脸上逐一扫过。 “走吧,去省厅看看。” 他的声音不高,却一道命令,钉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高育良最先站起来,他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外套,脸上恢復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刚才那个手心被指甲掐出印痕的人不是他。 省长刘开疆的脸色有些发白,他跟著起身,动作略显僵硬。 他知道,这场风暴虽然从京海颳起,但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席捲整个汉东。 李达康感觉自己的双腿有些发软,他强撑著站直身体,跟在高育良身后,每一步都像踩在上。 从会议室到省委大楼门口,短短几十米的距离,他却走得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祁同伟紧隨其后,他低著头,眼角的余光不断瞟向沙瑞金的背影。 那个背影並不算高大,此刻却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田国富是最后一个起身的,作为纪检委书记,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严肃,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只是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威慑。 一行人就这样,沉默地走出了省委大楼。 楼外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没有暖意。 几辆黑色的奥迪a6早已静静地等候在台阶下,车门无声地打开,像一只只张开巨口的怪兽。 沙瑞金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了头车。 高育良、刘开疆等人也各自上了车。 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车厢內的气氛却比刚才的会议室更加压抑。 车队平稳地驶出省委大院,匯入了城市的车流。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李达康却什么也看不进去。 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全是沙瑞金刚才点出的那些名字。 何黎明、林建国、赵立冬、陈泰…… 每一个名字都像一颗炸雷,在他耳边不断轰响。 祁同伟坐在另一辆车里,他看著窗外,手指下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著,节奏越来越快。 他必须思考,必须立刻想清楚自己在这场风暴中的位置。 沙瑞金这把刀,究竟要砍到多深? 会不会,下一个就是自己? 十几分钟后,车队抵达了省公安厅。 这座庄严肃穆的大楼,在祁同伟眼中,从未像今天这样令人心生畏惧。 这里本是他的地盘,他在这里发號施令,运筹帷幄。 可今天,他只是一个陪同者,一个等待审视的下属。 沙瑞金率先下车,连头都没回,径直向大楼內走去。 祁同伟赶忙小跑几步,抢在前面引路。 “沙书记,这边请,指挥中心在三楼。” 他的声音带著不易察觉的諂媚和紧张。 一行人穿过大厅,乘坐专用电梯直达三楼。 电梯门打开,一个巨大的空间展现在眼前。 这里是省公安厅的联合指挥中心。 整个大厅呈扇形结构,正前方是一面由数十块小屏幕拼接而成的巨大显示墙,上面跳动著各种数据流,闪烁著代表警力的红色和蓝色光点。 下方,几十名警察正紧张地坐在控制台前,敲击著键盘,戴著耳机低声通话,整个大厅里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机器的嗡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大屏幕的正,被分成了十几个窗口。 每一个窗口,都是一个正在进行的抓捕或审讯现场的实时画面。 一个画面里,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破门而入,將一个还在睡梦中的肥胖男人死死按在床上。 男人脸上满是惊恐和错愕,正是政法委副书记何黎明。 另一个画面里,几名便衣在一家高档会所的包厢里,给正在和人推杯换盏的林建国戴上了冰冷的手銬。 还有赵立冬,他预感到了什么,正准备从別墅的后门溜走,却被早已蹲守的警察堵个正著。 他脸上的惊慌失措,被高清摄像头捕捉得一清二楚。 建工集团的老总陈泰,则是在他的私人茶室里被带走的。 这位曾经在京海呼风唤雨的大佬,面对警察时,只是颓然地瘫坐在太师椅上,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抓捕,审讯,查封…… “利剑行动”的每一个细节,都在这面巨大的屏幕上同步上演,冰冷而高效,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雷霆之势。 李达康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屏幕上赵立冬那张扭曲的脸,他的心臟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几乎无法呼吸。 他太熟悉赵立冬了,这个曾经在他手下亦步亦趋的副市长,如今却成了引爆京海官场的导火索。 而他自己,作为曾经的市委书记,真的能撇清关係吗? 祁同伟的后背早已湿透。 指挥中心里明明开著冷气,他却觉得浑身燥热。 这些画面,对他来说,既是功绩,也是催命符。 他亲手执行了这场抓捕,但被抓的这些人,哪个背后没有牵扯著他的“朋友”和“恩主”? 沙瑞金走到指挥台的最前方,双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著眼前的这一切。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成功的喜悦,也没有大权在握的得意。 他就那么站著,如同一尊雕塑,深邃的目光能穿透屏幕,看到那些罪恶背后的真相。 整个指挥中心的人,都感受到了这位新任省委书记带来的巨大压力。 “祁厅长。” 沙瑞金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厅的空气都为之一凝。 “在!” 祁同伟一个激灵,连忙上前一步,立正站好。 沙瑞金没有回头,依旧盯著屏幕:“赵立冬那边,审讯有进展吗?” “报告沙书记,刚刚开始,审讯组的同志正在……正在攻克他的心理防线。” 祁同伟擦了擦额头的汗,斟酌著用词。 “心理防线?” 沙瑞金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带著微不可查的讥讽,“这种人,有心理防线吗?无非是心存幻想,等著背后的人来捞他罢了。”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著祁同伟:“我要你告诉审讯组,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陪他耗。两个小时,我要知道他背后那张网,都连著谁。” 沙瑞金等人自然知道何黎明就是保护伞,但是,沙瑞金此时不能用自己的口传达。 他要让下面人,查到证据! 第127章 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婿,侯亮平,也被他扣下了 “是!我马上去传达!” 祁同伟感觉自己的心臟都快跳出胸膛了,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拿起对讲机,用一种近乎咆哮的语气,將沙瑞金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下达完命令,沙瑞金的目光又转向了李达康。 “达康同志。” 李达康身体一僵,硬著头皮应道:“沙书记。” “建工集团,你熟悉吧?” 沙瑞金的语气很平淡,在聊家常,“陈泰这个人,在你主政京海的时候,可没少给你惹麻烦吧?” 李达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知道,这是沙瑞金在敲打他,也是在给他机会。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沙书记,是我失察。我在京海的时候,只想著抓经济,抓gdp,对……对一些苗头性的问题,重视不够,处理不力,我……我向省委做深刻检討。” 沙瑞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重新回到了大屏幕上。 他指著一个审讯室的画面,画面里的人是徐江。 这个平日里囂张跋扈的黑老大,此刻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坐在审讯椅上。 “这个人,” 沙瑞金的语气冷了下来,“还有那个白江波,他们背后的保护伞,不只是一个赵立冬那么简单吧?”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高育良。 高育良的心头猛地一跳,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沉声回答:“沙书记请放心,政法系统会彻查到底,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害群之马。” “好。” 沙瑞金点了点头,“我等著你的结果。”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著屏幕上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人物,一个个在国家机器的强大力量面前,土崩瓦解。 整个指挥中心,除了沙瑞金偶尔发出的几句简短指令,再无多余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对於指挥中心的警察来说,这是紧张忙碌的一夜。 而对於高育良、刘开疆、李达康、祁同伟来说,这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们站在这里,就陪审员,眼睁睁地看著別人的末日,同时也在恐惧著自己的审判,何时会到来。 汉东省,夜色如墨。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帕萨特在机场高速上疯狂疾驰,车內的赵瑞龙脸色煞白,紧紧攥著一部早已被他捏得发烫的手机。 屏幕上,再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但那死寂,比任何坏消息都更让他心惊肉跳。 “快!再快点!你他妈是没吃饭吗?” 他衝著司机咆哮,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 司机一言不发,只是將油门踩得更深。 汉东的天,塌了。 父亲赵立春的电话打不通,所有的联繫人一夜之间全部失联。 赵瑞龙不是傻子,他知道,那张一直笼罩在他头顶,为他遮风挡雨的巨伞,此刻已经破了无数个大洞。 车子在航站楼前一个急剎停下。 赵瑞龙没有片刻迟疑,抓起一个背包就冲了出去。 他没有走vip通道,而是混入了人流最密集的主入口。 他身上的名牌西装早已换成了一件廉价的夹克,头髮油腻地贴在头皮上,脸上戴著一副土气的黑框眼镜。 他佝僂著背,拖著脚步,活脱脱一个四处奔波的小商人。 这是他的第一个身份,一张偽造的身份证,名叫“李胜利”。 他顺利通过了第一道安检,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要挣脱肋骨的囚笼。 他不敢回头,却能感觉到无数双眼睛正钉在他的后背上。 他快步走进一个卫生间,反锁了隔间的门。 几分钟后,门开了。 走出来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夹克和眼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洗得发白的衝锋衣,头上戴著一顶旅行社发的红色鸭舌帽,脸上架著一副宽大的墨镜。 他从背包里拿出另一张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是“张伟”,照片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游客。 他混进一个嘈杂的旅行团,跟在大呼小叫的导游身后,隨著人流涌向登机口。 在排队等待安检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个穿著便服,神情警惕的男人正挨个审视著排队的人。 赵瑞龙的血液瞬间冷了下来。 他低下头,將帽檐压得更低,假装在和旁边的大妈閒聊,打听著目的地的天气。 那两个人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没有停留。 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 终於,他登上了飞往南方的航班。 飞机起飞的瞬间,巨大的推背感將他死死按在座椅上。 他透过舷窗,看著下方的城市灯火越来越小,最终化为一片模糊的光斑。 他逃出来了。 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包裹了他,但隨即,更深的怨毒和恨意从心底涌起。 沙瑞金! 他咬著牙,在心里默念著这个名字。 他发誓,只要他赵瑞龙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让这个人付出代价。…… 同一时刻,京城。 一辆黑色的红旗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一条僻静的胡同,停在一座没有任何標识的四合院门口。 赵立春从车上下来,他的面容比在汉东时更显清癯,但那双眼睛里积淀的威势,却丝毫未减。 他没有让秘书跟隨,独自一人推开了那扇朱漆的院门。 院內,青松翠柏,古朴静謐。 钟正国正站在书房的窗前,手里拿著一把小巧的紫砂壶,慢条斯理地浇灌著一盆兰。 他穿著一身深色的中山装,身形清瘦,但站姿笔挺如松。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来了。” “嗯。” 赵立春应了一声,走到他对面,目光也落在那盆幽兰上,“还是你这里清静。” “心不清静,在哪儿都一样。” 钟正国放下水壶,转身示意赵立春在黄梨木的沙发上坐下。 没有过多的寒暄,空气中瀰漫著一种无形的压力。 钟正国的秘书端上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又悄然退下,將厚重的木门轻轻带上。 钟正国端起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浮沫,却没有喝,眼神锐利地看著赵立春:“汉东的动静,有点太大了。” 赵立春的指节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著,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沉声说:“不是有点大,是已经失控了。沙瑞金这是要把汉东的天给捅个窟窿。” “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婿,侯亮平,也被他扣下了。” 钟正国终於开口提到了侯亮平,语气却听不出任何情绪,“美其名曰『协助调查』,实际上,就是变相拘禁。不合规矩。” 第128章 给沙瑞金一些压力! 赵立春看著他,没有说话。 他知道,钟正国绝不是来为女婿鸣不平的。 到了他们这个层面,子女的荣辱,早已和家族的整体利益捆绑在一起,个人情感微不足道。 果然,钟正国话锋一转,声音冷了下来:“我绝对不是为了包庇侯亮平。一个副厅级的干部,还没那么大的分量。” 他將茶杯重重地放在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 “我是为了汉东的稳定!你和我,两代人,在汉东了多少心血?才有了今天的局面。经济要发展,社会要稳定,这是大局!他沙瑞金倒好,一上来就抡起三板斧,砍得人仰马翻,人心惶惶。这是要干什么?要否定我们过去几十年的工作吗?” 赵立春的眼睛眯了起来。 钟正国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沙瑞金在汉东的所作所为,不仅仅是抓了几个他的人,更是在挑战他赵立春经营多年的政治遗產。 “他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赵立春冷哼一声,“抓赵立冬,查高启强,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陈年的旧帐都翻出来?要把整个汉东的干部队伍都换一遍?” “不能再让他这么肆无忌惮地搞下去了。” 钟正国一字一顿地说,“必须得有人给他套个笼头,让他知道,做事要有分寸,要讲政治。”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两个人都是在权力场中浸淫了一辈子的人,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如何给沙瑞金施压? 直接从上面干预,目標太大,也容易落人口实。 最好的办法,是从他內部,从他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点上一把火。 赵立春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布满皱纹,却倔强无比的老脸。 钟正国的脑海中,也同时出现了同一个人。 两人对视一眼,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陈岩石……” 赵立春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 钟正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在品味茶香,又在权衡利弊。 赵立春继续说道:“我了解这个人,一辈子的老检察,石头茅坑,又臭又硬。当年为了他那个处级待遇,能跑到省委大院静坐。他只认死理,不认人。沙瑞金到汉东,第一个就去拜访他,把他捧得很高,奉为『老革命』的標杆。” 钟正国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才会越疼。” 他看著赵立春,慢悠悠地补充道:“沙瑞金用他来收拢人心,那我们……也可以用他来搅乱人心。这把枪,正直,有声望,而且,还不会脏了我们的手。” 赵立春的眼中闪过精光。 是啊,陈岩石这把枪,太好用了。 他代表著所谓的民意,代表著那些最底层,最容易被煽动的情绪。 只要稍加引导,让他相信沙瑞金的“铁腕反腐”已经伤害到了普通工人的利益,破坏了汉东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 以陈岩石那倔驴一样的性格,他绝对会站出来,用他那“老革命”的身份,去质问沙瑞金,去给沙瑞金的行动製造最大的舆论障碍。 一个被沙瑞金亲自树立起来的道德楷模,反过来公开反对他。 这齣戏,一定很精彩。 “这个老傢伙,最看重的就是他那个大风厂。” 赵立春沉吟道,“只要在工厂的股权问题上做点文章,让他觉得工人的利益受到了侵害……” “这件事,不需要我们亲自出面。” 钟正国打断了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找个可靠的人,把一些『消息』,一些『担忧』,不经意地透露给陈岩石就行了。” “他会相信的。” 赵立春的语气充满了自信,“因为他愿意相信。” 书房里再次恢復了安静,只有古老的摆钟发出滴答的声响,在为一场即將来临的风暴,悄悄地倒数著时间。 京州,陈岩石的家里,空气凝重得像一块冻住的铁。 老两口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好好说话了。 王馥真坐在沙发上,手里拿著织了一半的毛衣,却一针也没动,只是愣愣地看著电视机上无声的画面。 陈岩石在屋里来回踱步,脚下的木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每一下都踩在王馥真的心上。 “你別走了,我头晕。” 王馥真终於忍不住,声音沙哑。 陈岩石停下脚步,一屁股坐进藤椅里,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此刻儘是焦躁和无力。 他望向窗外灰濛濛的天,汉东的天,从来没有这么压抑过。 沙瑞金。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来的时候,何等亲切,亲自登门拜访,一口一个“陈老”,把他捧上了天。 他陈岩石也真心实意地相信,汉东来了个青天,能扫清这官场的污浊。 可结果呢? 他的儿子,反贪局局长陈海,一个兢兢业业,办了半辈子案子的好检察官,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抓了进去! 理由? 调查需要! 去他妈的调查需要! 陈岩石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他太清楚里面的道道了,这分明就是敲山震虎,拿他儿子开刀,来立威! 他想去找沙瑞金理论,可他是什么身份? 一个退休的老头子。 人家省委书记日理万机,会见你吗? 就算见了,又能说什么? 妨碍司法公正? 陈岩石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六个字,可现在,这六个字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笑话,一个被沙瑞金高高举起,又重重摔在地上的笑话。 就在这时,客厅里那台老旧的座机电话,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把沉闷的空气撕开一道口子。 王馥真嚇了一跳,手里的毛衣针掉在了地上。 陈岩石皱著眉走过去,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串来自京城的陌生號码。 他迟疑地拿起听筒。 “餵?” “是岩石同志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既熟悉又有些遥远的声音,沉稳,带著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度。 陈岩石愣了一下,这个声音…… “我是赵立春啊。” 赵立春! 陈岩石的瞳孔猛地一缩,握著听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嘴里几乎是本能地吐出那个尘封已久的称呼:“老书记……” “呵呵,还记得我这个老书记就好。” 赵立春的声音里带著笑意,听上去格外温和,“怎么样啊老伙计,身体还硬朗吧?” “托您的福,还行。” 陈岩石的声音有些乾涩。 他不知道这位曾经的汉东一把手,如今身居高位的领导,为什么会突然给他打电话。 他们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有任何联繫了。 “我听说,家里出了点事?” 赵立春的问候不轻不重,却像一颗精准的子弹,瞬间击中了陈岩石最脆弱的地方。 陈岩石的呼吸一滯,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沉默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老领导面前,他不想表现得像个告状的孩子,但那份憋屈,却堵在喉咙里,让他难受。 “岩石啊,” 赵立春的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我们都是几十年的老党员了,有些话,我不妨跟你直说。这个沙瑞金同志,有魄力,有干劲,这是好的。但是,做事不能太急,水至清则无鱼嘛。” 这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陈岩石的话匣子。 “老书记,我……我不明白!”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激动,“陈海他是什么样的人,您也清楚!他怎么可能……沙书记他这是要干什么?他要把整个汉东翻过来吗?这是反腐,还是搞运动?” 第129章 陈岩石搞事情 “冷静点,岩石。” 赵立春的声音始终平稳,“我理解你的心情。沙瑞金同志是空降来的,对汉东的情况不了解,对我们的干部队伍,也不信任。他急於打开局面,用了一些非常手段,可以理解,但不能认同。” 陈岩石捏著听筒,大口喘著气。 赵立春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这些天,他心里翻来覆去想的,就是这些话。 “他这么搞,会出乱子的!汉东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面,不能就这么被他给毁了!” “是啊,” 赵立春嘆了口气,声音里透著无奈,“乱局,已经开始了。我听说,他对你们那个大风厂,也有想法?” 大风厂! 又一个敏感的词汇被拋了出来。 陈岩石的心猛地一沉:“老书记,您……您听说了什么?” “一些风声而已。” 赵立春的语气变得轻描淡写,“听说沙书记觉得大风厂的股权问题是个歷史遗留的包袱,想要快刀斩乱麻,儘快解决掉,好给他的新政开个好头。至於工人们的利益嘛……在大的政治任务面前,可能就要往后放一放了。” 轰! 陈岩石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颗雷。 如果说陈海的事情是家事,是私怨,那么大风厂的事情,就是他一辈子的心血,是他对那千百號老伙计的承诺! 他为了保住工人的股权,豁出老命跟山水集团斗,跟高小琴斗。 现在,沙瑞金要把这一切都推翻? 就为了他的所谓“新政”? 那股被压抑的怒火,瞬间衝破了理智的堤坝。 “他敢!” 陈岩石几乎是吼出来的,“那是工人们拿血汗换来的!谁敢动一下,我陈岩石第一个跟他拼命!”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在等他发泄完。 然后,赵立春才慢悠悠地开口:“岩石啊,光拼命是没用的。你一个人,怎么跟省委书记斗?人家手里握著权力,一句话,就能决定大风厂的生死。” 陈岩石的怒火,瞬间被这句话浇上了一盆冷水,只剩下冰冷的绝望。 是啊,他能怎么样? 去省委大院静坐吗? 当年为了个处级待遇他可以,现在为了整个工厂,他再去,还有用吗? 沙瑞金会在乎一个退休老头子的死活吗? “那……那怎么办?” 陈岩石的声音里透出深深的无力感,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不知是什么的浮木。 “办法,也是有的。” 赵立春的声音压低了,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沉著,“沙瑞金现在是新官上任,最需要的是什么?是稳定,是政绩。他最怕的是什么?是出乱子,是民意沸腾。”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大风厂这块骨头,不好啃。如果他非要硬啃,啃得满嘴是血,碰了壁,你说……他会不会回头想一想,自己的路子,是不是走错了?会不会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逼人太甚了?” 陈岩石不是傻子。 他斗了一辈子,怎么会听不出赵立春话里的深意。 让沙瑞金碰壁。 让大风厂成为沙瑞金在汉东遇到的第一堵南墙。 只要事情闹大了,闹到不可收拾,沙瑞金为了维稳,就必须做出妥协。 而这种妥协,可能就包括…… 重新审视陈海的案子。 这是一个交易。 一个用大风厂工人的前途,去换自己儿子自由的交易。 陈岩石的內心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一辈子光明磊落,最不齿的就是这种政治交换。 可另一边,是身陷囹圄的儿子。 他能看到陈海那张憔悴的脸。 “老书记……” 陈岩石的声音变得沙哑乾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我是在为工人们爭取他们应得的利益。”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电话那头的赵立春笑了,笑声很轻,却充满了力量。 “对,你当然是为了工人。你陈岩石,一辈子都是我们汉东工人的主心骨。你站出来,谁都说不出一个『不』字。你是在捍卫正义,也是在……教一些年轻的同志,该怎么做事。” 最后一句话,像一颗定心丸,彻底击溃了陈岩石的防线。 是啊,我不是在给谁当枪使。 我是在捍卫工人的利益。 我是在教沙瑞金,在汉东这片土地上,不能这么为所欲为。 我是在救我的儿子。 所有的理由,在这一刻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坚硬的意志。 陈岩石的眼神,从迷茫挣扎,变得锐利而决绝。 “老书记,您放心。” 他的声音恢復了往日的硬朗,像一块被重新磨礪过的石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大风厂,是工人的大风厂,谁也別想抢走!” “好,好啊!” 赵立春满意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陈岩石。有什么需要,隨时给我打电话。” 电话掛断了。 陈岩石手握著冰冷的听筒,久久没有放下。 王馥真走了过来,担忧地看著他:“谁的电话?” “一个老朋友。” 陈岩石放下电话,转过身,脸上的焦躁和颓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他看著妻子,一字一顿地说:“准备一下,明天,我们去趟大风厂。” 第二天清晨,天色灰濛濛的,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 王馥真一夜没睡好,眼下掛著两团青黑。 她给陈岩石端来一碗稀粥,两个馒头,一碟咸菜,沉默地放在桌上。 陈岩石坐在餐桌前,脊樑挺得笔直,不是在自己家里,而是在审讯室。 他拿起馒头,面无表情地咀嚼,动作机械,像在完成一项任务。 “老陈,” 王馥真终於忍不住,声音发紧,“你……你真要去?” 陈岩石没看她,目光落在窗外那棵老槐树上,树叶在晨风里瑟瑟发抖。 “去。” 他吐出一个字,乾脆,冰冷,不带犹豫。 “可……可那是犯法的呀!” 王馥真急了,声音拔高几分,“煽动工人堵路,这要是闹大了,你怎么收场?海儿还在里头,你再把自己搭进去……” “啪!” 陈岩石將啃了一半的馒头重重拍在桌上。 稀粥的碗震了一下,粥水溅出几滴。 他猛地转过头,双眼布满血丝,那眼神,是王馥真从未见过的凶狠和决绝。 “不这么做,海儿就出不来!你懂不懂!” 他低吼,声音压抑著,像一头困兽,“沙瑞金一来,就把我儿子当成了立威的靶子!我不给他点顏色看看,他还真以为我们汉东没人了!” “我是在救儿子!不是在犯法!” 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带著血腥味。 王馥真被他吼得一哆嗦,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她认识的陈岩石,那个一辈子讲原则、讲法律的男人,在昨天那个电话之后,就死了。 眼前的这个,只是一个为了儿子,可以不顾一切的父亲。 一个疯狂的,被逼到绝路的父亲。 她不敢再劝,只能默默地抹著眼泪,看著陈岩石三两口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端起碗,將温热的稀粥一饮而尽。 他站起身,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拉了拉衣襟。 “走吧。” 他的语气平静下来,但那份平静之下,是火山喷发前的死寂。 王馥真跟在他身后,看著他坚硬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光明区,大风服装厂。 生锈的铁门歪斜著,上面“大风服装厂”几个红色大字已经斑驳脱落,像一道道乾涸的血痕。 厂区里杂草丛生,从水泥地的裂缝里顽强地钻出来,宣告著这里的败落。 几十个工人三三两两地聚在厂区空地上,脸上写满了焦虑和迷茫。 他们大多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是当年跟著大风厂一起辉煌,如今又被时代拋弃的一代。 一辆半旧的桑塔纳在厂门口停下。 车门打开,陈岩石从车上下来。 他一出现,就像一块磁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陈老!” “是陈检察长!” “陈老,您怎么来了?” 工人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喊著。 在他们心里,陈岩石不仅仅是前检察长,更是他们的主心骨,是那个敢为他们说话的硬骨头。 陈岩石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嘈杂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憔悴的脸,郑西坡、王文革…… 这些都是跟他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伙计。 他的心里抽了一下,那一瞬间的动摇,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为了海儿。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的脸上挤出沉重的笑容,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大傢伙儿,我来看看你们。” 他走到人群中间,找了块石头台阶站上去,让自己能被更多人看到。 “大风厂这块地,这片厂房,是咱们一砖一瓦盖起来的,是咱们用汗水浇灌出来的!对不对?” “对!” 人群中爆发出第一声应和。 “当年,咱们为了保住厂子,自己凑钱,持了股。这厂子,有咱们的份!咱们是厂子的主人!对不对?” “对!” 这一次,声音更响,更齐整。 工人们的眼睛里,开始燃起火苗。 陈岩石的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悲愤:“可现在呢?山水集团的那个高小琴,想用四千万就把咱们打发了!四千万!就把咱们辛辛苦苦一辈子挣下的家当全抢走!这他娘的是买卖吗?这不是买卖!这是明抢!” “抢劫!就是抢劫!” 王文革第一个跳起来,挥著拳头怒吼。 “凭什么啊!他们凭什么!” “咱们的股权,就这么不算数了?” 工人们的情绪彻底被点燃了,积压了许久的怨气和愤怒,像找到了宣泄口,瞬间爆发出来。 陈岩石看著这一切,眼神冰冷。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再次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大傢伙儿,我知道你们委屈,你们愤怒。我也一样!” 他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响声,“我也找过市里,找过李达康书记。可结果呢?没用!他们官官相护!一个推一个!” 他故意把李达康的名字点了出来,就是要將这把火,烧向京州市政府。 “现在,省里又来了个新书记,叫什么……沙瑞金。” 陈岩石的语气里带著轻蔑,“新官上任三把火,可这火,烧到咱们工人头上了!他们要政绩,要发展,就要拿咱们大风厂开刀!拿咱们这些老骨头当垫脚石!” 他字字诛心,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在工人们最痛的地方。 “咱们怎么办?就在这儿等死吗?等著他们把咱们的厂子卖了,把咱们的股权变成一堆废纸,然后把咱们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不能!” “决不能!” 人群的情绪已经到了沸点。 陈岩石深吸一口气,图穷匕见。 “等,是等不来公平的!求,也求不来正义!” 他的声音变得阴沉而坚定,“他们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明天,京州的主干道,光明大道,咱们去那儿!咱们把路堵了!让全市的人都看看,让省里的领导都看看,咱们大风厂的工人,还没死绝!” 堵路!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响。 一些工人脸上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那可是犯法的。 郑西坡拉了拉陈岩石的衣角,小声说:“陈老,这……这太过了吧?堵路可是大事,万一……” 陈岩石一把甩开他的手,厉声喝道:“过?什么叫过?他们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的时候,怎么不说过?郑西坡,你怕了?” 他盯著郑西坡,眼神像刀子一样。 “我告诉你,现在这个世道,你不把事情闹大,就没人把你当回事!你不躺在马路上,他们的车就敢从你身上压过去!你想要回你的东西,就得拿出拼命的架势!” 他转过身,对著所有工人,振臂高呼:“大家想一想!咱们烂命一条,还有什么好怕的!是为了咱们自己的血汗钱,为了咱们的家!明天,我陈岩石第一个躺在马路中间!谁敢动我,就从我这把老骨头上压过去!” 这番话,充满了血性和煽动力。 工人们最后的犹豫和恐惧,被彻底击碎了。 是啊,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陈老说得对!跟他们拼了!” “堵路!明天就去堵路!” “我带我老婆孩子一起去!” 人群沸腾了,像一锅烧开的水。 他们高举著拳头,脸上是破釜沉舟的疯狂。 陈岩石站在台阶上,看著下方一张张被他煽动起来的脸,心中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空虚。 他知道,他已经亲手点燃了这把火。 这把火,会烧向沙瑞金,烧向李达康,烧向整个汉东官场。 但同时,也可能会烧掉他自己一生的清誉,甚至…… 烧掉这些工人的未来。 可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他转过身,对身边的王文革低声吩咐:“文革,你带几个人,连夜准备一些横幅,就写『誓死保卫大风厂』、『还我血汗钱』!动静搞大点!再多联繫一些没来的工友,明天早上八点,光明大道,准时集合!” “好嘞!陈老您放心!” 王文革兴奋得满脸通红,立刻招呼人去了。 陈岩石看著他远去的背影,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號码。 电话很快接通。 “老书记。” 陈岩石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怎么样了?” 赵立春的声音里带著期待。 “火,已经点起来了。” 陈岩石望著厂区里激动的人群,一字一顿地说,“明天早上八点,京州光明大道。您想看的戏,准时开场。” 夜色如墨,將整个汉东省委大院笼罩在一片肃穆的静謐之中。 沙瑞金办公室的灯光,是这片沉寂中唯一的光源,如同孤岛上的灯塔。 他刚刚合上关於何黎明案的最后一份卷宗,將京海那群盘根错节的黑恶势力送上审判席,耗费了巨大的心力。 案子的了结並未带来预想中的轻鬆,反而让他感到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 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闭上眼睛。 这片刻的安寧,是他从抵达汉东以来,难得的奢侈。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发出了刺耳的急促铃声,像一把尖刀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沙瑞金的眼皮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这个时间,这部电话响起,绝无小事。 他拿起听筒,声音沉稳,听不出丝毫疲態:“我是沙瑞金。” “沙书记,我是358军程国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刚硬有力的声音,语气中透著军人特有的紧急和严肃。 沙瑞金的心头一紧。 358军,是驻扎在汉东的王牌部队,程国栋是军长,向来只在涉及军队或重大安全问题时才会直接联繫他。 “国栋同志,请讲。” “我们刚刚截获情报,” 程国栋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京州大风厂,陈岩石正在煽动下岗职工,计划於明天早上八点,全面堵塞京州主干道——光明大道。” 嗡——沙瑞金的脑子里有根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刺耳的颤音。 他握著听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陈岩石? 那个在他面前言辞恳切、一身正气的老革命? 那个他发自內心尊敬,甚至愿意为之破例的老前辈?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刚刚因为结案而略微舒展的眉头重新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种被愚弄和背叛的感觉,像冷水一样从头顶浇下。 他一直对陈岩石毕恭毕敬,甚至把他视为汉东官场浊流中的清泉,一个可以团结的正面典型。 也正是出於对这位老同志的尊重,以及对其子陈海遭遇的同情,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对陈海的案子进行深究。 只要他这位省委书记不追问,检察院那边自然会找个台阶,把人放出来。 这既是给陈岩石一个交代,也是他释放善意,稳定汉东老干部人心的一步棋。 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准备息事寧人的时候,陈岩石却在背后给了他这样一记重击! 煽动工人堵路? 还是堵塞光明大道? 那不仅仅是一条路,那是京州的脸面,是汉东的动脉! 这哪里是维权,这分明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政治示威! 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低头! 沙瑞金的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他瞬间就想明白了这背后的逻辑。 陈岩石,这位浓眉大眼的老革命,是在用他一生的清誉做赌注,用几百名工人的命运做筹码,向他这个新来的省委书记宣战。 好,好一个陈岩石! 他没有对程国栋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道了声谢:“我知道了,国栋同志。辛苦你们了,继续保持关注。” 掛断电话,办公室里再次恢復了死寂。 但沙瑞金心中的怒火,却像被点燃的引线,无声地燃烧著。 他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投向窗外的黑暗。 他想起了赵立春。 这把火,真的是陈岩石自己点起来的吗? 还是说,有人在他背后,递上了火柴和汽油? 几秒钟的沉思后,沙瑞金拿起了另一部电话,手指在键盘上迅速按下一串號码。 他没有丝毫犹豫,因为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幕后黑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必须把这即將燎原的野火,在燃起来之前就彻底扑灭。 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直接开口,声音冷得像冰:“达康同志,你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李达康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省委书记会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而且语气如此不善。 “沙书记,我在办公室,正在看文件。” 李达康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著急促,但还算镇定。 “看文件?” 沙瑞金的语气里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京州都要翻天了,你还有心思看文件?” 李达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出大事了。 他飞快地在脑中过了一遍最近京州的各项事务,並没有什么能引得沙瑞金如此动怒的紕漏。 “沙书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小心翼翼地问。 “何止是出了事!” 沙瑞金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记重锤砸在李达康的神经上,“我问你,大风厂的事情,你处理得怎么样了?” “大风厂……” 李达康的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工人的情绪基本稳定,股权问题……我们正在和法院、山水集团协调……” “协调?” 沙瑞金冷笑一声,打断了他,“你的协调,就是让陈岩石带著几百號工人,准备明天一早去把光明大道给堵上吗?!” 第130章 军方情报绝不是空穴来风 “什么?!” 李达康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声音因为震惊而变了调,“堵路?陈岩石?这……这不可能!沙书记,您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岩石那个老顽固,虽然倔,但一向守规矩,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 “误会?” 沙瑞金的声音里充满了压迫感,“我的电话,是358军的程国栋军长亲自打来的。李达康,你告诉我,这是不是误会?” 李达康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军方的情报! 那就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怒火直衝天灵盖。 该死的陈岩石! 这个老东西,这是要毁了他李达康! 在沙瑞金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出了这么大的群体性事件预警,他这个市委书记竟然毫不知情,这本身就是巨大的失职! “李达康,我不想听你的解释。” 沙瑞金的声音恢復了冰冷的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之前的怒火更让人心悸,“我给你一夜的时间。天亮之前,我不想在光明大道上看到任何一个大风厂的工人。如果明天早上,京州因为这件事上了全国新闻,你自己掂量后果。” 电话被“咔噠”一声掛断,忙音在李达康耳边嗡嗡作响。 李达康握著听筒,站在原地,脸色铁青,胸口剧烈地起伏著。 他能想像到电话那头沙瑞金那张毫无表情却又充满威慑的脸。 “陈——岩——石!”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要將他生吞活剥。 他猛地將话筒砸回电话机上,发出一声巨响。 “秘书!备车!” 他对著门外咆哮道,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嘶哑。 秘书被他这副模样嚇了一跳,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书……书记……” “备车!去大风厂!快!” 李达康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大步向外走。 他现在顾不上追究陈岩石为什么这么做,也顾不上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沙瑞金的命令就是军令。 他必须,也只能,在天亮前解决这个天大的麻烦。 汽车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飞驰,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划破夜空。 李达康坐在后座,一言不发,双手紧紧攥成拳头。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飞速掠过,在他那张阴沉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陈岩石,你最好祈祷自己不要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 否则,別怪我李达康不念旧情! 今天晚上,就算是绑,我也要把你从大风厂绑走! 汽车一个急剎甩尾,堪堪停在大风厂锈跡斑斑的大门前。 车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李达康几乎是从车里弹射出来的。 刺骨的夜风灌进他的领口,却无法冷却他內心的滚烫怒火。 眼前的一幕,比他想像中最坏的情况还要糟糕百倍。 大风厂那片空旷的场地上,黑压压地聚集著几百號人。 昏黄的路灯和几盏临时拉来的探照灯,將一张张或愤怒、或麻木、或绝望的脸照得惨白。 而在人群的最前方,一个瘦削但挺拔的身影,正站在一个用几个破木箱搭起来的简易高台上。 不是陈岩石又是谁?! 这个老东西,身上还穿著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掛著几枚已经褪色的军功章。 他手里拿著一个破旧的铁皮喇叭,声音通过电流的放大,变得嘶哑而尖利。 “同志们!工友们!我们等了多久了?我们的血汗钱!我们的股权!都被那些黑心的资本家和腐败的官员吞了!他们给我们承诺,承诺有用吗?!” 陈岩石挥舞著手臂,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没用——!” 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回应。 “他们只会拖!只会骗!他们指望把我们拖死、耗死!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 李达-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血液“嗡”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 他看得清清楚楚,陈岩石那哪里是在安抚,分明就是在进行战前动员! “这个老王八蛋!” 李达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秘书,大步流星地朝人群衝去。 “让开!都给我让开!”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几个围在外围的工人下意识地回头,看到李达康那张阴沉得能拧出水的脸,都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道。 李达康强硬地分开人潮。 工人们的目光,混杂著惊愕、敌意和畏惧,聚焦在他身上。 “是李书记!” “他来干什么?”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窃窃私语声在他耳边炸开,他充耳不闻,眼睛死死地锁定在高台上的陈岩石。 陈岩石也看见了他。 老人的眼神没有丝毫意外,甚至还带著挑衅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他放下了铁皮喇叭,就那么静静地看著李达康穿过人群,走到他的台下。 “陈岩石!” 李达康仰头,声音压抑著雷霆万钧的怒火,“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 陈岩石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片刻的安静中,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在替我们大风厂一千一百多名下岗职工,討一个公道!” “公道?!” 李达康气得发笑,“你的公道,就是带著他们去堵光明大道?就是把京州搞乱,让全国看我们京州的笑话?” “全国看笑话?” 陈岩石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饱经风霜的讥誚。 他举起那只破旧的铁皮喇叭,对准了黑压压的人群。 “同志们,李书记问我们,是不是要让全国看京州的笑话!” 他这一嗓子,立刻把所有人的怒火再次点燃。 “我们早就成了笑话了!” 一个中年汉子扯著嗓子吼道,“厂子没了,钱没了,家都要散了!我们他妈的活得还不如个笑话!” “对!我们就是笑话!” “让他们看!看个够!”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狠狠拍打在李达康这艘孤零零的破冰船上。 他感觉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周围的空气被愤怒和绝望挤压得稀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陈岩石放下喇叭,居高临下地看著脸色铁青的李达康,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彻骨的悲凉和固执。 “李达康,你听到了吗?这就是民意。你堵不住的。”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沙瑞金书记不是来了吗?他不是手持尚方宝剑,来我们汉东整顿吏治的吗?好啊!那就让他来!让他来看看我们大风厂,看看我们这些被遗忘在角落里的人!让他来给我们解决问题!” “沙瑞金书记!” 第131章 李达康对决陈岩石 “对!找沙书记!” “只有中央来的大官才管用!” 人群的情绪彻底被陈岩石这番话引爆。 他们將所有的希望和怨气都投向了“沙瑞金”这个名字。 这三个字,此刻成了他们的图腾,他们的武器。 李达康气得浑身发抖,他指著陈岩石,手指都在哆嗦。 “你……你这是在绑架省委!你这是在给沙书记出难题!” “是你们把我们逼上这条路的!” 陈岩石毫不退让,声音陡然拔高,“如果你们能解决,我们用得著这样吗?我们一千多號人,拖家带口,谁愿意大半夜站在这喝西北风!” 李达康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知道,跟这个老顽固讲道理是行不通了。 今晚这局棋,陈岩石已经把他將死了。 再这么下去,一旦天亮,事情捅到媒体那里,捅到省里,他李达康的政治生命也就到头了。 必须下猛药! 李达康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而锋利。 他往前踏了一步,凑近了高台,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清的音量,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陈岩石,你真以为你能无法无天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著刺骨的寒意。 “京海的事情,你不是不知道吧?赵立冬是怎么进去的?高启强是怎么倒的?你以为那是过家家?那是上面杀疯了!是真的在杀人!” 李达康死死盯著陈岩石的眼睛,观察著他每细微的表情变化。 “你是个退休干部,拿著退休金,安安稳稳度过晚年不好吗?非要趟这浑水?你这条老命,值几个钱?你死了,有人给你收尸吗?这些工人,今天为你喊两句口號,明天你倒了,他们谁会记得你陈岩石是谁?!” 这番话,又狠又毒,顺著陈岩石的耳朵钻进他的心里。 陈岩石的脸色果然白了一下,握著喇叭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但他只是咬著牙,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李达康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你不在乎你自己,你总要在乎你的家人吧?” 李达康的声音更低了,也更阴森了。 “你儿子,陈海!” 这三个字,狠狠扎进了陈岩石的心臟。 老人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眼神中那股坚不可摧的锐气,瞬间出现了裂痕。 李达康捕捉到了这丝裂痕,毫不留情地將刀子捅得更深。 “他在里面做了什么,你这个当爹的,难道不知道吗?!” 李达康几乎是贴著陈岩石的耳朵在嘶吼,面目狰狞,“给领导用私刑!偽造证据!这是什么罪过!” “你!” 陈岩石的眼睛瞬间红了,他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关於儿子的事情,是他心头最痛、最不敢触碰的伤疤。 “你什么你!” 李达康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和嘲弄,“你是老检察长了!你比我懂法!你告诉我,这两条罪,哪一条不够他把牢底坐穿?!” “沙瑞金书记是来反腐的,不是来包庇罪犯的!你现在带头闹事,把事情搞大,你以为沙书记会念你的好?他只会觉得你是在拿大风厂当人质,要挟组织,为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脱罪!” “你闭嘴!” 陈岩石终於爆发了,他嘶吼著,声音都变了调,带著哭腔和绝望。 “我没有!我不是!” “你是不是,重要吗?” 李达康冷笑著,直起身子,恢復了那副市委书记的威严派头,但眼神里的冰冷却足以將人冻僵,“重要的是,別人会怎么看,沙书记会怎么想!你陈岩石一辈子的清名,到老了,还要为你儿子背上一个『要挟组织』的罪名吗?” 李达康的话,一锤一锤,砸在陈岩石的胸口。 老人挺直的腰杆,在这一刻,似乎有些弯了。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净,只剩下如纸苍白。 他看著台下那些群情激奋的工人,他们的吶喊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李达康那句恶毒的诅咒——“为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脱罪”。 是啊,陈海…… 我的儿子…… 他这一辈子,刚正不阿,两袖清风,自认无愧於天地,无愧於党和人民。 可唯独对这个儿子,他充满了亏欠。 如今,儿子身陷囹圄,自己非但救不了他,反而可能因为今天的举动,给他扣上一顶更重的帽子。 李达康,你好毒的心! 陈岩石的嘴唇哆嗦著,他想再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只紧紧攥在手里的铁皮喇叭,此刻变得无比沉重,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周围的工人们察觉到了台上的异样。 “陈老怎么了?” “李达康跟他说了什么?” “你看陈老的脸色,好难看啊……” 议论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声音里少了几分愤怒,多了几分担忧和疑惑。 他们看到,他们心中的精神领袖,那个无所畏惧的老革命,此刻,竟然显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脆弱。 李达康冷眼旁观著这一切。 他知道,他的话起作用了。 陈岩石最坚硬的鎧甲,就是他的清名和正义感;而他最柔软的软肋,就是他的儿子陈海。 只要击中软肋,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內部开始崩塌。 他清了清嗓子,重新面向人群,声音虽然依旧严厉。 “同志们,大家的心情,我理解。大风厂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是个歷史遗留问题,很复杂。但是,再复杂的问题,也要通过合法的渠道来解决。聚眾闹事,堵塞交通,这是违法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把事情搞得更糟!” 他指了指身后闪烁的警灯。 “省里,市里,都非常重视大家的问题。今晚,我李达康就在这里给大家表个態,三天之內,一定给大家一个初步的解决方案!请大家相信政府,相信我!” 人群安静了下来。 他们看看台上失魂落魄的陈岩石,又看看信誓旦旦的李达康,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是被陈岩石的激情和正义感鼓动起来的,但李达康刚才那番话,尤其是最后那句“坐牢”,也让他们冷静了不少。 他们是来要钱的,不是来坐牢的。 僵持的局面,终於出现了鬆动。 鬆动的局面,如同一块即將融化的冰,只需要最后一点压力,就会彻底瓦解。 李达康几乎已经看到了人群散去、恢復秩序的景象。 然而,他低估了一位父亲在绝境中的能量,也低估了一个老革命战士被逼到墙角后的反弹。 陈岩石那佝僂下去的背,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寸一寸,硬生生地重新挺直。 他那张苍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种异样的、近乎燃烧的潮红。 他眼中的浑浊和失神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不计后果的疯狂。 儿子…… 我的陈海…… 如果我今天退了,你怎么办? 第132章 不安好心的陈岩石 李达康用你的前途来威胁我,我若屈服了,就等於亲手把你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工人拿到了钱,他李达康得了政绩,而我,陈岩石,就成了一个出卖儿子换取虚名的懦夫! 不! 绝不!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这顶帽子,他不能戴! 他再次举起了那只锈跡斑斑的铁皮喇叭,这一次,手臂稳如磐石。 “三天?” 嘶哑的声音,瞬间穿透了现场刚刚缓和下来的空气。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这位老人身上。 李达康的眉头猛地一跳,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李达康!” 陈岩石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愤怒,“你把我们当三岁小孩耍吗?” 他用喇叭口,直直地戳向李达康。 “三天给方案?哼,这种话我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今天你们说三天,明天就能拖成三个月!后天,你们就把我们忘得一乾二净!等这阵风过去了,你们官照做,我们工人的血汗钱,就又打了水漂!” 这番话,如同一瓢滚油,猛地泼进了刚刚熄火的油锅里。 工人们刚刚被李达康的权威和“坐牢”的威胁压下去的火气,“轰”的一下,再次被点燃,甚至比之前烧得更旺。 “对!陈老说得对!” “不能信他的鬼话!” “我们被骗了多少次了?今天必须给个准话!” 人群的情绪瞬间反转,吶喊声匯聚成更加汹涌的声浪,拍打著警戒线,让那些年轻的警察们脸色发白。 李达康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他精心营造的局面,被陈岩石几句话就毁於一旦。 这老东西,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陈岩石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用喇叭吼道:“我们不要什么狗屁『初步解决方案』!我们要的是真金白银!我们的安置费,我们的股权,什么时候兑现?今天!现在!你李达康就在这里给我们一个明確的答覆!拿不出钱,拿不出方案,我们谁都不走!就耗在这儿!” “耗在这儿!” “不给钱就不走!” 工人们齐声怒吼,声势震天。 李达康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 他猛地掏出手机,手指已经划到了通讯录里沙瑞金秘书的號码上。 法办! 必须立刻法办了陈岩石这个老匹夫! 煽动群眾,围攻政府,扰乱公共秩序,哪一条不够他喝一壶的? 只要沙书记一句话,他立刻就能让公安把这个为老不尊的傢伙给抓起来! 可是,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足足有五秒,却怎么也按不下去。 京海…… 京海市那摊烂泥,那场让他狼狈不堪的遭遇,沙瑞金那双虽然平静却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他已经给沙书记添了一次大堵了。 如果这次,连一个工厂的群体性事件都压不住,还要打电话去省里求援,他李达康在沙瑞金心里的形象,会变成什么样? 一个连自己一亩三分地都管不好的废物? 一个只会向上伸手要支持、把麻烦推给上级的庸官? 不。 他李达康丟不起这个人。 他猛地將手机塞回口袋,动作之大,几乎要把裤子撕开。 那股想要诉诸於更高权力的衝动,被他硬生生地压了下去,转化成阴冷的、更加危险的决断。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高台上的陈岩石。 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好,陈岩石。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以为绑架了这些工人,就能要挟我,要挟市委? 你把事情闹大,以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那好。 这件事情,我李达康,今天自己处理。 我倒要看看,你这一把老骨头,到底有多硬! 李达康从一个警察手里一把夺过扩音喇叭,那动作又快又狠。 他没有立刻嘶吼,反而等现场的嘈杂稍稍平息,才將喇叭举到嘴边。 他的声音,通过电流的放大,带著一种金属冷硬和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人的议论和口號。 “各位大风厂的职工,各位兄弟姐妹!” 这个开场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没有官腔,没有呵斥,反而带著刻意拉近的亲近。 人群的声浪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李达康。 站在高台上的陈岩石眉头一皱,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不祥的预感。 李达康的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最后,精准地落在了陈岩石的身上。 那眼神,毫不留情地要將对方剖开。 “你们都敬重陈老,我也敬重他。他是个老革命,老党员,资格老,贡献大。但是今天,我想问问大家,也想问问陈老本人……”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陈老!你今天站在这里,口口声声为工人请命,真的是为了这几百號人的安置费和股权吗?” 这话问得突兀,问得尖锐。 工人们都愣住了。 这不是废话吗? 陈老不为我们,还能为谁? 陈岩石脸色一沉,举起自己的喇叭正要反驳:“李达康!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陈岩石……” “你先別急著否认!” 李达康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直接盖过了陈岩石的反驳,“让我把话说完!” 他的气场太过强大,那种不容置疑的专断,竟然让陈岩石一时语塞。 李达康的目光再次转向人群,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煽动性:“大家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偏偏在这个时候,陈老要跳出来,把事情闹得这么大?甚至不惜煽动大家衝击警戒线,把事情往无法无天的地步上推?” 工人们面面相覷,窃窃私语。 是啊,为什么? “因为!” 李达康猛地一挥手。 “他根本就不是为了你们的股权!他是为了他那个因为涉嫌严重违纪,刚刚被省检察院带走调查的儿子——陈海!” “轰!” 这句话,比之前任何威胁、任何承诺都更具爆炸性。 整个场面瞬间死寂。 时间凝固了。 工人们脸上的愤怒、激动、期盼,统统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错愕。 陈海? 反贪局的陈海局长? 他被抓了? 这个消息本身就足够震撼,但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李达康紧隨其后的那句诛心之论。 陈岩石的脸“刷”地一下,血色尽褪,变得惨白。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手指著李达康,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血口喷人!”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毫无力道。 “我血口喷人?” 李达康冷笑一声,那笑声通过喇叭传出来,显得格外刺耳。 “陈老,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儿子前脚刚出事,你后脚就跑到大风厂来,把一个本来可以通过正常渠道解决的经济纠纷,无限地上纲上线!你安的是什么心?” 第133章 揭开陈岩石真面目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视著高台上的陈岩石,声音越发凌厉。 “你就是要把事情闹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闹出群体性事件,闹到省里去,闹到沙瑞金书记的案头上去!你想干什么?你想用这几百號工人当人质,当筹码,去跟市委谈条件,跟省委谈条件!你好向省里施压,让他们把你儿子给放了!” “你这是绑架!绑架政府!绑架我们京海市委!更是绑架了在场所有相信你、敬重你的工人们!” 李达康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射进人群的心里。 工人们的表情开始变了。 茫然和错愕,正在迅速地转化为怀疑和审视。 他们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那个曾经被他们视为救星和主心骨的老人。 陈岩石站在高台上,风吹动著他白的头髮,让他显得格外单薄和无助。 他张著嘴,想要辩解,可是在李达康那番逻辑清晰、动机明確的指控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没有……我不是……” 他的声音在风中发颤。 “不是?” 李达康步步紧逼,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那好,我再问你!陈老,你口口声声为了工人的股权,那你自己呢?你和你家人的股权,是不是也想借著这次闹事,给自己捞个好价钱?你这算不算以权谋私?算不算监守自盗?!” “你利用自己老革命的身份,利用大家对你的信任,煽动群眾,扰乱秩序,挟持舆论,逼迫政府,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陈家自己的私利?!” “你对得起你胸前的党徽吗?你对得起『老革命』这三个字吗?!” 李达康的声音振聋发聵,在广场上空迴荡。 人群彻底安静了。 之前那些高喊著“支持陈老”的工人,此刻都沉默了。 他们手里的標语牌,不知不觉地垂了下去。 他们看著陈岩石的眼神,也从狂热的崇拜,变成了冰冷的审视,甚至…… 是鄙夷。 被利用了。 这个念头,在每个工人的心底疯狂地生根发芽。 他们回想起刚才自己是如何热血上头,如何跟著陈岩石的指挥棒嘶吼、衝击,几乎要酿成大祸。 原来,自己所有的愤怒和吶喊,都不过是人家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们流血流汗换来的血汗钱,现在又成了別人解救儿子、谋取私利的工具。 一种巨大的羞辱感和被背叛的愤怒,瞬间取代了之前对政府的不满。 “陈老……市长说的是真的吗?” 一个站在前排的工人,声音乾涩地问道。 这个问题,砸破了死寂的湖面。 “是啊,陈老,您倒是说句话啊!” “我们这么信你,你……你把我们当猴耍?” “我操他妈的!老子还真以为来了个包青天,闹了半天是拿咱们当枪使啊!” 质疑声、质问声、咒骂声,开始从人群中零星地响起,然后迅速地连成一片。 这一次,声浪不再是衝著李达康,而是调转枪口,齐齐对准了高台上的陈岩石。 陈岩石站在那里,如遭雷击。 他看著台下那一张张曾经充满信任和期盼,如今却写满怀疑和愤怒的脸,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没上来,身子晃了晃,差点栽倒下去。 他输了。 在李达康毫不留情的政治手腕和诛心之言面前,他那点所谓的人民情怀和革命威望,被击得粉碎。 李达康冷冷地看著这一幕,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同情。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当著所有人的面,扒下陈岩石那身“为民请命”的圣人外衣,让他赤裸裸地暴露在眾人的鄙夷之下。 既然你不给我李达康面子,那我就把你的里子都给你掀了! 那枚曾经让他无比自豪的党徽,此刻在他胸前,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 人群的声浪,从零星的窃窃私语,匯聚成一片汹涌的怒潮。 那些曾经充满敬仰的目光,现在变成了利剑,將他刺得千疮百孔。 “骗子!” “拿我们当枪使的老东西!” “滚下去!” 咒骂声淹没了他。 他想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世界在他眼前开始晃动,那些愤怒的脸庞扭曲、变形,最后都模糊成一片。 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引以为傲的清誉、他赖以生存的威望,在李达康毫不留情的政治绞杀下,被撕扯得粉碎,连体面都没有剩下。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踉蹌。 身边的王文革想伸手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他不能倒下,至少不能在这里倒下。 陈岩石浑浊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台下那片人海。 他再也看不清任何一张脸,只觉得那是一片黑压压的、要將他吞噬的深渊。 他佝僂下身子,那挺直了一辈子的脊樑,在这一刻彻底垮了。 他转过身,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挪向高台的边缘。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那不是出於尊敬,而是一种嫌恶的疏离。 没有人说话,但那沉默比任何咒骂都更具杀伤力。 空气里瀰漫著鄙夷和唾弃的味道。 陈岩石低著头,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 他蹣跚地走著,每一步都踩在碎玻璃上。 李达康冷眼看著他狼狈离去的背影,眼神没有波澜。 他清除了一个障碍,现在,他要收拾这个烂摊子,把它变成自己的政绩。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骚动的人群。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是凌厉的质问,而是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和承诺。 “同志们!工友们!” 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我知道大家很愤怒,很委屈!被人当枪使,谁心里都不好受!但是,光愤怒没有用!” 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 “大风厂是你们的家!你们的血汗钱,你们的股份,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更不能成为某些人谋取私利的工具!” 工人们的情绪被他牢牢抓住。 他们停止了对陈岩石的咒骂,目光重新聚焦在李达康身上。 “我李达康今天在这里向大家保证!” 他举起一只手,斩钉截铁,“从现在开始,大风厂的事情,我亲自来管!市委市政府,绝不会让你们的合法权益受到任何侵害!” “口说无凭!” 李达康话锋一转,声音更加洪亮,“要保护大家的利益,就必须有自己的组织!一个真正能代表你们,为你们说话办事的组织!” 他向前一步,手臂有力地一挥。 “我提议,我们现在,就在这里,立刻成立大风厂职工工会!选举出你们自己的工会主席和工会委员会!由你们自己,来监督山水集团的重组,来清算大风厂的每一分资產!” 第134章 挖赵立春的根基 省委大楼的灯光在夜色中像一颗颗孤悬的星辰,冰冷而遥远。 沙瑞金的座驾悄无声息地滑入大院,停在办公楼前。 车门打开,他走下来,夜风捲起他的衣角,那张往日里还偶有温和的脸,此刻却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坚硬,严寒。 秘书小跑著跟在他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能感觉到,从陈岩石家出来后,沙瑞金整个人都变了。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远比愤怒更可怕的寂静,像暴风雨来临前,海面的死寂。 “通知高育良、刘开疆、田国富三位同志,半小时后,小会议室开会。” 沙瑞金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宣读一份与自己无关的公文。 “是。” 秘书不敢多问,立刻掏出手机。 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出去。 政法委书记办公室里,高育良刚摘下眼镜,准备揉一揉酸胀的眼睛。 电话铃声响起,他接起来,只听了几个字,手就僵在了半空。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镜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幽深。 他知道,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省长办公室,刘开疆正对著一份关於大风厂的紧急报告焦头烂额。 接到电话时,他几乎是弹了起来。 沙瑞金? 半夜开会? 他感觉自己的心臟被人狠狠攥了一把,后背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他想到了光明峰项目,想到了那些错综复杂的关係网,每一个节点都连著一颗隨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纪委书记田国富的反应最为平静。 他只是“嗯”了一声,便掛断了电话。 他坐在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著,一下,又一下,像是在为某些人敲响倒计时的丧钟。 省委小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高育良、刘开疆、田国富三人提前到了,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谁也不说话。 椭圆形的会议桌光可鑑人,倒映著他们三张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凝重的脸。 高育良端著茶杯,慢条斯理地吹著浮沫,眼睛却盯著杯中沉浮的茶叶,仿佛在研究什么高深的棋局。 刘开疆则显得坐立不安,他不停地调整坐姿,一会儿看看手錶,一会儿拿起面前的文件又放下,纸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田国富如同一尊铁塔,面无表情,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在穿透墙壁,审视著整个汉东官场的幽魂。 门开了。 沙瑞金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主位坐下,將外套脱下,隨意地搭在椅背上。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他身上。 沙瑞金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环视一圈,目光在高育良和刘开疆的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桌面上。 “同志们,这么晚把大家叫来,事发突然,也事关重要。” 他的开场白平淡如水,却让高育良和刘开疆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越是这样平静,风暴往往越是猛烈。 “今天,只谈两件事。” 沙瑞金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大风厂的职工安置问题。省政府要拿出具体方案,要快,要稳妥。不能让我们的工人同志流血又流泪,更不能让他们对党和政府失去信心。刘开疆同志,这件事,你牵头。” 刘开疆连忙点头,身体微微前倾,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態。 “是,沙书记。省政府已经成立了专项小组,正在积极研究对策,保证儘快拿出一个让大部分职工都满意的方案。”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沙瑞金不置可否,转而看向高育良,语气陡然转冷。 “第二件事。大风厂的火,是谁点的?工人的情绪,又是谁在后面煽动?” 来了! 高育良和刘开疆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著灯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他沉吟片刻,用他一贯沉稳的语调说:“沙书记,我认为,这件事要慎重。工人群体的情绪,有时候很容易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但究竟是谁,在没有確凿证据之前,我们不宜妄下定论。政法系统会全力配合调查,一定把隱藏在幕后的黑手揪出来。” 他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態度,又把皮球踢了出去。 沙瑞金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冰冷的讥誚。 “慎重?育良同志,火已经烧到省委大门口了,你还跟我谈慎重?”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重重敲在高育良的心上。 高育良的脸色微微一白。 “我听说,” 沙瑞金的目光在会议室里缓缓移动,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个人的脸,“有人打著『为民请命』的旗號,乾的却是破坏稳定,挑战政府的勾当。甚至,把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同志都推到了前台,当成了枪使。” 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杯盖与杯沿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噠”声。 “育良同志,你说,这把枪是谁递过去的?又是想打谁呢?” 高育良的心臟猛地一缩。 他听出了沙瑞金话里的深意。 “德高望重的老同志”,除了陈岩石还能有谁? 沙瑞金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多少? 他强作镇定:“书记,您说的这种情况,性质非常恶劣。这绝不是简单的群体性事件,而是有预谋的政治事件。我建议,由纪委的田书记和公安厅联合成立专案组,彻查此事!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的地位有多高,资格有多老,都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高育良这一手以退为进玩得漂亮,瞬间將自己摆在了和沙瑞金同一阵线的位置,甚至把调查的级別提得更高,表现出了一副大公无私、铁面无情的姿態。 然而,沙瑞金只是静静地看著他,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 “好啊。” 沙瑞金轻轻放下茶杯,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既然育良同志也这么认为,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他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田国富,“国富同志,这个担子,你和政法委一起挑起来。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不仅要查清现在是谁在兴风作浪,更要查清,过去是谁,给这些人撑的腰,又是谁,在汉东这片土地上,留下了这么多烂摊子!” 话音落下,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刘开疆的脸色已经是一片煞白。 高育良握著茶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第二刀,终於还是砍下来了。 而且这一刀,比他们想像的,更狠,更绝。 它不是要斩断枝叶,而是要刨掉赵立春留在汉东的整条根!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省委招待所房间的地毯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斑。 沙瑞金猛地睁开眼,从沙发上坐起。 他只断断续续睡了几个小时,后背的肌肉因为不舒服的睡姿而僵硬酸痛。 房间里还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前几日的惊魂遭遇。 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 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 沙瑞金的声音有些沙哑。 门开了,李达康走了进来。 他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但精神头却异常亢奋,像一台加满了油就停不下来的机器。 “书记,您醒了。” 李达康把一份文件轻轻放在茶几上,“大风厂那边,稳住了。” 沙瑞金抬眼看他,没说话,只是示意他继续。 “我到现场之后,工人们情绪很激动,有人在里面煽风点火,想把事情闹大。” 李达康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我当场拍板,让他们自己组织工会,自己选出代表。现在工会筹备委员会已经成立了,都是厂里有威望的老工人,郑西坡、王响那些人,工人们信得过。谈判的主动权,算是暂时抓回我们手里了。” 他顿了顿,脸色沉了下来,“只不过……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完。” 沙瑞g金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目光锐利如刀:“说重点。” “是陈岩石。” 李达康几乎是咬著牙说出这个名字,“煽动工人的,就是他。在现场振臂高呼,把矛头直接对准您,对准省委。我不敢想像,要是让他继续闹下去,会是什么局面。” 李达康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这个老同志,革命了一辈子,怎么老了老了,反而糊涂了!他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我让人把他『送』回了家,但他那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岩石……” 沙瑞金低声重复著这个名字,茶杯被他重重地放在了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像一块被阴云笼罩的铁。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背后捅刀的会是高育良,是刘开疆,甚至是赵立春隱藏更深的势力。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用最激烈的方式给他难堪的,竟然是陈岩石。 那个在汉东德高望重的老革命,那个他本想依靠的正面旗帜。 更要命的是,陈岩石是陈海的父亲。 这把刀子,捅得太准,也太狠了。 所有人都知道,陈海因为涉嫌刑讯逼供他沙瑞金,现在还被关押著。 陈岩石这么一闹,不明真相的群眾会怎么想? 他们会认为他沙瑞金公报私仇,打击报復。 他这个空降的省委书记,本就立足未稳,现在更是被架在了火上。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杂著彻骨的失望,在他的胸腔里翻涌。 他不是气陈岩石的胡闹,而是气自己被动。 这盘棋,他还没来得及落子,就被人掀翻了棋盘的一角。 “我知道了。” 沙瑞金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李达康却感到了一股寒意。 李达康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沙瑞金的神情,他明智地闭上了嘴。 “书记,您多休息。我先回市里盯著。” “去吧。” 李达康走后,房间里又恢復了死寂。 沙瑞金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像他此刻烦乱的心绪。 他能理解一个父亲救儿子的心情。 但是,他不能接受这种方式。 陈海对他用刑,这是事实。 但陈海同样是被利用的棋子,这一点他也清楚。 他可以放陈海,也准备在合適的时机放陈海。 但绝不是现在。 现在放人,就等於向所有人承认他沙瑞金怕了,他向舆论低头了,向那些藏在幕后的人妥协了。 这不仅是包庇,更是政治上的自杀。 他沙瑞金在汉东的任何一步,都不能走错。 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他必须去见陈岩石。 他要去亲自解释,不是为了求得谅解,而是要摆明自己的立场。 他要让这位老同志明白,被人当成武器,伤害的不仅仅是他沙瑞金,更是整个汉东的稳定大局。 想到这里,沙瑞金不再犹豫。 他拿起外套,径直朝门外走去。 “书记,去哪?” 秘书连忙跟上。 “去陈岩石家。” 沙瑞金的语气不容置喙。 车子在老旧的家属院外停下。 沙瑞金没让任何人跟著,独自一人走向那栋斑驳的居民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著一股饭菜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他放慢脚步,走得悄无声息。 还没到门口,一阵压抑著怒气的说话声,就从虚掩的门缝里传了出来。 是陈岩石的声音,苍老但依旧洪亮。 “老书记,您就放心吧!这事儿完不了!” 沙瑞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老书记? 哪个老书记? 在汉东,能让陈岩石心甘情愿叫“老书记”的,只有一个人——赵立春!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大风厂这帮工人,我都发动起来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沙瑞金不是能耐吗?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收场!” 陈岩石的声音里透著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对,对!您说得是,不能操之过急。但我这口气咽不下!我儿子还在里面!他沙瑞金一来,就把我儿子给关了,这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陈岩石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怨气未消。 “我明白,扳倒他不容易。但您放心,我这把老骨头別的干不了,给他添添堵,让他焦头烂额,还是办得到的!大风厂的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即便这次扳不倒他沙瑞金,我也要让他吃不了兜著走!” “砰”的一声,像是掛断了电话。 沙瑞金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夜风从楼道口灌进来,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也吹得他心里一片冰寒。 他原本还带著一丝期望,一丝想去沟通、去解释的念头。 他以为陈岩石只是一时糊涂,被救子心切蒙蔽了双眼。 可现在,这通电话,像一盆冰水,將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什么救子心切,什么老糊涂了,全都是狗屁! 这根本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政治攻击! 陈岩石不是棋子,他就是心甘情愿的武器,而握著这把武器的人,正是他沙瑞金在汉东最大的对手——赵立春! 沙瑞金缓缓抬起头,看著那扇紧闭的门。 门后,不再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老革命,而是一个与他真正的敌人沆瀣一气的政敌。 他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隨之消散。 他转身,沉默地走下楼梯,脚步比来时沉重了千百倍。 第135章 和陈岩石决裂 省委大楼。 沙瑞金的座驾悄无声息地滑入大院,停在办公楼前。 车门打开,他走下来,夜风捲起他的衣角,那张往日里还偶有温和的脸,此刻却坚硬,严寒。 赵立春在汉东经营了这么多年,那张网早已盘根错节,深入骨髓? 他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陈岩石在电话里那副恭敬又带著狠劲的语气:“老书记,您放心吧!” 老书记…… 这三个字像一根刺,扎得他心里生疼。 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巨大的失望。 他可以接受政治上的对抗,可以接受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但他很难接受一个被奉为楷模的老革命,一个本该是精神旗帜的人物,竟然会为了私怨,为了儿子,心甘情愿地沦为旧势力的武器。 这动摇的,是他对汉东这片土地上,是否还存在理想主义的最后一点信心。 他原本的计划,是团结陈岩石这样的老同志,依靠李达康这样的实干派,分化高育良这样的地方实力派,一步步地,温和地,將赵立春留下的毒瘤切除。 可现在,陈岩石的背叛,让他意识到,温和的手段行不通了。 对付烂到根子里的毒瘤,就必须用最猛的药,下最狠的刀。 哪怕会伤筋动骨,哪怕会血流成河。 他能理解一个父亲救儿子的心情。 但是,他不能接受这种方式。 陈海对他用刑,这是事实。 但陈海同样是被利用的棋子,这一点他也清楚。 他可以放陈海,也准备在合適的时机放陈海。 但绝不是现在。 现在放人,就等於向所有人承认他沙瑞金怕了,他向舆论低头了,向那些藏在幕后的人妥协了。 这不仅是包庇,更是政治上的自杀。 他沙瑞金在汉东的任何一步,都不能走错。 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现在,李达康虽然暂时稳住了局面,但工人的问题並没有真正解决。 赵立春和陈岩石也绝不会就此罢手。 沙瑞金的脑子里,反覆迴响著陈岩石在电话里的每一句话。 那份决绝,那份怨毒,那份与赵立春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彻底击碎了他对汉东旧有政治生態的最后幻想。 他原本以为,这是一场需要耐心和智慧的手术,要小心翼翼地剥离、切除,儘量减少对整个系统的震盪。 现在他明白了,这不是手术,这是战爭。 一场你死我活的战爭。 赵立春虽然人已经离开汉东,但他的幽灵,他布下的棋子,他编织的网络,依然笼罩在这片土地上。 他们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用尽一切手段,来阻挠他,攻击他,甚至毁灭他。 而陈岩石,就是他们打出的第一张牌。 一张偽装得极好的、足以迷惑所有人的“民意牌”。 沙瑞金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有任何的犹豫和仁慈。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更是对汉东人民的不负责任。 既然你们已经宣战,那好,我就奉陪到底。 他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手指在按键上稳定而有力地按下一串號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我是沙瑞金。” “沙书记,我是程国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刚硬有力的声音,正是358军的军长程国栋。 “国栋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任何情绪,“汉东的局势,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一些旧有的势力,正在试图破坏稳定的大局。” 程国栋在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沙书记,请您指示。358军全体官兵,时刻听从省委的指挥,听从党的指挥!” 这句话,就是沙瑞金要的定心丸。 他知道,358军是中央直接部署在汉东的一把尖刀,它的首要任务,就是確保地方的绝对稳定,確保中央的政令畅通。 在关键时刻,这支力量是他可以动用的、最坚实的后盾。 “很好。” 沙瑞金的声音里透出暖意,“我暂时不需要部队介入。但我需要你们,帮我把汉东的『门』看好。从现在开始,对全省,特別是京州和京海两市的机场、火车站、港口,以及所有出省的高速路口,进行情报监控。我需要知道,谁想在这个时候离开汉东。” “明白!” 程国栋的回答乾净利落,“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另外,” 沙瑞金补充道,“让你的情报单位,帮我盯一个人。陈岩石。我要知道他每天见了谁,打了什么电话。事无巨细,直接向我匯报。” “是!” 掛断电话,沙瑞金感觉心中那股因为被背叛而產生的寒意,消散了不少。 枪桿子,在任何时候,都是最可靠的保障。 有了这张底牌,他就可以放开手脚,跟赵立春那帮人好好斗一斗了。 他按下了內线电话的按钮。 “小李,通知下去,立刻成立省委专项工作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成员包括田国富同志,高育良同志,刘开疆同志,还有,把李达康和祁同伟也加进来。” 秘书在那头飞快地记录著,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省委书记亲自掛帅,纪委、政法委、政府一把手,再加上京州市委书记和公安厅长,这是汉东省最高规格的阵容了。 这哪里是工作组,这分明就是战时指挥部! “工作组的第一个任务,” 沙瑞金的声音不容置疑,“就是彻查大风厂的股权纠纷和纵火案。你现在,马上,去把大风厂从改制到现在的全部卷宗材料,包括法院的判决书、政府的会议纪要、李达康之前所有的调查报告,全部给我拿过来。一份都不能少。一个小时之內,我要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它们。” “是,书记!” 一个小时后,厚厚的一摞文件被整齐地摆在了沙瑞金的面前。 他没有休息,也没有疲惫。 他点燃了一支烟,这是他来到汉东后,第一次在办公室里抽菸。 繚绕的烟雾中,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 他开始一页一页地翻阅那些早已落满灰尘的卷宗。 他看得极慢,极仔细。 他看的不是那些枯燥的法律条文和財务数据,而是文字背后的东西。 每一个签名,每一个批示,每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程序变更,在他的眼中,都变成了一张巨大网络上的节点。 第136章 陈岩石的狠辣 他看到了高小琴的山水集团是如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低价,拿到了大风厂的股权。 他看到了法院的判决是如何巧妙地规避了工人股权的核心问题,玩了一手漂亮的法律游戏。 他看到了在关键的会议纪要上,出现了时任省领导的圈阅。 那个签名,他很熟悉。 他看到了李达康的调查报告。 报告很详尽,指出了山水集团操作中的种种不合规之处,但最终,却在高层的压力下,不了了之。 报告的最后,有高育良的签字:“情况复杂,建议暂缓处理。” 沙瑞金的脸上,那丝冰冷的讥誚越来越浓。 暂缓处理? 好一个暂缓处理! 就是这四个字,把一个本该解决的问题,拖成了一个烂摊子,一个脓包。 现在,这个脓包破了,流出来的毒液,差点就顛覆了京州的稳定。 他將所有的文件看完,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他没有丝毫睡意,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那张隱藏在汉东地下的、由赵立春亲手编织的巨网,已经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大风厂,就是这张网上的一个重要节点。 从这个节点入手,顺藤摸瓜,他有信心,能把整张网都给扯出来。 他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下了几个名字。 高小琴、刘新建、祁同伟…… 然后,他重重地写下了两个字:赵家。 他看著这两个字,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猎人看到猎物时,冷静而残酷的光芒。 赵立春,你在北京看著。 你留在汉东的这条根,我会一寸一寸地,亲手给你刨出来。 沙瑞金亲自掛帅,成立最高规格专项工作组的消息,像一阵颶风,在第二天一早就席捲了整个省委大院。 所有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 汉东官场,怕是要迎来一场大地震了。 最先感受到这股压力的,是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前的茶已经凉了,他却一口没喝。 他看著报纸,眼睛却根本没在看上面的字。 他的脑子里,全是沙瑞金昨晚那句“刨根问底”。 他知道,沙瑞金的刀,已经出鞘了。 而他,作为政法委书记,作为工作组的成员,名义上是操刀人之一,实际上,却也是被审视的对象。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祁同伟的號码。 “同伟啊,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 几分钟后,祁同伟敲门进来,姿態谦恭。 “老师,您找我。” “坐。” 高育良指了指对面的沙发,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同伟,你现在也是省委专项工作组的成员了,担子很重啊。” 高育良慢悠悠地开口,“沙书记对大风厂的事情很重视,要求我们一查到底。你作为公安厅长,是这次调查的急先锋,一定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 “是,老师,我明白。我一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沙书记和您的信任。” 祁同伟坐得笔直,態度诚恳。 “嗯。” 高育良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同伟啊,查案子,也要讲究方式方法。大风厂的问题,歷史遗留,情况复杂,牵扯到的人和事也多。我们既要查清真相,也要注意维护大局的稳定,不能把动静搞得太大,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祁同伟心里跟明镜似的。 高育良这是在敲打他,让他查案的时候“悠著点”,不要挖得太深,不要把火烧到不该烧的地方。 “老师,您放心。” 祁同伟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我这个人,没什么大本事,就是听话。省委怎么指示,沙书记怎么要求,我就怎么做。绝对不会自作主张,给您和省委添麻烦。”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高育良的尊重,又把沙瑞金抬了出来当挡箭牌。 高育良看著他,眼神复杂。 他这个学生,是越来越不好掌控了。 他听出了祁同伟的言外之意:我听沙书记的。 “好,你有这个觉悟就好。” 高育良不再多说,他知道点到为止即可。 “去忙吧。” 祁同伟走后,高育良深深地嘆了口气。 他感觉自己像是走在一条钢丝上,下面是万丈深渊。 一边是恩主赵立春,一边是手握大权的新书记沙瑞金,走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与此同时,陈岩石的家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李达康昨晚那一手,確实打了陈岩石一个措手不及。 他没想到李达康会这么狠,直接在工人面前揭他的短,把他救儿子的动机公之於眾,让他下不来台。 他一夜没睡,天一亮,就又拨通了那个来自京城的电话。 “老书记,事情……出了点岔子。” 陈岩石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李达康那个混蛋,把事情给搅黄了。” 他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赵立春听完,却笑了起来。 “呵呵,岩石啊,你不要急嘛。李达康这个人,我知道,是把好用的刀,但脑子一根筋。他这么做,恰恰说明他没看懂这盘棋。” 赵立春的声音充满了安抚的力量。 “他以为他平息了事態,实际上,他只是把一个快要爆炸的火药桶,暂时盖上了盖子。可里面的火药,还在啊。” “老书记,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陈岩石有些急切地问。 “要换个思路。” 赵立春的声音变得沉稳,“股权的问题,太复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李达康现在成立了工会,把主动权抓了过去,我们再从这个点上闹,事倍功半。” “那从哪里入手?” “火!” 赵立春一字一顿地说道,“大风厂那场火!你想想,为什么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在山水集团要接手,要清算资產的时候烧?这里面没有猫腻,谁信?” 陈岩石的眼睛亮了。 对啊,那场火! “你的意思是……” “把事情往刑事案件上引!” 赵立春的声音里透著阴冷,“就说是山水集团和腐败官员勾结,故意纵火,想要烧掉对他们不利的帐本和证据!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股权是钱的事,放火,那是要坐牢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你再去发动工人,就咬死这一点!要求公安机关彻查纵火案的幕后真凶!把矛头对准山水集团,对准高小琴!这样一来,沙瑞金和李达康就不能再和稀泥了。他们要是不查,就是包庇!要是查,那更好,正好把水搅浑!只要事情闹大了,闹得全国皆知,他沙瑞金就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第137章 沙瑞金亲自掛帅 陈岩石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高! 实在是高! 老书记不愧是老书记,一出手就抓住了要害! “我明白了!” 陈岩石的腰杆重新挺得笔直,“老书记,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掛断电话,陈岩石立刻行动起来。 他换上那件旧军装,把褪色的军功章擦得鋥亮,然后挨个给大风厂的几个核心工人代表打电话。 “王文革吗?是我,陈岩石!你马上通知下去,所有工友,下午三点,到厂区广场集合!有天大的事情要宣布!” “郑西坡,你別信李达康那一套!他那是缓兵之计!我们真正的敌人,是想烧死我们、毁掉证据的黑心资本家!下午三点,广场见!” 一个个电话打出去,陈岩石的声音里充满了悲愤和煽动力。 他已经彻底被赵立春说服了。 他现在坚信,自己正在做一件无比正义的事情。 他不是在为儿子,他是在为所有被压迫的工人,向黑恶势力宣战! 下午三点,大风厂的广场上,再次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 这一次,工人们的脸上,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一种恐惧和悲壮。 陈岩石站在那个简易的高台上,手里拿著铁皮喇叭,声音嘶哑地控诉著。 “同志们!工友们!我们都想错了!他们不是想抢我们的钱,他们是想要我们的命啊!” “那场大火,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放的!他们想把我们,连同我们的血汗钱,一把火烧个乾乾净净!这是谋杀!” “我们不能再等了!我们要去市政府!去省政府!我们要报案!我们要让沙瑞金书记给我们做主!抓住那些放火的凶手!” 人群的情绪,再次被点燃。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猛烈,因为这已经上升到了生存的威胁。 他们高喊著口號,举著临时写好的、控诉山水集团草菅人命的横幅,像失控的洪流,涌出了大风厂的大门,朝著市政府的方向,浩浩荡荡地进发。 省委大院,沙瑞金的办公室。 田国富的內线电话打了进来,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透著不容忽视的严肃。 “沙书记,陈岩石又行动了。他煽动了近千名大风厂工人,正在向市政府进发。他们这次的口號,是要求彻查大风厂纵火案,声称是山水集团故意纵火,销毁证据。” 沙瑞金的目光从手中的文件上移开,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早就料到赵立春不会善罢甘休。 股权的牌打不响,就立刻换一张“刑事案”的牌。 这一招,確实比上一招更狠,更毒。 它直接把一个经济纠纷,上升到了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 “他们这是在逼宫啊。” 沙瑞金的声音很冷。 逼著他这个省委书记,去查山水集团,去查高小琴。 而谁都知道,高小琴的背后,牵扯著多少汉东官场的人物。 这一查,必然会把水搅得更浑。 赵立春就可以在浑水里,从容地布置他的棋子。 好算计。 沙瑞金在心里冷笑。 但他沙瑞金,最不怕的,就是乱。 你越想把水搅浑,我就越要让它清澈见底。 “达康同志那边有什么反应?” 沙瑞金问。 “李达康书记已经亲自带队。” 田国富回答。 但这正是赵立春希望看到的。 不行,不能再让李达康主导了。 沙瑞金在那一瞬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国富同志,你让纪委的人继续盯著。我现在,要去一趟市政府。” “书记!” 田国富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愕,“现在工人情绪激动,现场情况不明,您亲自过去,太危险了!” “危险?” 沙瑞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著楼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我是一省的省委书记,如果我连见一见自己治下的工人的勇气都没有,那我还当这个书记干什么?”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什么时候怕过跟群眾打交道?他们有怨气,有愤怒,我们就要去听,去解决。躲在办公室里,问题是不会自己消失的。” “备车。” 沙瑞金对著內线电话里的秘书,只说了两个字。…… 京州市政府前,巨大的广场上,气氛已经剑拔弩张。 近千名大风厂工人,举著各种横幅,將市政府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高喊著口號,情绪激动。 “严惩凶手!还我公道!” “打倒黑心资本家!” 在工人的对面,是一排排头戴钢盔、手持防暴盾牌的警察。 他们组成了一道人墙,死死地挡在市政府门前。 李达康站在警戒线后面,脸色铁青。 他拿著一个高音喇叭,正在声嘶力竭地喊话。 “同志们!大家冷静一下!你们的心情我理解!纵火案的事情,省委市委高度重视,已经成立了专案组!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请大家相信政府,不要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 但他的喊话,在此刻群情激奋的工人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陈岩石站在工人群体的最前面,他那瘦削的身影,此刻却像一面旗帜。 “李达康!你少来这套!” 陈岩石也用一个喇叭回敬他,“你们的专案组,我们信不过!我们要沙瑞金书记亲自来!我们要省委给我们一个说法!” 李达康气得差点把手里的喇叭给捏碎。 这个陈岩石,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衝突一触即发的时候,几辆黑色的奥迪轿车,没有鸣笛,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气势,从远处驶来,径直开到了警戒线前。 车队停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李达康愣住了,这是省委一號车的牌照! 沙书记? 他怎么来了?! 李达康的脑子“嗡”的一声,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没有控制住局势,把事情闹到了需要省委书记亲自出面的地步。 这在他的政治生涯里,是奇耻大辱! 他连忙扔下喇叭,快步迎了上去。 后座的车门打开,沙瑞金面色沉静地走了下来。 “沙……沙书记,您怎么来了?” 第138章 我来给你们撑腰 李达康的声音都在发抖,“这里情况复杂,您……” 沙瑞金没有看他,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说。 他的目光,越过李达康,越过那道冰冷的警戒线,落在了对面那黑压压的人群上。 工人们也看到了他。 他们虽然不都认识沙瑞金,但能让李达康都如此紧张的人物,身份不言而喻。 现场的喧闹声,不由自主地小了下去。 沙瑞金迈开步子,径直朝著警戒线走去。 “书记!危险!” 秘书和警卫人员大惊失色,连忙想跟上去。 “都站住。” 沙瑞金头也没回,声音不大,却带著一股千钧之力。 警卫们停下了脚步,脸上写满了焦急。 沙瑞金一个人,走到了那道由盾牌组成的防暴警察人墙前。 “把路让开。” 他对面前的警察说道。 警察们愣住了,回头看向他们的指挥官,又看了看后面脸色煞白的李达康。 “没听到我的话吗?” 沙瑞金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李达康反应过来,连忙衝过去喊道:“让开!快给沙书记让开!” 人墙出现了一个缺口。 沙瑞金就这么走了出去,走进了那片由愤怒和绝望组成的汹涌人潮中。 他没有丝毫的畏惧,脚步沉稳,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或激动、或麻木、或疑惑的脸。 工人们被他这种气势镇住了,下意识地向后退,给他让出了一片小小的空地。 “你们谁是这里的头儿?” 沙瑞金开口问道。 一个站在前排的工人,愣头愣脑地指著远处的陈岩石。 另一个工人壮著胆子喊道:“你是谁啊?我们不跟你谈!我们要见沙书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沙瑞金身上,等待著他的回答。 沙瑞金环视四周,看著那些朴实的、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工人,看著他们眼中那混杂著期盼和不信任的复杂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一种清晰、洪亮、足以让在场大部分人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就是沙瑞金。” 广场上,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风吹过,捲起地上的几片落叶。 近千人的广场,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就是沙瑞金。 这五个字,像五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工人的心上。 死一般的寂静。 工人们都愣住了,他们张著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这个男人。 沙瑞金? 那个只在电视上、报纸上见过的,汉东省最大的官,省委书记? 他就这么一个人,连个保鏢都没带,走到了他们这群“闹事”的工人中间? 这和他们想像中的领导,完全不一样。 他们想像中的领导,应该是坐在黑色的轿车里,隔著深色的玻璃,冷漠地看著他们。 或者是像李达康那样,站在警察人墙的后面,用高音喇叭喊著那些他们听了无数遍的官话。 可眼前这个人,他没有躲,也没有喊。 他就那么站著,目光平静地看著他们,像一个来走亲戚的邻家长辈。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陈岩石,也彻底懵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可能李达康会下令强行清场,可能双方会爆发激烈的衝突,可能事情会闹得更大,最终逼得省委不得不派个副秘书长之类的下来安抚。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沙瑞金会亲自来。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单刀赴会。 这完全打乱了他的部署,也击溃了他心中那股“光脚不怕穿鞋的”狠劲。 你跟一个官僚机构斗,可以撒泼耍横。 可当这个机构的最高负责人,一个省的省委书记,就这么赤手空拳地站在你面前时,你所有的招数,都使不出来了。 “沙……沙书记……” 一个离得近的老工人,嘴唇哆嗦著,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这一声,像是打破了凝固的空气。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但不再是刚才那种愤怒的喧囂,而是一种夹杂著激动、敬畏和不知所措的窃窃私语。 “真的是沙书记!” “天哪,省委书记亲自来了!” “这下我们的事,有指望了!” 沙瑞金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神奇的是,刚刚还声浪震天的广场,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他的身上,等待著他开口。 他没有拿过李达康递过来的喇叭,就用自己的声音,洪亮地说道:“同志们!大风厂的工友们!” 一声“同志们”,让在场许多老工人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个称呼,他们已经太久没有从一个大领导口中听到了。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怨气,有委屈。” 沙瑞金的目光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你们的厂子没了,你们的血汗钱拿不到手,现在又出了一场大火,大家心里不安,害怕,愤怒,这些,我都知道,我都能理解!” 他的话,没有半句官腔,说的都是工人们心里最想说,也最怕说的话。 朴实,直接,一下子就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 “但是!” 沙瑞-金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同志们,用堵路、围攻政府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这是不对的!这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让那些真正想看我们汉东笑话,想浑水摸鱼的人,得逞!”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人群中的陈岩石。 陈岩石心里一突,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你们的问题,我知道了。现在,我当著大家的面,表个態。” 沙瑞金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关於你们的安置费和股权。李达康同志之前提议成立工会,自己选代表,这个办法,我赞成!但是,光有代表还不够!”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求,省政府、京州市政府,立刻和大风厂新成立的工会筹备委员会,组成一个联合清算小组!对大风厂的每一笔资產,每一分债务,进行重新核算!过程要公开,要透明,要让每一个工人代表都参与进来,都看得懂!清算结果,要向全体职工公示!” 第139章 祁同伟的投名状 “你们的股权,一分都不能少!山水集团想用四千万就把你们打发了?我告诉你们,没那么容易!这笔帐,我们代表政府,陪著你们,跟他们慢慢算!” 这番话,像一颗定心丸,让在场的工人都激动了起来。 “好!” “沙书记说得好!”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沙瑞金再次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第二,关於那场火。”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一股逼人的寒意,“大家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想销毁证据。这个怀疑,合情合理!” “我今天就在这里向大家保证!”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已经责令省公安厅,由厅长祁同伟同志亲自掛帅,成立最高级別的专案组,彻查此案!我给他们下了死命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这背后牵扯到谁,不管他的背景有多深,地位有多高,都必须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如果查出来,真是有人官商勾结,草菅人命,” 沙瑞金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厉芒,“我沙瑞金以汉东省委书记的名义向你们承诺,有一个,抓一个!有一双,抓一双!绝不手软!” “好——!” 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在广场上空响起,经久不息。 工人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挥舞著拳头,高喊著“沙书记英明”、“感谢党,感谢政府” 。 他们积压了太久的怨气和绝望,在这一刻,终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也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希望。 李达康站在不远处,看著被工人们簇拥在中间的沙瑞金,心里五味杂陈。 他不得不承认,沙瑞金这一手,玩得比他高明太多了。 他用的是“术”,是手腕,是分化瓦解。 而沙瑞金用的,是“道”,是人心。 他直接站在了人民的一边,用最朴素的语言,最坚定的承诺,瞬间就贏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和拥护。 这就是省委书记的格局和气魄。 他李达康,服了。 陈岩石混在人群中,看著眼前这番景象,脸色变幻不定。 他感觉自己像个跳樑小丑。 他处心积虑点起来的火,想用它来烧沙瑞金,结果沙瑞金非但没被烧到,反而借著这股火势,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为民请命的英雄。 他感觉,自己和赵立春,都彻彻底底地,输了。 沙瑞金在工人们的簇拥下,又讲了几句安抚的话,然后大声说道:“同志们,现在,问题我已经下了,承诺我也给了。大家相不相信我?” “相信——!” 工人们齐声怒吼。 “那好!既然相信我,就请大家现在,立刻,有秩序地离开这里,回到厂里去,选出你们的代表,准备参加联合清算小组!给我一点时间,也给政府一点时间,我保证,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大家,听我一句,都散了吧!” 说完,他深深地向著在场的工人们,鞠了一躬。 这一躬,彻底融化了工人们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 他们开始自发地收起横幅,在工会代表的组织下,开始有序地撤离广场。 一场足以引发巨大动盪的群体性事件,在沙瑞金的亲自干预下,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化解於无形。 他没有动用一兵一卒,没有说一句官话套话,只是凭著自己省委书记的身份,和那份敢於担当的勇气,就收服了人心。 工人的队伍,像退潮的海水,慢慢地从市政府广场散去。 那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也隨之烟消云散。 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一群面面相覷、如释重负的警察。 李达康快步走到沙瑞金身边,神情复杂,既有敬佩,也有一丝后怕。 “书记,还是您有办法。我……我给您,给省委添麻烦了。” 他低著头,声音里带著检討的意味。 沙瑞金看了他一眼,语气缓和了下来:“达康同志,你没有错。在你的位置上,你的处理方式是及时有效的。但是,我们不能总是被动地去『灭火』,更重要的是要找到『纵火』的人,还要把那些易燃的『乾柴』给清理掉。” 李达康心中一凛,他知道,沙书记这是在点他。 他明白了,沙瑞金要的,从来就不是一时的稳定,而是长久的清明。 就在这时,沙瑞金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那个独自站在原地,显得有些孤零零的瘦削身影上。 陈岩石。 沙瑞金的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起来。 他迈开步子,径直朝著陈岩石走去。 陈岩石看到沙瑞金向他走来,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 他想转身离开,但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知道,他躲不掉。 “陈岩石。” 沙瑞金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 他的称呼,又变回了那个充满敬意的“陈岩石”,但语气里,却带著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距离感。 “沙……沙书记。” 陈岩石的声音有些乾涩。 在沙瑞金平静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那点心思,仿佛被看了个通透,无所遁形。 “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沙瑞金问道。 陈岩石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 沙瑞金没有带他去市政府,也没有让他上自己的车,而是指了指广场边上的一条长椅。 “就在这儿谈吧。” 两人在长椅上坐下,隔著半个人的距离。 警卫人员远远地散开,形成一个无形的保护圈。 沙瑞金没有立刻开口,他只是看著远处渐渐散去的人群,和那些重新开始忙碌的环卫工人。 “陈岩石,您看,这些工人,多淳朴。” 沙瑞金悠悠地说道,“他们要的,其实不多。一个公道,一份心安,一个能让他们看到希望的承诺。给他们这些,他们就会把心交给你。” 陈岩石沉默著,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我一直很敬重您。” 沙瑞金转过头,目光落在陈岩石的脸上,“您是老革命,老党员,一辈子刚正不阿。在汉东,您是一面旗帜。” “可是,今天,您亲手把这面旗帜,插在了不该插的地方。” 沙瑞金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话里的分量,却重如泰山。 陈岩石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头,嘴唇翕动,想辩解什么。 “您不用跟我解释。” 沙瑞金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是为了陈海。” 陈岩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为人父母,爱子之心,人皆有之。我理解。” 沙瑞金继续说道,“但是,陈岩石,您有没有想过,您这样做,是在救他,还是在害他?” “你把他,把大风厂的工人,都当成了你和某些人进行政治博弈的筹码。你以为你把事情闹大了,就能逼我就范,就能换回你儿子的自由?” 沙瑞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告诉你,不可能。你这样做,只会让陈海的案子,变得更加复杂。只会把他从一个可能犯了错误的干部,变成一个政治斗爭的牺牲品。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他。” “陈岩石,您是聪明人,斗了一辈子。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懂。” 第140章 赵立春的惊怒 沙瑞金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剖开了陈岩石所有的偽装,“告诉我,是谁在背后给您出的主意?是赵立春吧?” 赵立春这三个字一出口,陈岩石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著沙瑞金,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 “您被人当枪使了,陈岩石。” 沙瑞金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惋惜,“一把打向我的枪,也是一把顶在您儿子脑门上的枪。” 陈岩石瘫坐在长椅上,浑身再没有一丝力气。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在光天化日之下,无地自容。 就在这时,一辆警车呼啸而来,在不远处停下。 车门打开,祁同伟一身笔挺的警服,快步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还跟著几名一看就是精锐的刑侦干警。 祁同伟来到沙瑞金面前,一个標准的敬礼。 “报告沙书记!按照您的指示,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经侦总队联合组成的『大风厂1.12纵火案』专案组已经成立!我亲自担任组长!我们现在就进驻现场,展开勘查!保证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跡!” 祁同伟的声音洪亮,掷地有声。 他这个动作,这个表態,在场的都是人精,谁看不明白? 这是在递投名状! 他当著李达康,当著陈岩石,甚至当著所有还没走远的市政府工作人员的面,直接向沙瑞金表明了他的立场。 他这个公安厅长,从今往后,只听沙书记一个人的。 他这个政法系统的人,已经越过了他的顶头上司高育良,直接向省委书记效忠。 李达康看著祁同伟,眼神闪烁。 他知道,汉东政法系的天,从这一刻起,变了。 高育良经营多年的“汉大帮”,出现了一个最致命的叛徒。 陈岩石也看著祁同伟,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他知道,祁同伟这把最锋利的刀,已经握在了沙瑞金的手里。 赵立春,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沙瑞金站起身,拍了拍祁同伟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好!同伟同志,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他没有再看陈岩石一眼,转身,在警卫的护送下,坐上了自己的车。 车队缓缓启动,离开了这个刚刚经歷了一场风暴的广场。 祁同伟站在原地,看著沙瑞金的车队远去,腰杆挺得笔直。 他知道,他赌对了。 从今天起,他就是沙瑞金在汉东最信任的一把刀。 他梦寐以求的副省长位置,已经不再遥远。 他转过身,看著身后那片还冒著烟的大风厂废墟,眼神变得冷酷而坚毅。 “所有人,跟我来!封锁现场!开始工作!” 汉东省委书记沙瑞金亲赴市政府广场,直面近千名上访工人,並当场许下承诺,成立最高规格调查组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短短几个小时內,传遍了汉东的每一个角落。 官场、商界、民间,所有关注著汉东局势的人,都被沙瑞金这石破天惊的一手给镇住了。 这是一种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打法。 在传统的政治语境里,面对这种群体性事件,领导的第一选择永远是“维稳”,是控制事態,是派一个级別合適的副手下去安抚、谈判、分化、瓦解。 最高领导亲自下场,而且是单枪匹马地走到对立面的人群中,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不仅仅是勇气的表现,更是一种强大到无以復加的自信,和一种彻底藐视旧有规则的强硬姿態。 所有人都明白,沙瑞金用这个行动,向整个汉东发出了一个最清晰的信號:我来了,我看见了,我说了算。 从前的那些规矩,在我这里,行不通。…… 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座幽静的四合院里。 “啪!” 一只上好的景德镇官窑茶杯,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赵立春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著,那张一向保养得宜、不怒自威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惊怒和不敢置信。 他刚刚接到汉东那边心腹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都在发抖,把市政府广场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向他做了匯报。 “匹夫!简直是匹夫行径!” 赵立春气得浑身发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他把政治当成什么了?街头演讲吗?他一个省委书记,就这么跑到人群里去,他不要脸面,省委的脸面还要不要?!” 他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內心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棋手,精心布置了一个绝杀的棋局。 他算好了一切,算好了陈岩石这颗棋子的作用,算好了舆论的发酵,算好了沙瑞金会如何被动地陷入维稳的泥潭。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根本不跟他下棋。 沙瑞金直接走过来,一脚踹翻了棋盘,然后指著他的鼻子说:我们现在来比拳头。 这种流氓打法,彻底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 他精心挑选的武器——陈岩石,那个代表著“民意”和“正义”的老革命,被沙瑞金几句话就给收编了。 不,不是收编,是直接把这桿枪的枪口,调转了180度,对准了他赵立春自己。 沙瑞金承诺要彻查纵火案,要严惩幕后黑手。 这话是说给工人听的,更是说给他赵立春听的! 还有祁同伟! 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看著他从一个穷学生,一步步爬上公安厅长位置的“自己人”,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他,向沙瑞金递上了投名状! 这才是最让赵立春感到胆寒的。 祁同伟的倒戈,意味著他在汉东政法系统里,安插得最深、最重要的一颗钉子,被沙瑞金拔掉了。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手指颤抖著,拨通了高育良的號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老书记。” 高育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惫。 “育良!汉东到底是怎么回事?!沙瑞金在市政府广场胡闹,你们省委班子的人,就眼睁睁看著吗?!” 赵立春的声音里压抑著雷霆之怒。 电话那头的高育良,发出了一声苦笑。 “老书记,不是我们看著,是根本没人能拦得住。他做出决定,直接就去了,省委办公室都是事后才得到通知。他身边跟著的,是省军区的警卫。谁敢拦?谁又拦得住?” “那祁同伟呢?!” 赵立春咬著牙问道,“他怎么回事?他不是你最得意的学生吗?!” 高育良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囈般的声音说道:“老师,良禽择木而棲。我们……我们可能都低估了这位沙书记。他不是龙,是条过江的猛虎。而且,是一头不讲任何规矩的猛虎。” 第141章 追查到底! 赵立春握著听筒,久久没有说话。 他感觉寒意,从脚底板,沿著脊椎,一点点地爬上了天灵盖。 他纵横官场几十年,见过无数对手,经歷过无数风浪,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他发现,自己过去那些无往不利的经验、手腕、人脉,在沙瑞金这种绝对的力量和不按常理出牌的风格面前,竟然完全失效了。 他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把儿子赵瑞龙留在汉东,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汉东省,大风厂的废墟上。 祁同伟调来的省厅刑侦专家,已经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几十名技术人员,穿著白色的勘查服,正在对火场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祁同伟站在废墟边缘,面色冷峻。 他知道,这是他向沙瑞金纳的投名状,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一次赌博。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一个年轻的刑警队长快步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匯报:“厅长,我们在火场中心位置,发现了助燃剂的残留物。经过初步化验,是高標號的航空煤油。这不是普通人能搞到的东西。” 祁同伟的眼睛眯了起来。 “继续查!另外,把火灾发生前后,厂区周围所有的监控录像,全部调取过来!一帧一帧地看!我要知道,那几天,都有哪些可疑的人和车辆在附近出现过。” “是!” 队长正要离开,祁同伟又叫住了他。 “还有,派人去一趟山水集团,就说例行问话,把他们的副总,刘新建,给我『请』到省厅来。客气一点,別嚇著他。”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 他知道,高小琴现在行踪不定,很难找到。 但刘新建,这个从赵立春当省委书记时就跟著他,后来又被安排到山水集团当“监军”的老油条,一定知道很多內幕。 他要敲山震虎。 调查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著。 到了傍晚,又一个重要的线索被发现了。 技术人员在一处没有被完全烧毁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被烧得半融化的金属打火机。 经过技术处理,打火机上,竟然提取到了一枚不完整的指纹。 更关键的是,这个打火机,是限量版的都彭,价值不菲。 绝不是普通工人会用的东西。 刑警队长拿著这份初步报告,兴奋地衝到祁同伟面前。 “厅长!有重大发现!” 祁同伟接过报告,看著那枚被放大了的指纹图案,和打火机的照片,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个款式的打火机…… 他在哪里见过。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幕幕画面在眼前闪过。 然后,他想起来了。 在赵瑞龙那个奢华的办公室里,在月牙湖项目的一次饭局上,赵瑞龙就用过一个一模一样的打火机! 狂喜,瞬间衝上了祁同伟的头顶。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那根能把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的线! 赵瑞龙! 只要能证明这个打火机是他的,只要能把纵火案和他联繫起来,那赵立春在汉东布下的这张大网,就將彻底被撕开一个无法弥补的口子! 他强压住內心的激动,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立刻!將指纹送去比对!另外,给我查!查赵瑞龙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他的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他要立刻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报告给沙瑞金。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汉东的天,就真的,只属於沙瑞金一个人了。 而他祁同伟,將是新时代里,最耀眼的那颗星。 祁同伟的电话,打到了沙瑞金的秘书那里。 当秘书將“赵瑞龙”这个名字和那个限量版的打火机一起匯报给沙瑞金时,即便是沙瑞金,眼中也闪过惊讶。 他没想到,祁同伟的动作会这么快,运气会这么好。 赵瑞龙? 赵立春的宝贝儿子? 他竟然亲自下场参与了纵火? 沙瑞金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 到了赵家这个层面,这种脏活累活,怎么可能需要赵瑞龙亲自动手? 这不合常理。 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恰恰是最合理的解释。 赵瑞龙这个人,被赵立春惯坏了,行事向来囂张跋扈,无法无天。 在他眼里,汉东就是他家的后园,烧个破工厂,对他来说可能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根本不当回事。 他甚至可能觉得,亲自去“处理”一下,更能显示他的“能力”。 愚蠢,但很真实。 “让祁同伟不要声张。” 沙瑞金对秘书吩咐道,“指纹比对的事情,秘密进行。另外,让他把那个打火机,作为最高等级的物证,亲自保管好。在拿到確凿的证据之前,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是,书记。” 掛断电话,沙瑞金的嘴角,终於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他原本以为,要刨掉赵立春的根,需要费很长的时间,需要一场艰苦的拉锯战。 可现在,赵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竟然亲手把一把最锋利的铲子,送到了他的手上。 真是天助我也! 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动赵瑞龙的时候。 动他,就是直接向赵立春宣战。 在没有把赵立春在汉东的羽翼全部剪除之前,这样做风险太大。 他需要另一把刀。 一把更隱蔽,更致命的刀。 他按下了內线,接通了纪委书记田国富的办公室。 “国富同志,来我这里一下。” 几分钟后,田国富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出现在了沙瑞金的办公室里。 “坐,国富。” 沙瑞金指了指沙发。 田国富依言坐下,腰背挺得笔直。 “祁同伟那边,有进展了。” 沙瑞金开门见山,“大风厂的火,很可能跟赵瑞龙有直接关係。” 田国富的眉毛挑了一下,这是他脸上唯一的表情变化。 “但是,” 沙瑞金话锋一转,“我们现在还不能动他。祁同伟那条线,是明线,是用来震慑和抓捕那些檯面上的小鱼小虾的。我需要你这条暗线,动起来。” 沙瑞金从抽屉里,拿出他昨晚熬夜写下的那张纸,推到了田国富面前。 “这些人,” 沙瑞金的手指在纸上点了点,“都跟赵瑞龙在汉东的几个大项目,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光明峰项目,月牙湖项目,美食城项目……你去查,从他们的经济问题入手。” 第142章 將军! 田国富拿起那张纸。 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就是省长,刘开疆。 田国富的瞳孔微微收缩,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將名单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郑重地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我不要你像祁同伟那样,搞得满城风雨。” 沙瑞金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纪委办案,有自己的规矩。我要你,一个一个地『谈话』,一个一个地攻心。” “让他们知道,组织已经掌握了他们的问题。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主动交代,互相揭发。我要让他们那所谓的『汉东帮』,从內部,自己瓦解掉。” 田国富站起身,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书记。保证完成任务。” 他没有多余的话,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看著田国富的背影,沙瑞金知道,汉东真正的“白色恐怖”,现在才刚刚开始。 如果说祁同伟的行动是狂风暴雨,那么田国富的行动,就是无声的潜流。 它看不见,摸不著,却能將人拖入最深的恐惧和绝望。 当天下午,汉东省纪委的“利剑行动”,悄无声息地展开了。 没有警车,没有抓捕。 只是一通通电话,打到了某些人的办公室。 “喂,是张副市长吗?我是省纪委的,田书记请您明天上午九点,来省纪委喝杯茶,聊一聊。” “刘厅长啊,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时间吗?田书记想跟您谈谈心。” 一时间,整个汉东官场,风声鹤唳。 那些接到电话的,一个个面如死灰,彻夜难眠。 那些没接到电话的,更是坐立不安,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省长刘开疆,成了最焦虑的那个人。 名单上的好几个名字,都是他当年主政光明区时提拔起来的干部,也是光明峰项目的主要经手人。 他知道,田国富的茶,不是那么好喝的。 那些人只要一进去,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而他们一旦开口,第一个咬出来的,必然是他这个省长。 他想找高育良商量对策。 他们同属“汉东帮”,是赵立春留下的政治盟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拨通了高育良的电话。 “育良书记,有时间吗?我想去你那里坐坐。” 刘开疆的声音里带著掩饰不住的焦虑。 电话那头的高育良,却用一种异常平淡的语气回答:“开疆省长啊,真不巧,我今晚要去党校参加一个学习研討会,恐怕要很晚才回来。要不,改天吧?” 改天? 刘开疆握著电话,手心冰凉。 他听出了高育良话里的疏远和推諉。 高育良这是在避嫌,在跟他做切割! 这个老狐狸! 他一定是嗅到了危险,想把自己摘乾净! 刘开疆又气又怕。 他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冷汗浸湿了昂贵的衬衫。 他看著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拨通北京那个熟悉的號码,向老书记赵立春求救。 可是,他不敢。 他知道,连赵立春的儿子都被牵扯进来了,远在京城的老书记,此刻恐怕也是自身难保。 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这张网正在慢慢收紧,让他无法呼吸。 他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走投无路。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是下一个,被请去“喝茶”的人。 汉东的天,彻底阴了。 如果说祁同伟在京海掀起的“惊雷行动”是看得见的狂风暴雨,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新任省委书记的雷霆手段。 那么,田国富悄无声息展开的纪委“谈话”,则是一场看不见的、瀰漫在整个官场的毒雾。 这种毒雾,更让人感到窒息和恐惧。 因为它无形,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飘到你的头顶。 因为它无声,你不知道谁已经被它侵蚀。 整个省委大院,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官员们见面,不再像往常一样谈笑风生,最多只是点点头,眼神交匯的瞬间,都带著探寻和戒备。 每个人都在猜测,谁是下一个? 会不会是自己? 曾经牢不可破的“汉东帮”,在沙瑞金这明暗两条线的双重打击下,已经出现了无数道裂痕。 人人自危,所谓的联盟、情谊,在个人的政治前途和身家性命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刘开疆这几天度日如年。 他眼睁睁看著自己曾经的几个得力干將,一个个被“请去喝茶”,然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他知道,那张网已经撒开,而且离他越来越近。 他几次三番想找高育良,都被对方以各种理由婉拒。 他明白,高育良这个老谋深算的傢伙,已经铁了心要丟车保帅,把他刘开疆当成弃子,扔出去吸引沙瑞金的火力。 绝望之下,他甚至想过,要不要主动去找沙瑞金坦白,爭取一个宽大处理。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他太了解官场了。 主动坦白,就意味著你手里有牌,但牌不大。 沙瑞金要的不是他一个省长,他要的是他背后那条线,最终的目標,是赵立春。 他现在去坦白,只会成为压垮赵家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他自己,也绝对落不到好下场。 就在这种人人自危,山雨欲来的压抑气氛中,沙瑞金却表现得异常平静。 他每天按时上下班,主持召开各种常规会议,討论经济发展,关心民生问题,外面那场惊天动地的政治风暴,与他毫无关係。 这天上午,他召集了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专门听取关於大风厂职工安置问题的匯报。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达康详细地匯报了联合清算小组的工作进展,工人的情绪非常稳定,对省委的决定感恩戴德。 沙瑞金认真地听著,不时点点头。 “达康同志,你做得很好。” 沙瑞金讚许道,“大风厂这件事,我们一定要办成一个標杆,一个典范。要让全省人民都看到,我们党和政府,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老百姓办实事,解难题。” “群眾的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他们的心气顺了,我们的社会才能稳定,经济才能发展。这才是我们执政的根基。” 李达康连连点头:“是,书记,我明白。我一定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让您放心,让工人们满意。” 李达康走后,沙瑞金一个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脚下这座庞大的城市。 京州的天空,依旧有些灰濛濛的。 但他知道,笼罩在汉东上空那张经营了几十年的、无形的巨网,已经被他撕开了一个又一个口子。 祁同伟的刀,田国富的剑,都已经刺入了这张网最核心的节点。 网里的那些鱼,正在做著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收网的时候,快到了。 他目光投向北方,能穿透千里,看到京城那座幽深的四合院。 赵立春,你感觉到了吗? 这场棋,该將军了。 第142章 开始行动! 祁同伟站在大风厂烧成一片白地的废墟上,晚风吹过,捲起一股焦糊味。 他没理会这股味道,眼睛死死盯著技术人员递过来的一份密封袋,里面是那个被烧得变了形的都彭打火机。 就是它。 他脑子里反覆出现赵瑞龙在酒桌上,用这个打火机点菸时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他当时还多看了几眼,觉得这玩意儿挺別致,跟赵瑞龙那股子囂张劲儿倒是很配。 没想到,老天爷都帮他。 “厅长,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 刑侦总队长小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但掩饰不住那股子兴奋劲儿,“残缺的指纹,跟我们档案库里赵瑞龙的指纹,有十三个特徵点吻合!按照標准,已经可以认定为同一人!” 祁同伟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成了! 这案子,破了! 这不仅仅是破了一桩纵火案,这是他祁同伟递给沙瑞金书记的最硬的一份投名状! “还有,” 总队长又递过来一份报告,“我们顺著航空煤油这条线索追查,发现火灾前三天,京州机场有一批报废的航空煤油,被一家叫『龙腾贸易』的公司以极低的价格买走了。这家公司的法人代表,是赵瑞龙的司机。” 祁同伟一把抢过报告,上面的白纸黑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子弹,打穿了赵家在汉东最后的屏障。 人证,物证,全都齐了。 赵瑞龙,你这个蠢货,你以为汉东还是你家的天下吗? 你爹都走了,你还敢这么玩火,真是自己找死。 “封锁消息,” 祁同伟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所有参与调查的人员,全部隔离,通讯设备统一上缴。在行动结束前,谁敢泄露一个字,按泄露国家机密罪处理!” “是!” 总队长一个立正,他知道,这回要动真格的了,要动汉东真正的“天”了。 祁同伟没有片刻耽搁,他坐上车,直接让司机开往省委。 他没有打电话,这件事太大了,必须当面向沙书记匯报。 他要亲眼看到沙书记的反应,也要让沙书记亲眼看到他祁同伟的忠诚和能力。 车子在省委大院停下,祁同伟整理了一下警服,大步流星地走进办公大楼。 沙瑞金的秘书看到他,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通报了。 “让他进来。” 祁同伟走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沙瑞金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头也没抬。 “报告沙书记!” 祁同伟站得笔直,声音洪亮。 沙瑞金这才放下文件,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著他。 祁同伟不敢卖关子,他知道沙瑞金不喜欢废话。 他將两份报告工工整整地放在沙瑞金的办公桌上。 “书记,大风厂纵火案,证据確凿。纵火者,初步锁定为赵瑞龙。” 沙瑞金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伸出手,拿起了那份指纹比对报告。 他看得非常仔细,手指在“赵瑞龙”三个字上轻轻划过。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祁同伟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紧张地看著沙瑞金,等待著那句决定自己,也决定整个汉东命运的命令。 沙瑞金放下报告,又拿起了另一份关於航空煤油的调查报告。 他看完后,没有说话,而是靠在了椅背上,眼睛看著天板,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祁同伟心里有点打鼓。 书记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觉得证据还不够? 还是说,这里面的水太深,连他都觉得棘手? 他心里想,赵立春虽然退了,但毕竟是副国级,门生故旧遍布天下。 动他的儿子,这可不是小事,等於是在全国的官场里扔下了一颗炸弹。 沙书记有这个魄力吗? 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沙瑞金是谁? 是中央派来收拾汉东烂摊子的。 他要是没这点魄力,他就不是沙瑞金了。 他一定是在思考,怎么动,才能把影响控制在最小,把战果扩到最大。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沙瑞金才重新坐直了身体,目光再次落到祁同伟的脸上。 “同伟同志,你做得很好。” 沙瑞金的声音很平静,但祁同伟听出来了,这句“很好”的分量,比任何嘉奖都要重。 “这个案子,从现在开始,由你单线向我匯报。除了你我,不能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全部细节。” 沙瑞金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我明白,书记!” 祁同伟的心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赵瑞龙现在在哪?” 沙瑞金问。 “根据我们的监控,他今晚在月牙湖旁边的私人会所,正在宴请几个商人。” 祁同伟立刻回答。 “好。” 沙瑞金站起身,走到祁同伟面前,亲手帮他理了理有些歪的领带。 “我要活的,要完整的。审讯工作,你亲自来。我需要他开口,把他知道的,所有跟他父亲在汉东有关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吐出来。” 祁同伟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这是何等的信任! “书记,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就是块石头,我也给它焐热了,让他开口说话!” “去吧。” 沙瑞金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行动要快,要绝对保密。不要通过市局,直接动用你省厅最信得过的人。我等你的消息。” 祁同伟敬了一个標准的军礼,转身大步离开。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脚下生风。 看著祁同伟离去的背影,沙瑞金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拿起那份指纹报告,又看了一遍。 赵立春啊赵立春,你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会生出这么一个蠢儿子吧。 你把他当成你在汉东的继承人,他却亲手给你挖好了坟墓。 这场战爭,你已经输了。 他拿起桌上的內线电话,接通了纪委书记田国富的办公室。 “国富同志,风向要变了。你那边,可以收网了。” 月牙湖国际会所,是京州最顶级的销金窟。 能在这里进出的,非富即贵。 今晚,这里最奢华的“帝王厅”,被赵瑞龙包了下来。 巨大的紫檀木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十几万一瓶的红酒像水一样开著。 赵瑞龙坐在主位上,左拥右抱,满面红光。 他正唾沫横飞地向几个外地来的投资商吹嘘著自己在汉东的能量。 “几位老板,你们放心!在汉东这地界,就没有我赵瑞龙办不成的事!” 他喝了口酒,搂著身边一个女明星的腰,得意洋洋地说,“別看现在新来了个什么沙书记,蹦躂得挺欢。我告诉你们,没用!这汉东的天,它姓赵!过去姓,现在姓,將来还姓!” 几个投资商连忙举杯附和:“那是那是,赵公子您是汉东的太子爷,谁敢不给您面子。” 赵瑞龙哈哈大笑,正要再吹几句,包厢厚重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服务员根本来不及阻拦,十几个穿著黑色特警作战服,荷枪实弹的警察,像旋风一样冲了进来,瞬间控制了整个包厢。 第143章 赵立春慌了!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那些商人、女明星,一个个嚇得脸色惨白,大气都不敢喘。 赵瑞龙的酒意一下子醒了大半。 他猛地站起来,指著为首的人,怒骂道:“你们是哪个单位的?瞎了你们的狗眼!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为首的,正是祁同伟。 他脱掉了警服,换上了一身干练的黑色夹克,眼神冷得像冰。 他没有理会赵瑞龙的叫囂,只是挥了挥手。 两个特警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像抓小鸡一样,把赵瑞龙的双臂反剪在身后,死死地按住。 “放开我!你们他妈的找死!” 赵瑞龙疯狂地挣扎著,嘴里不乾不净地骂著,“祁同伟!是你?你他妈疯了!你忘了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厅长的?是我爸!是我爸一手提拔的你!你敢动我?!” 祁同伟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赵瑞龙,”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包厢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涉嫌故意纵火,危害公共安全。现在,我依法对你进行拘捕。这是拘捕令。”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在赵瑞龙眼前晃了一下。 (请记住 看书就来 101 看书网,?0?????????????.??????超靠谱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赵瑞龙看到“拘捕令”三个字,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纵火? 大风厂? 他心里咯噔一下,但隨即又被一股怒火冲昏了头脑。 不可能! 那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怎么可能查到他头上! 一定是这个祁同伟,想拿他当投名状,去討好那个沙瑞金! “祁同伟!你这是公报私仇!你这是政治陷害!我要告你!我爸不会放过你的!” 赵瑞龙声嘶力竭地吼道。 祁同伟的嘴角,终於露出了一丝讥誚。 “你爸?赵立春书记吗?” 他凑到赵瑞龙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现在远在京城,恐怕是自身难保了。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带走!” 祁同伟直起身,冷冷地挥了挥手。 特警们押著还在不停咒骂的赵瑞龙,迅速离开了包厢。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乾净利落。 剩下的那些商人、女明星,一个个瘫在椅子上,面如土色。 他们知道,汉东的天,真的要变了。 赵瑞龙没有被带到省公安厅,也没有被带到任何看守所。 他被押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商务车,一路疾驰,最后开进了京郊一个极其隱秘的军事管理区。 这里,是358军的一个秘密据点,也是沙瑞金亲自为赵瑞龙挑选的“新家”。 车子停在一栋不起眼的小楼前。 赵瑞龙被押下车,他看著周围荷枪实弹的军人,和那冰冷的高墙电网,心里第一次涌起了一股真正的恐惧。 这里不是公安局,不是他爸能打个电话就摆平的地方。 他被带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墙壁都是用特殊的隔音材料包裹的。 正中间,只放著一张审讯椅。 祁同伟就坐在审讯椅对面的桌子后,静静地看著他。 “祁同伟,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瑞龙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还在强撑著,“你这是非法拘禁!是绑架!你这是在犯罪!” 祁同伟笑了笑,站起身,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赵公子,別那么大火气。到了这里,你就是喊破喉咙,外面也听不见一个字。” 他把水杯放在赵瑞龙面前的桌子上,“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我要见我的律师!我要打电话!” “可以。” 祁同伟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不过,在你打电话之前,我想先让你看几样东西。” 他拍了拍手。 一个技术人员走了进来,將一个密封袋放在桌上,然后打开了投影仪。 密封袋里,是那个烧黑了的都彭打火机。 投影仪的屏幕上,出现了两张指纹的对比图,下面用红色的字体,標註著十三个吻合的特徵点。 赵瑞龙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这……这是偽造的!是你们陷害我!” 他还在做著最后的挣扎。 祁同伟没有理他,继续播放下一张幻灯片。 屏幕上,出现了一家公司的註册信息,“龙腾贸易”,法人代表,是他司机的名字。 下面,是这家公司购买大批航空煤油的合同,以及付款的银行流水。 而那笔钱,最终追溯到了赵瑞龙控制的一个海外帐户。 赵瑞龙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死灰。 他瘫坐在椅子上,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完了。 全完了。 祁同伟看著他这副模样,心里冷笑。 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心理防线比纸还薄。 他甚至都还没上真正的手段,对方就已经要崩溃了。 “赵瑞龙,” 祁同伟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召唤,“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吗?从大风厂那场火开始。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谁帮你搞到的航空煤油?当晚,除了你,还有谁在场?” “我给你一个机会,主动交代,爭取宽大处理。否则,光是故意纵火这一条罪名,就够你把牢底坐穿了。”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顽抗到底。不过我提醒你,这里不是京州看守所,我有很多办法,让你开口说话。” 祁同伟说完,就那么静静地看著他,不再言语。 房间里,只剩下赵瑞龙粗重的喘息声。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交代? 还是不交代? 交代了,就是背叛他父亲,把他父亲在汉东的所有关係网都供出去。 不交代,看祁同伟这架势,是真的敢对他用手段。 他怕了。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自己的自由,完全掌握在了別人的手里。 那种无力感和恐惧感,像潮水一样將他淹没。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个无所不能的赵立春。 可是,父亲远在京城,他能救得了自己吗? 祁同伟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他现在远在京城,恐怕是自身难保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说……我说……” 赵瑞龙的声音,像是漏了气的皮球,充满了绝望,“我全都说……” 审讯室里的灯光,白得刺眼。 赵瑞龙的心理防线一旦被撕开,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 他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哪里受过这种惊嚇。 他以为汉东还是他家的,以为祁同伟这种他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家臣”,最多也就是做做样子,嚇唬嚇唬他。 可他错了。 祁同伟的眼神告诉他,这次是来真的,是要他命的。 恐惧,压倒了一切。 所谓的父子之情,所谓的江湖义气,在自己的身家性命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 “是……是高小琴。” 赵瑞龙的声音沙哑,眼神涣散,像是在回忆一场噩梦,“大风厂那块地,我们早就看上了。本来想用四千万连锅端了,没想到那帮穷鬼工人不干,非要什么股权。李达康那个混蛋也跟著搅和,事情就僵住了。” “后来沙瑞金来了,查得越来越紧。高小琴就跟我说,乾脆一把火烧了,烧个乾净。帐本、合同,什么都没了,死无对证。到时候再运作一下,搞成意外失火,保险公司还能赔一笔。工人没了念想,也就闹不起来了。” 祁同伟静静地听著,手里飞快地记录著。 他心里冷笑,高小琴? 这个女人果然是蛇蝎心肠。 但赵瑞龙想把主要责任都推给一个女人,也太天真了。 “航空煤油呢?也是高小琴让你去搞的?” 祁同伟追问。 “是……是她提的。” 赵瑞龙眼神躲闪,“她说普通的汽油柴油,痕跡太重,容易被查出来。航空煤油燃烧得更彻底,不容易留下证据。我……我就让我司机去办了。机场那边,有个副总是我爸以前的秘书,打个招呼就行了。” “放火那天晚上,你和高小琴都在场?” “我……我没进去。” 赵瑞龙连忙摆手,像是要撇清关係,“是高小琴带著她的人进去的。我在车里等著。我就是……就是去看看热闹。对,就是看看热闹。” 祁同伟看著他这副急於脱罪的怂样,心里一阵鄙夷。 “你的打火机,怎么会掉在火场里?” 祁同伟突然拋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赵瑞龙的身体猛地一抖,脸色瞬间又白了一层。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语无伦次地说道,“那天晚上风大,我下车抽了根烟……可能是……可能是不小心掉了吧。我真的没进去,你们要相信我!” “这么说,你承认你去过现场了?”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赵瑞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懊悔地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 祁同伟没有再逼他,他知道,对付这种人,要张弛有道。 逼得太紧,反而会让他闭上嘴。 “好,纵火的事情,我们先谈到这里。” 祁同伟换了个话题,语气也缓和了一些,“我们再来聊聊別的。比如,光明峰项目。” 听到“光明峰”三个字,赵瑞龙的身体又是一震。 他惊恐地看著祁同伟,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这个项目。 这可是他和他父亲在汉东捞得最狠的一笔,也是埋得最深的一颗雷。 “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 祁同伟笑了,“没关係,我帮你回忆一下。一个几十亿的项目,你们只用几千万就拿到了开发权。,当著副总,拿著乾股,一年什么都不干,分红就有几百万?” 赵瑞龙的冷汗,顺著额角,流进了衣领里。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人,赤裸裸地站在祁同伟面前,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祁同伟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连刘开疆儿子的事都知道? 他不知道,就在他被捕的同时,田国富的纪委专案组,已经让刘开疆的几个心腹,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了。 而他赵瑞龙的这份口供。 “还有月牙湖项目,汉东美食城项目……” 祁同伟不紧不慢地,一个一个地报出名字,“这些项目,都离不开你父亲赵立春书记当年的『关照』吧?也离不开高育良书记的『支持』吧?高小琴的山水集团,是怎么一步步发展壮大的?她的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这些,你应该比我清楚。” 赵瑞龙彻底崩溃了。 他明白了,沙瑞金不是要办他一个纵火案,他是要借著他,把他父亲赵立春留在汉东的整张关係网,连根拔起! 他只是一个引子,一个突破口。 “我说……我全都说……” 他瘫在椅子上,像一滩烂泥,“求求你,给我记个立功表现……我是被逼的,都是我爸,还有高小琴,他们让我这么干的……我只是个传话的……” 为了活命,他开始疯狂地撕咬,把他知道的所有人,所有事,都毫无保留地吐了出来。 他交代了如何通过父亲的关係大开绿灯。 他交代了如何用金钱和美女,腐蚀了一个又一个的干部。 他交代了山水集团的財务黑洞,交代了高小琴是如何帮他洗钱,如何把国有资產,变成他们的私人財富。 审讯,一直持续到天亮。 祁同伟看著面前那厚厚一摞的审讯记录,每一页,都记录著汉东官场最骯脏,最触目惊心的罪恶。 他知道,汉东的天,从这一刻起,才算是真正的亮了。 而他祁同伟,就是那个亲手拉开黑夜帷幕的人。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拨通了沙瑞金秘书的號码。 “报告书记,鱼,已经开口了。吐出来的东西,比我们想像的,还要多。” 沙瑞金一夜没睡。 他不是在等祁同伟的消息,而是根本睡不著。 他知道,抓了赵瑞龙,就等於按下了引爆汉东政坛这颗巨型炸弹的按钮。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走得精准无比,不能有任何差池。 天刚蒙蒙亮,秘书就敲门进来了,將一份刚刚列印出来的文件,轻轻放在了他的桌上。 是祁同伟连夜整理出来的审讯记录摘要。 沙瑞金接过来,一页一页地翻看著。 他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神却越来越锐利。 赵瑞龙的这份口供,简直就是一张汉东官场的“藏宝图”,清晰地標示出了赵立春这些年来,埋下的每一颗雷,建立的每一个据点。 刘开疆、高育良,还有一长串他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都赫然在列。 每个人在赵家的这张大网中扮演的角色,都写得清清楚楚。 “愚蠢,又贪婪。” 沙瑞金放下文件,自言自语地评价了一句。 他说的,既是赵瑞龙,也是这张网里的所有人。 有了这份东西,他就可以收网了。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掛钟,北京时间,早上七点整。 他知道,这个时间,赵立春应该已经起床,在自家的院子里打太极了。 这位老书记,一辈子都保持著这个习惯。 是时候,给他打个电话了。 沙瑞金拿起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没有让秘书拨號,而是自己亲手,稳定而有力地按下了那串他早已烂熟於心的號码。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被接起,听筒里传来赵立春那中气十足,带著一丝官腔的声音。 “喂,哪位?” “老书记,是我,瑞金啊。” 沙瑞金的语气很轻鬆,就像一个晚辈在向老领导问好。 电话那头的赵立春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沙瑞金会主动给他打电话。 隨即,他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著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哦?是瑞金同志啊。怎么,汉东的事情,处理完了?这么早给我打电话,是来报喜的,还是来诉苦的啊?” 赵立春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 在他看来,沙瑞金现在一定是焦头烂额。 大风厂的工人闹事,陈岩石那把火,足够让这个新来的书记喝一壶了。 他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八成是顶不住压力,想找他这个“老书记”求援,或者说是妥协。 沙瑞金也笑了。 “老书记,您说对了,是来报喜的。” 沙瑞金的语气依旧轻鬆,“大风厂工人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工人们的情绪很稳定,对省委的处理方案,非常满意。” “哦?” 赵立春有些意外,但他还是不相信,“这么快?瑞金同志,你可不要为了维稳,就隨便许诺。工人的问题,复杂得很,处理不好,后患无穷啊。” 他还在用长辈的口吻,教训著沙瑞金。 “这个您放心,老书记。” 沙瑞金慢悠悠地说,“我们不仅解决了工人的安置问题,还顺便,把大风厂那场火的纵火犯,给抓住了。” 赵立春的心里“咯噔”一下。 纵火犯? 他立刻想到了高小琴和赵瑞龙。 但他转念一想,不可能。 这件事做得那么隱秘,沙瑞金一个外来户,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查到线索。 这八成是抓了几个小混混顶罪,想儘快平息事態。 “瑞金同志,办案子,可要讲证据。不能屈打成招,製造冤假错案啊。” 赵立春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老书记教训的是。” 沙瑞金的態度还是那么恭敬,“我们绝对是讲证据的。说起来也巧,这案子的主犯,您也认识。” 赵立春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认识?” 沙瑞金顿了顿,他能想像到电话那头,赵立春正竖著耳朵,紧张地等待著那个名字。 他要享受这个瞬间。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平淡,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是您的儿子,赵瑞龙同志。”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沙瑞金甚至能听到,听筒里传来了赵立春因为震惊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十几秒,赵立春那压抑著火山爆发般怒火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来。 “沙瑞金!你胡说八道!你这是污衊!是陷害!” “老书记,您別激动嘛。” 沙瑞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怜悯,“我们也是刚抓到他,连夜审讯。您別说,瑞龙同志的態度,还是很好的。非常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 “不仅把纵火的经过交代得一清二楚,还主动,把这些年他在汉东做的其他一些事情,也跟我们聊了聊。比如,光明峰项目,月牙湖项目……” 沙瑞金每说出一个项目的名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赵立春的心上。 赵立春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知道,完了。 他的那个蠢儿子,把他给卖了。 卖得乾乾净净。 “沙瑞金……” 赵立春的声音,已经没了刚才的愤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绝望,“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 沙瑞金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那轮刚刚升起的太阳,觉得今天的天气,格外的好。 “老书记,我只是想给汉东人民一个交代,给上面一个交代。” “这盘棋,你输了。” 说完,沙瑞金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掛断了电话。 他知道,这盘棋,自己已经“將军”了。 北京,四合院。 赵立春握著已经断线的电话听筒,一动不动,仿佛一尊石像。 他耳朵里,还迴响著沙瑞金最后那句话。 “这盘棋,你输了。” 输了? 他赵立春,纵横官场几十年,门生故旧遍布天下。 他什么时候输过? 可现在,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空降到汉东的毛头小子,竟然用这种方式,宣布了他的死刑。 “砰!” 他狠狠地將电话摔在地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被摔得四分五裂。 “沙瑞金!你欺人太甚!” 赵立春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地起伏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愤怒,但更多的是恐惧。 他最清楚,自己的那个儿子,到底在汉东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 那些事情,隨便抖搂出来一件,都足以让他万劫不復。 他一直以为,有他在,有他经营了几十年的关係网在,赵瑞龙在汉东就可以高枕无忧。 可他没想到,沙瑞金根本不按规矩出牌。 第144章 整治陈岩石 他竟然真的敢动赵瑞龙! 而且是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 完了。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钻进了他的心里,啃噬著他最后的希望。 他瘫坐在太师椅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不,不能就这么认输! 他赵立春还没倒! 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上,沙瑞金就不敢把他怎么样! 他必须去汉东! 他要亲自去见沙瑞金,他要当面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就不信,沙瑞金敢冒著彻底撕破脸的风险,把他这个在位的副国级领导的儿子,送进监狱! 他强撑著站起来,对著门外大喊:“备车!不,备飞机!马上去机场!我要去汉东!” 秘书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进来,看到地上的电话碎片和赵立春那难看至极的脸色,嚇了一跳。 “老书记,您这是……” “別废话!快去!” 赵立春咆哮道。 秘书不敢多问,立刻跑出去安排。 赵立春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需要冷静,他必须在见到沙瑞金之前,想好对策。 他拿起另一部电话,开始给他那些还在位的老部下、老朋友打电话。 他第一个打给了最高检的一位副检察长,那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 “喂,老张啊,我是立春。” “老书记?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恭敬。 “我问你,汉东的沙瑞金,是不是有点太不像话了?他竟然敢隨便抓人,搞政治迫害!你们最高检,是不是该管一管?”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张才用一种非常为难的语气说:“老书记,这个……汉东的事情,我们也有所耳闻。听说,是证据確凿啊……而且,沙瑞金同志的行动,是得到了上面支持的。我们……我们不好插手啊。” 不好插手? 赵立春的心,沉了下去。 他听懂了,这不是不好插手,是不敢插手,也是不想插手。 树倒猢猻散,他这棵大树还没倒,那些猴子,就已经准备另寻高枝了。 他不死心,又接连打了几个电话。 打给他在中纪委的老熟人,打给他在政法系统的老关係。 得到的答覆,几乎都是一样的。 要么是推脱,要么是含糊其辞,要么乾脆就不接电话。 短短半个小时,赵立春就尝尽了世態炎凉。 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一艘正在沉没的大船上,而那些他曾经以为最可靠的盟友,都在忙著跳船逃生。 最后,他拨通了高育良的电话。 他想,高育良毕竟是他在汉东最信任的人,是他“汉大帮”的领袖,沙瑞金在汉东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內情。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老书记。” 高育良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疲惫,还带著一丝沙哑。 “育良!瑞龙……瑞龙他是不是被沙瑞金给抓了?!” 赵立春的声音都在发抖。 电话那头的高育良,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是,老书记。”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昨晚动的手,省厅的祁同伟亲自带队。人证物证俱全,瑞龙他……他都招了。” 赵立春握著电话的手,猛地一紧。 “都招了?他把你也招出来了?” “……是。” 高育良的声音,像是在梦囈,“他把所有人都招出来了。光明峰,月牙湖……所有的事情。老书记,我们……我们都低估了沙瑞金。他不是来跟我们下棋的,他是来掀桌子的。” “现在,省纪委的田国富,正在挨个找人谈话。刘开疆今天一早,就被带走了。我估计,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 高育良的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和算计,只剩下一种听天由命的绝望。 赵立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掛断电话,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倒在椅子上。 他知道,他不用去汉东了。 去了,也没用了。 沙瑞金已经把他所有的棋子,都从棋盘上清扫了出去。 他现在去,不是去谈判,而是去自取其辱。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汉东省省长办公室。 刘开疆一夜没睡,两只眼睛熬得通红,眼袋肿得像两个核桃。 他坐立不安,不停地喝水,又不停地跑厕所。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死刑前夜的囚犯,在等待著那最后时刻的到来。 高育良不接他的电话,这已经是一个最坏的信號。 他知道,他被拋弃了。 被他曾经最信赖的“汉东帮”盟友,当成了一颗弃子。 他心里又怕又恨。 怕的是田国富那张不带任何感情的脸,恨的是高育良的无情无义。 他想,高育良,你以为把我推出去,你就能安全了吗? 我们都在一条船上,船沉了,谁也跑不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刘开疆的心臟猛地一缩,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在地上。 “进……进来。”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门开了,走进来的是他的秘书,脸色煞白。 “省长,纪委的同志来了,在外面……说田书记请您过去一趟。”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刘开疆反而平静了下来。 当你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恐惧也就没有意义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知道了,让他们稍等一下。” 秘书退了出去。 刘开疆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看著里面那本他珍藏多年的,和赵立春的合影。 照片上,赵立春搂著他的肩膀,两人笑得都很灿烂。 他苦笑了一下,把相框重重地扣在了桌面上。 他走出办公室,两个穿著中山装,表情严肃的男人,正站在门外。 “刘省长,跟我们走一趟吧。”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说。 刘开疆点点头,没有反抗,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被带上了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直接开进了省纪委的大院。 他被带进了一间谈话室。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墙上掛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的標语。 田国富就坐在桌子后面,静静地看著他。 “开疆同志,坐吧。” 田国富的声音,像他的表情一样,没有任何温度。 刘开疆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 “找你来,想跟你聊聊什么事,你应该清楚。” 田国富开门见山。 刘开疆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田国富也不著急,他从旁边拿过一个平板电脑,推到刘开疆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吧。” 平板电脑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人,是赵瑞龙。 他穿著囚服,脸色憔悴,正对著镜头,一五一十地交代著光明峰项目的內幕。 他讲了如何通过父亲赵立春,向刘开疆打招呼。 他讲了如何用区区几千万,就拿下了价值几十亿的土地。 他还讲了,为了感谢刘开疆的“帮助”,他不仅安排刘开疆的儿子在自己公司掛职拿高薪,还送给了刘开疆一套位於香港的豪宅。 刘开疆看著视频,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没想到,赵瑞龙会把他卖得这么彻底,连香港豪宅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视频播放完,田国富才缓缓开口。 “开疆同志,赵瑞龙已经全部交代了。你的那些老部下,也都把问题谈清楚了。现在,就看你的態度了。” 刘开疆的心理防线,在看到视频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侥倖的可能了。 “我……我说……” 他抬起头,看著田国富,眼神里充满了哀求,“田书记,我交代,我全都交代。我是被逼的,是赵立春,是他逼我这么干的!我如果不听他的,我这个省长就当不下去!” 他开始痛哭流涕,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强权胁迫的受害者。 “我愿意作证!我愿意揭发赵立春和他儿子在汉东犯下的所有罪行!求求组织,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田国富静静地看著他表演,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知道,当赵立春这面大旗倒下的时候,这些曾经围在他身边的“猢猻”,会比谁都抢著上来,再踹上一脚。 这就是人性。…… 与此同时,省委政法委书记办公室。 高育良也得到了刘开疆被带走的消息。 他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他知道,刘开疆完了。 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他。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想了很久,拿起电话,拨通了祁同伟的號码。 “同伟啊,在忙吗?”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像一个慈祥的老师。 “老师,您有事?” 祁同伟的声音很客气,但透著一股公事公办的疏离。 高育良心里嘆了口气。 他知道,这个他最得意的学生,已经不再是他的人了。 “同伟啊,听说,赵瑞龙的案子,是你亲自办的?” 高育良试探著问。 “是,老师。这是沙书记亲自交办的任务。” 祁同伟回答得滴水不漏。 “嗯,办得好。” 高育良点点头,“同伟,有些事情,作为你的老师,我一直想跟你谈谈。但以前,时机不成熟。” “比如,关於山水集团,关於高小琴。我知道一些情况,可能对你的案子,有帮助。” 高育良决定赌一把。 他要主动拋出一些东西,一些关於高小琴,但又不会直接烧到他自己身上的东西。 他要把自己,从“汉东帮”的泥潭里,彻底摘出来。 他要向沙瑞金,也向祁同伟,递上他自己的“投名状”。 哪怕这个投名状,是用他曾经的盟友和情人的鲜血染红的。 李达康办事,向来是雷厉风行。 得到沙瑞金的指示后,他立刻亲自去办了陈海的手续。 沙瑞金可以看在陈岩石养育了他一场的情面上,放了陈海。 但是陈岩石这一番操作,让他彻底认清楚了陈岩石的面目。 傍晚时分,一辆不起眼的轿车,停在了陈岩石家楼下。 车门打开,陈海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瘦了,也黑了,眼神里没了往日的锐气,多了一丝迷茫和沧桑。 这几天的关押和审查,对他来说,像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他走进楼道,敲响了家门。 开门的是他母亲王馥真,看到儿子的那一刻,她先是一愣,隨即眼泪就涌了出来。 “小海!你……你回来了!” 她一把抱住儿子,泣不成声。 “妈,我回来了。” 陈海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岩石听到动静,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看到儿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回来就好。”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转身回了房间。 一家人,一言不发地吃完了晚饭。 饭后,王馥真把陈海拉到一边,低声问:“小海,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爸为了你,都快把天给捅破了。” 陈海苦笑了一下。 他走进陈岩石的房间,关上了门。 “爸,我有话想跟你说。” 陈岩石正坐在书桌前,看著一份旧报纸,头也没抬。 “说吧。” “爸,这次的事,我错了。” 陈海低著头,“我不该衝动,不该违反纪律。组织上对我的处理,我接受。沙瑞金对我真的很不错,对沙书记用私刑,换做任何人,这辈子也不要想著出来了。” “但是,爸,您也错了。” 陈海抬起头,看著自己的父亲,“您不该去煽动工人,不该把事情闹大。您以为您是在救我,其实,您是在害我,也是在害您自己。” 陈岩石的身体僵了一下,他放下报纸,冷冷地看著儿子。 “你懂什么!我不闹,你能出来吗?他沙瑞金会那么好心放了你?!” “他放我,不是因为您闹,而是因为他已经不需要用我来当人质了!” 陈海的声音有些激动,“爸,您被人当枪使了!您知道吗?!” “放屁!” 陈岩石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谁能使唤我陈岩石?!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正义!” “为了正义?” 陈海的眼眶红了,“那您告诉我,您跟赵立春,又是怎么回事?!您別以为我不知道!您在电话里喊他『老书记』,您跟他匯报情况,您听他的指挥!他赵立春是什么人,您比我清楚!他儿子赵瑞龙在汉东干了多少坏事,您会不知道?!您跟他站在一起,还谈什么正义?!” 陈岩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著儿子,“你……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陈海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爸,您糊涂啊!您一辈子的清名,就这么毁了!”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新闻里,女主播用字正腔圆的声音播报导:“本台消息,汉东省公安厅今日成功破获『大风厂1.12』特大纵火案,主要犯罪嫌疑人赵瑞龙等人,已全部落网。经初步审讯,犯罪嫌疑人赵瑞龙对伙同山水集团高小琴等人,为侵吞国有资產,恶意纵火,销毁证据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另据报导,汉东省省长刘开疆,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省纪委监委的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电视里的声音,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陈岩石的胸口。 赵瑞龙…… 被抓了? 刘开疆…… 也倒了? 他感觉天旋地转,一把扶住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他所有的依仗,他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全部崩塌了。 他以为自己是在跟沙瑞金斗,是在为儿子,为正义而战。 他背后,站著的是汉东曾经的王,是不可战胜的赵立春。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赵立春用来攻击政敌的一件武器。 而现在,这件武器,连同握著武器的人,都一起被沙瑞金打得粉碎。 他不是英雄,他是个小丑。 一个被人利用,还自以为是的,可悲的小丑。 “啊——!” 陈岩石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双眼赤红,脸上充满了不甘和怨毒。 他被骗了! 被赵立春骗了! 他一把推开陈海,衝到电话机旁,开始疯狂地拨號。 他要打给赵立春,他要问问他,为什么要骗他! 为什么要利用他! 可是,电话的那头,永远都是忙音。 他转而开始打给那些他认识的记者,他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捅出去! 他要告诉所有人,沙瑞金是公报私仇,赵立春是卑鄙小人! 他要搅,他要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他要让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他已经疯了。 他一辈子的信仰,一辈子的骄傲,都坍塌了。 剩下的,只有被愚弄后的恼羞成怒,和鱼死网破的疯狂。 陈海和王馥真看著状若疯魔的陈岩石,嚇得不知所措。 他们不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向这个已经破碎的家庭,席捲而来。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他刚听完田国富关於刘开疆审讯情况的匯报。 刘开疆的交代,印证了赵瑞龙口供的真实性,也为彻底清算“汉东帮”提供了更多的弹药。 “书记,刘开疆的態度很积极,主动要求当污点证人,揭发赵立春父子。” 田国富面无表情地匯报。 沙瑞金点点头,对这种结果,他毫不意外。 “让他写,把他知道的,都写下来。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漏。” 沙瑞金吩咐道,“至於怎么定性,那是组织上的事,不是他能討价还价的。” “明白。” 就在这时,沙瑞金的秘书敲门进来,脸色有些凝重。 “书记,省军区程军长那边转来的情报。我们监控陈岩石的专线发现,他正在疯狂地给各大媒体的记者打电话,言辞非常激动,声称要爆料汉东官场的惊天黑幕,內容涉及您和赵立春前书记。” 沙瑞金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陈岩石,真是死不悔改。 他原本还想,看在他过去有功,又年事已高的份上,给他留几分体面。 只要他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安分守己,这件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现在看来,他高估了这位老革命的觉悟。 当一个人的信仰,不是建立在对真理和人民的忠诚上,而是建立在对某个具体的人的崇拜上时,一旦这个人倒下,他的整个精神世界,也就会隨之崩塌。 崩塌之后,剩下的,不是反思,而是疯狂。 “他这是要鱼死网破啊。” 沙瑞金的声音冷了下来。 他不能再容忍这样一颗毒瘤,继续以“老革命”的名义,来玷污党的形象,来破坏汉东来之不易的稳定局面。 他看向田国富,眼神里再没有一丝温度。 “国富同志,看来,我们对这位陈老同志,还是太仁慈了。” 田国富立刻明白了沙瑞金的意思。 “书记,您的意思是……” “对他,进行立案调查。” 沙瑞金一字一顿地说道,“他陈岩石,就那么乾净吗?这里面,有没有猫腻?有没有权钱交易?有没有利益输送?” “去查!给我一查到底!” 沙瑞金的声音,像冬日里的寒风,让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我不管他过去有什么功劳,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在党纪国法面前,没有谁是特殊的。他既然敢挑战我们党的底线,那就要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是!我马上就去办!” 田国富站起身,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沙瑞金这次,是真的动了杀心。 这颗盘踞在汉东,偽装成正面旗帜的毒钉,终於要被彻底拔掉了。…… 半个小时后,两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陈岩石家楼下。 没有警灯,没有警笛。 几个身穿深色西装,表情严肃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径直走上楼。 他们敲响了陈岩石家的门。 开门的是王馥真,她看到门外这几个不速之客,愣了一下。 “你们……找谁?” 为首的男人亮出了自己的证件:“我们是省纪委的,找陈岩石同志了解一些情况。” 屋里的陈岩石,还在像疯了一样打著电话。 听到“省纪委”三个字,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转过身,看著门口那几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屑。 第145章 与赵立春剑拔弩张 “怎么?沙瑞金怕了?想抓我了?来啊!我陈岩石烂命一条,我怕什么!” 他咆哮著。 为首的男人没有理会他的叫囂,只是冷冷地说道:“陈岩石同志,根据群眾举报,你涉嫌在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不正当利益,並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组织调查。” 他说著,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红头文件,在陈岩石面前展开。 是立案调查决定书。 陈岩石看著那张纸,看著上面那个鲜红的印章,他突然笑了,笑得悽厉,笑得疯狂。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沙瑞金!好一个一查到底!” 他没有反抗,他知道反抗也没有用。 他转过身,看著嚇得面无人色的妻子,和站在一旁,满脸羞愧和绝望的儿子。 沙瑞金把陈海放了。 但是,陈岩石进去了。 “看吧,这就是你们的好政府!这就是你们的好书记!” 他被两个纪委的工作人员,一左一右地“请”出了家门。 在被带走的那一刻,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陈海。 那眼神里,没有父爱,没有不舍,只有无尽的怨恨。 仿佛在说:都是你,是你害了我。 陈海被这个眼神刺得浑身一颤,他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王馥真发出一声悽厉的哭喊,追了出去,却被挡在了门外。 本书首发 101 看书网解书荒,101????????????.??????超全 ,提供给你无错章节,无乱序章节的阅读体验 这个曾经被誉为“革命家庭”的门楣,在这一夜,彻底垮塌了。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汉东官场。 所有人都被沙瑞金这雷霆万钧,不留情面的一手,给彻底镇住了。 连陈岩石这样的老革命,说办就办,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们知道,在汉东,再也没有谁,是不能动的。 沙瑞金的时代,以一种最强硬,最不容置疑的方式,降临了。 田国富的效率,高得惊人。 对陈岩石的调查,从他被带走的那一刻,就已经全面展开。 纪委的办案人员,就像一群最精干的猎犬,循著陈岩石几十年的从政轨跡,开始深挖那些被“老革命”光环掩盖的陈年旧事。 突破口,很快就找到了。 陈岩石这个人,在大的方面,確实没什么问题。 他生活简朴,不贪图享受,也確实为老百姓办过一些实事。 这也是他能迷惑那么多人的原因。 但是,在小节上,他並不乾净。 调查组从一份二十年前的卷宗里,发现了一个问题。 当时,陈岩石还在担任京州市的副市长,分管城建。 有一个来自南方的开发商,想在京州拿一块地。 陈岩石一开始是不同意的,认为那个项目规划不合理。 但后来,他却又同意了。 卷宗里,记录得非常简单。 但办案人员却从银行的流水里,发现了一笔蹊蹺的资金。 就在陈岩石签字同意的前一个星期,他远在老家务农的弟弟,银行帐户里,突然多出了一笔二十万的“借款”。 而匯款人,正是那个南方开发商的亲戚。 二十年前的二十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调查人员把这份银行流水,摆在陈岩石面前时。 他沉默了。 他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会“借”给他弟弟这么大一笔钱。 这只是一个开始。 隨著调查的深入,更多的问题,被挖了出来。 比如,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亲戚朋友的孩子,安排工作,调动岗位。 比如,他收受过一些商人以“过节费”、“慰问金”名义送来的红包和礼品。 这些事情,单拿出来,可能都不算什么滔天大罪。 但是,当它们一件一件地累积起来,就足以將他那“刚正不阿”的形象,撕得粉碎。 而真正的重头戏,是关於陈海的。 沙瑞金亲自指示,要查清楚陈海的升迁之路。 田国富派出了最精锐的队伍,直接进驻了省委组织部和京州市委组织部,调取了陈海从参加工作以来的所有档案材料。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陈海的履歷,可以说是平平无奇。 在同期的干部里,他的业绩,他的能力,都排不进前列。 但是,他的升迁速度,却快得惊人。 尤其是在他被提拔为京州市公安局局长的关键一步上,存在著巨大的疑点。 当时的市委常委会上,对这个任命,是有不同意见的。 好几个常委都认为,当时公安局还有几个副局长,无论从资歷,还是从能力上,都比陈海更合適。 但是,最终,这个任命还是通过了。 调查人员找到了当年参加会议的几个已经退休的常委。 他们回忆说,当时,是时任省委书记的赵立春,亲自给市委打了招呼。 而省委政法委书记高育良,也多次在不同场合,“关心”和“推荐”过陈海同志。 有了省里两位主要领导的“背书”,市里自然没人敢再提反对意见。 那么,赵立春和高育良,为什么要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陈海,如此“费心”呢? 调查组在陈岩石的家里,找到了答案。 在一本旧相册里,他们发现了一张陈岩石和赵立春的合影。 照片的背后,有赵立春的亲笔题词:“赠岩石老哥,革命情谊,永世长存。” 落款的时间,恰恰就在陈海被提拔的前一个月。 而另一份来自高育良的交代材料,则彻底揭开了谜底。 高育良交代,当年,是陈岩石亲自找到了他,希望他能在陈海的任命上,帮帮忙。 陈岩石说,这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为儿子的事情,向组织开口。 高育良当时很为难。 但后来,赵立春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让他“照顾”一下这位老革命的感情。 高育良这才明白,陈岩石,是赵立春的人。 这份人情,他必须得卖。 於是,在赵、高两人的联手操作下,陈海顺利地坐上了公安局长的宝座。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政治交易。 陈岩石用他“老革命”的身份,和对赵立春的效忠,为自己的儿子,换来了一个重要的位置。 当这份完整的调查报告,摆在沙瑞金面前时。 沙瑞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拿起笔,在报告的最后,写下了一行批示:  “党內无完人,但党纪有铁尺。清除害群之马,纯洁党的队伍,任何人都没有例外。” 他知道,对陈岩石的处理,將成为汉东反腐斗爭中,一个標誌性的事件。 它將向所有人宣告,在汉东,反腐,没有禁区,没有特例。 不管你资格有多老,功劳有多大,只要你触犯了党纪国法,就必须受到严惩。 汉东的天,似乎一下子晴了。 笼罩在官场上空那股压抑、紧张的阴云,隨著赵瑞龙的落网,刘开疆的倒台,以及陈岩石被立案调查的消息传开,似乎一夜之间,就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和肃静。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位新来的沙书记,不是来镀金的,也不是来和稀泥的。 他是带著的尚方宝剑,来给汉东这片已经板结的土地,做一次彻底的鬆土,甚至是换土。 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汉东帮”成员,如今一个个噤若寒蝉,生怕纪委的同志,下一秒就敲响自己的办公室大门。 而那些曾经被排挤,被压制的实干派干部,则看到了希望。 他们感觉,汉东的天,终於要亮了。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整齐地摆放著几份报告。 一份是祁同伟呈送上来的,关於赵瑞龙案的完整审讯记录和证据链。 一份是田国富提交的,关於刘开疆、陈岩石等人的调查报告。 还有一份,是高育良主动“交代”的,关於高小琴和山水集团的一些內幕。 这份材料,高育良写得很有水平,既拋出了一些猛料,又把自己摘得乾乾净净,通篇都在暗示,自己也是被赵立春和高小琴蒙蔽的。 沙瑞金看著高育良的这份“投名状”,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算计。 不过,他暂时不打算动高育良。 一棵大树倒了,需要有人来收拾残局。 政法系统这块,摊子太大,问题太多,还需要高育良这只老狐狸,来暂时稳定局面。 等把赵家在汉东的势力彻底清除乾净了,再来慢慢炮製他,也不迟。 他现在,在等一个人。 一个他这场战爭中,真正的对手。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响了。 是秘书打来的。 “书记,接到京州机场塔台的通报,赵立春前书记的专机,已经进入汉东空域,预计四十分钟后,在京州国际机场降落。” 来了。 沙瑞金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他看著脚下这座城市,看著远处那片灰濛濛的天空,眼神深邃。 他贏了。 这场他来到汉东后,所面临的最严峻,也最关键的战爭,他贏了。 他不仅打掉了赵立春在汉东经营多年的关係网,更重要的是,他通过这一系列的雷霆手段,在汉东,竖立起了自己绝对的权威。 从今往后,在汉东这片土地上,他沙瑞金说的话,就是规矩。 他想起了自己刚来汉东时,在常委会上,高育良他们那一张张或恭敬,或敷衍,或审视的脸。 他知道,从今天起,那些脸上的表情,將永远地,只剩下一种——敬畏。 他目光投向北方,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架正在向京州飞来的专机。 赵立春,你终於还是来了。 你以为,你来了,就能改变什么吗? 不,你错了。 你来,不是来谈判,也不是来示威。 你是来,向我,向汉东的人民,低头认罪的。 沙瑞金转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在身上。 他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骄傲,也没有面对强敌的紧张。 只有一片平静,一片波澜不惊的平静。 “小李。” 他对著內线电话说。 “书记,我在。” “备车,去机场。” 沙瑞金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们去迎接一位,回乡省亲的,老同志。” 下午四点。 一架银白色的专机,在跑道上缓缓滑行,最终停在了专为贵宾预留的停机坪上。 这架飞机的到来,没有通知任何媒体,机场的秩序也一如往常。 但在看不见的地方,气氛早已凝重到了极点。 机场公安局的警察,换上了便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省军区的安保人员,更是提前接管了贵宾通道的全部安防工作。 塔台的指挥室里,负责人死死地盯著屏幕,手心里全是汗。 他接到的命令是,確保这架飞机安全降落,然后,听从省委办公厅的统一调度。 沙瑞金就站在这片肃静的中心。 他没有在贵宾室里等待,而是直接站在停机坪的风中。 他的身后,只跟著秘书小李,再无他人。 没有欢迎的横幅,没有献的礼仪小姐,更没有一长串前来迎接的地方官员。 李达康想来,被他一个电话按回了市里。 高育良倒是没主动请缨,他现在恐怕连省委大楼都不敢轻易离开。 沙瑞金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赵立春,也告诉整个汉东。 时代,变了。 你赵立春,不再是那个前呼后拥,一言九鼎的汉东王。 你现在回来,只是一个普通的、退休的、需要接受组织调查的“老同志”。 飞机舷梯缓缓对接。 舱门打开,第一个走出来的,是赵立春的秘书,他看到停机坪上这冷清得近乎羞辱的场面,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对著舱內的人,恭敬地说了几句。 片刻之后,赵立春的身影,出现在了舱门口。 他穿著一身深色的中山装,头髮梳理得一丝不苟,虽然面带旅途的疲惫,但那股子身居高位几十年养成的气势,依然逼人。 他站在舷梯的顶端,目光如鹰,扫视著整个停机坪。 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沙瑞金那孤零零的身影上时,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他预想过很多种沙瑞金迎接他的方式。 可能会很冷淡,可能会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子,甚至可能会给他一个下马威。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没有仪仗,没有隨员,沙瑞金就那么一个人站在那里,像一棵扎根在水泥地上的青松,沉默,但坚韧。 这不是下马威,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宣告著,这片土地,已经有了新的主人。 赵立春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扶著栏杆,一步一步地走下舷梯。 他的步子很稳,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对抗沙瑞金带给他的压力。 沙瑞金没有动,就那么静静地看著他走近。 直到赵立春走到他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步。 一个,是汉东的过去。 一个,是汉东的现在和未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没有火,只有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寂静。 “瑞金同志,辛苦你了,还亲自来接我。” 赵立春先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洪亮,带著长辈对晚辈的熟稔和隨意。 他想用这种方式,重新夺回主动权。 “老书记,您客气了。” 沙瑞金的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微笑,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您是汉东的老领导,为汉东的发展,立下过汗马功劳。现在回乡省亲,我这个做晚辈的,理应来接一下。” 他把“回乡省亲”四个字,咬得特別重。 赵立春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听出了沙瑞金话里的意思。 你不是来视察,也不是来指导工作,你只是个回老家看看的退休老头。 “汉东的变化,很大嘛。” 赵立春没有接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向远处的航站楼,意有所指地说道,“不过,我听说,最近汉东的天气,不太好啊。又是颳风,又是下雨,搞得人心惶惶。瑞金同志,你这个新班长,压力不小吧?” 他在指责沙瑞金,把汉东搞得乌烟瘴气。 “是啊。” 沙瑞金坦然地点点头,顺著他的话说道,“天气不好,总要有人打扫一下。有些地方,尘土太多,藏污纳垢,时间长了,不来一场大风,一场暴雨,吹不乾净,也洗不乾净。”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赵立春的脸上,语气平静地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不过您放心,老书记。风雨很快就会过去,天,也总会晴的。到时候,汉东的天空,会比以前,更蓝,更亮。” 赵立春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去。 他听懂了。 沙瑞金这不是在跟他打太极,这是在跟他摊牌。 沙瑞金在告诉他,他就是要当那个掀起狂风暴雨的人,他就是要当那个打扫屋子的人。 他要把你赵立春留在汉东的所有“尘土”和“污垢”,全都清理得乾乾净净。 两人之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远处的风,吹起沙瑞金的衣角,也吹乱了赵立春额前的几缕白髮。 “好,好一个瑞金同志。” 赵立春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却带著一股子冷意,“有魄力,有干劲。我老了,汉东的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他转过身,对著自己的秘书挥了挥手。 “我们走吧。瑞金同志工作繁忙,就不耽误他的时间了。” 他想走,他想用这种方式,结束这场让他感到极度不適的对话。 “老书记,別急著走啊。” 沙瑞金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真诚”。 “车,已经给您备好了。不过,不是去招待所。” 沙瑞金的语气很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让赵立春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省委的同志,都很想念您。高育良同志,田国富同志,他们都在等著您。我们准备了一个小型的座谈会,想请您这位老领导,给我们这些后辈,传授传授经验,指导指导工作。” “地点,就在省委小会议室。” 他是什么人? 他是在汉东主政了近十年的省委书记,是副国级的领导人。 他回到汉东,就算是“回乡省亲”,也应该被安排在最好的招待所,由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领导轮流作陪。 可沙瑞金呢? 他竟然要把他直接拉到省委小会议室,开什么“座谈会”! 这哪里是座谈会? 这分明就是一场审讯! 他要把他赵立春,当成一个普通的下级干部,甚至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干部,放在省委常委的面前,进行一场公开的“质询”和“批判”。 这是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赵立春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他几乎是咬著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瑞金同志,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 沙瑞金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却冷了下来,“老书记,您是老党员了。在党的纪律面前,还有什么比组织生活会更合规矩的吗?” “您放心,不是什么正式会议,就是我们几个省委的同志,想当面向您请教一些问题。毕竟,汉东这几年,出了不少事。很多事情,都跟您在任时的一些决策,有千丝万缕的联繫。我们这些后来人,看不懂,也想不明白,正需要您这位老书记,给我们答疑解惑啊。” 沙瑞金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是请教,也是质问。 既是尊重,也是威胁。 他把“党的纪律”、“组织生活会”这些大帽子一扣,赵立春根本无法拒绝。 你要是拒绝,就是心虚,就是不敢面对组织,不敢面对过去的同志。 赵立春死死地盯著沙瑞金,他从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省委书记脸上,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鲁莽,而是一种手握绝对力量,藐视一切旧有规则的冷酷和决绝。 他知道,他今天要是退了,他赵立春在汉东,就真的再也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了。 “好。” 赵立春深吸一口气,竟然又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既然瑞金同志这么盛情,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也很想听听,你们这些年轻人,把汉东管成了什么样子。” 他同意了。 他要亲自去会一会沙瑞金,会一会高育良、田国富这些他曾经的下属。 他要在他的主场,在那个他曾经发號施令的省委会议室里,告诉沙瑞金,谁才是汉东真正的主人。 车队,朝著省委大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赵立春和沙瑞金,坐在同一辆红旗轿车的后排。 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司机和秘书都目不斜视,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们知道,此刻坐在他们身后的,是汉东政坛上两股最强大的力量,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瑞龙这个孩子,从小就被我惯坏了。” 赵立春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主动提起了自己的儿子。 这既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示弱,更是一种警告。 他在告诉沙瑞金,我儿子犯了错,我认。 但他是我的儿子,你动他,就是动我赵立春。 你要考虑清楚后果。 “年轻人嘛,总会犯些错误。” 沙瑞金的眉梢一挑:“犯错误?赵立春!难道认为杀人放火只是错误?不是犯罪?” 第146章 沙瑞金与赵立春的交锋! 沙瑞金的话却让赵立春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 沙瑞金没有说放人,也没有说不放人。 他只是反问:杀人放火只是错误? 不是犯罪? “我听说,大风厂的火,你们已经定性为纵火了?” 赵立春继续试探。 “是。” 沙瑞金点点头,“证据確凿。祁同伟同志办事很得力,只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找到了关键物证,锁定了主要嫌疑人。” 他故意提到了祁同伟。 他要让赵立春知道,你最信任的鹰犬,现在已经是我的刀了。 赵立春的眼皮跳了一下。 祁同伟! 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穷小子,这个对他感恩戴德,甚至不惜在自己母亲坟前痛哭流涕表忠心的学生,竟然真的背叛了他! “祁同伟是个好同志,有能力,有魄力。” 赵立春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就是有时候,太想进步,容易被人当枪使。” 他在暗示,祁同伟是为了討好你沙瑞金,才胡乱办案,製造冤假错案。 “是吗?” 沙瑞金笑了笑,“我倒觉得,他不是被人当枪使,而是终於找到了自己作为一名人民警察,应该站在哪一边。他是在为人民服务,不是为某个人服务。” “为人民服务……” 赵立春咀嚼著这五个字,嘴角露出一丝讥誚 “在我这里,就是这么简单。” 沙瑞金的声音,斩钉截铁,“谁站在人民的一边,谁就是我的同志。谁站在人民的对立面,谁就是我们党要清除的对象。” “不管他过去有过什么功劳,不管他现在身居何位。” 赵立春不再说话了。 他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跟沙瑞金这种人,讲不通道理。 因为沙瑞金自己,就代表著“道理”。 车子,缓缓驶入了省委大院。 看著窗外那栋熟悉的办公大楼,赵立春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这里,是他的地盘。 他回来了。 小会议室里的交锋 省委小会议室。 还是那张椭圆形的红木会议桌,还是那些熟悉的座椅。 但今天,坐在这里的人,和他们脸上的表情,却都变了。 沙瑞金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 他的左手边,是纪委书记田国富,那张脸像是用万年玄冰雕刻出来的,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他的右手边,是政法委书记高育良,他扶著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著镜片,眼睛低垂,让人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省长刘开疆,则坐在高育良的下手边。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布著一层细密的汗珠,不停地端起茶杯喝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住他內心的紧张。 赵立春被安排在了沙瑞金的对面。 这是一个很微妙的位置。 既像是主宾,又像是被审判的犯人。 他环视了一圈。 田国富,这个他当年亲手提拔起来的纪委干部,如今已经成了沙瑞金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看著自己,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恭敬,只有一片公事公办的冷漠。 高育良。 此刻却像个老学究一样,专注於自己那副破眼镜,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不给他。 还有刘开疆,这个曾经对他唯唯诺诺,鞍前马后的下属,现在却像个坐立不安的小学生,连头都不敢抬。 赵立春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他知道,沙瑞金这一手,玩得太狠了。 他不是要跟他单挑,他是要让他看到,什么叫眾叛亲离,什么叫树倒猢猻散。 不,我还没倒! 赵立春在心里对自己说。 他重新挺直了腰杆,脸上挤出一副和蔼的笑容,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呵呵,育良,开疆,国富,好久不见了。你们看起来,都比以前憔悴了不少啊。看来,瑞金同志来了之后,给大家的工作压力,不小嘛。” 他一开口,就想重新掌握话语权,挑拨离间。 高育良擦眼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用他那惯有的沉稳语调说:“赵书记,您说笑了。沙书记来了之后,给我们汉东的工作,指明了新的方向,带来了新的气象。我们是忙了点,但心里是踏实的,是敞亮的。”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捧了沙瑞金,又把自己跟赵立春划清了界限。 刘开疆也连忙附和:“是啊是啊,沙书记高瞻远瞩,雷厉风行,我们都打心眼里佩服。” 只有田国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赵立春的话。 赵立春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第一个跟他唱反调的,竟然是他最信任的高育良。 “好,好一个新气象。” 赵立春冷笑一声,目光转向了沙瑞金,“瑞金同志,既然是座谈会,那我就倚老卖老,先说几句,可以吗?” “赵书记,您请讲。” 沙瑞金做了个请的手势,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离开汉东没几年,但这次回来,感觉很陌生。” 赵立春的声音沉了下来,带著一股兴师问罪的味道。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沙瑞金。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整个会议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刘开疆嚇得一哆嗦,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在地上。 高育良的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 赵立春这是要图穷匕见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沙瑞金的脸上。 他们想看看,这个年轻的省委书记,要如何应对这泰山压顶般的一击。 然而,沙瑞金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等到赵立春把话说完,等到会议室里重新恢復了寂静。 他才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赵书记,您说完了?”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说完了!” 赵立春余怒未消。 “好。” 沙瑞金点点头,“那现在,该轮到我说了。” 他没有看赵立春,而是將目光,转向了纪委书记田国富。 “国富同志,你先来吧。” 沙瑞金淡淡地说道,“就从大风厂那场火,开始说起。把你们纪委和公安厅,联合调查的结果,给赵书记,也给在座的各位同志,都匯报一下。” 田国富,就像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在接到指令的那一刻,才开始运转。 他从隨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用他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开始匯报。 “根据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现场勘查报告,和省纪委的初步调查,『大风厂1.12』火灾,可以定性为一起有预谋、有组织的特大刑事案件。”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火场中心,发现了大量航空煤油的残留物。经查,这批航空煤油,於火灾发生前三天,由一家名为『龙腾贸易』的公司,从京州机场购得。该公司法人代表,是赵瑞龙先生的私人司机。” 赵瑞龙! 当这个名字从田国富的嘴里说出来时,赵立春的瞳孔猛地一缩。 刘开疆更是嚇得脸色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高育良扶著眼镜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沙瑞金,终於还是把这颗最大的炸弹,给扔了出来。 田国富没有理会眾人的反应,继续用他那平铺直敘的语调匯报。 “省公安厅技术人员,在火场边缘的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烧毁的都彭牌限量版打火机。经技术復原,我们在打火机上,提取到了一枚残缺的指纹。” 他顿了顿,拿起其中一份文件,推到了会议桌的中央。 “这份,是省厅指纹鑑定中心的比对报告。火场发现的残缺指纹,与我们从公安人口信息系统里调取的赵瑞龙先生的指纹样本,有十三个特徵点完全吻合。根据刑事侦查学的標准,十二个特徵点吻合,即可认定为同一人。” “这是物证。” 田国富又拿起另一份文件。 “这份,是省纪委对相关涉案人员的讯问笔录。赵瑞龙先生的司机,已经全部交代。是他,受赵瑞龙先生的指使,成立了『龙腾贸易』公司,並从机场购买了航空煤油。” “同时,我们也传讯了当晚与赵瑞龙先生在一起的几位商人。他们证实,当晚,赵瑞龙先生確实中途离开过月牙湖会所一段时间。而他离开的时间,与大风厂起火的时间,基本吻合。” “这是人证。” 田国富匯报完毕,將文件整理好,重新放回桌上,然后看向沙瑞金,微微点了点头,便又恢復了那尊冰雕的状態。 整个会议室,安静得可怕。 只能听到刘开疆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 赵立春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他死死地盯著桌上那份指纹比对报告,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儿子,他最清楚。 瑞龙虽然囂张,虽然跋扈,但绝不会蠢到亲自去放火,还把自己的打火机掉在现场! 这是陷害! “胡说八道!” 赵立春猛地站了起来,指著田国富,怒吼道,“田国富!你別忘了,是谁把你提拔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用这些偽造的证据,来污衊我的儿子?!” 一定是祁同伟那个白眼狼乾的!他为了向沙瑞金表忠心,什么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面对赵立春的咆哮,田国富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他只是淡淡地说道:“赵书记,我们纪委办案,只讲证据,不讲情面。所有证据,都经过了合法的程序,都有相关人员的签字画押。如果您对证据的真实性有疑问,可以向纪委申诉。” 他把“纪委”四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赵立春的心上。 赵立春一下子没了声音。 他知道,田国富敢这么说,就说明这些证据,已经做得天衣无缝,根本经得起任何推敲。 他颓然地坐了下去,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他想不通,瑞龙怎么会这么蠢? 他千叮嚀万嘱咐,让他不要乱来,不要给沙瑞金留下任何把柄。 可他,竟然还是捅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窟窿。 一个足以把他自己,也把他这个当爹的,都埋进去的窟窿。 沙瑞金看著赵立春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半分怜悯。 他知道,这第一记重锤,已经砸碎了赵立春那不可一世的傲气。 但他要的,不仅仅是这个。 他要的,是彻底摧毁赵立春在汉东经营了几十年的神话,让他从神坛上,重重地摔下来。 “赵书记,您先別激动。” 沙瑞金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静,甚至还带著一丝“劝慰”的意味。 “瑞龙同志的事情,现在还只是初步调查阶段。我们党,是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不过……” 沙瑞金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在调查瑞龙同志的过程中,他本人,为了爭取宽大处理,態度还是非常积极的。主动向组织上,交代了其他一些问题。” “国富同志,” 沙瑞金的目光,再次转向田国富,“你继续说。把瑞龙同志,交代的光明峰项目的问题,也给赵书记,和在座的同志们,匯报一下。” 光明峰项目! 这五个字一出口,坐在高育良下手的刘开疆,身体猛地一晃,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茶杯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刘开疆。 只见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著,额头上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整个人,就像是被瞬间抽掉了骨头,瘫软在椅子上。 他完了。 在听到“光明峰项目”这五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彻底完了。 他本以为,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帐目做得乾乾净净,只要赵瑞龙不开口,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可现在,赵瑞龙,那个他曾经百般討好,视若神明的“太子爷”,竟然把他给卖了。 卖得乾乾净净,彻彻底底。 高育良看著刘开疆这副魂不附体的模样,心里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他知道,刘开疆这颗棋子,已经废了。 他不动声色地,將自己的椅子,往旁边挪了挪,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拉开自己和刘开疆之间的距离。 赵立春也看到了刘开疆的反应。 他的心,又往下沉了三分。 他知道,沙瑞金的第二刀,砍下来了。 而且这一刀,砍向的是他“汉东帮”里,最重要的一根支柱。 “国富同志,继续。” 沙瑞金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田国富点点头,又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 田国富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刘开疆的脸上。 那目光,像两把冰冷的探针,刺得刘开疆浑身一颤。 “时任光明区区委书记的刘开疆同志,利用职务之便,违规操作,將一块市值超过三十亿的黄金地块,以区区八千万的底价,协议出让给了赵瑞龙先生控制的山水集团。” 田国富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刘开疆的胸口。 他公布的细节,精准到了可怕的地步。 连香港那套房子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刘开疆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狡辩的可能了。 赵瑞龙的口供,加上他那些已经被纪委“喝茶”的老部下的证词,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不仅如此,” 田国富的目光,终於从刘开疆的脸上,移到了赵立春的脸上。 “赵书记,关於这一点,您有什么需要向组织说明的吗?” 来了! 真正的杀招,来了! 沙瑞金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刘开疆。 刘开疆只是一块敲门砖,一块用来敲开赵家大门的砖头。 赵立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当眾,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 “一派胡言!” 他强撑著,发出一声怒吼,“我赵立春,一辈子光明磊落,什么时候插手过这种具体的项目?!这是污衊!是瑞龙那个混帐东西,为了脱罪,胡乱攀咬!” “是吗?” 沙瑞金终於开口了。 他看著赵立春,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赵书记,您別急著否认。我们办案,是讲证据的。” 他对著一直站在门口的秘书,使了个眼色。 秘书立刻会意,走上前,將一个平板电脑,放在了赵立春的面前。 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的人,正是前几天被纪委带走的,刘开疆的心腹,光明区的前任规划局局长。 他对著镜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懺悔著。 “后来,在一次饭局上,我亲耳听到,赵瑞龙对他身边的人吹嘘,说他爸一个电话,就让刘开疆把地给他了……” 视频播放完毕。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赵立春看著屏幕上那张痛哭流涕的脸,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知道,沙瑞金这不是在诈他。 这是铁证! 是足以將他,將他的儿子,將刘开疆,都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他想反驳,想怒骂,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蛾,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让那张网,收得越来越紧。 沙瑞金看著他这副模样,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知道,压垮赵立春这头骆驼,还需要最后一根稻草。 他將目光,缓缓地,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一样的高育良。 “育良同志,” 沙瑞金的声音,悠悠地响起,“关於山水集团,关於高小琴,你这位『汉大帮』的老师长,应该也有一些情况,需要向组织,向赵书记,说明一下吧?” 高育良的心臟,猛地一跳。 他知道,该他出场了。 这是沙瑞金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是选择继续跟赵立春这艘正在沉没的大船捆在一起,还是选择跳船求生,主动递上投名状,就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眼镜,抬起头,迎上了沙瑞金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他看到了沙瑞金眼中的冷漠,也看到了一丝……期许? 高育良心里跟明镜似的。沙瑞金不是在期许他能提供什么惊天动地的猛料。赵瑞龙和刘开疆的口供,已经足够把赵家送进地狱了。 沙瑞金要的,是他的一个態度。 一个与“汉东帮”彻底切割,向新任省委书记彻底臣服的態度。 他要让赵立春亲眼看到,他最信任的门生,他最得意的弟子,是如何在他面前,亲手背叛他的。 这,才是最诛心的。 高育良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赵立春。 他看到了赵立春眼中那压抑著的愤怒,和一丝……哀求? 赵立春在用眼神告诉他,育良,你是我的学生,是我的人,你不能背叛我! 高育良的心里,闪过一丝挣扎。 他確实是赵立春一手提拔起来的。没有赵立春,就没有他高育良的今天。这份恩情,他不能不认。 可是,官场之上,哪有什么真正的恩情?有的,只是利益的交换和捆绑。 如今,赵家这棵大树已经摇摇欲坠,他高育良,难道要陪著它一起倒下吗? 不,他不能。 他还有自己的政治前途,他还有自己的抱负。 他想了想远在香港的情人高小凤,想了想她们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他必须做出选择。 一个痛苦,但又必须做出的选择。 “沙书记,老书记。”高育良站起身,对著两人,微微鞠了一躬。 他的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然后,他用一种无比沉痛,甚至带著一丝沙哑的语气,开口了。 “作为一名党培养多年的干部,作为汉东省的政法委书记,我失职了。” 他一开口,就把自己的姿態,放到了最低。 赵立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知道,高育良,要反水了。 第147章 赵立春落入下风 “高小琴这个人,我是认识的。” 高育良的目光,避开了赵立春,落在了会议桌的桌面上,仿佛在回忆著什么。 “她第一次出现在汉东,是通过赵立春的儿子介绍的。当时,她说她是来汉东投资的,想为汉东的经济发展做贡献。我看在赵立春的儿子的面子上,也看在她態度诚恳,对我们这些老同志非常尊重的份上,对她,是有一些好感的。” 他把自己摘得乾乾净净,把一切都推到了赵瑞龙的身上。 “后来,山水集团在汉东的发展,確实非常快。拿下了好几个大项目,包括月牙湖,包括美食城。当时,我也有些怀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民营企业,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我也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赵立春的儿子。赵立春的儿子当时笑著跟我说,高小琴的背景,很深。还说,这是他父亲,也就是老书记您,亲自点的头,让我们下面的人,多支持,多关照。” 高育良的声音,不疾不徐,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插在了赵立春的心上。 “我……我当时,思想上,是有些糊涂的。” 高育良的脸上,露出了“懊悔”和“自责”的神情。 “我想著,既然是老书记您都点了头的项目,那肯定是为了汉东的发展好。我们做下属的,就应该坚决执行领导的指示。所以,在一些项目的审批上,我……我確实是开了一些绿灯。” “我错了。” 高育良的声音,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甚至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我被赵立春书记您过去的光环,蒙蔽了双眼!我被所谓的『师生情谊』,捆住了手脚!!” 他说著,竟然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 “沙书记,我向您保证!从今天起,我高育良,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我会全力配合纪委和公安厅的调查,把我所知道的,关於高小琴,关於山水集团,关於赵瑞龙的所有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向组织坦白清楚!” “我请求组织,给我一个將功赎罪的机会!” 说完,他再次向著沙瑞金,深深地鞠了一躬。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刘开疆目瞪口呆地看著高育良。 他没想到,这个平时道貌岸然,满口仁义道德的政法委书记,演起戏来,竟然能如此逼真,如此的…… 不要脸。 田国富依旧面无表情,但他的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往下撇了一下。 赵立春,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指著高育良,手指哆嗦著,一张脸,由红转紫,又由紫转白。 “你……你……” 他“你”了半天,却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 一口气没上来,他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张老脸,憋得通红。 他知道,他完了。 被他最信任的学生,从背后,捅了最致命的一刀。 沙瑞金静静地看著眼前这齣“师徒反目”的大戏,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他知道,高育良这只老狐狸,是在用这种方式,向他纳上自己的投名状。 这个投名状,够分量,也够血腥。 “好。” 沙瑞金终於开口了,他的目光,从高育良的脸上,移到了赵立春的脸上。 “育良同志,你能有这个觉悟,很好。组织上,是欢迎犯了错误的同志,主动交代问题的。” 他的目光,像一把冰冷的锥子,刺向了还在剧烈喘息的赵立春。 “老书记,您看,您的学生,觉悟都比您高啊。” 沙瑞金这句话,像是一把盐,狠狠地撒在了赵立春血淋淋的伤口上。 “噗——”赵立春再也压抑不住,一口气血翻涌上来,喷了出来。 星星点点的血跡,溅落在他面前那份关於赵瑞龙的审讯报告上,触目惊心。 “老书记!” “赵书记!” 高育良和刘开疆都惊叫出声,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只有沙瑞金和田国富,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冷眼旁观。 “快!叫医生!” 秘书小李也嚇坏了,连忙衝进来,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赵立春。 “不用了。” 赵立春摆了摆手,推开了秘书。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那一下,仿佛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他整个人,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岁。 那股子的威严和气势,荡然无存。 剩下的,只是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满盘皆输的赌徒。 他抬起头,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沙瑞金。 那眼神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怨毒。 “沙瑞金,你贏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地狱里传来,“你很会玩弄人心,很会利用人性。我赵立春,认栽。” “但是,你別高兴得太早。” 他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悽厉而疯狂。 “你以为,你抓了我儿子,策反了我的人,就能把我在汉东的根,都刨乾净了吗?我告诉你,不可能!” “汉东,是我经营了几十年的地方!我的人,我的关係,遍布每一个角落!你动了我,就是动了整个汉东的官场!你就不怕,这天,塌下来吗?!” 他这是在做最后的挣扎,最后的威胁。 他想告诉沙瑞金,你如果非要鱼死网破,那整个汉东,都要为你陪葬。 然而,沙瑞金只是静静地看著他,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怜悯。 “老书记,你到现在,还没看明白吗?” 沙瑞金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说道:“天,塌不下来。因为,汉东的天,不是你赵立春,而是党,是人民。” “你所谓的根,所谓的网,在党纪国法面前,在人民的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你总说,我是在搞清算,搞运动。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一来,就能得到那么多人的支持?是祁同伟想进步吗?是高育良怕死吗?” “不,都不是。” 沙瑞金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是因为,天下苦赵久矣!” “是因为,你和你儿子,在汉东这些年,做得太过分了!已经激起了天怒人怨!你把汉东当成了你的私人领地,把权力当成了你敛財的工具,把人民当成了你隨意收割的韭菜!” 第148章 沙瑞金步步紧逼 “你以为你把所有人都绑在了你的战车上,他们就会为你卖命吗?你错了!他们怕你,但他们更恨你!一旦你的大船要沉了,他们只会比谁都跑得快,甚至还要在你的船上,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沙瑞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赵立春的胸口,让他无从辩驳。 “你觉得,你还有一张牌,可以跟我斗,是吗?” 沙瑞金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誚。 “就是陈岩石,对吗?” “你以为,你把他这面『老革命』的旗帜推到前台,打著『为民请命』的幌子,就能绑架民意,就能让我投鼠忌器?” 赵立春的瞳孔,再次收缩。 他没想到,沙瑞金连他最后一张底牌,都看得一清二楚。 “老书记,你太小看我沙瑞金了,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沙瑞金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缓缓说道。 “你以为,陈岩石就那么乾净吗?” 他將目光,转向了田国富。 田国富会意,拿起了最后一份文件。 “根据省纪委的调查,原京州市检察院检察长陈岩石同志,在退休前,存在著严重的违纪违法问题。” “第一,二十年前,他在担任京州市副市长期间,收受南方某开发商以『借款』名义,向其弟银行帐户匯入的贿赂款,共计二十万元。並利用职务之便,为该开发商的违规项目,开了绿灯。” “第二,他多次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亲属、朋友的子女,安排工作,调动岗位,严重破坏了组织人事纪律。” “第三,也是最严重的一点。” 田国富的语气,加重了几分。 “他与其子陈海,当时的京州市公安局长,联手做局,对一名外来投资商,进行栽赃陷害,刑讯逼供,最终导致该投资商精神失常,含冤入狱。而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了帮助赵瑞龙先生,抢夺该投资商手中的一个矿產项目。” “而那个被他们逼疯的投资商,就是我,沙瑞金。” 当最后这句话从沙瑞金的嘴里,平静地说出来时。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高育良和刘开疆,都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彻底傻了。 他们终於明白了。 终於明白,沙瑞金为什么一到汉东,就对赵家,对“汉东帮”,下如此狠的手。 这哪里是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 这分明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復仇! 赵立春,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他终於想起来了。 很多年前,是有这么一回事。 赵立春的儿子看上了外省一个老板手里的稀土矿,想抢过来。 那个老板不肯,赵立春的儿子就让陈岩石的儿子陈海,隨便找了个由头,把人给抓了。 后来,听说在里面用了点手段,把人给逼疯了,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当时还觉得,赵立春的儿子这事办得漂亮,有他当年的风范。 可他做梦都没想到。 那个被他们逼疯的,倒霉的,无足轻重的外地商人。 竟然就是今天,坐在他对面,手握生杀大权的,汉东省省委书记,沙瑞金! 这…… 这简直是天意! 是报应! “老书记,” 沙瑞金看著他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声音冷得像冰,“现在,你还觉得,天,会塌下来吗?” 赵立春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噩梦。 他纵横官场几十年,算计了一辈子,把无数的对手,踩在了脚下。 他自以为,自己是汉东的天,是棋盘上那个执棋的手。 可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连同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都不过是別人棋盘上,一颗早已註定要被吃掉的棋子。 而那个执棋的人,就是当年被他和他儿子,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碾碎的,那个不起眼的外地商人。 沙瑞金! 这个名字,像一道魔咒,在他的脑海里,反覆迴响。 他终於明白,为什么沙瑞金会空降到汉东。 他终於明白,为什么沙瑞金一到汉东,就目標明確,步步为营,刀刀见血。 这不是什么政治斗爭,也不是什么派系倾轧。 这是復仇。 是一场隱忍了多年,精心策划的,不死不休的復仇! 他看著沙瑞金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心里第一次,涌起了一股真正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怕了。 他不是怕沙瑞金的权力,而是怕沙瑞金的这份隱忍和狠辣。 一个能把这么大的仇恨,埋在心里这么多年,还能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人,他的心机,他的手段,他的城府,该有多么深沉,多么可怕? 跟这样的人做对手,他赵立春,输得不冤。 “哈哈……哈哈哈哈……” 赵立春忽然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听,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报应……真是报应啊……” 他喃喃自语,像一个疯子。 高育良和刘开疆,看著状若疯魔的赵立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在汉东官场这场惊天动地的地震背后,竟然还隱藏著这样一桩骇人听闻的陈年旧案。 他们更不敢想,自己这些年,一直跟在赵立春父子身后,为虎作倀,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他们现在,只求沙瑞金的这把復仇之火,不要烧到自己的身上。 “老书记,您也別太激动。” 沙瑞金的声音,將赵立春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陈岩石和陈海的案子,组织上,会依法处理。至於您,和赵立春的儿子……” 沙瑞金顿了顿,目光在赵立春的脸上,停留了足足有十几秒。 “你们的问题,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重。” 他转过头,对著一直站在门口的秘书小李,点了点头。 小李会意,转身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他和一个穿著军装,肩膀上扛著將星的男人,一起走了进来。 正是358军的军长,程国栋。 程国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走到沙瑞金身边,一个標准的军礼。 “沙书记。” “国栋同志,辛苦了。” 沙瑞金点点头。 程国栋从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双手递给了沙瑞金。 “沙书记,您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沙瑞金接过纸袋,没有打开。 他只是用手指,在纸袋上,轻轻地敲了敲。 那“叩叩”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像丧钟一样,敲在赵立春,高育良,和刘开疆的心上。 他们不知道那纸袋里装的是什么。 但他们知道,这,一定是沙瑞金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一张底牌。 第149章 沙瑞金將军! 赵立春死死地盯著那个牛皮纸袋,他那已经涣散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求生的欲望。 他想知道,沙瑞金到底还抓住了他什么把柄。 只要不是那个…… 只要不是那个禁忌,他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他可以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赵立春的儿子的身上,推到高育良和刘开疆的身上。 他可以向哭诉,说自己是被儿子蒙蔽,被下属架空。 凭著他级的身份,凭著他经营多年的人脉,只要他能保住政治生命,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沙瑞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 他看著赵立春,嘴角,终於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冰冷到极点的笑意。 “老书记,我知道,你还在想,你还有机会。” 沙瑞金缓缓地,撕开了那个牛皮纸袋的封口。 他从里面,拿出了一沓照片,和几份薄薄的文件。 他没有把照片和文件,推到赵立春的面前。 而是將它们,一张一张地,摆在了会议桌上。 像是在展示一件件,艺术品。 第一张照片,是一间地下手术室。 灯光明亮,设备先进,但墙壁上,却溅满了已经乾涸的,暗褐色的血跡。 第二张照片,是一排排冷冻柜。 柜门上,贴著標籤,上面写著一个个名字,年龄,和血型。 第三张照片,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她躺在病床上,面容姣好,但眼神空洞,腹部,有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 一张又一张。 每一张照片,都像是一把来自地狱的尖刀,狠狠地刺进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里。 高育良和刘开疆,只是看了一眼,就嚇得猛地转过头去,脸色惨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但那血腥和恐怖的画面,已经超出了他们作为人类,能够承受的心理极限。 只有赵立春,死死地盯著那些照片。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像是漏了气的风箱一样的声音。 他认出来了。 他认出了那个地下手术室,就在他儿子赵瑞龙,那个所谓的“健康管理中心”的地下三层。 他完了。 他知道,他彻底完了。 沙瑞金,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这个他以为,永远埋藏在地下,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赵家最黑暗,最骯脏,最灭绝人性的秘密。 竟然,被沙瑞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挖了出来。 “器官走私。” 沙瑞金的声音,像来自九幽地狱的审判,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在会议室里响起。 “老书记,赵立春的儿子的这个『健康管理中心』,生意做得不小啊。” “利用权力,网罗那些走投无路的年轻人,诱骗他们,甚至是强迫他们,出卖自己的器官。然后,再以天价,卖给那些需要移植的,有钱有势的客户。” “一条龙服务,从寻找『供体』,到配型,到手术,再到术后处理,做得真是……专业。” 沙瑞金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赵立春的灵魂上。 “你们父子,真是好手段,好魄力。” 沙瑞金拿起那张女孩的照片,眼神里,终於有了一丝温度。 但那温度,却是足以將人焚烧殆尽的,愤怒的火焰。 “这个女孩,叫张倩,二十岁,是汉东大学的一名贫困生。为了给病重的母亲凑手术费,她相信了你们的谎言,自愿『捐献』一颗肾臟,换取十万块钱的『营养费』。” “可你们,在摘除了她的肾臟之后,却连一分钱都没有给她。还威胁她,如果敢报警,就让她,和她的家人,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沙瑞金將照片,轻轻地,放在了赵立春的面前。 “老书记,你看著她的眼睛,告诉我。你还是不是人??” 赵立春的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张照片,盯著女孩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 他的嘴唇,哆嗦著,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感觉,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让他无法呼吸。 完了。 这个念头,像潮水一样,將他彻底淹没。 如果说,贪污腐败,利益输送,还只是党纪国法层面的问题,他或许还有一丝狡辩的余地。 那么,器官走私,草菅人命,这已经是突破了人类道德底线的,反人类的罪行! 这种罪,神仙也救不了他。 別说是他这个,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得被钉在歷史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沙……沙瑞金……” 赵立春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怨毒和绝望。 “你……你诬陷我?” 他想不通。 这件事,是他和赵立春的儿子,做得最隱秘,最核心的生意。 所有参与的人,都是赵家的死士。 那个地下手术室,更是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沙瑞金,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沙瑞金看著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缓缓地说道。 “你以为,你做得很隱秘吗?你以为,那些被你们残害的年轻人,那些被你们逼得家破人亡的家庭,他们就不会反抗,不会呼救吗?” “你以为,我们党的情报系统,是吃乾饭的吗?” 他將目光,转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程国栋。 “国栋同志,还是你来跟老书记,解释一下吧。” 程国栋点点头,上前一步,声音刚硬如铁。 “报告赵书记。我们358军情报处,在半年前,就接到了一份来自军委的密令。要求我们,秘密调查京州地区,一宗涉嫌与军队医院有关的,非法器官移植案件。” “经过我们长时间的侦查,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了赵瑞龙先生名下的,那家『月牙湖健康管理中心』。” “而向军委,提供最初线索的,不是別人。” 程国栋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赵立春意想不到的名字。 “是您曾经的秘书,京州机场的副总,吴胜利。” 吴胜利?! 赵立春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他? 那个跟了他十几年,对他忠心耿耿,被他视为心腹的吴胜利? “他的女儿,三年前,因为尿毒症,需要换肾。” 程国栋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同情。 “他求到了您和赵瑞龙先生的门下。赵瑞龙先生,很『帮忙』,很快就为他的女儿,找到了合適的肾源,並安排了移植手术。” 第150章 赵立春,这盘棋,你输了 “手术很成功。但吴胜利后来才发现,那个所谓的『自愿捐献』的肾源,是一个只有十九岁的,被骗到汉东来打工的农村男孩。手术后,那个男孩,就人间蒸发了。” “吴胜利,他虽然也是你们这个利益集团的一员。但他,还没有完全丧失人性。这件事,成了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害怕,他愧疚。最终,他选择了,向组织坦白,实名举报。” 赵立春瘫在椅子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最后给他致命一击的,竟然会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以为,他用利益和权力,编织了一张天衣无缝的大网,把所有人都牢牢地控制在了手里。 可他忘了,这张网,是用別人的血和泪织成的。 它看起来牢固,但只要有一个人,良心发现,它就会被撕开一个无法弥补的口子。 沙瑞金看著赵立春那张死灰般的脸,知道,这场战爭,已经结束了。 他站起身,走到了赵立春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赵立春,这盘棋,你输了。” 他用一种平静到冷酷的语气,重复了他在电话里,对赵立春说过的,那句话。 “现在,我不是以汉东省委书记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受害者的身份,问你一句话。” 他的目光,像两把利剑,刺进了赵立春的眼睛里。 “你对得起汉东百姓吗?” 沙瑞金的这句问话,像是一记无声的重锤,彻底击碎了赵立春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他张著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要辩解,想要哀求,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还? 他拿什么还? 他拿他赵家满门的富贵? 在一条人命,一个破碎的家庭,一个人十几年的青春和尊严面前,这些,都显得那么廉价,那么可笑。 他看著沙瑞金那双燃烧著復仇火焰的眼睛,终於明白了。 沙瑞金要的,从来就不是他的道歉,也不是他的懺悔。 他要的,是血债血偿。 “砰!” 赵立春的身体,猛地从椅子上滑落,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抽搐著,口中吐著白沫,双眼翻白。 几十年的养尊处优,和此刻从天堂坠入地狱的巨大落差,终於压垮了他这具早已被权力和欲望掏空了的身体。 他中风了。 “快!叫救护车!” 会议室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高育良和刘开疆,看著在地上不停抽搐,狼狈不堪的赵立春,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恐惧,有庆幸,也有一丝……兔死狐悲的悲凉。 他们知道,赵立春的政治生命,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结束了。 而他们“汉东帮”这个曾经在汉东不可一世的政治山头,也隨之,彻底垮塌了。 只有沙瑞金,依旧站在原地,冷冷地看著这一切。 他的脸上,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也没有胜利者的喜悦。 只有一片,无尽的疲惫和空虚。 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久到,仇恨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刻进了他的骨髓。 他以为,当他亲手把赵立春拉下神坛的那一刻,他会感到无比的畅快。 可现在,他只觉得,索然无味。 他贏了,但他的父亲,回不来了。他的母亲,也好不了了。他失去的青春,也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地上的赵立春一眼。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外面那带著一丝凉意的空气,吹在自己的脸上。 他看著楼下,那片熟悉的,属於省委大院的风景。 他知道,从今天起,汉东的天,才算是真正的,亮了。 而他,將要在这片被暴雨洗刷过的土地上,重新播下希望的种子。 …… 一天后。 一则简短的消息,通过官方渠道,发布了出来。 “据消息:赵立春,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目前正接受监委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 在汉东,这场政治大地震的余波,才刚刚开始。 省长刘开疆,第一个被正式“双规”。 在確凿的证据面前,他没有做任何抵抗,痛哭流涕地交代了自己所有的罪行,並主动揭发了“汉东帮”其他成员的违法乱纪问题,以求立功赎罪。 政法委书记高育良,虽然主动递交了“投名状”,暂时保住了自己的位置。但沙瑞金知道,他这只老狐狸,屁股底下也绝不乾净。对他的调查,在田国富的名单上,只是时间问题。 公安厅长祁同伟,因为在侦破“大风厂纵火案”中,表现出色,立场坚定,得到了沙瑞金的高度讚扬。在不久后的一次省委常委会上,他被正式提名为汉东省副省长候选人,多年的夙愿,终於得偿。他知道,这是沙瑞金对他的奖赏,也是对他的考验。未来的路,他必须走得更稳,更小心。 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在这场风暴中,虽然有过摇摆,但最终还是坚定地站在了沙瑞金的一边。他不仅保住了自己的位置,更因为在处理大风厂后续问题上的得力表现,贏得了省委和群眾的一致好评。他与沙瑞金之间,也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既是上下级,又是盟友的信任关係。 ……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 他正在批阅著一份关於汉东省未来五年经济发展规划的文件。 窗外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明亮。 秘书小李敲门进来,將一份文件,轻轻放在了他的桌上。 “书记,这是办公厅刚发来的,关於赵立春案件的最终处理决定。” 沙瑞金拿起文件,打开看了一眼。 “开除党籍,开除公职,移送司法机关依法处理。” 短短的十六个字,宣告了一个政治巨头的彻底覆灭。 沙瑞金將文件合上,放到了一边。 他的脸上,波澜不惊。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汉东的未来。 他拿起笔,在那份经济发展规划上,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知道,他的战爭,还没有结束。 与赵立春的斗爭,只是上半场。 他的下半场,真正的,也是更艰巨的战场。 这个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沙瑞金接通电话:“沙瑞金,你不能隨意处置赵立春。我钟正国说的!” 第151章 钟正国又能如何!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像是从一个更高的地方传来的命令。 “沙瑞金,你不能隨意处置赵立春。我钟正国说的!” 现在,终於有根须顺著电话线,找上门来了。 电话那头似乎没想到沙瑞金会是这种反应,沉默了一下,语气里多了一丝不悦:“我是钟正国。你现在,立刻停止对赵立春同志的一切审查行为。这件事情,要从长计议,要考虑大局。” 还是这种官话。 沙瑞金心里冷笑一声。 大局? 谁的大局? 还是你们这些人的大局? 他算是明白了。 这个钟正国,就是赵立春在京城的盟友,是那张网在京城的一个重要节点。 赵立春倒了,他怕火烧到自己身上,或者,他想保住赵立春,就是想保住他们这个利益共同体的最后一丝顏面。 “钟主任,您好。” 沙瑞金的称呼很客气,但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赵立春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人证物证俱在。我们汉东省委和省纪委,在履行我们自己的职责。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就是他的盾牌,也是他的武器。 你钟正国算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来干涉一个省级党委的內部事务?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沙瑞金!” 钟正国的声音明显提高,带上了怒气,“你不要跟我打官腔!赵立春同志是什么级別?他的问题,岂是你们汉东一个省能擅自处理的?你要讲政治,要讲稳定!你这样搞,会出大乱子的!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责任?” 沙瑞金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著楼下已经亮起的万家灯火。 “钟主任,我沙瑞金的命,是党给的。我担的,是汉东六千万人民的责任,是维护党的纯洁性的责任。至於其他的责任,我没想过,也不在乎。” “赵立春的问题,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如果不一查到底,我,愧对的信任,愧对汉东的百姓。这个案子,我不仅要查,还要快查,要彻查!任何人,都別想干预!” 沙瑞金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留任何余地。 他就是要告诉电话那头的钟正国,別拿你的身份来压我。 在汉东这片土地上,我沙瑞金说了算。 你要是有本事,就直接让下命令。 要是没这个本事,就给我老老实实地闭嘴。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沙瑞金甚至能听到对方那压抑著的,粗重的呼吸声。 他知道,对方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差不多半分钟,钟正国才用一种几乎是咬著牙的声音说道:“好……好一个沙瑞金。你会后悔的。” “咔嚓”一声,电话被重重地掛断了。 沙瑞金拿著听筒,听著里面的忙音,脸上波澜不惊。 后悔? 我沙瑞金这辈子,字典里就没有“后悔”这两个字。 他放下电话,心里反而更加清明。 这通电话,让他彻底看清了形势。 赵立春的倒台,只是一个开始。 真正的战场,在京城。 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赵立春的案子办成铁案,把所有证据链都钉死。 这样,就算京城那边有人想翻案,也无从下手。 他按下了內线电话:“小李,通知田国富同志,让他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另外,让办公厅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召开省委常委会,专题研究赵立春、刘开疆等人的违纪违法案件处理问题。” “是,书记。” 沙瑞金掛了电话,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拿起那份关於汉东未来五年经济发展的规划,眼神变得更加坚定。 推倒一个旧世界,不容易。 建设一个新世界,更难。 他的战爭,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桌上另一部红色的电话,突然发出了急促的铃声。 这铃声,不同於刚才那部,更加刺耳,更加紧急。 这是省公安厅的紧急专线。 沙瑞金的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拿起电话。 听筒里,传来省公安厅指挥中心主任那带著惊慌和颤抖的声音。 “沙……沙书记!出大事了!” “说,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沙瑞金的声音很沉稳,这种时候,他作为省委书记,绝对不能乱。 电话那头的指挥中心主任深吸了几口气,才稍微平復了一点,但声音依旧发颤:“报告书记,就在十五分钟前,负责押运两名重犯的警车,在京通快速路上,遭遇了武装袭击!” “什么?!” 沙瑞金猛地站了起来。 武装袭击警车? 在汉东省的省会京州?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人员伤亡情况怎么样?嫌犯是谁?” 沙瑞金的大脑飞速运转,立刻抓住了最关键的问题。 “押运车上,四名警员,两名重伤,两名轻伤,没有生命危险。但是……” 指挥中心主任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但是,两名犯罪嫌疑人,赵立冬和何黎明,被当场……当场击毙了。” 赵立冬! 何黎明! 沙瑞金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两个人,不是別人,正是赵立春“汉东帮”的钱袋子! 今天上午,才刚刚办完移交手续,准备从纪委的办案点,转移到看守所。 结果,就在路上,人就没了。 这哪里是袭击? 这分明是灭口! “袭击者呢?抓到了吗?” 沙瑞金的声音冷得像冰。 “……没有。” 指挥中心主任的声音更低了,“对方的火力非常猛,装备精良,行动极其专业。根据现场警员的描述,他们……他们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整个袭击过程,不到三分钟。打死人之后,立刻就撤离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跡。” 悍匪? 沙瑞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是赵家的死士? 还是他们僱佣的亡命之徒? 好大的胆子! 好狠的手段!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腐败案件了。 这是赤裸裸的,向国家机器,向他这个省委书记的公然挑衅! 他们以为,杀掉了两个关键证人,就能切断赵立春的经济犯罪链条吗? 他们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嚇住我沙瑞金吗? 天真! 沙瑞金的胸中,燃起了一股滔天的怒火。 他来汉东这么久,第一次,动了真怒。 “封锁现场,封锁消息!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沙瑞金对著电话,下达了第一道命令。 “是!” “立刻成立专案组!由祁同伟同志亲自担任组长!省厅所有警力,全力配合!我只给他四十八个小时,必须给我一个结果!” “明白!” “通知田国富,李达康,高育良,马上来省委开紧急会议!” 沙瑞金一口气下达了三道命令,每一道,都带著雷霆万钧之势。 掛断电话,他站在办公室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著。 他明白了。 赵立春那张网,比他想像的还要大,还要黑。 这张网里,不只有腐败的官员,还有亡命的暴徒。 当他们感觉自己要被一网打尽的时候,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用最极端的暴力,来撕开一个口子。 他们这是在向他宣战。 好,很好。 既然你们想玩火,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沙瑞金的眼神,变得无比冰冷。 他重新走回办公桌前,拿起了那部通往军区的红色电话。 他知道,对付这种超越了常规犯罪的敌人,常规的警察力量,可能已经不够了。 他需要一把更锋利,更强硬,更不讲任何规矩的刀。 电话接通了,里面传来省军区程国栋军长那洪亮的声音。 “沙书记,晚上好。” “国栋同志,我长话短说。” 沙瑞金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汉东出事了。我需要你的帮助。我需要你手里,最精锐的力量。” 程国栋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他从沙瑞金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杀气。 “书记,您说,要我们做什么?” “我要你的特种作战旅,立刻进入战备状態。我要你把那支代號『火凤凰』的女子特战队,指挥权,暂时移交给我。” 沙瑞金的声音,不容置疑。 “汉东的天,要塌下来了。我需要她们,帮我把天,重新顶回去!” 程国栋握著电话,足足沉默了十几秒。 他被沙瑞金的话,给镇住了。 特种作战旅,是358军的拳头部队,是轻易不能动的战略力量。 而“火凤凰”女子特战队,更是拳头中的尖刀,是宝贝中的宝贝,直接听命於军区和更高层。 把这样一支部队的指挥权,暂时移交给地方的省委书记? 这在和平年代,是完全没有先例的,也不符合规定。 但程国栋是谁? 他是在战场上打滚出来的人,政治嗅觉比谁都灵敏。 他从沙瑞金那短短几句话里,听出了事態的严重性。 “武装袭击”、“专业军人”、“当场击毙”,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已经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了。 这几乎等同於一场小规模的军事衝突,是一场发生在省会城市心臟地带的恐怖袭击! 沙瑞金说天要塌下来了,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 “沙书记,您知道,这不合规矩……” 程国栋的声音很沉。 “我知道。” 沙瑞金打断了他,“所以,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也不是在命令你。我是在请求你,请求358军,协助地方,维护汉东的稳定。” 沙瑞金把姿態放得很低,但他话里的分量,却重如泰山。 “所有的责任,由我一力承担。如果上面要追究,你就说,是我沙瑞金,逼你这么干的。” 程国栋的心,猛地一震。 他知道,沙瑞金这是把自己的政治生命,都押上去了。 一个省委书记,能做到这个份上,说明他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书记,您言重了。” 程国栋的语气,瞬间变得无比坚定,“军队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保卫人民。汉东是我们的驻地,汉东的人民,就是我们要保护的人民。现在,有暴徒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我们358军,绝不答应!” “您需要我们做什么,一句话!我们358军全体將士,听您调遣!” 这就是军人。 在国家和人民的利益面前,所有的规矩,都可以为之让路。 “好!” 沙瑞金的语气里,终於有了一丝温度,“国栋同志,我代表省委,代表汉东六千万人民,谢谢你。” “书记,您別这么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程国栋立刻说道,“火凤凰突击队,十五分钟后,在军区机场集结。一个小时后,可以到达京州市的任何指定地点。您看,让她们去哪里跟您匯合?” “省委大楼。” 沙瑞金毫不犹豫地说道,“让她们直接来我办公室。我要亲自给她们下达任务。” “是!” 程国栋的声音,鏗鏘有力。 掛了电话,沙瑞金紧绷的神经,才稍微鬆弛了一点。 有了军队这把最锋利的刀,他才算有了真正的底气。 很快,田国富、李达康、高育良,都行色匆匆地赶到了。 一进门,看到沙瑞金那阴沉如水的脸,他们就知道,出大事了。 “都坐吧。” 沙瑞金指了指沙发。 三个人坐下,谁也不敢先开口。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刚刚得到的消息。” 沙瑞金缓缓开口,目光在三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赵立冬和何黎明,死了。” “什么?!” 李达康和高育良,几乎是同时惊叫出声。 李达康的脸上,是纯粹的震惊和愤怒。 他知道这两个人是扳倒赵家的关键证人,他们一死,案子就难办了。 而高育良的脸上,除了震惊,还多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赵家的人,竟然真的敢下这种死手。 连纪委移交的重犯都敢当街杀掉,那他这个已经递了“投名状”的叛徒,岂不是更危险? 他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子,凉颼颼的。 “在从纪委办案点,押往看守所的路上,被一伙不明身份的武装分子,截杀。” 沙瑞金把情况简单地说了一遍。 “混帐!简直是无法无天!” 李达康猛地一拍大腿,气得满脸通红,“这是在向我们党,向我们政府公然宣战!” “育良同志,你怎么看?”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了高育良的身上。 高育良扶了扶眼镜,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知道,这是沙瑞金在考验他。 “书记,我……我认为,这伙暴徒,其心可诛!” 第152章 敲山震虎 “他们杀人灭口,目的就是为了切断线索,保护他们背后更大的人物。这说明,我们的斗爭,已经到了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阶段。” “我们必须,以雷霆手段,將这伙暴徒,以及他们背后的黑恶势力,彻底剷除!否则,国法尊严何在?我们汉东的稳定大局,又从何谈起?” 高育良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把自己摆在了和犯罪分子势不两立的位置上。 沙瑞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看向田国富。 “国富同志,你的意见呢?” “我没有意见。” 田国富的声音,简单而直接,“我只认一条,血债,必须血偿。” 沙瑞金站起身,走到他的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说得好。血债,必须血偿。” 沙瑞金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今天把大家找来,就是要统一思想。从现在开始,我们汉东省,进入非常时期。打击这股黑恶势力,就是我们当前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 “达康同志,你负责京州市的全面稳控,確保社会秩序不出乱子。同时,配合专案组的一切行动。” “是!请书记放心!” 李达康立刻起身。 “育良同志,政法系统,是你的阵地。我要求你,对全省的政法队伍,进行一次彻底的排查。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不想看到,我们的队伍里,有內鬼!”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101??????.??????】 高育良心里一凛,他知道,这是沙瑞金在敲打他,也是在给他机会。 “书记,我保证完成任务!” “国富同志,” 沙瑞金最后看向田国富,“你的工作,不能停。赵立冬和何黎明虽然死了,但他们留下的材料还在。顺著这些线索,继续深挖!给我把所有跟赵家有牵连的人,一个一个地,全都挖出来!” “是!” 就在这时,沙瑞金的秘书敲门进来,低声说道:“书记,省军区的人到了。” 沙瑞金点点头。 “好了,你们都去吧。记住,这是一场战爭。我们,不能输,也输不起。” 三人离开后,沙瑞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深吸一口气,对著门口说:“让他们进来。” 他知道,他最锋利的刀,到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走在最前面的,是军区司令员程国栋。 他的身后,跟著一队穿著迷彩作战服的军人。 为首的,是一个英姿颯爽的女军官。 她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儘管穿著宽大的作战服,依然掩盖不住那股逼人的英气。 正是火凤凰突击队的队长,叶寸心。 在她的身后,是副队长,也是队里的王牌狙击手,安然。 还有其他几名队员,每一个人,都气息沉稳,眼神里透著只有经歷过血与火的考验,才能拥有的冷静和自信。 她们一走进这间代表著汉东最高权力的办公室,就带来了肃杀之气。 整个办公室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报告沙书记!中国人民解放军358军火凤凰突击队,奉命前来报到!请您指示!” 叶寸心一个標准的立正,声音清脆,响亮。 沙瑞金的目光,从她们每一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这就是他要的刀。 他能感觉到,这些人身上散发出的,和普通军人完全不同的气质。 那是极度自信,又极度危险的气息。 她们不是人,她们是武器。 是这个国家,最精密的,最致命的武器。 “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沙瑞金点点头,脸上露出微笑。 “为人民服务!” 火凤凰的队员们,齐声回答,声音不大,但整齐划一,充满了力量。 “国栋同志,你先坐。” 沙瑞金对程国栋说,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叶寸心的身上。 “你就是叶寸心同志?” “是!” “很好。” 沙瑞金的目光里,带著审视,也带著讚许,“你们的事跡,我听说过一些。知道你们是军中精英,是国之利刃。今天请你们来,是有一项极其艰巨,也极其危险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请领导下达命令!” 叶寸心没有任何废话。 沙瑞金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份刚刚传真过来的,关於京通快速路袭击案的初步报告。 “就在一个半小时前,京州市发生了一起极其恶劣的武装袭击案件。两名重要的涉案人员,被当街枪杀。四名押运的公安干警,身受重伤。” 沙瑞金的语气很平淡,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出那平淡语气下,压抑著的怒火。 火凤凰的队员们,眼神瞬间都变了。 在自己的国家,在省会城市的大街上,公然袭击警车,枪杀重犯。 这已经不是犯罪,这是战爭。 “根据现场目击者的描述,和我们初步的判断。这伙袭击者,训练有素,战术明確,装备精良,很可能,是职业军人,或者是受过严格军事训练的僱佣兵。” 沙瑞金的目光,再次看向叶寸心。 “常规的刑侦手段,对付不了他们。我需要你们,用你们的专业,去找到他们。” “祁同伟同志,” 沙瑞金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祁同伟,“你来给火凤凰的同志们,介绍一下详细情况。” 祁同伟立刻上前一步,他也被这群女兵的气场给震慑住了。 他清了清嗓子,把自己刚刚从指挥中心了解到的所有细节,包括现场的弹道分析,袭击者的撤离路线,以及那两名死者的身份背景,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叶寸心和安然等人,静静地听著,时不时地,会问上一两个极其专业的问题。 “他们使用的是什么口径的子弹?” “现场有没有发现爆炸物的残留?” “撤离车辆的型號和特徵?” 她们的问题,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让祁同伟这个老公安,都感觉有些跟不上她们的思路。 等到祁同伟介绍完情况,叶寸心转过身,再次面向沙瑞金。 “报告书记,情况我们已经基本了解。我们请求,立刻接管案件的全部侦查工作。我们需要省公安厅,提供最高权限,开放全省所有的天网监控数据,交通卡口信息,以及通信基站数据。” “同时,我们需要案发现场的所有原始物证,以及对伤员的详细问询笔录。” “我们还需要,京州及周边地区所有机场、火车站、港口的实时监控和人员进出记录。” 第153章 钟正国的恐慌:这不是我乾的! 叶寸心一口气,提出了一连串的要求。 这些要求,很多都已经超出了公安厅的职权范围,需要省委省政府出面协调。 “可以。” 沙瑞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给你最高权限。从现在开始,汉东省所有部门,都必须无条件配合你们的调查。人、財、物,你们需要什么,就直接跟省委办公厅提。我只有一个要求。” 沙瑞金看著叶寸心,一字一顿地说道:“挖出他们。不管他们藏在什么地方,不管他们背后站著谁。把他们,给我从地底下,挖出来。” “是!” 叶寸心再次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沙瑞金点点头,他看著眼前这张年轻,但写满了坚毅的脸,心里终於有了底气。 他转过身,对程国栋说:“国栋同志,你先带她们去安排一下。省委招待所有现成的空置楼层,安保和通讯设备,都按照你们部队的標准来改造。需要什么,你直接跟办公厅主任说。” “好。” 程国栋点点头,带著火凤凰的队员们,转身离开。 办公室里,重新恢復了安静。 沙瑞金走到窗边,看著楼下那片夜色中的城市。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一场看不见的战爭,已经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悄然打响。 而他,就是这场战爭的总指挥。 火凤凰的队员们离开后,办公室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但那股凝重的压力,依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沙瑞金没有立刻坐下,他背著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来回踱了两步。 他在思考。 京州的枪声,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汉东这潭本已浑浊的池水里,激起了滔天巨浪。 这既是危机,也是机会。 敌人已经不讲规则,开始掀桌子了。 那他,也就不需要再有任何顾忌。 他要借著这股东风,把一些之前不方便动,或者时机还不成熟的事情,一次性,全都摆到檯面上来。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赵家这棵大树的根,到底烂到了什么地步。 他转过身,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了那部直通京城的红色电话。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按下了钟正国的號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显然,对方也一直在等著他的消息。 “沙瑞金,你想清楚了?” 钟正国的声音,带著压抑的怒火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钟主任,我正要向您匯报一个不幸的消息。” 沙瑞金的语气,平静得有些反常,“就在刚才,两名即將指证赵立春经济犯罪的关键证人,赵立冬和何黎明,在被押运途中,遭人灭口了。” “什么?!” 电话那头的钟正国,发出一声惊呼。 这一次,他的震惊,不像是装出来的。 沙瑞金几乎可以想像出,钟正国此刻,那张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的脸。 “钟主任,您听到了吗?人,死了。在京州的市中心,被乱枪打死的。手法很专业,跟国外的僱佣兵一样。” 沙瑞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钟正国的心上。 “这……这不是我乾的!” 钟正国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开口辩解。 “哦?” 沙瑞金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並没有说是您乾的。钟主任,您这么激动干什么?” “我……” 钟正国被噎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他急於撇清关係,恰恰说明,他心里有鬼。 他或许没有直接参与,但他绝对知道,赵家有这样可以动用的,黑暗的暴力机器。 “沙瑞金,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正国的声音,变得又急又怒。 “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想告诉您一个事实。” 沙瑞金的声音,陡然转冷。 “从现在开始,汉东省发生的所有事情,性质都变了。这不再是反腐,而是反恐。” “我不管是谁,胆敢在汉东这片土地上,挑战国家法律的底线,挑战人民的生命安全,我沙瑞金,都会把他,以及他背后的所有人,当成恐怖分子来处理!” “我刚刚,已经请求军区派出了特种部队,接管案件的调查。我给了他们无限开火权。” “钟主任,我现在不是以汉东省委书记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正在面临恐怖袭击威胁的公民的身份,警告你。” “如果你,或者你背后的人,还想在这件事上插一脚,或者试图为这些暴徒提供任何形式的庇护。那么,我邀请你,亲自来汉东看一看。”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现在汉东的局势,很复杂,也很危险。枪弹无眼,到时候万一有什么误伤,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赤裸裸的威胁! 这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威胁! 沙瑞金在告诉钟正国,你再敢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敢把你当成恐怖分子的同伙! 电话那头,死的寂静。 只能听到钟正国那越来越粗重,像是得了哮喘病一样的喘息声。 他被沙瑞金这番话,给彻底嚇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沙瑞金,竟然是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竟然敢调动军队! 竟然敢说出“无限开火权”这种话! 竟然敢反过来威胁他这个京城来的大员! 他怕了。 他本以为,自己搬出身份,就能让沙瑞金投鼠忌器。 可他没想到,他搬出来的,不是身份,而是一个靶子。 沙瑞金现在,正愁找不到靶子打。 “你……你……” 钟正国“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钟主任,如果没有別的事,我就先掛了。我这边,还有一场反恐战爭要指挥。” 说完,沙瑞金不等对方回答,直接掛断了电话。 京城,某座戒备森严的办公楼里。 钟正国失魂落魄地放下电话,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他猛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疯子!他就是个疯子!” 他知道,他压不住沙瑞金了。 不仅压不住,他自己,可能都快要被拖下水了。 赵立春这颗雷,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也响得多。 现在,这颗雷,已经引爆了更可怕的炸药。 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立刻,把汉东的情况,向更高层匯报。 他要告诉上面,沙瑞金,已经失控了! 第154章 黑水国际! 火凤凰的临时指挥部,就设在省委招待所一栋独立的小楼里。 这里已经被军队的工程兵,在短短一个小时內,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作战指挥中心。 各种最先进的通讯和侦察设备,被迅速架设起来。 一道无形的电子屏障,將这里和外界彻底隔绝。 叶寸心和安然,正站在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前。 屏幕上,是京州市的详细地图,无数个闪烁的光点和线条,正在实时地更新著。 “天网系统已经接入,全市超过十万个摄像头的实时画面,都可以隨时调取。” 一名负责技术的队员报告道。 “交通卡口数据流也已经同步,任何一辆车的动向,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三大运营商的基站数据正在进行回溯分析,我们在筛选案发时间段,出现在现场周边的所有异常信號。” 火凤凰的队员们,就像一台台精密的仪器,高效而冷静地处理著海量的数据。 祁同伟站在一旁,看著这一切,心里充满了震撼。 他以前总觉得,公安的刑侦技术,已经算是国內顶尖了。 可今天看了火凤凰的这套装备和工作流程,他才知道,什么叫“降维打击”。 这已经不是在办案了,这简直就是在打一场信息化的战爭。 “现场物证分析报告出来了。” 安然拿著一个平板电脑,走了过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袭击者一共八人,使用的,是两种不同口径的武器。是俄制的as『val』微声自动步枪,9x39mm亚音速弹。另,是德国h&k公司的mp7衝锋鎗,4.6x30mm高速弹。” “这两种武器,都不是制式装备,但在国际黑市上,是顶尖僱佣兵的標配。穿透力强,噪音小,非常適合城市巷战和暗杀行动。” 叶寸心点点头,这些信息,印证了她们之前的判断。 “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弹壳。”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找书就去 101 看书网,101????????????.??????超全 】 安然继续说道,“说明他们都安装了弹壳收集袋。这伙人,反侦察意识极强,行动乾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多余的痕跡。” “法医报告呢?” 叶寸心问。 “两名死者,都是头部和心臟同时中弹,一击毙命。从弹道角度分析,八名袭击者,分成了四个两人小组,从不同的方向,交叉射击。战术动作,是標准的反劫持人质和定点清除战术。” 祁同伟听得后背发凉。 这哪里是亡命徒? 这分明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现场的警员呢?” “四名伤员,伤的,都是四肢。对方的目的很明確,瘫痪他们的抵抗能力,但並不想杀死警察。这说明,他们不想把事情闹到最大,不想彻底激怒我们。” 安然的分析,冷静而客观。 “哼,不想激怒我们?” 叶寸心的嘴角,露出冷笑,“他们已经在我们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了。” 她抬起头,看著屏幕上那片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查他们落脚点。这么多人,这么多重武器,不可能凭空出现,也不可能凭空消失。他们一定有一个安全的据点。” “查案发前后二十四小时內,所有进出京州的大型货车,特別是物流车辆。查所有废弃的工厂,仓库,和工业园区。” 叶寸心的命令,一条接一条,清晰而明確。 就在这时,一名队员突然报告:“队长,有发现!我们在回溯一个小时前,京州南郊一个通信基站的信號时,发现了一个短暂出现,又迅速消失的加密卫星通讯信號。信號源的频率,不属於任何已知的商业或民用频段。” “能定位吗?” 叶寸心立刻问道。 “信號太短,无法精確定位。但是,可以锁定一个大致的范围。” 队员说著,在电子地图上,画出了一个直径约五公里的红色圆圈。 “京州南郊,废弃的第七钢铁厂。” 叶寸心和安然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个红圈上。 “太巧了。” 安然低声说。 这个地方,离案发现场不远不近,大约三十公里。 开车的话,半个小时就能到。 而且,那里地形复杂,到处都是废弃的厂房和仓库,是绝佳的藏身之地。 “巧合,往往就是线索。” 叶寸心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走到屏幕前,调出了第七钢铁厂的卫星地图和內部结构图。 “让他们撤离的路线,和我们推演的路线,有百分之八十的重合度。” 安然指著屏幕上的几条路线说道。 “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 叶寸心笑了。 她转过身,看著一直站在旁边,插不上话的祁同伟。 “祁厅长,我要你立刻,对这个区域,进行外围布控。记住,是绝对的静默布控。不要派穿警服的人,不要用警车。我需要你的人,像空气一样,把这个地方给我围起来。一只老鼠,都不能放出去。” “好!我马上去安排!” 祁同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开始沸腾了。 “但是,你们……” 他有些担心地看著叶寸心。 “我们?” 叶寸心笑了笑,那笑容里,带著让男人都为之胆寒的自信。 “我们去把这些老鼠,从洞里,掏出来。” 就在火凤凰突击队紧锣密鼓地追查凶手的时候,省委大院里,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爭,也进入了白热化。 田国富的效率,高得惊人。 赵立冬和何黎明被杀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那些已经被纪委“喝茶”的“汉东帮”成员中,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怕了。 他们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灭口的对象。 之前还心存侥倖,想顽抗到底的人,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们爭先恐后地,向纪委的办案人员,交代自己知道的一切,以求得组织的庇护。 一时间,省纪委的几个办案点,灯火通明。 一份份写满了罪恶的交代材料,像雪片一样,飞到了田国富的办公桌上。 田国富看著这些材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他心里清楚,赵家在汉东这张经营了几十年的大网,已经到了收网的最后时刻。 他拿起一份刚刚整理出来的,关於赵瑞龙那个神秘的“月牙湖健康管理中心”的材料,走进了沙瑞金的办公室。 “书记,有新情况。” 沙瑞金正在看一份文件,听到田国富的话,抬起头。 “说。” “根据一个关键涉案人员的交代,赵瑞龙的那个健康管理中心,可能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洗钱和行贿的窝点。” 田国富的语气,很凝重。 “这个中心,有一个非常神秘的『国际业务部』。这个部门,由赵瑞龙最信任的一个心腹负责,所有的业务,都通过海外的伺服器和加密渠道进行。我们的人,很难渗透进去。” “但是,交代人提到一个情况。他说,他有一次无意中听到,赵瑞龙在跟一个外国商人打电话,提到了一个词,『特殊物流』。” “特殊物流?” 沙瑞金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联想到了最近他正在抓紧力度追查的人体器官贩卖。 赵立冬和何黎明因此丧命。 “对。而且,他还提到,这个『特殊物流』,是由一家名为『黑水国际』的安保公司负责的。” 黑水国际! 第155章 沙瑞金的猎杀时刻! 黑水国际。 沙瑞金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这是世界上最臭名昭著的僱佣兵公司之一,他们的业务,遍布全球的战乱地区,从保安,到后勤,甚至直接参与战斗。 他们的手上,沾满了鲜血。 赵瑞龙,一个中国的商人,怎么会跟这种公司,扯上关係? “交代人还说,他曾经见过,有几辆掛著军牌的冷链运输车,深夜从那个健康管理中心开出来,去向不明。” 军牌? 冷链运输车? 沙瑞金的心里,猛地一沉。 他隱隱猜到了什么,但那个猜测,太过恐怖,让他不敢深想。 “国富同志,你的意思是……” “书记,我怀疑,赵瑞龙的这个『健康管理中心』,除了洗钱,行贿,可能还涉及……更严重的,反人类的罪行。” 田国富的声音,压得极低。 沙瑞金沉默了。 他想起了程国栋之前匯报过的,关於吴胜利举报的,那宗涉及非法器官移植的案件。 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那个“月牙湖健康管理中心”。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赵家父子,就真的已经丧心病狂,罪该万死了。 “我知道了。”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復下来,“这条线索,非常重要。你立刻,把『黑水国际』和『特殊物流』这两个关键词,发给叶寸心。她们的渠道,可能比我们更广。” “是。” 田国富点点头。 “另外,” 沙瑞金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这个消息,先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別是高育良。” 田国富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沙瑞金的意思。 高育良虽然已经交了“投名状”,但他毕竟是“汉东帮”的二號人物。 赵家这么多的黑幕,他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他现在交代的,都是一些关於赵瑞龙和高小琴的经济问题,把自己摘得乾乾净净。 但那些更深,更黑的东西,他一个字都没提。 他在观望,在保留。 沙瑞金暂时不处理他,是想用他来稳定政法系统这盘棋。 但並不代表,就真的相信他了。 这条老狐狸,必须时刻提防著。 “我明白,书记。” 田国富离开后,沙瑞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 他感觉,自己正在一步步地,接近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中心。 这个漩涡,比他想像的,要深得多,也危险得多。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李达康的號码。 “达康同志,睡了吗?” “没呢,书记,我一直在市委等著您的指示。” 李达康的声音,充满了干劲。 “好。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现在,亲自带队,以消防安全检查的名义,去一趟月牙湖。把赵瑞龙那个『健康管理中心』,给我查封了。” “查封?” 李达康有些意外。 “对,查封。一个人都不许进,一个人都不许出。所有的文件,电脑,伺服器,全部就地封存。记住,要快,要突然。不要给他们任何反应的时间。” “是!我马上去办!” 李达康没有多问,他知道,沙书记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掛了电话,沙瑞金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窗外的夜色。 他知道,他这一步棋,是在敲山震虎。 他要看看,他动了赵瑞龙这个最核心的窝点,会把哪些藏在暗处的蛇,给惊出来。 京州南郊,废弃的第七钢铁厂。 这里曾经是京州工业的骄傲,机器轰鸣,钢飞溅。 但隨著產业升级,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下一片片巨大的,锈跡斑斑的厂房,像一个个钢铁巨兽的骸骨,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 在钢铁厂最深处,一栋不起眼的办公楼里,却亮著灯。 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络腮鬍的白人男子,正对著一部卫星电话,用流利的英语低声说著什么。 “老板,任务完成了。目標已经清除。” 他就是这次行动的指挥官,代號“屠夫”的僱佣兵头目。 他曾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一员,参加过多次海外战爭,后来因为虐待俘虏被开除军籍,成了一名国际僱佣兵。 “很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的声音,“警察有什么反应?” “一群废物。” 屠夫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他们甚至都不知道我们用的是什么武器。现在,整个城市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像一群没头的苍蝇。” “不要大意。我们的僱主说了,这次的对手,不简单。” “放心吧,老板。我们现在很安全。这个地方,连鬼都找不到。等风头一过,我们就从海上撤离。钱,什么时候到帐?” 屠夫最关心的,还是钱。 “事成之后,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记住,把所有痕跡都清理乾净。你们,没有来过汉东。” “明白。” 屠夫掛了电话,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次的任务,轻鬆得就像一次武装郊游。 中国的警察,果然像传说中的一样,不堪一击。 他走出办公室,看著外面那几个正在擦拭武器,或者打牌喝酒的手下,大声喊道:“伙计们,干得不错!老板对我们很满意!等拿到钱,我们就去泰国,好好快活快活!” 僱佣兵们发出一阵欢呼。 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在他们头顶上,收紧了。 办公楼外,几百米远的一座高炉顶上。 安然穿著一身黑色的吉利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她趴在冰冷的钢板上,透过高倍率的狙击镜,静静地观察著办公楼里的一举一动。 她就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等待著猎物,露出最致命的破绽。 “『鹰巢』呼叫『蜂后』,目標共八人,全部在楼內。三名在二楼,五名在一楼。头目在二楼最里面的办公室。楼外没有发现岗哨。他们很自大。” 安然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清晰地传到了叶寸心的耳朵里。 “蜂后收到。” 叶寸心正带著另外几名队员,潜伏在办公楼后面的一片废料堆里。 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战术电脑,上面,是整栋办公楼的红外热成像图。 八个清晰的人形热源,正在楼內活动。 “各单位注意,准备突击。a组负责一楼,b组负责二楼。『鹰巢』提供火力支援和掩护。我们的目標,是活捉。重复一遍,儘量活捉。” 叶寸心的声音,冷静而果断。 “a组收到。” “b组收到。” “鹰巢收到。” 队员们检查了一下自己手里的武器,消音器,战术手电,全都安装到位。 就在这时,叶寸心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了沙瑞金办公室发来的最新情报。 “蜂后,指挥部刚刚传来消息。目標,隶属於『黑水国际』僱佣兵公司。他们很可能,与赵瑞龙的『月牙湖健康管理中心』有关。达康书记已经带队查封了那里。” 黑水国际! 叶寸心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知道,这意味著,她们面对的,是世界上最顶尖,也最凶残的一群战爭机器。 “蜂后收到。告诉指挥部,我们会在十分钟內,解决战斗。”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队员。 “计划有变。对方是『黑水』的人。放弃活捉,允许自由射击。但是,头目必须留下活口。我要从他嘴里,知道是谁僱佣了他们。” “是!” 队员们的眼神,也变了。 如果说之前,这只是一次抓捕任务。 那么现在,这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 夜色中,几道黑色的身影,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从不同的方向,向著那栋亮著灯的办公楼,包围过去。 一场杀戮,即將开始。 废弃的办公楼里,依旧是一片欢声笑语。 “屠夫”和他的手下们,正在庆祝任务的成功。 他们打开了从城里买来的烈酒和美食,完全沉浸在即將到手的大笔佣金的喜悦之中。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死神,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门外。 “行动开始!” 叶寸心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队员的耳朵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 “噗!噗!” 两声轻微的,像是开香檳一样的声音,从办公楼两侧的窗户传来。 守在一楼门口,正在喝酒的两名僱佣兵,连哼都没哼一声,眉心处就多出了一个血洞,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是a组的突击队员,从窗外,用加装了消音器的步枪,精准地清除了哨兵。 紧接著,a组的两名队员,像幽灵一样,从窗户翻了进来,落地无声。 他们迅速地控制了一楼的另外三名僱佣兵。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钟。 与此同时,b组的行动,也开始了。 叶寸心带著两名队员,利用攀登绳,像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二楼的阳台。 阳台的门锁著。 一名队员拿出一个小巧的电子设备,在门锁上扫了一下,只听“滴”的一声轻响,门锁就开了。 三人鱼贯而入,正好是二楼的走廊。 走廊的尽头,就是“屠夫”的办公室。 门虚掩著,里面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 叶寸心做了一个战术手势。 一名队员留在走廊警戒,她和另一名队员,一左一右,贴著墙壁,向办公室门口摸去。 就在她们即將到达门口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 “屠夫”正拿著电话,满脸笑容地走了出来,是想去拿点酒。 他一出门,就和站在门口的叶寸心,打了个照面。 四目相对。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 “屠夫”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几乎是凭藉著野兽般的直觉,就意识到,危险! 他的反应极快,没有丝毫犹豫,扔掉手里的电话,另一只手就向腰间的手枪摸去。 但他快,叶寸心比他更快! 在“屠夫”的手,刚刚碰到枪柄的那一瞬间。 叶寸心的身体,已经像一张拉满的弓,猛地弹了出去。 她一个前冲,肩膀狠狠地撞在了“屠夫”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 “屠夫”那超过两百斤的魁梧身体,竟然被叶寸心这一下,撞得倒飞了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办公室的墙上。 他感觉自己的胸骨,都快要被撞断了。 一口气没上来,眼前一阵发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叶心已经欺身而上,手里的军用匕首,反握著,冰冷的刀锋,已经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另一名队员,也迅速跟进,用枪死死地指住了他的脑袋。 “don't move! (不许动!)” 叶寸心的英语,流利而冰冷。 “屠夫”彻底懵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些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就摸到了自己的老巢? 他看著眼前这个身材娇小,但眼神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冷的中国女兵,心里第一次,涌起了真正的恐惧。 “who are you?! (你们是谁?)” 他艰难地问道。 叶寸心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匕首,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划了一下。 一道血痕,立刻出现。 “i ask, you answer. (我问,你答。)”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几声压抑的枪响,和几声短促的惨叫。 很快,a组的队员,通过通讯器报告:“蜂后,一楼已清空。五名目標,三死两伤,全部失去抵抗能力。” “干得好。” 叶寸心点点头。 她看著被自己死死压在身下,满脸惊骇的“屠夫”,冷冷地笑了。 “看来,你的手下,没你那么抗打。” “现在,轮到你了。告诉我,是谁僱佣了你们?” “屠夫”的眼珠子转了转,他突然张开嘴,想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这是僱佣兵的最后一招,任务失败,就自尽,绝不泄露僱主的信息。 但叶寸心早就料到了他会有这一手。 她根本不给他机会。 在“屠夫”张嘴的瞬间,她的另一只手,已经像铁钳一样,狠狠地捏住了他的下巴。 只听“咔吧”一声脆响。 “屠夫”的下巴,被她硬生生地,捏脱臼了。 “啊——”   “屠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惨嚎,疼得浑身抽搐。 “想死?没那么容易。” 叶寸心的眼神里,没有怜悯。 “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你开口。相信我,你不会想尝试任何的。” 她站起身,对著身后的队员使了个眼色。 “把他捆起来,带走。通知指挥部,『屠夫』已经落网。我们,回家。” 省军区的一个秘密审讯室里。 这里,比祁同伟关押赵瑞龙的地方,还要森严。 墙壁是加厚的铅板,可以屏蔽一切信號。 房间里,除了那张焊死在地上的审讯椅,和几台冰冷的仪器,再无他物。 “屠夫”被死死地绑在审讯椅上,他的下巴,已经被军医接了回去,但依旧疼得他说不出话。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囂张和不屑,只剩下恐惧和绝望。 他看著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中国女兵,感觉自己就像是案板上的一块肉。 叶寸心脱掉了作战服,换上了一身乾净的军官常服。 她没有佩戴任何军衔,但那股子生杀予夺的气势,却比任何將军都要强大。 安然和祁同伟,站在单面玻璃的另一边,静静地看著。 “叶队长……她行吗?” 祁同伟有些担心。 这个“屠夫”,一看就是个滚刀肉,亡命徒。 常规的审讯手段,对他恐怕没用。 要是用刑,又怕把他弄死了。 “放心吧,祁厅长。” 安然的语气很平静,“审讯,是寸心的另一个专业。她是全军最好的心理审讯专家之一。落到她手里的人,没有一个,能把秘密带进坟墓里。” 祁同伟將信將疑地看著。 审讯室里,叶寸心没有急著开口。 她只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屠夫”的对面,静静地看著他。 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在他的身上,一寸一寸地扫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 只能听到“屠夫”那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这种沉默,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煎熬。 “屠夫”感觉自己的神经,都快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给压断了。 “你想干什么?!” 他终於忍不住,咆哮道,“要杀就杀!別想从我嘴里,得到任何东西!” 叶寸心终於笑了。 “我没想从你嘴里得到什么。” 她缓缓开口,英语说得比“屠夫”还標准。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说的。” 她站起身,走到“屠夫”的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放在了他的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金髮碧眼的漂亮女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她们笑得很开心。 “屠夫”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妻子,艾米丽,42岁。你女儿,苏珊,8岁。她们现在,住在维吉尼亚州,费尔法克斯县,橡树街12號的一栋白色房子里。对吗?” 叶寸心的声音,很轻,很柔,但听在“屠夫”的耳朵里,却像是来自地狱的魔咒。 “你……你们怎么会……”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叶寸心。 “我们不仅知道她们住在哪。” 叶寸心又拿出另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从远处偷拍的。 照片上,他的女儿苏珊,正在一个公园里盪鞦韆。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戴著鸭舌帽的亚裔男子,正假装看报纸,但目光,却一直锁定著他的女儿。 “屠夫”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知道,那不是普通的游客。 那是杀手。 “你……你们想干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祸不及家人!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 “规矩?” 叶寸心冷笑一声,“你带著人,在我们的首都,枪杀我们的公民,袭击我们的警察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规矩?” “你杀了赵立冬和何黎明,让他们也家破人亡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规矩?” “现在,你跟我谈规矩?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叶寸心的声音,陡然转冷。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谁,僱佣了你们?你们的僱主,还有没有其他的同伙?你们的撤离路线,是什么?” “你说了,你的家人,会很安全。我们会派人,24小时保护她们。你如果不说……” 叶寸心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威胁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屠夫”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但他也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 家人,是他唯一的软肋。 “我说……我说……” 他瘫在椅子上,像一滩烂泥,“我全都告诉你们。” “是……是一个叫『杜先生』的人,通过暗网联繫到我们的。我们从来没见过他,所有的联繫,都是通过加密邮件。” “他给了我们一千万美金,让我们来汉东,杀掉那两个人。” “他还给了我们一张名单,说如果任务失败,或者我们被捕,就让我们按照名单上的地址,去寻求庇护。名单上的人,会安排我们撤离。” “名单呢?” 叶寸心立刻追问。 “在我办公室的电脑里,一个加密文件。密码是……是我女儿的生日。” 单面玻璃后面,祁同伟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他没想到,审讯,还可以这么审。 不打,不骂,只是几张照片,几句话,就让一个顶级的僱佣兵头子,彻底崩溃。 这个叶寸心,太可怕了。 安然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她就知道,没有寸心撬不开的嘴。 “立刻派人,去取电脑!” 叶寸心通过通讯器下令。 然后,她看著已经面如死灰的“屠夫”,继续问道:“那个『杜先生』,有没有告诉你们,他的身份?” “没有……他很神秘。但是,我听他的口音,应该是……亚洲人,而且,很可能,就是中国人。” 中国人? 叶寸心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个能调动“黑水国际”这种顶级僱佣兵,还能拿出千万美金的中国人。 这个“杜先生”,到底是谁? 他跟赵家,又是什么关係? 审讯室里,空气像是凝固了。 “屠夫”彻底垮了,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地重复著:“我说,我什么都说……” 叶寸心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她看著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僱佣兵头子,声音里没有温度:“电脑的密码。” “我女儿的生日……苏珊的生日……0814……” “很好。” 叶寸心对著通讯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令,“技术组,立刻破解目標头目办公室的电脑,找到加密文件,密码是0814。我要在五分钟內,看到里面的內容。” “是,队长!” 命令下达完毕,叶寸心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屠夫”。 她知道,这个人的价值,还没有被完全榨乾。 “『杜先生』,这个名字,是你唯一知道的线索?” “是……是的……” 屠夫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我们这一行,有规矩。从不问僱主的真实身份。所有的交易,都是通过暗网的第三方平台担保,用加密货幣结算。『杜先生』,只是他在平台上的一个代號。” “那你为什么会听出他是中国人?” “口音……他的英语虽然很流利,但有一些词的发音,带著很明显的亚洲口音。而且,有一次,他在邮件里用了一个词,『斩草除根』。这个词,太中国化了。我当时就猜,他很可能是个中国人。” 叶寸心点点头,將这些细节牢牢记在心里。 她知道,这些看似不起眼的线索,在关键时刻,可能会成为找到这个“杜先生”的突破口。 第156章 一艘都不许出海 与此同时,在省委大院的办公室里,沙瑞金也在等待著消息。 祁同伟就站在他的办公桌前,脸上还带著没有散去的震惊和兴奋。 他刚刚亲眼见证了火凤凰突击队是如何在无声无息之间,就端掉了一个由顶级僱佣兵组成的战斗小组,並且兵不血刃地抓获了头目。 这种效率,这种专业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这个公安厅长的想像。 “书记,这支部队……太可怕了。” 祁同伟由衷地感嘆道,“她们根本就不是警察,也不是普通的军人。她们是……是为战爭而生的机器。” “她们是国家的刀,是我们党最锋利的刀。” 沙瑞金的语气很平静,“对付豺狼,就要用最好的猎枪。常规的手段,对付不了这些已经没有人性的畜生。” 他心里很清楚,这次京州的枪声,彻底改变了汉东斗爭的性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反腐,而是你死我活的战爭。 敌人已经动用了军事级別的暴力,那他也必须用更强大的暴力,予以还击。 就在这时,桌上的保密电话响了。 沙瑞金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叶寸心那清脆而干练的声音。 “报告沙书记,目標头目已经全部交代。我们正在从他的电脑里,提取一份加密文件,根据交代,那是一份庇护人员的名单。” “名单?” 沙瑞金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是的。僱主承诺,如果行动失败或者他们被捕,可以按照名单上的地址和联繫方式,寻求庇护。名单上的人,会负责安排他们安全撤离。” 沙瑞金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大鱼! 赵家在汉东经营了几十年,这张网到底有多大,多深,谁也说不清楚。 田国富他们查了这么久,挖出来的,大多还是一些摆在明面上的官员和商人。 但那些隱藏在水面之下的,那些在关键时刻能够提供庇护,甚至动用暴力手段的暗桩,才是这张网最可怕的地方。 现在,这张名单,就要被揭开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很好!” 沙瑞金的声音里,透著压抑不住的兴奋,“寸心同志,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份名单给我传过来!一个字都不能错!” “是!技术组正在破解,预计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沙瑞金感觉像是三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掛了电话,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在思考,一旦拿到这份名单,他该怎么打。 是一网打尽,在全省范围內,掀起一场大清洗? 不行,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也容易造成整个官场的动盪。 那,就得用更精准,更狠辣的手段。 敲山震虎,引蛇出洞。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办公室的印表机,突然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一份加密文件,通过军方的保密线路,直接传了过来。 沙瑞金快步走到印表机前,看著那张缓缓吐出的a4纸。 纸上,是一个个陌生的名字,陌生的地址,和陌生的职务。 第一个名字,是一家远洋运输公司的副总。 第二个名字,是京州海关的一名科长。 第三个名字,是汉东省高级人民法院的一名法警。 第四个名字…… 沙瑞金的目光,从上到下,一个一个地扫过。 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他的后背,甚至渗出了一层冷汗。 这份名单,太可怕了。 上面的人,职务都不算太高,但每一个,都卡在一个极其关键的位置上。 他们就像一颗颗不起眼的螺丝钉,共同构成了一部庞大而精密的,可以帮助犯罪分子偷渡、洗钱、甚至逃避司法审判的地下机器。 这张网,比他想像的,还要严密,还要恐怖。 “同伟同志。” 沙瑞金转过身,看著同样被这份名单惊得说不出话来的祁同伟。 “你立刻回去,把省厅最可靠的人,组成几个秘密行动小组。从现在开始,二十四小时待命。” “田国富那边,我也会让他做好准备。” 沙瑞金拿起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它有千斤重。 “我们要开始,大扫除了。” “书记,这份名单……我们是要全部抓起来吗?” 祁同伟的声音有些发乾。 他看著名单上的那些名字,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海关,法院,运输公司…… 这简直就是一个完整的犯罪產业链。 如果这些人全部都是赵家的暗桩,那赵家在汉东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何等可怕的地步。 “不,现在还不能抓。” 沙瑞金摇了摇头,他的眼神冷静得可怕,“现在抓,只能抓到一些小鱼小虾。他们背后的人,会立刻切断联繫,躲起来。我们要的,是把整张网,连根拔起。” 祁同伟立刻明白了沙瑞金的意思。 这张名单,不是一张抓捕令,而是一份鱼饵。 一份用来钓出所有大鱼的,绝佳的鱼饵。 “书记,您的意思是……” “监控。” 沙瑞金走到巨大的汉东省地图前,目光在上面缓缓移动。 “我要你,立刻对名单上的每一个人,进行全天候,全方位的秘密监控。他们的电话,他们的网络,他们的行踪,甚至他们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都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同时,让田国富那边,也开始行动。对名单上所有身在体制內的人,秘密展开外围调查。查他们的財產,查他们的家人,查他们所有的社会关係。我要把这些人的底裤,都给我扒乾净。” 沙瑞金的语气很平淡,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祁同伟这个老公安都感觉后背发凉。 这已经不是办案了,这是在发动一场战爭。 一场针对整个赵家利益集团的,信息战和心理战。 “书记,我明白了!” 祁同伟重重地点了点头,“我马上回去部署!保证把这些人盯得死死的,一只苍蝇飞过去,都得分出公母来!” “去吧。” 沙瑞“金挥了挥手,“记住,这次行动的保密级別,是最高。除了你我,和田国富,不能再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份名单的存在。所有参与行动的人员,都必须签保密协议。谁要是泄露了半个字,军法从事!” “是!” 祁同伟敬了个礼,转身快步离开。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沙瑞金一个人。 他重新拿起那份名单,看著上面的第一个名字。 “杜伯仲,汉东远洋集团副总经理,惠龙公司总经理……” 沙瑞金的嘴角,露出了冷笑。 他知道,这个杜伯仲,很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杜先生”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僱佣兵的撤离路线,是通过海上。 而这个杜伯仲做过什么,沙瑞金不知道,但是他在极短时间內发家,並且掌握著汉东最大的远洋船队。 真是巧啊。 沙瑞金拿起电话,拨通了李达康的號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李达康的声音充满了干劲:“书记,您有什么指示?” “达康同志,你现在立刻去一趟汉东港。以检查安全生產的名义,把汉东远洋集团所有的船只,都给我暂时扣在港口。一艘都不许出海。” 第157章 所有的损失,记在省委的帐上 “什么?” 李达康愣了一下,“书记,这……这不合规矩吧?远洋集团是省属国企,他们的船出不了港,每天的损失都是天文数字,这……” “所有的损失,记在省委的帐上。” 沙瑞金打断了他,“所有的责任,我来承担。你只需要执行命令。” 沙瑞金的语气,不容置疑。 李达康心里一凛,他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他不再多问,立刻回答道:“是!书记,我马上就去办!保证完成任务!” 掛了电话,沙瑞金的目光,重新回到了地图上。 他知道,他这一步棋,叫“关门打狗”。 他要断掉这些人的所有退路,让他们变成一群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而野兽在绝望的时候,是会发疯的。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他们会疯狂地撕咬,疯狂地求救。 到那个时候,那些隱藏在他们背后的人,就再也坐不住了。 沙瑞金坐回椅子上,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 他知道,接下来,將会是一场漫长而煎熬的等待。 而他,需要有足够的耐心。 就像一个最有经验的猎人,静静地等待著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火凤凰突击队的临时指挥部里,气氛紧张而有序。 叶寸心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前,屏幕上,已经被分成了十几个小格。 每一个格子里,都是名单上一个目標的实时监控画面。 “报告队长,目標一號杜伯仲,正在办公室里疯狂地打电话。” “报告队长,目標二號海关的钱科长,刚刚刪除了他电脑里的所有文件。” “报告队长,目標三號高院的法警,请了病假,现在正开车往老家赶。” 一条条信息,不断地匯总到叶寸心这里。 “给我盯死他们!” 叶寸心的声音冷静而果断,“监听他们所有的通话,恢復他们刪除的所有数据!那个法警,通知祁厅长的人,在高速上把他给我拦下来!但是不要抓,就说他超速,扣他的车,拖延他的时间!” “是!” 整个指挥部,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战爭机器。 安然走到叶寸心身边,低声说:“寸心,他们已经开始慌了。” “还不够。” 叶寸心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屏幕,“现在只是恐慌,我要让他们,感到绝望。” 她拿起通讯器,接通了沙瑞金的办公室。 “报告沙书记,鱼,已经开始乱撞了。” “很好。” 沙瑞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继续给他们加压。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多久。” 压力,来自省纪委。 第二天一早,一则看似不起眼的消息,在汉东官场的內部通讯系统里,悄然传开。 “省纪委监委决定,对汉东港务集团、董事长李建国,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立案审查调查。” 李建国,是汉东港的一把手,也是“汉东帮”的老人,更是赵立春的亲信之一。 这个消息,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沙瑞金在动了刘开疆之后,砍向“汉东帮”的第二刀。 但只有名单上的那些人,才真正看懂了这则消息背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 李建国,並不在那份庇护名单上。 但是,他的倒台,意味著沙瑞金的纪委,已经把手,伸向了港口系统。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沙瑞金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恐慌,开始像瘟疫一样,在名单上那些人的心里,疯狂蔓延。 汉东远洋集团副总经理,杜伯仲的办公室里。 他一晚上没睡,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 李建国被查的消息,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暴露的,但他知道,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他疯狂地拨打著一个加密的卫星电话,那个属於“杜先生”的號码。 可是,电话的那头,永远都是无法接通的忙音。 “杜先生”消失了。 这个发现,让杜伯仲彻底陷入了绝望。 他被拋弃了。 就像一只用脏了的夜壶,被他的主子,毫不留情地扔掉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办? 自首? 不行! 他干的那些事,枪毙十回都够了。 他要是自首,把背后的人都供出来,他的家人,绝对活不了。 那就只能跑。 他猛地站起来,从保险柜里,拿出了几本早就准备好的,不同身份的外国护照,和一大捆美金。 他快步走出办公室,对著秘书吼道:“给我备车!马上去机场!” 他要去机场,坐最快的一班飞机,逃离这个国家。 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但他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地显示在几公里外,火凤凰指挥部的监控屏幕上。 “队长,目標一號有异动!他拿了护照和现金,正准备去机场!” “很好。” 叶寸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通知祁厅长,可以收网了。” …… 京州国际机场,贵宾通道。 杜伯仲戴著墨镜和帽子,拉著一个行李箱,步履匆匆地走向安检口。 他的心臟,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 只要过了安检,上了飞机,他就安全了。 然而,就在他即將把护照递给安检人员的那一刻。 几个穿著黑色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左一右,將他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正是祁同伟。 “杜伯仲先生?” 祁同伟的声音,不带感情。 杜伯仲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著祁同伟,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祁……祁厅长?您怎么在这?真是太巧了。” “不巧。” 祁同伟看著他,“我专门在这里,等你。” “杜伯仲,你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故意杀人,走私……现在,我依法对你进行拘捕。” 祁同伟一挥手。 两个警察立刻上前,將一副冰冷的手銬,銬在了杜伯仲的手腕上。 杜伯仲的身体,软了下去。 他知道,他完了。 他这辈子,都完了。 就在他被带走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站在不远处,一个同样戴著墨镜的女人。 那个女人,他认识。 她是…… 她是赵瑞龙的那个神秘情人,高小琴的妹妹,高小凤! 她怎么会在这里? 杜伯仲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看著那个女人,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是你!是你出卖了我!是你出卖了赵家!” 高小凤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第158章 钟正国来求饶,晚了! 祁同伟看著这一幕,眼神里闪过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他知道,高小凤,是沙瑞金书记,布下的另一颗棋子。 一颗用来彻底瓦解赵家,也用来考验他祁同伟的,关键棋子。 杜伯仲的落网,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紧接著,名单上的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被纪委和公安的人,从各自的岗位上,家里,甚至是从情人的床上,悄无声息地带走。 整个汉东官场,都在这场无声的清洗中,剧烈地颤抖著。 所有人都知道,天,真的要变了。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省委书记沙瑞金的办公室里,却是一片平静。 他刚刚听完祁同伟的匯报。 “书记,杜伯仲已经抓到了。抓捕的时候,他认出了高小凤,情绪很激动。” “是吗?” 沙瑞金的脸上,波澜不惊,“育良同志那边,有什么反应?” “他今天一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见。我派去监视他的人报告说,他打了一下午的电话,大部分,都是打给京城的。” “京城?” 沙瑞金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知道,鱼,终於要咬鉤了。 京城,那座戒备森严的办公楼里。 钟正国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办公室里的那部红色电话,从早上开始,就响个不停。 打来电话的,都是他在汉东,或者说,是赵立春在汉东安插的那些门生故旧。 每一个电话的內容,都大同小异。 “钟主任!救命啊!沙瑞金疯了!他开始大抓捕了!” “钟主任!汉东出大事了!纪委的人,见人就抓,跟疯狗一样!” “主任!您再不管管,汉东就要乱了!赵家的根,就要被他给刨乾净了!” 钟正国听得心惊肉跳,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沙瑞金,怎么就敢这么干? 他不是刚刚才用武装袭击的事情,敲打过他吗? 他怎么不仅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 难道,他真的不怕把天给捅破了? 他压不住了。 他知道,他再也压不住沙瑞金这个疯子了。 他甚至感觉,沙瑞金的这把火,已经快要烧到他自己的眉毛了。 不行,他必须立刻向上面匯报! 他必须告诉上面,沙瑞金在汉东,正在搞一场无法无天的政治清洗! 他拿起电话,正要拨號。 桌上另一部红色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汉东省委。 钟正国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沙瑞金打来的。 这个疯子,竟然还敢主动给他打电话! 他想干什么? 是来向他示威? 还是来向他炫耀? 钟正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了电话。 “餵。” 他的声音,乾涩而沙哑。 “钟主任,您好啊,我是沙瑞金。” 电话那头,传来沙瑞金那平静得令人髮指的声音。 “沙书记,有事吗?” 钟正国的语气很冷。 “也没什么大事。” 沙瑞金的语气很轻鬆,就像是在拉家常,“就是想跟您匯报一下我们汉东的工作进展。前几天不是跟您说了嘛,我们京州发生了一起极其恶劣的武装袭击案件。经过我们省公安厅和军区同志们的连续奋战,案子,已经破了。” “什么?!” 钟正国大吃一惊,“破了?这么快?” “是啊。” 沙瑞金笑了笑,“现在的刑侦技术,先进得很。犯罪分子再狡猾,也斗不过我们国家机器嘛。” “主犯,是一个国际僱佣兵团伙的头目,代號『屠夫』。人,我们已经活捉了。根据他的交代,他们是受一个代號叫『杜先生』的神秘人僱佣,来汉东杀人灭口的。” 钟正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杜先生』,我们也已经抓到了。就是汉东远洋集团的副总,杜伯仲。” 沙瑞金继续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道,“这个杜伯仲,是赵立春前书记在汉东,布下的一颗很重要的棋子。他的任务,就是利用手里的远洋船队,为赵家的这个犯罪集团,提供一个安全的海上撤离通道。” “钟主任,您听听,这多可怕。” 沙瑞金的语气里,带上了“后怕”的意味,“官商勾结,僱佣杀手,武装袭警,安排偷渡……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腐败问题了,这是有组织的,黑社会性质的犯罪!是建国以来,我们汉东省,发生的最严重的一起案件!” 钟正国听得手脚冰凉。 他知道,沙瑞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抽他的脸。 也是在给他,下最后的通牒。 “沙瑞金,你到底想说什么?” 钟正国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不想说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情,性质太严重,影响太恶劣,已经超出了我们汉东一个省能够处理的范围。” 沙瑞金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严肃。 “这个杜伯仲,还有他背后牵扯出来的那些人,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跨地区,甚至跨国界的犯罪网络。我担心,我们汉东,只是这张网上的一个节点。在京城,在其他地方,是不是还有他们的同伙?还有更大的保护伞?” “所以,我个人建议,由上面牵头,成立一个联合调查组,对这个案子,进行彻查!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的级別有多高,都要把他挖出来,绳之以法!” “钟主任,您是京城来的领导,看问题比我们更全面,更有大局观。您觉得,我这个建议,怎么样?” 钟正国彻底傻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沙瑞金,用一把枪,死死地顶住了脑门。 沙瑞金这是在干什么? 他这是在逼宫! 他要把这件事,直接捅到天上去! 他要把他钟正国,把他背后所有想保赵家的人,都架在火上烤! 你要是同意,那联合调查组下来,第一个查的,可能就是你钟正国! 你要是不同意,那你就是心里有鬼,你就是这个犯罪集团的保护伞! 这个沙瑞金,太狠了! 太毒了! 这根本就不是在办案,这是在玩命! “我……我……” 钟正国“我”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沙瑞金逼到了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钟主任,您要是不方便,那我就直接写报告,向上面匯报了。” 沙瑞金的声音,像催命的符咒。 “別!” 钟正国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喊了出来。 他知道,他不能让沙瑞金把这份报告递上去。 一旦递上去,他就彻底被动了。 “沙书记,你……你听我说。” 钟正国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哀求的意味,“这件事情,太大了。我们……我们还是要从长计议,要……要考虑稳定……” “稳定?” 沙瑞金冷笑一声,“钟主任,人都死了,警察都伤了,僱佣兵都在我们的首都大街上开枪了。您现在,还跟我谈稳定?” “我只知道,谁要是不稳定,我就让他,和他的全家,都永远稳定下来。” 沙瑞金说完,直接掛断了电话。 他知道,钟正国这条线,已经断了。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將会是来自京城的,更强大的压力。 不过,他不在乎。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沙瑞金,疯起来,到底有多可怕。 第159章 沙瑞金开始行动! 省委政法委书记办公室。 高育良放下了电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刚刚和京城的几位老领导、老朋友,都通了电话。 得到的答覆,惊人的一致。 “育良啊,汉东的水,太深了。赵家这艘船,要沉了。你好自为之吧。” “育良,沙瑞金这个人,背景不简单。他的背后,有更高层的支持。你们汉东帮,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老高,听我一句劝,赶紧想办法,跟赵家做切割。能拋多少,就拋多少。再晚,就来不及了。” 高育良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他完了。 他经营了一辈子的“汉大帮”,他依附了一辈子的赵家这棵大树,就要彻底倒塌了。 而他,这个所谓的“汉东帮二號人物”,將会成为这棵大树倒下时,被砸得最惨的那个人。 不,他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高育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他不能就这么认输! 他必须自救! 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焦躁地踱步。 他想到了自己递给沙瑞金的那份“投名状”。 那份关於高小琴和山水集团的交代材料。 他本以为,那份材料,已经足够让他和赵家划清界限,保住自己的位置了。 可现在看来,远远不够。 沙瑞金的胃口,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 他要的,不是一个简单的切割,他要的,是彻底的臣服! 他要他高育良,亲手把他曾经的盟友,一个个地,都送上断头台! 这,才是他唯一的活路。 高育良的眼神,变得无比挣扎。 他想到了赵立春对他的知遇之恩。 他想到了那些年,他跟在赵立春身后,一步步爬上高位的风光。 可是,他又想到了远在香港的高小凤,想到了那个他还未曾谋面的孩子。 他不能倒下。 他要是倒了,她们娘俩,就全完了。 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甚至,是狠辣。 他重新坐回办公桌前,拿出纸和笔。 他要写。 他要把他知道的,所有关於赵家的幕,所有“汉东帮”成员的罪证,都一五一十地写下来。 他要用这些人的鲜血,来染红他自己的官袍。 他要用他昔日袍泽的尸骨,来铺就他自己的求生之路。 他第一个写的,就是刘开疆。 他写了刘开疆是如何通过赵立春的关係,当上省长的。 他写了刘开疆是如何利用职权,为赵瑞龙的项目大开绿灯的。 他甚至写了,刘开疆在外面包养了几个情妇,每个情妇都在哪里买了房子。 他写得非常详细,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这些事情,有很多,都是他亲自参与,或者亲自见证的。 写完刘开疆,他又开始写祁同伟。 不,他不能写祁同伟。 祁同伟现在是沙瑞金面前的红人,动他,就是跟沙瑞金作对。 他必须把祁同伟,从“汉东帮”里,彻底摘出去。 他想了想,换了写法。 他写了祁同伟是如何被赵立春和赵瑞龙父子,逼迫著,做了很多违心的事情。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爱护学生,但又迫於赵家淫威,无能为力的好老师。 他把祁同伟,塑造成一个本性善良,但一步步被拖下水的,可悲的受害者。 他甚至写道:“我曾多次劝说同伟同志,要坚守底线,要和赵家保持距离。但是,赵立春书记对他的压力太大了。同伟同志,他也是身不由己啊。” 写到这里,高育良自己都快要吐了。 但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写。 他不仅要出卖別人,他还要美化自己。 他要把自己,从一个罪恶的参与者,变成一个被蒙蔽的,甚至是敢於和强权斗爭的,正面形象。 他写了整整一个下午。 写了十几页纸。 每一页纸上,都沾满了背叛和鲜血。 写完之后,他把这些材料,工工整整地放进一个牛皮纸袋里,密封好。 然后,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沙瑞金秘书的號码。 “小李啊,我是高育良。你跟书记说一声,我有一些重要的工作,想当面向他匯报一下。”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成败,在此一举。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 他看著高育良递上来的那份厚厚的材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著,看得非常仔细。 高育良就站在办公桌前,低著头,双手垂在身侧,像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高育良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不知道,沙瑞金会怎么看这份材料。 他更不知道,沙瑞金会怎么处置他。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脱光了衣服的赌徒,把自己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了这张赌桌上。 贏了,他就能活下去。 输了,他將万劫不復。 过了很久,沙瑞金才终於放下了手里的材料。 他抬起头,看著高育良,眼神深邃,让人看不出喜怒。 “育良同志,辛苦了。” 沙瑞金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高育良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不知道,沙瑞金这句“辛苦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夸奖? 还是讽刺? “书记,我……我有罪。” 高育良的声音,带著颤抖,“我辜负了党和人民的培养,我没有尽到一个政法委书记的职责。我请求组织上,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把姿態,放到了最低。 “机会,是自己爭取来的。” 沙瑞金的语气,依旧是那么平淡,“不是別人给的。” 他站起身,走到高育良的面前。 他比高育良要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著他,带给他无形的,巨大的压力。 “育良同志,你这份材料,写得很好,很详细。” 沙瑞金的目光,像两把手术刀,要將高育良从里到外,都剖析个乾乾净净。 “刘开疆的问题,祁同伟的问题,还有其他一些同志的问题,你都谈得很透彻。这说明,你对我们汉东的干部队伍,还是很了解的嘛。” 高育良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听出了沙瑞金话里的意思。 你高育良,既然知道这么多,了解得这么清楚。 那为什么,以前不说? 为什么,非要等到赵家倒了,你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你这是在揭发? 还是在交易? “书记,我……我以前,是思想上有包袱。” 高育良艰难地解释道,“赵立春书记,毕竟是我的老师,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我下不了这个手。” “是吗?” 沙瑞金笑了,那笑容里,带著讥誚,“那现在,你怎么就下得了手了?” 高育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知道,任何的辩解,在沙瑞金的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索性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书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人!我就是一个官迷心窍,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开始痛哭流涕,用手,狠狠地抽打著自己的脸。 “啪!啪!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迴荡著。 “我只求您,看在我还有一点利用价值的份上,饶我这一次!我高育良,从今往后,就是您沙书记的一条狗!您让我咬谁,我就咬谁!绝不含糊!” 他彻底放下了自己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骄傲。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卑微的狗。 沙瑞金静静地看著他表演,眼神里,没有半分的怜悯,也没有半分的厌恶。 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他知道,高育良这只老狐狸,彻底被他驯服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需要一条这样的狗。 一条熟悉汉东官场,熟悉“汉东帮”所有內幕的狗。 来帮助他,把赵家留下的那些余孽,一个一个地,都清理乾净。 “起来吧。” 沙瑞金的声音,终於有了温度,“地上凉。” 高育良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 他知道,他赌贏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又恢復了那个道貌岸然的政法委书记的模样。 只是,他的腰,比刚才,更弯了。 “育良同志,你刚才说得对。” 沙瑞金重新走回办公桌后,坐了下来,“你,確实还有利用价值。” “政法系统,是汉东这盘棋里,最乱的一块。这里面,有多少是赵家的人,有多少是墙头草,有多少是真正能干事的,你比我清楚。” “我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沙瑞金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我要你,在三天之內,对全省的政法队伍,进行一次彻底的甄別。给我擬一份名单出来。” “一份,可以信任的名单。一份,需要清洗的名单。”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考察也好,谈话也好,甚至,是用一些非常的手段也好。我只要结果。” “我要的,是一支绝对忠诚,绝对可靠的,政法铁军。” “你,能做到吗?” 高育良的心,猛地一震。 他知道,这是沙瑞金给他的,最后的考验。 也是他,纳上投名状之后,接到的第一个,投名指令。 “书记,您放心!” 高育良的腰,弯成了一个九十度,“我保证完成任务!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去吧。” 沙瑞金挥了挥手。 高育良如释重负,一步一步地,退出了办公室。 当办公室的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 沙瑞金的脸上,才露出了疲惫。 他知道,汉东的这场大戏,上半场,已经结束了。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將是来自京城的,真正的风暴。 高育良的效率,高得惊人。 仅仅用了两天时间,一份长达数十页的,关於汉东省政法系统干部的甄別报告,就摆在了沙瑞金的办公桌上。 报告里,每一个处级以上的干部,都有详细的评估。 从他们的履歷,到他们的派系背景,再到他们的能力和性格,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个人隱私,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沙瑞金看著这份报告,心里对高育良这个人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这只老狐狸,果然不简单。 他对人性的洞察,对官场的了解,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样的人,用好了,是一把最锋利的刀。 用不好,也会反噬其主。 不过,沙瑞金有这个自信。 他能驯服高育良一次,就能驯服他一辈子。 就在他审阅报告的时候,桌上那部红色的,加密的,直通京城的电话,终於响了。 沙瑞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平静。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他拿起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 是上面政法委的书记,也是政坛上,一位德高望重的老领导,陈老。 “是瑞金同志吗?” “陈老,您好,我是沙瑞金。” 沙瑞金的语气,充满了尊敬。 这位陈老,不仅是他的上级,也是他父亲当年的老战友。 “瑞金啊。” 陈老的声音里,带著无奈,也带著疲惫,“汉东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你这次,搞出的动静,可不小啊。” 沙瑞金知道,陈老这句话,不是在责备他。 而是在提醒他。 “陈老,我向您检討。” 沙瑞金的姿態放得很低,“汉东的情况,比我想像的,还要复杂,还要严重。赵立春父子在这里经营多年,已经形成了一个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如果不用雷霆手段,根本无法打破这个局面。” “我知道。” 陈老嘆了一口气,“赵立春的问题,上面早有察觉。否则,也不会派你过去。” “但是,瑞金啊,你也要注意方式方法。” 陈老的声音,变得语重心长起来,“赵立春,毕竟是副国级的在职领导。他的问题,要处理,也必须通过上面,走正规的程序。” “你现在,把他的儿子抓了,把他的人也都动了。这在程序上,是有问题的。也给了很多人,攻击你的藉口。” “钟正国,今天上午,就递了一份报告上来。说你在汉东,搞个人主义,搞政治清洗,破坏了地方的稳定和团结。这份报告,现在就压在我的桌子上。” 沙瑞金的心里,冷笑一声。 这个钟正国,动作倒是很快。 “陈老,我明白您的意思。” 沙瑞金的声音,不卑不亢,“但是,汉东的情况,等不了。赵家的那个犯罪集团,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就在前几天,他们甚至僱佣了国际僱佣兵,在我们的省会城市,当街枪杀重要的证人。如果我们再不果断出手,汉东的天,就要真的塌下来了。” 他把“僱佣兵”和“当街枪杀”这几个字,说得很重。 电话那头的陈老,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用极其严肃的语气问道:“瑞金,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確。” 沙瑞金的声音,斩钉截铁,“人证物证俱在。僱佣兵的头子,我们已经活捉了。所有的审讯记录,我都可以立刻传给您。” “好!” 陈老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著压抑不住的怒火,“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 “赵立春,他这是想干什么?他这是想造反吗?!” 沙瑞金知道,他赌对了。 他知道,陈老这一辈的老革命,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挑战国家机器,挑战人民底线的行为。 贪污腐败,他们或许可以容忍。 但是,在自己的土地上,动用外国的军事力量,屠杀自己的人民。 这是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无法容忍的底线。 “瑞金。” 陈老的声音,重新恢復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蕴藏著雷霆万钧的力量。 “你放手去干。” “我给你撑腰。” “不管后面有多大的压力,不管是谁来说情。你都给我顶回去。” “就说,是我陈建国说的!” 陈建国,这位老人的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直呼了。 今天,他为了沙瑞金,为了汉东,再次亮出了自己的旗帜。 “我只要你一句话。” 陈老的声音,带著不容置疑的威严。 “汉东的天,你沙瑞金,到底能不能,给我顶回去?” 沙瑞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著楼下那片已经焕然一新的城市。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陈老,您放心。” “汉东的天,塌不下来。” “有我在,这片天,就永远是蓝的!” 有了陈老的这句承诺,沙瑞金知道,他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他可以放开手脚,在汉东这片土地上,大干一场了。 他掛了电话,立刻按下了內线。 “小李,通知田国富,祁同伟,还有高育良,马上来我办公室开会。”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另外,让办公厅联繫省军区的程国栋军长,也请他过来一趟。” 很快,汉东省最有权势的几个男人,都聚集在了沙瑞金的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的气氛,肃穆而紧张。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决定汉东未来命运的风暴,即將到来。 沙瑞金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开门见山。 “同志们,今天请大家来,是要宣布一个决定。” 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省委决定,成立『汉东省扫除恶专项行动领导小组』。我,亲自担任组长。” “田国富同志,李达康同志,担任副组长。” “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由高育良同志,担任办公室主任。祁同伟同志,程国栋同志,担任副主任。” “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沙瑞金的声音,掷地有声。 “那就是,在三个月之內,彻底剷除以赵家为首的恶势力,以及他们背后的!还汉东一片朗朗乾坤!” 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震。 他们知道,沙瑞金这是要动真格的了。 这是要以省委的名义,以“扫除恶”的名义,对赵家在汉东的势力,进行一次毁灭性的总攻。 “国富同志。”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了田国富的身上。 “纪委这边,是主战场。我授权你,对所有涉案的党员干部,不管级別多高,背景多深,都可以先斩后奏。我给你尚方宝剑,出了任何问题,我负责。” “是!书记!” 田国富站起身,声音鏗鏘有力。 “育良同志。” 沙瑞金又看向高育良。 “你是办公室主任,负责整个行动的统筹协调。政法系统,是这次行动的主力军。你那份名单,我已经看过了。哪些人能用,哪些人要动,你心里应该有数。” “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把政法队伍內部,给我清理乾净。我不想看到,我们的刀,砍出去的时候,背后有人捅刀子。” “书记,我明白!” 高育良也站起身,一脸的坚毅。 他知道,这是他將功赎罪的最好机会。 “同伟同志。” 沙瑞金的目光,转向了祁同伟。 “公安厅,是这次行动的尖刀。所有的刑事案件,由你负责侦办。特別是杜大海的那个案子,给我继续深挖!我要你把他们这些年,干过的所有伤天害理的事情,一件一件地,都给我挖出来!办成铁案!” “是!” 祁同伟的声音,充满了激动。 他知道,他一雪前耻,实现自己政治抱负的机会,来了。 最后,沙瑞金的目光,落在了程国栋的身上。 “国栋同志,这次行动,还需要你们军方的支持。” “我们可能会遇到一些,超常规的抵抗。比如,像上次那样的武装袭击。我需要你们,隨时准备提供火力支援和特殊手段支持。” “火凤凰突击队,在行动结束前,指挥权,继续由我代管。” “请沙书记放心!” 程国栋站起身,一个標准的军礼,“我们358军,枕戈待旦!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保证,指哪打哪!” “好!” 沙瑞金重重地一拍桌子。 “那我们的『利剑行动』,从现在开始,正式启动!” “我希望,三个月后,我们汉东的天空,会比现在,更蓝,更亮!”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带著肃杀之气,离开了办公室。 一场席捲整个汉东省的扫风暴,就此拉开了序幕。…… 当天下午,汉东省电视台,晚间新闻。 女主播用字正腔圆的声音,播报导:   “本台消息,今日上午,省委书记沙瑞金同志,主持召开了省委常委扩大会议。会议决定,成立『汉东省扫除恶专项行动领导小组』,由沙瑞金书记亲自担任组长。会议强调,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恶势力发起总攻,坚决打掉恶势力背后的『』,以实际行动,维护社会公平正义,保障人民安居乐业……” 第160章 火凤凰在行动 沙瑞金。 这则新闻,通过电视,通过网络,迅速传遍了汉东的每一个角落。 普通的老百姓,欢欣鼓舞。 他们知道,那个在汉东作威作福了多年的赵家,终於要倒了。 而那些跟赵家有牵连的官员和商人,则一个个如丧考妣,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知道,沙瑞金的这把刀,已经举起来了。 而他们的脖子,已经洗乾净,就等著,被砍了。 一场真正的,人民的战爭,打响了。 “利剑行动”以雷霆万钧之势,在整个汉东省全面铺开。 田国富的纪委,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向了“汉东帮”的每一个腐败肌体。 高育良的政法系统,也掀起了一场內部清洗的风暴。 祁同伟的公安厅,更是捷报频传。 杜大海的案子,越挖越深。 一个涉及走私、洗钱、故意杀人的庞大犯罪网络,被连根拔起。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书海量,??????????????????.??????任你挑 】 一时间,汉东官场,风声鹤唳。 几乎每一天,都有官员落马的消息传来。 整个汉东的政治生態,都在以摧枯拉朽的方式,被重塑著。 然而,在这场看似摧枯拉朽的胜利之中,沙瑞金的心里,却始终有不安。 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赵家的这张网,真的就这么容易被撕破吗? 那个神秘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杜先生”,真的就是杜大海这个蠢货吗? 沙瑞金不相信。 他总觉得,在这张大网的背后,还隱藏著一个更狡猾,更危险的操盘手。 这天晚上,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復盘著整个案件的卷宗。 他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 赵立春,赵瑞龙,刘开疆,高育良,杜大海…… 突然,一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高小琴! 这个山水集团的神秘美女老总,这个在汉东长袖善舞,搅动了无数风云的女人。 从赵瑞龙被抓,到“利剑行动”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所有跟赵家有关係的人,要么被抓,要么被查,要么惶惶不可终日。 可唯独这个高小琴,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销声匿跡,没有了任何消息。 这太不正常了! 沙瑞金立刻拿起电话,拨通了祁同伟的號码。 “同伟同志,高小琴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的祁同伟,愣了一下。 “报告书记,自从赵瑞龙出事之后,高小琴就消失了。我们的人,一直在追查她的下落。但是,她提前得到了消息,反侦察能力很强,没有留下任何痕跡。” “提前得到消息?” 沙瑞金的眉头,皱了起来,“赵瑞龙被抓的行动,是绝对保密的。她怎么可能提前知道?” “这……” 祁同伟也说不上来。 沙瑞金的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掛了电话,立刻又拨通了火凤凰突击队的专线。 “寸心同志,我是沙瑞金。” “沙书记好!” “我交给你一个任务。立刻动用你们所有的技术手段,给我查一个叫高小琴的女人的下落。我需要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高小琴?山水集团的董事长?” 叶寸心的声音里,透著意外。 “对,就是她。” “是,保证完成任务!” 放下电话,沙瑞金走到窗边,看著窗外的夜色,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他知道,他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他一直把目光,都聚焦在赵立春,和那些体制內的官员身上。 却忽略了这个游离在体制之外,但却可能是赵家最核心,也最危险的一颗棋子。 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能在短短几年之內,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山水集团。 她能游刃有余地,周旋在赵瑞龙,高育良,祁同伟这些男人之间。 她的心机,她的手段,绝不是的女人可比。 如果说,杜大海是赵家用来处理脏活的“手套”。 那这个高小琴,很可能,就是赵家用来管理財富,和维繫关係的“钱袋子”和“白手套”。 甚至,那个神秘的“杜先生”,会不会跟她也有关係? 沙瑞金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希望,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 一个小时后。 叶寸心的电话,打了回来。 她的声音里,带著凝重。 “报告沙书记,查到了。” “高小琴,在赵瑞龙被抓的当天晚上,就已经通过特殊渠道,离开了內地。” “她现在的位置,在香港。” “而且,我们还查到。就在她离开的前一个小时,她的个人海外帐户上,突然多出了一笔高达十亿美金的,匿名转帐。” 十亿美金! 沙瑞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知道,他猜对了。 这条美人蛇,捲走了赵家所有的钱,跑了。 “香港?” 沙瑞金的脑子里,飞快地运转著。 他知道,事情,变得棘手了。 香港,虽然是中国的领土,但却实行著另外一套完全不同的法律体系。 內地想要去香港抓人,程序非常复杂,需要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和香港警方的协助。 而且,高小琴既然能在一个小时之內,就捲走十亿美金,並且成功离境。 这说明,她在香港,一定有接应,有后路。 甚至,她可能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第二身份。 想在茫茫人海的香港,找到她,並且把她引渡回来。 难,太难了。 “她是怎么出去的?” 沙瑞金追问道。 “我们查了所有的出入境记录,都没有她的名字。” 叶寸心的声音很冷静,“她应该是通过非法的偷渡渠道。我们的人,正在排查当晚从汉东周边,开往香港的所有渔船和货轮。” “不用查了。” 沙瑞金打断了她,“她能动用这么大的能量,肯定不会用那么低级的手段。查查当晚,有没有私人的飞机,从汉东,或者周边省份的机场起飞,前往香港。” “是!” 沙瑞金放下电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感觉,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场迷局。 他每解开一个谜题,就会发现,背后还有一个更大,更复杂的谜团,在等著他。 高小琴。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 那十亿美金,是赵家的黑钱吗? 还是说,这笔钱,另有来源? 沙瑞金想起了高育良交代材料里的一个细节。 高育良说,高小琴的妹妹,高小凤,一直待在香港,並且,嫁给了一个非常有势力的富商。 会不会,是这个高小凤,在背后帮助高小琴? 沙瑞金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可能性,很大。 他必须立刻派人去香港! 但是,派谁去? 纪委的人,不熟悉香港的环境,去了也束手无策。 公安的人,到了香港,没有执法权,更是寸步难行。 看来,他又要求助於,他手里的那把最锋利的刀了。 他再次拨通了火凤凰的专线。 “寸心同志,准备一下。你和安然,可能需要去一趟香港。” “去香港?” 叶寸心有些意外。 “对。” 沙瑞金的声音,不容置疑,“高小琴这条毒蛇,已经跑到了香港。我需要你们,把她给我抓回来。或者,至少也要查清楚,她在香港的落脚点,和她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她。” “可是,书记,我们没有海外行动的授权。而且,在香港,我们不能携带武器,身份也会受限制。” “我知道。” 沙瑞金的声音,沉了下来,“所以,这次行动,不是以军人的身份。而是以,我沙瑞金的,私人代表的身份。” “所有的后果,由我一力承担。”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用什么手段。我只要结果。” “记住,你们不是去旅游,是去打仗。一场在別人的地盘上,不讲任何规则的,战爭。” 电话那头的叶寸心,沉默了。 她能感觉到,沙瑞金这句话里,那无比沉重的分量。 她知道,沙瑞金这是在用自己的政治生命,在赌。 “报告书记!” 叶寸心的声音,再次变得清脆而响亮,“火凤凰,保证完成任务!” …… 第二天,香港,赤鱲角国际机场。 两个身材高挑,气质出眾的年轻女孩,走出了到达大厅。 一个,穿著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戴著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像一个精明的商业精英。 另一个,则是一身休閒的运动装,背著一个双肩包,像一个来香港旅游的大学生。 正是化了妆,改变了身份的,叶寸心和安然。 她们走出机场,上了一辆计程车。 “去半山,別墅区。” 叶寸心用流利的粤语,对司机说道。 那里,是香港最顶级的富人区。 也是她们这次行动的,第一个目標。 高小琴的妹妹,高小凤的家,就在那里。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缓缓行驶。 安然看著窗外,那片在山顶上若隱若现的,奢华的別墅群,低声说:“寸心,我们真的要这么闯进去吗?” “不。” 叶寸心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我们不是去闯。我们是,被人请进去。” 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製作精美的请柬。 请柬上,用烫金的字体写著:   “恭请 叶寸心小姐,光临杜家晚宴。” 落款人,是高小凤的丈夫,香港的船运大亨,杜景同。 而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 他,就是那个神秘的,“杜先生”的,亲弟弟。 这个姓杜的,到底有几个名字? 高小凤,到底有几个男人? 叶存心感觉这些人的私生活,未免太烂了。 第161章 我,才是真正的『杜先生』 香港,半山別墅区。 一辆红色的计程车,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行驶,最终停在一栋戒备森严的白色別墅大门前。这里的每一栋建筑,都代表著泼天的富贵和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阶层。 叶寸心和安然下了车。 看著眼前这扇雕繁复的黑色铁门,以及铁门后方那座在灯火中如同宫殿般的別墅,安然的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寸心,这地方……感觉不对劲。太安静了。”安然压低了声音,她们的对话通过微型通讯器,直接在两人耳中响起,外面的人听不到任何声音。 “当然不对劲。”叶寸心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价值不菲的职业套装,脸上掛著一副商业精英式的標准微笑,“如果我没猜错,今天这场晚宴,就是一场鸿门宴。” “那我们还进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叶寸心伸手按下了门铃,“我们是接到请柬来的客人,怕什么。再说了,沙书记还在等我们的消息,我们没有时间慢慢耗。” 门铃按下后,铁门上的可视电话亮起,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屏幕上。 “请问找哪位?”管家的粤语很標准,但態度里透著一股审视。 “叶寸心。我收到了杜景同先生的晚宴请柬。”叶寸心將那张烫金的请柬,对准了摄像头。 管家看了一眼,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换上了一副恭敬的表情:“原来是叶小姐,失敬失敬。先生已经等候多时了,请进。” 沉重的铁门缓缓打开,一个穿著旗袍的年轻女佣走出来,恭敬地躬身:“叶小姐,安小姐,请跟我来。” 两人对视一眼,跟著女佣,走进了这座奢华的庄园。 別墅內部的装修,极尽奢华。巨大的水晶吊灯,名贵的油画,光可鑑人的大理石地板,每一处细节都在彰显著主人的財富和品味。 客厅的沙发上,坐著一个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女人。她保养得极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眉眼间,和高小琴有七八分的相似。但相比高小琴那种长袖善舞的精明,她身上更多的是一种养尊处优的嫻静和一丝淡淡的忧鬱。 她就是高小凤。 看到叶寸心和安然进来,高小凤站起身,脸上带著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藏著一抹紧张。 “你就是叶小姐吧?真是年轻有为。我是高小凤,景同的妻子。” “杜太太,您好。”叶寸心伸出手,和她轻轻握了一下,“早就听说杜先生是香港的船运大亨,今日一见,杜府果然气派。” “叶小姐过奖了。”高小凤客气地回应著,目光却不自觉地在叶寸心和安然身上打量。她似乎想从她们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就在这时,一个爽朗的笑声从二楼传来。 “哈哈,怠慢了,怠慢了!公司有点急事,刚刚处理完。哪位是叶小姐?” 一个五十岁左右,身材微胖,戴著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穿著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手上戴著一块百达翡丽的手錶,浑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成功商人的气息。 他就是杜景同。 “杜先生,您好。”叶寸心不卑不亢地看著他。 “哎呀,叶小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杜景同热情地走过来,伸出手,“我听北京的朋友说,內地来了一位商业奇才,年纪轻轻,就掌管著百亿规模的投资基金。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 叶寸心脸上的笑容不变:“杜先生客气了,跟您这样的商业巨擘比起来,我这点成绩,不值一提。” 这个叶寸心的身份,是沙瑞金通过北京的关係,为她偽造的。一个背景神秘,手握巨资的基金管理人。这个身份,足以引起杜景同这种人的兴趣。 “来来来,都別站著了,坐,坐下说话。”杜景同热情地招呼著,“小凤,去叫厨房准备开饭。今天我一定要和叶小姐,好好地喝几杯。” 高小凤温顺地点点头,转身走向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了杜景同和叶寸心、安然三人。 杜景同亲自给她们倒了茶,然后坐在了主位上,笑呵呵地看著叶寸心:“叶小姐,这次来香港,是打算考察什么项目吗?如果在香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儘管开口。別的不敢说,在香港这片地界上,我杜某人,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那就先谢谢杜先生了。”叶寸心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这次来,確实是想看看香港的金融市场,有没有什么好的投资机会。不过……” 她话锋一转,目光直视著杜景同的眼睛。 “在谈生意之前,我更想跟杜先生,聊聊您的哥哥,杜大海先生。” “嗡!” 杜景同的脑子里,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整个客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凝结了。 他怎么会知道杜大海? 杜大海在內地被抓的事情,他也是刚刚通过特殊渠道知道的。消息被封锁得死死的,这个女人,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到底是谁? 杜景同的眼神,瞬间变了。之前那股商人的和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狠和警惕。他死死地盯著叶寸心,像是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的来。 “叶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乾涩,“我哥哥,他不是在內地,负责汉东远洋集团的业务吗?” “是吗?”叶寸心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气场,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据我所知,他现在应该正在汉东省公安厅的拘留所里,喝茶。罪名,是涉嫌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故意杀人,走私……杜先生,你这位哥哥,在內地,可干了不少『大事』啊。” 杜景同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知道,自己看走眼了。眼前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基金经理。她是衝著他们杜家来的! “你到底是谁?”杜景同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叶寸心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从隨身的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那个代號“屠夫”的僱佣兵头子,被绑在审讯椅上,满脸绝望的样子。 杜景同看到这张照片,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叶寸心的声音,像来自九幽地狱,“他叫『屠夫』,『黑水国际』的顶级僱佣兵。前几天,他在京州,帮你们杜家,干了一票很漂亮的『湿活』。不过,他的运气不太好,被我们的人,请回来喝茶了。” “他还交代了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一个代號叫『杜先生』的僱主。一条从汉东港出发,直通香港的海上撤离路线。还有一份,藏在他电脑里的,庇护人员名单。” 叶寸心每说一句,杜景同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乾了血一样,面无人色。 他全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一个从一开始,就为他量身定做的局。 杜大海被抓,是局。 “屠夫”被抓,是局。 甚至这张请柬,都是一个局! “你……你们是……” “我们是谁,不重要。”叶寸心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著他,“重要的是,杜先生,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一,把你姐姐高小琴,交出来。然后,把你和你哥哥,这些年干过的所有脏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我们。” “第二……”叶寸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自己,来拿。” “你以为,这里是香港,你们就安全了吗?” 就在这时,別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十几个穿著黑色西装,身材魁梧的保鏢,从各个角落里冲了出来,將整个客厅,围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的手里,都拿著枪。 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了叶寸心和安然。 杜景同看著被自己的手下团团围住的两个女人,脸上重新恢復了一丝血色。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狰狞。 “年轻人,你很聪明,也很勇敢。但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脸上带著一丝病態的冷笑。 “你不该,亲自走进我的家里来。” “这里是香港,不是汉东。这里,我说了算。” “现在,是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你们乖乖地,做我的人质。或许,我还能跟沙瑞金谈谈条件。” “第二,我把你们,剁碎了,扔进维多利亚港里餵鱼。你放心,我的手下很专业,不会留下任何痕跡。” 他以为,他已经掌控了全局。 然而,他看到的,是叶寸心脸上,那抹依旧不变的,甚至带著一丝嘲讽的微笑。 “杜先生,你是不是忘了,我刚才说过的话?” “我们是被人,请进来的。” 杜景同愣了一下,没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你以为,这张请柬,是谁给我的?”叶寸心晃了晃手里的那张烫金请柬。 “不是你那个北京的朋友吗?” “不。”叶寸心摇了摇头,“是你的好妻子,高小凤,亲自派人送到我酒店的。” 杜景同猛地转过头,看向站在厨房门口,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高小凤。 “小凤!这是怎么回事?!” 高小凤的嘴唇哆嗦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让杜景同做梦也想不到的人,从厨房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著一身名牌,画著精致妆容,气场强大的女人。 正是已经失踪多日的高小琴! 她看著客厅里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反而走到杜景同的身边,亲昵地挽住了他的胳膊,用一种慵懒而又危险的语气说道: “亲爱的,別跟她们废话了。” “这里,可不止你的人。” 话音刚落,別墅的二楼,房顶的天窗,以及四周的窗户外,同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十几道黑色的身影,如同天降神兵一般,从四面八方,冲了进来。 这些人,装备更加精良,行动更加迅捷,眼神里的杀气,也更加浓烈。 只是一瞬间,杜景同的那些保鏢,就被全部缴械,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杜景同彻底傻了。 他看著眼前这些仿佛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武装人员,又看了看身边一脸得意的高小琴,脑子里一片混乱。 “琴……琴姐?这……这是怎么回事?” 高小琴看著他那副蠢样,眼神里闪过一丝鄙夷和厌恶。 她鬆开杜景同的胳膊,走到叶寸心的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个嫵媚的笑容。 “叶队长,久仰大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高小琴。” “我,才是真正的『杜先生』。” 第162章 沙瑞金的雷霆行动 汉东,省委大院,沙瑞金办公室。 时间已经接近午夜,但沙瑞金毫无睡意。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这座城市的夜景,手里端著一杯已经凉透了的浓茶。 他在等。 等香港那边的消息。 他知道,叶寸心和安然这次去香港,无异於龙潭虎穴。 虽然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为她们偽造了天衣无缝的身份,並通过北京的老关係,和香港方面打了招呼。 但对手是穷凶极恶的犯罪集团,任何意外都有可能发生。 他把党和国家最锋利的两把尖刀,送进了敌人最核心的巢穴。 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赌贏了,就能把这个盘踞在汉东,甚至辐射全国的犯罪网络,连根拔起。 赌输了…… 他不敢想那个后果。 桌上的那部红色专线电话,始终保持著静默。 这既是好消息,也可能是坏消息。 没有消息,说明叶寸心她们还没有暴露,行动正在按照计划进行。 但也可能,她们已经出事了,连发出警报的机会都没有。 沙瑞金的心,就像被架在火上烤。 他这辈子,经歷过无数大风大浪,即使是当年面对赵立春的泰山压顶,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如此的煎熬。 因为这次,他赌上的,是两个年轻战士的生命。 就在这时,桌上一台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黑色加密终端,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滴”声。 屏幕上,亮起了一个红色的惊嘆號。 沙瑞金的心臟,猛地收缩了一下。 【记住全网最快小説站 101 看书网超给力,??????????????????.??????书库广 】 这是他和叶寸心事先约定好的最高级別的警报信號。 这个信號的意思是:我们已暴露,敌人已亮出底牌,情况万分危急,请求启动最终预案! 出事了! 沙瑞金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那股久经沙场的铁血气息,再次从他身上升腾起来。 他没有丝毫犹豫,抓起那部直通军区的红色电话,直接按下了程国栋的號码。 “国栋同志,是我,沙瑞金。” “书记!这么晚了,有什么指示?” 电话那头的程国栋,显然也还没睡。 “启动『雷霆』预案。” 沙瑞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什么?!” 程国栋大吃一惊。 “雷霆”预案,是这次行动的最高机密,也是最后的底牌。 只有他和沙瑞金两个人知道。 这个预案的內容,只有一个:一旦香港方面的行动出现不可控的意外,坐镇汉东的大部队,將不再有任何顾忌,以雷霆万钧之势,对所有已知的,和潜在的敌对目標,进行无差別的,毁灭性的打击。 说白了,就是掀桌子。 你敢动我的人,我就刨了你的根! “书记,香港那边……” “我的兵,被包围了。” 沙瑞金打断了他,“我现在命令你,立刻执行预案。我要在天亮之前,看到结果。” “是!” 程国栋的声音,瞬间变得无比肃杀,“保证完成任务!” 掛了电话,沙瑞金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快步向门外走去。 “备车!去省军区作战指挥中心!” 他对守在门口的秘书小李,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十分钟后,沙瑞金的座驾,在一辆军用越野车的引导下,风驰电掣般地,驶入了汉东省军区的大院。 这里,已经是一片临战状態。 全副武装的士兵,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一队队巡逻的士兵,迈著整齐的步伐,在营区內穿梭。 空气中,都瀰漫著紧张和肃杀的味道。 程国栋早已等在了指挥中心的大楼门口。 他穿著一身笔挺的作训服,脸上,是军人特有的冷峻。 “书记!” “情况怎么样了?” 沙瑞金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问道。 “报告书记!358军特种作战旅,『利剑』突击队,以及火凤凰突击队的留守分队,已经在十分钟前,全部集结完毕。祁同伟厅长和李达康书记那边,也已经接到了通知,公安和武警部队,正在对我们即將展开行动的目標区域,进行外围封锁和交通管制。” 程国栋匯报得言简意賅。 两人快步走进作战指挥中心。 巨大的空间里,灯火通明。 上百名穿著各色军服的参谋和技术人员,正在各自的岗位上,紧张而有序地忙碌著。 正上面,是一块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电子屏幕。 屏幕上,是汉东省的高精度电子地图。 地图上,已经標註出了几十个闪烁著红色光芒的坐標点。 那些,就是今晚“雷霆”行动的打击目標。 有隱秘的別墅,有金融公司的总部,有海关的办公楼,有藏在工业区里的秘密仓库…… 这些,都是根据“屠夫”那份名单,以及田国富纪委和祁同伟公安这段时间秘密侦查的结果,共同確定的赵家和杜家在內地最核心的暗桩和资產。 “书记,请您指示!” 程国栋將沙瑞金引到了总指挥席前。 沙瑞金看著屏幕上那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眼神里,燃烧著熊熊的怒火。 他知道,这些光点,每一个,都代表著罪恶。 每一个,都沾满了人民的血汗。 他派叶寸心去香港,就是为了把藏在这些光点背后,那条最大的毒蛇引出来。 现在,蛇,已经被惊动了。 那他,就要把这些蛇鼠一窝的巢穴,一个不留地,全部捣毁! 他拿起指挥席上的红色电话,接通了所有行动单位的指挥频道。 整个指挥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沙瑞金的身上。 “同志们,我是沙瑞金。” 他的声音,通过加密信道,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即將奔赴战场的士兵的耳朵里。 “就在刚才,我们派往香港执行特殊任务的两名同志,遭到了敌人的围攻。她们的生命,危在旦夕。” “这群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不仅在我们的土地上,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现在,他们还把魔爪,伸向了我们最勇敢的战士。”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命令,『雷霆』行动,现在开始!” “我要求你们,用最快的速度,最猛的火力,最硬的手段,给我把这些藏在地下的老鼠,一个个地,全都掏出来!把这些吸血的蛀虫,一根根地,全都剔除掉!” “记住,你们代表的,是党和人民的利剑!利剑所指,无坚不摧!” “我在这里,等你们凯旋!” 沙瑞金放下电话,重重地一挥手。 “行动开始!” 第163章 高效行动 “是!” 指挥大厅里,响起了一片山呼海啸应答声。 屏幕上,代表著各个突击分队的蓝色箭头,从不同的集结点出发,如同一把把出鞘的利刃,向著那些红色的目標点,猛扑过去。 与此同时,军区机场的方向,传来了直升机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声。 一架架掛载著火箭弹和机枪的武装直升机,和搭载著全副武装特战队员的运输直升机,依次升空,融入了漆黑的夜色。 一场汉东省歷史上,规模最大,级別最高的,军警联合扫黑行动,正式拉开了序幕。 沙瑞金看著屏幕上那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心里默默地说道:寸心,安然,你们一定要撑住。 我把我们所有的牌,都打出去了。 现在,该轮到你们,反击了。 夜色下的京州,一头沉睡的巨兽。 市民们早已进入梦乡,没有人知道,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夜幕之下,一场雷霆风暴,正在席捲整座城市,乃至整个汉东省。 京州市郊,一栋隱藏在密林深处的豪华別墅。 这里是名单上一个重要的窝点,属於汉东省海关的一名副关长。 此人是赵家的铁桿,负责为赵家的走私网络大开绿灯。 別墅的灯还亮著,显然,里面的人还没有睡。 或许,他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正在销毁证据,或者准备跑路。 但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嗡嗡嗡——”一阵低沉的螺旋桨轰鸣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山林的寂静。 两架黑色的z10武装直升机,如同暗夜里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別墅上空。 它们没有开航灯,机身涂著吸波材料,在夜色中几乎无法被肉眼察觉。 別墅里的几名保鏢,察觉到了什么,拿著手电筒,警惕地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还没等他们看清楚头顶上是什么东西。 “咻!咻!咻!” 直升机下方掛载的火箭巢,发出了几声轻微的呼啸。 几枚小型火箭弹,拖著淡淡的尾焰,精准地命中了別墅四周的几个监控探头和院墙上的电网。 “轰!轰!” 几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別墅的安保系统,瞬间瘫痪。 紧接著,一架z20运输直升机,悬停在別墅前的草坪上空。 舱门打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利剑”突击队员,如同下饺子,顺著索降绳,迅速滑下。 他们落地后,立刻组成战斗队形,呈扇形,向著別墅主楼,包抄过去。 別墅里的保鏢们彻底慌了神,他们拿著手枪,胡乱地向外射击。 但他们的反抗,在这些训练有素的特种兵面前,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噗噗噗!” 几声加装了消音器的枪响过后,所有的抵抗,都停止了。 突击队破门而入。 几分钟后,那个平日里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海关副关长,只穿著一条內裤,双手抱头,像一条丧家之犬一样,被两名特战队员,从臥室里押了出来。 他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不敢置信。 他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有军队,来抓他?…… 与此同时,京州市中心,汉东国际金融大厦。 这里是汉东省的金融心臟,无数家银行和证券公司的总部,都匯集於此。 大厦的第38层,是一家名为“宏源资本”的投资公司。 这家公司,表面上是一家正规的私募机构,但实际上,却是赵家用来洗钱和进行內幕交易的“白手套”。 此刻,公司的老总,正带著几个心腹,在伺服器机房里,疯狂地刪除著电脑里的数据。 京州枪响之后,他就知道要出事。 他本来想跑,但又捨不得这份家业。 他以为,只要把所有的证据都销毁了,就能瞒天过海。 突然,“咣当”一声巨响。 机房那扇厚重的精钢防盗门,竟然被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地撞开了。 烟尘瀰漫中,一队穿著黑色作战服,戴著防毒面具的武警特警,手持防爆盾和衝锋鎗,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公安厅长祁同伟。 他亲自带队,来端掉这个他曾经无比熟悉的窝点。 “不许动!警察!全部趴下!” 公司的老总和那几个心腹,看著眼前这些从天而降的神兵,彻底傻了眼。 他们手里的硬碟,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祁同伟走到那个瘫软在地的老总面前,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 他想起了自己当年,为了往上爬,是如何被这些人,逼著,一步步踏入泥潭的。 他也曾是这个利益集团的一员,享受过他们带来的好处,也承受著他们带来的屈辱。 现在,他亲手,来终结这一切。 “把他们都带走。” 祁同伟冷冷地说道,“技术队,立刻接管机房。我要你们在三个小时內,把他们刪除的所有数据,一个字节都不少地,给我恢復过来!” “是,厅长!” 祁同伟看著这些曾经的“朋友”,被一个个戴上手銬,押了出去,心里百感交集。 他知道,从今晚起,他祁同伟,才算是真正地,和过去,做了一个了断。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他能看到,沙瑞金书记,就站在省委大楼的窗前,注视著这一切。 他心里默默地说道:书记,您看到了吗? 我没有辜负您的信任。 汉东的天,我们一定能把它,重新顶回去!…… 省委作战指挥中心里。 巨大的屏幕上,一个个代表著目標的红色光点,正在被代表著行动成功的绿色光点,迅速取代。 “报告指挥部!a1组已控制目標,抓获主犯一名,从犯四名!现场缴获大量现金和黄金!” “报告指挥部!b3组已成功端掉目標窝点,查获三台加密伺服器!” “报告指挥部!c2组在目標家中,发现一条通往地下室的密道,里面藏有大量军火!有衝锋鎗,手榴弹,甚至还有一具火箭筒!” 捷报,一个接一个地传来。 整个指挥大厅里,气氛热烈,但又保持著高度的紧张和有序。 沙瑞金和程国栋,並肩站在指挥席前,神情严肃。 李达康和高育良也赶到了指挥中心。 李达康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和激动。 第164章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看著屏幕上那些被连根拔起的罪恶窝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这才是他想要的! 这才是该干的事! 而高育良的表情,则要复杂得多。 他看著屏幕上那些熟悉的名字,熟悉的地方,一个个地倒下,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人,很多都曾是他的同僚,他的朋友,甚至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下属。 他们曾经一起,在赵立春那棵大树下,呼风唤雨,风光无限。 可现在,树倒猢猻散。 他感到一阵后怕。 他庆幸自己,在最后的关头,选择了弃暗投明。 否则,今晚,被从被窝里拖出来的,可能就有他高育良一个。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个面沉如水,眼神里却透著掌控一切的强大自信的男人。 他知道,他这辈子,都只能跟在这个男人的身后,做他手上的一把刀了。 而且,还必须是一把,让他用得顺手的刀。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情报分析的参谋,突然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地报告道:“报告首长!我们在刚刚查封的『宏源资本』的伺服器里,有重大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我们在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发现了一份转帐记录。记录显示,在过去三年里,这家公司,通过几十个海外的离岸帐户,向一个名为『杜氏船运集团』的香港公司,秘密转移了超过五十亿美金的资金!” “杜氏船运集团?” 沙瑞金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这个名字,和杜景同,杜大海,对上了! “是的!” 参谋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我们还发现了一份邮件。邮件的內容,是一份货物清单。” 参谋说著,將那份清单,投送到了主屏幕上。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了清单上。 清单上的內容,让他这个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省委书记,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那上面写的,不是普通的货物。 而是一个个冰冷的代码,和一串串代表著生命体徵的数据。 血型,hla配型,年龄,健康状况…… 而在清单的最后,有一个备註。 “货物来源:月牙湖。” “运输方式:特殊冷链。” “目的地:金三角,第四特区,克钦技术园区。” 沙瑞金的拳头,猛地攥紧了。 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知道,他最担心的,最恐怖的那个猜测,被证实了。 赵家,不,是这个以杜家和高小琴为核心的犯罪集团,他们不只是在洗钱,走私,行贿。 他们在进行,人类歷史上最邪恶的交易。 他们在贩卖,人体器官! 指挥中心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主屏幕上那份触目惊心的货物清单,给震得说不出话来。 人体器官! 金三角!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著什么,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无法无天的罪恶之地,是毒梟,军阀,和各种犯罪集团的天堂。 赵家和杜家的这个犯罪网络,竟然已经延伸到了那里。 他们把从內地,从那个所谓的“月湖健康管理中心”,用各种非法手段获取的器官,通过“特殊冷链”,经由香港的杜氏船运,贩卖到金三角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犯罪了。 这是反人类! 是魔鬼的行径! “混帐!畜生!这帮千刀万剐的畜生!” 李达康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指挥台的桌子上,眼睛都红了。 他无法想像,在自己治下的京州,竟然隱藏著这样一个如此邪恶,如此丧心病狂的犯罪產业链。 有多少无辜的生命,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里,被当成了“货物”,被活生生地摘取器官,然后像垃圾一样被处理掉? 他这个市委书记,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程国栋的脸色,也铁青到了极点。 他虽然是军人,见惯了生死,但看到这份清单,依旧感到了从心底里冒出来的寒气和怒火。 “沙书记,请您下命令吧!” 程国栋的声音,从冰窖里发出来的一样,“我亲自带队,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把这帮畜生,全都给抓回来!碎尸万段!” 高育良则是面如死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著。 他知道赵家黑,但他不知道,赵家竟然黑到了这种地步。 他感觉自己被一条剧毒的眼镜蛇,缠绕了很多年。 他现在才发现,这条蛇不仅会咬人,它还会吃人,连骨头都不吐。 他感到一阵阵的后怕和噁心。 沙瑞金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那份清单,眼神平静得可怕。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將喷发的火山。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神里,只剩下了无尽的冰冷和决绝。 他知道,这场战爭的性质,再一次升级了。 这已经不再是他和赵家的个人恩怨,也不再是汉东省的反腐斗爭。 这是一场,关係到国家安全,关係到人类良知底线的,你死我活的战爭。 他慢慢地转过身,看著指挥中心里,那一双双同样燃烧著怒火的眼睛。 “同志们,” 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沉稳,带著安抚人心的力量,“愤怒,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冷静下来,把这条毒蛇的七寸,找出来,然后,一击致命。” 他走到巨大的电子地图前。 “这个犯罪网络,比我们想像的,要大得多,也复杂得多。它不仅仅是一个官商勾结的腐败团伙,它是一个跨国界的,有组织,有武装,甚至有自己情报系统的,庞大的犯罪帝国。” “汉东,只是他们版图上的一块。香港,是他们的资金中转站和物流枢纽。而金三角,是他们的加工厂和最终市场。” “我们今晚的『雷霆』行动,打掉了他们在汉东的大部分据点。但是,他们的根,还在。他们的核心人物,高小琴,杜景同,还在香港。他们的退路,金三角,还在那里。” 沙瑞金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我们不能只满足於清理院子。我们要做的,是追出去,把这条毒蛇的头,彻底斩断!”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再一次,拨通了北京,陈老的號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瑞金,情况怎么样了?” 陈老的声音里,带著一丝关切。 显然,他也在一直关注著汉东的动静。 “陈老,出大事了。” 沙瑞金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把刚刚发现的,关於人体器官贩卖网络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向陈老做了一个匯报。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沙瑞金甚至能听到,陈老那因为极度愤怒,而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陈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那声音,苍老,但充满了雷霆万钧的力量。 “无法无天!丧尽天良!” “这已经不是腐败问题了,这是对我们国家,对我们人民,对我们的公然宣战!” “瑞金!” 陈老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动用什么力量!这个案子,必须一查到底!所有涉案人员,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躲在哪里,都要把他抓回来,接受人民的审判!” “我给你授权!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调动周边军区,甚至可以请求国际刑警组织协助!所有的外交压力,所有的政治后果,由上面来承担!” 第165章 铁拳砸下 “沙书记,你听清楚了。这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这是上面的意思!” “我们绝不允许,在龙国的土地上,存在这样一支挑战人类文明底线的魔鬼!” “瑞金,放手去干!天塌下来,我们一起顶著!” “是!保证完成任务!” 沙瑞金的回答,鏗鏘有力。 有了陈老的这句话,有了上面的这把尚方宝剑,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他掛了电话,整个人的气势,都为之一变。 他不再是一个地方的省委书记,他现在,是一场跨国战爭的总指挥。 “国栋同志!” “到!” “立刻联繫南部战区,和西部战区。向他们通报案情,请求他们,在边境线上,对金三角方向,进行最高级別的军事布控!我需要一张天罗地网,一只苍蝇,都不能从那里飞出去!” “是!” “田书记!” “到!” “纪委的工作,继续深挖!我要把所有和『月牙湖』,和『特殊物流』有关的人,不管他是谁,全都给我挖出来!这份名单,必须扩大!” “是!”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同伟同志!” “到!” “你立刻,成立一个国际案件协查办公室。准备所有的证据材料,隨时准备,和国际刑警组织对接!” “是!” 命令一条条地下达。 整个指挥中心,像一台被按下了加速键的战爭机器,疯狂地运转起来。 就在这时,屏幕上,又跳出了一个新的情报。 “报告首长!我们在杜大海的办公室电脑里,除了那份庇护名单,还发现了一个隱藏的分区。技术组刚刚把它破解开。里面,只有一份文件。” 一名技术参谋报告道。 “什么文件?” 沙瑞金立刻问道。 “是一份投资协议。甲方,是香港的『杜氏船运』。乙方,是一家在京州保税区註册的,名为『诺德生物科技』的德国公司。” “协议的內容,是『杜氏船运』向『诺德生物』,提供一笔三千万欧元的无息贷款,用於『生物样本冷链物流技术』的研发。” “诺德生物科技?” 沙瑞金的脑子里,飞快地搜索著这个名字。 他想起来了。 这家公司,是李达康当初为了打造京州的“生命健康產业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德国引进来的明星企业。 在各种场合,都被当成京州对外开放,招商引资的標杆。 一家德国的生物科技公司,为什么会需要香港的船运公司,来提供技术研发的贷款? 这太不合常理了。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沙瑞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立刻给我查!这家『诺德生物』,它的实际控制人是谁?它的业务范围是什么?它和『月牙湖』,和金三角,有没有任何联繫!” 沙瑞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了一丝颤抖。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 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这条毒蛇,在汉东,除了“月牙湖”之外的,另一个,更隱蔽,也更危险的巢穴! 京州保税区。 这里是汉东省对外开放的窗口,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充满了现代和国际化的气息。 “诺德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就坐落在保税区的核心位置,一栋独立的,极具未来感的玻璃幕墙大楼里。 从外面看,这里和任何一个高科技公司,都没有什么区別。 员工们穿著白色的实验服,行色匆匆,脸上带著严谨和专业的表情。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这座光鲜亮丽的大楼地下,隱藏著怎样的罪恶。 地下三层,一个巨大的,恆温恆湿的冷库里。 几十个贴著不同国家標籤的,特製的低温冷冻箱,整齐地排列著。 一个金髮碧眼,穿著白大褂,看起来像个儒雅学者的德国男人,正拿著一个平板电脑,仔细地核对著冷冻箱上的数据。 他就是“诺德生物”的德方总经理,汉斯·克鲁格。 也是这个国际犯罪网络,在汉东地区的总负责人。 “老板,最后一批『货物』,已经全部入库。质量都很好,非常『新鲜』。香港那边已经確认了船期,三天后,就可以发货。” 汉斯对著一个加密的卫星电话,用德语低声匯报导。 电话那头,传来高小琴那慵懒而又冰冷的声音。 “很好。汉斯,你做的不错。但是,內地这边,好像出了一点小麻烦。” “我知道。” 汉斯的脸上,没有任何担忧的表情,“杜大海那个蠢货,还有赵家的那些废物,被警察一锅端了。但这和我们没关係。我们是德国公司,受法律保护。龙国的警察,不敢隨便动我们。”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日耳曼人特有的傲慢和自信。 “不要大意。” 高小琴提醒道,“这次的对手,不简单。你立刻,把所有核心数据,转移到海外的伺服器。然后,你也儘快撤离。我们,在老地方见。” “放心吧,老板。” 汉斯笑了笑,“我已经订好了明天回慕尼黑的机票。这里,我留下了一个『礼物』。如果龙国的警察,真的敢闯进来,他们会收到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看了一眼冷库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闪烁著红色指示灯的装置,嘴角,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 那是一个高爆炸药和生化毒剂的混合装置。 一旦被触发,整个地下三层,都会被夷为平地,並且,释放出足以杀死方圆一公里內所有生物的剧毒气体。 他以为,他已经算无遗策。 但他不知道,一张由钢铁和火焰编织成的大网,已经在他头顶上,悄然张开。…… “各单位注意!目標已锁定!重复一遍,目標已锁定!” “诺德生物”大楼外,几公里远的一处制高点上。 一名穿著吉利服的“利剑”突击队狙击手,通过高倍率望远镜,死死地锁定了地下三层冷库的通风口。 热成像仪显示,里面,有一个清晰的人形热源。 “行动!” 隨著程国栋在指挥中心一声令下。 部署在四周的军警部队,同时行动! “呜——呜——”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保税区。 几十辆警车和武警的装甲车,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將整栋“诺德生物”大楼,围得水泄不通。 “里面的人听著!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出来投降!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第166章 攻心为上 祁同伟拿著高音喇叭,对著大楼喊话。 正在地面办公室里的“诺德生物”的员工们,听到警报声,全都嚇傻了。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抱头鼠窜。 而地下三层的汉斯,听到警报声,脸色瞬间一变。 他知道,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冲向那个爆炸装置,准备按下起爆器。 他要和这些人,同归於尽! 然而,他刚跑到一半。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他头顶上方的,那厚达数米的水泥天板,竟然被一股无法想像的巨大力量,硬生生地炸开了一个大洞! 钢筋扭曲,碎石飞溅。 汉斯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摔得七荤八素。 他抬起头,惊恐地看到,一架z20运输直升机,正悬停在他头顶上方的那个大洞外。 十几个如同魔神一般的龙国特种兵,正顺著索降绳,从天而降! 他们使用的,是军方最新研发的,专门用来攻坚的“云爆弹”。 这种炸弹,可以在瞬间產生高温高压,摧毁一切建筑物,但对人员的直接杀伤,却相对较小。 这是外科手术式的,定点清除! 汉斯彻底绝望了。 他知道,他面对的,根本不是警察。 是军队! 是龙国最精锐的特种部队! 他连滚带爬地,还想去按那个起爆器。 “噗!” 一声轻响。 他的手腕上,爆出了一朵血。 那只伸向起爆器的手,被一颗子弹,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是远处高楼上的狙“击手,开枪了。“啊——”汉斯发出一声悽厉的惨嚎。 几个从天而降的特战队员,已经衝到了他的面前。 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地顶住了他的脑袋。 一个领头的队员,一脚踩在他的背上,將他死死地按在地上,然后,对著通讯器,用冷静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报告道:“『蜂后』,这里是『利剑一號』。目標人物汉斯·克鲁格,已被控制。现场发现疑似爆炸物和生化装置,拆弹组正在处理。” 耳机里,传来叶寸心在香港那边的声音。 “干得漂亮。把他带回来。我要亲自审他。” 汉斯被两个特战队员,像拖死狗一样,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看著这些眼神冰冷,浑身散发著杀气的龙国军人,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不解。 他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龙国的军队,会介入这件事? 他们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位置的? 他们又是怎么敢,对自己这样一个德国公民,动用如此级別的军事力量的? 就在他被押出去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同样被特警押解著的,穿著公司制服的龙国籍员工。 那个员工,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然后,用口型,对他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欢迎你。” 汉斯猛地一震。 他瞬间明白了。 內鬼! 公司里,有內鬼! 不,不对。 不是一个內鬼。 他看著那些衝进来之后,熟练地接管了伺服器,开始拷贝数据的技术兵。 看著那些拿著生命探测仪,开始逐个房间清查的战斗员。 他明白了。 这家公司,从一开始,就是一座为他准备好的,精心设计的牢笼。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 到头来,他才是那个,自投罗网的猎物。 他看著那个领头的特战队员,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德国公民!我要见我们的大使!这是违反国际法的!” 那个领头的队员,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用一口流利的德语,对他说:“在这里,我们的法律,就是国际法。” “欢迎来到龙国,克鲁格先生。” 省军区的秘密审讯基地。 还是那间让人压抑的房间。 汉斯·克鲁格被绑在那张熟悉的审讯椅上,但他受到的“待遇”,比“屠夫”要好得多。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 面前的桌子上,还放著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和一份精致的德式早餐。 但汉斯的脸上,没有任何轻鬆的表情。 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寧静。 他是一个受过严格训练的专业情报人员,隶属於德国的某个秘密情报机构,后来因为利益,才加入了这个跨国犯罪集团。 他很清楚,常规的审讯手段,对他根本没用。 威胁,利诱,甚至是酷刑,都无法让他开口。 他的意志,像钢铁一样坚硬。 审讯室的门开了。 走进来的人,却让汉斯有些意外。 不是那个眼神冰冷的龙国女军官,也不是那些看起来像屠夫一样的壮汉。 而是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戴著眼镜,学者模样的中年男人。 正是高育良。 他的身后,跟著两个同样是学者气质的助手,手里拿著一摞厚厚的资料。 高育良没有看汉斯,他只是自顾自地,在汉斯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將那些资料,一份份地,摆在了桌子上。 汉斯瞥了一眼,发现那些资料,竟然全都是德文的。 有哲学著作,有歷史文献,甚至还有一些关於德国古典音乐的乐评。 这是什么意思? 汉斯的心里,升起了一丝警惕和疑惑。 “克鲁格先生,你好。” 高育良终於开口了,他的德语,说得非常流利,带著一股学者特有的严谨和优雅,“我叫高育良,是汉东大学的教授。今天请你来,不是审讯,是想和你,进行一次学术上的交流。” 学术交流? 汉斯简直要笑出声来。 他觉得,这些龙国人,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我没什么好跟你们交流的。” 汉斯的语气很冷硬,“我要求见我们的大使。否则,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大使先生,你很快就会见到的。” 高育良笑了笑,扶了扶眼镜,“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先看看这些东西。” 他把一份文件,推到了汉斯的面前。 那是一份列印出来的,关於德国著名哲学家,马丁·海德格尔的生平研究报告。 “克鲁先生,我研究过你的履歷。” 高育良缓缓说道,“你出生在弗莱堡,大学,也是在弗莱堡大学念的哲学系。我猜,你一定对海德格尔先生,非常崇拜吧?” 汉斯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连他的底细,都查得这么清楚。 海德格尔,確实是他最崇拜的哲学家。 他甚至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践行海德格尔那种“向死而生”的存在主义哲学。 第167章 反击 “海德格尔先生,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他的《存在与时间》,是二十世纪最伟的作品。” 高育良继续说道,“但是,他也是一个,有爭议的人。他曾经,加入过纳粹,並且,在弗莱堡大学的校长就职演说上,公然吹捧希特勒。” “这並不能抹杀他在哲学上的伟大成就!” 汉斯忍不住反驳道。 这是他一直以来,为自己偶像辩护的观点。 “当然。” 高育良点点头,“我同意。一个人的政治污点,並不能完全否定他的学术价值。但是,克鲁格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为什么,像海德格尔这样聪明,这样深刻的思想家,会选择,和魔鬼站在一起?” 高育良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因为,他被一种虚假的,宏大的敘事,给蒙蔽了。他以为,他是在为了德意志民族的伟大復兴而奋斗。他以为,他是在践行自己的哲学理念。但他不知道,他只是成为了那个邪恶帝国,一部庞大战爭机器上的一颗,小小的螺丝钉。” “他以为自己是主人,其实,他只是一个工具。一个隨时可以被拋弃的,可悲的工具。” 高育良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汉斯的心上。 他想到了自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为一个更高效,更自由的“新世界秩序”而工作。 他以为,他是在超越那些庸俗的道德和法律,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可现在看来…… “克鲁格先生,你和海德尔先生,很像。” 高育良的声音,带著一丝悲悯,“你们都很聪明,都很骄傲。但你们,都选错了自己的位置。” 他把另一份文件,推到了汉斯的面前。 那是一份最新的,来自德国国內的新闻通稿。 新闻的標题是:“德国政府强烈谴责『诺德生物』公司在海外的非法行为,並宣布,该公司创始人家族,涉嫌巨额逃税和金融欺诈,德国警方已正式立案调查。德国驻华大使馆声明,汉斯·克鲁格的行为,是个人犯罪,与德国政府无关,德方將全力配合中方的调查工作。” 汉斯看著这份新闻稿,整个人,都傻了。 他被拋弃了。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被他的公司,被他的家族,甚至,被他的祖国,彻彻底底地,拋弃了。 就像一只用脏了的手套,被毫不留情地扔掉了。 他所信仰的一切,他所为之奋斗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崩塌了。 他不是什么“新世界秩序”的建设者,他只是一个被推到前台,用来攫取利益,和承担风险的,可怜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因为,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高育良的声音,像最后的判决,“你的老板,高小琴,现在应该已经带著她的十亿美金,在去往南美的路上了。她不会来救你。你的家族,为了自保,也只会和你做切割。你的国家,更不可能为了你这样一个沾满了污点的『公民』,和我们龙国翻脸。” “克鲁格先生,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是在『向死而生』。你只是,在走向死亡。” 高育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著这个已经彻底崩溃的德国人。 “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还想和我,进行学术交流吗?” “或者,你更愿意,和我谈一谈,关於你们那个伟大的『新世界秩序』,还有多少像你一样,可悲的螺丝钉?” 汉斯的心理防线,彻底垮了。 他不是被酷刑打败的,他是被现实,被他自己一直信奉的哲学,给彻底击溃了。 他抬起头,看著高育良,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我说……我什么都说……” 单面玻璃后面,沙瑞金看著这一幕,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程国栋说:“你看,有时候,笔桿子,比枪桿子,更好用。” 他知道,高育良这只老狐狸,通过了最后的考验。 也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私人电话,突然震动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来自香港的號码。 沙瑞金接起电话。 听筒里,传来叶寸心那冷静,但又带著一丝急促的声音。 “报告书记!我们这边,也收网了。” “但是,情况有变。” “高小琴,比我们想像的,还要狠。” 香港,半山,杜家別墅。 原本奢华气派的客厅,此刻已经一片狼藉。 名贵的地毯上,散落著破碎的玻璃和弹壳。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浓烈的硝烟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杜景同的十几个保鏢,已经被叶寸心她们带来的,那支神秘的武装小队,全部制服。 一部分人被当场击毙,剩下的人,也都受了伤,被反绑著手脚,像死狗一样,扔在角落里。 杜景同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左腿中了一枪,鲜血染红了昂贵的西裤。 他瘫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 bewildered。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高小琴会背叛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才是掌控全局的人。 高小琴姐妹,不过是他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是他用来和內地那些官员拉关係,以及满足他个人慾望的工具。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被玩弄於股掌之上的,最大的傻瓜。 “为什么?” 他看著站在自己面前,那个气场全开,如同女王一般的高小琴,艰难地问道。 高小琴居高临下地看著他,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为什么?” 她冷笑一声,“杜景同,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你以为,你那死鬼老哥杜大海,是个什么人物?你以为,你们杜家这点船运生意,真的能撑起这么大的摊子?” “实话告诉你,从一开始,你们兄弟俩,就只是我高小琴,推到前台的两个傀儡而已。” “那个所谓的『杜先生』,根本就不是你哥。那只是我,为了方便在暗网上跟那些蠢货僱佣兵打交道,隨便起的一个代號。” “你!” 杜景同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丟尽了。 “至於你,” 高小琴走到他的面前,用穿著高跟鞋的脚,轻轻地踢了踢他中枪的腿,“你不过是我用来在香港打点关係,和满足我妹妹的一个玩具罢了。你还真以为,我妹妹会看上你这个又老又肥的蠢猪?” 她的话,像一把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杜景同的心里。 站在一旁的高小凤,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更加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叶寸心和安然,在一旁冷冷地看著这场狗咬狗的闹剧。 叶寸心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这个高小琴,比她想像的,还要可怕。 她的心机,她的狠辣,她的野心,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商人的范畴。 她不是在做生意,她是在建立一个属於自己的,黑暗帝国。 “好了,废话少说。” 叶寸心打断了她们的对话,“高小琴,你现在,已经被包围了。我劝你,立刻投降。跟我们回內地,交代你的问题。或许,还能爭取一个宽大处理。” “投降?” 高小琴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叶队长,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那些虽然控制了局面,但人数並不占优势的武装人员,脸上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 “你以为,我高小琴在香港经营这么多年,就只有这点准备吗?” 她拍了拍手。 突然,別墅外面,传来了更加密集的脚步声。 几十个穿著统一作战服,手持重型武器的僱佣兵,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將整栋別墅,反包围了起来。 第168章 孤岛上的猎杀 这些人,装备更加精良,眼神更加凶悍,一看就是那种在战场上舔过血的亡命之徒。 叶寸心带来的那支小队,瞬间就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这些人,是我从金三角请来的朋友。” 高小琴得意地笑道,“他们,可不像杜景同养的这些废物保鏢。他们杀人,是专业的。” 叶寸心和安然的脸色,终於变了。 她们没想到,高小琴在香港,竟然还隱藏著这样一支私人军队。 情况,瞬间逆转。 “叶队长,现在,轮到我给你两个选择了。” 高小琴的笑容,变得狰狞起来,“第一,你和你的人,放下武器,做我的客人。我刚刚收到消息,沙瑞金那个老傢伙,把我在內地的產业,全都给端了。我正好,缺几个人质,跟他好好谈谈。” “第二,”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狠毒,“我让我的朋友们,把你们,全都打成筛子。然后,带著我妹妹,去南美,开始新的生活。” “你选一个吧。” 叶寸心的心里,飞快地盘算著。 硬拼,肯定不行。 对方人多,火力猛。 她们这点人,根本不够看。 投降,更不可能。 她叶寸心,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成为敌人的俘虏。 怎么办? 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安然,又看了一眼墙角那个嚇得瑟瑟发抖的高小凤。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脑海里,瞬间形成。 她对著高小琴,突然笑了。 “高小琴,你以为,你贏定了吗?” “不然呢?” “你是不是忘了,我进这栋別墅,是来干什么的?” 叶寸心缓缓说道,“我是来找你,和你妹妹的。” “现在,你虽然叫来了帮手。但是……” 话音未落,叶寸心的身体,突然动了! 她像一头猎豹,猛地窜了出去。 她的目標,不是高小琴,也不是那些僱佣兵。 而是站在高小琴身边,那个毫无防备的高小凤!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叶寸心竟然还敢主动出击。 等高小琴反应过来的时候,叶寸心已经衝到了高小凤的面前。 她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地扣住了高小凤的喉咙。 另一只手,从腿上拔出一把匕首,冰冷的刀锋,已经抵在了高小凤的脖子上。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別动!” 叶寸心对著那些目瞪口呆的僱佣兵,厉声喝道,“谁再敢动一下,我立刻就杀了她!” 高小琴彻底懵了。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叶寸心会来这么一手。 “姐……姐……救我……” 高小凤嚇得魂飞魄散,带著哭腔喊道。 “放开我妹妹!” 高小琴的眼睛都红了,她对著叶寸心,疯狂地嘶吼道。 她这辈子,谁都不在乎。 但只有这个妹妹,是她唯一的软肋。 她所做的一切,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让这个从小就跟她一起吃尽了苦头的妹妹,能过上好日子。 “放开她?可以。” 叶寸心的眼神,冰冷而坚定,“让你的人,放下武器,让开一条路。让我们,安全离开。” “你做梦!” 高小琴怒吼道,“你以为,用我妹妹,就能威胁我吗?我告诉你,今天,你们谁都別想走出这栋別墅!”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却不敢真的下令开枪。 她怕,她真的怕叶寸心会伤害到高小凤。 场面,陷入了僵持。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安然,突然动了。 她利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叶寸心和高小琴身上的瞬间,一个翻滚,躲到了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面。 然后,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件东西。 那不是枪。 而是一个小巧的,看起来像遥控器一样的装置。 她按下了上面的一个红色按钮。 “滴——”一声轻响。 高小琴隨身携带的那个名牌包包里,突然传出了一声同样的轻响。 高小琴脸色一变,立刻打开包。 她看到,在她的那堆化妆品和银行卡下面,静静地躺著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的追踪器和窃听器。 而在追踪器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闪烁著红灯的装置。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安然的声音,却通过客厅的音响,清晰地响了起来。 “高女士,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 “那个小东西,是我们火凤凰最新研发的『礼物』。它是一个微型的信號发射器,同时,也是一个高压缩的定向emp脉衝炸弹。” “它的威力,虽然不足以炸毁这栋別墅。但是,足以在瞬间,摧毁方圆十米內,所有的电子设备。包括,你和你手下那些僱佣兵身上的通讯器,夜视仪,电子瞄准镜……” “以及,引爆他们身上携带的,所有电子引信的炸药。” “最重要的是,” 安然的声音,带著一丝戏謔,“它的信號,是和我的心跳,绑定在一起的。” “如果我的心跳停止,或者,你们离开了这栋別墅超过一百米。” “那么,恭喜你们。” “你们所有人,都会和这栋漂亮的房子一起,欣赏一场最绚烂的,烟。” 高小琴的脸,彻底白了。 她看著那个小小的,闪烁著红灯的装置,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炸弹。 而是一个,来自地狱的,催命符。 “你……你是什么时候,把它放进我包里的?” 高小琴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锐。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贴身放了这么一个要命的东西。 “就在你挽著杜景同的胳膊,得意洋洋地向我炫耀的时候。” 安然的声音,从柱子后面传来,平静而又充满了嘲讽,“你的注意力,全都在叶队身上。对我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 的『助理』,你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这就是,你最大的败笔。” 高小琴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她精心布置的包围圈,她从金三角请来的亡命之徒,在这两个女兵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们两个人,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就逆转了整个局势。 她们不是人。 她们是魔鬼。 “算你狠。” 高小琴咬著牙,她知道,今天,她是不可能留下这两个人了。 第169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让开一条路,让她们走!” 她对著那些同样被镇住的僱佣兵,下达了命令。 僱佣兵们面面相覷,但看到高小琴那要杀人的眼神,还是不情愿地,让开了一条通道。 “我们走。” 叶寸心挟持著高小凤,一步一步地,向著別墅大门退去。 安然也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著那个“遥控器”,警惕地跟在后面。 高小琴和那群僱佣兵,只能眼睁睁地看著她们,退出了別墅,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fuck!” 等到叶寸心她们的身影彻底消失,高小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抓起桌上的一个古董瓶,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废物!一群废物!” 她对著那个僱佣兵头子,疯狂地咆哮著,“几十个人,拿著重武器,竟然被两个女人,从眼皮子底下跑了!我那么多钱请你们来,是让你们来看戏的吗?!” 那个僱佣兵头子,脸色也很难看。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对手。 “老板,你放心。” 他阴沉著脸说道,“她们跑不掉的。这里是香港,不是她们的地盘。她们没有后援,没有补给。只要她们还在香港,我就有办法,把她们找出来,撕成碎片!”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高小琴的眼神,如同毒蛇一般,“天亮之前,我必须看到她们的尸体!还有我妹妹,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 …… 別墅区外的一片小树林里。 叶寸心和安然,带著已经嚇得快要虚脱的高小凤,迅速地转移著。 “寸心,我们现在去哪?” 安然一边警惕地观察著四周,一边问道。 “不能去机场,也不能去码头。那里肯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叶寸心冷静地分析道,“高小琴现在就像一条疯狗,她会动用所有的力量,来抓我们。” “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带著她,在香港打游击吧?” “不。” 叶寸心摇了摇头,“我们不去安全屋,我们去一个,她绝对想不到的地方。” 她看了一眼手里那个已经昏昏欲睡的高小凤,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我们去,她给我们准备的,那个『老地方』。” …… 一个小时后。 香港,新界,一处废弃的货运码头。 这里是高小琴的秘密据点之一,也是她原本计划中,用来撤离的路线。 一艘不起眼的货轮,正静静地停靠在码头上。 叶寸心和安然,押著高小凤,悄悄地潜入到了这里。 “你確定,她会来这里?” 安然有些怀疑。 “会的。” 叶寸心的语气很肯定,“她现在,已经是一只惊弓之鸟。內地的据点全被端了,香港的身份也暴露了。她唯一的退路,就是跑。而这里,是她最快,也是最安全的跑路通道。” “她以为我们不知道这里。她一定会来这里,坐上那艘船,逃往公海。” “我们,就在这里,等著她,自投罗网。” 两人找了一个货柜的顶部,隱藏了起来。 安然架起了她那把经过改装的,可以拆卸组装的狙击步枪。 叶寸心则通过一个微型无人机,监视著整个码头的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天快亮的时候。 几辆黑色的越野车,疯狂地衝进了码头。 车子停下,高小琴和那个僱佣兵头子,带著剩下的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老板,我们的人查遍了全香港的酒店和安全屋,都没有发现她们的踪跡。她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僱佣兵头子匯报导。 “不可能!” 高小琴的脸色很难看,“她们肯定还躲在什么地方。给我搜!就算是把香港翻个底朝天,也要把她们给我找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码头的广播里,响了起来。 “高小琴,不用找了。我们,就在这里。” 是叶寸心的声音。 高小琴猛地抬起头,看向广播喇叭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叶寸心的声音,带著一丝戏謔,“你以为,只有你会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游戏吗?” “你妹妹,就在我们手上。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让你的人,放下武器。你,一个人,走上那艘船。我们可以保证,你妹妹的安全。” “否则,今天,你们所有人,都得留在这里,给她陪葬。” 高小琴的脸色,变幻不定。 她看了一眼身边,那些荷枪实弹的僱佣兵,又想了想被对方控制住的妹妹。 她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犹豫。 然而,那个僱佣兵头子,却冷笑一声。 “老板,別听她的。她们只有两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这么多枪。她们,是在虚张声势!” 他对著身后的手下,大声喊道:“给我上!杀了那两个女的!谁能拿到她们的人头,我给他一百万美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那些僱佣兵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们嗷嗷叫著,向著叶寸in她们藏身的货柜,冲了过去。 “找死!” 货柜顶部,叶寸心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她对著通讯器,下达了简短的命令。 “安然,开火。清理掉所有人。高小琴,留活口。” “收到。” 安然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 她通过狙击镜,冷静地锁定著每一个衝上来的敌人。 然后,她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噗!” 一声轻响。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僱佣兵,应声倒地。 眉心处,多了一个精准的血洞。 紧接著,码头上,响起了一连串,富有节奏感的,单发的枪声。 “噗!” “噗!” “噗!” 安然的每一次射击,都像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收割掉一个生命。 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僱佣兵,在她的枪口下,就像一个个移动的靶子,毫无还手之力。 他们甚至,连安然的位置,都找不到。 恐慌,开始在他们心中蔓延。 高小琴看著自己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彻底嚇傻了。 她这才明白,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 她转身就想跑,想衝上那艘货轮。 第170章 你们输了 叶寸心,早就料到了她的动作。 在高小琴转身的瞬间,叶寸心已经从货柜的另一侧,滑了下来,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挡在了她的面前。 “想跑?” 叶寸心的脸上,带著一丝冰冷的微笑。 “你,跑得掉吗?” 高小琴看著眼前这个如同杀神一般的女人,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她知道,她完了。 她这辈子,都完了。 就在叶寸心准备上前,將她制服的时候。 异变,再次发生。 那艘一直静静停靠在码头上的货轮,突然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然后,船上的起重机,猛地启动,吊起了一个巨大的货柜,狠狠地,向著叶寸心和高小琴所在的位置,砸了过来! 船上,竟然还有人! 巨大的货柜,带著呼啸的风声,如同泰山压顶一般,从天而降。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別说是血肉之躯,就是一辆坦克,也得被砸成铁饼。 高小琴嚇得发出一声悽厉的尖叫,闭上了眼睛,等死。 然而,叶寸心的反应,却快到了极致。 在货柜砸下的瞬间,她一把抓住瘫在地上的高小琴的衣领,猛地向旁边一扑。 “轰隆!” 货柜重重地砸在了她们刚才所在的位置,水泥地面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碎石四溅。 叶寸心抱著高小琴,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才堪堪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她抬起头,看向那艘货轮。 只见船舷上,站著一个男人。 一个她们都以为,已经死了的男人。 是那个僱佣兵头子,“屠夫”! 不,不对。 叶寸心仔细一看,发现那个人,虽然和“屠夫”长得有几分相似,都是满脸络腮鬍的白人壮汉,但眼神,却更加阴鷙,更加狡猾。 而且,他的胳膊上,有一个蝎子纹身。 叶寸心想起来了。 根据“屠夫”的交代,他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代號“毒蝎”,也是“黑水国际”的成员,比他更狠,更毒,主要负责金三角那边的业务。 他怎么会在这里? “毒蝎”看著码头上一片狼藉的景象,和他那些已经死伤殆尽的手下,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表情,反而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微笑。 他对著叶寸心,用沙哑的英语说道:“中国女人,你很厉害。我哥哥,就是栽在了你的手里吧?” 叶寸心没有说话,只是用枪,死死地指著他。 “我早就跟我那个愚蠢的哥哥说过,不要小看任何一个对手,尤其,是中国的军人。” “毒蝎”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惋?,“可惜,他总是不听。” “不过,没关係。今天,我会亲手,为他报仇。” 他拍了拍手。 货轮的甲板上,又出现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僱佣兵。 这些人的装备,比刚才那些人,还要精良,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透著一股身经百战的悍匪气息。 他们,才是高小琴真正的底牌。 是“毒蝎”从金三角,亲自带过来的,核心精锐。 “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 “毒蝎”的脸上,露出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謔表情。 叶寸心和安然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们弹药不多了,而且,对方占据了地利,居高临下,火力又猛。 这场仗,没法打。 “寸心,怎么办?” 安然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著一丝凝重。 叶寸心没有回答,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著。 她看了一眼被自己抓在手里,已经嚇得面无人色的高小琴,又看了一眼船上那个得意洋洋的“毒蝎”。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高小琴,你所谓的『杜先生』,所谓的『金三角的朋友』,指的,就是他吧?” 叶寸心低声问道。 高小琴没有回答,只是浑身发抖。 “你错了。” 叶寸心看著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他不是你的朋友。他只是,在利用你。” “你以为,你捲走了赵家的钱,就能在金三角,逍遥快活?你太天真了。”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知道他所有秘密,还掌握著巨额財富的女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今天来,不是来救你的。他是来,杀人灭口的。” “他要杀的,不只是我们。还有你,高小琴。” 高小琴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著叶寸心,又看了看船上那个一脸冷笑的“毒蝎”。 她不是傻子。 叶寸心这番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脑中的迷雾。 她瞬间就想通了所有的关节点。 为什么“毒蝎”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他看到自己的手下全军覆没,一点都不心疼? 为什么他刚才,会毫不犹豫地,用货柜,连著自己和叶寸心一起砸? 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一个棋子。 一个用来洗钱,用来打通关节,最后,用来背黑锅的,可怜的棋子。 她以为自己是女王,其实,她连做奴隶的资格,都没有。 “不……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精神彻底崩溃了。 船上的“毒蝎”,似乎也失去了耐心。 “好了,中国女人,你的心理战,玩完了吗?” 他冷冷地说道,“现在,把她交给我。我或许,可以给你留一个全尸。”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叶寸心冷笑道。 “你没有选择。” “是吗?” 叶寸心突然笑了。 她猛地,將手里的高小琴,推向了“毒蝎”的方向。 “你想要的,给你!” “毒蝎”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叶寸心会这么干脆。 他下意识地,就准备开枪,先把高小琴这个最大的隱患,给解决掉。 然而,就在他抬起枪口的瞬间。 “噗!” 一声熟悉的,轻微的枪响,从远处传来。 “毒蝎”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胸口,多出了一个正在不断扩大的血洞。 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向远处。 他什么也没看到。 他想不明白,对方的狙击手,到底藏在哪里? 她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內,就转移了位置,並且,找到了这个完美的狙击角度的? 他想不明白。 他永远,也想不明白了。 他的身体,软了下去,从船舷上,重重地摔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船上的那些僱佣兵,看到老大被一枪爆头,全都嚇傻了。 他们端著枪,胡乱地向四周扫射。 但安然,已经不再给他们任何机会。 “噗!噗!噗!” 一连串精准的点射。 甲板上,那些不可一世的僱佣兵,像割麦子一样,一片片地倒下。 不到一分钟,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只剩下,海风吹过码头的,呜咽声。 叶寸心走到已经彻底瘫软的高小琴面前,將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现在,你还有什么底牌,可以亮出来吗?” 高小琴看著她,眼神空洞,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 她知道,她输了。 输给了这个,比她更狠,更聪明的女人。 也输给了,她自己那可笑的,不切实际的野心。 第171章 沙瑞金的雷厉风行 夜色下的汉东省军区机场,戒备森严。 一架没有任何標识的军用运输机,在引导车的带领下,缓缓滑行至一处独立的机库前。 机舱门打开,叶寸心和安然当先走了下来。 她们已经换回了一身笔挺的军官常服,脸上的妆容也早已洗去,恢復了军人特有的冷峻和干练。 紧隨其后,是被戴上了黑色头套和手銬的高小琴。 她那身名牌时装已经变得褶皱不堪,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囂张和得意,只剩下死一般的灰败。 杜景同和高小凤也被押解了下来,杜景同腿上的枪伤已经经过了简单的处理,但每走一步都疼得他齜牙咧嘴。 高小凤则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目光呆滯,任由两名女兵架著她往前走。 沙瑞金和程国栋早已等在了机库里。 没有鲜,没有掌声,只有这冰冷的机库和肃杀的空气。 “报告书记!火凤凰突击队奉命完成任务,將主要犯罪嫌疑人高小琴、杜景同、高小凤,悉数带回!请您指示!” 叶寸心走到沙瑞金面前,一个標准的军礼,声音清脆响亮。 沙瑞金的目光从她和安然,以及后面几名同样参与了行动的队员脸上一一扫过,他能看到她们眼中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任务完成后的坚毅。 “辛苦了,同志们。”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力量,“我代表汉东省委,代表汉东六千万人民,感谢你们。” 他没有多说,只是伸出手,和叶寸心、安然,以及每一位队员,都重重地握了一下。 这种无声的肯定,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能温暖这些战士的心。 “把人带下去,分开看押,立刻进行初步审讯。” 沙瑞金对等候在一旁的祁同伟说道。 祁同伟看著高小琴和杜景同这几条曾经在汉东和香港呼风唤雨的大鱼,如今像丧家之犬一样被押走,心里感慨万千。 他对著沙瑞金重重地点了点头:“是,书记!保证让他们把知道的,一个字不漏地全吐出来!” 人被带走后,机库里只剩下了沙瑞金、程国栋和火凤凰的队员们。 沙瑞金从秘书小李手里,接过一个托盘,托盘上,放著几枚崭新的一等功奖章。 “这次行动,你们打出了国威,打出了军威。你们不仅是汉东的功臣,更是国家的功臣。” 沙瑞金亲自拿起奖章,一枚一枚地,为叶寸心她们佩戴在胸前。 “但是,由於任务的特殊性,这次的表彰,不能公开。这份荣誉,只能暂时存放在你们的心里。委屈你们了。” “报告书记!为人民服务,不委屈!” 叶寸心大声回答。 对她们来说,最高的荣誉,不是掛在胸前的奖章,而是来自党和人民的信任。 “好。” 沙瑞金点点头,脸上终於露出了一丝笑容,“程军长,给她们放三天假。好好休整一下。后面的仗,还多著呢。” “是!” 程国栋响亮地回答。…… 第二天上午,省委常委会议室。 沙瑞金召集了李达康、祁同伟和高育良,开了一个小范围的碰头会。 当沙瑞金把香港行动的整个过程,以及“雷霆”预案的启动和执行结果,简单地通报了一遍后,会议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李达康的嘴巴微微张著,半天没合上。 他虽然已经知道了“雷霆”行动,也亲自参与了外围封锁,但他不知道,这背后,竟然还关联著一场如此惊心动魄的香港之战。 两个女兵,闯进香港顶级富豪的別墅,在重重包围之下,不仅反杀了对方的僱佣兵,还把主犯给活捉了回来。 这…… 这是在拍电影吗? 他看著沙瑞金,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这位新来的省委书记,手腕之硬,魄力之大,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心里那点因为gdp而產生的小骄傲,在沙瑞金这种动輒掀动国际风云的大手笔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祁同伟的心情,则更加复杂。 他既为火凤凰的强大战斗力感到震撼,也为自己能参与到这样一场大行动中感到庆幸和自豪。 他知道,自己跟对了人。 沙瑞金书记,就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贵人。 只要紧紧跟著书记的步伐,他祁同伟失去的一切,都能加倍地拿回来。 而高育良,则感觉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他听著沙瑞金平淡地讲述著抓捕高小琴,端掉“诺德生物”,活捉德国负责人汉斯的过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幸好,幸好我投降得早。 他之前还觉得自己写那份检举材料,是背叛,是苟且。 现在看来,那简直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英明,最正確的决定。 高小琴,杜景同,这些人在他眼里,已经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了。 可是在沙瑞金面前,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被轻而易举地就给捏死了。 这个沙瑞金,他的能量,到底有多大? 他的背后,到底站著谁? 高育良不敢再想下去,他现在只想把自己变成一条最听话,最忠诚的狗。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场滔天巨浪中,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香港那边,已经收网了。我们在汉东的『雷霆』行动,也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沙瑞金的目光扫过三人,“但是,同志们,这不代表我们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电子地图前,拿起红色的马克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圈住了汉东、香港,然后,又在西南边境的方向,画了一个更大的圈。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这个以赵家和杜家为核心的犯罪集团,它的体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像。汉东,是他们的原料供应地。香港,是他们的资金中转站。而他们的成品加工厂和最终市场,很可能,就在金三角。” “他们在贩卖的,也不仅仅是毒品和军火。” 沙瑞金的语气,变得无比冰冷,“还有,人体器官。” “什么?!” 李达康和祁同伟同时失声惊呼。 高育良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他虽然知道赵家黑,但也没想到,竟然黑到了这种令人髮指的地步。 这是魔鬼才能干出来的事情! “我们从『诺德生物』查获的资料显示,在过去三年,有超过三百名无辜者,被他们以各种名义骗到汉东,然后活活摘取器官,通过『特殊冷链』,运往金三角。” 沙瑞金的声音,像是一把刀,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腐败和黑社会了。这是建国以来,我们国家发生的最严重的一起,有组织的反人类罪行!” 李达康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都红了:“畜生!这帮千刀万剐的畜生!我李达康,要是不能把这帮人全都枪毙了,我就不配当这个京州市委书记!” “书记,下命令吧!” 第172章 你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祁同伟也站了起来,眼神里燃烧著熊熊的怒火,“只要您一句话,我亲自带队去金三角,就是把那里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帮魔鬼的巢穴给我端了!” 沙瑞金抬手,示意他们坐下。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金三角是法外之地,军阀林立,毒梟横行,情况比香港复杂一百倍。我们不能贸然行动。” “当务之急,是审讯。把我们抓到的这些人,高小琴,杜景同,汉斯·克鲁格,还有『屠夫』的那些手下,一个一个地给我审,把他们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给我榨出来。” “我要知道,这个犯罪网络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参与者,每一笔资金的流向。我要一张完整的地图。” “等我们拿到了地图,才能决定,下一步,我们的刀,该砍向哪里。” 沙瑞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高育良的身上。 “育良同志,你之前的表现很好。那个德国人汉斯,就是你用攻心战拿下的。现在,我再交给你一个任务。” “我要你,亲自主持对这些核心案犯的审讯工作。纪委,公安,都配合你。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软的硬的,明的暗的,我只要结果。” “我要一份,最完整的口供。” 高育良心里一凛,他知道,这是沙瑞金对他的又一次考验,也是又一次的信任。 “是!书记!” 他站起身,郑重地回答,“保证完成任务!” 省军区的秘密审讯基地,被分成了几个独立的区域。 每一个区域,都关押著一名核心要犯,彼此之间完全隔离,杜绝了任何串供的可能。 沙瑞金给了高育良最高的授权,整个基地的安保,由程国栋的358军直属警卫部队负责,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高育良拿著沙瑞金的“尚方宝剑”,心里既感到沉甸甸的压力,又有一丝病態的兴奋。 他知道,这是他將功赎罪,彻底和过去切割,贏得沙瑞金信任的最好机会。 他必须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 他召集了祁同伟,以及田国富派来的纪委副书记,开了一个简短的作战会议。 “同志们,沙书记把审讯工作的总指挥权交给了我,这是对我的信任,也是对我们整个政法系统的考验。” 高育良一上来,就先给自己定了调子。 他看著祁同伟,说道:“同伟,公安这边,经验丰富,手段也多。那些僱佣兵,还有杜景同这种商人,就交给你们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撬开他们的嘴,拿到我们想要的一切。需要什么支持,直接跟我说。” “是,高书记!” 祁同伟立刻应道。 他现在对高育令,已经没有了过去那种师生间的亲近,更多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敬畏。 他知道,眼前这个老师,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高老师了。 高育良又看向纪委副书记:“王书记,你们纪委,主攻党內干部。这次抓的人里面,有不少是杜大海那条线上的。这些人,油滑得很,跟他们打交道,你们是专业的。就拜託你们了。” “高书记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最后,高育良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最难啃的两块骨头,高小琴和那个德国人汉斯·克鲁格,我来亲自负责。” 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个人,才是整个案件的核心。 一个是犯罪集团的財务总管和实际操盘手之一,另一个,是跨国贩卖器官链条上的关键技术负责人。 “同伟,你把叶寸心和安然那两位同志给我借调过来。” 高育良对祁同伟说,“对付高小琴这种女人,女同志出马,可能效果更好。而且,她们在香港立了那么大的功,对高小琴的心理,肯定有压製作用。” 祁同伟有些犹豫:“高书记,火凤凰突击队是军方的人,直接听命於沙书记,我恐怕……” “你跟沙书记匯报,就说是我要的人。沙书记会同意的。” 高育良的语气很自信。 他知道,沙瑞金现在要的是结果,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会在乎这些细节。 果然,祁同伟向沙瑞金匯报后,沙瑞金只回了两个字:“同意。” 审讯工作,正式拉开了序幕。 高育良首先选择的目標,是汉斯·克鲁格。 还是那间让人压抑的审讯室,还是那杯热咖啡和德式早餐。 汉斯看到高育良走进来,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桀驁,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死寂。 “克鲁格,我们又见面了。” 高育良依旧是那副学者的派头,说得一口流利的德语。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汉斯的声音很沙哑,“你们想知道的,我上次不都说了吗?” “不,你说的,还远远不够。” 高育良摇了摇头,他从助手手里拿过一个平板电脑,推到汉斯面前。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个年轻的面孔。 有男有女,他们对著镜头,羞涩地笑著,诉说著自己对未来的憧憬。 “我叫李强,今年19岁,我来京州打工,是想给俺娘攒钱,治病……” “我叫王燕,我考上了汉东大学,等我毕业了,我就能成为一个设计师了……” “我叫……” 一张张鲜活的脸,一个个朴素的愿望。 汉斯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不自然。 “这些人,你眼熟吗?” 高育良的声音,幽幽地响起。 视频的画面一转,变成了一张张冰冷的表格。 表格上,是这些年轻人的照片,以及他们的血型,hla配型,年龄,健康状况…… 正是“诺德生物”地下冷库里,那份“货物”清单的一部分。 汉斯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克鲁格,你也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一个哲学的爱好者。” 高育良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在你所崇拜的那些哲学家的理论里,有没有告诉你,人的生命,是可以被当成『货物』,明码標价的?” “你以为,你是在为一个所谓的『新世界秩序』服务。你以为,你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超越世俗的科学研究。” “可你看看他们!” 高育良指著屏幕上那些年轻的脸,“他们的人生,他们的梦想,他们的家庭,就因为你的这项『伟大事业』,被彻底摧毁了!” “你不是什么哲学家,也不是什么科学家。你就是一个屠夫!一个刽子手!一个穿著白大褂的魔鬼!” 高育良的声音,越来越严厉,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汉斯的心上。 “你被你的老板拋弃了,被你的国家拋弃了。你现在,一无所有。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谈条件,谈尊严?” “我告诉你,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赎罪!” 第173章 美人蛇的末路 “把你所知道的,关於金三角那个魔窟的一切,都告诉我!每一个人的名字,每一个窝点的地址,每一条运输的路线!” “你多说一句,或许就能多救一个人。你少说一句,你的罪孽,就更深重一分!” “你自己,选吧。” 高育良说完,不再看他,只是静静地喝著自己的茶。 汉斯的心理防线,在这些血淋淋的事实面前,被彻底摧毁了。 他看著屏幕上那些逝去的年轻生命,再想到自己那被彻底拋弃的命运,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罪恶感,將他彻底淹没。 “我说……我说……” 他趴在桌子上,像一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 单面玻璃后面,祁同伟看著这一幕,对高育良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杀人,还要诛心。 这位高老师,玩弄人心的本事,真的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他突然觉得,沙书记让高育良来负责审讯,简直是找对了人。 对付魔鬼,有时候,就需要一个更懂魔鬼的人。 另一间审讯室里,气氛同样凝重。 高小琴坐在审讯椅上,虽然失去了自由,但依旧努力维持著自己的体面。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髮,看著坐在对面的叶寸心和安然,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丝笑容。 “叶队长,安队长,真是好手段。我高小琴在江湖上闯荡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栽在两个女人的手里。我认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认输,但眼神深处,却依旧带著一丝不甘和算计。 叶寸心没有理会她的这套江湖说辞,只是將一份文件,扔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瑞士银行刚刚发来的函件。你那个藏著十亿美金的秘密帐户,已经被我们依法冻结了。” 高小琴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这十亿美金,是她最后的底牌,是她准备东山再起的资本。 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钱转到了海外最安全的银行,谁也动不了。 可她没想到,对方的能量,竟然大到了这种地步。 连瑞士银行,都挡不住他们。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喃喃自语,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慌乱。 “没什么不可能的。” 安然冷冷地开口,“在国家机器面前,你那点小聪明,就是个笑话。” “你以为你逃到香港,就安全了?你以为你请来了金三角的僱佣兵,就能反败为胜?” 叶寸心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气场压向高小琴,“你看看你现在的下场。钱,没了。人,也都被我们抓了。你那个所谓无所不能的『金三角朋友』毒蝎,尸体现在估计还在维多利亚港里餵鱼呢。” 叶寸心每说一句,高小琴的脸色就白一分。 她精心构建的商业帝国,她引以为傲的人脉关係,她最后的退路,在短短几天之內,就被摧枯拉朽般地,全部摧毁了。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我输了……我认了……” 高小琴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颓败,“你们想知道什么,问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说。我只求,能给我留一条活路。” 她开始交代,从她如何被赵瑞龙看中,如何从一个普通的渔家女,一步步成为山水集团的董事长。 她交代了山水集团是如何在赵家的庇护下,疯狂敛財,又是如何帮赵家洗钱,转移资產。 她交代了那个神秘的“月牙湖健康管理中心”,实际上就是一个权钱交易、权色交易的骯脏窝点。 无数的官员,在这里被她和她的团队拉下水,拍下视频,留下把柄,从此只能乖乖地为赵家服务。 她甚至交代了,那个在暗网上僱佣“屠夫”的“杜”,確实就是她。 “杜大海和杜景同兄弟俩,不过是我推到前台的两个傀儡。” 高小琴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杜大海负责內地的运输,杜景同负责香港的船运。他们都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其实,他们只是我手里的两颗棋子。” 叶寸心和安然静静地听著,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这个女人的心机和手段,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把所有人都玩弄於股掌之上。 “那个器官贩卖网络,你参与了多少?” 叶寸心终於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提到这个,高小琴的身体,明显地抖了一下。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惧。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开始语无伦次,“那件事,不是我负责的……是……是赵瑞龙,是他和那个德国人汉斯,还有金三角的毒蝎直接联繫的……我只是……我只是负责帮他们走帐……” “走帐?” 叶寸心的声音陡然提高,“每一笔沾满了血的钱,都从你的手上过。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具体的事情!” 高小琴的情绪激动起来,“赵瑞龙不让我碰那块业务,他说那太脏了,太危险了。我只知道,他们从月牙湖运出去的,是『生物样本』,到了金三角,就变成了钱。我不知道那些『样本』,是活生生的人!” 她说的,或许是实话。 赵瑞龙那种人,或许真的会出於某种变態的“保护欲”,不让她接触最核心的罪恶。 但叶寸心不相信她完全无辜。 “你的妹妹,高小凤,在你的这个帝国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安然突然问道。 提到高小凤,高小琴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有愧疚,有怜爱,也有一丝痛苦。 “小凤……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让她过上好日子,让她不要再像我们小时候那样,受人欺负。” “所以,你就把她,当成一个礼物,送给了高育良,送给了杜景同?” 叶寸心的语气里,充满了讥讽。 “我……” 高小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开了。 高育良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著一脸憔悴,双眼红肿的高小凤。 当高小琴看到高小凤的那一刻,她彻底崩溃了。 “小凤!你……你怎么来了?” 高小凤没有看她,只是走到审讯桌前,看著这个自己曾经最崇拜,最依赖的姐姐,声音沙哑地问道:“姐,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第174章 犯我华夏,虽远必诛! “你真的,只是把我当成一个,让你往上爬的工具吗?” “不!不是的!小凤,你听我解释!” 高小琴疯狂地摇著头。 “你不用解释了。” 高小凤的眼泪,流了下来,“我那天在別墅,都听到了。你亲口说的,杜景同只是一个满足我的玩具。” “姐,我从小就听你的话。你说让我去香港,我就去香港。你说让我嫁给杜景同,我就嫁给他。我以为,你都是为了我好。可我没想到,在你的眼里,我,我的幸福,我的尊严,都只是你生意场上的筹码。” “我恨你!” 高小凤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这三个字。 然后,她转过身,对高育良说:“高书记,我想通了。我愿意,做污点证人。我把我所知道的,关於我姐姐,关於杜景同,关於他们那个圈子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们。” 高小琴看著妹妹决绝的背影,感觉自己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她输了。 这一次,她输掉了自己最后的,也是唯一在乎的东西。 她瘫在椅子上,发出了绝望的,如同野兽般的哀嚎。 汉斯·克鲁格和高小琴的心理防线,在两天之內,被相继攻破。 有了他们两个的口供,再结合从杜景同、杜大海,以及那些僱佣兵嘴里榨出的信息,一张无比庞大、触目惊心的跨国犯罪网络,清晰地呈现在了沙瑞金的面前。 省委作战指挥中心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沙瑞金、程国栋、李达康、祁同伟、高育良,汉东省最有权势的几个人,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看著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那张由无数条线和光点构成的全球犯罪地图,久久无语。 地图的起点,是汉东的月牙湖健康管理中心。 无数的红线,从这里延伸出去。 一条,通往香港。 这是高小琴负责的资金链和杜家兄弟负责的物流链。 大量的黑钱,在这里被洗白,然后流向世界各地。 大量的“货物”,也在这里,被装上开往公海的货轮。 另一条,更粗,更黑的线,直接指向了金三角的第四特区。 那里,有一个名为“克钦技术园区”的地方。 根据汉斯的交代,这里就是他们的人体器官交易中心和加工厂。 园区由“毒蝎”的僱佣兵部队严密把守,里面有世界上最顶尖的外科医生,也有最先进的医疗设备。 他们从汉东运来的“货物”,在这里被进行“处理”,然后,根据订单,被贩卖给全球各地的富豪、政要,甚至是某些国家的秘密机构。 每一笔交易,都是天文数字。 而从金三角,又有无数条黑色的线,延伸出去,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覆盖了东南亚,中东,欧洲,甚至南美。 贩毒,军火走私,人口贩卖,洗钱…… 这个犯罪帝国所涉及的业务,几乎囊括了人类社会所有的罪恶。 “这……这不是一个犯罪集团。” 程国栋这个见惯了生死的军长,声音都有些发乾,“这是一个……一个黑暗的,地下的王国。” “我们之前,都小看他们了。” 沙瑞金的脸色铁青,“我们以为,我们是在跟赵家斗,跟汉东帮斗。现在看来,他们,只是这个黑暗王国,伸入我们龙国的一只触手而已。” “书记,现在证据確凿,我们该怎么办?” 祁同伟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沙瑞金的身上。 沙瑞金没有立刻回答。 他走到地图前,静静地看著。 他知道,他现在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將影响深远。 打,是肯定要打的。 但是怎么打? 只打汉东和香港这两条线? 那只是斩断了毒蛇的触手,它的头和身体,还在外面。 用不了多久,它就会长出新的触手,继续为非作歹。 要打,就要把整条毒蛇,彻底打死! 可是,金三角,南美,那些都是法外之地。 我们龙国的力量,怎么伸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这已经不是他一个省委书记,能够决定的事情了。 他需要,来自更高层,更强大的支持。 “育良同志。” 沙瑞金突然开口。 “到,书记。” 高育良立刻站直了身体。 “你现在,立刻以省政法委的名义,整理一份最详细的案件报告。把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证据,包括高小琴和汉斯的口供,那份器官交易的清单,以及这个跨国犯罪网络的结构图,全部放进去。” “报告的级別,定为最高绝密。写好之后,直接送到我这里来。” “是!” 高育良立刻去办了。 沙瑞金又转向祁同伟:“同伟同志,你立刻成立一个国际案件协查办公室。把所有的证据材料,翻译成英文,做好备份。隨时准备,和国际刑警组织对接。” “是,厅长……哦不,是,书记!” 祁同伟也领命而去。 最后,沙瑞金看著李达康和程国栋。 “达康同志,汉东內部的清查工作,不能停。我要你把那个『月牙湖』,给我翻个底朝天。所有去过那里的官员,商人,一个都不能放过!给我查,往死里查!” “是!” 李达康的回答,掷地有声。 “国栋同志,部队继续保持战备状態。特別是边境地区,要加强戒备。我担心,金三角那边的势力,在知道『毒蝎』和汉斯出事后,会有异动。” “书记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只苍蝇也別想从边境飞进来!” 程国栋保证道。 所有人都领了任务,离开了指挥中心。 房间里,只剩下沙瑞金一个人。 他看著那张巨大的,黑暗的地图,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直通北京的电话,再一次,拨通了陈老的號码。 “陈老,是我,瑞金。” “瑞金啊,情况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传来陈老关切的声音。 “陈老,出大事了。” 沙瑞金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把刚刚查明的,那个横跨全球的犯罪帝国的情况,简明扼要地,向陈老做了一个匯报。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沙瑞金甚至能听到,陈老那因为极度愤怒,而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陈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那声音,苍老,但充满了雷霆万钧的力量。 “无法无天!丧尽天良!” …… ……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 书名: 铁血少帅:上海滩!血洗四大家族 简介: 奉天,少帅府。 张学锋穿越到民国已经二十年了。 他身上穿著笔挺的西式军装,肩章上的將星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著冷硬的光。 【叮!检测到宿主威望在奉天达到新高度,签到系统触发!】 【签到地点:少帅府军火库!】 【签到奖励:德制克虏伯75mm野战炮二十门,炮弹两千发!】 出兵北平城! 北平的城门守军打著哈欠。 突然,大地开始轻微地震动。 “那……那是什么?” 雾气中,一个个黑色的钢铁轮廓缓缓浮现。 是炮! 二十门克虏伯75毫米野战炮,炮口被擦拭得鋥亮。 炮兵阵地之后,是黑压压的奉军士兵,他们已经挖好了战壕,架起了马克沁重机枪。 北平督军府內,陈督军正搂著自己的七姨太,睡得口水横流。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將他从美梦中惊醒。 “滚!哪个王八蛋扰了老子的清梦!” “督……督军!不好了!城……城外……” “城外怎么了?天塌下来了?” 陈督军不耐烦地坐起身。 “是奉军!是张学锋的独立旅! 他们……他们把大炮都架起来了!炮口……炮口正对著咱们督军府!” 陈督军的酒意瞬间醒了一半。 他踉蹌著跑到窗边,拿起望远镜。 奉军炮轰北平城。 从北平,到上海滩,铁血少帅张学锋,血虐民国四大家族。 驱除韃虏,恢復中华! 第175章 雷厉风行沙瑞金 “瑞金!” 陈老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动用什么力量!这个案子,必须一查到底!所有涉案人员,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躲在哪里,都要把他抓回来,接受人民的审判!” “我给你授权!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调动周边军区,甚至可以请求国际刑警组织协助!所有的外交压力,所有的政治后果,由来承担!” “瑞金,你听清楚了。这不是我个人的意思,这是的意思!” “我们绝不允许,在中国的土地上,存在这样一支挑战人类文明底线的魔鬼!” “瑞金,放手去干!天塌下来,我们一起顶著!” “是!保证完成任务!” 沙瑞金的回答,鏗鏘有力。 有了陈老的这句话,有了的这把尚方宝剑,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这场战爭,他要从汉东,打到香港,打到金三角,打到天涯海角! 不把这帮魔鬼彻底消灭,他沙瑞金,誓不罢休! 就在沙瑞金在汉东排兵布阵,准备发动一场跨国战爭的时候。 京城,那座戒备森严的办公楼里,钟正国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办公室里的电话,已经快要被打爆了。 但和之前不同,现在打来电话的,已经不是汉东那些落水的官员了。 而是京城城里,一些和他一样,曾经在赵立春那棵大树下乘凉的“朋友”。 “老钟,汉东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沙瑞金那个鹰派?” “钟主任,我那个在海关的侄子,今天也被纪委的人带走了。他可是你当年亲自安排过去的。这事……不会牵扯到你我吧?” “钟正国!你当初可是跟我们打了包票的,说赵家稳如泰山!现在呢?现在火都快烧到咱们家门口了!你必须想个办法!” 每一个电话,都像是一根针,扎在钟正国那本已脆弱的神经上。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他本以为,沙瑞金就算再疯,也只敢在汉东那一亩三分地上折腾。 不敢去汉东以外。 沙瑞金的手,绝对伸不了那么长。 可他万万没想到,沙瑞金不仅伸了,还直接把桌子给掀了。 连“黑水国际”的僱佣兵,连金三角的毒梟,都被他给一锅端了。 这个人,已经不是鹰派了。 他是个魔鬼! 一个不讲任何规则,不计任何后果的魔鬼! 钟正国感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从汉东,向著京城,慢慢收紧。 而他,就在这张网的中心。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他猛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想到了逃跑。 可他能跑到哪里去? 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中国更安全的地方吗? 连赵立春都折在了香港,他钟正国,又能跑到哪里去? 他想到了求情。 他拿起电话,想打给自己的老领导,想打给那些曾经和他称兄道弟的权贵。 可是,电话拨出去,对方要么是“正在开会”,要么就是用一种极其冷淡的语气,告诉他“要相信组织,相信法律”,然后就匆匆掛断了电话。 所有人都像躲瘟神一样,躲著他。 他明白了。 墙倒眾人推。 赵立春这棵大树倒了,他这个曾经在大树底下作威作福的猢猻,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京城城里,风向,已经变了。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彻底放弃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他的秘书,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 “主……主任……中纪委的人来了……” 钟正国感觉自己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他瘫坐在椅子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几个穿著蓝色夹克,表情严肃的男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 他没有看钟正国,只是环视了一下这间豪华的办公室,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纸。 “钟正国同志。” 中年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根据群眾举报和组织调查,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现在,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我们的调查。” 钟正国看著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它有千斤重。 他知道,他的政治生命,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 他只是抬起头,看著那个中年人,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问道:“我能……我能问一句吗?” “是……是沙瑞金乾的吗?”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 “我们办案,只讲证据,不讲是谁干的。” 说完,他一挥手。 两个年轻的办案人员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了已经瘫软如泥的钟正国。 就在他被带出办公室的那一刻,他看到了走廊尽头,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陈老。 陈老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著他,眼神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蕴藏著雷霆万钧的力量。 钟正国瞬间就明白了。 不是沙瑞金。 或者说,不只是沙瑞金。 是。 是整个国家的意志。 他,和赵立春,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个利益集团,已经成为了这个国家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而任何敢於阻挡歷史车轮前进的绊脚石,最终的下场,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被碾得粉碎。 钟正国被带走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京城的权力圈。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著,对汉东问题的处理,已经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赵立春和他的“汉东帮”,將被彻底清算,不会再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汉东,省委大院。 沙瑞金也第一时间,收到了这个消息。 他並不意外。 从他决定和钟正国摊牌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他只是没想到,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果决。 这说明,他之前向陈老匯报的,那个关於跨国犯罪集团的情况,已经引起了最高层的极度重视。 他知道,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就在这时,秘书小李敲门进来。 “书记,省军区的程国栋军长来了,说有紧急情况,要当面向您匯报。” “请他进来。” 第176章 赵蒙生到了 程国栋穿著一身笔挺的作训服,快步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带著一种军人特有的,严肃而凝重的表情。 “书记。” 他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我刚刚接到军委的密电。有一个人,明天要来汉东。” “谁?” “赵蒙生,。” 程国栋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压得极低。 沙瑞金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赵蒙生。 这个名字,在军中,是一个传奇。 他出身將门,却从基层士兵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凭藉著赫赫战功,成为了共和国最年轻的將军之一。 他为人正直,铁面无私,在军中威望极高。 更重要的是,他的家族,在政坛上,同样有著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样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要来汉东。 他想干什么? “他来汉东,是……” 沙瑞金有些不確定地问道。 “官方的说法,是来视察和指导我们358军即將举行的一场红蓝对抗军事演习。” 程国栋说道,“但是,书记,您和我心里都清楚,这只是一个幌子。” “演习在一个月后才举行,他这个时候来,太早了。” “而且,军委的密电里,还有一句话。” 程国栋看著沙瑞金,一字一顿地说道,“要求我们汉东省军区,全力配合沙瑞金同志,做好汉东地区的稳定和反恐工作。” 沙瑞金的心里,瞬间亮堂了。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体验棒,??????????????????.??????超讚 】 他明白了。 赵蒙生的到来,不是视察,也不是督导。 是站台! 是支持! 是,是军委,派他来,给自己这把已经出鞘的利剑,加上最坚固的剑柄,和最锋利的剑刃! 这意味著,他接下来,无论在汉东,还是在境外,採取任何“超常规”的行动,都將得到军方最直接,最强大的支持。 “我明白了。” 沙瑞金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好事啊。赵蒙生要来,我们汉东,举双手欢迎。” “那,接待规格……” “就按照正常的军地交流规格来办。不搞特殊,不搞铺张。” 沙瑞金说道,“赵不是那种喜欢迎来送往的人。他这次来,是来办正事的。” “我们,就把我们正在办的这些『正事』,原原本本地,向他匯报一下。” 程国栋看著沙瑞金那自信的眼神,心里也鬆了一口气。 他之前还担心,这位军方大佬的到来,会给沙瑞金带来压力。 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沙书记,根本就没把这当成压力。 他把这,当成了助力。 “好,我明白了,书记。” 程国栋敬了个军礼,“我马上回去安排。” 程国栋走后,沙瑞金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 他走到窗前,看著外面那片湛蓝的天空。 他知道,汉东的天,已经彻底变了。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將到来。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军奋战。 他的背后,站著整个强大的国家。 赵蒙生即將抵达汉东的消息,並没有对外公布。 但在汉东省委省政府的核心圈子里,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的涟漪。 李达康和祁同伟,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精神都是为之一振。 他们都是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这背后的政治含义。 这意味著,沙瑞金书记不仅得到了文官系统的支持,现在,连军方最顶层的力量,都成了他的坚实后盾。 沙书记的地位,已经稳如泰山,不可动摇。 他们心里,除了敬畏,更多的是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 能跟著这样一位手眼通天,魄力非凡的领导干事,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而政法委书记高育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心情则要复杂得多。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个下午。 他没有打电话,也没有看文件,只是静静地坐著,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浓茶。 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了自己当初,是如何在赵立春的提携下,一步步走上高位。 他又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在那间压抑的办公室里,向沙瑞金跪地求饶,献上投名状。 他曾经以为,自己依附赵立春,是找到了最大的靠山。 可现在,他才发现,和沙瑞金背后的力量相比,赵立春,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感到一阵后怕。 他庆幸自己,在最后的关头,做出了正確的选择。 虽然那个选择,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尊严,变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但至少,他还活著。 而且,只要他把这条狗,当得足够好,足够忠诚,他不仅能活下去,或许,还能活得比以前更好。 想通了这一点,高育良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起来。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省公安厅的內线。 “同伟同志吗?我是高育良。” “高书记,您好。” 电话那头的祁同伟,语气很客气。 “你现在,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关於政法队伍的甄別和清洗工作,我有一些新的想法,要跟你商量一下。” 高育良的语气,不容置疑。 他知道,赵蒙生要来,沙瑞金书记肯定希望看到一个更加乾净,更加可靠的汉东。 他必须,在赵到来之前,把这份“礼物”,准备好。 他要用比沙瑞金要求的,更严厉,更彻底,甚至更残酷的手段,来清洗整个政法系统。 他要把那些曾经的同僚,那些墙头草,那些还有二心的人,一个不留地,全都从队伍里清除出去。 他要用这些人的政治生命,来向沙瑞金,向即將到来的赵蒙生,献上他最彻底的忠诚。…… 半个小时后,祁同伟从高育良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他没想到,自己的这位老师,竟然会变得如此…… 狠辣。 高育良刚刚给他下达的命令,几乎等同於一场政法系统內部的“大清洗”。 所有和赵家有过牵连,所有在过去的工作中有过污点,甚至所有被认为“政治不坚定”的干部,都在这次清洗的名单之上。 “育良书记,这么搞,会不会……动静太大了?” 祁同伟有些担心。 “同伟,你要记住。” 高育良看著他,眼神深邃,“现在是战爭时期。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沙书记要的,是一支绝对忠诚的政法铁军。任何的杂质,都不能有。” “我这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祁同伟沉默了。 他知道,高育良说得对。 乱世,当用重典。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高书记。我马上去执行。” 看著祁同伟离去的背影,高育良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笑容。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高育良,將成为汉东政法系统,最让人闻风丧胆的“阎王”。 他將亲手,埋葬自己曾经建立的那个“汉大帮”。 也將在废墟之上,为沙瑞金,建立起一个全新的,只听命於他一个人的,政法王国。 第177章 京城的风暴 第二天,赵蒙生悄无声息地抵达了汉东。 没有欢迎仪式,没有媒体报导,甚至连省委省政府的,都没有得到通知。 他的专机,直接降落在了汉东省军区的机场。 沙瑞金和程国栋,是唯二的迎接者。 赵蒙生穿著一身没有军衔的便装,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铁血气势,却比任何將星,都更让人敬畏。 他走下舷梯,和沙瑞金重重地握了握手。 “瑞金同志,久仰大名。” 赵蒙生的声音,洪亮而有力。 “赵领导,欢迎您来汉东指导工作。” 沙瑞金的脸上,也带著真诚的笑容。 两人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上了一辆军用越野车,驶向了省委大院。 沙瑞金的办公室里,他亲自为赵蒙生泡上了一杯热茶。 “赵领导,您这次来……” “瑞金同志,咱们之间,就不用说那些场面话了。” 赵蒙生摆了摆手,直接切入了主题。 “我这次来,就一个目的。上面,对你们汉东的案子,非常重视。特別是,你上次匯报的,那个涉及国际犯罪集团和人体器官贩卖的情况,已经引起了最高层的震怒。” 赵蒙生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追书神器 101 看书网,??????????????????.??????超流畅 】 “瑞金同志,你干得很好。敢於向这么大的一个毒瘤开刀,你的魄力,上面很欣赏。” “但是,这件事情,已经捅破天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仅要把这个天补上,还要把那些敢於捅天的人,连根拔掉,永绝后患!” “我这次来,就是代表上面,代表军委,来给你撑腰的。你需要什么支持,人,枪,情报,外交渠道,你儘管开口。我们只有一个要求。” 赵蒙生看著沙瑞金,一字一顿地说道:“把这帮畜生,从地球上,彻底抹掉!” 沙瑞金的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他知道,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谢谢领导,谢谢上面的信任。” 沙瑞金站起身,郑重地说道。 “坐,坐下说。” 赵蒙生示意他坐下,“把你掌握的所有情况,所有的证据,都拿出来,给我看一看。特別是那个德国人,和那个高小琴的口供,我要看最原始的记录。” 沙瑞金点点头,按下了內线。 很快,秘书小李就抱著几大箱绝密文件,走了进来。 沙瑞金和赵蒙生,就在这间办公室里,关上门,整整看了一个下午。 他们看得非常仔细,时不时地,会进行低声的交流。 办公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当看到那份从“诺德生物”缴获的,“货物”出货记录时,赵蒙生这位见惯了生死,从战场上走下来的將军,也忍不住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畜生!这帮人,连畜生都不如!” 他的眼睛里,燃烧著滔天的怒火,“瑞金同志,这个案子,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动手!” 沙瑞金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但是,敌人太狡猾,网络遍布全球。我们必须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计划,我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赵蒙生从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沙瑞金面前。 文件的封面上,印著两个鲜红的大字。 “天网”。 “这是上面刚刚批准的,『联合反跨国犯罪专项行动』的代號。” 赵蒙生说道,“这次行动,我们將联合俄罗斯,以及欧洲的一些主要国家,对这个盘踞在全球的犯罪帝国,进行一次全球范围內的,联合打击。” “而你,瑞金同志,” 赵蒙生看著他,“上面决定,由你,来担任这次『天网』行动的,中方总负责人。” 沙瑞金的心,猛地一震。 让他,一个地方的省委书记,去负责一个如此高级別的,国际联合行动? “领导,我……我恐怕难以胜任。” “瑞金同志,不要谦虚。” 赵蒙生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个案子,是你一手挖出来的。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这个犯罪集团。由你来负责,最合適不过。” “这是命令,也是信任。” 沙瑞金沉默了。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接过的,不仅仅是一个任务。 更是国家和人民,对他的,沉甸甸的信任。 “是!领导!” 沙瑞金站起身,一个標准的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天,沙瑞金陪同著赵蒙生,进行了一次“非正式”的视察。 他们没有去任何政府机关,也没有去任何企业单位。 他们的第一站,是省军区的秘密审讯基地。 当赵蒙生看到被关押在审讯室里,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僱佣兵,如今像死狗一样瘫在椅子上时,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气。 他没有和这些人说一句话。 在他看来,这些双手沾满了同胞鲜血的刽子手,连让他开口的资格都没有。 隨后,他们又见到了汉斯·克鲁格和高小琴。 面对这位气场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共和国將军,汉斯和高小琴的心理防线,被再一次击溃。 他们把自己知道的,那些更深层次的,关於金三角和南美总部的秘密,都一五一十地,全部吐了出来。 至此,整个犯罪帝国的版图,被彻底拼凑完整。 离开审讯基地,他们的最后一站,是省人民医院的特护病房。 病房里,曾经权倾一时的赵立春,正像一个植物人一样,躺在病床上。 他中风之后,虽然抢救了过来,但已经彻底失去了语言和行动能力,只能靠著各种医疗器械,维持著生命。 病房里,瀰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沙瑞金和赵蒙生,就站在病床前,静静地看著这个曾经的政治巨头。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和霸气,只剩下鬆弛的皮肤,和呆滯的眼神。 “真是讽刺啊。” 赵蒙生看著他,淡淡地说道,“他算计了一辈子,爭斗了一辈子,最后,却落得这么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沙瑞金没有说话。 他对赵立春,已经没有任何的恨意了。 只剩下一种,看透了世事浮沉的平静。 “瑞金同志,你知道吗?” 赵蒙生突然转过头,看著他,“我父亲,当年和你的父亲,是同一个军的战友。” 第178章 赵蒙生的支持! 沙瑞金愣了一下。 “我父亲常常跟我说,老沙这个人。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腐败,就是那些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官老爷。” “只可惜,他走得太早了。” 赵蒙生的声音里,带著一丝惋惜。 “但是,他有个好儿子。” 赵蒙生重重地拍了拍沙瑞金的肩膀,“你,没有给你父亲丟脸。” 沙瑞金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他想起了自己那含冤而死的父亲,想起了自己这十几年来,忍辱负重,臥薪尝胆的日日夜夜。 他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今天。 为了让父亲的在天之灵,得到告慰。 为了让赵立春这样的国贼,得到应有的审判。 “赵领导,谢谢您。” 沙瑞金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用谢我。” 赵蒙生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替我父亲,替那些被他残害的百姓,来看他最后一眼。” “这种人,” 赵蒙生指著床上的赵立春,语气变得冰冷,“让他这么活著,是对死者的侮辱。但让他这么轻易地死了,又太便宜他了。” “法律,会给他,和他的整个家族,一个最公正的,也是最严厉的判决。” 两人离开了病房。 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赵蒙生对沙瑞金说:“瑞金,这个案子,在汉东的调查,基本可以告一段落了。” “下一步,就是要把这些主犯,全部押解到北京。由最高人民法院,进行公开审判。” “我们要让全国人民都看一看,不管是谁,不管他的官有多大,只要他敢背叛党,背叛人民,最终,都逃不过这张天网。” “是!” 沙瑞金重重地点头。 “至於这张网外面的那些鱼,” 赵蒙生的眼神,望向了西南方向,“就该我们,亲自去收网了。” 从医院回来,沙瑞金和赵蒙生直接回到了省委的作战指挥中心。 高育良、李达康、祁同伟、程国栋等人,早已在这里等候。 当他们看到赵蒙生和沙瑞金並肩走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立刻站了起来,神情肃穆。 他们知道,最后的决战,即將打响。 “同志们,都坐吧。” 赵蒙生摆了摆手,和沙瑞金一起,走到了总指挥席前。 “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要宣布一个重要的决定。” 赵蒙生的目光,环视全场,“经过上面研究决定,將以汉东省的这起特大案件为契机,在全国,乃至全球范围內,展开一场代號为『天网』的联合扫黑行动。” “行动的目標,就是彻底摧毁那个以高小琴、杜家和金三角势力为核心的,跨国犯罪集团!” “沙瑞金同志,將担任本次『天网』行动的中方总负责人。我,担任副总指挥,负责军事行动的协调。”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虽然他们已经猜到,这次的行动级別会很高,但没想到,竟然会高到这种地步。 由省委书记,担任国际联合行动的总负责人? 这在共和国的歷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敬畏地看向了沙瑞金。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沙瑞金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汉东省了。 他代表的,是整个国家的意志。 “下面,我宣布一下『天网』行动的第一阶段部署。” 沙瑞金站起身,声音沉稳而有力。 “第一,將赵立春、高小琴、汉斯·克鲁格、杜景同等所有核心主犯,在三天之內,秘密押解至北京,移交最高人民检察院,等待最高人民法院的审判。此事由祁同伟同志负责,军方派人协助,確保万无一失。” “是!” 祁同伟响亮地回答。 “第二,由李达康同志和高育良同志负责,继续对汉东省內的涉案人员和『保护伞』,进行深挖彻查。我要求,在一个月之內,彻底肃清赵家在汉东的所有余毒,不留任何死角。” “是!” 李达康和高育良也立刻起身。 “第三,” 沙瑞金的目光,落在了程国栋的身上,“由程国栋同志负责,协调南部战区和西部战区,在西南边境,布下一张真正的天罗地网。我需要,金三角的那个『克钦技术园区』,所有的信息,都被我们彻底掌控。一只蚊子,都不能飞出来。” “是!” 程国栋的声音,鏗鏘有力。 命令一条条地下达。 整个指挥中心,像一台被按下了启动键的战爭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史无前例的,跨国追逃和清剿行动,正式拉开了序幕。 会议的最后,沙瑞金的目光,看向了指挥中心角落里,那几个一直保持著沉默,但眼神却无比锐利的军人。 是叶寸心和她的火凤凰突击队。 “寸心同志。” “到!” 叶寸心立刻出列。 沙瑞金走到她的面前,看著这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你们的假期,取消了。” “报告书记!我们隨时准备战斗!” 叶寸心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很好。” 沙瑞金点点头,“我有一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们。” “这一次,你们的目標,是金三角。” “我要你们,像一把最锋利的尖刀,悄无声息地,插进敌人的心臟。把那个所谓的『克钦技术园区』,给我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这一次,” 沙瑞-金的语气,变得无比森冷,“我们不是去抓捕。” “是清剿。” “所有参与过人体器官贩卖的武装分子,一个不留。” 叶寸心的眼神里,闪过一道凛冽的杀气。 她知道,这意味著什么。 这意味著,她们將得到,无限开火权。 “报告书记!” 她一个標准的军礼,声音,响彻了整个指挥中心。 “火凤凰,保证完成任务!” 第179章 渗透,无声的匕首 夜,深沉如墨。 汉东省军区作战指挥中心里,却亮如白昼。 沙瑞金、赵蒙生和程国栋三人,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前。 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汉东省的地图,而是一片陌生的,被標记为深红色的热带丛林区域。 “克钦技术园区”。 这个听起来颇具现代感的名字,此刻在沙瑞金眼中,却比地狱的入口还要狰狞。 屏幕的一侧,是火凤凰突击队从香港带回来的,关於这个园区的全部情报。 园区的卫星图、外围防御部署、已知的火力点、巡逻路线…… 每一条信息,都由高小琴、汉斯·克鲁格和杜景同等人的口供,交叉验证,最终匯聚而成。 这是一个真正的军事堡垒。 外围有雷区和高压电网,內部有超过三百名全副武装的僱佣兵,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 制高点上,有机枪和狙击手。 核心区域,也就是那个进行器官移植手术的“实验室”,更是被建造成了一个坚固的地下堡垒。 想要从外部强攻,几乎是不可能的。 “瑞金同志,有压力吗?” 赵蒙生看著一脸严肃的沙瑞金,声音平静地问道。 沙瑞金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著屏幕上那些代表著一个个鲜活战士的蓝色光点,它们即將被投放到这片代表著死亡的红色区域。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下的每一个命令,都关係到这些年轻战士的生命。 这份责任,比他当初接手汉东这个烂摊子时,还要重上千百倍。 “说没有压力,那是假的。” 沙瑞金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些兵,都是爹娘养的,都是国家的宝贝。我把她们派到这种九死一生的险境里,我这心里,堵得慌。” 赵蒙生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种经歷过无数次生死的平静。 “瑞金,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从当兵那天起,就把脑袋別在裤腰带上了。上了战场,要么是敌人死,要么是我死。没有第三个选择。” 他指著屏幕上那个血红色的园区。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一场普通的战斗,是一场清剿,一场復仇。是为了那三百多个被他们当成『货物』一样宰杀的同胞復仇。是为了我们国家的尊严復仇。” 赵蒙生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沙瑞金和程国栋的心上。 “对付这帮没有人性的畜生,就不能用常规的手段。你派火凤凰去,就对了。对付毒蛇,就要用最锋利的刀,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插进它的七寸。” “我这次来,不仅是给你撑腰的。也是来给你当磨刀石的。这把利剑,既然已经出鞘,就必须见血。不仅要见血,还要让敌人血流成河,尸骨无存!” 赵蒙生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那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从尸山血海里磨礪出来的,属於共和国將军的铁血意志。 沙瑞金心里的那点犹豫和不忍,被这股杀气一衝,瞬间烟消云散。 他知道,赵蒙生说得对。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 “我明白了,首长。” 沙瑞金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这场仗,我们不仅要打,还要打得狠,打得他们一百年都忘不了!” …… 与此同时,358军的秘密军事基地里。 火凤凰突击队的专用简报室,气氛肃杀。 叶寸心和她的队员们,穿著黑色的特战服,正在进行最后的装备检查。 她们这次的任务,是最高级別的绝密。 没有番號,没有国籍,没有后援。 她们將像一群真正的幽灵,渗透到敌人的心臟,完成这致命一击。 桌子上,摆放著她们这次行动的装备。 清一色的外国制式武器,俄制的微声步枪,德国的衝锋鎗,比利时的手枪…… 每一把枪的序列號,都被抹掉了。 她们身上的作战服,也没有任何標识。 她们携带的,是高能压缩乾粮,净水药片,和各种用来在丛林里生存的工具。 “都检查好了吗?” 叶寸心看著自己的队员们,冷冷地问道。 “报告队长,检查完毕!” “报告队长,检查完毕!” 每一个队员的回答,都简短而有力。 她们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神里,只有一种即將投入猎杀的冷静和专注。 她们不是去打仗,她们是去执行一次死刑。 对那些魔鬼的,最终审判。 “这次的任务,性质是什么,我想不用我再重复了。” 叶寸心看著她们,“总指挥的要求,只有一个,清剿。所有参与过那项罪恶交易的武装分子,一个不留。” “这意味著什么,你们都清楚。” 队员们没有人说话,只是默默地,將子弹,一颗一颗地,压进了弹匣。 “出发!” 叶寸心一声令下。 队员们背起沉重的行囊,迈著整齐的步伐,走出了简报室。 停机坪上,一架通体漆黑,外形科幻的运-20改 ,正静静地等待著她们。 这是国家最先进的隱形运输机,也是她们这次潜入敌后,唯一的交通工具。 队员们依次登机。 沉重的舱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机舱內,红色的灯光亮起,映照著每一张年轻,但写满了坚毅的脸。 隨著一阵轻微的震动,这架承载著国家意志和人民怒火的黑色战鹰,悄无声息地,滑入跑道,然后,冲天而起,融入了无尽的夜色之中。 她们的目標,西南,金三角。 夜空中,那架黑色的隱形运输机如同一只巨大的夜梟,无声地穿过云层。 它避开了所有国家的雷达侦测,像一个真正的幽灵,盘旋在金三角的万米高空之上。 机舱內,红色的灯光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暗。 “准备跳伞!” 叶寸心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队员的耳中。 队员们迅速起身,在黑暗中熟练地进行著最后的检查。 氧气面罩,高空压力服,gps定位仪,以及背上那沉重的,包含了武器、弹药和生存物资的伞包。 “舱门开启倒计时,三十秒。” 冰冷的电子音在机舱內迴响。 巨大的尾部舱门缓缓打开,凛冽的寒风和稀薄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脚下,是翻滚的云海,云海之下,是那片被罪恶和鲜血浸染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丛林。 “倒计时,五,四,三,二,一!” “跳!” 叶寸心一声令下,第一个纵身跃出了机舱。 紧接著,安然和其她队员们,如同下饺子一般,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中。 这是典型的高空跳伞,低空开伞(halo)战术。 她们將在近万米的高空,以自由落体的方式,滑翔数十公里,精確地降落到预定著陆点。 第180章 特种兵任务 这是对技术、体能和心理素质的极致考验,也是特种作战中最危险的渗透方式之一。 失重感和呼啸的风声包裹著她们。 叶寸心在空中调整著自己的姿態,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鹰,冷静地看著手腕上的高度计和gps。 数字在飞快地跳动。 八千米…… 五千米…… 两千米…… 当高度计显示五百米时,叶寸心果断地拉开了伞包。 “嘭!” 一声闷响,巨大的黑色伞在夜空中绽放。 紧接著,队员们的降落伞也相继打开。 她们像一群黑色的蒲公英,悄无声息地,飘向了那片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 汉东,省军区作战指挥中心。 沙瑞金、赵蒙生和程国栋三人,一夜未眠。 他们面前的巨大屏幕上,已经切换成了火凤凰突击队的实时作战画面。 屏幕的左上角,是几个跳动著的心率和生理体徵数据,代表著每一个队员的生命状態。 屏幕中央,是几个代表著她们位置的蓝色光点,正在缓慢地向著那个红色的目標区域移动。 气氛,紧张而压抑。 “瑞金,不用太担心。” 赵蒙生看出了沙瑞金的紧张,递给他一杯热茶,“火凤凰是我们军中最顶尖的部队,这种程度的渗透,对她们来说,是家常便饭。” 沙瑞金接过茶杯,点了点头,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 他不是不相信火凤凰的专业能力。 他只是,第一次以一个指挥官的身份,去亲身感受这种將士在前线拼命,自己却只能在后方等待的煎熬。 这种感觉,比他自己亲自上阵,还要折磨人。 “程军长,金三角当地的情况,摸清楚了吗?” 沙瑞金转头问向程国栋。 “报告书记!” 程国栋立刻回答,“根据我们最新的情报,克钦技术园区所在的第四特区,目前由一个叫坤萨的军阀控制。这个坤萨,是当地最大的毒梟之一,手下有近千人的私人武装。『毒蝎』的那个僱佣兵团伙,实际上就是坤萨的『白手套』,负责处理一些他不方便亲自出面的『脏活』。” “园区名义上是一个高科技生物公司,但实际上,就是坤萨的私人金库。人体器官贩卖,只是他们眾多黑色產业中的一项。” “这个坤萨,为人极其狡猾,而且心狠手辣。我们这次的行动,一旦被他察觉,他很可能会动用他的全部武装,对火凤凰进行围剿。” 沙瑞金的眉头,皱了起来。 情况,比他想像的,还要复杂。 “我们能联繫上当地的,对我们友好的力量吗?” “很难。” 赵蒙生摇了摇头,“金三角那地方,龙蛇混杂,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我们贸然联繫任何一方,都有可能暴露我们的行动。” “所以,这次,火凤凰只能靠自己了。” 沙瑞金沉默了。 他知道,这是一场真正的孤军奋战。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几个蓝色光点,停止了移动。 “报告指挥部,『蜂后』已抵达预定著陆点。全员安全,装备完好。准备向目標区域渗透。” 耳机里,传来叶寸心那冷静得不带一丝波动的声音。 沙瑞金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注意安全。按计划行动。” “收到。” 丛林里,火凤凰的队员们迅速脱下高空伞具,將其就地掩埋。 然后,她们从装备包里,取出了偽装的吉利服,和涂满油彩的脸。 只是一瞬间,她们就和这片阴暗潮湿的丛林,融为了一体。 空气中,瀰漫著腐烂的树叶和不知名野兽的气味。 四周,是各种昆虫和鸟类的鸣叫声,听起来,却像是死神的低语。 叶寸心打了一个战术手势。 队伍立刻呈战斗队形,开始向著密林的深处,悄无声息地前进。 她们的动作,像狸猫一样轻盈。 她们的眼神,像猎豹一样警惕。 她们每一个人,都是这片丛林里,最顶尖的猎手。 而她们的猎物,就是那些,自以为是这片土地主宰的,魔鬼。 行进了大约五公里后,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队员,突然停下了脚步,举起了握紧的拳头。 停止前进。 叶寸心立刻蹲下,通过夜视望远镜,向前看去。 只见在前方大约一百米的地方,有一条被人工开闢出来的小路。 小路的路口,站著两个端著ak-47的哨兵。 他们看起来很放鬆,正在抽著烟,用当地的土话聊著天。 在他们身后,是一道高高的,闪烁著电火的铁丝网。 铁丝网的后面,隱约可以看到几栋建筑物的轮廓。 目標,到了。 克钦技术园区的外围岗哨。 园区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布,將整个园区笼罩。 只有几座高耸的瞭望塔上,探照灯的光柱在不知疲倦地来回扫动,像几只警惕的眼睛,监视著这片罪恶的土地。 “安然,你负责敲掉那两座瞭望塔上的哨兵和探照灯。记住,要同时动手,不能给他们任何发出警报的机会。” 叶寸心通过通讯器,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收到。” 安然的声音平静无波。 她已经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狙击阵地,就在园区侧后方的一处山坡上。 从那里,她可以俯瞰整个园区的大部分区域。 她趴在地上,將那把经过特殊改装的狙击步枪架好,冰冷的枪托抵在肩膀上。 通过高倍率的瞄准镜,瞭望塔上哨兵脸上那因为无聊而打哈欠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就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在等待著最佳的射击时机。 “其余人,跟我来。我们从西侧的电网进去。” 叶寸心带著剩下的队员,像幽灵一样,绕到了园区的西侧。 这里的防御,相对薄弱一些。 但那道三米多高,通著高压电的铁丝网,依然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一名负责爆破的队员,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像液压钳的东西,和一个小巧的电子干扰器。 她先將干扰器贴在电网上,只听“滋滋”几声轻响,那道原本闪烁著电火的铁丝网,瞬间安静了下来。 紧接著,她用液压钳,在铁丝网上,剪开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缺口。 整个过程,乾净利落,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队员们鱼贯而入,迅速消失在了园区內的阴影里。 “蜂后,这里是鹰巢。目標已锁定,隨时可以开火。” 安然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 “等待命令。” 叶寸心回答道。 她和队员们,潜伏在一排仓库的后面,开始对整个园区,进行最后的侦察。 她放飞了一架只有巴掌大小的微型无人机。 第181章 雷霆一击 无人机像一只不起眼的飞蛾,悄无声息地升空,將整个园区的实时画面,传回到了叶寸心手腕上的战术电脑上,也同步传回了远在汉东的作战指挥中心。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沙瑞金和赵蒙生,死死地盯著屏幕上那清晰的画面。 他们看到了园区內,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僱佣兵,正在进行交叉巡逻。 他们看到了那些被当成实验室和手术室的建筑,门口都有重兵把守。 他们甚至看到了,在园区最中心的一栋三层小楼,那里灯火通明,门口停著几辆豪华的越野车。 根据情报,那里,就是这个园区的指挥中心,也是坤萨的得力干將,这个园区的实际负责人,一个代號叫“將军”的男人,居住的地方。 就在这时,无人机的镜头,捕捉到了一个令人髮指的画面。 一辆破旧的卡车,驶入了园区。 车斗的帆布被掀开,从里面,被粗暴地赶下来二十多个年轻的男女。 他们看起来,都只有十几二十岁,脸上写满了惊恐和迷茫。 他们的手脚都被捆著,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几个僱佣兵,拿著枪托,或者用脚踢,將他们赶进了一排低矮的,像是牲口棚一样的平房里。 其中一个女孩,因为害怕,摔倒在了地上。 一个僱佣兵,没有丝毫的怜悯,直接走上前,用枪托狠狠地砸在了她的头上。 女孩发出一声惨叫,就没了动静,被另外两个僱佣兵,像拖死狗一样,拖进了那排平房。 “畜生!” 指挥中心里,李达康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眼睛通红。 祁同伟的拳头,也捏得咯咯作响。 高育良的脸色惨白,他不敢再看下去,別过了头。 沙瑞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神,却冷得像是能冻结空气。 他抓起指挥席上的通讯器,声音里,压抑著滔天的怒火。 “寸心同志。” “到!” “你们看到的一切,就是我们战斗的理由。” 沙瑞金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再重复一遍我的命令。清剿!一个不留!” “是!” 叶寸心的回答,同样冰冷。 她看著无人机传回来的画面,看著那个被拖进黑暗中的女孩,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燃烧起了两团復仇的火焰。 她原本还想,如果有可能,儘量抓活口,从他们嘴里,挖出更多关於金三角,关於南美总部的情报。 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对这些已经泯灭了人性的魔鬼,任何的审判,都是多余的。 死亡,才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她关闭了无人机,將其收回。 然后,她通过通讯器,对安然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鹰巢,动手。” “收到。” 山坡上,安然深吸了一口气。 她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了扳机上。 瞄准镜的十字线,稳稳地套在了东侧瞭望塔上,那个正在抽菸的哨兵的眉心。 她计算著风速,计算著湿度,计算著地球的自转偏向力。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目標,和她自己。 然后,她扣动了扳机。 “噗!” 一声轻微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枪响。 瞭望塔上的哨兵,眉心处爆出了一朵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迅速调转枪口,瞄准了西侧瞭望塔上的另一个目標。 “噗!” 又是一声轻响。 第二个哨兵,也应声倒地。 紧接著,是两座瞭望塔上的探照灯。 “噗!噗!” 两盏巨大的探照灯,瞬间熄灭。 整个园区,瞬间被黑暗吞噬了一半。 “漂亮!” 指挥中心里,程国栋忍不住低声喝彩。 这种级別的狙击能力,已经超出了技术的范畴,近乎於艺术了。 园区的僱佣兵们,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刺耳的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夜空。 无数的僱佣兵,从营房里冲了出来,端著枪,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但是,已经晚了。 就在警报声响起的那一刻。 叶寸心和她的队员们,动了。 她们像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復仇女神,带著无尽的怒火和杀意,扑向了那些还在惊慌失措的猎物。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警报声撕裂了园区的寧静,探照灯的光柱在黑暗中疯狂地扫动,像受惊的野兽胡乱挥舞的触手。 僱佣兵们从各个角落涌出,叫骂声、无线电的嘈杂声和枪栓拉动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他们还没搞清楚敌人来自哪里,死亡就已经降临。 “轰!” 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从园区的供电中心传来。 整个园区,除了少数几栋有备用电源的核心建筑,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这是火凤凰的爆破手乾的,精准的定时炸弹,掐断了园区的大动脉。 恐慌,如同病毒般在僱佣兵中蔓延。 “敌人在哪里?” “该死!看不见!” “保持队形!守住路口!” 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傢伙,正声嘶力竭地试图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但他话音未落,“噗”的一声,一发子弹就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喉咙,將他剩下的话永远地堵了回去。 是安然的子弹。 在黑暗中,她就是死神。 戴著最新型热成像功能的瞄准镜,这些在黑暗中乱窜的僱佣兵,在她眼中不过是一个个清晰的、散发著热量的人形靶子。 “a组,清理东区营房。b组,控制通往地下堡垒的入口。c组,跟我来,目標,指挥中心!” 叶寸心的命令在加密频道里清晰地下达。 队员们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在黑暗的掩护下,迅速穿插。 她们的枪口,都加装了消音器。 每一次射击,都只发出“噗噗”的轻响,像死神的耳语。 一个端著机枪,试图建立火力点的僱佣兵,刚刚架好枪,就被两名从侧翼阴影中闪出的队员,用匕首乾净利落地抹了脖子。 另一队正在集结的僱佣兵,还没来得及形成战斗力,几颗闪光震撼弹就在他们脚下炸开。 强光和巨响让他们瞬间失去了视觉和听觉,紧接著,密集的子弹就將他们全部覆盖。 战斗,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对等的屠杀。 火凤凰的队员们,配合默契,战术清晰。 她们利用黑暗,利用地形,利用敌人混乱的心理,將自己学到的所有杀人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汉东,作战指挥中心。 巨大的屏幕上,分割成了十几个小窗口,每一扇窗口,都是一名火凤凰队员的头盔摄像头传回的第一视角画面。 画面剧烈地晃动著,枪口喷射出幽蓝的火焰,一个个红外热成像下的人形目標,在她们面前不断倒下。 整个指挥中心里,鸦雀就只有键盘的敲击声和参谋人员低声匯报情况的声音。 沙瑞金、赵蒙生、李达康等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盯著屏幕。 李达康看得手心冒汗,他虽然没上过战场,但也看得出,这场战斗的惨烈和高效。 他无法想像,这群看起来娇滴滴的女兵,身体里竟然蕴含著如此恐怖的战斗力。 程国栋则看得一脸自豪,这可是他358军的兵! 是他看著成长起来的王牌! 而赵蒙生,这位真正的將军,则看得更加深入。 他看的不是杀戮,而是战术。 “漂亮。” 第182章 戎马一生 他指著屏幕上叶寸心的画面,对沙瑞金说,“你看她的指挥,清晰,果断,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分队穿插,交替掩护,对时机的把握,堪称教科书级別。” 他又指了指另一个队员的画面:“这个队员,枪法很稳,心理素质极好。在这么混乱的战场上,她始终保持著三发点射的节奏,没有浪费一颗子弹。这都是用无数子弹餵出来的精锐。” 沙瑞金虽然不懂军事,但他能感受到画面中那股凌厉的杀气和高效的执行力。 他知道,他派对了人。 这把刀,是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可靠的武器。 “报告蜂后!b组已控制地下堡垒入口!敌人正在组织反击,但被我们压制住了!” “报告蜂后!a组已肃清东区营房,歼敌三十二名,我方无人伤亡!” 捷报不断传来。 “干得好!” 叶寸心一边用微声衝锋鎗將一个从拐角处冒出来的敌人点倒,一边冷静地指挥,“各单位注意,收缩包围圈,向指挥中心靠拢!不要恋战!” 她的目標很明確,就是那个代號“將军”的园区负责人。 101看书101??????.??????全手打无错站 擒贼先擒王。 只要打掉了指挥中枢,剩下的僱佣兵,就是一群无头的苍蝇,不足为惧。 她带著c组的三名队员,如同黑夜中的利刃,直插园区中心那栋三层小楼。 小楼的防御,明显比其他地方要严密得多。 门口架著沙袋和重机枪,楼顶上还有几个火力点。 “將军”显然也知道,这里是最后的防线。 “安然!敲掉楼顶的火力点!” 叶寸心命令道。 “收到!” 远处的山坡上,安然迅速调整了狙击角度。 “噗!噗!噗!” 又是几声精准的点射,楼顶上的几个机枪手,还没来得及开火,就被爆了头。 “爆破组!给我把那挺重机枪炸了!” 一名队员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型榴弹发射器,对准了门口的机枪阵地。 “咻——”一声轻微的呼啸。 “轰!” 门口的沙袋连同那挺重机枪,一起被炸上了天。 “冲!” 叶寸心一挥手,带著队员们,如同猛虎下山,冲向了小楼的大门。 她们用破门槌撞开大门,闪光弹开路,然后迅速突入。 楼內,立刻响起了激烈的枪战声。 指挥中心的屏幕上,叶寸心她们的画面剧烈地晃动著,只能看到不断闪烁的枪口火焰和倒下的敌人。 战斗,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 沙瑞金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这栋楼里,才是真正的硬仗。 “將军”的卫队,肯定是整个园区里,最精锐,也最亡命的一群人。 他看著屏幕上,叶寸心那矫健而又致命的身影,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心里默默地捏了一把汗。 这栋楼,就是魔鬼的巢穴。 而她们,就是闯进巢穴,猎杀魔鬼的,復仇天使。 指挥中心小楼內,枪声、爆炸声、临死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死亡的交响乐。 这里的僱佣兵,確实比外面的那些要难缠得多。 他们都是“將军”的贴身卫队,不仅装备精良,而且战术素养极高,占据著有利地形,节节抵抗。 但他们面对的,是火凤凰。 是共和国最顶尖的特种部队。 “二楼清空!” “三楼发现目標!正在向顶楼天台逃窜!” 叶寸心带领队员,一路从一楼杀到三楼,地上躺满了僱佣兵的尸体。 她没有丝毫停歇,一脚踹开通往天台的门,追了上去。 天台上,一个身材高大,穿著一身迷彩服,满脸横肉的光头男人,正试图爬上一架停在那里的直升机。 他就是这个死亡园区的负责人,坤萨手下的头號干將,代號“將军”的男人。 看到叶寸心追上来,“將军”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他放弃了上飞机的打算,转身从腰间拔出了一把巨大的廓尔喀军刀,咆哮著向叶寸心冲了过来。 他显然对自己近身格斗的能力,非常自信。 但他的自信,在叶寸心面前,不堪一击。 叶寸心甚至没有拔出自己的匕首。 在“將军”的军刀带著凌厉的风声劈来时,她身体一矮,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闪过了这致命一击。 同时,她的手肘,如同铁锤一般,狠狠地击打在了“將军”的肋下。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將军”的身体猛地一震,手里的军刀,也掉在了地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叶寸心已经欺身而上,一个乾净利落的过肩摔,將他那两百多斤的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紧接著,她的膝盖,死死地顶住了“將军”的喉咙。 冰冷的枪口,也对准了他的眉心。 “游戏结束了。” 叶寸心看著这个满脸痛苦和不敢置信的男人,冷冷地说道。 “报告指挥部,目標『將军』已被控制。天台已肃清。” “干得漂亮!” 沙瑞金和赵蒙生的声音,同时在耳机里响起。 控制了“將军”之后,叶寸心並没有立刻撤离。 她命令队员们,將整个指挥中心小楼,彻底搜查了一遍。 在一个隱秘的保险柜里,她们找到了她们想要的东西。 不是金钱,也不是黄金。 而是一台加密的,连接著卫星网络的笔记本电脑,和几本写满了各种交易记录的帐本。 帐本上,记录著每一次“货物”的交易对象,交易金额,以及运输路线。 而那台电脑里,储存著更可怕的东西。 那是一个庞大的资料库。 资料库里,是来自世界各地的“客户”名单。 有富可敌国的商业巨头,有好莱坞的顶级明星,有中东的王室成员,甚至,还有几个西方大国的,在职政要! 他们,都是这个罪恶的人体器官交易网络的“客户”。 当这份名单,通过加密信道,传回到汉东的作战指挥中心时。 整个指挥中心,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沙瑞金看著屏幕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他知道,他捅开的,已经不是一个马蜂窝了。 他捅开的,是一个隱藏在人类文明光鲜外表之下的,巨大而腐烂的,黑暗世界。 这个世界,盘根错节,势力遍布全球。 而赵家,高小琴,坤萨,甚至“毒蝎”,都只是这个黑暗世界里,一个个小小的,可以隨时被替换的棋子。 “瑞金,这下……麻烦大了。” 赵蒙生的声音,也变得无比凝重。 他戎马一生,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 但眼前这份名单,还是让他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这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军事行动了。 这已经上升到了,国家与国家之间,政治与外交层面的,激烈博弈。 第183章 困兽之斗 沙瑞金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著那份名单,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遇山开山,遇水搭桥的,决绝。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从他决定彻查这个案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自己,绑在了这辆高速前进的战车上。 现在,战车的前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要么,带著这辆战车,衝过去,开闢出一条新的道路。 要么,就车毁人亡,粉身碎骨。 “首长,” 沙瑞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您怕吗?” 赵蒙生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来。 “怕?我赵蒙生这辈子,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他的笑声,洪亮而豪迈,充满了军人的霸气。 “不就是一群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吗?不就是几个靠著吸人血过活的政客吗?” “他们要是敢齜牙,我们就把他们的牙,一颗一颗地,全都敲下来!” “瑞金,你放手去干!天塌下来,我给你顶著!中央,给你顶著!” 沙瑞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寸心同志。” 他拿起通讯器。 “到!” “把所有有价值的情报,全部拷贝。把那个『將军』,给我捆结实了,带回来。我要亲自审他。” “另外,” 沙瑞金的语气,变得无比森冷,“那栋楼,那个园区,所有参与过这件事的魔鬼,以及他们留下的所有罪证。” “我不想,再看到它们,出现在这个地球上。” “用你们带来的『礼物』,把那里,从地图上,彻底抹掉。” “是!” 叶寸心的回答,鏗鏘有力。 她知道,书记说的“礼物”,是什么。 是她们这次行动,携带的,威力最大的,高爆炸药。 她看著被队员们押解著的,还在不停咒骂的“將军”,又看了看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眼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货物”。 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一丝怜悯。 她对著身后的队员,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安装炸药。设置定时,十分钟。” “我们,回家。” 十分钟,对於园区里的火凤凰队员来说,时间紧迫。 她们迅速兵分几路。 一路负责將缴获的电脑、帐本等核心物证打包,另一路则將那个代號“將军”的头目和几个看起来级別较高的僱佣兵俘虏牢牢捆绑,准备带走。 最重要的一路,由爆破专家带领,开始在园区內的几栋核心建筑——实验室、手术室、指挥中心小楼以及关押“货物”的牢房里,安放高爆炸药。 她们安装的不是普通的炸药,而是特製的温压弹。 这种炸弹爆炸时,能瞬间耗尽周围的氧气,產生超乎想像的高温和高压衝击波,足以將钢筋混凝土的建筑,都摧毁成粉末。 其目的,就是要將这里所有骯脏的罪证,连同那些还想负隅顽抗的魔鬼,一同焚烧殆尽,不留下一丝痕跡。 “將军”看著这些面无表情的女兵,在自己的“王国”里熟练地安装著足以將这里夷为平地的炸药,他的眼神从最初的凶狠,变成了彻底的绝望和恐惧。 “你们……你们不能这么做!这里还有很多『资產』!还有很多昂贵的设备!” 他嘶吼著,他口中的“资產”,指的正是那些被关押的无辜者和冷库里储存的器官。 叶寸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些,很快就不是你的资產了。” 她没有兴趣跟这个魔鬼多说一句废话。 “a组b组,带著俘虏和物证,先行撤离!到预定地点与直升机匯合!” 叶寸心下达命令。 “是!” 两队人马迅速押解著俘虏,消失在夜色中。 天台上,只剩下了叶寸心、安然和另外两名队员。 她们是最后的掩护和断后力量。 “报告蜂后,炸药已全部安装完毕,定时十分钟,倒计时已经开始。” 爆破专家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收到。c组,撤离!” “是!” 然而,就在叶寸心她们准备从天台索降撤离的时候,异变陡生! 园区的边缘,突然亮起了十几道刺眼的车灯! 紧接著,是重机枪开火时那特有的,沉闷而富有压迫感的“噠噠”声! 子弹如同暴雨一般,向著她们所在的指挥中心小楼,倾泻而来。 “有埋伏!是坤萨的援军!” 安然第一时间通过瞄准镜发现了敌情,大声预警。 她们的行踪,还是暴露了! 或者说,这个坤萨的反应速度,远超她们的预料。 他並没有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在园区的外围,他还布置了机动支援部队。 “隱蔽!” 叶寸心一把將身边的队员拉到掩体后面。 密集的子弹打在天台的水泥护栏上,激起一连串的火星和碎石。 情况,瞬间变得无比凶险。 她们被火力压制在了楼顶,而楼下的炸弹,正在一秒一秒地倒数。 汉东,作战指挥中心。 屏幕上的画面剧烈晃动,枪声和爆炸声震耳欲聋。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回事?!” 程国栋急得一拍桌子,“哪来的敌人?” “是坤萨的卫队。” 赵蒙生看著电子地图上,那些正在向园区中心快速移动的红色光点,脸色凝重,“这个坤萨,果然是条老狐狸。他把自己的主力,藏在了外面。” “书记,首长,我们必须马上支援!” 程国栋急切地说道,“再晚,寸心她们就……” “怎么支援?” 赵蒙生打断了他,“这里是金三角,不是汉东。我们的武装直升机飞不过去。就算现在命令边境的部队出发,等他们赶到,黄菜都凉了。” 沙瑞金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他死死地盯著屏幕,拳头捏得发白。 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这是他指挥的行动,如果叶寸心她们出了任何意外,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冷静!” 赵蒙生看著几乎要失控的程国栋和一脸自责的沙瑞金,沉声喝道,“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要相信我们的战士!叶寸心是全军最优秀的指挥官之一,她一定有办法!” 他的话,像一针镇定剂,让指挥中心里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沙瑞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赵蒙生说得对。 他现在是总指挥,他不能乱。 他拿起通讯器,用儘可能平稳的声音说道:“蜂后,听到请回答。报告你们现在的情况。” “报告指挥部!我们被敌人火力压制在指挥中心楼顶,人数不明,但至少有两挺车载重机枪!我们无法撤离!重复,我们无法撤离!” 叶寸心的声音从剧烈的枪声中传来,虽然急促,但並不慌乱。 “炸弹还有多久爆炸?” 沙瑞金追问。 “还有……六分二十秒!” 第184章 十几枚温压弹,同时引爆。 六分二十秒!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这意味著,如果她们在六分钟之內,无法摆脱敌人的火力压制,安全撤离。 她们,將会和整个园区一起,被炸成碎片。 “请求火力支援!” 叶寸心喊道。 “我们没有空中支援!” 沙瑞金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通讯器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叶寸心显然也明白,她们现在,已经成了一支真正的孤军。 “明白了。”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著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安然!” “到!” “敌人的重机枪,在什么位置?” “九点钟方向,距离八百米。十一点钟方向,距离一千米。都在移动中,很难锁定!” 安然回答道。 “给我干掉他们!” 叶寸心下达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命令。 在黑夜中,精准狙杀一千米外,还在高速移动中的车载机枪手? 这已经超出了人类射击的极限。 “收到!” 但安然的回答,没有任何的犹豫。 她从掩体后面,探出半个身子,將狙击步枪架好。 风速,湿度,目標的移动速度,子弹的下坠…… 无数的数据,在她的大脑里,飞快地计算著。 她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她的眼中,只剩下了远处那两个不断喷吐著火舌的,死神的镰刀。 “砰!” 她开枪了。 子弹拖著一道看不见的弹道,划破夜空。 一秒钟后。 远处,九点钟方向的那挺重机枪,突然哑火了。 “打中了!” 指挥中心里,一个技术参谋兴奋地喊道。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屏幕。 紧接著,安然迅速调转枪口,瞄准了第二个目標。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开枪。 她在等。 等一个最佳的射击窗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楼下的炸弹,倒计时,已经进入了最后五分钟。 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砰!” 安然,再次开枪。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著屏幕。 然而,这一次,奇蹟没有发生。 远处,那挺重机枪的火舌,只是停顿了一下,就再次疯狂地喷吐起来。 “没打中!他车上有装甲板!” 安然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焦急。 叶寸心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到了。 “掩护我!” 叶寸心对著剩下的两名队员低吼一声,然后从掩体后猛地冲了出去。 所有人都被她的举动惊呆了。 “寸心!你干什么?!” 安然在通讯频道里急切地大喊。 指挥中心里,沙瑞金和赵蒙生也猛地站了起来。 在如此密集的重机枪火力下,主动暴露自己,这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別! 然而,叶寸心並没有冲向天台的边缘准备索降,她的目標,是那架被“將军”遗弃在天台上的武装直升机! 那是一架俄制的米-24“雌鹿”武装直升机,虽然型號老旧,但机身上掛载的火箭弹发射巢和机头下方的加特林机枪,依旧是致命的大傢伙! “她要开直升机!” 程国栋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声音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疯了!她简直是疯了!” 子弹像雨点一样,追著叶寸心的身影,打在直升机的机身上,发出一连串“叮叮噹噹”的脆响。 叶寸心一个翻滚,躲进了驾驶舱。 她看了一眼仪錶盘,感谢上帝,直升机的钥匙还插在上面,“將军”那个蠢货逃跑时太过匆忙,根本没来得及拔掉。 她迅速地按下了一连串的启动按钮,检查著油量和武器系统。 “嗡——嗡——”直升机顶部的螺旋桨,开始缓缓转动,然后速度越来越快,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 地面上,坤萨的那些援军显然也发现了她的意图,火力更加密集地朝著直升机倾泻而来。 “安然!给我五秒钟!只要五秒!” 叶寸心在频道里大吼。 “收到!” 安然咬著牙,再次从掩体后探出身子。 她不再试图去狙杀那个被装甲保护的机枪手,而是將目標,对准了那辆皮卡车的轮胎。 “砰!砰!” 两声枪响。 高速旋转的子弹,精准地撕裂了皮卡车的两个前轮。 正在高速移动中的皮卡车,瞬间失去了平衡,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一头撞在了旁边的一栋建筑上。 车上的重机枪,也因为剧烈的撞击,暂时哑了火。 就是现在! 叶寸心猛地一推操纵杆,巨大的“雌鹿”直升机,发出一声咆哮,从天台上拔地而起! “哈哈!来吧!杂种们!” 叶寸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疯狂而又嗜血的笑容。 她按下了武器发射按钮。 “噠噠噠噠噠!” 机头下方的加特林机枪,开始疯狂地旋转,六根枪管喷吐出毁灭的火舌,如同死神的鞭子,狠狠地抽向了地面上那些目瞪口呆的僱佣兵。 子弹如同狂风暴雨,瞬间將地面上的一切都撕成了碎片。 人体,车辆,掩体…… 在加特林的金属风暴面前,都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惨叫声,爆炸声,响成一片。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僱佣兵们,现在彻底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哭喊著,四散奔逃。 “让你们也尝尝,被火力压制的滋味!” 叶寸心驾驶著直升机,在低空中盘旋著,像一个復仇的女神,將死亡和火焰,播撒到这片罪恶的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被眼前这震撼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看到的,不再是一个特种兵。 而是一个,真正的,天空中的女武神! “这……这丫头……” 赵蒙生这位见惯了大场面的將军,也忍不住喃喃自语,“真是个天生的战士。” 沙瑞金看著屏幕上,那个在火光中驾驶著战机,纵横驰骋的身影,心里充满了震撼和骄傲。 这就是中国的军人! 这就是共和国的利剑! “安然!撤!” 在空中进行了两轮毁灭性的扫射后,叶寸心驾驶著直升机,悬停在天台上方,对地面上的安然和另外两名队员喊道。 安然她们迅速地將绳索掛在直升机的起落架上,然后,直升机猛地拉高,带著她们,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就在她们离开后不到一分钟。 “轰——轰隆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从园区內部传来。 十几枚温压弹,同时引爆。 一朵巨大而炽热的蘑菇云,冲天而起,將整个夜空,都照得亮如白昼。 超高温的火焰和衝击波,以摧枯拉朽之势,席捲了整个园区。 建筑,在瞬间化为齏粉。 生命,在瞬间化为焦炭。 第185章 凯旋与新的战场 那些骯脏的实验室,那些沾满了鲜血的手术台,那些关押著无辜者的牢笼,以及那些来不及逃走的魔鬼……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审判的火焰中,被彻底净化。 当爆炸的余波散去,原本的“克钦技术园区”,已经从地图上,被彻底抹去。 只留下一个巨大而漆黑的,冒著滚滚浓烟的深坑。 仿佛一个,通往地狱的入口。 直升机上,叶寸心和安然,静静地看著下方那片毁灭的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们的心里,没有喜悦,也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完成了使命的平静。 “报告指挥部,『蜂后』已完成清剿任务,正在撤离。所有目標,均已从物理层面,被清除。” 叶寸心的声音,通过通讯器,清晰地传回了汉东。 指挥中心里,响起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沙瑞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快要被抽乾了。 他知道,这场仗,他们贏了。 贏得了,一场惨烈的,但却无比辉煌的胜利。 他拿起电话,对著那头的叶寸心,郑重地说道:“回来吧,英雄。” “欢迎回家。” 当叶寸心驾驶著那架缴获的米-24直升机,带著她的队员和俘虏,降落在西南边境一个秘密的军用机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程国栋亲自带著358军的医疗队和后勤保障部队,早已等候在这里。 看到叶寸心她们从直升机上走下来,虽然每个人都满身硝烟,一脸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身上那股子杀气还没完全散去,程国栋这个老军人,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样的!” 他走上前,挨个拍著她们的肩膀,声音都有些哽咽,“我为你们骄傲!” “报告军长!火凤凰突击队完成任务,前来报到!” 叶寸心一个標准的军礼。 “不用多礼!快!都去休息!医疗队,马上给她们做全面的身体检查!” 程国栋大声命令道。 那个代號“將军”的头目,以及其他几个活捉的俘虏,被迅速地移交给了早已等候在这里的,由祁同伟派来的公安特审小组。 他们將被立刻押解回汉东,接受最严格的审讯。 更新不易,记得分享101看书网 而那些从园区里缴获的电脑和帐本,则被送上了另一架专机,直接飞往京城。 那里面隱藏的秘密,已经不是汉东一个省能够处理的了。…… 汉东,省委作战指挥中心。 沙瑞金和赵蒙生,看完了整个行动的最后报告。 屏幕上,那个代表著“克钦技术园区”的红色光点,已经彻底消失了。 “瑞金,你打得很好。” 赵蒙生看著一脸疲惫,但精神依旧亢奋的沙瑞金,由衷地讚嘆道,“这一仗,不仅打掉了敌人的一个重要窝点,更重要的是,打出了我们龙国的国威和军威。让那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豺狼们看一看,胆敢把爪子伸向龙国,是什么下场!” 沙瑞金点了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却並没有多少轻鬆。 “领导,这只是第一阶段的胜利。根据汉斯和高小琴的交代,以及我们从『將军』那里得到的初步口供。这个犯罪帝国的总部,在南美哥伦比亚的一个雨林深处。那里的情况,比金三角,要复杂十倍。” 沙*瑞金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指著南美洲的那片绿色区域。 “他们的首领,是一个代號叫『教父』的义大利裔大毒梟。他不仅拥有超过三千人的私人军队,装备精良,堪比一个国家的正规军。而且,他还和当地的政府、军队,甚至是一些西方大国的情报机构,都有著千丝万缕的联繫。” “金三角的『克钦技术园区』,只不过是他们全球產业链中的一个『分工厂』而已。在非洲,在中东,他们还有好几个类似的据点。” “我们要想把这条毒蛇彻底剷除,就必须直捣它的老巢,把『教父』这个蛇头,给斩下来。” 赵蒙生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南美……那確实是块难啃的骨头。” 他沉吟道,“那里是美国人的后院,我们的力量,很难渗透进去。而且,一旦我们在那里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很容易引发国际纠纷,甚至,是军事衝突。” “所以,我们不能再像在金三角那样,直接派部队过去了。” 沙瑞金说道,“我们必须,换一种打法。” “你有什么想法?” 赵蒙生问道。 “经济战,信息战,和斩首行动。” 沙瑞金的眼睛里,闪烁著智慧的光芒。 “第一,那十亿美金,我们已经冻结了。这只是他们庞大资金链中的一小部分。我要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和我们联合的那些国家,对他们所有的海外帐户,离岸公司,进行全面的清查和冻结。我要断了他们的財路,让他们那部庞大的战爭机器,因为没钱而停转。” “第二,我们已经掌握了那份『客户』名单。我要把这份名单,通过一些『非官方』的渠道,透露给相关的国家和媒体。我要让他们內部,先乱起来。那些所谓的政要,富豪,一旦丑闻曝光,自顾不暇,也就没工夫再给『教父』当保护伞了。” “第三,” 沙瑞金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等他们乱了,穷了,就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我要派最精锐的小分队,潜入南美,找到『教父』的老巢。然后,像在金三角一样,对他进行,定点清除!” 赵蒙生听著沙瑞金的计划,眼睛越来越亮。 “好!好一个三管齐下!” 他忍不住拍案叫绝,“瑞金,你不仅有军人的铁血,更有政治家的智慧。这个总指挥,上面真是没选错人。” “领导,那我们的斩首行动……”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赵蒙生笑了笑,“火凤凰虽然厉害,但毕竟是女子特战队,长途奔袭,深入敌后,对她们的消耗太大了。这次,该轮到我们军方的,另一把尖刀出场了。”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號码。 “让『战狼』,来见我。” 就在这时,沙瑞金的私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陈老打来的。 “瑞金,来京城一趟。” 第186章 京城的任命 陈老的声音,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的新办公室,已经准备好了。” “『天网』行动,要进入第二阶段了。那些联合行动的外国朋友们,已经到了。他们,都在等你,这个总指挥。”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片已经彻底放晴的天空,眼神无比坚定。 “领导,我早就准备好了。” 他对著电话那头的陈老,也对著身边的赵蒙生,郑重地说道。 三天后,京城西郊,一处不对外开放的军事管理区。 一辆掛著特殊牌照的红旗轿车,在经过了三道严格的哨卡检查后,缓缓驶入了一片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建筑群。 这里,就是“天网”联合行动的中方指挥部。 一个为了这次史无前例的跨国行动,而临时设立的,共和国最高级別的,秘密指挥中心。 沙瑞金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带秘书,也没有带警卫,孤身一人。 一个穿著笔挺军装,肩上扛著大校军衔的年轻军官,快步迎了上来。 “沙书记,您好!我是赵蒙生领导的秘书,我叫冷锋。” 冷锋? 沙瑞金看著眼前这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得像鹰一样的年轻军官,心里微微一动。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 “战狼”中队的队长,全军最顶尖的特种兵王。 看来,赵蒙生领导,是把自己的王牌,都派出来了。 “你好,冷锋同志。” 沙瑞金和他握了握手。 “领导和各位领导,已经在会议室等您了。” 冷锋带著沙瑞金,走进了一栋看起来很普通的办公楼。 但一进门,沙瑞金就感受到了这里不同寻常的气氛。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都是穿著各式制服,或者西装革履,但身上都带著一股子精悍之气的人。 他们有的,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军人。 有的,是眼神深邃的情报分析专家。 还有的,是气质儒雅,但目光犀利的外交官。 这里,匯集了整个国家,在军事、情报、公安、外交等各个领域,最顶尖的精英。 他们,就是“天网”行动的中坚力量。 冷锋將沙瑞金带到了一间巨大的会议室门口。 推开门,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主位上,坐著上面政法委书记,陈老。 他的身边,是赵蒙生將军。 下面,则是来自公安部、国家安全部、外交部、商务部等各个部委的,主要负责人。 看到沙瑞金进来,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来,瑞金,我给你介绍一下。” 陈老笑著站起身,將沙瑞金引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位,就是我们这次『天网』行动的总指挥,沙瑞金同志。” 陈老向在座的各位介绍道。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在座的各位,都是共和国的顶层精英,他们或许对沙瑞金这个名字,之前还有些陌生。 但是,汉东这短短几个月发生的一切,那份通过绝密渠道送到他们案头的,关於“克钦技术园区”的调查报告,已经足以让他们对眼前这个男人,肃然起敬。 这是一个,真正敢干事,能干事,也干成了惊天动地大事的,铁腕人物。 “同志们,都坐吧。” 陈老示意大家坐下。 “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想正式宣布一下,上面关於成立『天网』联合行动指挥部的决定。” 陈老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汉东的这起案件,性质之恶劣,影响之败坏,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它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腐败案件,或者黑社会案件。这是一个组织严密,实力雄厚,触手遍布全球的跨国犯罪帝国,对我们国家主权,和人民生命財產安全,发起的公然挑衅。” “上面的决心,是坚定的。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动用一切力量,將这个毒瘤,从地球上,彻底剷除!” “为此,上面决定,成立『天网』行动指挥部,由沙瑞金同志,担任总指挥,全面负责这次行动的策划和执行。由赵蒙生同志,担任副总指挥,负责军事行动的协调。在座的各个部委,都要无条件地,全力配合指挥部的工作!” “这是一场战爭。一场没有硝烟,但却关係到国运的战爭。我们,只能贏,不能输!” 陈老的话,掷地有声。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了那份沉甸甸的,歷史的责任感。 “下面,请我们的总指挥,沙瑞金同志,讲几句。” 陈老將目光,投向了沙瑞金。 沙瑞金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在座的各位。 他没有讲任何客套话,也没有讲任何豪言壮语。 他只是走到了会议室最前方,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前。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张,黑暗的,罪恶的全球版图。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 沙瑞金指著屏幕上,那个位於南美哥伦比亚的,代表著“教父”老巢的红色光点。 “我们的敌人,就在这里。” “我的计划,很简单。” “第一,断其粮草。通过我们在金融领域的力量,和国际合作,在半个月之內,彻底摧毁他们的全球资金网络。” “第二,乱其军心。通过我们在情报和外交领域的手段,將那份『客户』名单,以一种『合理』的方式,公之於眾。让他们后院起火,眾叛亲离。” “第三,斩其首脑。在他们最虚弱,最混乱的时候,派出我们最精锐的利剑,直捣黄龙,將『教-父』,以及他的核心团队,一网打尽。” 沙瑞金的计划,简单,直接,但却充满了力量和智慧。 在座的各位,都是行家,一听就明白,这三步棋,招招都打在了敌人的要害上。 “这个计划,需要各位,以及各位所在的部门,通力合作,无缝衔接。这是一场立体的,跨领域的,现代化的战爭。” 沙瑞金的目光,从每一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我需要,公安部,提供最强大的刑侦和数据分析支持。” “我需要,安全部,提供最精准的情报和渗透支持。” “我需要,外交部,为我们的行动,扫清所有的外交障碍。” “我需要,军方,提供最致命的,一击必杀的,终极手段。” “各位,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会议室里,响起了整齐划一的,坚定的回答。 “好。” 第187章 利剑再磨 沙瑞金点点头。 “那我们的『天网』行动,从现在开始,正式进入,全球清剿阶段。” “我宣布,会议结束。请各位,立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战爭,开始了。” 京城的指挥中心,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大脑,开始向全球的每一个节点,发出指令。 一场看不见的金融战爭,率先打响。 在商务部和央行的主导下,一张针对“教父”犯罪帝国全球资金网络的大网,悄然张开。 无数个隱藏在世界各地避税天堂的离岸公司,秘密帐户,被一一锁定,冻结。 一笔笔黑色的资金,在被转移的途中,被拦截,切断。 “教父”的金融帝国,在短短几天之內,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资金链,濒临断裂。 与此同时,另一场舆论和情报的战爭,也在暗中展开。 那份足以撼动世界政坛的“客户”名单,通过一些真假难辨的“黑客”之手,和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独立媒体”,被“泄露”了出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全球的舆论,瞬间引爆。 那些榜上有名的富豪,政要,明星,一个个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有的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矢口否认。 有的,则直接销声匿跡,不知所踪。 整个西方上流社会,陷入了一片混乱和猜忌之中。 “教父”的那些“保护伞”,自顾不暇,再也无法为他提供任何的庇护。 他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岛。…… 当沙瑞金在汉东的办公室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时候,他並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更阴险,也更致命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京城,某座不对外开放的,高级疗养院里。 曾经权倾朝野的赵立春,像一截枯木一样,躺在病床上。 他的身边,站著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面容儒雅,戴著金丝眼镜,但眼神深处,却透著一股子阴狠的中年男人。 他就是赵立春的大儿子,赵瑞龙的亲哥哥,赵瑞虎。 和只知道吃喝玩乐,飞扬跋扈的赵瑞龙不同,赵瑞虎从小就展现出了极高的智商和政治手腕。 他没有进入官场,也没有经商,而是早早地,就被赵立春送到了国外,进入了华尔街,成为了一名顶尖的金融操盘手。 这些年,赵家在海外的庞大资產,以及那个横跨全球的犯罪帝国,很大一部分,都是由他在幕后,进行操控和管理的。 他,才是赵家真正的,隱藏在水面之下的,那头最凶猛的巨鱷。 汉东事发的时候,他正在欧洲,进行一笔上百亿美金的併购案。 等他得到消息,想回国救援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的父亲,中风瘫痪。 他的弟弟,鋃鐺入狱。 他母亲,也被限制了自由。 整个赵家,在短短几个月之內,就被那个叫沙瑞金的男人,连根拔起。 赵瑞虎的心里,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他看著病床上,那个已经毫无意识的父亲,眼神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机。 “爸,你放心。” 他凑到赵立春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沙瑞金,还有那些背叛了我们赵家的人,高育良,祁同伟,李达康……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我会让你,亲眼看到,我是怎么把他们,一个个地,都送进地狱的。” 说完,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脸上,又恢復了那副儒雅的,人畜无害的表情。 他走出了病房。 门口,一个穿著黑色风衣,身材高大,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正在等著他。 “虎哥,都安排好了。” 刀疤脸男人低声说道。 “很好。” 赵瑞虎点点头,“『手术刀』那边,联繫上了吗?” “联繫上了。” 刀疤脸说道,“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杀手组织。只要我们出得起价钱,他们连美国总统都敢杀。一个龙国的省委书记,对他们来说,小菜一碟。” “价钱,不是问题。” 赵瑞虎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要的,不是简单的杀死他。我要让他,死得,很痛苦,很绝望。” “我要让整个龙国,都因为他的死,而陷入恐慌。” “『手术刀』说,他们有一个最新的『作品』,叫『撒旦之吻』。是一种无色无味的神经毒剂,可以通过空气传播。只要吸入一点点,就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內,因为神经系统崩溃,而在极度的痛苦中,慢慢死去。而且,法医根本检测不出任何的毒素成分。” “很好。” 赵瑞虎的眼睛亮了,“就用这个。告诉他们,事成之后,我给他们,一个亿美金。” “是,虎哥。” “另外,” 赵瑞虎又说道,“那个高育良,他不是背叛了我们吗?他不是把自己的学生祁同伟,都给出卖了吗?” “我要你,找人,把他那个在香港的,所谓的情人高小凤,还有那个野种,给我绑了。” “我要让他,也尝一尝,眾叛亲离,家破人亡的滋味。” “我明白,虎哥。” “去吧。” 赵瑞虎挥了挥手,“记住,做得乾净点。不要留下任何,和我们有关的痕跡。” 刀疤脸男人点点头,转身,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赵瑞虎看著窗外,京城那灰濛濛的天空,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和怨毒。 “沙瑞金,你以为你贏了吗?” “不,游戏,才刚刚开始。” 他要用他最擅长的,资本和阴谋,来为自己的家族,復仇。 他要让整个汉东,整个龙国,都为他父亲的倒台,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一场新的,更黑暗,也更血腥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沙瑞金,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所有的精力,都已经投入到了那场,即將到来的,全球清剿行动之中。 他不知道,在他利剑出鞘,准备斩妖除魔的时候,一柄更毒,更阴险的匕首,已经从他的背后,悄悄地,刺了过来。 第188章 撒旦之吻 沙瑞金离开汉东,前往京城赴任“天网”行动总指挥的消息,是高度保密的。 但对於赵瑞虎却获得了消息,有势力在国外组建庞大情报网络,获得有关於国內的消息。 “他要去京城了?” 赵瑞虎看著手下发来的密报,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正好。京城的风,可比汉东,要大得多。死在这里,也更体面一些。” 他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卫星电话。 “『手术刀』吗?我是『老虎』。” “目標,已经动了。他將在两天后,乘坐专机,从汉东,飞往京城。” “我要你们,在他抵达京城的当天晚上,就动手。” “地点,就在他下榻的,京西宾馆。” “记住,我不要任何的意外。我只要,结果。” 掛了电话,赵瑞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窗外那繁华的,属於华尔街的夜景,给自己倒了一杯昂贵的红酒。 他仿佛已经看到,沙瑞金在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中,慢慢死去的景象。 他仿佛已经听到,整个中国,因为这位政治新星的离奇暴毙,而陷入巨大恐慌和动盪的哀嚎。 “沙瑞金,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举起酒杯,对著窗外的夜色,轻轻一碰。 “为了赵家,乾杯。” …… 两天后,汉东。 沙瑞金的交接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上面派来了新的省委书记,接替他的位置。 李达康,因为在这次行动中的出色表现,被提拔为汉东省省长。 祁同伟,也顺利地,扶正为省公安厅厅长,並且兼任省政法委副书记。 高育良,虽然没有动,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彻底成为了沙瑞金的人。 在沙瑞金离开后,他將继续以“太上皇”的身份,掌控著整个汉东的政法系统。 汉东的政局,经过这场大换血,已经彻底被烙上了“沙”字的印记。 沙瑞金很满意。 他知道,他可以放心地,把汉东,交给这些人了。 傍晚,省委大院里,为他举行了一个小范围的,简单的欢送晚宴。 李达康,高育良,祁同伟,程国栋,都来了。 “书记,您这一走,我们汉东,可就没了主心骨了啊。” 李达康端著酒杯,一脸的不舍。 他这话,是发自內心的。 他李达康这辈子,没服过几个人。 但对沙瑞金,他是真的,心服口服。 “达康同志,你现在是省长了,以后,汉东这六千万百姓的担子,就要你来挑了。” 沙瑞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能干好。” “书记,您放心。我李达康,绝不辜负您的期望。您给我们打下的这个大好局面,我一定,把它守好,建设好。” “书记,我敬您一杯。” 祁同伟也端著酒杯,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满是感激和崇敬,“没有您,就没有我祁同伟的今天。您的大恩大德,我祁同伟,永世不忘。” “同伟,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沙瑞金看著他,“你是个有能力,也有抱负的人。以后,好好干。不要辜负,人民对你的期望。” “是!” 祁同伟的眼眶,有些红了。 最后,是高育良。 他端著酒杯,走到沙瑞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书记,千言万语,都在这杯酒里了。我,先干为敬。” 说完,他一仰头,將杯中的白酒,一饮而尽。 沙瑞金看著他,眼神复杂。 他知道,高育良这条老狐狸,已经彻底被他驯服了。 但他同样知道,这种人,只能用,不能信。 “育良同志,汉东的政法系统,就交给你了。” 他淡淡地说道,“我希望,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支,真正的人民的,铁军。” “书记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高育良的腰,弯得更低了。 晚宴结束,沙瑞金登上了前往机场的专车。 他看著窗外,那片他奋斗了將近一年的土地,心里,百感交集。 他在这里,推倒了一个旧世界。 他也在这里,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现在,他要奔赴一个新的,更广阔的战场了。…… 京城,京西宾馆。 安保之严密,堪比。 沙瑞金的专机,在深夜,抵达了京城西郊机场。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被安排住进了京西宾馆。 因为,明天一早,他就要在这里,主持召开“天网”行动的,第一次国际协调会议。 来自俄罗斯,法国,德国等几个主要国家的,情报和特警部门的负责人,已经先期抵达了。 沙瑞金走进为他准备好的,宽敞的套房,感觉有些疲惫。 他脱下外套,准备去洗个澡。 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房间里的空气,似乎有些不对劲。 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的,甜腻的味道。 他是一个嗅觉非常灵敏的人。 这种味道,他以前,从来没有闻到过。 他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一种强烈的,来自军旅生涯中磨练出的,对危险的直觉,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有毒! 他立刻屏住了呼吸,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拉开了窗户。 一股冰冷的,带著京城冬夜特有味道的寒风,涌了进来。 他贪婪地,大口地呼吸著新鲜的空气。 但是,已经晚了。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反应。 他的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他的四肢,开始感到一阵阵的,轻微的麻痹。 他知道,自己,中招了。 他没有慌乱。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走到桌边,拿起了那部红色的,加密的电话。 他按下了,那个他最熟悉的,赵蒙生首长的號码。 “喂,瑞金,这么晚了,还没睡?” 电话那头,传来赵蒙生关切的声音。 “首长……我……” 沙瑞金刚说出两个字,就感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的身体,软了下去,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大意了…… 第189章 將军之怒 “瑞金?瑞金!你怎么了?说话!” 电话那头,赵蒙生察觉到了不对劲,声音瞬间变得无比急切和紧张。 然而,听筒里,只剩下沙瑞金那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声,和最后倒地时的那声闷响。 出事了! 赵蒙生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寒意,瞬间席捲了他的全身。 他几乎是凭藉著本能,对著电话,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道:“警卫!警卫!马上通知京西宾馆!沙瑞金总指挥出事了!立刻封锁现场!最高级別戒备!” 他掛了电话,连外套都来不及穿,直接衝出了自己的房间。 他下榻的地方,就在沙瑞金隔壁的套房。 他一脚踹开沙瑞金房间的大门,一股淡淡的甜腻气味扑面而来。 他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沙瑞金。 “瑞金!” 赵蒙生这位在战场上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將军,此刻,眼睛都红了。 他一个箭步衝上去,將沙瑞金抱在怀里,试了试他的鼻息。 还有气! 但是,已经非常微弱了。 “快!叫军区总医院最好的专家!不!把他们整个专家组,都给我拉过来!五分钟之內,必须到!谁要是敢耽误一秒钟,老子枪毙了他!” 赵蒙生对著衝进来的警卫员,疯狂地嘶吼著。 整个京西宾馆,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宾馆。 无数的警卫和特勤人员,从四面八方涌来,將整个楼层,围得水泄不通。 几分钟后,301医院的顶级专家组,在军车的护送下,风驰电掣般地赶到了。 “首长!病人情况非常危急!心跳和呼吸都在衰竭!我们必须立刻抢救!” 为首的专家,在对沙瑞金进行了初步检查后,脸色凝重地说道。 “救!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他给我救回来!” 赵蒙生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要是少了一根头髮,我拿你们是问!” 沙瑞金被迅速地抬上了担架,送往了军区总医院的特护抢救室。 【写到这里我希望读者记一下我们域名 101 看书网体验佳,101????????????.??????轻鬆读 】 赵蒙生没有跟著去。 他站在那间还残留著甜腻气味的房间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气。 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降到了冰点。 在共和国的心臟,在安保级別最高的京西宾馆,堂堂的“天网”行动总指挥,竟然遭到了如此恶毒的暗杀。 这是挑衅! 这是对整个国家机器,赤裸裸的挑衅! “封锁!把整个京西宾馆,给我像铁桶一样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赵蒙生对著负责安保的负责人,冷冷地命令道。 “查!给我查!从现在开始,往前推二十四小时,所有进出过这个楼层,接触过这个房间的人,服务员,安保,客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都给我控制起来,挨个审!” “还有!这个房间,从通风系统,到下水道,每一寸,都给我仔细地搜查!我要知道,这毒,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是!首长!” 命令下达完毕,赵蒙生拿起加密电话,直接拨通了陈老的號码。 电话那头,陈老显然也已经得到了消息,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 “蒙生,瑞金他……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情况不容乐观。” 赵蒙生的声音很沙哑,“陈老,这帮畜生,已经疯了。他们这是在向我们宣战!” “我知道!” 陈老的声音,同样充满了雷霆之怒。 “一查到底!不管涉及到谁,不管他的背景有多大,都要把他,连同他背后的整个利益集团,连根拔起!绝不姑息!” “蒙生,我授权你,全权负责此案的调查工作。你可以调动,你在京城,能调动的一切力量。公安,国安,军队,我只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內,把这帮藏在阴沟里的老鼠,给我揪出来!” “是!” 赵蒙生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但这个字里,蕴含著尸山血海般的杀气。 掛了电话,赵蒙生的目光,落在了房间里,那部沙瑞金最后使用的红色电话上。 他走了过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按下了重播键。 电话,接通了。 “餵?首长?” 听筒里,传来的是他自己的声音。 赵蒙生的心里,猛地一沉。 他明白了。 沙瑞金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是想向他求救。 他看著地上的那滩已经开始凝固的血跡,这位铁血將军的眼眶,第一次,红了。 “瑞金,你放心。” 他对著那部电话,也对著那个还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的战友,郑重地承诺道。 “这个仇,我一定,替你报。” “我会让那些伤害你的人,付出比你痛苦一万倍的代价。” “我赵蒙生,说到,做到。” 他放下电话,转身,大步走出了房间。 一场席捲整个京城的,雷霆风暴,即將开始。 所有参与了这件事的人,都將在这位將军的怒火之下,被焚烧成,灰烬。 赵蒙生的能量,是恐怖的。 当这位共和国最年轻,也最铁血的將军,真正动怒的时候。 整个京城城,都为之颤抖。 一个由军方、国安、公安最顶尖力量组成的,代號为“雷霆之怒”的联合专案组,在短短一个小时內,就迅速成立。 赵蒙生,亲自担任组长。 他的命令,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动用一切手段,在二十四小时之內,查出幕后真凶。 整个京西宾馆,被彻底封锁。 数百名专家,对沙瑞金的房间,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查。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毒源,来自上面空调的通风管道。 有人,通过通风管道,向沙瑞金的房间里,释放了那种名为“撒旦之吻”的,无色无味的神经毒剂。 这是一种技术含量极高的暗杀手段。 需要对宾馆的內部结构,了如指掌。 也需要,有內鬼的,密切配合。 专案组立刻对宾馆当晚值班的所有工作人员,进行了隔离审查。 高强度的审讯之下,一个负责后勤维修的管道工,很快就露出了马脚。 在他的储物柜里,找到了一个微型的,已经使用过的气溶胶喷射装置。 第190章 大清洗 面对如山的铁证,这个管道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他交代了。 是一个叫“刀疤”的人,了一百万,买通了他。 让他找机会,把这个东西,安装在通往沙瑞金房间的通风管道里,並且,在指定的时间,遥控启动。 “刀疤”? 赵蒙生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个人的信息。 赵瑞虎的那个贴身保鏢,兼头號马仔。 线索,对上了。 “立刻对这个『刀疤』,进行全国通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蒙生下令。 “另外,给我查!这个管道工的银行帐户,家庭关係,所有的社会背景,都给我查个底朝天!我要知道,除了他,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 与此同时,军区总医院那边,也传来了消息。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全力抢救,沙瑞金的命,保住了。 但是,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那种神经毒剂,对他的中枢神经系统,造成了严重的,几乎是不可逆的损伤。 他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陷入了深度昏迷。 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没有人知道。 甚至,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赵蒙生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他必须,加快速度了。 他要赶在沙瑞金的病情出现最坏的结果之前,把所有的凶手,都抓到。 然后,用他们的血,来祭奠自己的战友。…… 京城,某处隱秘的四合院里。 赵瑞虎正悠閒地,品著一杯顶级的龙井。 他的身边,站著那个刀疤脸。 “虎哥,事情,都办妥了。” 刀疤脸低声说道,“京西宾馆那边,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我听说,沙瑞金那个傢伙,被拉到301医院去了,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很好。” 赵瑞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那个管道工,处理掉了吗?” “处理掉了。” 刀疤脸说道,“钱,已经打到他瑞士银行的秘密帐户了。他老婆孩子,我们也已经安排人,送到了加拿大。保证,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就算他被抓了,也绝对不敢,把我们供出来。” “干得不错。” 赵瑞*虎点点头,“『手术刀』那边,尾款打过去了吗?” “已经打过去了。他们对这次的合作,非常满意。说以后,虎哥您要是有什么需要,他们隨叫隨到。” “哈哈。” 赵瑞虎得意地笑了起来,“沙瑞金啊沙瑞金,你以为你扳倒了我爸,扳倒了我们赵家,你就贏了吗?” “我告诉你,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就是高育良,祁同伟,李达康……” “我会让所有背叛我们赵家的人,一个一个地,都下去,给我爸,给我弟,赔罪。” 他端起茶杯,正准备再喝一口。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 四合院那扇厚重的,足以抵挡子弹攻击的精钢大门,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地,撞开了! 烟尘瀰漫中,几十个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特种兵,如同从地狱里衝出来的魔神一般,手持衝锋鎗,冲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那个浑身散发著冰冷杀气的,战狼中队队长,冷锋。 赵瑞虎和刀疤脸,彻底傻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对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里,可是他最隱秘,也最安全的据点啊! “不许动!举起手来!” 冷锋的枪口,死死地对准了赵瑞虎。 刀疤脸的反应极快,他下意识地,就想从腰间拔枪。 但他快,冷锋的动作,比他更快。 “砰!” 一声枪响。 刀疤脸的手腕上,爆出了一朵血。 他手里的枪,也掉在了地上。 “啊!” 他发出一声惨叫。 几个特战队员衝上前,將他和赵瑞虎,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冰冷的手銬,銬住了他们的手腕。 “你们……你们是谁?你们凭什么抓我?” 赵瑞虎还在做著最后的挣扎,“我什么都没犯!你们这是非法的!” 冷锋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看著他那张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冷冷地笑了。 “非法?”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微型的信號接收器。 接收器上,一个闪烁的红点,正在不停地跳动。 “你那个管道工,確实很忠心。但是,他不知道,我们在他那一百万的酬金里,加了一点小小的『礼物』。” 冷锋指了指那个接收器。 “这是一个最新型的,纳米级的gps定位晶片。它可以混在纸幣里,不被任何仪器检测出来。只要他动了那笔钱,他的位置,就会立刻,被我们锁定。” “我们不仅知道,他把老婆孩子送到了加拿大。我们还知道,他给你打最后一个確认电话的,那个公用电话亭,在什么位置。” “通过那个电话亭周围的监控,我们找到了你,刀疤。” 冷锋又看向那个疼得满头大汗的刀疤脸。 “然后,通过你,我们找到了这里。” 赵瑞虎彻底绝望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丑,他所有的阴谋,所有的算计,在对方那如同天网一般的,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带走。” 冷锋站起身,一挥手。 赵瑞虎和刀疤脸,像两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就在他们被押出四合院的那一刻,赵瑞虎看到了一个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人。 赵蒙生。 这位共和国的將军,就站在车队的前面,静静地看著他。 他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怜悯。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赵瑞虎瞬间就明白了。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惹了,一个他这辈子,最不该惹的人。 赵瑞虎的落网,標誌著这场由赵家掀起的,最后的疯狂反扑,被彻底粉碎。 在赵蒙生亲自坐镇,动用了军方最顶尖的侦察和审讯手段之下,赵瑞虎那张隱藏在海外的,庞大的金融和情报网络,被连根拔起。 所有参与了这次暗杀行动的“手术刀”组织成员,以及那些曾经为赵家服务过的,国內外的各种“白手套”、“黑手套”,在短短一个星期之內,被一一揪出。 等待他们的,將是法律,和“天网”行动,最严厉的,跨国制裁。 而那份,由高育良亲自整理,沙瑞金亲自批示的,关於汉东省政法系统的大清洗名单,也在祁同伟的铁腕执行下,迅速落实。 超过两百名,和赵家有过牵连,或者被认为“政治不坚定”的政法干警,被停职,被调查,被清除出队伍。 整个汉东的官场,再一次,经歷了一场剧烈的地震。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敢有任何的怨言。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沙瑞金书记的意志,更是京城,那位一怒之下,搅动了整个京城的,赵蒙生將军的意志。 汉东的天,经过这场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暴风雨洗礼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和明亮。…… 第190章 最后的战场 一个月后。 首都,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 沙瑞金,终於从深度昏迷中,甦醒了过来。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张脸,是赵蒙生。 “瑞金,你醒了。” 赵蒙生的脸上,带著一丝久违的,发自內心的笑容。 “领导……” 沙瑞金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散了架一样,使不出一丝的力气。 “別说话。” 赵蒙生按住他,“你刚刚醒过来,身体还很虚弱。好好休养。” 沙瑞金点了点头。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的病房里,站满了人。 陈老来了。 李达康,高育良,祁同伟,也都从汉东赶来了。 他的妻子,和女儿,也站在床边,眼睛红红的。 “爸!” 女儿看到他醒过来,再也忍不住,扑到他的床边,哭了出来。 “好了,好了,你爸刚醒,別影响他休息。” 沙瑞金的妻子,一边安慰著女儿,一边也偷偷地抹著眼泪。 “瑞金同志,感觉怎么样?” 陈老走到床边,关切地问道。 “陈老,我……我没事。” 沙瑞金挣扎著,想坐起来。 “別动,別动。” 陈老赶紧按住他,“你这次,可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啊。” “那些凶手……” 沙瑞金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你放心。” 赵蒙生的声音,变得冰冷起来,“所有的人,都抓到了。一个,都跑不了。” “赵瑞虎,主谋,证据確凿,已经移交最高检,等待他的,必然是死刑。” “那个『手术刀』杀手组织,我们通过国际合作,已经將其在欧洲和中东的几个主要据点,全部端掉。他们的首领,也在俄罗斯特工的帮助下,被击毙了。” “至於汉东那边,” 赵蒙生看了一眼高育良和祁同伟,“他们两个,干得不错。现在整个汉东,可以说是,焕然一新了。” 沙瑞金听著,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於落了地。 他知道,这场仗,他虽然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但终究,还是打贏了。 “瑞金啊,你这次,是为党,为国家,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陈老握著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上面,都看在眼里。等你身体好了,组织上,会对你有新的安排。” 沙瑞金知道,陈老说的“新的安排”,意味著什么。 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经歷了这场生死,他对权力,对名利,看得,更淡了。 他现在,只想好好地,陪陪自己的家人。 然后,继续完成,他未竟的事业。 “陈老,『天网』行动……” “行动,还在继续。” 赵蒙生说道,“你倒下的这段时间,我们已经按照你之前的部署,对『教父』的那个犯罪帝国,进行了第一轮的打击。效果很好。他们的资金链,已经断了七七八八。內部,也因为那份名单,乱成了一锅粥。” “现在,就剩下,最后的一击了。” 赵蒙生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等你身体恢復,我们,就去南美,亲自,会一会那位『教父』。” 沙瑞金的眼睛里,也重新燃起了斗志。 他知道,他的战爭,还没有结束。…… 又过了一个月。 在全国最顶尖的医疗专家的精心调理下,沙瑞金的身体,奇蹟般地,恢復了过来。 虽然,还留下了一些轻微的后遗症,比如,偶尔会感到头晕和乏力。 但他的意志,却比以前,更加坚韧,更加钢铁。 这一天,最高人民法院,对赵立春、赵瑞龙、赵瑞虎、高小琴、杜景同、汉斯·克鲁格等一系列主犯,进行了公开的,终审判决。 赵立春,因犯受贿罪,滥用职权罪,故意杀人罪(主谋),数罪併罚,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赵瑞龙,因犯行贿罪,非法经营罪,故意杀人罪,数罪併罚,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赵瑞虎,因犯领导、组织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洗钱罪,数罪併罚,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高小琴,因犯行贿罪,洗钱罪,非法经营罪,数罪併罚,被判处无期徒刑。 念其有重大立功表现,並且,在器官贩卖案中,並非主犯,从轻判决。 杜景同,汉斯·克鲁格,以及“將军”等人,因犯反人类罪,走私罪,故意杀人罪,均被判处死刑。 隨著法槌的落下,这个曾经在中国大地上,为非作歹,不可一世的犯罪帝国,在国內的部分,被彻底,画上了一个句號。 消息传来,全国人民,欢欣鼓舞。 汉东的老百姓,更是自发地,走上街头,燃放烟,庆祝这个迟来的,正义的时刻。 沙瑞金站在病房的窗前,看著电视里,那一张张洋溢著喜悦的笑脸,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开了。 赵蒙生,和一身戎装,英姿颯-爽的叶寸心,走了进来。 “总指挥,我们,该出发了。” 叶寸心的声音,清脆而有力。 沙瑞金转过身,看著他们。 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走。” “去南美。” “我们去,为这场战爭,画上一个,最后的,圆满的句號。” 哥伦比亚,亚马逊雨林深处。 这里是世界上最危险,也最混乱的地区之一。 茂密的丛林,隔绝了文明世界的一切秩序和法律。 毒梟、游击队、和各种亡命之徒,在这里,建立起了一个个独立的,黑暗的王国。 “教父”的老巢,一个名为“天堂山庄”的地方,就坐落在这片雨林的心臟地带。 从外面看,这里风景如画,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但实际上,这里,是一个戒备森严的军事堡垒。 山庄的四周,是超过五百名“圣殿骑士”卫队,构成的三道防线。 他们装备著最先进的美式单兵武器,拥有坦克,装甲车,甚至,是武装直升机。 山庄的內部,则是一个极尽奢华的销金窟。 巨大的泳池,高尔夫球场,私人电影院,以及一个,可以容纳上百位美女的“后宫”。 “教父”,那个曾经让整个世界都闻风丧胆的黑暗帝王,此刻,却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焦躁的野兽。 第192章 斩首行动夜,再次降临。 他的资金链,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来自中国的神秘力量,彻底切断了。 他那些遍布全球的“客户”和“保护伞”,也因为那份离奇泄露的名单,一个个陷入了巨大的麻烦之中,再也无法为他提供任何的帮助。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全世界,给拋弃了。 “老板,我们刚刚得到消息。” 一个心腹手下,脸色惨白地,跑来向他匯报,“我们在欧洲的最后一个中转站,昨天晚上,被国际刑警组织和俄罗斯的阿尔法特种部队,联合端掉了。我们……我们所有的退路,都已经被切断了。” “fuck!” “教父”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他那张因为常年吸食毒品而显得有些浮肿的脸上,充满了疯狂和暴戾。 “是中国人!一定是中国人干的!” 他想起了那个在金三角,被彻底抹去的“克钦技术园区”,想起了那个被一枪爆头的“毒蝎”。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他的心头。 他不知道,自己的下一个对手,会是谁。 他只知道,对方的手段,远比他想像的,要狠,要绝。 “传我的命令!” 他对著手下,疯狂地咆哮道,“让所有的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把山庄的防御,给我提升到最高级別!” “我不管来的是谁,是上帝,还是魔鬼!只要他敢踏进我的地盘一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 他以为,自己固若金汤的“天堂山庄”,可以抵挡住一切的进攻。 但他不知道,两把来自东方的,最锋利的利剑,已经悄无声息地,悬在了他的头顶之上。…… 距离“天堂山庄”五十公里外的一处,隱秘的丛林营地里。 沙瑞金和赵蒙生,正站在一个临时的作战指挥部里,看著屏幕上,由高空无人机传回来的,关於山庄的实时侦察画面。 他们的身边,站著叶寸心,和“战狼”的队长,冷锋。 “情况,比我们想像的,还要棘手。” 赵蒙生指著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火力点和巡逻队,脸色凝重地说道,“强攻,肯定不行。我们这点人,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而且,根据我们最新的情报。『教父』为了防止我们像在金三角那样,对他进行定点清除。他把自己,藏在了山庄地下的,一个深达五十米的,核战级別的防空洞里。那个地方,別说是常规炸弹,就是钻地弹,都很难对它造成有效的损伤。” “看来,只能用那个计划了。” 沙瑞金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看向了叶寸心和冷锋。 “这次行动,代號『斩首』。” “由火凤凰和战狼,组成一支联合突击队。由你们两个人,亲自带队。” “你们的任务,不是摧毁山庄,也不是消灭他们的卫队。”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沙瑞金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潜入那个地堡,把『教父』,给我,活捉回来。” “我们,要对他,进行一场,公开的,人民的审判。” 叶寸心和冷锋,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同样炽热的,战意。 他们知道,这將是他们军旅生涯中,最艰难,也最光荣的一次任务。 “总指挥,副总指挥,” 冷锋上前一步,声音洪亮地说道,“我们能不能,提一个请求?” “说。” “我们希望,这次行动,能由您二位,亲自,在后方指挥。” 沙瑞金和赵蒙生,都愣了一下。 “我们希望,” 叶寸心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能让我们,在执行这次任务的时候,能时刻听到,来自祖国的声音。” “那將是,我们战胜一切敌人的,最大的,力量源泉。” 沙瑞金和赵蒙生,看著眼前这两个年轻,但写满了忠诚和决心的战士,心里,充满了感动。 “好。” 赵蒙生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答应你们。” “我赵蒙生,和沙瑞金总指挥,就在这里,等著你们,凯旋。” “是!” 叶寸心和冷锋,一个標准的军礼。 然后,转身,走向了身后,那支已经集结完毕的,由共和国最顶尖的特种兵,组成的,联合突击队。 他们的脸上,带著风霜。 他们的眼中,带著杀气。 他们的身上,背负著,整个国家的,期望。 一场最后的,也是最艰难的,斩首之战,即將打响。 哥伦比亚的雨林,在夜色中,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一支由十二人组成的,小型的联合突击队,正像幽灵一样,穿行在这片危机四伏的丛林里。 他们的身上,涂满了偽装的油彩,和这片黑暗的雨林,融为了一体。 他们的动作,轻盈而又迅捷,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们,就是由叶寸心和冷锋,亲自带领的,“斩首”行动突击队。 他们的队员,一半来自火凤凰,一半来自战狼。 每一个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王牌中的王牌。 他们的目標,就是五十公里外的,那个固若金汤的,“天堂山庄”。 “各单位注意,保持无线电静默。按照预定路线,继续前进。” 冷锋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在每一个队员的耳中响起。 他们没有选择大路,而是选择了一条最艰难,也最隱蔽的,穿越沼泽和悬崖的路线。 一路上,他们不仅要躲避“教父”布置在丛林里的,各种诡ry的陷阱和暗哨。 还要时刻提防著,雨林里,那些致命的毒蛇和猛兽。 但这一切,对於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特种兵来说,都只是开胃小菜。 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 他们终於,在第二天的黎明时分,抵达了“天堂山庄”的外围。 “蜂后,这里是头狼。” 冷锋趴在一处高地的草丛里,用望远镜,观察著远处那座看起来寧静而又祥和的山庄,“我们已经到达预定位置。山庄外围的防御,和情报里描述的一样,有三道防线,交叉火力,几乎没有死角。” “头狼,这里是蜂后。” 叶寸心的声音,从另一侧的树林里传来,“强攻,是死路一条。只能,按原计划,从水下渗透。” 他们这次的渗透计划,极其大胆。 那就是,通过山庄底下,那条复杂的,连接著地下暗河的,排水系统,潜入到山庄的內部。 这个计划,是沙瑞金,根据从汉斯·克鲁格那里得到的,关於山庄的原始设计图纸,亲自製定的。 这是一个,只有理论上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九死一生的计划。 因为,没有人知道,那条复杂的,如同迷宫一般的地下水道里,到底隱藏著什么样的危险。 “安然,你和战狼的狙击手,留在外围,建立狙击阵地。隨时准备,为我们提供火力支援和掩护。” 叶寸心命令道。 “收到。” “其余人,跟我来。” 第193章 地堡里的对决 叶寸心和冷锋,带著剩下的八名队员,悄悄地,来到了山庄后山,一处不起眼的,瀑布的下面。 瀑布的水潭深处,就是那条排水系统的,一个秘密入口。 队员们迅速地换上了潜水装备。 “都准备好了吗?” 冷锋看著队员们,做著最后的確认。 所有人都对他,做了一个“ok”的手势。 “记住,下去之后,我们只有三十分钟的时间。三十分钟之內,必须找到通往地堡的入口。否则,我们所有人的氧气,都会耗尽。” “这是一张,单程票。我们,没有退路。” 冷锋的目光,从每一个队员的脸上一一扫过。 “为了祖国。” “为了人民。” 队员们的声音,低沉,但却充满了力量。 “出发!” 冷fen一声令下,第一个,跳入了冰冷刺骨的水潭之中。 紧接著,叶寸心和其她队员们,也一个个地,消失在了水面之上。 他们就像一群勇敢的,逆流而上的鱼。 向著那片,未知的,黑暗的深渊,游了过去。…… 临时指挥部里,沙瑞金和赵蒙生,死死地盯著屏幕。 屏幕上,代表著突击队员们的十个蓝色光点,已经进入了那片代表著地下水道的,复杂的,如同蜘蛛网一般的,黑色区域。 他们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对突击队,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实时监控和指挥能力。 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等待那三十分钟的,生死的煎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指挥部里,安静得可怕。 只能听到,各种仪器发出的,轻微的“滴滴”声。 和每个人,那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二十分钟过去了。 那十个蓝色的光点,依旧在黑暗的迷宫里,艰难地穿行著。 二十五分钟过去了。 他们,还没有找到出口。 沙瑞金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赵蒙生的拳头,也再一次,紧紧地握了起来。 二十九分钟。 氧气,即將耗尽。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绝望的时候。 突然,屏幕上,一个代表著地堡入口的红色標记点旁边,亮起了一个,微弱的,蓝色的光点! 是冷锋! 他找到了! 紧接著,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十个蓝色的光点,全部,都聚集在了那个红色的標记点周围。 他们,成功了! “好!” 赵蒙生再也忍不住,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指挥部里,响起了一片,劫后余生般的,欢呼声。 沙瑞金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快要被抽乾了。 他知道,最艰难的一步,已经迈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斩首时刻。 他拿起通讯器,接通了突击队的频道。 “头狼,蜂后,听到请回答。” “报告总指挥!我们已成功潜入地堡!准备开始,最后的攻击!” 冷锋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虽然带著一丝疲惫,但却充满了,即將投入战斗的,兴奋。 “按计划行动。” 沙瑞金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在这里,等你们,凯旋。” “天堂山庄”的地下五十米,那座號称可以抵御核弹攻击的堡垒里,灯火通明,歌舞昇平。 “教父”正搂著两个身材火辣的南美模特,在自己那极尽奢华的办公室里,喝著昂贵的香檳。 他似乎已经从之前的恐慌中,走了出来。 在他看来,只要他躲在这个世界上最坚固的乌龟壳里,就没有人,能伤害到他。 至於外面的那些敌人,就让他的“圣殿骑士”卫队,去跟他们玩玩好了。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些愚蠢的中国人,就会知难而退。 到那时,他会带著自己的財富和美女,去往一个新的,更安全的地方,继续做他的,黑暗帝王。 他正美滋滋地,幻想著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 突然,“轰!” 的一声巨响。 他办公室那扇由特种合金打造的,厚达半米的防爆大门,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硬生生地,炸开了! 烟尘和火光中,十几道穿著黑色作战服,戴著战术头盔,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如同从地狱里衝出来的魔神一般,手持著造型奇特的衝锋鎗,冲了进来。 “教父”彻底傻了。 他那两个刚刚还在他怀里,巧笑嫣嫣的美女模特,发出一声悽厉的尖叫,嚇得直接晕了过去。 守在门口的四个贴身保鏢,还没来得及拔枪,就被几发精准的子弹,直接爆了头。 “不许动!” 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中文,在房间里响起。 “教父”看著那些黑洞洞的,散发著死亡气息的枪口,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他想不通。 他真的想不通。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他的地堡,不是號称世界上最安全的吗? 外面的那五百名“圣殿骑士”,都是吃乾饭的吗? “你们……你们到底是谁?” 他用颤抖的声音,用英语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 为首的两个身影,一男一女,缓缓地向他走来。 他们摘下了头盔。 男的,皮肤黝黑,眼神锐利如刀。 女的,面容冷峻,眼神冰冷如霜。 正是冷锋和叶寸心。 “你好,『教父』先生。” 叶寸心看著这个已经嚇得瘫软在椅子上的,所谓的“黑暗帝王”,脸上,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如同看死人一般的微笑。 “我们,是中国军人。” “我们,是来带你,回家,接受审判的。” “不!不可能!” “教父”疯狂地摇著头,“你们抓不到我的!我这里,还有上百名最精锐的卫队!他们会把你们,撕成碎片的!” 他一边说著,一边悄悄地,按下了自己办公桌底下,一个红色的,紧急警报按钮。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地堡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你在找他们吗?” 冷锋从战术电脑上,调出了一段视频,扔到了“教父”的面前。 视频里,是地堡的上面监控室。 几十名“圣殿骑士”的卫队成员,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之中。 他们的死状,都一样。 眉心,或者咽喉,一个精准的,致命的血洞。 在突入“教父”办公室之前,突击队已经兵分两路,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掉了整个地堡的安保和指挥系统。 那些所谓的,精英中的精英,在火凤凰和战狼的联合绞杀之下,连一声警报,都没来得及发出。 “教父”,彻底绝望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所有的底牌,都已经被对方,乾净利落地,全部掀翻了。 他看著眼前这两个,如同杀神一般的中国军人,双腿一软,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跪在了地上。 “別……別杀我……” 他像一条狗一样,哀求道,“我……我有很多钱……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们……只要,你们能放我一条生路……” “钱?” 冷锋冷笑一声。 他走到“教父”的面前,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將他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死死地,踩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你觉得,我们中国军人,会看得上你那点,沾满了我们同胞鲜血的,骯脏的钱吗?” 他的脚,用力地,碾了碾。 “教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痛苦的哀嚎。 “带走。” 叶寸心冷冷地,下达了命令。 两名队员上前,將已经彻底崩溃的“教父”,像拖死狗一样,从地上,拖了起来。 “报告总指挥,『斩首』行动,成功。” 叶寸心对著通讯器,用平静的,但却充满了力量的声音,匯报导。 “『教父』,已被活捉。” “准备,返航。” 第194章 將星云集,剑指汉东 沙瑞金指挥火凤凰特种兵执行任务时候。 汉东省军区,西郊机场。 往日里只在重大任务时才会启用的1號跑道,今天被彻底清空。 跑道两侧,每隔五十米,就站著一名荷枪实弹的卫兵,身姿挺拔如松。空气中,瀰漫著一股肃杀而又紧张的气氛。 程国栋穿著一身崭新的作训服,站在停机坪的指挥塔下,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又抬头望向天空。 他紧张。 作为汉东省军区的最高指挥官,他这辈子经歷过的大场面不少,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感到压力山大。 因为,今天,这里將迎来一群,真正能够搅动风云的人物。 “报告军长!南部战区李司令的专机,预计十分钟后抵达!”一名通讯参谋快步跑来,大声匯报导。 “知道了。”程国栋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南部战区的李司令,那可是军中的一员虎將,以脾气火爆、治军严厉著称。 还没等他这口气喘匀,另一名参谋又跑了过来。 “报告军长!西部战区王政委的专机,预计十二分钟后抵达!” “东部战区张副司令的专机,十五分钟后抵达!” “空军刘副司令……” 一个接一个的报告,让程国栋感觉自己的心臟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这都是些什么神仙人物啊! 平时,能在军委的会议上见到一个,都算是稀罕事了。今天,竟然跟约好了似的,扎堆往他汉东这个小地方跑。 程国栋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人,肯定不是衝著他程国栋来的。他们是衝著一个人来的。 那个名字,仅仅是在军中提起,就足以让所有將士肃然起敬的传奇。 赵蒙生。 就在这时,远处的天际线,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点。那是一架没有任何標识的,运20大型运输机。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普通的运输机,那是经过特殊改装的,赵蒙生將军的空中指挥专机。 几乎是同时,其他几个方向,也陆续出现了几个小一些的黑点。 “来了!”程国栋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他知道,正主,到了。 几分钟后,那架巨大的运20,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稳稳地降落在了1號跑道上。紧隨其后,其他几架专机,也依次降落。 舱门打开。 南部战区的李司令,一个身材魁梧,面容黝黑的壮年將军,第一个走了下来。他看了一眼程国栋,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了那架运20。 紧接著,西部战区的王政委,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戴著眼镜,但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者,也走了下来。 东部战区的张副司令,空军的刘副司令…… 一位位肩上扛著闪耀將星的大佬,从各自的专机上走下。他们彼此之间,只是简单地点头致意,没有任何的寒暄,目標都出奇地一致——那架停在跑道中央的,赵蒙生的专机。 程国栋带著人,快步迎了上去,挨个敬礼,但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看出来了,这些跺一跺脚,就能让一方天地抖三抖的军中巨擘,在赵蒙生將军面前,竟然都像下级见上级一样,主动前去迎接。 这是一种发自內心的,对绝对实力和崇高威望的,敬畏。 就在这时,运20的舱门,缓缓打开。 一个穿著一身没有军衔的便装,但身上那股子铁血气势却如同实质般的男人,出现在了舱门口。 正是赵蒙生。 他的身后,跟著同样一身便装,但眼神沉稳,气度不凡的沙瑞金。 所有已经等在舷梯下的將军,在看到赵蒙生出现的那一刻,全都齐刷刷地,立正,敬礼。 “首长!” 声音整齐划一,响彻了整个机场。 赵蒙生走下舷梯,目光从每一位將军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程国栋的身上。 “国栋同志。” “到!”程国栋感觉自己的双腿,下意识地並得更紧了。 “汉东的准备工作,做得怎么样了?”赵蒙生的声音不大,但却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报告首长!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您下命令!” “很好。”赵蒙生点点头,然后转向身边的沙瑞金,“瑞金同志,看来,我们汉东的同志,效率很高啊。” 沙瑞金笑了笑:“首长,不是我们效率高。是您的威名,让大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他这话,半是恭维,半是事实。 “走吧,別都站在这里了。”赵蒙生一挥手,“去指挥中心。我倒要看看,这次,我们能给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们,准备一份什么样的『大礼』。” 一群人,簇拥著赵蒙生和沙瑞金,登上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军用越野车。 车队,浩浩荡荡地,向著省军区的作战指挥中心,驶去。 坐在车里,程国栋看著窗外那飞速倒退的景象,心里依旧无法平静。 將星云集,剑指汉东。 他知道,一场前所未有的,足以载入共和国史册的,巨大风暴,即將在这片土地上,拉开序幕。 汉东省军区作战指挥中心。 这里,已经被彻底改造,成为了这次代號为“天网”的军事演习的,总指挥部。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汉东省的地图,而是覆盖了整个东南沿海,乃至西太平洋部分区域的,广阔海域和空域图。 上百名来自全军各兵种的顶尖参谋和技术人员,正在各自的岗位上,紧张而有序地忙碌著。空气中,瀰漫著一股临战前的紧张气息。 当赵蒙生和沙瑞金,在一眾將军的簇拥下,走进指挥大厅时。 所有人都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站起身,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他们。 “同志们,都坐吧,继续你们的工作。”赵蒙生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必拘礼。 他没有走向总指挥席,而是径直走到了那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前,静静地看著上面那密密麻麻的,代表著各种兵力部署的,闪烁的光点。 沙瑞金和其他將军,也都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人说话。 整个指挥大厅,安静得可怕,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仪器发出的轻微嗡鸣。 过了很久,赵蒙生才缓缓地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將军。 “同志们,今天,把大家从各自的战区,千里迢迢地请到汉东来,不是为了喝茶聊天,也不是为了搞什么架子。”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厅里,显得异常清晰和有力。 “我们这次的军事演习,代號『天网』。对外,我们宣称,这是一场旨在检验我军多兵种联合作战能力的,常规演习。但是,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清楚,这,不是一场演习。” 赵蒙生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是一场,打给全世界看的,武装示威!” “这是一场,亮肌肉,秀拳头的,实战预演!” “前段时间,在汉东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赵蒙生没有说得太细,但在座的,都是什么人?他们手里的情报,远比普通人要多得多。 “一股隱藏在境外的,邪恶的,反人类的势力,把他们的黑手,伸进了我们的国家,残害了我们数百名同胞。他们以为,我们拿他们没办法。他们以为,躲在国境线外面,就可以为所欲为。” “今天,我们就要用这场『天网』演习,来告诉他们,也告诉全世界。” 赵蒙生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平地惊雷。 “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我们不仅有能力,在家门口,把他们的爪子,一个个地剁掉。我们更有能力,跨过大洋,远赴千里,把他们的老巢,连根拔起!” “所以,我要求,这次演习,必须按照最高级別的,实战標准来进行!我不要看那些里胡哨的表演,我只要看,最真实的,最具有毁灭性的,打击效果!” “我要让那些通过卫星,通过各种侦察手段,偷窥我们的豺狼们,看清楚。什么是,共和国的怒火!什么是,人民军队的,铁拳!” 赵蒙生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雷霆万钧的力量。 在场的將军们,听得是热血沸腾。 “首长,您就下命令吧!我们南部战区,这次把压箱底的宝贝都带来了!保证指哪打哪,让您满意!”脾气最火爆的李司令,第一个站了出来,大声说道。 “我们空军,这次出动了最新的隱形战机编队。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能在半个小时之內,撕开任何所谓的『防空网』!”空军的刘副司令,也跟著表態。 “首长,我们……” 將军们一个个群情激昂,摩拳擦掌。 沙瑞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著这一幕,心里,同样是波澜壮阔。 他虽然不是军人,但他能感受到,那种属於共和国军人的,血性和骄傲。 这就是,他敢於向那个庞大的跨国犯罪帝国,亮剑的,最大的底气。 因为他的背后,站著这样一支,无坚不摧的,强大的人民军队。 等將军们的情绪,稍微平復了一些。 沙瑞金才走上前,对著大家,微微鞠了一躬。 “各位將军,各位同志。我代表汉东省委,代表汉东六千万人民,向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汉东的这起案子,是我亲手揭开的。说实话,在揭开这个盖子之前,我没有想到,盖子下面,竟然是这样一个,如此庞大,如此罪恶的黑暗世界。我一度,也感到了压力,感到了棘手。” “但是今天,站在这里,看到各位,看到我们人民军队,如此强大的实力和决心。我所有的压力,都烟消云散了。” “我只有一个想法。”沙瑞金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那就是,配合好,服务好,保障好,我们这次的『天网』演习。” “我们汉东省委省政府,以及汉东的各个地方部门,將无条件地,全力配合军方的所有行动。要人给人,要地给地。绝不拖我们解放军同志的后腿!” “我在这里,预祝我们『天网』演习,取得圆满成功!预祝我们人民军队,再创辉煌!” 沙瑞金的话,说得诚恳而又有力。 在场的將军们,看向他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发自內心的尊重。 他们知道,眼前这个文官,这个省委书记,和他们,是一路人。 都是,为了这个国家,为了这个民族,可以豁出一切的,真正的战士。 赵蒙生看著沙瑞金,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他这次来汉东,来对了。 有这样一位魄力非凡,又深明大义的省委书记坐镇后方,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 “好。”赵蒙生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总指挥席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连接著所有参演单位的指挥电话。 整个指挥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我宣布,『天网』军事演习,代號『雷霆』,现在开始!” 隨著赵蒙生一声令下,一场共和国歷史上规模空前的军事演习,正式拉开了序幕。 汉东省委省政府的核心领导班子,李达康、高育良、祁同伟等人,被特许进入指挥中心的外围观察室,观摩这次演习。 当他们透过巨大的单面玻璃,看到指挥大厅里那上百位紧张忙碌的军官,和屏幕上那密密麻麻、代表著海陆空天各兵种的闪烁光点时,所有人都被深深地镇住了。 尤其是李达康。 他之前虽然也参与过一些军地联合的活动,但那些,和眼前这场演习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看著屏幕上,一个个代表著航母战斗群、核潜艇、隱形战机、战略轰炸机、东风系列飞弹旅的图標,从全国各地的基地出发,向著预定的演习区域,快速集结。他感觉自己的心臟,都在跟著那一下下的脉衝信號,剧烈地跳动。 “这……这就是我们国家,真正的实力吗?”李达康的嘴巴微微张著,声音都有些发乾。 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主政的京州,那节节攀升的gdp,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 他一直以为,经济,才是一个国家,最强大的底牌。 可今天,站在这里,他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国之重器”。 在这些能够瞬间毁灭一个中小国家的,恐怖的战爭机器面前,他那点gdp,那点政绩,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值一提。 “达康书记,这还只是,我们摆在明面上的力量。”站在他身边的程国栋,看出了他的震撼,脸上带著一丝自豪,低声说道,“还有一些,更厉害的傢伙,因为保密条例,不能在这里展示。” 李达康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著总指挥席上,那个气定神閒,仿佛在指挥一场交响乐的赵蒙生將军,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同样一脸平静的沙瑞金书记,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他终於明白,为什么沙瑞金书记,敢於向赵家那样的庞然大物开战。 他也终於明白,为什么沙瑞金书记,在面对那个牵扯了无数国际势力的犯罪帝国时,没有丝毫的退缩。 因为,他的背后,站著的是整个国家,最强大的,军事力量! “育良书记,你快看!”祁同伟突然指著一块分屏幕,有些激动地说道。 高育良顺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块屏幕上,正实时播放著一段由高空侦察机传回来的画面。 画面中,十几架外形科幻,通体漆黑的,仿佛来自未来的战斗机,正以超音速,进行著各种匪夷所思的,高难度战术机动。 它们时而如幽灵般,从雷达上消失。时而又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在敌机的后方。 “这是……这是我们最新一代的,歼20『威龙』隱形战斗机。”程国栋的声音里,充满了骄傲,“而且,是经过了最新技术升级的,『威龙』改。它的隱身性能,机动性能,和超视距打击能力,已经全面超越了,美国人的f22。” “我的天……”李达康看著屏幕上那如同科幻电影般的场景,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內心的震撼了。 而高育良,则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他想起了自己,当初还在为赵家卖命的时候,曾经是多么的,不可一世。他以为,自己依附著赵立春这棵大树,就可以在汉东,呼风唤雨,无人能敌。 现在看来,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幼稚。 在国家这台,无坚不摧的,恐怖的战爭机器面前。 赵立春,算什么? 他高育良,又算什么? 都是,可以被轻易碾死的,螻蚁而已。 他庆幸,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在沙瑞金面前,跪得是那么的果断,那么的彻底。 他现在只想,把沙瑞金的大腿,抱得更紧一些。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场,註定要改变歷史格局的滔天巨浪中,保住自己这条,小命。 就在这时,总指挥席上的赵蒙生,拿起了电话。 “各单位注意!『天网』一號目標,出现!”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了整个指挥大厅,也传到了观察室里。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只见主屏幕上,一个代表著某大国航母战斗群的,巨大的红色图標,突然改变了航向,开始向著演习区域的边缘,高速靠近。 “他们想干什么?想来我们的演习区,凑热闹吗?”李达康紧张地问道。 “他们不是来凑热闹的。”程国栋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们是来,进行抵近侦察,和电子干扰的。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那我们怎么办?要跟他们,发生衝突吗?” “衝突?”程国栋冷笑一声,“他们,也配?” 话音未落,赵蒙生的第二个命令,已经下达了。 “命令,『东风』21d反舰弹道飞弹旅,进入一级战备。数据链,锁定目標。” “命令,094型战略核潜艇,上浮至潜望镜深度,做好威慑准备。” “命令,歼20『威龙』编队,前出至目標航母战斗群上空,进行,模擬攻击。”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果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 观察室里,李达康和高育良,听得是目瞪口呆。 直接用“航母杀手”锁定对方的航母? 直接让核潜艇上浮进行威慑? 直接派最先进的隱形战机,飞到人家头顶上,进行模擬攻击? 这……这已经不是演习了。 这简直就是,在战爭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位赵蒙生將军,也太……太霸道,太疯狂了吧! “书记,这么搞,会不会……玩脱了?”李达康凑到沙瑞金身边,有些担心地,小声问道。 沙瑞金看著他那紧张的样子,笑了笑。 “达康同志,放心吧。”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个在接到了赵蒙生的命令后,立刻掉头,灰溜溜地,逃离了演习区域的红色图標。 “你看,他们,不是已经怂了吗?” “对付豺狼,你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只有,把你的拳头,亮出来。把你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才会知道,什么叫,害怕。” “天网”演习如火如荼地进行著。 汉东的天空,被各种型號的战机划破。东海的海面,被一支支庞大的舰队搅动。东南的深山里,一枚枚“大国重器”昂起了头颅。 整个世界,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规模空前的军事演习,给震动了。 五角大楼,深夜,灯火通明。 “中国人到底想干什么?!” 一位头髮白的四星上將,把一份最新的情报,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毫无徵兆!没有任何预警!他们几乎把一半的家底,都拉到了檯面上!这是要打仗吗?!” 会议室里,一群美国军方和情报部门的高官,个个脸色凝重。 “根据我们最新的卫星图像和电子侦察信號分析,”一名cia的高级分析师,指著大屏幕上的地图,说道,“这次演习,代號『天网』,由他们的传奇將军,赵蒙生,亲自指挥。参演的兵力,涵盖了海陆空、火箭军和战略支援部队,所有兵种。” “他们不仅出动了航母战斗群,最新的055型万吨大驱,还展示了至少三个旅的,东风21d和东风26反舰弹道飞弹。” “更让我们感到不安的是,他们的歼20隱形战机,表现出了远超我们预估的作战能力。我们的f22和f35编队,在模擬的电子对抗中,几乎是被,压著打。” “还有他们的信息战部队,在演习开始的短短一个小时內,就成功『瘫痪』了我们部署在第一岛链的,大部分雷达和通讯系统。” 分析师每说一句,在座的美军將领们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在军事科技上,对中国,还保持著绝对的,代差优势。 可今天,这场演习,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们的脸上。 第195章 钟正国崩溃的防线 “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四星上將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难道,他们真的想,借著这个机会,解决问题?” “不像。”另一位来自国家安全局的官员,摇了摇头,“虽然演习的规模很大,但他们的兵力部署,並没有表现出,要进行登陆作战的明显意图。反而,更像是在……演练一种,针对特定目標的,远程、精確、饱和式打击。” “而且,我们还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cia的分析师,又调出了一张图。 “这次演习的总指挥,虽然是赵蒙生將军。但是,在他的身边,一直有一个,穿著便装的文职官员。根据我们的情报核实,这个人,叫沙瑞金,是汉东省的,省委书记。” “一个地方的省委书记,为什么会出现在,如此高级別的,军事演习的,总指挥部里?这完全,不符合他们的指挥体系和惯例。” “除非……”分析师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这场演习,本身,就是为他,或者说,为他正在处理的,某件,天大的案子,服务的。” “汉东的案子?”四星上將皱起了眉头,“我听说,他们最近在搞反腐,抓了不少人。但这和一场如此规模的军事演习,有什么关係?” “將军,您可能,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国安局的官员,递过来一份,被標记为“最高绝密”的文件。 “我们刚刚收到,我们安插在哥伦比亚的线人,传回来的消息。盘踞在金三角的那个,由『毒蝎』控制的,『克钦技术园区』,在几天前,被一支神秘的,来自中国的特种部队,给彻底,夷为平地了。” “什么?!”在座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克钦技术园区”,在他们的情报系统里,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据点。但他们都清楚,那个地方,是那个庞大的,横跨全球的,代號为“教父”的犯罪帝国,在亚洲的一个重要分支。 那个“教父”,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的背后,牵扯著太多,太多,见不得光的,利益和人物。 连他们,都不敢轻易去碰。 中国人,竟然说端就给端了? “而且,”国安局的官员,继续说道,“根据我们截获的,一些零星的情报。中国人,似乎已经掌握了,那份,关於『教父』全球客户的,完整名单。” “嗡!” 整个会议室里,像是被扔进了一颗炸弹。 所有人的脸色,都瞬间,变得惨白。 那份名单,意味著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 那上面,可不仅仅有,商业巨头和中东的土豪。 还有他们自己人! 有国会的议员,有华尔街的大佬,甚至,还有…… 他们不敢再想下去。 他们终於明白了。 中国人搞这场演习,不是为了打,也不是为了跟他们炫耀武力。 他们是在,杀鸡儆猴! 他们是在用这种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警告全世界,所有和“教父”那个犯罪帝国,有牵连的国家和势力。 不要插手! 谁敢插手,谁敢为“教父”提供庇护。 那么,演习中的那些航母杀手,那些隱形战机,下一次,可能就不是,模擬攻击了。 “疯子!这帮中国人,简直就是一群疯子!”四星上將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他知道,这场游戏,他们已经玩不起了。 “立刻,通知我们在太平洋的所有舰队,后撤三百海里!不要与中方,发生任何的,摩擦和衝突!” “通知我们在日韩的军事基地,进入最高级別的,防御状態!” “还有,”他看了一眼国安局的官员,“立刻,切断我们和『教父』的,所有联繫!从现在开始,这个人,和我们,没有任何关係!” “我们,绝对不能,被拖进,这场由中国人,掀起的,疯狂的战爭里!” 就在全世界的目光,都被汉东这场惊天动地的“天网”演习所吸引时。 一架从北京飞来的民航客机,悄无声息地,降落在了京州国际机场。 一个穿著一身名牌西装,戴著金边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但眼神里却透著一股子傲慢和审视的中年男人,在几个隨从的簇拥下,走出了贵宾通道。 他就是钟正国。 赵立春曾经最得力的秘书,如今,身居北京某要害部门的主任。 他这次来汉东,名义上,是下来视察工作。但实际上,他是来,替北京城里,那些曾经在赵立春那棵大树下乘凉,如今却因为汉东的这场风暴,而瑟瑟发抖的“朋友们”,探探路,摸摸底。 沙瑞金那个疯子,到底想干什么? 他把赵家,斗倒了还不够。现在,又联合军方,搞出这么大一场演习,是想把天都捅破吗? 他手里的那把刀,会不会,顺著赵家的这条线,一路砍到北京来? 这些问题,像一块块巨石,压在北京城里,很多人的心头,让他们寢食难安。 所以,他们派出了钟正国。 钟正国,是最了解赵家,也最了解汉东官场的人。让他来,和沙瑞金,和汉东的这帮新贵们,接触一下,试探一下对方的底线,是最好不过的人选。 钟正国自己,也很有信心。 在他看来,他虽然是赵家的旧部,但他现在,毕竟是代表著北京来的,上面的干部。 沙瑞金就算再狂,再不讲规矩,面对他,也得给几分面子。 只要自己姿態放得低一点,话讲得漂亮一点,把北京那些大佬们的“关切”和“善意”,传达到位。 相信沙瑞金,这个聪明人,会明白,什么叫,適可而止。 然而,他刚走出机场,就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来接他的,不是省委办公厅的主任,也不是京州市的市委书记李达康。 而是一个,他连见都没见过的,省委办公厅的,副处级秘书。 “钟主任,您好。欢迎您来汉东指导工作。”小秘书的態度,倒是很恭敬,“沙书记和省里其他主要领导,目前都在省军区,陪同首长,观摩『天网』军事演习。实在抽不开身。沙书记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把您,安顿好。” 钟正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沙瑞金,竟然没来接他? 连李达康,都没来? 就派了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秘书? 这已经不是怠慢了,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无视! 钟正国的心里,腾地一下,就冒起了一股火。 他强压著怒气,对著那个小秘书,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沙书记日理万机,我们都能理解。不过,我这次下来,主要是想向沙书记,当面匯报一下工作。不知道,沙书记什么时候,能有时间?”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小秘书一脸为难地说道,“这次的军事演习,级別非常高,沙书记可能,这几天,都得待在军区那边。要不,您先去省委招待所休息一下?等沙书记有空了,我第一时间,通知您。” 钟正国看著小秘书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心里,已经把沙瑞金骂了八百遍。 但他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也好。那就,先去招待所吧。” 车子,一路驶向了省委招待所。 钟正国坐在车里,看著窗外,那既熟悉又陌生的京州街景,心里,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他每次跟著赵立春回到汉东,那都是前呼后拥,风光无限。整个汉东的官员,谁见了他,不得点头哈腰,叫一声“钟主任”? 可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到了招待所,安顿下来后。钟正国越想越不对劲。 他不能就这么,被动地等著。 他必须,主动出击。 他拿起房间里的电话,想了想,拨通了一个,他认为,最有可能,也最应该,给他面子的人的號码。 省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毕竟,高育良是赵立春一手提拔起来的。是他“汉大帮”的,核心成员。 就算他现在,为了自保,投靠了沙瑞金。但那份香火情,总该还在吧?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高育良那熟悉的声音。 “育良书记,是我啊,钟正国。”钟正国的语气,放得很亲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高育良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语气,却变得,异常的客气和疏远。 “哦,是钟主任啊。您好,您好。听说您来汉东了?欢迎,欢迎啊。” “育良书记,你太客气了。”钟正国笑著说道,“我这次下来,主要是想找沙书记匯报点工作。但他那边,好像挺忙的。你看,你晚上,有没有时间?我们兄弟俩,好久没见了,一起,吃个便饭?” 他想通过高育良,来了解一下,汉东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高育良的回答,却像一盆冷水,直接,浇在了他的头上。 “哎呀,钟主任,真是不巧啊。”高育良的语气里,充满了“歉意”,“我现在,也在省军区这边。这次的演习,我们政法系统,也承担了很重的,外围保障任务。实在是,走不开啊。” “这样吧,等演习结束了,我做东,一定,好好地,给钟主任您,接风洗尘。” 说完,不等钟正国再说什么,高育良就匆匆地说道:“不好意思啊,钟主任,首长那边,叫我了。我先掛了啊。” “嘟…嘟…嘟…” 听著电话里的忙音,钟正国拿著话筒,愣在了那里。 他的手,都在微微地,发抖。 他不是傻子。 他听得出来,高育良那客气背后的,冷漠和拒绝。 他也听得出来,高育良那句“首长那边叫我了”,是什么意思。 那是在,跟他划清界限! 那是在,向他炫耀,自己已经,找到了新的,更粗的,大腿! 钟正国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 他知道,事情,可能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得多。 汉东,已经不是他们赵家的汉东了。 这里的天,已经,彻底变了。 钟正国在招待所里,坐立不安地,熬了一整天。 他想再打几个电话,联繫一下汉东官场上,那些曾经的“朋友”。 可他拿起电话,翻著通讯录,却发现,那些熟悉的名字,此刻,都变得那么的陌生。 他不敢打。 他怕,等来的,又是一次,客气而又冷漠的,拒绝。 这种被所有人,当成瘟神一样,避之不及的感觉,比直接被人指著鼻子骂,还要让他难受。 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备放弃的时候。 房间的电话,突然响了。 钟正国一个激灵,赶紧抓起电话。 “喂,是钟主任吗?”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但听起来很沉稳的男声。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省纪委田国富书记的秘书。田书记想请您,过来坐一坐,聊一聊。” 田国富? 省纪委书记? 钟正国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怎么会找我? 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 “好,好。我马上过去。”他连忙答应道。 虽然,他心里,有一万个不情愿。但田国富的“邀请”,他不敢拒绝。 他知道,在如今的汉东,田国富,就代表著沙瑞金的意志。 见他,就等於,见到了沙瑞金。 半个小时后,钟正国在纪委秘书的带领下,走进了省纪委那栋,气氛森严的办公大楼。 他被带到的,不是田国富那宽敞明亮的书记办公室。 而是一间,小小的,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会客室。 会客室里,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墙上,掛著八个醒目的大字。 “忠诚,乾净,担当,奉献。” 钟正国看著这八个字,感觉自己的后背,又开始冒冷汗了。 他等了大概十分钟。 会客室的门,才被推开。 田国富穿著一身朴素的灰色夹克,手里拿著一个保温杯,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不热情,也不冷漠。 “钟主任,让你久等了。”田国富的声音,很平淡。 “没有,没有。田书记工作繁忙,是我,冒昧打扰了。”钟正国赶紧站起身,脸上,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坐吧。”田国富示意他坐下,然后,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没有给钟正国倒茶,只是自顾自地,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 “钟主任,这次来汉东,是有什么,重要的指示吗?”田国富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不。谈不上指示。”钟正国连忙摆手,“我就是……下来看看,顺便,向沙书记,匯报一下工作。” “哦?”田国富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沙书记,现在,可没空见你。” 钟正国的心,又沉了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沙书记在陪首长,观摩军事演习嘛。”他乾笑著说道,“那是一等一的大事,耽误不得。” “钟主任,你知道,我们这次演习,是为什么吗?”田国富突然问道。 钟正国愣了一下。 “这个……不是为了,检验我们军队的,联合作战能力吗?对外,也是一种,威慑嘛。”他按照官方的口径,回答道。 “呵呵。”田国富笑了。 但那笑容里,却带著一丝,让钟正国感到毛骨悚然的,冰冷。 “钟主任,都到这个时候了,咱们之间,就不用打官腔了。” 田国富放下保温杯,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强大的,属於纪委书记的,审视和压迫的气场,瞬间笼罩了钟正国。 “我实话告诉你。我们这次演习,不是为了打击谁,也不是为了威慑美国人。” “我们,就是为了,打给你们看的。” “打给我们看?”钟正国的心臟,猛地收缩了一下,“田书记,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田国富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那我就,说得再明白一点。” “我们这次演习,就是为了,清算,赵立春,和他那个所谓的『汉东帮』,以及,所有和他有牵连的,党內的,腐败分子和两面人!” “我们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在党上面的坚强领导下,在人民军队的强大后盾支持下。任何,胆敢与党和人民为敌的,腐败集团,最终,都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被碾得,粉身碎骨!” 田国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钟正国的心上。 钟正国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全明白了。 他终於明白,为什么沙瑞金不见他。 为什么高育良,对他避之不及。 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演习。 这是一场,针对他们这些,赵家旧部的,政治上的,大围剿! 而他,钟正国,就是那个,自己,一头撞到枪口上来的,最愚蠢的,猎物。 “田……田书记……”钟正国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在哆嗦,“我……我这次来,真的,只是……只是来匯报工作的……我跟赵家,早就……早就没有联繫了……” 他还在做著,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有没有联繫,不是你说了算的。”田国富的眼神,变得冰冷起来,“我们纪委办案,只讲证据。” 他从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材料,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 “钟主任,你看看这些,眼熟吗?” 钟正国颤抖著手,拿起那些材料。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那上面,是他这些年,通过各种渠道,收受的,每一笔贿赂的,详细记录。 是他利用职权,为赵家,为那些“朋友们”,办的,每一件,违纪违法的,事情的,来龙去脉。 甚至,还有他,在海外的,秘密帐户的,转帐流水! “你……你们……”他指著田国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早就盯上你了。”田国富看著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从沙书记,踏入汉东的那一天起。你们每一个人,都已经在我们的,视线之內了。” “我们之所以,没有动你。就是在等。” “等你们,自己,一个个地,都跳出来。” “钟主任,”田国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著这个已经彻底瘫软在椅子上的,曾经的“京城贵人”。 “现在,我正式通知你。” “根据组织调查,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钟正国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想过沙瑞金会给他冷遇,想过高育良会跟他划清界限。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的,竟然是这样一副,冰冷的手銬。 他被两个表情严肃的纪委办案人员,一左一右地,从椅子上架了起来。 他的双腿,软得像麵条一样,根本使不上一丝力气。 “不……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他还在做著最后的,绝望的嘶吼,“我是北京来的干部!我是上面部门的领导!你们没有权力,直接对我,採取措施!你们这是,违反程序的!” “违反程序?”田国富冷笑一声,“钟主任,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们现在的办案流程。” “对於你这种,级別比较高,问题比较严重的,『老虎』。我们,是经上面批准,由中纪委,直接授权,进行调查的。” “我们,有这个权力。” 田国富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钟正国所有的,心理防线。 中纪委,直接授权? 他全明白了。 这不是沙瑞金的个人行为,也不是汉东省的擅自行动。 这是,来自最高层的,意志。 他,和赵家,以及他们背后的那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已经被当成了,必须被清除的,毒瘤。 绝望,像潮水一般,將他彻底淹没。 他不再挣扎,也不再嘶吼。 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被两个办案人员,拖出了会客室。 就在他被押上那辆,没有任何標识的,黑色的轿车时。 他透过车窗,看到了远处,省军区指挥中心的方向。 他仿佛能看到,沙瑞金和那位赵蒙生將军,就站在那巨大的电子屏幕前,冷冷地,注视著他。 注视著他这个,自投罗网的,小丑。 一种巨大的,无边的悔恨,涌上了他的心头。 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去依附赵立春。 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去贪图那些,不属於自己的,財富和权力。 他更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自作聪明地,跑到汉东来,送死。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车门,重重地关上。 隔绝了,他最后的一丝,希望。 第196章 沙瑞金收网 省军区,作战指挥中心。 沙瑞金,刚刚通过加密的线路,听完了田国富的,整个匯报。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干得不错。”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四个字。 对於钟正国的落网,他一点都不意外。 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从他决定,搞这场“天网”演习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北京城里,那些坐立不安的“老鼠们”,一定会派人来,打探虚实。 而钟正国,这个和赵家关係最深,也最自以为是的傢伙,就是最好的人选。 他就是要用这种,最直接,最强硬的方式,敲山震虎。 他就是要告诉北京城里,所有那些,心里有鬼的人。 不要抱有任何的幻想。 反腐的利剑,一旦出鞘,就绝不会,半途而废。 谁敢伸手,就斩断谁的手。 谁敢当,改革的绊脚石,就把它,碾得粉碎。 “瑞金同志,看来,你这招『引蛇出洞』,玩得很漂亮啊。”身边的赵蒙生,看著他,笑著说道。 “首长,您过奖了。”沙瑞金摇了摇头,“对付这些习惯了在背后搞小动作的人,就得用阳谋。把所有的牌,都摆在桌面上。让他们看清楚,我们的实力,和我们的决心。” “他们越是害怕,就越是会,自乱阵脚,露出马脚。” “说得好。”赵蒙生讚许地点点头,“政治,也是一门战爭的艺术。有时候,攻心,比攻城,更重要。”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情报分析的参谋,突然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地报告道: “报告首长!报告总指挥!” “我们刚刚截获到,一份,来自哥伦比亚的,最高级別的,加密电报!” “电报的內容,是那个代號『教父』的犯罪集团首脑,向他潜伏在我国境內的,一个代號为『幽灵』的,顶级杀手,下达的,刺杀指令!” “刺杀指令?”赵蒙生和沙瑞金,对视了一眼,脸色,都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是的!”参谋的声音,也有些紧张,“他们的目標,是……” 他看了一眼沙瑞金,又看了一眼赵蒙生,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是您,沙瑞金,总指挥!” “刺杀沙瑞金总指挥?” 这个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指挥中心,炸响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教父”那个犯罪集团,竟然如此的,丧心病狂? 他们的手,不仅伸向了普通的百姓,现在,竟然还敢,直接把目標,对准共和国的,高级领导干部? “混帐!这帮无法无天的畜生!”程国栋气得一拳砸在了桌子上,“他们这是在,自寻死路!” 李达康和高育良,更是嚇得,脸色惨白。 他们知道,一旦沙瑞金出了任何的意外。 那么,等待他们的,將是,整个国家机器,雷霆万钧的,疯狂报復。 到那时,別说是他们这些汉东的官员,恐怕,整个世界,都要为之,颤抖。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沙瑞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平静。 他只是走到那个参谋面前,接过了那份被破译出来的电报,仔细地看了起来。 “『幽灵』?”他看著电报上,那个刺眼的代號,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个『幽灵』,是什么人?我们有他的资料吗?” “报告总指挥!”另一个,来自国家安全部的,情报负责人,立刻站了出来。 “这个『幽灵』,是我们国安的,头號通缉犯之一。他的真实身份,至今,还是一个谜。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个华裔,曾经在西方的,某个顶级的,特种部队,服役过。后来,成了一名,自由僱佣兵和职业杀手。” “他的个人能力,极强。精通各种武器,格斗,渗透,和偽装。尤其擅长,远距离的,精准狙杀。” “在过去的十年里,国际上,至少有十几起,针对各国政要和富豪的,高难度暗杀事件,都和他有关。但他,从未失手,也从未,留下任何的痕跡。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 “根据我们最新的情报,他,很可能,已经潜入了,我们汉东。” “潜入了汉东?”沙瑞金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知道,事情,变得,有些棘手了。 一个顶级的,幽灵般的杀手,潜伏在自己身边,隨时准备,给自己,致命一击。 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受。 “立刻,提升我的安保级別。”赵蒙生当机立断,对著程国栋和祁同伟,下达了命令,“从现在开始,瑞金同志的安全,由军方和公安,联合负责。24小时,贴身保护。他所到之处,必须,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只蚊子,都不能飞到他身边去!” “是!首长!”程国栋和祁同伟,立刻领命。 “首长,不用这么紧张。”沙瑞金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了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他想杀我,哪有那么容易。” “瑞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赵蒙生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对方是,世界上最顶尖的杀手!我们不能,有任何的,侥倖心理!” “我当然知道,这不是玩笑。”沙瑞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张,巨大的电子地图上。 “但是,首长,您有没有想过。这,对我们来说,或许,也是一个机会。” “机会?”赵蒙生愣了一下。 “是的,机会。”沙瑞金的眼睛里,闪烁著智慧的光芒,“一个,把这个『幽灵』,彻底留在这里的,机会。” “这个『幽灵』,既然是『教父』手下,最顶级的王牌。那他,一定知道很多,关於『教父』老巢的,核心机密。” “如果我们能,活捉他。那我们,下一步,针对『教父』的,斩首行动,就有了,最精准的,导航仪。” 赵蒙生听著沙瑞金的分析,眼睛,也亮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你想,將计就计,引蛇出洞?” “没错。”沙瑞金点点头,“他不是想杀我吗?那我就,给他一个,杀我的机会。” “我倒要看看,是他这个『幽灵』的子弹,快。还是我们,为他准备的,这张『天网』,更密。” 沙瑞金的计划,不可谓不大胆。 他竟然想,用自己,当诱饵! “不行!这太危险了!”赵蒙生想都没想,就立刻,否决了。 “瑞金,你是我们『天网』行动的总指挥!是整个行动的,大脑!你不能,有任何的闪失!我绝不同意,你用自己,去冒这个险!” “首长,您听我说。”沙瑞金的语气,很平静,但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现在,对『教父』的了解,还太少。特別是,对他那个,核战级別的,地下堡垒的內部结构,几乎是一无所知。” “如果我们贸然,派我们的特种部队,去进行斩首行动。那无异於,让他们,去送死。” “我不能,拿我们战士的生命,去赌。” “所以,这个险,必须,由我来冒。” “我,是总指挥。我,必须对我的每一个兵,负责。” 沙瑞金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他们看著眼前这个,身材並不高大,但肩膀上,却仿佛,扛起了整个国家安危的,男人。 心里,充满了,发自內心的,敬佩。 赵蒙生沉默了。 他看著沙瑞金那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劝不动他。 他知道,沙瑞金这种人,一旦做出了决定,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就像,当年的,他自己。 也像,当年的,沙瑞金的,父亲。 都是,一样的,倔脾气。 “好。”过了很久,赵蒙生才艰难地,点了点头,“我同意,你的计划。”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的,严肃。 “这次行动,必须,由我,亲自,在现场指挥。” “而且,我要把我们军方,最顶尖的,两支部队,都调过来。”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两个,绝密的號码。 “命令,『火凤凰』突击队,立刻结束休假,全员,一级战备。” “命令,『战狼』中队,从哥伦比亚,秘密撤回。全员,飞赴汉东。”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 “我只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內,在汉东,看到他们。” “这一次,”赵蒙生的声音,变得冰冷刺骨,“我要让那个所谓的『幽灵』,看一看。” “什么是,真正的,天罗地网。” 沙瑞金要以身做饵,引诱顶级杀手“幽灵”现身的消息,被严格地控制在了指挥中心的最小范围內。 但相关的准备工作,却在赵蒙生的亲自指挥下,紧锣密鼓地,秘密展开了。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沙瑞金即將视察的,京州港为中心,悄然张开。 祁同伟调集了省公安厅最精锐的便衣警察和特警,化装成码头工人、司机、和普通的游客,遍布在港区的每一个角落。 程国栋则从他的358军,调来了最顶尖的侦察兵和狙击手,潜伏在港区四周,所有可能被利用的制高点上。 整个京州港,从地面到天空,从水上到水下,都被严密地监控了起来。 而沙瑞金,则像一个,完全不知情的,普通的省委书记一样,按照原定的计划,准备著第二天的,视察工作。 他甚至,还特意,拒绝了赵蒙生给他安排的,由特种兵组成的,贴身警卫。 他身边,只带了,秘书小李,和两名,普通的,省委警卫。 他就是要用这种方式,麻痹敌人,给那个“幽灵”,製造一个,他自以为的,绝佳的,下手机会。 …… 第二天,上午十点。 沙瑞金的车队,准时,抵达了京州港。 李达康,作为京州市委书记,亲自在港区门口迎接。 “书记,您来了。”李达康快步上前,脸上,带著恰到好处的,热情和恭敬。 但他的眼神深处,却藏著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他,是知道內情的,少数几个人之一。 他知道,今天,他脚下的这片土地,即將变成一个,生死搏杀的,战场。 而他,和他的书记,就是,站在战场最中央的,靶子。 “达康同志,不用这么客气。”沙瑞金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说道,“今天,我就是来看看。看看我们京州港,这个汉东对外开放的,最大的窗口,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新气象。” 两人一边说著,一边向著港区的,中心码头,走去。 他们的身后,跟著一群,前来匯报工作的,港务局的领导,和一些,隨行的记者。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正常。 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周围,那些看起来,正在忙碌地,装卸货物的工人,那些正在指挥交通的警察,那些正在拍摄风景的游客。 每一个,都有可能,是,致命的杀手。 也没有人知道,在他们头顶,那些高耸的,起重机的驾驶室里,在远处,那些大楼的,楼顶上。 一双双,锐利的,鹰隼般的眼睛,正通过高倍率的瞄准镜,死死地,锁定著,这片区域的,每一个可疑的目標。 …… 距离中心码头,大约一千五百米外的一栋,废弃的烂尾楼的,顶层。 一个穿著清洁工制服,戴著帽子和口罩,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男人,正趴在一堆建筑垃圾的后面。 他的手里,拿著一个,偽装成,清洁工具箱的,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是一把,被分解开的,造型奇特的,大口径狙击步枪。 他,就是“幽灵”。 他用一种,近乎於,艺术般的速度,將那把狙击步枪,迅速地,组装了起来。 然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像望远镜一样的,仪器。 那是一个,最先进的,雷射测距仪和风速仪。 他看了一眼,仪器上显示的,数据。 风速,3.2米每秒。 湿度,75%。 距离,1488米。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自信的弧度。 这个距离,对於他这把,经过特殊改装的,巴雷特m99狙击步枪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他架好枪,通过瞄准镜,看向了远处,那个,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的,目標。 沙瑞金。 他看到了,沙瑞金脸上的,笑容。 他看到了,沙瑞金身边,那个一脸紧张的,市委书记李达康。 他也看到了,周围那些,看起来,毫无威胁的,隨行人员。 一切,都和情报里,说的一样。 这是一个,完美的,没有任何防护的,刺杀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將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平稳的状態。 他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了,冰冷的,扳机上。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个,在十字准星里,不断放大的,目標。 他仿佛已经看到,目標的脑袋,像一个熟透的西瓜一样,被他的子弹,瞬间,打爆的,血腥画面。 他仿佛已经听到,那一个亿美金的,巨额佣金,到帐的,美妙声音。 然而,就在他,即將扣动扳机的,那一剎那。 一种,同样是来自,顶级杀手生涯中,磨练出的,对危险的,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瞬间,倒竖了起来。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太安静了! 太完美了! 这一切,都完美得,像一个,精心设计好的,陷阱!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像雷达一样,快速地,扫过四周的,每一个制高点。 那些高耸的起重机。 那些林立的办公大楼。 那些…… 突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到了。 在对面,一栋大楼的,楼顶的,水箱后面。 一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淡淡的,人影。 和一截,同样是黑色的,在阳光下,却反射出一丝,冰冷寒光的,枪管! 同行! 而且,是,顶尖的,同行! “幽灵”的心里,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 他想都没想,立刻,放弃了刺杀。 他以最快的速度,分解著自己的狙击步枪,准备,撤离。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他,看到对方的,那一瞬间。 对方,也看到了他。 “鹰巢,这里是蜂后。” 对面大楼的楼顶上,安然的声音,在加密的通讯频道里,冷静地响起。 “发现目標。烂尾楼,顶层,十一点钟方向。请求,开火。” “不。”耳机里,传来叶寸心的声音,“別杀他。总指挥,要活的。” “把他,给我,逼出来。” “收到。” 安然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没有瞄准“幽灵”的身体,而是將十字准星,微微下移,对准了他脚边,那堆建筑垃圾中的,一根,锈跡斑斑的,钢筋。 她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但並不响亮的枪响。 子弹,带著尖锐的呼啸,划破长空。 “噗!” 那根钢筋,应声而断。 断裂的钢筋,在巨大的动能下,像一根鞭子一样,狠狠地,抽在了“幽灵”的小腿上。 “呃啊!” “幽灵”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他感觉,自己的小腿,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对方在警告他。 也是在,戏耍他。 他不敢有丝毫的停留,忍著剧痛,抓起还没完全分解的枪械零件,连滚带爬地,向著楼梯口,冲了过去。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他刚衝到楼梯口,就发现,通往楼下的,唯一的通道,已经被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坚韧的,大网,给彻底,封死了。 “fuck!”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立刻,调转方向,冲向了烂尾楼的,另一侧。 他准备,从大楼的外墙,利用绳索,滑下去。 可是,当他跑到天台边缘,向下望去时。 他的心,彻底,凉了。 只见大楼的下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十几辆,黑色的,警用装甲车。 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已经將整栋大楼,围得,水泄不通。 黑洞洞的枪口,全都,对准了,楼顶。 他,已经成了,瓮中之鱉。 “里面的人听著!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出来投降!这是你,唯一的,出路!” 楼下,传来祁同伟拿著高音喇叭的,冰冷的喊话声。 “幽灵”的脸上,闪过一丝,绝望和狰狞。 投降? 他“幽灵”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 他寧可死,也绝不会,落在这些中国人的手里。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里,那把只剩下枪管和机匣的,狙击步枪。 又看了看,对面楼顶上,那个,若隱若现的,死神般的身影。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 他猛地,从天台边缘,站了起来。 他举起手里的,半截枪管,像是在,向对面的狙击手,示威。 也像是在,做著,最后的,告別。 然后,他纵身一跃。 从这栋,数十米高的,烂尾楼顶上,跳了下去。 他要用这种方式,来结束自己,罪恶的,一生。 然而,他预想中,那身体与地面,猛烈撞击的,剧痛,並没有传来。 就在他的身体,下落到一半的时候。 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巨大的,黑色的,安全气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下方。 “嘭!” 他像一个沙包一样,重重地,摔在了,柔软的气垫上。 巨大的衝击力,让他,瞬间,晕了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一张,年轻,漂亮,但却带著一丝,嘲讽笑意的,女人的脸。 和那句,在他耳边,轻轻响起的话。 “想死?没那么容易。” “我们总指挥,还等著,跟你,喝茶呢。” …… 京州港,中心码头。 沙瑞金,依旧在和李达康,谈笑风生地,“视察”著工作。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猫鼠游戏,和他,没有任何关係。 直到,他的蓝牙耳机里,传来叶寸心那,冷静的声音。 “报告总指挥,『幽灵』,已活捉。” 沙瑞金的脸上,才终於,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的笑容。 “干得漂亮。”他低声回了两个字。 然后,他转过头,对身边的李达康说道:“达康同志,京州港,发展得不错。但是,在安全生產方面,还是有一些,隱患啊。” 他指了指远处,那栋,鹤立鸡群的,烂尾楼。 “你看,那栋楼,摆在那里,很多年了吧?既不拆,也不建。风吹日晒的,万一哪天,掉下块砖头,砸到下面的工人,怎么办?” “这不仅,影响市容。更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隱患。” 李达康心里一凛,立刻就明白了,沙瑞金的意思。 “书记,您批评得是!”他立刻,一脸严肃地说道,“这是我们工作的,疏忽!我回去之后,立刻,就安排人,把这栋楼,给拆了!保证,三天之內,夷为平地!” “嗯。”沙瑞金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隨著那栋烂尾楼的倒塌。 所有关於今天,这场“围猎”的痕跡,都將被,彻底,抹去。 而那个,不可一世的“幽灵”,也將,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等待他的,將是,一间,永远也见不到阳光的,秘密审讯室。 和一场,让他,永生难忘的,“学术交流”。 省军区的秘密审讯基地,还是那间让人压抑的房间。 “幽灵”被绑在那张熟悉的审讯椅上,手脚都被特製的合金镣銬,死死地固定住。 他已经醒了过来。 小腿上的伤,也被简单地处理过。 但他寧愿自己,还昏迷著。 因为,他感觉,自己,正在经歷,人生中最恐怖,最煎熬的,时刻。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只有一盏,功率极大的,探照灯,从他的头顶,直射下来。 刺眼的光芒,让他,根本睁不开眼睛。 他的耳朵里,被塞上了一副耳机。 耳机里,循环播放著,一种,极其单调,但又极具穿透力的,高频噪音。 那种声音,像是,无数只苍蝇,在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又像是,有人在用,指甲,不停地,刮著,黑板。 让他,烦躁,噁心,几欲抓狂。 这是一种,最先进的,心理审讯手段。 通过,剥夺你的视觉,和听觉,来摧毁你的,意志。 “幽灵”的心理素质,是顶级的。 他经歷过,比这,残酷百倍的,反审讯训练。 他咬著牙,努力地,让自己,保持著冷静。 他知道,只要他能,扛过去。 只要他不开口。 对方,就拿他,没办法。 毕竟,他是,国际顶级的杀手。 他的背后,牵扯著,太多,见不得光的,势力。 中国人,不敢,把他怎么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五个小时…… “幽灵”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那种,无休无止的,噪音,像一把钝刀,在他的神经上,来回地,切割著。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 突然,刺眼的灯光,熄灭了。 耳机里的噪音,也停了。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和黑暗。 这种,从极度的,嘈杂和光明,到极度的,寂静和黑暗的,巨大反差。 让“幽灵”的神经,猛地一松。 隨即,又瞬间,绷紧。 他知道,正戏,要开始了。 审讯室的门,开了。 第197章 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这里没有优待! 审讯室的门开了。 一束微弱的光从门缝里挤进来,驱散了极致的黑暗。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著光走了进来,他没有穿军装,只是一身简单的便装,但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磨礪出来的铁血气势,却像一座大山,压得“幽灵”几乎喘不过气来。 “幽灵”眯著眼睛,努力想看清来人的脸。 脚步声很沉稳,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臟上。 来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著他。 “幽灵”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头猛虎盯上的猎物,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著危险。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他知道,这个人比之前那个用噪音和灯光折磨他的傢伙要可怕一百倍。 “把灯打开吧。” 一个同样沉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房间的灯亮了,但不是很刺眼,只是普通的照明亮度。 “幽灵”终於看清了来人的样子。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但深水之下却隱藏著足以掀翻一切的暗流。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蒙生。” 男人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带著千钧的重量,“你应该没听过我的名字。不过没关係,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认识。” 赵蒙生! “幽灵”的心臟猛地一缩。 他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共和国最年轻的传奇將军,一个从南疆的战场上打出来的活著的战神! 他怎么会亲自来审问自己? “幽灵”的大脑飞速地运转著。 他意识到,自己这次捅的篓子,可能比他想像的要大得多。 他刺杀的目標,那个叫沙瑞金的省委书记,背后竟然站著这样一尊大神。 “看你的表情,你好像认识我。” 赵蒙生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任何的温度,“那就好办了。我们军人跟军人之间,就不用绕圈子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了一口,然后將烟雾缓缓地吐在了“幽灵”的脸上。 “我今天来,不是来审你的。” 赵蒙生弹了弹菸灰,“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喝喝茶。我们把它叫做『茶话会』。” “我的人告诉我,你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杀手,代號『幽灵』。从来没有失过手,也从来没被人抓住过。” 赵蒙生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说实话,我对你很好奇。” “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会为了钱,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 “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会心安理得地为『將军』那种连畜生都不如的魔鬼卖命?” “我还想知道,你这样的人,心里到底有没有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叫做『良知』和『底线』的东西?” 赵蒙生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拋了出来,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幽灵”的心里。 “幽灵”咬著牙,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是对方的攻心战术。 他绝对不能开口,一旦开口,他的心理防线就会出现裂缝。 “不说话?” 赵蒙生也不著急,他掐灭了菸头,站起身,走到“幽灵”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 “没关係。我有的是耐心。” 他拍了拍“幽灵”的脸,那动作很轻,但“幽灵”却感觉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样。 “我当兵的时候,在南疆的猫耳洞里,曾经为了等一个敌人,趴在泥水里三天三夜,一动不动。” “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浑身上下都被蚂蟥和毒虫咬烂了,伤口在骯脏的泥水里泡得发白、腐烂。那种痒和痛,比死还难受。” “但我还是等到了。当那个敌人从我面前经过的时候,我用我的匕首,乾净利落地割断了他的喉咙。” 赵蒙生的声音很轻,但“幽灵”听得却是毛骨悚然。 他能从那平淡的语气里,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残忍和坚韧。 “所以,你別指望能扛过去。” 赵蒙生俯下身,凑到“幽灵”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有上百种方法,能让你开口。而且每一种,都比你之前经歷的那些要『有趣』得多。” “我保证,你会把你从哪里来,你叫什么,你三岁的时候尿过几次床,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幽灵”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怕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他看著眼前这个男人,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的,真正的魔鬼。 “好了,我的『茶话会』开完了。” 赵蒙生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又恢復了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 他对著门口招了招手。 一个穿著358军作训服,身材不高,但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的中年军官走了进来。 “首长!” 军官对著赵蒙生一个標准的敬礼。 “周守国同志。” 赵蒙生指了指椅子上那个已经快要虚脱的“幽灵”,“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你是我们358军最专业的审讯专家,程国栋把你推荐给我,说没有你撬不开的嘴。” “我只有一个要求。” 赵蒙生的声音变得冰冷,“我要知道他脑子里所有有价值的东西。特別是关於『將军』那个南美老巢的一切。” “至於用什么方法,我不关心。” “我只要结果。” “是!首长!” 周守国大声回答道,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和残忍的光芒,“保证完成任务!” 赵蒙生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已经面如死灰的“幽灵”。 “对了,忘了告诉你。” “你的僱主,『將军』先生,在我们抓到你之后,第一时间就通过中间人联繫了我们。” “你猜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愿意再出一个亿美金,买你的命。让我们把你处理得乾净一点,不要留下任何和你有关的痕跡。” “他说,你只是他养的一条狗。现在这条狗被外人抓住了,他不想惹麻烦,所以,只能把狗杀了。” 赵蒙生说完,不再看“幽灵”那瞬间变得惨白和绝望的脸,转身大步走出了审讯室。 门,重重地关上。 审讯室里,只剩下周守国那如同恶魔般的低语,和“幽灵”那一声压抑不住的,彻底崩溃的嘶吼。 第198章 撬开他的嘴 周守国看著眼前这个精神防线已经出现巨大裂痕的“幽灵”,脸上露出了一丝猫捉老鼠般的笑容。 他不像赵蒙生將军那样,身上带著那种尸山血海里衝杀出来的,让人看一眼就胆寒的杀气。 他看起来甚至有些普通,就像一个隨处可见的中年干部。 但“幽灵”知道,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 他们是真正的心理战专家,是玩弄人心的魔鬼。 “你好,『幽灵』先生。” 周守国拉过一把椅子,在“幽灵”面前坐下,语气温和得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或者,我应该叫你別的名字?比如,梁伟东?” “幽灵”的瞳孔猛地一缩。 梁伟东! 这个名字,他已经有快二十年没有听到过了。 这是他真正的名字,是他还没有成为“幽灵”之前的名字。 对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看来我没说错。” 周守国看著他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梁伟东,男,四十二岁。出生於粤省的一个小渔村。十八岁时因为在国內犯下重伤害罪,偷渡到了香港,后来又辗转去了欧洲。” “二十二岁那年,你加入了法国外籍兵团,在盖亚那的第三步兵团服役了五年。在那里,你学会了丛林作战,学会了各种杀人的技巧,成了一名优秀的战士。” 周守国像是在念一份简歷,將“幽灵”的前半生,一字不差地说了出来。 “二十七岁退役后,你没有选择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你成了一名僱佣兵,一名只认钱的杀手。你给自己取了一个代號,叫『幽灵』。因为你觉得,你已经没有过去了,你就像一个活在阴影里的孤魂野鬼。” “幽灵”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的人,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对方不仅知道他的过去,甚至连他內心最深处的想法都一清二楚。 这仗还怎么打? 他所有的心理防线,在对方这种堪称全知全能的情报能力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怎么?很惊讶吗?” 周守国笑了笑,“梁伟东,你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真的就没人知道。我们国家的情报能力,远比你想像的要强大得多。” “我们不仅知道你的过去,我们还知道你的现在。” 周守国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台平板电脑,点开了一段视频,放在了“幽灵”的面前。 视频的画面有些昏暗,像是在一个地下室里拍的。 一个头髮白,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正坐在一张小桌子前,吃力地穿著手里的塑料。 她的动作很慢,手指因为常年的劳作已经变得粗糙变形。 在她的身边,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脸色苍白,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正安静地看著她,眼神里充满了依恋。 “妈,你歇会儿吧。医生说你的眼睛不能太累了。” 女孩用有些沙哑的粤语说道。 “没事,阿琳。” 老妇人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妈多穿一朵,就能多挣几分钱。就能早点凑够给你做手术的钱了。” “妈不想你再受苦了。” 看到这一幕,“幽灵”的身体猛地一颤,那双一直冰冷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名为“痛苦”和“悔恨”的情绪。 视频里的那个老妇人,是他的母亲。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是他的妹妹。 当年他偷渡离开家的时候,他的妹妹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 他不知道后来家里发生了什么,他妹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这些年挣的那些钱,除了自己天酒地之外,大部分都通过秘密的渠道,匿名地寄回了家。 他以为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可他没想到,她们竟然还过著这样贫困潦倒的生活。 “你的妹妹,梁惠琳,十五年前得了一场重病,肾衰竭。这些年,一直靠著透析维持生命。” 周守国的声音在一旁幽幽地响起。 “你寄回去的那些钱,大部分都被你那个烂赌鬼大哥给拿去赌光了。剩下的,也只够她们勉强维持生活和支付昂贵的透析费用。” “你的母亲,为了给你妹妹凑钱换肾,这么大年纪了,每天还要去工厂里打零工,没日没夜地干活。她的眼睛,已经快要瞎了。” “梁伟东,你看看你。” 周守国的声音陡然提高,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幽灵”的心里。 “你在外面当杀手,杀人如麻,赚著沾满血的黑心钱。你以为你是在为家里好?你以为你是在赎罪?” “你看看你的母亲!你看看你的妹妹!” “她们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你就是个不孝子!你就是个畜生!你连你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你算个什么男人!” 周守国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幽灵”那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 “不……不要再说了……” “幽灵”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崩溃了。 赵蒙生將军那番关於“將军”出卖他的话,只是在他坚固的心理防线撕开了一道裂缝。 而周守国拿出的这段关於他家人的视频,则像一颗重磅炸弹,將他整个防线彻底炸得粉碎。 家人,是他心里唯一的,也是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他不能不在乎他母亲和妹妹的死活。 “想救她们吗?” 周守国看著他,声音又恢復了那种温和的语气。 “幽灵”猛地睁开眼睛,看著周守国,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想救她们,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周守国说道,“『將军』的老巢在哪里?他那个地下堡垒的结构图是什么样的?他身边的安保力量有多少?核心的指挥系统在哪里?” “只要你配合我们,把『將军』那个魔鬼绳之以法。我向你保证,你的母亲和妹妹,我们会负责到底。” “我们会用最好的医生,给你妹妹换肾。我们会让你母亲安享晚年。” “而且,我们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为自己赎罪的机会。” “幽灵”沉默了。 他在做著最后的,也是最痛苦的天人交战。 一边,是那个给了他金钱和“新生”的“將军”,是那个他曾经宣誓效忠的黑暗帝国。 另一边,是他亏欠了一辈子的母亲和妹妹,是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看著周守国,声音沙哑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这个。” 周守国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枚已经有些褪色的,带著五角星的军徽。 “这是我们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军徽。” 周守国的声音变得无比庄严和肃穆,“我们对人民的承诺,比任何的法律和合同都更有效。” “我们说到,就一定能做到。” “幽灵”看著那枚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的军徽,看著周守国那张写满了真诚和坚定的脸。 他那颗冰封了二十年的心,终於彻底融化了。 “好。” 他点了点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告诉你们。” 推荐一本朋友的书 书名: 一人:龙虎山三巨头,嚇蒙无根生 他穿越到一人之下的世界,成为了龙虎山天师弟子。 修行龙虎山道法,成为龙虎山三巨头之一,龙虎山老天师张静清,包贏哥张之维,少年天师张玄景。 这一日。 陆老太爷八十大寿,张玄景跟隨师傅下山赴宴。 筵席之上,眾多异人界后辈翘楚,屡屡挑衅张玄景,张玄景並不理会。 直到这些异人后辈翘楚,愈发囂张,张玄景下场,看向吕严吕慈关石,王靄,陆瑾。 一手符籙,一手五雷正法。 双料大宗师! “你们!一起上吧!” …… 全性掌门无根生登上龙虎山。 迎面遭遇了。 龙虎山老天师张静清,包贏哥张之维,符籙雷法双宗师的张玄景。 无根生嚇蒙了。 龙虎山三巨头! 书名: 一人:龙虎山三巨头,嚇蒙无根生 第199章 幕后黑手!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里,“幽灵”,或者说梁伟东,將他所知道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吐了出来。 他就像一个决了堤的口子,將积压在心里二十多年的秘密,全都倾泻而出。 他不仅详细地描述了“教父”在哥伦比亚那个名为“天堂山庄”的老巢的地理位置、外围防御部署、三道防线的兵力构成和火力配置。 更重要的是,他画出了一张极其详尽的,关於那个深埋地下五十米的核战级別堡垒的內部结构图。 从通风管道的走向,到排水系统的布局。 从安保系统的控制中枢,到“教父”本人的办公室和臥室的具体位置。 甚至连哪个房间里可能藏有暗道,哪个角落里安装了隱秘的摄像头,他都一一標註了出来。 这份情报的价值,简直无法估量。 它就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教父”那个坚固的乌龟壳,將他最脆弱的內臟,完全暴露在了沙瑞金和赵蒙生的面前。 当幽灵坦白之后。 一张审讯室的屏幕打开! 幽灵的眼睛,逐渐惊呆了。 他赫然看到,幕后黑手教父,以及將军,都被拷在审讯椅上,正在接受审讯。 幽灵震撼了! 原来。 教父和將军,早就被抓了。 “这个『幽灵』,还真是个宝藏啊。” 汉东省军区作战指挥中心里,赵蒙生看著那张由周守国根据梁伟东的口供,连夜绘製出来的三维立体结构图,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了这张图,我们下一步的『斩首』行动,成功率至少能提高百分之五十。” 不过。 这些事情,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幽灵交代了幕后黑手。 “他交代了!他全都交代了!” “根据梁伟东的口供,『教父』的那个犯罪帝国,之所以能发展到今天这么庞大的规模,背后一直有几个西方大国的情报机构在暗中支持。” “特別是鹰酱的中情局(cia)。” “cia不仅为『教父』的毒品和军火生意提供便利的运输渠道和保护伞,还把南美当成了他们培养和资助反政府武装的训练基地。而『教-父』则为他们提供资金和人员,帮助他们处理一些政府不方便出面的『脏活』。” “他们之间,是一种互相利用,深度捆绑的共生关係。” “克钦技术园区,名义上是『教父』的產业,但实际上,cia在里面也有股份。园区里进行的那些反人类的器官移植实验,有一部分,就是cia委託他们做的。实验数据会定期地传送回兰利总部。” 听到这里,指挥中心里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李达康和高育良更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顛覆了。 他们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跨国犯罪集团的案子。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背后竟然还牵扯到了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暗中较量,牵扯到了世界上最强大的情报机构。 “这……这已经不是我们一个省能处理的事情了。” 李达康喃喃自语道。 “何止是一个省。” 沙瑞金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他知道,他手里现在握著的,已经不是一份简单的罪证了。 这是一颗足以引爆整个国际政治格局的核弹。 “还有吗?” 沙瑞金继续问道。 “还有!” 周守国的声音更加激动了,“梁伟东还提供了一个最重要的情报!” “他说,『教父』为了防止自己有一天会被那些西方盟友出卖,他偷偷地留了一手。” “他把他和cia以及其他几个国家情报机构所有合作的证据,包括来往的邮件、通话的录音、资金的流水,甚至还有一些cia高官亲自到南美和他会面的视频,全都拷贝了下来,做成了一个加密的资料库。” “这个资料库,被他称为『潘多拉魔盒』。他把这个『魔盒』藏在了他那个地堡最深处的一个绝对安全的保险柜里。” “他说,这个『魔盒』,才是他真正的护身符。谁要是敢动他,他就把这个『魔盒』公之於眾,让所有人都跟著他一起完蛋。” “潘多拉魔盒?” 沙瑞金和赵蒙生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股同样的,名为“兴奋”和“贪婪”的光芒。 他们知道,这才是他们这次行动,最终极的目標。 什么“教父”,什么犯罪帝国,跟这个“潘多拉魔盒”比起来,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如果能拿到这个“魔盒”,那就等於抓住了那些西方大国最致命的把柄。 到那时,他们將在未来的国际博弈中,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瑞金,看来我们这次的『斩首』行动,目標要改一改了。” 赵蒙生看著沙瑞金,声音里带著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不仅要活捉『教父』。” “更重要的,是把那个『潘多拉魔盒』,完完整整地,给我带回来!” “我明白了,首长。” 沙瑞金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场战爭的性质,已经彻底改变了。 它不再是一场单纯的復仇之战,清剿之战。 它已经升级为了一场决定未来数十年国家命运的,国运之战! “立刻把我们刚刚得到的所有情报,加密传送到北京。” “告诉他们,我们汉东,已经为国家,准备好了一份谁也想不到的惊天大礼!” “另外,” 沙瑞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上,“通知外交部的同志们,可以准备召开一场『国际议会』了。” “既然手里的牌已经够大了,那也是时候,让那些牌桌上的对手们,看一看我们的底牌了。” 他要让全世界都看一看,中国,已经不是一百年前那个任人欺凌的中国了。 当沙瑞金將从“幽灵”口中审讯出的所有情报,连同那份详尽的地下堡垒结构图,通过最高级別的加密信道传回北京时,整个中南海都为之震动。 陈老,这位一辈子都在和国內外最狡猾的敌人打交道的政法委书记,在看到那份关於“潘多-拉魔盒”的情报时,都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苍老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瑞金……你確定这份情报的真实性吗?” 他立刻拨通了沙瑞金的加密电话,声音都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报告陈老,情报来源『幽灵』,是『教父』最核心的杀手,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经过我们最顶尖的审讯专家周守国同志的反覆交叉验证,以及通过我们国安部门掌握的其他旁证,我们基本可以確认,这份情报的真实性,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沙瑞金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沙瑞金甚至能听到陈老那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他知道,这位见惯了风浪的老人,此刻的內心也一定是在翻江倒海。 “好……好啊!” 过了许久,陈老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但那声音里却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兴奋和豪迈,“瑞金,你这次可真是给党和国家,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你送来的不是一份情报,你送来的是我们共和国在未来几十年里,在国际舞台上最硬的一张底牌!最重的一个筹码!” “有了这个『潘多拉魔盒』,我看那些西方国家,还拿什么跟我们谈人权?还拿什么对我们指手画脚!” 第200章 龙国的决定 “我现在就去向最高匯报!你和蒙生同志在汉东那边,放开手脚去干!需要什么支持,中央无条件满足!要人给人,要枪给枪!” “我只有一个要求!” 陈老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肃,“必须把那个『魔盒』,完完整整,毫髮无损地给我带回来!” “是!保证完成任务!” 沙瑞金大声回答。 掛了电话,沙瑞金感觉自己的心里也涌起了一股豪情。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但他心中的底气,也更足了。 “,京城那边已经同意了。” 他转身对赵蒙生说道。 “我猜到了。” 赵蒙生笑了笑,脸上是那种大战来临前的兴奋,“跟这帮老狐狸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太清楚他们了。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国家利益更重要。” “既然现在有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把那些西方国家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那我们下一步……” 沙瑞金看向赵蒙生。 “下一步,就是唱戏。” 赵蒙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一场打给全世界看的大戏。” 他走到巨大的电子屏幕前,指著上面那个依旧在演习区域內耀武扬威的代表著“天网”演习的巨大图標。 “演习,要继续搞,而且要搞得更大!动静要更响!” “命令东部战区和南部战区的航母战斗群,继续向西太平洋前出三百海里!给我做出要封锁第一岛链的架势!” “命令火箭军,再给我拉两个『东风快递』旅出来亮亮相!让他们看看我们到底有多少航母杀手!” “命令空军的歼-20,直接飞到他们驻日韩军事基地的上空去『友好访问』一下!” 赵蒙生的一连串命令,让指挥中心里的所有人都听得是心惊肉跳。 这已经不是演习了,这简直就是在公然挑衅,是在战爭的边缘疯狂蹦迪。 “,这么搞,会不会真的擦枪走火?” 程国栋有些担心地问道。 “放心吧,打不起来。” 赵蒙生一脸的篤定,“我们现在手里攥著他们的死穴,他们比谁都怕打仗。我们越是强硬,他们就越是心虚,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就叫,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我们在军事上给他们施加最大的压力,把全世界的目光都吸引到这场演习上来。” “然后,” 赵蒙生话锋一转,看向沙瑞金,“瑞金同志,就该轮到你的『文戏』登场了。” “我明白。” 沙瑞金点点头。 他拿起另一部电话,拨通了外交部的號码。 “我是沙瑞金。” “请立刻以我国外交部的名义,向美、英、法、德等国发出最严正的外交照会。” “就我们在汉东破获的一起特大跨国犯罪案件中,发现有他们国家的情报人员深度参与,並涉嫌犯下反人类罪,向他们提出最严厉的质询。” “要求他们立刻对此事做出解释,並交出所有相关的涉案人员。” “同时,通知我们驻联合国的代表,就此事向联合国安理会提出紧急议题,要求召开闭门会议,討论某些国家严重违反国际法,粗暴干涉他国內政,並资助跨国犯罪集团的恶劣行径。” 沙瑞金的语速不快,但每一句话,都像一枚精准制导的炸弹,狠狠地砸向了西方世界。 军事上的极限施压,配合外交上的雷霆震怒。 一文一武,一张一弛。 沙瑞金和赵蒙生这两位一文一武的搭档,要联手为全世界,上演一出史无前例的,精彩绝伦的大戏。 而这场大戏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为远在万里之外的南美,即將展开的那场真正的“斩首”行动,创造最好的时机,提供最强的掩护。 当这些命令从汉东发出,传到京城,再传到世界各地时。 整个世界,彻底沸腾了。 五角大楼和白宫的电话被打爆了。 兰利的中情局总部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西方政客和情报头子们,在接到龙国的照会和联合国即將召开紧急会议的消息时,一个个脸色惨白,如丧考妣。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龙国人到底是从哪里搞到的证据? 他们更想不通,一向在外交上以“隱忍”和“韜光养晦”著称的龙国人,这次为什么会如此的强硬,如此的咄咄逼逼人? 他们不知道,当一个拥有五千年文明的古老民族,在经歷了百年的屈辱和磨难,终於重新站起来,並且手握利剑的时候。 它所爆发出的怒火,將足以焚烧掉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罪恶和不公。 京城,外交部。 蓝厅新闻发布会现场,座无虚席。 来自世界各国的上百名记者,將小小的发布厅挤得水泄不通。 长枪短炮,闪光灯亮成一片,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和期待。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里將有大事发生。 就在几个小时前,龙国外交部突然向美、英、法、德等西方主要国家发出了措辞极其严厉的外交照会,同时向联合国安理会提交了紧急议案。 紧接著,龙国军方宣布,正在汉东附近海域进行的“天网”军事演习,规模將进一步扩大,演习区域將覆盖整个西太平洋。 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打得全世界都有些发懵。 所有人都想知道,龙国人到底想干什么? 下午三点整。 在所有记者的注视下,外交部部长,一位以儒雅和沉稳著称的老牌外交家,走上了发布台。 但他今天的脸上,却没有了往日那標誌性的温和笑容。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片谁都能看得出来的,冰冷的愤怒。 他甚至没有说任何的开场白,直接走到了麦克风前。 “今天,我站在这里,是想向全世界通报一件极其恶劣,令人髮指的事件。” 部长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狠狠地砸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近日,我国有关部门在汉东省,成功破获了一起牵涉范围极广,犯罪事实极其残忍的特大跨国犯罪案件。” “一个以哥伦比亚大毒梟『教父』为首的犯罪集团,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在全球范围內,从事著贩毒、军火走私、以及最令人髮指的人体器官贩卖等罪恶滔天的勾当。” 第201章 问责 “仅在我们龙国境內,就有超过三百名无辜的同胞,被他们像牲口一样绑架、屠戮,摘取器官,用於非法的移植交易。” 部长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那是极度愤怒的表现。 在场的记者们一片譁然。 他们虽然已经从各种渠道听到了一些风声,但当这些事实从龙国外交部长的口中亲口说出时,那种震撼力,依旧是无与伦比的。 “然而,比这更让我们感到震惊和愤怒的是。” 部长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台下那些来自西方媒体的记者。 “在我们掌握的確凿的证据面前,我们发现,这个反人类的犯罪帝国,之所以能够如此猖獗,之所以敢把他们的黑手伸向我们龙国。” “就是因为,在他们的背后,一直有某些以『世界警察』自居,天天把『人权』、『民主』掛在嘴边的西方大国家的情报机构,在为他们撑腰!在为他们提供保护伞!” “轰!” 这句话,就像一颗真正的炸弹,在整个发布会现场炸响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龙国的这位外交部长,竟然在如此公开的场合,直接撕破了脸皮,將矛头直指西方国家的情报机构! 这是疯了吗? “我们有证据表明,鹰酱中央情报局(cia),以及其他几个西方国家的情报部门,不仅深度参与了『教父』集团的毒品和军火交易,从中牟取暴利。他们甚至还將『教父』在亚洲的据点,当成了他们进行各种见不得光的人体实验的基地!” “他们用我们龙国人的身体,去做那些连魔鬼都做不出来的实验!” 部长的声音陡然提高,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的怒火的彻底爆发。 他的眼睛都红了,指著面前的麦克风,几乎是在咆哮。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人权』吗?!”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文明』吗?!” “你们有什么资格,对我们龙国指手画脚?!” “我在这里,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代表十四亿龙国人民,向鹰酱以及其他所有涉案国家,提出最严厉的质问和最强烈的抗议!” “我们要求你们,立刻停止一切包庇和纵容犯罪的行为!立刻交出所有涉案的情报人员!立刻对因此事而受到伤害的龙国人民,进行赔偿和道歉!” “否则,由此產生的一切后果,將由你们自己承担!” “我们龙国人民是爱好和平的,但我们从来不畏惧战爭!我们不惹事,但我们也绝不怕事!” “任何胆敢侵犯我们国家主权,残害我们人民的敌人,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躲在哪里,不管他背后有谁撑腰!” “我们都必將让他,血债血偿!” 整个发布会现场,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龙国外长这番史无前例的,充满了雷霆之怒的咆哮给震住了。 他们看著台上那个因为愤怒而身体微微颤抖的老人,看著他那双燃烧著火焰的眼睛。 他们知道,天,真的要变了。 这条沉睡了百年的东方巨龙,在被彻底激怒之后,终於露出了它锋利的,足以撕碎一切的獠牙。 而就在这场新闻发布会结束的同时。 纽约,联合国总部。 安理会紧急闭门会议正在召开。 龙国驻联合国代表,將那份由沙瑞金提供的,经过了技术处理,隱去了最核心机密,但却依旧触目惊心的证据,摆在了所有成员国的代表面前。 当那些西方国家的代表,看到那些关於cia和“教父”合作的邮件截图,看到那些人体实验的血腥照片时。 他们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傲慢和从容。 只剩下了,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第80章 惶恐的西方世界  白宫,椭圆形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鹰酱总统,这位被誉为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此刻正一脸铁青地看著面前的电视屏幕。 屏幕上,正循环播放著龙国外交部长那段充满了怒火的咆哮。 “fuck! fuck! fuck!”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起桌上的雪茄盒,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对著办公室里站著的一眾幕僚和情报高官们怒吼道,“龙国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们从哪里搞到的证据?!” “兰利的那些蠢猪都是干什么吃的?!我每年给他们几百亿美金的预算,他们就是这么给我办事的吗?!”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去触总统的霉头。 特別是cia的局长,他此刻的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额头上的冷汗顺著脸颊不停地往下流。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闹大了。 闹得太大了。 他们和“教父”的那些勾当,一直都是cia內部最高级別的机密。 除了少数几个核心高层,根本没人知道。 他想不通,龙国人到底是通过什么渠道,把这些连他自己都觉得应该烂在地狱里的秘密,给挖了出来。 “总统先生……” 过了很久,国务卿才硬著头皮开口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我们必须立刻想办法,应对眼前的危机。” “龙国人在联合国安理会提出的紧急议案,已经得到了俄罗斯、以及大部分第三世界国家的支持。如果我们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將在国际上陷入前所未有的孤立和被动。” “解释?我拿什么去解释?!” 总统气得又想摔东西,“难道我要告诉全世界,我们美利坚合眾国,一直都在资助世界上最大的毒梟和恐怖分子,还拿活人做实验吗?!” “那我们……只能否认。” cia局长小声地说道,“死不承认。就说那些都是龙国人偽造的证据,是他们为了在『天网』演习中占据舆论高地,而对我们进行的污衊和栽赃。” “否认?你觉得现在还否认得了吗?!” 总统指著他的鼻子骂道,“你没看到龙国人那副架势吗?他们要是手里没有百分之百的铁证,敢在全世界面前这么跟我们叫板吗?” “他们现在就是在等,等我们否认,然后他们就会把更猛的料,一点一点地放出来。到那时,我们只会死得更惨!”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总统说的是事实。 这次,他们是真的踢到铁板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国务卿的声音都有些发虚了。 总统在办公室里来回地踱著步,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知道,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跟龙国彻底撕破脸,硬扛到底。 但这也就意味著,这两个世界上最大的核大国,將有可能爆发一场谁也无法承受后果的直接衝突。 第202章 一场特殊的「会见」 特別是现在,龙国人的“天网”演习,已经摆出了一副不惜一战的架势。 要么,就只能…… 认怂。 做出一些让步,牺牲掉一些人,来平息龙国人的怒火。 这是一个无比艰难,也无比屈辱的选择。 “『教父』的那个杀手,那个叫『幽灵』的,现在在龙国人手里,对吗?” 总统突然停下脚步,看向cia局长。 “是……是的,总统先生。” cia局长赶紧回答,“根据我们最新的情报,他前天在汉东刺杀那个省委书记的时候失手了,被龙国人活捉了。” “废物!一群废物!” 总统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他现在终於明白,龙国人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强硬了。 他们抓住了“幽灵”。 而“幽灵”,知道他们和“教-父”之间所有的秘密。 “立刻联繫我们驻华的大使!” 总统的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让他立刻去见龙国的外交部长!” “告诉龙国人,这是一个误会!我们对cia和『教父』之间的那些事情,毫不知情!那完全是cia內部少数人的个人行为,与鹰酱政府无关!” “我们会立刻成立专案组,对此事进行彻查!所有相关的人员,都將受到最严厉的法律制裁!” “另外,” 总统的语气一转,“告诉他们,那个『幽灵』,虽然是个华裔,但他拥有鹰酱国籍。他是我们的公民。” “我们要求中方,本著人道主义精神,立刻释放我们的公民!我们可以就此事,与中方进行私下的,友好的协商。” 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总统竟然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 这已经不是认怂了,这简直就是割地赔款,丧权辱国。 为了平息龙国的怒火,不仅要把cia推出去当替罪羊,还要主动去跟龙国“友好协商”,换回一个杀手? 这要是传出去,他这个总统还怎么当? 鹰酱的脸还要不要了? (请记住 追书认准 101 看书网,?????????s??.???超讚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总统先生,三思啊!” 国务卿急忙劝道。 “我意已决!” 总统的语气不容置疑,“现在,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个『幽灵』从龙国人手里弄回来!” “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 “只要『幽灵』死了,龙国人手里就没有了最直接的人证。那我们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得一乾二净。” “至於脸面……” 总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和无奈的笑容。 “跟国家利益比起来,我个人的脸面,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知道,他做出了一个可能会让他被钉在歷史耻辱柱上的决定。 但他別无选择。 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彻底被激怒的,並且手里握著王炸的,强大的对手。 在绝对的实力和铁一般的证据面前,任何的狡辩和挣扎,都是徒劳的。 汉东,省军区作战指挥中心。 沙瑞金和赵蒙生刚刚收到了来自北京的最新通报。 “鹰酱人……服软了?” 赵蒙生看著手里的电报,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他们的驻华大使,刚刚紧急约见了我-们的外交部长。说那一切都是误会,都是cia的个人行为,和鹰酱政府无关。他们会严查到底,给我们一个交代。” “而且,” 赵蒙生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他们还要求我们,立刻释放那个『幽灵』。说那傢伙有鹰酱国籍,是他们的公民。” “公民?” 指挥中心里的程国栋听了,忍不住冷笑一声,“一个拿著鹰酱护照,跑到我们龙国来刺杀我们省委书记的杀手,他们还有脸说是他们的公民?” “这帮鹰酱佬的脸皮,还真是比城墙还厚。” “他们这不是要人,他们这是想杀人灭口。” 沙瑞金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鹰酱人的真实意图。 “只要『幽灵』死了,他们就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cia那几个替死鬼的身上,把自己撇得一乾二净。” “想得美!” 赵蒙生把手里的电报往桌子上一拍,眼中寒光一闪,“到了我们手里的东西,还想让我们吐出来?门都没有!” “瑞金,外交部那边怎么回復的?” 赵蒙生问道。 “部长同志已经按照我们之前的商定,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们。” 沙瑞金说道,“部长告诉他们,梁伟东虽然有鹰酱国籍,但他首先是一个华夏子孙。他在龙国的土地上犯了罪,就必须接受龙国法律的审判。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干涉我们的司法主权。” “说得好!” 赵蒙生大声叫好,“就得这么对付他们!一点脸都不能给!” “不过,” 沙瑞金话锋一转,“鹰酱人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他们接下来,肯定会通过各种渠道,向我们施加更大的压力。舆论上的,经济上的,甚至是军事上的。” “怕他们不成?” 赵蒙生一脸的不屑,“我们『天网』演习的傢伙事儿可都还亮著呢。他们要是敢乱动,我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军事上我不担心。” 沙瑞金摇了摇头,“我担心的是,他们会採取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更阴险的手段。” “比如,他们会不会也派一支特种部队,潜入我们境內,来一场『斩首』,或者『劫狱』?” 沙瑞金的话,让指挥中心里的气氛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 特別是对於cia那种毫无底线的组织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瑞金,你有什么想法?” 赵蒙生看著沙瑞金,他知道,自己这个搭档的脑子里,肯定又有了什么新的计划。 “教父,幽灵,將军已经被抓,现在可以用他们的口供,让世界看看,这些自詡人权大国,到底藏著什么罪恶!” 第203章 石破天惊的决定 沙瑞金办公室的窗帘拉得很严实,只留下一盏檯灯,光线將他和对面沙发上赵蒙生的身影勾勒出来。 空气里瀰漫著一股浓厚的菸草味,菸灰缸里已经堆满了菸头。 “都安排好了?” 沙瑞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手里夹著烟,烟雾繚绕,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赵蒙生身体微微前倾,手里捧著一个已经有些温吞的茶杯,重重地点了点头:“都安排好了。外交部那边已经接到了通知,隨时可以召开记者会。我们手里的证据链,每一环都经过了反覆核实,绝对万无一失。” 他说到“万无一失”四个字时,语气加重了几分,像是在给自己,也像是在给沙瑞金打气。 这件事太大了,大到他每次在脑子里过一遍,都觉得心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外交摩擦,也不是什么经济领域的互相制裁。 这是要把某些世界大国的底裤,当著全世界的面,一把扯下来。 沙瑞金没说话,只是又抽了一口烟。 他心里清楚,赵蒙生紧张。 別说赵蒙生,就是他自己,在做出这个决定的前一夜,也几乎没有合眼。 他脑子里反覆回想著那些资料,那些血淋淋的案件,那些被国际犯罪组织残害的无辜者,其中有很多都是他的同胞。 那些人,不是新闻里冷冰冰的数字。 他们是別人的父亲、丈夫、儿子。 他们有家庭,有梦想,有还没来得及实现的未来。 而现在,他们都成了一捧骨灰,甚至连骨灰都找不到。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 这只手,属於那些天天在国际上高喊“人权”、“自由”的国家。 “蒙生,你怕不怕?” 沙瑞金忽然问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丟进了平静的湖面。 赵蒙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沙瑞金会问得这么直接。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场面话,比如“为了国家,万死不辞” 之类,但看著沙瑞金那双在烟雾中依然锐利的眼睛,他知道,这些话是多余的。 他深吸一口气,身体靠回了沙发里,苦笑了一下:“说不怕,那是假的。瑞金书记,这事儿捅出去,天都要塌下来一块。以后我们的路,恐怕不好走了。” “是不好走。” 记住我们101看书网 沙瑞金把菸头在菸灰缸里摁灭,又续上了一根,“他们会用尽一切办法来报復我们,舆论上的抹黑,经济上的封锁,甚至……军事上的挑衅。我们过去几十年小心翼翼维持的局面,可能会在一夜之间被打破。” 办公室里陷入了沉默。 只有老旧掛钟的滴答声,一下一下,敲在两个人的心上。 赵蒙生看著沙瑞金,他发现这位老领导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 有的,只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知道,沙瑞金的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但是,” 沙瑞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有得选吗?”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外面的阳光猛地涌了进来,刺得赵蒙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沙瑞金看著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看著远处高楼林立的景象,缓缓说道:“我们忍了太久了。从我们积贫积弱的时候开始,我们就一直在忍。他们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我们忍著,埋头发展经济;他们搞各种小动作阻碍我们,我们忍著,继续壮大自己。我们以为,只要我们强大了,他们就会尊重我们。可结果呢?”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直视著赵蒙生:“结果是,他们变本加厉!他们嘴上喊著合作共贏,背地里却扶持那些人渣、败类,在我们周边,在全世界製造混乱!那些被『將军』、『幽灵』、『教父』害死的人,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们的人民在海外辛辛苦苦打拼,凭什么要成为他们政治游戏的牺牲品?” 这一连串的质问,让赵蒙生的血液也跟著沸腾起来。 他手里的茶杯被捏得咯吱作响。 沙瑞金重新走回办公桌后坐下,语气恢復了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即將喷发的火山。 “我们不是一百年前的我们了。我们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民,有能力让那些自以为是的傢伙付出代价。这个世界,也该听一听我们的声音了。”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拨了一个號码。 “接外交部,让王部长准备一下,一个小时后,我要亲自出席记者会。” 赵蒙生猛地站了起来,他知道,当沙瑞金说出“亲自出席”这四个字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新闻发布,这是沙瑞金,代表著这个国家,向旧有的国际秩序发出的战书。 “瑞金书记,您亲自去……是不是太……” 赵蒙生有些担忧。 这种级別的发布会,通常由外交部的发言人主持,最多也就是部长级別出席。 沙瑞金的身份太高了,他亲自下场,意味著这件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就是要我亲自去。” 沙瑞金打断了他,“我要让全世界都看清楚,这件事,就是我的决定,是我们的决定。我们不含糊,不退缩。我要亲口告诉他们,时代变了。” 他看著赵蒙生,一字一句地说道:“蒙生,去准备吧。告诉我们的人,从今天起,把腰杆挺直了。谁要是再敢动我们的人一根汗毛,我们就剁掉他一只手!” 赵蒙生看著眼前的沙瑞金,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衝头顶。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和害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走出了办公室。 他知道,一场席捲全球的风暴,即將在一个小时后,由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拉开序幕。 沙瑞金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即將到来的惊涛骇浪,而是一个个普通人的面孔。 边境上被毒贩杀害的缉毒警察,在海外被恐怖分子绑架撕票的工程师,在混乱地区被当街射杀的游客……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血债,终须血来偿。” 他睁开眼,拿起桌上那份印著“绝密”字样的文件,封面上的標题触目惊心——《关於等国家支持国际犯罪组织的证据汇编》。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將军”坤沙的照片,这个在中南半岛作恶多端的大毒梟,此刻在照片里,正跪在地上,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沙瑞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弧度。 好戏,该开场了。 第204章 暴风雨前的寧静 外交部新闻发布厅后台的休息室里,气氛压抑得像一块铁板。 王部长坐立不安,他已经喝了三杯水,额头上还是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时不时地看一眼手錶,又看一眼门口,仿佛在等待著什么宣判。 屋里的其他几位司局级干部,也都个个面色凝重,没有人说话,只有文件纸张被偶尔翻动的声音,和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老王,別转悠了,晃得我眼晕。” 一位头髮白的老同志忍不住开了口,“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紧张也没用。听沙书记的安排就是了。” 王部长停下脚步,苦著脸坐到沙发上:“老李,我能不紧张吗?你知道外面来了多少记者吗?全世界排得上號的媒体,一个不落,全到了。长枪短炮,把门口都堵死了。这阵仗,比当年我们入世谈判还大。” “阵仗大才好,就是要让他们都来,都听听,都看看。” 被称作老李的同志,是部里的资深顾问,经歷过不少大风大浪,显得比王部长要镇定一些。 “可……可这次要公布的东西,实在是太……” 王部长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但所有人都明白。 那不是普通的证据,那是能把天捅个窟窿的东西。 一旦公布,就等於中国和美国,以及他们的那帮盟友,彻底撕破了脸。 过去几十年,大家都是在牌桌上玩,虽然也互相使绊子,下黑手,但至少明面上还维持著基本的体面。 可沙瑞金这次,是要直接掀桌子了。 “老王,你想想,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李把手里的保温杯拧开,慢悠悠地喝了口热茶,“这些年,我们的人在外面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罪?那些犯罪组织,为什么总是针对我们?真的是巧合吗?” 他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不是巧合!是有人在背后给他们撑腰,给他们递刀子!我们以前不说,是为了顾全大局,是为了闷声发展。可现在呢?我们已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了,我们的人民遍布全球,我们还要继续当那个受气包吗?” 老李的话,让屋里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是啊,憋屈,太憋屈了。 作为外交官,他们最能体会这种感觉。 在国际上,他们常常需要为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去辩解,去澄清,而那些真正的黑手,却躲在幕后,一边看笑话,一边继续他们的骯脏勾当。 王部长长长地嘆了口气,他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常年从事外交工作,让他习惯了谨慎,习惯了在规则內行事。 而沙瑞金的风格,显然是打破规则。 “我就是担心,后续的连锁反应,我们能不能扛得住。” 王部长说出了心底最深的忧虑,“经济、科技、金融……他们会从所有领域对我们进行疯狂的打压。我们做好准备了吗?” “扛不住也要扛。” 一个坚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齐刷刷地回头,只见沙瑞jin在一身戎装的赵蒙生陪同下,大步走了进来。 他今天没有穿平时的夹克,而是一身深色的中山装,整个人显得格外挺拔,精神矍鑠。 “沙书记!” 王部长和眾人赶紧站了起来。 沙瑞金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他环视了一圈,將每个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大家的担心,我都知道。” 他开门见山,“没错,接下来会有一场硬仗,一场全方位的硬仗。但是,这一仗,我们非打不可。” 他走到王部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老王,我知道你压力大。但你要记住,外交是內政的延伸,更是国家实力的体现。我们有十四亿人民作为后盾,有全世界最完整的工业体系,我们怕什么?” 沙瑞金的眼神里,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看著在场的每一个人,继续说道:“过去,我们是『韜光养晦』。因为我们弱,我们需要时间。现在,我们已经长大了,块头也够大了,就该是『有所作为』的时候了。这个『作为』,不是要去称王称霸,而是要告诉这个世界,我们中国人的命,很金贵!谁敢动,就得付出代价!” 他的话掷地有声,让整个休息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之前还瀰漫著的不安和忧虑,此刻被一种决绝和豪迈所取代。 “我今天亲自来,就是要给你们压阵。” 沙瑞金走到主位上坐下,看了一眼手錶,“还有十五分钟。蒙生,把最终版的材料再给王部长他们看一下,让他们心里有个底。” “是。” 赵蒙生应了一声,从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分发给王部长等人。 王部长接过文件,只看了一眼封面,手就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封面上,是几张高清的照片。 第一个,就是大毒梟“將军”,他被两个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死死按在地上,脸上满是泥土和血污,眼神里是彻头彻尾的绝望。 第二个,是號称“中东幽灵”的恐怖组织头目,他被从一个地洞里拖出来,瘦得像个骷骨,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在视频中囂张的样子。 第三个,是欧洲黑手党的“教父”,他是在自己的豪华庄园里被捕的,当时他正准备享用晚餐,被捕时,嘴里还塞著一块顶级的牛排。 这些照片的衝击力太强了。 这些在国际刑警组织通缉令上掛了多年,让各国情报机构都头疼不已的顶级罪犯,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落网了。 而且,看照片的背景和抓捕人员的装备,毫无疑问,是中国的手笔。 “这……这都是我们的人做的?” 一位司长忍不住小声问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赵蒙生点了点头,脸上带著一丝自豪:“从策划到行动,全部由我们独立完成。没有通知任何国家,也没有寻求任何帮助。” 休息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已经不只是胆子大了,这是实力,是碾压性的实力! 王部长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 他之前所有的担心,在看到这些照片时,都烟消云散了。 他明白了沙瑞金的底气从何而来。 这不是一次鲁莽的衝动,而是一次精心策划、准备万全的雷霆行动。 我们不仅有证据,我们还有抓捕这些罪犯的能力! 这个事实,比任何证据都更有说服力。 沙瑞金看著眾人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支军队,打了胜仗,士气自然就高了。 “时间差不多了。”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老王,走吧。我们一起,去给全世界上一堂课。告诉他们,什么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王部长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下头。 他跟在沙瑞金身后,腰杆挺得笔直。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不是要去参加一场新闻发布会,而是要去参加一场检阅胜利果实的阅兵式。 当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外面发布厅里嘈杂的议论声和密集的快门声,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一场即將震惊世界的风暴,正蓄势待发。 第205章 铁证如山 新闻发布厅里座无虚席,连过道上都挤满了扛著摄像机的记者。 来自世界各国的媒体人聚集在这里,空气中混合著各种语言的低声议论和电子设备发出的嗡嗡声。 前排的位置,几乎被西方几家主流媒体的资深记者包揽了。 他们个个表情轻鬆,甚至有些人嘴角还带著一丝不易察气地嘲讽。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又一次例行的“谴责”和“抗议”。 中国外交部开发布会,无非就是那些陈词滥调,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嘿,约翰,你说这次他们会用什么新词?『强烈不满』还是『坚决反对』?” 一个金髮碧眼的记者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同伴,低声开著玩笑。 被称作约翰的记者耸了耸肩:“谁知道呢?也许会加上『敦促』和『立即停止』。反正稿子都不用换,把主语和宾语填进去就行了。真是个无聊的下午,我还不如去三里屯喝一杯。” 他们的对话引来周围一片低低的笑声。 在这些西方记者眼里,中国的抗议就像是“最后的警告”,听起来嚇人,但从来没有实际行动。 就在这时,发布厅的侧门打开,现场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首先走出来的是外交部长王毅,他表情严肃,步履沉稳。 记者们立刻举起了相机,快门声响成一片。 这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部长亲自出席,说明这次的事情可能比平时要严重一些。 但紧接著,当第二个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整个发布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连那些刚才还在谈笑风生的西方记者,也都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轻鬆和嘲讽瞬间凝固。 走在王部长身后的,是沙瑞金。 他穿著一身深色的中山装,面容沉静,眼神锐利如刀,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发布台。 他身上没有官僚的臃肿和圆滑,反而带著一种军人般的铁血气质。 “天哪!是沙瑞金!我没看错吧?” “他怎么会来这里?这种级別的发布会,他从来没有出席过!” “出大事了……绝对是出大事了!” 寂静只持续了几秒钟,隨即爆发出比刚才激烈十倍的骚动。 快门声响得像机关枪一样,闪光灯疯狂地闪烁,几乎要把整个大厅照成白昼。 所有记者都疯了,他们意识到,自己正在见证一个歷史性的时刻。 沙瑞金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最强烈的信號。 刚才还在开玩笑的约翰,此刻脸色煞白,他手忙脚乱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著,向总部发回紧急讯息:“紧急!沙瑞金亲自出席外交部记者会!情况极不寻常!重复,沙瑞金亲自出席!” 沙瑞金和王部长在发布台后坐下,他没有理会台下如同炸了锅一般的记者们,只是平静地將自己的水杯放到桌上,然后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 他越是平静,台下的记者们就越是感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王部长清了清嗓子,作为主持人,他首先开口:“各位记者朋友,下午好。欢迎大家来参加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今天,我们邀请到了沙瑞金书记,他將就一件关乎国际安全与公义的重大事件,向全世界进行通报。” “关乎国际安全与公义的重大事件?” 记者们在心里咀嚼著这句话,预感更加不妙。 王部长说完开场白,便將话筒推向了沙瑞金。 整个大厅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沙瑞金开口。 无数的摄像机镜头,对准了这位掌握著巨大权力的男人。 沙瑞金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每一张面孔,那些刚才还带著傲慢和轻视的西方记者,此刻在他的注视下,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今天,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抗议,也不是为了谴责。” 沙瑞金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但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发布厅的每一个角落,也通过直播信號,传向了全世界。 “我来这里,是为了公布一些事实。一些被某些国家刻意掩盖、但却血淋淋的事实。” 他的话音一落,台下又是一阵骚动。 “今天,我们要討论的议题是,国家恐怖主义。” “轰!” 这五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人的脑海里炸开。 国家恐怖主义? 这是什么概念? 中国要指控某个国家搞恐怖主义? 这太疯狂了! 前排的美国记者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来,不顾现场的秩序,大声喊道:“沙书记,请问您说的『某些国家』,具体是指谁?您使用『国家恐怖主义』这样严重的指控,有证据吗?” 这个问题很尖锐,带著明显的挑衅意味。 所有人都看向沙瑞金,想看他如何回应。 沙瑞金的目光转向那个提问的记者,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你问得很好。” 他平静地说道,“证据,我们当然有。而且,证据很快就会让你,以及你背后的国家,无话可说。”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至於你问我指的是谁……我想,在座的各位,以及全世界正在收看直播的人,心里都有数。” “今天,我就要让大家看一看,那些天天把『人权』掛在嘴边,自詡为『世界警察』的国家,他们的手,到底有多脏!” 说完,他对著身后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 发布台后方巨大的显示屏,瞬间亮了起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知道,真正石破天惊的內容,现在才刚刚开始。 巨大的显示屏上,首先出现的是一张世界地图。 隨后,一个个红色的標记,像滴落的鲜血,出现在地图的各个角落——中南半岛的金三角、动盪的中东、混乱的非洲,甚至包括相对平稳的欧洲和南美。 “这些红点,代表著过去十年里,全球范围內发生的,由国际犯罪组织製造的,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財產损失的恶性案件。” 沙瑞金的声音,如同法官在宣读判决书,冰冷而清晰。 屏幕上的画面开始切换,一桩桩血案的资料被展示出来。 “2016年,湄公河惨案,十三名中国船员被残忍杀害。主犯,大毒梟『將军』。” “2018年,非洲某国中资企业营地遇袭,十八名中国工程师被绑架,其中七人遇害。主犯,恐怖组织头目『幽灵』。” “2020年,欧洲某港口发生连环爆炸,旨在破坏『一带一路』物流枢纽,造成上百名平民伤亡。主犯,黑手党组织『教父』。” …… 一幕幕惨烈的现场照片,一个个冰冷的遇难者数字,通过大屏幕,衝击著在场每一个人的视觉和神经。 发布厅里,除了沙瑞金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任何杂音。 许多记者,特別是来自那些受害国家的记者,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 “这些罪犯,这些组织,是全人类的公敌。” 沙瑞金的语气里,带著压抑的怒火,“多年来,国际刑警组织和各国警方,都在想方设法追捕他们,但他们总能像泥鰍一样滑走,甚至在被围剿之后,很快就能东山再起。大家不好奇是为什么吗?” 他停顿了一下,锐利的目光扫过前排那几个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西方记者。 第206章 震惊全球 “因为,有国家在背后为他们提供庇护,提供资金,提供武器,甚至提供情报!” 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画面再次切换。 这次出现的,不再是血案现场,而是一份份被標记为“最高机密”的文件。 “这是我们截获的,美国中央情报局(cia)的內部文件。文件显示,cia通过一个代號为『蜂巢』的秘密项目,长期向『將军』的贩毒集团提供资金支持。作为回报,『將军』的贩毒网络,为cia在中南半岛地区收集情报,並製造混乱,以遏制中国在该地区日益增长的影响力。” 屏幕上,清晰地展示著资金流转的银行记录,每一笔钱的来源和去向都標註得清清楚楚。 甚至还有cia驻外特工和“將军”心腹秘密会面的照片。 “哗——”  发布厅里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上帝!这是真的吗?” “直接点名cia!疯了,他们真的疯了!” “快!快把这些画面拍下来!这是头版头条!不,这是可以载入史册的新闻!” 刚才还质疑沙瑞金的那个美国记者,此刻脸色惨白如纸,嘴巴张得老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认得文件上的一些格式和代號,那是cia內部才会使用的。 这些东西,绝对不是偽造的! 沙瑞金没有理会台下的混乱,他示意工作人员继续。 屏幕上,新的证据不断涌现。 “这是英国军情六处(mi6)与『幽灵』组织联繫的加密电文。mi6向『幽灵』提供了其袭击目標——中资企业营地的详细布防图,並承诺事成之后,会通过离岸公司向其支付五百万美元的『活动经费』。” “这是法国对外安全总局(dgse)为『教父』的骨干成员提供假护照和安全屋的记录。作为交换,『教父』利用其在欧洲港口的影响力,系统性地破坏来自中国的货运。” …… 每一份证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证据链条之完整,內容之详实,细节之清晰,让任何人都无法辩驳。 这已经不是暗示或者推测,这是把美国、英国、法国等西方大国,死死地钉在了“支持恐怖主义”的耻辱柱上。 “现在,还有人怀疑我说的『国家恐怖主义』,是在危言耸听吗?” 沙瑞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著一种冰冷的嘲讽。 台下一片死寂。 没有人敢再提出任何质疑。 在这样如山的铁证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前排的几个西方记者,已经面如死灰。 他们知道,这次的事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像。 这不是外交丑闻,这是足以引发全球政治地震的超级海啸。 他们国家的政府,这次彻底完了。 顏面扫地,信誉破產,被全世界钉在十字架上。 就在眾人以为这就是全部的时候,沙瑞jin却话锋一转。 “当然,我知道,有些人可能会说,这些文件、电文,都是可以偽造的。他们会用一贯的伎d_a,把脏水泼回到我们身上。” 他看著台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所以,我们还准备了一点……更直观的『证据』。” 他对著工作人员再次点了点头。 大屏幕暗了下去,几秒钟后,重新亮起。 这一次,屏幕上出现的,不再是文件和照片,而是一段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在剧烈地晃动,伴隨著枪声、爆炸声和各种语言的吶喊声。 这是主观视角拍摄的画面,充满了身临其境的压迫感。 第一段视频的场景,是在一片茂密的热带丛林里。 “各单位注意,『鱼王』已进入包围圈,准备收网!” 一个冷静的中文指令在视频中响起。 紧接著,画面中,一群身著先进外骨骼装甲、手持未来感十足的武器的特战队员,如同鬼魅一般,从天而降,对一个被严密防守的丛林营地发起了突袭。 战斗在几分钟內就结束了。 那些平日里凶悍无比的毒贩武装,在这些神秘的战士面前,就像是纸糊的一样,不堪一击。 视频的最后,镜头给到了一个被死死按在泥地里,浑身发抖的中年男人。 “报告指挥部,『將军』已抓获!重复,『將军』已抓获!” 视频播放到这里,戛然而止。 整个发布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视频中展现出的,那种超乎想像的军事行动能力给震慑住了。 这…… 这是中国的军队? 他们什么时候拥有了如此可怕的战斗力? 还没等他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第二段视频开始播放。 场景切换到了一片黄沙漫天的中东沙漠。 画面显示,几架外形科幻的无人机,精准地摧毁了一个恐怖分子基地的所有外围防御。 隨后,一队士兵从一个地洞里,拖出了一个形如枯槁的男人。 “报告,『幽灵』已抓身,活的!” 第三段视频,是在一座金碧辉煌的欧洲古堡里。 画面中,一群穿著黑色西装,但行动间却充满了军人气息的男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古堡。 当他们踹开餐厅大门时,一个满头银髮、正在切牛排的老头,嚇得把刀叉都掉在了地上。 “目標『教父』,確认身份,立即带走!” 三段视频,三个在国际上臭名昭著的顶级罪犯,就这样,被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活捉归案。 沙瑞金站起身,走到台前,目光如电。 “现在,我正式向全世界宣布。” “国际犯罪集团首脑,『將军』、『幽灵』、『教父』,及其麾下一千三百二十一名骨干成员,已全部被我方抓获!” “轰!” 如果说刚才的证据是重磅炸弹,那么现在这个消息,就是一颗引爆全球的核弹。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都为中国的雷霆手段而失声。 发布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被一声相机掉落在地上的清脆响声打破。 一个年轻的记者,因为过度震惊,手一滑,价值不菲的设备就这么摔在了地上,但他却毫无察觉,只是张著嘴,呆呆地看著台上的沙瑞金,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全……全部抓获?一千三百多人?” “这怎么可能……这三大组织,盘踞各地几十年,根深蒂固,连美国动用军队都剿灭不了,中国是怎么做到的?” “那些视频……那些士兵的装备……那根本不是我们认知中的任何一支部队!”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每一个人的声音里都充满了震撼和费解。 他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短短几分钟內,被彻底顛覆了。 第207章 各国的表態 沙瑞金很满意现场的反应。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单纯的证据,对方可以抵赖,可以狡辩,可以发动舆论机器混淆视听。 但是,当物证和人证——活生生的人证——同时摆在面前时,所有的辩解都將变得毫无意义。 他没有急著说话,而是给了在场记者们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他看著前排那些西方媒体的代表,他们的脸上,已经从最初的傲慢,到中间的震惊,再到现在,只剩下了灰败和绝望。 他们知道,这次,他们的国家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过了足足一分钟,沙瑞金才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声。 “我知道大家有很多疑问。比如,我们是怎么做到的。但这不是今天討论的重点。”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森然。 “今天的重点是,让全世界看清楚,这些所谓的『自由斗士』、『反抗军』,在他们虚假的光环之下,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他再次示意工作人员。 大屏幕上,画面切换。 这一次,不再是激烈的战斗场面,而是一间明亮的审讯室。 第一个出现在画面中的,是“將军”。 这个曾经在金三角呼风唤雨,让周边各国军警都闻风丧胆的大毒梟,此刻穿著一身囚服,坐在审讯椅上,面容憔悴,眼神涣散,哪里还有半分梟雄的样子。 视频中,一个冷静的画外音正在用標准的普通话进行提问。 “姓名。” “……坤沙。” “將军”的声音沙哑而微弱。 “国籍。” “……无。” “你是否承认,在过去二十年间,组织和领导了全球最大规模的毒品製造和贩运网络?” 坤沙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我承认。” “你是否承认,为了维持你的毒品帝国,你下令杀害了数以千计的平民,其中包括一百二十七名中国公民?” 坤沙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他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是。” “是谁在背后支持你?是谁为你提供武器和情报,让你能躲过一次又一次的围剿?” 这个问题,显然触及了核心。 坤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拼命地摇头:“我不能说……我说了,我的家人会死得很惨……” “你的家人,我们已经派人保护起来了。现在,能威胁到他们的,只有你。” 画外音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但话语里的分量,却让坤沙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抬起头,对著镜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是cia!是cia的杰克·安德森!是他找到了我,他说,只要我帮他们做事,他们就能保证我在金三角的地位……武器、美金、情报,都是他们给的!” 视频播放到这里,再次暂停。 整个发布厅,鸦雀无声。 如果说刚才的文件是铁证,那现在,主犯的亲口指认,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美国记者的脸,已经不能用“白”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毫无血色的灰。 他身边的同事,有人已经悄悄地关掉了摄像机,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向国內的总部匯报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沙瑞金没有停下,他要將这场审判,进行到底。 “继续。” 屏幕上,画面切换到了第二个罪犯,“幽灵”。 这个以残忍和狡猾著称的恐怖分子头目,在审讯室里,表现得比“將军”要顽固得多。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们这些异教徒!真主会惩罚你们的!” 他疯狂地叫囂著。 提问的画外音依旧平静:“我们找到了你的秘密金库。在瑞士银行,以你妻子的名义,存著三亿美金。这笔钱,似乎和你的信仰,没什么关係。” “幽灵”的叫囂声戛然而止。 “我们还查到,你的三个孩子,现在正在英国最好的贵族学校读书。每年高昂的学费,也是从这个帐户里支付的。你让他们学习马术、高尔夫,接受最正统的西方教育,似乎也和你的『圣战』,没什么关係。” “幽灵”的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你……你们想怎么样?” 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说出你的上线。是谁给了你中资企业营地的布防图?” “幽灵”挣扎了很久,最终,在巨大的压力下,他还是开口了:“……是mi6的一个联络官,代號『教授』。我们合作很多年了……” 接下来,是“教父”的审讯视频。 这位外表看起来像个优雅学者的黑手党头目,心理素质极好。 无论审讯人员问什么,他都一言不发,只是闭目养神。 但当审讯人员將一份dna鑑定报告放在他面前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是你失散多年的孙子的dna报告。他现在就在我们手里。” 画外音说道。 “教父”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於出现了裂痕。 “你们……你们不能动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嘶吼道。 “那取决於你的合作態度。法国对外安全总局,是谁在和你联繫?” “教父”的眼神,在挣扎和绝望中反覆切换。 最终,他颓然地垂下了头。 “……是副局长,皮埃尔……” 三段视频,三份无可辩驳的口供。 美国、英国、法国,这三个在国际舞台上最活跃、最喜欢对他国指手画脚的西方大国,在这一刻,被彻底扒光了偽装,露出了他们骯脏、虚偽、甚至邪恶的真面目。 沙瑞金环视著台下那些已经陷入呆滯状態的记者们,他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天的宣判。 “现在,证据確凿。这些所谓的『文明国家』,就是这些惨无人道、罄竹难书的罪行的幕后黑手!” “他们,就是全世界最大的恐怖主义支持者!” 话音落下,他不再给任何人提问的机会,直接转身,在王部长和赵蒙生的陪同下,大步离开了发布厅。 他留给全世界的,是一个决绝而坚定的背影,和一个已经彻底沸腾、陷入疯狂的世界。 第208章 全球声討 沙瑞金离开后,新闻发布厅的秩序彻底失控了。 记者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鯊鱼,疯狂地涌向发布台,试图从留下的工作人员口中再挖出一点信息。 但所有工作人员都守口如瓶,只是默默地收拾著设备。 更多的记者,则是第一时间衝出大厅,抢占最有利的位置,开始进行现场直播连线。 “这里是bbc记者约翰·史密斯,在汉京为您报导。就在刚才,中国方面召开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新闻发布会,公布了美国、英国、法国等国暗中扶持国际犯罪组织的惊天证据!是的,你没有听错,是扶持犯罪组织!其中包括大毒梟『將军』和恐怖组织头目『幽灵』!” “我是半岛电视台记者法蒂玛。我们刚刚看到,中国方面不仅展示了相关国家情报机构的文件和电文,还播放了对『將军』、『幽灵』等主要罪犯的审讯录像。在录像中,罪犯亲口指认,cia、mi6等机构,就是他们的幕后支持者!这对整个中东乃至世界的安全格局,都將產生顛覆性的影响!” “共同社消息,中国刚刚宣布,已成功抓获包括『將军』、『幽灵』、『教父』在內的一千三百余名国际罪犯。其展示的抓捕视频,显示了中国特种部队超乎想像的作战能力。这標誌著,中国的军事实力,可能已经达到了一个外界完全未知的恐怖水平……” 一时间,全世界所有的新闻频道,网站头条,社交媒体热搜,都被同一个消息所引爆。 #中国公布美国等国支持恐怖主义证据#  #沙瑞金#  #將军幽灵教父被捕#  #国家恐怖主义#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词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捲了全球的网际网路。 最初,很多西方国家的网民还抱著怀疑的態度,认为这是中国的“政治宣传”和“阴谋论”。 “哈哈,又是中国的假新闻,他们除了会偽造,还会干什么?”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假的,我们伟大的美利坚怎么会和毒贩、恐怖分子为伍?” “可怜的中国人,又在自导自演了。” 然而,当发布会的完整视频,特別是那三段审讯录像,被毫无刪减地放到网上后,舆论的风向,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等等……视频里的『將军』,好像真的是坤沙本人……我看过他的纪录片。” “天哪,『幽灵』的口供……他说的那个mi6联络官代號『教授』,我记得去年泰晤士报好像报导过一个因为『意外』身亡的mi6高官,外號就叫『教授』!” “最可怕的是那些抓捕视频!那些士兵的装备,简直就像是从科幻电影里走出来的!如果中国真的拥有这样的军队,那……”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不是“宣传”那么简单。 而真正引爆全球舆论的,是那些长期被犯罪组织和恐怖主义所困扰的国家的民眾。 在泰国,无数民眾走上街头,他们高举著当年被“將军”的毒贩武装杀害的亲人的照片,聚集在美国大使馆门前,愤怒地高喊:“cia滚出去!” “美国是毒贩的帮凶!” 在伊拉克、敘利亚等中东国家,无数人衝到大街上,他们朝天鸣枪,庆祝“幽灵”的落网,同时焚烧美国和英国的国旗。 “感谢中国!” “打倒美帝国主义!” 的口號,响彻云霄。 在义大利,许多被黑手党敲诈勒索多年的商铺老板,自发地在店门口掛上了五星红旗,以此表达对中国的感激。 国际网际网路上,来自世界各地的声討声,匯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 “我终於明白,为什么我们国家的毒品问题总是屡禁不止了!原来根子在美国!” ——墨西哥网友。 “我父亲就死在『幽灵』製造的爆炸案里,我找了十年凶手,没想到真正的凶手,竟然是那些天天喊著要帮我们反恐的西方国家!我诅咒他们!” ——埃及网友。 “难以置信!这就是所谓的『文明灯塔』?他们一边享受著我们提供的廉价商品,一边却在背后捅我们的刀子!无耻!卑鄙!” ——越南网友。 一时间,美国、英国、法国等国的国际形象,瞬间崩塌。 他们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人权卫士”、“世界警察”的人设,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全世界最大的笑话。 他们的政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 白宫、唐寧街十號、爱丽舍宫的电话,几乎要被打爆了。 国內的反对党派,趁机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要求政府立刻给出解释。 美国总统紧急召开內阁会议,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 “我们该怎么办?否认吗?” 国防部长焦急地问。 “怎么否认?中国把证据和人证都摆出来了!坤沙那个蠢货,竟然把杰克·安德森的名字都说出来了!” cia局长气急败坏地吼道。 “我们必须立刻发表声明,谴责中国的污衊和誹谤!” 国务卿说道。 “然后呢?全世界会相信吗?现在全世界都在看我们的笑话!” 总统烦躁地揉著太阳穴,他感觉自己的政治生涯,可能要就此终结了。 他执政期间,爆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丑闻,他將成为美国歷史上最耻辱的总统之一。 “立刻联繫我们的盟友,让他们和我们站在一起,共同向中国施压!” 总统下达了指令。 然而,他很快就收到了让他绝望的回覆。 德国总理表示:“我们对相关指控深感震惊,希望有关国家能够给国际社会一个合理的解释。在此之前,我们暂时冻结与相关国家的一切情报合作。” 日本首相发表声明:“我们支持任何打击国际犯罪的行动。对於扶持犯罪组织的行为,我们予以最强烈的谴责。” 甚至连他们最忠实的盟友,澳大利亚,这次也选择了沉默。 墙倒眾人推。 当你的丑行被公之於眾,当你的道德光环彻底破碎,昔日的盟友,也会变成捅你刀子最狠的人。 而在汉京,沙瑞金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赵蒙生正在向他匯报著最新的国际舆论动態,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书记,全乱了!现在全世界都在声討他们!美国驻各国的使馆,几乎全被抗议人群包围了。他们的股市开盘就暴跌,美元指数也在跳水!” 沙瑞金平静地听著,手里端著一杯热茶,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 舆论的声討,並不能给那些死去的冤魂一个真正的交代。 他放下茶杯,看著赵蒙生,缓缓地开口。 “通知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和公安部,立即成立联合专案组,对『將军』、『幽灵』、『教父』等一千三百二十一名国际罪犯,进行公开审判。” 赵蒙生愣了一下:“公开审判?” “对,公开审判。” 沙瑞金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不仅要审,还要全球直播。”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著外面晴朗的天空。 “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在中国,犯了罪,就必须受到惩罚。不管你是谁,背后站著谁。”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杀气。 “审判结束之后,我要亲自去执行。” 第209章 公开审判 沙瑞金决定对一千三百余名国际罪犯进行公开审判,並且全球直播的消息,像是在已经沸腾的油锅里,又浇上了一盆冷水。 整个世界,先是短暂地安静了一下,隨即爆发出更为剧烈的喧囂。 “公开审判?还要全球直播?中国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要彻底把美国那些国家的脸皮,按在地上摩擦啊!” “太刚了!我喜欢!这才是大国该有的样子!” 消息传到白宫,刚刚结束了一场焦头烂额会议的美国总统,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杯捏碎。 “欺人太甚!他们这是在羞辱!是在赤裸裸地羞辱我们!” 他对著幕僚们咆哮道。 国务卿脸色铁青:“总统先生,我们必须阻止他们!一旦开庭,那些罪犯在法庭上再说出些什么,我们的处境会更加被动。全世界都会把我们当成罪犯的同伙来看待!” “阻止?怎么阻止?派军队去把人抢回来吗?” cia局长没好气地反驳道,“別忘了发布会上那些视频,我们现在甚至不清楚中国的军事实力到底到了什么地步!贸然行动,只会自取其辱!”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手中那些惯用的牌,比如经济制裁、军事威慑、舆论攻击,在绝对的实力和道义的劣势面前,竟然一张都打不出去。 制裁中国? 现在全世界都在声討他们,谁会跟? 更何况,以中国现在的经济体量,制裁的后果,很可能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军事威慑? 人家连你秘密扶持了几十年的王牌罪犯都能悄无声息地活捉回来,你还拿什么去威慑? 舆论攻击? 现在全世界的媒体,都在转发中国的证据,他们自己国內的媒体,都在要求政府给个说法,还怎么攻击別人?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让这些习惯了发號施令的政客们,感到无比的憋屈和愤怒。 最终,他们只能採取最无奈,也是最愚蠢的办法——发表一份措辞强硬但內容空洞的声明。 声明中,他们“强烈谴责”中国“违反国际法”、“捏造证据”、“恶意誹谤”的行为,要求中国“立即释放”被“非法抓捕”的人员,並威胁將採取“一切必要的反制措施”。 然而,这份声明在发出去之后,非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引来了全世界更大规模的嘲讽。 “哈哈,急了,他们急了!” “还在嘴硬?证据都甩脸上了,还在说別人捏造?” “『一切必要的反制措施』?我好怕怕哦,是准备再派cia去扶持几个新的犯罪组织吗?” 在全世界的关注和嘲讽中,这场史无前例的公开审判,在汉京最高人民法院的特別法庭,正式拉开了帷幕。 法庭內,座无虚席。 除了中外媒体记者,还有来自一百多个国家的使节和法律界代表。 他们都是来亲眼见证这场世纪审判的。 被告席上,密密麻麻地站著上百名罪犯。 由於人数太多,审判只能分批进行。 今天出庭的,是以“將军”、“幽灵”、“教父”为首的第一批核心成员。 他们都穿著统一的灰色囚服,剃著光头,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囂张和凶狠,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恐惧。 当沙瑞金在赵蒙生的陪同下,走进旁听席时,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他的身上。 他没有坐到前排的贵宾席,而是选择了一个靠后的,不起眼的位置,静静地坐下。 他不是法官,也不是检察官,他今天,只是一个旁听者。 一个代表著无数受害者,来见证正义得到伸张的普通人。 审判开始了。 检察官宣读了长达数百页的起诉书,详细列举了“將军”、“幽灵”、“教父”等人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贩毒、谋杀、爆炸、绑架、洗钱、恐怖袭击…… 每一项罪名,都伴隨著大量的证据展示。 视频、照片、物证、人证…… 证据链条之完整,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撼。 面对这些铁一般的证据,被告席上的罪犯们,心理防线一个个地崩溃了。 “將军”坤沙,在看到检察官播放的一段视频时,突然情绪失控,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视频里,是他下令处决一批试图逃跑的“猪仔”,其中甚至还有未成年的孩子。 “我认罪……我全都认罪……” 他涕泪横流地懺悔著,“但……但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是美国人!是他们逼我这么干的!他们说,要製造更大的混乱,才能牵制住中国在边境的力量!” 他的话,通过直播镜头,清晰地传遍了全世界。 白宫的会议室里,传来了一声杯子被摔碎的巨响。 紧接著受审的“幽灵”,在法庭上,也供述了英国mi6是如何一步步引诱他,让他从一个普通的部落首领,变成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恐怖分子头目的。 “他们给我钱,给我武器,给我情报……他们告诉我,袭击中资项目,就是为真主而战。我……我被他们骗了!” 而轮到“教父”时,这个曾经的黑手党大佬,则显得平静许多。 他只是淡淡地承认了所有罪行,然后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只有一个请求,我认罪,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包括死刑。我只希望,你们能放过我的孙子,他是个好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罪,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他的话,让法庭內许多人都为之动容。 即便是最凶残的恶魔,內心深处,或许也保留著一丝人性的柔软。 但法律是无情的。 经过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审理,当天的庭审终於进入了尾声。 审判长拿起判决书,神情肃穆地站了起来。 整个法庭,乃至全世界所有正在观看直播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经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审理判决,被告人坤沙,犯贩卖、运输、製造毒品罪,组织、领导、参加恐怖组织罪,故意杀人罪……数罪併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被告人阿卜杜拉·哈桑(幽灵),犯组织、领导、参加恐怖组织罪,爆炸罪,故意杀人罪……数罪併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被告人安东尼奥·科莱昂(教父),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故意杀人罪,洗钱罪……数罪併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第210章 全部伏法 一连串的“死刑”,如同重锤一般,接连不断地敲响。 第一批受审的一百二十名罪犯,无一例外,全部被判处了死刑。 当审判长宣布休庭时,被告席上,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响成一片。 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魔头,在死亡面前,露出了他们最丑陋、最懦弱的一面。 沙瑞金从旁听席上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著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一幕。 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转过身,对身旁的赵蒙生说了一句。 “通知行刑队,准备一下。” 执行死刑的地点,没有选在常规的刑场。 而是选在了京郊一处废弃的採石场。 这里地势开阔,四周是高耸的悬崖峭壁,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封闭空间。 一千三百二十一名死刑犯,被分批押送到了这里。 他们穿著统一的囚服,双手双脚都戴著沉重的镣銬,在荷枪实弹的武警押解下,排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跪在採石场中央的空地上。 寒风呼啸,捲起地上的沙石,打在人的脸上,生疼。 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塌下来一样。 在罪犯方阵的正前方,一字排开站著上百名身穿特警制服的行刑队员。 他们个个身姿笔挺,面容冷峻,手中的步枪擦得鋥亮。 (请记住 读小说就上 101 看书网,101????????????.?????超顺畅 网站,观看最快的章节更新) 气氛肃杀到了极点。 在採石场的一处高地上,临时搭建了一个简单的指挥台。 沙瑞金、赵蒙生,以及最高法、最高检和公安部的几位主要领导,都站在这里。 他们的身后,架设著几台摄像机,正在对现场进行全程直播。 “书记,时间到了。” 最高法院的院长看了一眼手錶,对沙瑞金说道。 沙瑞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拿起一个高倍望远镜,看向下方那片黑压压的人群。 他的目光,从一张张充满恐惧、绝望、麻木的脸上扫过。 这些人,每一个都罪恶滔天,每一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他想起了那些在湄公河上被残忍杀害的船员,想起了那些在非洲被绑架撕票的工程师,想起了那些在恐怖袭击中支离破碎的家庭。 一股冰冷的怒火,在他的胸中燃烧。 他放下望远镜,转过身,从身旁一名警卫员手中,接过了一支步枪。 那是一支標准的95式自动步枪。 看到这一幕,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赵蒙生在內,都愣住了。 “书记,您这是……” 赵蒙生惊愕地问道。 “我要亲自执行。” 沙瑞金的声音不大,但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这不合规矩!您是领导干部,怎么能亲自……” 最高检的检察长急忙劝阻。 “规矩?” 沙瑞金打断了他,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今天,我来定这个规矩!” 他看著下方那些罪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是以我个人的名义,我是代表那些被他们残害的冤魂,代表我们十四亿不愿再受欺辱的人民,来执行这个判决!” “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我们中国人的血,不能白流!我要让那些躲在幕后的黑手看清楚,这就是与中国人民为敌的下场!”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从沙瑞金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属於一个大国领袖的铁血与担当。 赵蒙生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和崇敬。 他知道,沙瑞金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震慑敌人,更是为了向自己的人民,表明一种態度。 一种国家將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每一个公民的態度。 沙瑞金不再多言,他端起步枪,熟练地打开保险,拉动枪栓,子弹上膛。 动作行云流水,显然对武器並不陌生。 他迈步走下高台,独自一人,走向了刑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隨著他。 他一直走到行刑队的前方,在距离罪犯方阵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选择“將军”、“幽灵”或者“教父”这些头目作为目標。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方阵最前排,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罪犯身上。 根据资料,这个人是“將军”手下的一个中层头目,外號“屠夫”,以手段残忍著称。 湄公河惨案中,就是他,亲手割开了好几名中国船员的喉咙。 沙瑞金举起了枪。 通过瞄准镜,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屠夫”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整个採石场,乃至全世界,在这一刻,都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那一声註定要载入史册的枪响。 沙瑞金的內心,一片平静。 他想的不是权力,不是政治,也不是国际影响。 他想的,只是一个最朴素的道理。 杀人者,偿命。 他的手指,稳稳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死寂的空气。 子弹精准地从“屠夫”的后脑射入,巨大的衝击力,让他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一枪毙命。 这一枪,通过直播镜头,传遍了全世界。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感到了灵魂深处的震撼。 这不是电影,不是演习。 这是一个大国的最高层领导人之一,亲自用枪,处决了一个罪大恶极的国际罪犯。 这一枪,宣告的不仅仅是一个罪犯生命的终结。 它宣告的是,中国,不再是那个只会“抗议”和“谴责”的国家。 它宣告的是,一种全新的,属於中国的,强硬、直接、不容置疑的行事风格。 在华盛顿,在伦敦,在巴黎,那些躲在屏幕后面,观看著这场直播的政客和情报头子们,无一例外,都感到了-股发自骨髓的寒意。 他们仿佛看到,那颗子弹,不是打在那个叫“屠夫”的罪犯头上,而是打在了他们自己的额头上。 沙瑞金缓缓地放下枪,枪口还冒著一丝青烟。 他转过身,面对著身后的行刑队,下达了命令。 他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执行!” “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如同爆豆一般,骤然响起,连成一片,匯成了一曲献给罪恶的镇魂歌。 整个采-石场,瞬间被浓烈的硝烟和死亡的气息所笼罩。 枪声持续了很久。 当最后一声枪响落下时,整个採石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如同无数冤魂在哭泣。 一千三百二十一名罪犯,在全世界的注视下,全部伏法。 第211章 扬眉吐气 鲜血染红了採石场中央那片灰白的土地,场面惨烈而震撼。 沙瑞金面无表情地看著这一切,他將手中的步枪,交还给警卫员,然后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回了高台。 赵蒙生和几位部委领导,赶紧迎了上去。 他们的脸色,都还带著未曾消退的震惊。 “书记……这……” 最高法院的院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从事法律工作一辈子,审判过无数的死刑犯,但从未见过如此规模,如此铁血的执行场面。 更何况,还是由沙瑞金亲自打响了第一枪。 “清理现场,妥善处理。对外发布公告,就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对一千三百二十一名国际罪犯的死刑判决,已执行完毕。” 沙瑞金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 公安部的领导立刻立正敬礼,转身去安排后续事宜。 沙瑞金没有再看那片血腥的刑场一眼,他带著赵蒙生,直接登车离开。 返回市区的路上,车厢里一片沉默。 赵蒙生几次想开口,但看著沙瑞金那张如同雕塑般冷峻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书记的心里,此刻也绝不平静。 亲手开枪杀人,哪怕杀的是罪大恶极的恶棍,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心理衝击。 沙瑞金靠在座椅上,闭著眼睛,脑海里不断回放著刚才枪响的瞬间。 子弹射出枪膛的后坐力,瞄准镜里那张扭曲的脸,以及那个人倒下去的画面…… 他不是嗜杀之人。 但他知道,这一枪,非开不可。 有些时候,一万句强硬的外交辞令,都比不上一颗货真价实的子弹。 他要用这一枪,打掉某些国家最后的幻想。 他要用这一千多条罪恶的生命,来为这个世界,重新立下一个规矩。 一个属於中国的规矩。 那就是:朋友来了,我们有美酒。 豺狼来了,迎接它的,只有猎枪。 正如他所预料的,这场史无前例的全球直播大处决,给整个世界带来了核爆级的衝击。 那些之前还在叫囂著要“反制”中国的西方国家,瞬间集体失声了。 他们的媒体,用“震惊”、“骇人”、“史无前例的铁血”等词汇,来形容他们看到的一切。 电视画面上,反覆播放著沙瑞金举枪射击的慢镜头,评论员们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们必须重新评估中国。这已经不是我们熟悉的那个国家了。他们的行事风格,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他们变得……强硬,甚至冷酷。” 一位著名的国际关係专家,在电视节目上,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沙瑞金的那一枪,不仅仅是杀死了一个罪犯。他是在向全世界,特別是向华盛顿宣告:不要惹我。否则,后果自负。” 而那些长期饱受西方霸权和恐怖主义之苦的第三世界国家,则爆发出了一片欢呼。 无数国家的民眾,自发地走上街头,他们高举著沙瑞金的照片,称他为“正义的执行者”、“东方的雄狮”。 在很多国家的网络上,沙瑞金开枪的画面,被製作成了各种海报和表情包,配上了“专治各种不服”、“犯我中华者,虽远必诛” 等文字,疯狂传播。 一时间,沙瑞金的个人威望,以及中国的国际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与之相对的,是等西方国家的信誉,彻底破產。 他们的盟友体系,开始出现鬆动。 许多原本摇摆不定,或者依附於的小国,开始悄悄地转向,试图与中国建立更紧密的联繫。 美元的霸权地位,也遭受了沉重的打击。 多个石油输出国宣布,在未来的石油交易中,將尝试使用人民幣进行结算。 国內,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总统的支持率,一夜之间跌到了歷史最低点。 反对派藉机发起了弹劾案,指控总统和他的情报系统,是导致国家声誉遭受“毁灭性打击”的罪魁祸首。 华尔街的资本,开始恐慌性地出逃。 股市,连续多日暴跌,仿佛末日来临。 一场由沙瑞金亲手点燃的大火,正以燎原之势,焚烧著旧有的世界秩序。 办公室里,赵蒙生正在向沙瑞金匯报著这些最新的情报。 “这次,是真的伤筋动骨了。根据我们的评估,他们的国力,至少倒退了十年。更重要的是,他们那种『天选之国』的自信心,被我们彻底打掉了。” 赵蒙生的语气里,充满了扬眉吐气的快感。 沙瑞金静静地听著,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下方繁华的城市。 “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缓缓地说道。 赵蒙生愣了一下:“开始?” “对。” 沙瑞金转过身,目光深邃,“我们打掉了一个旧的秩序,但一个新的秩序,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 他看著赵蒙生,眼神里闪烁著智慧的光芒。 “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他们更加疯狂、更加不择手段的反扑。我们不能有丝毫的鬆懈。” “我们不仅要在军事上、政治上做好准备,更要在经济上、科技上,建立起一套属於我们自己的,不依赖於任何人的体系。” “这,才是真正的站起来。” 赵蒙生心头一震,他明白了沙瑞金的意思。 打倒敌人,只是第一步。 如何团结朋友,如何制定规则,如何在废墟之上,建立一个更加公平、公正的新世界,这才是更宏大,也更艰难的挑战。 而沙瑞金,显然已经开始思考这些问题了。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赵蒙生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脸色一变,他捂住话筒,对沙瑞金轻声说道。 “书记,是最高统帅部的紧急通讯。” 第212章 暂时的平静 赵蒙生走进沙瑞金办公室的时候,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硝烟味,当然,这只是他的错觉。那场惊心动魄的全球直播处决已经过去三天,但那震撼人心的枪声,仿佛还迴荡在耳边。 “书记,好消息。”赵蒙生把一份文件放在沙瑞金的桌上,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美国人的那两个航母战斗群,已经彻底撤离南海,退回了关岛基地。我们的人全程盯著,他们走得灰溜溜的,连原计划在菲律宾的补给都取消了。” 沙瑞金正在看一份关於国內经济形势的內参,听到这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赵蒙生看著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可是逼退了美国两个航母战斗群啊!是自抗美援朝以来,这个国家在军事上取得的最扬眉吐气的一次胜利。换了任何人,恐怕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可这位老领导,却好像只是看了一场平淡无奇的电影。 “书记,您就不激动?”赵蒙生忍不住问道。 沙瑞金放下茶杯,终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波澜:“激动什么?打跑了两条仗著船坚炮利的疯狗,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他们不退,难道还真敢跟我们动手不成?” 赵蒙生被他这么一说,脸上的兴奋劲顿时消退了不少。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不是……觉得太解气了嘛。以前都是他们开著航母到我们家门口耀武扬威,我们只能抗议、谴责。这次,总算是让他们也尝到了被枪顶在脑门上的滋味。” “解气是一时的。”沙瑞金靠在椅背上,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蒙生,你要记住,豺狼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你这次把它打疼了,打怕了,它会暂时缩回去舔伤口。但是,只要它觉得自己的爪牙又变得锋利了,或者找到了新的下手机会,它会毫不犹豫地再次扑上来。” 烟雾繚绕,让沙瑞金的脸看得不那么真切,但他的声音却异常清晰。 “南海这次,我们贏了。贏在我们的决心比他大,我们的准备比他足,最重要的是,我们是在自己的家门口,我们不怕把罈罈罐罐打烂。可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远道而来,想占便宜,不想拼命。” “但是,”沙瑞金话锋一转,“这次的正面硬刚,也让他们彻底明白了,想用纯粹的军事力量压垮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所以,他们接下来的手段,会变得更加阴险,更加隱蔽。” 赵蒙生心头一凛,他知道书记说的没错。这次的胜利,只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 “他们会从我们想不到的地方下手。”沙瑞金弹了弹菸灰,“经济、金融、科技、文化……所有我们和世界有联繫的领域,都会成为他们的战场。他们还会挑动我们周边的国家,製造摩擦,让我们不得安寧。就像一群苍蝇,虽然咬不死人,但能噁心死人。” 赵蒙生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书记。我会让下面的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盯紧各个方向的动向。” “光盯著不够。”沙瑞金看著他,“要主动出击。把我们的情报网络,撒得更广一些。把我们的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我们的敌人,分化得散散的。斗爭,从来不是只在战场上。”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赵蒙生在脑子里飞快地消化著沙瑞金的话。他感觉自己跟著这位老领导,每天都在上一堂生动的战略课。 “对了,书记。”赵蒙生想起了另一件事,“国內的反应,简直是……沸腾了。您亲自开枪的那个视频,现在是全网最火的。老百姓都说,这才是我们国家该有的样子,硬气!解气!我们军队的招兵网站,这几天直接被挤爆了,报名的年轻人是去年的十几倍。” 听到这个,沙瑞金那张一直紧绷的脸上,才终於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人心可用,士气可嘉。”他缓缓说道,“人民的支持,才是我们最大的底气。你告诉军队的同志们,人民把子弟交给我们,我们就要对得起这份信任。谁敢动我们的人民,我们就跟谁拼命。这个国家,是十四亿人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 “是!”赵蒙生挺直了胸膛,大声应道。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就在这时,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 和上次不同,这次的铃声,似乎更急促一些。 赵蒙生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这部电话连接的,都是国家最核心的要害部门。每一次响起,都意味著有大事发生。 他下意识地看向沙瑞金。 沙瑞金掐灭了手里的菸头,眼神瞬间从刚才的温和,变回了之前的锐利。 他没有去接电话,而是对著赵蒙生抬了抬下巴。 赵蒙生会意,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拿起了话筒。 “喂,这里是沙瑞金同志办公室。”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压低了的、略显紧张的声音。赵蒙生只听了几句,脸色就变了。 他捂住话筒,快步走到沙瑞金身边,声音里带著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惊诧。 “书记,是国安的紧急报告。” “美国人……又有新动作了。” 第213章 新的挑衅 赵蒙生捂著话筒,脸色铁青,压低声音飞快地匯报:“书记,国安那边刚刚截获並破译了美军太平洋司令部和驻韩美军司令部之间的最高级別加密通讯。他们正在策划一场大规模的联合军事演习,代號『警惕之盾』。” 沙瑞金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眼神沉了下去,示意他继续说。 “演习的地点,选在了黄海,距离我们的渤海湾入口,最近处不到一百公里!”赵蒙生说到这里,牙都快咬碎了,“这已经不是挑衅了,这是把刀尖直接顶在了我们的心口上!” 渤海,被辽东半岛和山东半岛环抱,是中国唯一的內海,是京津地区的门户。在渤海湾口搞军事演习,其威胁意味,比在南海陈兵两个航母战斗群,还要严重十倍。南海是开阔的国际水域,大家还有转圜的余地。而渤海,就是家里的院子,別人在你家院门口舞刀弄枪,这是任何一个主权国家都无法容忍的。 “参演兵力呢?”沙瑞金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喜怒。 “规模空前。”赵蒙生的声音里透著一股寒气,“美军將出动『里根』號航母战斗群,这是他们唯一还在西太平洋活动的航母。另外,他们在韩国和日本的所有空军基地,包括f-22、f-35在內的五代机,都会全部出动。韩国方面,更是倾巢而出,几乎把他们的海空军主力都投了进去。” “时间呢?” “根据情报分析,演习將在四十八小时內,不经任何预先通告,突然开始。” 赵蒙生放下电话,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看著沙瑞金,胸口剧烈地起伏著,愤怒和担忧交织在一起。 “书记,这帮混蛋!他们在南海吃了亏,不敢跟我们硬碰硬,就想出了这么一招毒计!他们这是想干什么?逼我们动手吗?” “他们是在试探。”沙瑞金终於开口了,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落在了朝鲜半岛和渤海湾那片狭窄的海域。 “上次在南海,我们摆出了不惜打一场全面战爭的架势,把他们嚇退了。他们回去之后,肯定进行了反覆的评估和推演。”沙瑞金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过,“他们的结论是,在远离我们本土的地方,和我们进行大规模军事对抗,他们占不到任何便宜。” “所以,他们换了个思路。”沙瑞金转过身,看著赵蒙生,“他们把战场,推到了我们最敏感、最核心的区域。而且,这次他们不是一个人来,他们拉上了韩国。” 赵蒙生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凶险:“您的意思是……他们想把这盆脏水,泼到我们和韩国的地区爭端上?如果我们反应激烈,他们就可以在国际上大肆宣扬,说我们以大欺小,霸凌邻国,破坏地区和平稳定。如果我们忍气吞声,那我们上次在南海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威风,就荡然无存了!以后,他们就可以得寸进尺,三天两头到我们家门口来噁心我们!” “没错。”沙瑞金点了点头,“这是一个两难的局面。打,正中他们下怀,他们就有了联合盟友,对我们进行全面孤立和制裁的口实。不打,我们就会被他们一步步地蚕食掉战略空间,重新回到那个憋屈的境地。” “这帮政客,心真脏啊!”赵蒙生恨恨地骂了一句。他现在才明白,和那些真刀真枪的军人相比,这些躲在幕后玩弄阴谋诡计的政客,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沙瑞金没有说话,他重新坐回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著。 滴答,滴答,滴答。 办公室里,只剩下掛钟的声音和沙瑞金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赵蒙生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他知道,书记正在进行著一场外人无法想像的头脑风暴。每一个决策,都將关係到这个国家的国运。 过了足足五分钟,沙瑞金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睁开眼,眼中一片清明,所有的犹豫和困惑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钢铁般的决断。 “蒙生。” “到!”赵蒙生立刻立正。 “接北方战区司令部。”沙瑞金拿起了那部红色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沙书记,我是北方战区司令员,林虎!” “林司令,长话短说。”沙瑞金的语气不容置疑,“美国人和韩国人,准备在黄海,也就是我们的渤海湾门口,搞一场大规模的军事演习。这件事,你们应该已经收到了通报。” “报告书记!十五分钟前,总参已经將相关情报告知我们!战区上下,群情激奋!战士们都憋著一股劲,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保证让任何敢於挑衅的敌人,有来无回!”林虎的声音,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猛虎。 “有这个士气,很好。”沙瑞金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是,光有士气不够。我要听实话,以我们北方战区现有的兵力,如果真的和美韩联军发生衝突,你们有多大的把握?” 电话那头的林虎沉默了片刻,显然是在快速评估。 几秒钟后,他再次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书记,我可以向您立下军令状!在我们的家门口打,我们谁也不怕!我们的『天网』系统,可以覆盖整个黄海和渤海。他们的航母,从进入黄海的那一刻起,就在我们岸基反舰飞弹的饱和攻击范围之內。他们的五代机,或许很先进,但我们的歼-20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我们还有地面雷达和预警机的体系支持!在近海,我们有绝对的制空权和制海权!” “好!”沙瑞金要的就是这句话,“我要的不是打贏,我要的是……碾压。” “碾压?”林虎愣了一下。 “对,碾压。”沙瑞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要你立刻组织战区参谋部,制定一个针锋相对的演习计划。他们叫『警惕之盾』,我们就叫『利刃出鞘』!” “他们不是要演习吗?我们就陪他们一起演!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就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演习区域在哪,我们的演习区域就划在他们旁边!” “我要让全世界都看到,在黄海这片水域,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沙瑞金的这番话,让电话两头的赵蒙生和林虎,都感到一阵热血沸腾。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反制了,这是一种近乎羞辱的姿態!就像两个武林高手比武,一方刚摆开架势,另一方就直接欺身而上,贴著你打。这比的不仅是武功,更是胆魄! “书记,我明白了!”林虎的声音里充满了兴奋,“我马上组织人员,连夜制定方案!保证完成任务!” “记住,”沙瑞金最后叮嘱了一句,“方案要大胆,要出其不意。不要被过去的条条框框束缚住。这次,我要的不是防守,是进攻!” 掛断电话,沙瑞金看向赵蒙生。 “通知下去,一个小时后,召开最高级別的紧急军事会议。所有的相关单位,一把手必须亲自到场。地点,就在北方战区的地下指挥中心。” “是!”赵蒙生转身就要走。 “等等。”沙瑞金叫住了他。 “书记,还有什么吩咐?” 沙瑞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亲手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歪了的衣领。 “蒙生,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你我,可能都不能合眼了。”他的声音很轻,但赵蒙生却从中听出了千钧重担。 “准备好了吗?陪我一起,再把天,捅个窟窿。” 赵蒙生看著沙瑞金那双深邃的眼睛,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